第1章 攀在陽臺外的女孩
夜深沉，無月也無星，冷霧橫天，微風迴蕩。
靜寂的山道公路，惟有路燈光芒閃爍。而旁邊隱沒在林後的高級公寓，已陷入漆黑的沉眠中。
但願是安穩的沉眠。
聽著房門外亂糟糟的腳步聲，雪時晴握緊拳頭，盯著緊閉的門口，不斷後退。她的眼神緊張得像是在等待地獄之門隨時敞開。
雜物摔落在地的清脆聲響越來越近。踏著心臟的跳動，驀然停在門前。
細微的槍聲，幾近無聲，空氣微微的震動，悠悠地刺入她的大腦神經。
雪時晴緩緩睜大雙眼，子夜般的眼瞳，全然無光。
有人倒地，一個、兩個。不明的陰影自門底縫隙流過，壓在她的視網膜上。
腥味飄到鼻端，毋庸置疑，是血。
父親、母親……
不在了嗎？
她顫抖著退到陽臺外。
不容思考，雕花實木門被踹開，沖進來七八條穿西裝的壯漢。
氣勢洶洶、惡意彌漫。
夜風隨房門打開，灌進室內。陽臺邊的垂地窗簾飄飄揚揚。
小小的少女，跨過陽臺冰冷的鐵制欄杆，腳踩在十五樓的陽臺週邊的邊緣。稍有不慎，她會墜落下方無盡深淵。
「給我繼續搜！」闖入者中有領頭人作出冷硬的命令。
他是沙原，大背頭、三角眼。父母所屬組織的首領。她認得他。
沙原部下中最活躍的，是他的左右手澤木，疙瘩面的男人。他正在暴力肢解她房裡的衣櫃。
她也認得。
眼下，他們兩人如索命夜鬼的面孔，深深印刻在她心頭。
為何在眾人中獨獨注意他們？因為這兩人衣襟沾有血跡，尚未幹透。
是父母的血，十分刺眼。
部下在搜查，沙原舉槍逼近，目光如鼠類陰暗——
「小姑娘，你知道東西在哪裡嗎？」
雪時晴的視線稍移，透過沙原望向他後方地面，父母的身體雙雙倒臥門口。
柯爾特□□漆黑的洞口，對準自己的眉心。
「啊啊，我本來不想殺人，誰叫你們全都背叛我，沒辦法啦。」
父母那不是背叛，而是擺脫控制。
「沉珠，在這裡。」
雪時晴一手拉著欄杆，一手伸入寒冷刺骨的風裡。她的手緊握著，只有細長絲絛自高舉的手腕垂下，飄飛如衰葉。
「喂，真的嗎？長生不老的沉珠，真的在你手上？」沙原驚愕。其他人停下翻查的動作，望向少女。
有一雙眼不可置否的嗤笑。
「組長，她肯定是耍我們的，要是有，雪時這傢伙怎麼可能不交出來？」澤木轉著手裡的槍，輕蔑地撇了眼死在地上的雪時。
「那就開槍。」少女的語氣非常冷靜，不帶情緒。
「你以為我不敢？」澤木手勢一轉，拿穩槍身，指著少女。
「蠢貨！給我住手！」沙原直接一錘砸在他後腦勺，打得他踉蹌向前。
澤木嚅囁著沒敢有怨言，揉著頭退到後面。
沙原走上前，臉面咧開諂媚笑容：「別激動啊，你先過來，我保證，只要你交出珠子，我立馬放你走！」
他將□□掛在大拇指上，攤開雙手，笑吟吟地盯視她伸出去的左手。
「你知道為什麼它能使人長生不老？」少女突然提起無關當下的問題。
不明其意的沙原，為避免節外生枝，只好順著她的話：「這個嘛，我不知道，反正有很多組織高層都想得到它，大概傳說是真的吧？」
他眼睛四轉，邊說邊挪動腳步，往少女靠近。
少女面無表情，右腳往旁邊一伸，身體跟著向陽臺的角落移動一步。
沙原只能掐斷自己嘗試接近的意圖。他必須另想辦法。開槍？那女孩會掉下去，帶著那顆稀世寶珠，說不定全都摔個粉碎。哄騙她吧，對方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鬼，怎麼可能搞不定？
當他想開口的時候，少女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猜想，一定是因為到了天堂，人人都能長生不老吧。」少女靜靜地說，她的聲音很平板，飄忽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詭秘氣息。
「哈？你在說什麼白癡的話……」後面觀視情況的澤木忍不住發牢騷，被少女打斷——
「你們沒發現，擁有過它的人，全部死了嗎？」
她指出核心。
「這……啊咧？好像說得沒錯。」沙原粗眉緊擰，托起手臂開始回憶。
「等等，組長，你不要被這丫頭迷惑了，重點是要拿回寶物喲！」他百分之百肯定女孩手裡根本沒東西，雖然組長相信她的謊言，但毫不猶豫地當場跳進她的陷阱這樣好嗎？這個豬腦組長！
「不，澤木，我想起我的老爸、老爺子，都是為了它而掛點的誒。難道，它的正體是被詛咒的不祥之物？」沙原有些恐懼。
「組長！拜託你清醒點好伐，前組長和前前組長掛點是在搶珠子的時候被人踩暈了等我們車子過去不小心碾死而已！」澤木抱頭大喊。
「結果還是為了沉珠嗎。」少女一針見血。
「喂——看看情況，你想立刻去見你老爸老媽嗎？」澤木受不了地再次用槍對準她。
「都說給我住手啊！聽不懂啊！」使澤木腦袋震盪的肘擊，將其打趴在地。
「真是的，不管怎樣，你交出沉珠，我放你離開，決不食言，你看如何？」沙原恢復常態，與她交涉。
「現在幾點？」少女不正面回應，話題又有扯遠的趨勢。
這樣談不下去啊！可惡！
沙原偏頭，身後排排站的部下有人反應很快，回答：「已經淩晨3點28分了。」
滿意地將目光重新聚焦到少女身上，他露出「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的神情。
「我很想再見到爸爸媽媽，但不是現在。」
話音剛落，她的長髮被一股突來的旋風卷起狂舞，有白色光束照射而下，嗡嗡作響的直升機竟然隨之出現在陽臺外，從天而降。
沙原一行人震驚地望向她背後盤旋的直升機，澤木趕緊從躺屍狀態原地復活，倒退幾大步，躲在眾人後。
一把粗啞的嗓音破空傳來，彷佛沙礫磨過耳膜。
「你們這幫混蛋，不想活了是嗎？我要讓你們見識到地獄是……」
「他們要開槍了。」雪時晴聲調不高不低，飄然穿插於來者的大放厥詞裡。
攀著直升機門，憤怒如同火山爆發的巨漢一下子氣勢全滅。
「小晴，在這種時候你能別打斷我嗎！」他朝下方的女孩懊惱地大叫。
如少女所說，對面的沙原啐了一口，再也不管什麼，示意部下開火。十秒之內，他們對著陽臺方向，連開數十槍。
散彈槍和□□的彈道在半空交織出可怕的殺人網，任何獵物將會在其中絞殺而亡。
一陣激烈的槍火聲過後，整個公寓徹底驚醒，沸騰的動靜蔓延周遭地區。
「嗤，還是搞出這麼大的事，不好收場啊。」沙原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本來站到人群後的澤木機靈地跑到前面，給他點火。
「組長，要下去回收屍體嗎？」
「廢話，沉珠就算爛了也要給我包好拿回去，一點碎末也不能少！」
「組長、副組長……」有部下遲疑著插嘴。
「有話就說！」沙原不耐煩地看著自己的部下。
「直升機的聲音，沒有消失。」
沙原和澤木大眼瞪小眼，仔細傾聽，煙塵彌漫的陽臺，外面確實傳來恒定不變的嗡嗡聲。
蒼蠅似的糾纏不去。
「搞什麼，把它打下來。」沙原剛說完，嗆人的塵埃裡，巨大的陰影投向他們腳邊。
「喂，光是子彈，可是殺不死夜兔的哦。你們有覺悟去死了嗎？」
煙塵逐漸散去，他們終於看清眼前情景。
站在滿是彈孔的陽臺，巨漢收起冒煙的傘，渾身殺氣如同死神臨近。少女被他妥帖地保護在身後，完好如初。
「……夜兔？組長，他是那個宇宙第一強悍戰鬥種族啊，怎麼辦？」澤木聲線發抖。
沙原雙腿發抖：「蠢材，我們有八個人，他只有一個，怕什麼！」他轉頭，只見澤木已經奪路而逃，當場跳腳，「混帳，竟敢扔下我逃跑！」
「你們一個也逃不了。」巨漢冷笑著，手臂肌肉賁起，拳頭咯咯作響，腳下一蹬，朝他們直沖過去。
正如發狂的大象沖進人群。
左手捏住一個人的脖子，右手鉗住另一人的肩骨，分別往水泥牆壁上狠撞，一秒KO。巨漢回頭，看向旁人，對方露出恐懼到扭曲的表情。
澤木和沙原跑得最快，出了房間，不知去向。
只剩下悲催的部下們變成夜兔強悍力量的炮灰。
雪時晴從陽臺外邊回到裡面，睡裙單薄，她的臉凍得發白。
背後盤旋的直升機時上時下，引起她的注意。
夜狼大叔在這裡，那駕駛直升機的人，是誰？
她眯起眼睛，在黑夜中辨認機上模糊的人影。
直升機有要遠離的傾向，它慢慢往公寓外的盤山大道打著轉。
巨漢沒留意，他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房內的敵人，正想追出去，少女聲音輕淡飄來。
「他要逃了。」
「我知道，放心，我會追到他們，替你父母報仇！」
「不，我是說機上可憐的傢伙。」
「啊，那傢伙，說好了會付錢，跑什麼？」巨漢隨意敷衍，在敞開的房門前頓住去勢。
他撐著門框，看到門邊友人死去不久的軀體。他無法跨過他們，追凶而去。
「再等一會我就到了，就差一點，你們就得救了……」
他喃喃自語。
房間裡亂七八糟，到處是歪倒的人體和傢俱，血跡淩亂。大叔停在門邊，低頭，暫時陷入沉默之中。
雪時晴沒法將目光駐留眼前一切。
她走幾步，彎腰從地板拾起躺臥的□□，手指扣在扳機上。
馬上回身指向直升機駕駛員，開槍射擊。
砰砰兩聲，正好擦著駕駛員的鼻尖而過。
「回來。」她命令。直升機乖乖飛回，在她面前壓低機身。
強勁的旋風吹得她搖搖欲墜。
「大叔，可以幫我……」雪時晴難得地哽噎了下，「帶他們到應該去的地方麼？」
「兇手還在逃，我先幹掉他們再……」巨漢的話音消失，在看到少女面頰滑過的淚水後。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到的話……」他咬牙。
「大叔，我不想再留在這裡。」
「好，我帶你……你們離開。」
巨漢將友人的屍體分別扛上雙肩，步伐依舊輕盈，跳進機艙；雪時晴跟上，坐到裡面座位，扣緊安全帶。
最後看一眼自己的住處，她默默地關閉機門。
「小晴，到我的故鄉夜兔星定居，你覺得怎樣？」
「夜兔星？」
第2章 掉進兔子窩裡
一處綠意盎然的山林邊，鳥啼清脆飄揚。
夜狼大叔和雪時晴從山林深處緩緩步出。將親密的家人珍而重之地埋葬，雪時晴面容卻冷漠如斯。
走向停在山邊平路的直升機，無辜捲入風波的倒楣駕駛員正抽著煙等他們。
「小晴，你沒事吧？」夜狼把自己厚實的斗篷披到她身上，長到拖地，她顯得步履沉重。
她沒回答。
「小晴，想哭就哭出來。」他勸著她，自己倒是快憋不住要哭出聲了。
「小晴，都是我的錯，我比約定的時間遲了半個小時，都是那只該死的怪獸不肯死！可惡，早知就將它砍成幾大塊好了。」
雪時晴終於抬頭，一絲無奈掛在眉梢。
「大叔，你想哭就哭吧。」
夜狼定睛看她，好半響，嚎啕大哭驚飛密林鳥雀無數。
不遠處的倒楣先生嘴邊香煙掉落。
雪時晴面無表情捂住雙耳。
好一會兒，雪時晴輕柔發問：「感覺好點了嗎？」
夜狼抹去鼻涕淚水，胡亂地點點頭。
「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繼續胡亂地點頭。
「在我心中，他們還活著，你也是一樣的感覺吧。」
他使勁地點頭。
「以後的路還長，我們要堅強地走下去，這才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說得太對了！嗚嗚。
「——所有你想說的話，我都說完了，你還有話說嗎？」沒話說就閉嘴。
雪時晴語調立時降了八度。
「有！小晴你能像正常人那樣哭一下麼！」 夜狼咆哮。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被安慰了，像個小孩似的被她安慰了！
雪時晴轉頭，向前邁步。
「如果哭泣，或者報仇，能夠減輕傷害，世界上就沒有痛苦的存在了。」
她平靜地敘述。
「小晴……」
「大叔，我說過很多遍，晴，是陽光的名字，不適合我。」
「……你真是奇怪的孩子。」搖頭加歎息。
……
回到機上，夜狼和雪時晴扣好安全帶，平穩起飛。
「對了，小晴。」夜狼將剛才她的話拋之腦後，「發生太多事，我忘了問你，你是怎麼堅持到我來救你的？」
雪時晴目光散漫地望向前方。然後她張開左手。
手心有一團廢紙，還有一條漂亮的絲絛。
「明白嗎？」她問。
「明白個頭啊，不要給我一副會有話外音自動補充說明的模樣！」
雪時晴側頭嗤了一下，解釋：「最近組織有一批寶物失蹤，懷疑是……老爸藏起來，本來他就有反叛組織的跡象，於是……」招來殺身之禍。
「這些我很清楚，雪時那傢伙跟我談過，你不用勉強自己提起。」
「這批寶物，其中最為珍貴的是煙水沉珠，它是海蜃星人代代相傳的聖物，相傳有長生不老的功效。可惜聖物被盜，流入黑市後，到處轉手，每一任擁有者都會死於非命。看來它是詛咒盜走自己的人哪。啊，這個是我腦補的。所以，我就騙他們沉珠在我手裡，拖了一點時間。」
「小晴，你的反應真不賴，真是太好了。」夜狼摸摸她的頭。
「想哭的話請到外面，我再也不想看到兩米高的大叔鼻涕滿面的樣子。」她嫌惡地躲開。
「到外面？現在外面可是五百米的高空喔！」
「……其實，我們在兩百米空層，沒有你說的高。」前面弱弱地傳來某倒楣人士的說明，被夜狼隨手抓來、擔驚受怕一晚上的男人，終於鼓起勇氣問，「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嘿嘿。」夜狼不懷好意地奸笑。
夜狼，男，35歲，因胸前有狼頭紋身、戰鬥力強悍而著稱的夜兔；雪時晴，女，14歲，地球某黑幫小頭目的女兒，面癱腹黑，最擅長的是，關鍵時刻脫線加挑釁。
……
陰雨綿綿，細碎的雨絲沾在發間、眉睫。
空氣濕潤，飽滿得彷佛能滲出水，人游走，宛若遊弋于水間。
雪時晴如是想，坐在窗邊看雨落。
她已獨自度過來到夜兔星的頭五天。夜狼大叔將她安置在故鄉的住處，留下足夠的食物，就「有事先辦，你好好照顧自己」，走了。
她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大叔是為她父母回地球復仇去。
對她而言，那不是最重要的。對於死去的人，無論做什麼，都不會使他們開心或悲傷。
死亡就是死亡，截然斬斷，人能爭取幸福的可能性。
何況，父母早就跟她說過，早晚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有一把刀懸在我們頭頂，我們掙脫不了，小晴，我們希望你能掙脫。」
「我們害死不少人，這條路回不了頭，小晴，是你的話，還有選擇的自由。」
「……」
雪時晴並不覺得自己可以擺脫罪孽，因她生而有罪。
晴，是陽光的名字，是虛無縹緲的寄託，不適合她。
正當她陷進黑暗漩渦般的沉思時，門外傳來嘈雜聲。男人們粗啞的嗓音混合，此起彼伏，激蕩迴旋。
窄小的單元樓房彷佛承受不住，窗戶牆壁微微震顫。
「小晴，小晴，快出來，我回來啦！」
某大叔隔著鋼板大門嚷嚷。
雪時晴在忍受大叔魔音轟炸與挪動屁股去開門之間，選擇後者。
她慢騰騰地拖步前去，從上而下，陸續打開十三道門鎖，開門——
粗獷狂笑迎面砸來。
雪時晴閉眼、睜眼，面前泰山壓頂，兩條大漢勾肩搭背，滿面紅光。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養女小晴，是不是長得很可愛，跟你家小神樂有得一拼吧？」
夜狼得意萬分地炫耀。
「是長得很可愛，但最可愛的還是我家神樂醬喔。」黑色長髮編成麻花辮甩在背後的大叔打量雪時晴，得出結論。
「什麼呀，小晴是最可愛的！」夜狼不服氣地反駁。
「哼哼，我家神樂醬最可愛！」黑髮大叔力爭到底。
「喂喂，星海，你想幹架嗎？」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來啊。」
「砰！」
鋼門在他們眼皮底轟然甩上。
這個世界的笨蛋真多，不認識呀不認識。
「小晴，別拋棄大叔我啊~~開個門唄。」小狗似的乞憐腔調，拍得震天響的門。
「哈哈，看來你做父親是完全失格，要是神樂醬，我一回家她就會對我笑得很開心哦。」幸災樂禍的大笑。
「囉嗦！」吼完之後，貼到門邊，「小晴，組織已經被我和這傢伙搗毀了，嘛，雖然還找不到當時見到的兩個混蛋，但是總算幫你出了口氣。怎樣？感覺好些沒？」
沒回音，靜悄悄。尾音吸進可怕的沉寂裡。
「喂，你家女兒沒事吧？」星海坊主摸著下巴問。
「小晴，你還好吧？大叔在這裡喔，大叔會給你最堅實的擁抱的，出來吧。」
沒人理會，熱情的話音撞上冰冷的牆壁。
夜狼終於ORZ式地跪倒，哭喊：「星海，我果然是失格了啊！我家小晴不理我了，以後我要怎麼辦？」他死命抱住星海坊主的腿，兩管鼻水蠢蠢欲動，快要對他褲腿進行黏糊糊攻擊。
「誰管你呀，給我滾開！」星海坊主一腳毫不留情地踩著他的頭，拼命拉開安全距離。
兩個男人的鬧劇，拉鋸片刻。
在門打開的刹那，驟然靜止。
「呃……」星海坊主。
「啊……」夜狼大叔。
門拉開，少女穿黑色短袖娃娃領連衣裙，披滿肩長黑髮，踏一雙黑色長筒靴，肌膚雪白，面無表情，幽幽出現。
扶住門，她左右看看，唇開闔：「大叔，你最重要的洞洞失守了麼，哭成這樣？」
「啊呸！小晴你不要頂著那張純情的臉說這種話，電視和漫畫都給我少看！」夜狼從地上跳起，幾乎要碰到走廊天花板。
雪時晴目光斜瞥，落到星海坊主身上：「是你幹的麼？那，這傢伙就交給你了，好好負起責任吧。」
「不要說這種話！太噁心了，光想到就要吐啊！」星海坊主面孔扭曲，倒退幾步，使勁搓自己手臂的雞皮疙瘩。
「嗤，被拒絕了。」雪時晴用同情的目光看夜狼，像憂心忡忡的母親看著嫁不出去的女兒。
「嗤你個頭啊，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總感覺惡意滿滿，話說，剛剛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所以去換衣服。」她回答。
「你的思維是義大利皮薩爾迷宮嗎？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事情搞定，你回來住，我可以跟你外出，吃大餐。」她解說，「外面不安全，你讓我在家呆著，現在你回來，我總算可以擺脫牛排漢堡和豬排漢堡的輪番折磨了，耶~」
她比出V字手勢，應該是表示歡喜，但面上根本沒有表情，只是音調稍高。
奇怪的女孩。
星海坊主作出評價，但聯想到夜狼交代的她的來歷，就不難理解。
還是個跟他家神威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啊。
於是他開口邀請：「不用這麼麻煩，到我家去吃飯吧，我的內子可是料理一把手，順便讓你見見我家神樂和神威，他們都可以陪你玩哦。」
「神樂、神威？」雪時晴重複。
「對對，星海，你難得也有頭腦靈活的時候啊，就這樣辦，小晴，我帶你去認識新朋友，走。」
夜狼大手搭在雪時晴瘦小的肩頭，護著她和星海坊主一道，往樓外出發。
出了破舊大樓，雨持續飄灑，夜狼特地撐傘，遮住雪時晴頭頂的天空。
她透過傘下的陰影，首次認真觀察夜兔星的環境。
之前大叔帶她回來，她身心疲憊，累到睜不開眼，因而直到這時，她才有機會見識夜兔星是什麼樣的地方。
陰暗、灰濛濛、破落，到處有殘垣斷壁。行人很少，迎面經過時會保持警戒的距離；棄置建築物很多，有不明的危機潛伏，空氣彌漫緊繃氛圍。
他們跨過路上橫亙的磚瓦碎石，有時甚至是大叔抱起她，躍過兩米高的房屋倒塌後的土堆。
「沒人去修理嗎？」雪時晴指著旁邊東倒西歪的平房。
「不用，反正過幾天又會倒。夜兔族有不少人相當好戰，這些都是他們的傑作。真是的，害我出個門都不方便。」夜狼念叨，頗為司空見慣。
「所以這裡是戰場。」雪時晴輕聲總結。
她似乎掉進了不得的兔子窩裡。
第3章 溫柔的美少年
去星海坊主家的路程看似漫長，實際他們只是從街頭走到街尾，直線距離絕對不超過一百米。
路面障礙物太多了。
來到與夜狼大叔住處同樣風格的破舊單元房，雪時晴隨他們爬上五樓，有些氣喘。
樓梯旁邊一溜過去四間房，只有中間稍左的亮起橘黃燈光。
在陰沉沉的背景色調，溫暖的亮色突然而至。因此非常耀目。
雪時晴眨巴眼睛。
星海坊主展開笑容，敲門。
「敏子、神樂、神威，我回來了！」
門後立即傳來蹬蹬的腳步和女孩的歡呼聲。
「爸比！我好想你阿魯！」應聲而開的門，沖出來小小的身影，撲到星海坊主懷裡。
夜狼見狀，嫉妒地小聲切了下。
雪時晴好奇地歪頭去看那小女孩。
橘紅髮絲，團子頭，水藍雙眸，臉蛋又軟又嫩。
萌得像軟軟的小兔子。
雪時晴捧住心口作被射中狀，呢喃：「好可愛……」下一秒扭頭問夜狼，「等會可以吃兩個煮雞蛋嗎？」
「哈？」他表情茫然，顯然沒跟上她跳脫的思路。
「不覺得她的臉很像剛煮熟的雞蛋？想咬幾口。」她點頭加以強調。
夜狼反應過來扶額，他果真永遠搞不懂她的思考回路。
星海坊主這邊跟自家小女兒親熱了會，抬頭望向他們，對神樂介紹：「這是你夜狼大叔收養的孩子，她叫小晴，你有新朋友了喔。」
雪時晴對上神樂亮晶晶的眼眸，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她有點緊張。
「你好，神樂醬。」她乾巴巴地問候。
「歡迎來到我們家阿魯，晴醬。」神樂笑容燦爛，爽朗地回應。
好像春天百花齊放。雪時晴呆呆地想。
她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門後緩步走出一名氣質溫婉的女人。她穿著粉紅色的圍裙，汲著毛茸茸的保暖拖鞋，站在門前。
「阿拉，老公你回來啦，神樂等你很久了，夜狼你也來了，咦？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就是你的養女嗎？看起來跟神威差不多大呢，呵呵。」
她的笑聲很親切，但不知為何，雪時晴感覺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異。
「伯母好。」她中規中矩地問好。
對方摩挲她的頭頂心，輕而柔，滿滿的憐愛之情。
雪時晴心中一動。
「不好意思，我帶小晴過來蹭飯吃，打擾啦！」夜狼很隨意地說，顯得跟星海坊主一家十分熟悉。
「是嗎？那我今晚可要大展身手了，都進去坐著吧。」
隨女主人的邀請，雪時晴夾在他們中間進入溫暖室內，濕冷的空氣抽離，接觸到的是異鄉的熱情。
雪時晴身邊走著的是包子臉神樂，她主動挽起她的手臂，甜甜地笑。
雪時晴側頭。啊，要流鼻血了，好萌。
「對了，敏子，神威呢？」星海坊主讓他們在客廳沙發落座，左右不見自家兒子，朝背影消失在廚房的妻子問。
「一早出去到現在，都沒見人影，大概到點吃飯他就會回來。」廚房裡面的應答，漫不經心。
「我知道尼桑在哪裡阿魯，我去叫他阿魯。」神樂興致勃勃地跳下沙發，穿鞋就要跑。
「等等，神樂醬，帶上小晴去，你們好好熟悉一下吧。」夜狼大叔提議。
星海坊主「嗯嗯」點頭，有人跟著神樂到外面，比較令他放心。
神樂回身拉起雪時晴的手，催促她：「晴醬，我們快點去吧。」雪時晴剛站起，便身不由己地被神樂大力扯出門。
啊啊啊，要飄起來了，像是被溜的風箏，到處亂轉。
雪時晴踉踉蹌蹌地跟著神樂出門，左轉彎，下到三樓，右轉彎，猛地刹住腳步——
神樂及時站定，雪時晴卻因慣性而撞上鐵門。
「晴醬，沒事吧阿魯？」神樂上前探問，露出擔心的表情。
「沒事。」雪時晴手撐著門，說話間，鼻血滑下。
她們對視片刻。
神樂的鼻頭抽動一下，輕聲哭叫：「流血了，晴醬會死掉阿魯，我不要這樣，尼桑，你快點出來阿魯，嗚嗚……」
彷佛有求必應，鐵門驀然朝裡打開，撐著門的雪時晴一時失去重心，往裡面倒去。
「啊。」莫非今天是自己倒楣日？明明只想吃頓飯而已。
有黑影自眼尾掠過，疾風般的身法，迅捷絕倫。向她挨近。
得救了——
接下來是經典的轉圈圈場景了吧？
順便灑點花瓣當背景也不錯。
才怪！
慢鏡頭中，她眼睜睜地看著黑影與自己險險擦身而過，原來不是對方挨近她，參照物搞錯了對象。她逃脫不了地心引力的作用，不可避免地、宿命般地，跟拍黃瓜似的，拍在硬實的水泥地上。
風箏斷線了，散架了。
「尼桑，為什麼閃開了啊啊！晴醬會死翹翹阿魯！」神樂看清情況，大叫出聲，隨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捂上她的嘴。
「噓~」少年在她面前彎身，橘紅碎發飄飛，發下是稚氣的娃娃臉。
「唔唔。」神樂扒拉他的手，指了指摔倒的雪時晴。
「不要太大聲，會被發現的呢。」少年溫柔的聲線，春風拂面。
得到神樂的答應，他才放開手，將注意力放到某人那裡——
雪時晴翻身，坐在冰涼地面，微微曲起右腿察看，膝蓋和大腿外側均有擦傷，長條狀的傷口正滲出血。
她仰頭，對上少年垂眸的視線。
「抱歉啦，閃避不明攻擊是我的本能呢，你還能站起來嗎？」伸出手給她。
少年的聲音真的非常輕柔，聽在耳裡，只覺得很貼心。
這個人就是神樂的尼桑，神威嗎？
雪時晴目光一斜，無視他釋出的善意，像只掉到坑底的笨熊，自己掙扎爬起，拍拍塵土。
「原來你躲在這裡玩電子遊戲，啊，還是《夢幻模擬戰》。」她陳述，沒什麼感情起伏。
大門敞開，她站在屋子內部的玄關處，可以看到客廳幽幽的電視螢光和地面的遊戲操控面板。
「啊咧，被看到了啊。」少年輕笑，「不要說出去好嗎？」
「抱歉啦，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事情是我的本能。」她飛快地回。
少年眨眼，藍色眼眸水潤潤的，泛著清澈無邪的波光。
「那就沒辦法了。」少年低頭歎氣，危險光芒閃逝。
神樂揪住他的腰帶，不解地插話：「尼桑、晴醬，你們說什麼阿魯？我聽不懂阿魯，但是晴醬受傷了，尼桑，想想辦法阿魯。」
「沒關係，死不掉的。」少年輕輕撫摸她的團子頭，安撫她的情緒。
喂，死不掉就算沒事麼，標準太低了吧。
接著，他走近雪時晴，笑起來眉眼彎彎：「沒辦法呢，只好賄賂你了，喏，給你。」他從衣兜裡掏出只剩半塊還帶牙印的黑巧克力，遞到她眼皮下。
很明顯是他沒吃完的吧！到底基於什麼心態才能拿出這玩意兒給第一次見面的異性？
不是抖S就是天然黑。或者兩者皆是。
雪時晴目光逡巡在巧克力上，神樂也是。
前者抽搐，後者饑渴。
神樂的嘴邊很快掛上口水。
雪時晴用手背抹了下鼻血，看了眼少年，說：「好。」她接過他的賄賂，轉身彎腰給神樂，「神樂醬，不要把我今天的糗事說出去，拜託你了！」
「是的阿魯！」神樂絲毫沒有猶豫地奪過，一口吞下，「唔唔，超好吃。」
她的臉頰鼓得像偷吃松果的齧齒類小動物。
少年歪頭看神樂，笑了笑，視線轉回黑夜般的少女。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問。
「這裡應該是受傷的人先發問。伯母說你從早上出去就沒回來，難不成一直躲到樓下玩遊戲？」
雪時晴輕易撥開對方的話題，自顧自地問。
「神樂，她是誰？」少年轉移目標。
吃完巧克力的神樂聞言抬頭，仰視他們兩人，嘴邊留有殘跡，依然笑得純淨。
「晴醬，是夜狼叔叔新養的寵物阿魯。」
誒~~
雪時晴清晰地看到少年恍然大悟的神情。
兩兄妹都是天然黑！
「我是人，不是寵物。」雪時晴認真地糾正。
「寵物小姐，你是從哪裡來的？」少年感興趣地問。
雪時晴有翻白眼的衝動。
因面部肌肉不常用而癱瘓的緣故，翻不出來，只好回答：
「地球。」
「沒聽過呢。」他和神樂都搖搖頭。
「鄉下地方嘛，沒聽過很正常」——那種社交辭令說不出口，只有「啊，果然是耍人呀」的念頭腦中回蕩。
「那歡迎你來到夜兔星。」少年伸出友誼之手，隨之低聲自語，「啊咧，這樣說可以吧？這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一不小心會死掉哦。」
警告啊，他後面的話絕對是警告啊！
雪時晴當即毫不示弱地握住他的手，使勁上下搖動。
「以後請多多指教。」隨之低聲自語，「走著瞧，我可不是弱小的傢伙。」
「順便說一句，夜狼大叔從來都是養什麼死什麼的喔，祝你好運。」
他們繼續搖著交握的手，幅度越來越誇張。
「我才是主人，他是我的奴隸，所以你放心吧。順便說一句，我剛才只答應不告訴別人你玩遊戲，可沒答應不把你的秘密基地供出來——這地方，那個方丈和伯母不知道吧？所以你才躲到這裡。」
「欸，你的洞察力很不錯嘛，猜得很准，這裡是我和神樂的秘密基地哦。要我再賄賂你嗎？」
「不用了，就算把你呆毛拔下來給我也沒用，啊，可以要你呆毛嗎？」雪時晴盯上他頭頂彎彎的呆毛。
「不行呢，它可是我的秘密武器，不能隨便給人。」少年微笑未改，淡定地接話。
「什麼秘密武器？」她眨眼，求知欲強烈。
「天線那樣的存在吧，用來發射和接收信號什麼的。」
騙人！找藉口麻煩認真點好伐！
「我知道阿魯。」旁觀的神樂天真無邪地開口。
他們兩人停下動作，同時轉頭看向小小的女孩。
「尼桑的呆毛，是增高用的阿魯！尼桑，nie~」作可愛無辜狀。
寒風吹過樓道，呼地一聲。
噗——
不好意思啊，揭短什麼的最愛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