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公主明天道
正趕上令妃產子，後宮的視線多被延禧宮的熱鬧給吸引了過去，少了對漱芳齋的關注。就連一向沒事就愛往兩個女兒處跑跑的乾隆，也是連續好幾天下了朝就只是呆在延禧宮照看自個兒的小兒子。
於是小燕子私自出宮這麼大的事，就硬是讓永琪給壓了下來。
當然，事情能這麼順利也有某人放水的緣故。青婧不禁向坐在右手方的華貴女子看去，她倒是沒有想到：皇后這次居然忍而不發？
像是感覺到了青婧的視線，皇后趁著太后與晴兒說話的當口回頭看她。
皇后的這個眼神看似平淡而有禮，只是其間深意，卻是青婧無法想明的。
“這晴兒說話啊~，哀家就是愛聽，”
這時，不知為著什麼被逗得呵呵直笑的太后拽著晴兒的手，眉目慈祥，“你們說說，這麼貼心的姑娘讓哀家怎麼捨得嫁出去哦！”
眾人聞言皆笑，令妃誕下龍子，太后因著兩位民間格格而久陰不晴的心情也總算是撥雲見日了。
晴兒羞赧的模樣甚是嬌俏，此時皇后趁機開口道：“老佛爺嘴裡說著捨不得，怕是已經動了心思？也是，老佛爺待晴格格呀，那是比親孫女還要親，是該早些找個稱心的額駙了。免得這好男子呀，都被別的格格挑走咯！”
青婧聽著只是微笑，這事她是沒有資格說話的。不過看皇后神色裡的那一抹陰沉，怕是想對一向與令妃交好的和敬公主出手。
生母是孝賢純皇后富察氏的和敬公主，頗受皇上寵愛，自從與令妃交好後更是為延禧宮增了隆恩。
要說這和敬公主本已出嫁，奈何額駙幾年前就因病早逝。如今據青婧所知，皇上正和老佛爺商量和敬的第二次婚事。畢竟是前皇后所生的固倫公主，決計委屈不得。
只見太后想了想，點頭道：“還是皇后想得周到，趕明哀家可得和皇上好好合計，”說罷太后又朝著晴兒笑，“可得給咱們晴兒挑個頂好的額駙呢~”
晴兒依舊是紅著臉不語，對福爾康徹底死心，以她快雙十的年紀確實再拖不起了。
“不過晴格格走了，哀家這以後就沒那麼熱鬧咯。”牽著晴兒的手，太后眼中中有著微微的失落。
既希望自家女兒早早覓得如意郎君卻又為女兒的出嫁隨人感到失落，這大概是天下做長輩的共同點吧。
皇后一向懂得如何討好太后，視線掃過青婧，已是有了想法：“咱們晴兒那是招的額駙，以後出了宮門難道就不是慈甯宮的人了？不過......”語鋒一轉，話裡添了一些揶揄，“若到時晴格格兩頭跑忙不過來了，這不是還有和貴人在嘛~老佛爺還愁沒有貼心的？”
“就是，老佛爺今早還說和貴人懂事，明顯是嫌晴兒不夠人家和貴人乖巧呢！”晴兒借著皇后的話打趣道。
見說道了自己，青婧也不好再當啞巴。瞧著今個兒大家都高興，說話隨意些也是無妨。
“嬪妾愚鈍，哪有咱們晴格格機靈呢？不過嘛~”青婧故意頓了一頓，見晴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盯著自己，不禁撲哧一笑，“唯一強的就是嬪妾已經是老佛爺的媳婦了，倒是不用宮裡宮外兩頭跑。”
“貧嘴！”太后看著幾個女子談笑晏晏的模樣，不禁笑駡道，“晴兒與和貴人都是哀家喜歡的，你們倆爭個什麼勁？”
“是......含香（晴兒）知錯。”青婧和晴兒同時告罪，但眼裡的笑意卻是毫不遮掩地傾瀉而出。
“奴婢求見老佛爺，老佛爺恕罪。”
此時突兀響起一聲行禮，順聲望去只見容嬤嬤跪在門邊。
“容嬤嬤怎麼那個神色？”還是皇后瞭解自己的人，一看那模樣就知道出事了。
“是,是......漱芳齋那，紫薇格格醉......”容嬤嬤言語模糊，讓人聽著都焦急。
果然，太后不耐了：“什麼醉？容嬤嬤你大著點聲，哀家什麼都聽不清。”
皇后也是在一旁道：“容嬤嬤，又是那兩個格格鬧出什麼事了？不是本宮說你，老佛爺心情才好些。沒什麼大事就別驚擾她老人家了.....下去吧。”
一通話說下來，竟是向著那兩位格格。當然，青婧是不會這麼以為的。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並不是原劇中那個只知道一味蠻幹的皇后。
果然——
“太后老佛爺，皇后娘娘，”容嬤嬤抬起頭，言語恭謹，“老奴剛剛從路過漱芳齋的奴才們口中得知：紫薇格格今早出宮卻醉酒歸來。被福家少爺抱回漱芳齋後兩人一直未出，且，且......”
“且什麼？！”太后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她此生最恨的就是那不知禮儀廉恥之輩。何況這事還出在皇宮，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且之前一路淫|言|浪|語眾人皆聞！”容嬤嬤連忙叩首，“請老佛爺恕罪！”
啪！只聞一聲脆響，上好的青瓷杯已是跌落在地碎成數瓣，“恕罪！該叫哀家恕罪的恐怕另有其人！”
看著怒氣衝衝連擺駕都忘了只顧朝漱芳齋沖去的太后，青婧卻是不動。
“怎麼，和貴人不去看看戲尋尋樂子？”
皇后走到青婧身邊站定，一副“吾欲與汝同樂”的模樣。
青婧起身，壓下心裡的不情願：“怎會，皇后娘娘先請。”
從慈甯宮去到漱芳齋並不算遠，但是青婧和皇后皆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卻硬是比太后一行人晚到了半刻鐘。
“給哀家潑醒她！”
還未進門，一聲一聲怒吼傳入耳膜。
皇后與青婧同時回頭，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幸災樂禍之色。
皇后一愣之下後抿唇微笑：“看來，咱們來得正是時候。”
青婧不語，卻是跟著皇后一同進門。她倒要看看，這次又會是一場怎樣的大戲。
“老佛爺，依朕看這丫頭醉得厲害，今天怕是醒不過來了，不如......”
乾隆也在這，倒是出乎青婧意料之外。轉頭看去，卻見皇后神色如常，甚至眉宇間，還有稍稍得意。
如此看來，此事之後定有玄機。
青婧悄悄後退半步，將半個身子隱在皇后一行人之後。看戲歸看戲，定不可把自己也陷了進去。
皇后也注意到青婧的小動作，卻只是看了她一眼並不做聲。
“老佛爺，別氣壞了身子，”皇后作為東宮之主，還是有資格插上話的，“孩子麼，總是會犯錯的。慢慢教就是了。”
“皇后說得是。”任憑平時乾隆再不待見皇后，起碼這幾句話他聽著還是很舒服的，“老佛爺您快回去吧，這裡交給朕就是了。這次朕決不姑息，老佛爺請相信兒子。”
“交給皇帝？相信？”老佛爺看著乾隆冷笑，“哀家就是太相信皇帝，才讓這後宮變得這般烏煙瘴氣。男的哀家已經綁了，至於眼前的這個，哀家也不會放過！”
說罷，只見太后一揮袖，就拂開乾隆伸過來攙自己的雙手。
“都是兒子的錯，老佛爺息怒。”其實此時老乾的內心也在默默流淚，他這是招誰了啊？本來好好地呆在延禧宮抱兒子，現在卻得站在這冷風裡被老娘指著鼻子罵。
瞥了一眼癱在地上瘋性瘋狀的女兒，乾隆有些心冷：真是難看啊......果然不是自小養在宮裡，怎麼教都是教不好的麼？連紫薇丫頭都這般......
“爾康，你在哪裡？你不要我了麼，我知道你一定是嫌棄我了......”
眾人這還僵持著，那邊紫薇格格卻又是喊開了，“我恨你，有我一個還不夠麼？為什麼還要去找別人？為什麼？！”
“來人，繼續潑水，給哀家潑水！”
眼見著紫薇一身漢服已是衣襟半褪，任憑宮人們怎麼拉都拉不起，太后更是惱怒。連下令給格格整理衣裝都顧不得了，只是一個勁地要把人弄明白過來。
“放開我，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爾康，你負我，你怎能負我！”
看不出平日裡柔弱如綿羊的女子竟也有彪悍的那一刻，只見紫薇奮力甩開圍著自己的幾個宮人，朝准一旁立著的人影就撲去。
“你說你喜歡我這雙明亮的眼睛，你說它會說話，你還說情願吻著這雙眼睛至天荒地老！你都忘了麼？”說話間，已是一雙紅唇印上。
靜默，徹底的靜默。於是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
紫薇格格瘋了......除了這個，怕是沒有人能解釋一個好好的格格竟然對著一個太監......獻吻？！
“來人哪！把張太醫李太醫他們都給朕找來，”這次竟然是老乾第一個反應過來，不過看著氣得也不輕，說話間嗓子都有些抖了，“現在漱芳齋的，一個都不許給朕離開！違者，斬！”
“皇阿瑪......”
這時，剛剛得到消息趕來的小燕子只來得及說上這麼一句，就給乾隆吼回去了，“滾！剛才不見人影，現在來這裡打算幹什麼？求情麼？告訴你們，多說一句就要你們的命！”
“皇阿瑪，紫薇......”
小燕子還不服氣，剛想和不講理的皇阿瑪辯上幾辯，卻被隨後趕來的永琪一掌劈在腦後，昏了過去。以永琪的眼色，哪會看不出這次乾隆的話絕非兒戲。對他來說，小燕子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紫薇，永琪看了一眼仍在胡鬧的女子：再怎麼樣，皇阿瑪也不會砍了自己的骨血。
“哼，永琪，把小燕子帶回去，最好別再出什麼事！”乾隆看著永琪，神色已是鐵青。
“是。”永琪收回視線，低頭朝著幾人一伏，“永琪告退。”
“等等，五阿哥，”皇后突然出聲阻攔，只見她只是正色看著兩人，“今日這紫薇格格醉酒失德在先，淫|亂宮闈在後。如此有失貞德已是鑄成大錯。五阿哥可得當心小燕子，切不要再生事端。”
說完，還頗為擔心地看了一眼永琪懷裡的小燕子。
“謝皇額娘提醒。”永琪低頭，掩去滿目猙獰。有失......貞德麼......
“幾日不見，皇后倒是讓朕刮目相看。”將皇后的言語舉止看在眼裡，乾隆不禁感歎：有些事他是真的做對了麼？
“多謝皇上。”做了個禮，皇后便退在一旁目不斜視，全然不顧乾隆微微尷尬的模樣。
“咳咳......”兩邊不受待見的乾隆乾咳兩聲，看看天氣也不早了，於是對著太后勸道，“老佛爺，天涼。呆會等太醫把這丫頭弄醒了咱們再審。現在先進屋去吧，您別受了寒。”
瞥了一眼滿臉討好的兒子，太后也不好繼續拿喬，點點頭進了裡屋。
乾隆和太后進了屋，青婧瞧瞧天上的圓月，微微歎氣：可憐她的美容覺啊......
“怎麼，和貴人這是歎的什麼氣？”皇后走過來，同樣望著天空發話道。
青婧低頭：“皇后娘娘，嬪妾是在想還珠格格已經回宮了。”
“不錯，是本宮讓她回來的，”皇后回頭看著青婧，眼神異常尖銳，“失了貞潔的女子也能當寶一樣供著，本宮對五阿哥再次刮目相看。”
青婧聞言頓時心驚：“娘娘您......”
“怎麼，頭是你起的，如今和貴人卻心軟了？”皇后抓著青婧手腕的五指一寸寸收緊，“和貴人，該斷不斷的後果你想過沒有！你可不要毀了本宮對你的期望。本宮也不怕你知道，眼前這個紫薇格格的事，本宮也是有添手腳的。”
原來如此，青婧低眸朝著地上全身濕透卻依舊臉色酡紅的女子看去，可惜了......
片刻後，青婧緩緩閉眼——
弦月高掛，泛著青光的石板間黑影重重。風搖影動，飄忽詭譎。
“娘娘讓奴婢給您遞個話：娘娘瞧著貴人也是個明白人。宮中局勢，如今擺在貴人面前只有兩條路。皇后娘娘與令妃，再無其他！”
那是自己跟著太后禮佛的第三日。昏暗夜色之中，容嬤嬤的臉是那般陰暗駭人，
“皇后娘娘過慮了。弱肉強食，此乃天道。”再睜眼時，那雙深透黑瞳中已全是冷清犀利。
十四章 公主夜不寢
之後據太醫查證，紫薇格格卻是吃了含催情作用的東西，才會導致如此失態。
此言一出，又是滿堂皆驚。
只見太后顫著一雙手，硬是抖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按你們的意思是格格被下了藥才導致如此形態？”
這時候到底還是老乾鎮得住，一句話就直搗關鍵之處。
他老人家這時心裡也是松了一口氣：就說嘛，紫薇這麼知書達理的孩子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呢，這其中果然是有內情滴~
不過，乾隆的這口氣松的實在是快了些。
“這......”只見張太醫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俯首道，“若是微臣看得不錯，此物其實並非重藥。食之少許亦可用來添加夫妻情趣，故而在坊間頗為流傳。只是紫薇格格體弱，又加以醉酒，才會......才會變成這樣。”
“放肆！”
那邊太醫是本著醫理去說明的，可是這邊的太后哪裡還聽得下去，猛地一拍桌子就吼道，“一個未出閣的格格，竟然就敢如此放浪形骸！好，真是好得很！”
“老佛爺息怒。”
一時間，屋內除乾隆外的所有人全部都跪倒在地。
“老佛爺......”乾隆此刻一顆心也是拔涼拔涼的：太醫的這一席話，幾乎是徹底堵死了紫薇遭人陷害的可能。坊間之物，醉酒歸來，又和男子共處一室......就是乾隆自詡風流，也不禁感到汗顏......這是造了什麼孽，讓自己認回了個這麼極品的東西？乾隆暗暗腹排道。
“皇帝不必多說了，”太后豁然起身，把身邊低著頭的晴兒嚇了一跳，“哀家今個就把話擱這了：紫薇這個皇家格格，哀家絕不會承認！是要哀家這個額娘，還是那個不知羞恥的格格，皇帝自個兒看著辦吧！”
說音才落，太后竟是整個身子都晃了一下，嚇得一旁的嬤嬤們趕緊上前扶著。
“老佛爺這是哪裡話，兒子豈有不要額娘的道理！”眼看自家老娘這回肝火動得不小，乾隆連忙擺出孝子模樣，“紫薇丫頭這次闖這麼大禍，那是一定要嚴懲的，只不過......”
“只不過這紫薇格格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女兒，”趁著乾隆略微沉吟的當口，一旁的皇后突然插嘴道，“老佛爺，這說到底總歸是皇家血脈啊！”
“是是是，兒子也這麼想，”皇后的這番話真是說道乾隆心口上了，當初把雨荷遺忘在大明河畔，他想想心裡也是多有愧疚的，“明珠格格的冊封朕都已經詔告天下了，老佛爺總不會要兒子對著天下人出爾反爾吧。”
“明珠格格？”太后冷嗤一聲，“哀家怎麼聽說，當初皇帝是用義女的名義才把這顆明珠給撿回來的。”
“這，的確如此。”乾隆仔細一回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所以朕對這丫頭尤為愧疚。”
說起來老乾當初也是沒法子，又不好對著天下百姓承認自己的那一筆風流賬.......人要臉樹要皮，他真龍天子的那張龍皮也是相當重要的。
“算了算了。”一手撐著桌角，太后在經過方才的盛怒之後已是渾身疲憊不堪，“皇帝，哀家今日就要你一句話。此刻若是哀家要把這紫薇打入宗人府，你依是不依？”
乾隆眼見自家老娘都快氣得站不動了，自覺為人子實在不孝，連忙賠笑道：“老佛爺說怎樣就怎樣，朕依，一定依！”
不過是宗人府，又不是當即砍腦袋，乾隆已經是慶倖不已。想想若是自家老娘一個火大就要清後宮以絕後患，那他乾隆才真叫難辦。
“好，哀家今天也不難為皇帝了，”對乾隆的態度還算滿意，太后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說道，“此事滋事體大，今晚哀家已是乏了，一切等明日再說罷......”
“全聽老佛爺的，老佛爺累了就趕緊回去安歇吧。”老乾終於舒了一口氣，一邊感歎太后到底還是嘴硬心軟的，一邊對著門口喊道，“來人！把這漱芳齋給朕看好了，明天正午就給朕把所有人都帶到慈甯宮去。”
本是最常來的地兒，可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乾隆卻感覺自己是再也不想踏入這個不潔之地了。
“還有，今個發生的事都給哀家把嘴守住了，否則可別怪哀家不客氣！”
鬧騰了一個多時辰，太后總算是在老乾的陪伴下走出了漱芳齋。
青婧跟在皇后身後，此刻也已經是睡意濃濃。
“和貴人真是個有福的，這種時候也能睡得著。”
轉頭看正瞧到青婧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皇后笑著說道。只是這笑容，青婧怎麼看都帶著點諷刺。
“皇后娘娘說笑了，”同樣掛起笑容的青婧答得溫婉，“只是想著今日若不睡好，怕是明早到了慈甯宮要沒精神了。”
雖然太后今晚熬夜又發了大脾氣，但也不代表青婧明天就可以偷懶不去慈甯宮報導。
不過就她本身而言，倒是很希望太后明天能早點把自己趕回永和宮去的......青婧低頭扯了扯衣角，撫平褶皺。
雖然太后表面上是放了紫薇一馬，但青婧卻覺得這事還遠沒有結束。明日正午，恐怕才是關鍵。
“那倒是，這該歇息的時候就得好好歇息，”語鋒一轉，皇后竟附和起青婧的話來。
略帶訝異地看了皇后一眼，青婧沒有再說話。今日的皇后，已非她能揣度。到底是什麼，讓這位曾經被令妃壓得死死的正宮娘娘瞬間蛻變？青婧想不明白，也無需想明白。
今日所見所聞，需要青婧去想的已經夠多的了：譬如紫薇，譬如小燕子，又譬如......令妃。
且不說紫薇明日將如何。就是小燕子那邊，怕也是給五阿哥的心上種上了一根刺。只要五阿哥不捨得拔，那也就只有等著整顆心慢慢爛掉......
漱芳齋這邊算是暫時消停下來了，但今晚睡不著的，又何止方才從漱芳齋走出去的幾位？
話說那永琪抱著小燕子從漱芳齋回到景陽宮，第一時間就找來了自己信得過的老嬤嬤。
本是抱著自欺欺人的想法的永琪，看著眼前的女子，卻是再沒有辦法忍受內心的煎熬。
深愛的女子被人淩|辱，這樣的事實要讓他情何以堪，倒不如，告訴自己一切都是騙局。
想到當時是有人送了紙來告知自己小燕子的下落，永琪更是堅信自己的這個猜測：或許，或許一切只是謊言，是一個局。畢竟小燕子什麼感覺都沒有不是麼？回宮後，小燕子嚷著疼的地方都是身上的一些皮肉傷，這也是讓永琪對燕子**產生懷疑的關鍵。
如果是被人強迫，又怎麼會毫無感覺？
只是，只是今日皇后的一句話，有失貞德、有失貞德......這四個字就像一個魔咒，永琪費盡力氣也無法逃脫的魔咒。內心本就沒有結疤的傷口再次被生生扯開，那種疼，撕心裂肺。
“五阿哥。”
看著眼前跟著自己已經有數年的老嬤嬤，永琪低著嗓子吩咐道：“去，給還珠格格驗一下身。”
老嬤嬤聞言猛地抬頭，卻在觸到五阿哥那陰沉的臉色後又再次低下頭去：“是。”
給未出閣的格格驗身，這代表著什麼？老嬤嬤已是有幾分明瞭，再聯繫到五阿哥方才的神情，這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格格**，甚至這**對象還不是皇上給指婚的對象。這事......
老嬤嬤一步一步沉甸甸地走進屋子。
散發著龍涎香味的屋子內，床上的女子正睡得香甜。一張本是單純無辜的圓臉，在老嬤嬤眼裡卻已是變了味道。
一刻鐘後，老嬤嬤走出屋子。
“如何？”苦等在屋外的永琪一個箭步沖了過去。
眼前男子一臉的期冀，猶如溺水之人初見浮木。老嬤嬤卻只是默默搖頭，隨即跪下：“五阿哥，格格......已非完璧。”
已非完璧。
四個字，將永琪唯一的那一點希望徹底打碎。
為什麼？老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小燕子如此單純可愛的人卻要遭受如此命運！
死死捏緊雙拳，永琪拼命克制著放聲大吼的**，一雙平日裡的明朗星目此刻卻是充血爆凸，憑的嚇人。
黑色的夜裡，一向溫文爾雅的五阿哥刹那間猶如厲鬼轉世。
“下去吧，切記此事不可再讓第三者知曉。”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老嬤嬤以為五阿哥會就這樣站一晚上。卻聽見五阿哥粗啞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悶悶響起。
“奴婢遵命。”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老嬤嬤往一旁退下。
十五章 公主做陪審
“永琪！”
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小燕子第一個想起的就是令自己昏迷的罪魁禍首。只見她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氣勢洶洶地就朝門外奔去。她的好姐妹在受苦耶，她這麼有義氣的人怎麼能不管她？
門外，正沉浸在無盡痛楚中的永琪突聞小燕子的喊聲，驀然一驚。
等反應過來時，面前已多了一個氣勢洶洶的人影。
“小燕子......”努力壓下滿心苦澀，永琪想要向往常一樣對心愛的人露出微笑。只是那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幹嘛啊，臉抽筋了？”小燕子難得細心了一回，說出的話卻硬是想把人氣死，“對了！你剛剛幹嘛要攔我？！要是紫薇出什麼事了我跟你拼命！”
越說越擔心，小燕子身子一展就想往漱芳齋奔去：“不行，我要去救紫薇。皇阿瑪太混蛋了，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
“小燕子！”
一聲大吼，讓聒噪的某燕子安靜了下來。只是瞪著一雙大眼，滴溜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幹嘛？”
“小燕子......”一看到小燕子那毫無心機的單純面孔，永琪的語氣又軟了下來，“紫薇不會有事的，你去了反而惹皇阿瑪生氣。不要去幫倒忙了好不好？”
“你保證？”燕子狐疑地看著永琪，她也知道自己有時候會說錯話啦，但是真的會幫倒忙麼？
“是的，我保證。”摸了摸燕子的腦袋，永琪輕輕地說道，“還有，我去求皇阿瑪把我們的婚期提前好不好？”
“才不要，你又想要讓我念唐詩學規矩是不是......”某燕子打了個冷戰。
永琪苦笑：“不會，你什麼都不用做，我去求皇阿瑪。成婚後咱們就搬出去住，這樣太后和皇后她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搬出去？這倒是不錯......不過我要紫薇和我一起嫁，我們是好姐妹嘛！”
“好......”
“還有，你以後都不許凶我，要一直對我好。”
“好......”
“嗯......還有，不許有其他的女人......”
“好......”
“永琪？”
“嗯？”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聽話？”
“小燕子.......我愛你。”
燕子聞言，大眼一轉，露出甜甜的笑來：“永琪，你真的愛我？”
一個不驕不媚甚至帶點做作的露齒微笑，卻硬是把大清朝文武雙全的五阿哥震得七暈八素：“那當然，今生今世，你就是我永琪唯一的至愛。”
燕子的嘴巴咧得更大了：“你是真的真的很愛我哦？”
“對！上窮碧落，此情不渝。”以為小燕子不相信自己，永琪連忙指天發誓。
又給她拽文，小燕暗地裡撇撇嘴，但臉上的那朵花卻是開得越來越燦爛：“那......你現在就帶我去漱芳齋，我要去陪紫薇。”
“......”永琪一張臉頓時又青又白，硬是噎了半天都沒說出句話來。
“怎麼？你放心啦，我不會亂說話的，再說這麼晚了我也該回去了呀？”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煞風景，小燕子繼續振振有詞道。
“皇阿瑪把漱芳齋封了，你今晚就暫時呆在我這，”永琪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滿臉無力，“至於紫薇，我現在就替你去看她，行了吧？”
“哇！永琪你最好了！”於是某燕子終於滿意了，毫不吝嗇地給了永琪一個熊抱。
“行了，瞧你臉色不好，最近累得吧。”寵溺地摸了摸小燕子的臉蛋，永琪心疼地說道，“天都這麼晚趕緊去睡了。”
“嗯。”小燕子點點頭，開開心心地朝裡屋走去。既然永琪去了，那紫薇一定會沒事的！
看著那個令自己日日相對卻依舊魂牽夢縈的人兒終於乖乖地去休息了，永琪舒了一口氣，就打算朝漱芳齋走去。其實對於紫薇，他自認沒有太多感情。平日裡的那份熟稔，左右也不過是為著小燕子。皇家的親情本就疏淡，更何況是剛認回沒多久的所謂妹妹？
“五阿哥。”
走出沒幾步，永琪就被自己身邊的小公公給攔下了。
“幹什麼？”心裡煩躁，永琪的口氣也很不耐。
“五阿哥，您桌上的那些文書還沒有處理，有些是明天一早就要發下去的。”負責管理書房的小公公恭恭敬敬地垂頭立著。
永琪眯了眯眼，頗為不在乎地說道：“無妨，都是些不重要的，拖一兩日不會有什麼事。”
說罷，身影一晃，已是出了景陽宮去。
此時一陣夜風吹來，明滅的宮燈倏地熄滅無聲。周圍盡是如墨般的黑窒，小公公緩緩抬起頭，眼裡的那一份不屑，終是沒有盡藏。
永琪本以為乾隆說著是封了漱芳齋，但畢竟不會派多少人。都是宮裡的人，又能跑到哪裡去？
但是他卻忘了，今日乾隆為著紫薇失德和老佛爺的震怒已是焦頭爛額，這等小事，自是會交與旁人代為做的。而這個旁人，就是在今夜令乾隆刮目相看的皇后。
所以，當永琪剛剛從漱芳齋外牆翻進外院的時候，就立即被一群亮閃閃的尖刃給堵了個嚴實。
“五阿哥恕罪，奴才等誤以為是有刺客闖入。”待幾隻宮燈亮起，周圍的侍衛立即下跪請罪，只是那聲音不卑不吭，倒不像有多少惶恐。
“起吧，我來看看紫薇格格，你們讓開。”永琪皺了皺眉，但又不好發作。
“五阿哥恕罪，皇上有旨，今夜漱芳齋全面戒嚴，任何人都不許進出。”只見一個侍衛站起來後低頭說道。
“放肆！”永琪一腳踢開身邊的人，怒喝道，“你們這是要造反麼？敢攔我？！”
“奴才惶恐，請五阿哥恕罪。”一時間，剛站起的幾十人又再次跪下，但那語氣卻是不容商榷的堅持。
“哼！今日本阿哥就是要進，你們奈我何？”本就為了小燕子的事窩了一肚子的火，永琪如今哪還經得起挑釁，一個腦子發熱就同侍衛們動起手來。
於是事情再次鬧大。第二日老乾剛從被窩裡起來，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今天黃曆如何，就得到消息：五阿哥昨夜硬闖漱芳齋，失手殺死御前正四品帶刀侍衛一名。
接著——
上朝的時候眾大臣們明顯感到自家主子心情極度不佳。最佳證據就是，今天皇上把紀大人和和大人狠狠地臭駡了一頓還順便罰了一年俸祿。而原因竟是——他們只不過像往常一樣在朝上互相人身攻擊。
下了早朝，老乾臭著一張臉趕往慈甯宮，凡是經過的奴才們紛紛顫身俯首。沒辦法，今個的皇帝渾身散發著極重的怨氣，把人嚇得不輕。
“老佛爺。”
聽到乾隆的聲音，正在和皇后喝茶的太后抬了抬眼，連茶杯都沒放下。
“臣妾參加皇上。”看著還在生大氣的太后，皇后很是得體地起身給皇上親自斟茶，“今兒您怎麼這麼早就下朝了？
“唉！”灌了一杯清水把自己快冒上喉間的邪火壓下去，乾隆努力把自己的聲音調成溫柔擋，“老佛爺，昨夜睡得如何？”
“哼！”太后站起身，看著乾隆道，“都出了人命了，皇帝覺得哀家睡得好不好？”
“皇后！”乾隆一愣，連忙朝著一旁的皇后吼道，“你又在老佛爺面前嚼舌頭了？朕......”
“皇帝！”太后這回吼得比乾隆還要大聲，“看看你的溺愛都養出了些什麼東西，你居然還好意思責怪皇后？哀家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哀家早知道那小燕子不安分，所以讓皇后昨晚故意增加了人手守住漱芳齋，怎麼，皇帝是不是也對哀家不滿？”
“兒子不敢。”
老娘發威，乾隆再次軟了下去。
“唉，皇帝啊！”太后看著身穿龍袍低首服軟的兒子，不禁紅了眼眶，“哀家還能不疼自己的孫兒？可如今，你看看，好好的皇子被帶壞成什麼樣子了？哀家，哀家心痛啊！”
說著，太后已是伸手要去抹淚。身後的晴兒見狀趕緊遞上帕子：“老佛爺別傷心，哭多了傷身呢。”
“晴兒，你與和貴人先帶奴才們下去。”
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當了良久透明人的青婧，老乾說道。
“是.......”
晴兒應聲，青婧也施施然地上前打算告退。
“慢著，”用帕子輕輕碰碰了眼角，太后出聲制止，“五阿哥的事涉及朝堂哀家就交給皇帝了，但今日哀家要審兩個格格，沒必要避嫌。”
“是......”乾隆看著太后一臉的硬色，知道今日怕是蒙混不過去了，只能點頭同意。
於是青婧鬱悶無比地再次退了回去，心道這事和自己有毛關係？該站在這不是自己而是令妃吧.......
紫薇很快被帶到慈甯宮。
“紫薇，對於昨晚的事你有什麼想說的？”
乾隆陪著太后站在正上方，心底對紫薇還抱有一絲希望。
“皇阿瑪，老佛爺，紫薇、紫薇知錯。”紫薇顫著嬌小的身子一臉惴惴道，“紫薇不該私自出宮，也不該喝酒，紫薇知錯了。”
“哼，好個輕飄飄的知錯。”太后繃著臉涼涼說道。
“老佛爺，老佛爺紫薇真的知錯了，紫薇以後不敢了......”一見此等情況，紫薇不停地磕頭，一雙眼睛淚光隱隱的看著可憐無比。
只可惜紫薇這張旁人看著梨花帶雨的柔弱臉蛋，到了老佛爺眼裡就變地尤為可惡，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還裝可憐博同情的女子。
“紫薇，你好說也是個格格，竟然用些......”頓了一下，太后實在說不出”淫|亂之物”，於是轉而道，“哀家也不怕把話說地難聽，你這女子簡直就是不知禮儀廉恥為何物！”
“我.......我........”一句不知廉恥，直接擊碎了某朵小花的玻璃心。
看著紫薇一幅心神俱亡的模樣，青婧卻無端地只覺得好笑。
身體柔弱或許是天生，但如果連一顆心也是經不起敲打，這樣的女子又如何配在這虎狼之處尋得方寸幸福之地？
“我什麼都沒做......真的，我就是喝了一點酒，皇阿瑪，你相信我，紫薇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撕心裂肺的辯解，聽在一群已知人士的耳中更顯諷刺。
“好了，你做了什麼昨晚大家都看見了。”乾隆看著紫薇道，“紫薇，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
“皇阿瑪，”看著乾隆一臉的，紫薇不禁感到心神俱裂，怎麼可以，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認來的阿瑪，怎麼可以？
“不要，不要對紫薇失望，紫薇真的知錯了......”
看著紫薇一味的痛苦流淚，青婧卻是微微歎氣：這個女子也太那什麼了......如果是自己，就該把昨晚的事先弄明白後再想辦法脫罪。一直如此呼天搶地，又有何用？一句句知錯，不但無用，反而將自己直接打入死境，再無翻盤機會。
“好了，到現在才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太后不耐地一揮袖說道，“哀家念在你的好歹也是皇帝的血脈。就給你個機會，哀家允你帶發修行，就去五臺山上給大清祈福吧。”
“老佛爺？！”初聽太后的決定，乾隆當下大驚。這......等同是流放了。
自大清以來，還沒有皇家格格被要求帶發修行的。
“怎麼？皇帝不捨得？”太后看了一眼乾隆，又說道，“哀家也沒說要她在那呆一輩子。三年吧，三年後回來，到時就是個清清白白的皇家格格，自是還可以配個好人家。”
一句清清白白，讓乾隆把本想反駁的話咽了回去。昨日紫薇的行為算是徹底把名節給敗光了。雖說及時把那個公公處理了消息也封了，但太后是怎麼也不會同意把一個淫|亂宮闈的格格風光出嫁的。
這樣也不錯。說到底在乾隆看來，如今太后已是讓步了。三年後事情淡了不追究了，紫薇還是個高貴的格格。
“這，好吧。福爾康撤職，同時取消和紫薇的婚事。三年後......再看吧。”既然要去祈福三年，那原本的指婚自然不作數了。老乾順便想著是不是該尋個什麼說法讓福爾康這三年都不得娶妻。
“不，不要分開我和爾康，”紫薇如今已是昏頭昏腦，一聽乾隆的話立即大叫道，“皇阿瑪，你是如此善良仁慈，求求你，不要分開我們。我們此生已是生死相許，我不要離開他！”
“你！”一聽紫薇的話老乾怒了，在他眼裡紫薇竟然已經不知廉恥到了一個境界了。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連三年都等不及？雨荷這麼善良知禮的女子，怎麼會養出你這麼個東西！你簡直丟盡了你娘的臉！”
乾隆見自己的一片好意被駁，當下氣得不行。
“好一個生死相許，”只見太后緩緩走到紫薇面前，低頭看她，“那是不是不讓你嫁他，你就活不成了？”
“是的！”紫薇不停地磕頭，“求老佛爺成全，求求您了。”
“呵呵，皇帝，看來哀家想做好人都做不成呢，”太后也不回頭，就這麼直直地看著身下磕得額上青紫的女子，“這麼說來，哀家若是不成全豈不是就造了殺孽？好，紫薇，哀家就如你所願，三日後你就嫁去福家！”
“不知皇帝以為如何？”太后出聲詢問乾隆。
“好是好......不過老佛爺？”
乾隆此刻迷茫了，不知自家老娘這又玩得哪一出，怎麼就這麼同意紫薇的婚事了？
“那麼皇帝，明天就對天下詔告吧：明珠格格因病去世，”太后緩緩轉身，眼角細細的褶皺裡似乎藏著不知名的陰晦，“至於這個丫頭，就以宗女的身份嫁入福家，賜正妻之位。”
在那一刻，青婧突然想起昨夜太后說過的一句話：紫薇這個皇家格格，哀家絕不會承認！
此時滿堂寂靜，只有地上的那個女子，滿臉感激地俯首磕頭：“謝謝老佛爺，謝謝皇阿瑪！”
那欣喜若狂的模樣，竟像是得了便宜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