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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琅琊榜)蒞陽舊事》作者:傾萍公主【完結+番外】

《(琅琊榜)蒞陽舊事》作者:傾萍公主【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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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她是位份高貴、端莊溫婉的長公主,他是鐵血冷酷、智計過人的甯國侯。
她是絢爛的玫瑰,他是滴血的長劍。一杯情絲繞,半世糾葛纏。
也曾心懷芥蒂,也曾相顧無言。
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這靜好的歲月終拗不過命運的無常,
一夕之間風霜驟起遭逢巨變,他獲罪流放,她困守孤城!
所幸終是化開了非死不得解的心結!
傾盡餘生嘔心瀝血,能否換來一曲阮郎歸?
她最終想要的,也不過是相濡以沫相呴以濕,而不是相忘於江湖!

讀者交流群 524738656敲門磚是:長相守

內容標籤:生子 虐戀情深 宮廷侯爵 相愛相殺
搜索關鍵字:主角:蒞陽,謝玉 ┃ 配角:宇文霖,蕭景睿,言豫津 ┃ 其它:琅琊榜,玉陽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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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賀新郎(楔子)

  她是位份高貴、端莊溫婉的長公主,他是鐵血冷酷、智計過人的甯國侯。她是絢爛的玫瑰,他是滴血的長劍。

  金陵城中,但凡有些年歲的人大約都記得二十六年前先皇嫁愛女時轟動全城的盛況,十裡紅妝金玉滿堂,不知羨煞了多少王公貴胄。

  本朝兩位長公主,稍微年長的晉陽長公主早已嫁給了威名赫赫的赤焰軍統帥林燮,林家聲名顯赫,不僅戰功卓著,從龍有功,林家大小姐林樂瑤還是寵冠六宮的宸妃,誕有皇長子蕭景禹,可謂風光一時,無人能及。

  年幼的蒞陽長公主更是先帝和太后的掌上明珠,然而此次下嫁的甯國侯謝玉雖然也是勳貴子弟名門之後,但無論家族名望還是個人功勳都是無法與另一個駙馬相提並論的。

  這一點不用任何人提醒,身為新郎的謝玉一直都很明白,並且很在意。

  此刻站在迎鳳樓上接受萬民朝拜祝賀,雖然只能看到人頭攢動,但是那種由心底泛起的自豪和得意卻是無法忽視的。這樣的榮耀與尊崇,在二十多年的過去中從未有過。因此這種陌生的新鮮和刺激讓他不由激動的心頭戰慄。

  能娶到本朝長公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甚至在此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份榮寵會落在自己頭上。可是現在,一切都實現了!他在意的當然不僅僅只是成為皇親國戚的榮耀和尊貴,還有長公主本人,或許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有多麼的喜歡這個姑娘!

  然而當他眼角的余光無意中掃到身側的新娘時,心頭忽的如針紮般刺痛了一下。

  從與她攜手並肩走上城樓到現在,他一直沉浸在難耐的興奮和激動中,確切的說,這一整天他都處於莫名的興奮中。

  他娶了當朝最尊貴的女子,從籍籍無名一躍成為皇親國戚,從今以後幾乎可以與赫赫有名的赤焰軍統帥林燮並肩而立,這是何等的榮耀?但是內心深處的陰暗裡,卻漸漸滋生了一縷憤怒和不甘。但那都可以忽略不計,因為這一整天他都被勝利和勝利幸福沖昏了頭腦,直到這一刻才突然留意到身側之人的異常。

  他並不是第一天認識蒞陽,甚至可以說很熟悉,那種熟悉感有些心酸,說起來就是他認識她,但是她從來不曾正眼看過他,因為他也從未像金陵城中那些王孫貴族般向美麗高貴的公主獻過殷勤。

  他謝玉,從來都只做有把握的事。只要他認定了,即便是賠上身家性命都在所不惜。然而即便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也絕不屑於低聲下氣搖尾乞憐。

  如今,城樓下的百姓只看得見謝家迎娶長公主的光鮮亮麗,又有誰看得到那背後艱澀陰暗的算計和交易?

  此刻,他們背對著身後的侍衛禮官和宮女喜娘等,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蒞陽臉上那胭脂都遮不住的蒼白和眼底冰冷的悲傷與悽愴。

  他曾仰望過她鮮衣怒馬烈烈風華的飛揚恣肆,也見證過她為抗天命跌跌撞撞的掙扎和失敗。

  她曾是嬌豔欲滴的玫瑰,但是此刻他卻只看到了衰敗的凋零和冰冷的花刺。

  他握著她的手不由得顫了一下,心底湧起一股子難言的酸澀和憾痛。有些事,一旦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他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她的心早已經交給了別人!即便日後共度餘生,怕是再也不會有昔日的語笑嫣然和活潑明麗吧?

  罷了,從今以為便是她的新生,人終究都是要長大的。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從悲傷絕望的陰影中走出來。畢竟,過剛易折,她那樣烈的性子,傷不了別人只能傷了自己。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守護著她,陪伴著她,總有一天可以讓她再見歡顏……


第2章 鳳棲梧(上)

  細雪霏霏,彌漫了整個金陵城。

  這一整天下來,悶得人實在有些受不住。

  窗外的天陰測測的,晨昏難辨。

  慈甯宮鳳陽閣外,一個年逾四旬容色周正的宮人匆匆走了過來。

  「齊嬤嬤,您怎麼來了?」聽到腳步聲,一個白皙嬌俏高髻藍衣的宮女立刻迎了上來行禮。

  「輕柳,公主怎麼樣了?還鬧著要回去嗎?」齊嬤嬤站住腳,皺著眉頭有些擔憂道。

  輕柳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可不是嘛!以往每年入冬太后都會將公主召到鳳陽閣來住,前兩年都沒有什麼。但是今年咱們公主好像很不樂意,動不動就使小性子,鬧著要回暢音閣!太后不也是心疼公主,想著那邊到底有些冷清,尤其是入冬之後,怕風寒入體,公主生病嘛!」

  齊嬤嬤神情複雜,沉吟片刻,掃了她一眼道:「公主的事,不是咱們做下人的可以妄議的,你進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點規矩還不懂嗎?」

  輕柳原先還在抱怨,此刻一見齊嬤嬤臉色微變,立刻醒過神來,忙求饒道:「都是奴婢多嘴,請嬤嬤見諒!」

  齊嬤嬤擺了擺手道:「罷了,以後長點記性,這是在慈甯宮,太后眼皮子底下呢,但凡出點錯被人抓住了把柄,哼,連公主也保不住你!飛絮呢?」

  輕柳細白的鼻尖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忙定下心神道:「她在勸公主用膳呢,公主一直說煩,不肯用膳。」

  齊嬤嬤點了點頭,道:「我進去看看!」

  鳳陽閣是蒞陽長公主幼時所居的閨閣,與晉陽公主的華陽閣分居慈甯宮左右。晉陽長公主成年後出閣,下嫁給了威名赫赫的赤焰軍統帥林燮。蒞陽長公主偏小幾歲,便一直長在太后身邊,十五歲及笄之後,已在南勝門外敕造了公主府。

  先前覺得新鮮,蒞陽還帶著一幫宮人移居過去住了段日子,但沒過多久就又吵著鬧著要回來,畢竟自幼在父母身邊長大,一下子住到外面雖然僅隔了一道牆,卻還是有些不習慣。

  太后拗不過,只得將宮中與蒞陽府一牆之隔的一片小宮苑劃給了她,並無多少宮室,只有精緻華美的三重簷樓閣,建在丈許高的台基上,通高七丈,卷棚歇山式頂,通體覆綠琉璃瓦。閣面闊三間,進深三間,上層簷下懸掛「暢音閣」匾,三層簷角均掛精緻玲瓏的青銅風鈴,由於暢音閣臨水而建,所以每每清風起時悅耳動聽的鈴聲會被傳到很遠,故而有『暢音閣』之名。

  暢音閣前有回廊蜿蜒,通往水岸,這是進出的唯一通道,所以每次站在高閣上,周圍一切盡收眼底,有人來往,遠遠就能看到了。

  既然蒞陽喜歡,太后便也由著她了,畢竟是未嫁的女兒,想在家裡呆多久都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到了那邊也不能躲清閒,太后特別派了尚儀、尚服和尚食三位女官輪流教導她禮儀起居、服飾搭配、中饋女紅等。

  即便貴為公主,將來也是要嫁人的。而且必定嫁的是世家宗族,等以後掌家,可是一定要有能鎮得住家小的威嚴和手段。公主不比一般命婦,她代表的不僅是夫家,還有皇家在外的臉面。所以論起教養與品德,可是要比金陵城中的閨秀名媛還要嚴格。

  蒞陽因為年幼,又長在帝后身邊,自是嬌寵慣了,比不得晉陽公主的穩重端淑識大體,出嫁之後可是將帥府上下打理的有條不紊,品德性情可是無人不稱讚。

  所以太后看著任性驕縱的蒞陽便有些著急,特意讓女官和教習嬤嬤等嚴加督促教導。說起來,這兩年那野性子可是收了不少,至少不會整日裡鬧著要跟皇子們鬥雞遛狗出城狩獵了,因此太后心中也稍微有些慰藉。

   「公主,您把窗子放下來吧,瞧瞧,雪花都飄進來了……」宮女輕軟的聲音嘟囔道。

  那邊窗臺上坐著的少女身形高挑,黑髮紅衣,言笑晏晏間將纖纖玉手伸向窗外,來回撫弄著飄舞的雪花,脆聲道:「本宮就要這雪花都飄進來,讓母后看看鳳陽閣也並不比我的暢音閣暖和多少!」

  一邊的宮女真是哭笑不得,她身上僅著宮裝,雖有夾襖,但是在暖閣中尚可,如今自家公主裹著紅彤彤的赤狐裘不住的把冷氣放進來,自個兒當然不覺得冷,可是苦了凍得哆嗦的小宮女。

   「真是胡鬧啊!」帶著幾分無奈和心疼的聲音從重重簾幕後傳來。

   「齊嬤嬤?」小宮女忙上前見禮。

  齊嬤嬤幾步走了進來,看到琉璃案上的飯菜早已冷透,不由得歎了口氣,道:「輕柳,把這些都端下去,給公主做一碗暖身子的湯拿過來。」

   「是。」輕柳輕手輕腳的拿起託盤,向窗臺上僵持的蒞陽行禮告退。

   「公主!」齊嬤嬤這才走過來,福了福身行禮。

   「你怎麼來了?」蒞陽晃著裙下兩隻雪白的腳丫子道。

  齊嬤嬤一陣頭疼,唉聲歎氣道:「要是讓娘娘看到您這個樣子,還不得發火呀?女兒家就要有女兒家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找來襪子給她穿。

  「你看看,這腳都凍成冰塊了。」齊嬤嬤很是心疼,拿手給她輕輕搓著。「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就不知道照顧自己……咳咳咳,咳咳……」

  蒞陽見狀忙放下窗子,跳下來道:「真有這麼冷嗎?我為何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

  齊嬤嬤也年輕過,豈不知女兒家如今的心態?情竇初開的時候,時時刻刻不都是心熱如火嗎?

   「年關將至,太后娘娘統領六宮可有的忙,您最好別添亂。」齊嬤嬤一邊說著一邊將壁角的幾處火盆撥旺,「既然已經過來了,就好好住著,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千萬莫要給娘娘看出來什麼。」

   「幾個月?你說的容易。」蒞陽往一邊榻上坐下,扳著手指頭鼓起腮幫子道:「我卻度日如年!」

  齊嬤嬤淨了手,緩緩走過來在蒞陽腳邊的地毯上跪下,面上憂色很深,輕聲道:「公主雖然任性,但向來都是識大體眼界寬的,如何這次就……難道您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蒞陽把手一攤道:「這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又不妨礙別人什麼事。再說了,我是公主又不是皇子,將來不用考慮繼承大統還是建功立業娶個親都得各方權衡籠絡協調。我嫁給誰,不都一樣嗎?」

  齊嬤嬤有些吃驚,愕然道:「公主竟然……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嗎?」

  蒞陽自知失口,饒是她向來疏朗不拘,一時間也羞紅了臉,垂下眸子點了點頭,竟像是已經默認了。

  齊嬤嬤很是震驚,不由得握住了她手腕道:「公主糊塗啊,您雖然不是皇子,但到底是金枝玉葉,皇家貴胄,豈能同尋常女兒家相比?遠的不說,就說晉陽長公主,嫁的可是赤焰軍的林帥呢!金陵城中當然再找不出第二個能和林帥相提並論的大好兒郎,但是公主將來的夫郎,定然不會比林帥差多少。您的終身大事,可是萬萬由不得自己的。」

  齊嬤嬤這番話,讓原本嬌羞默默的少女瞬間蒼白了臉……


第3章 鳳棲梧(下)

  看到公主慘澹的面色,齊嬤嬤也有些後悔說重了,複又安慰道:「現在還沒到覆水難收的地步,公主快警醒些。如果給太后看出了端倪,以她的雷霆手段,恐怕……」

  蒞陽咬了咬唇,低聲道:「你說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我也沒有錯。」想了想又豁達的一笑道:「來日方長,現在還沒怎麼樣,反倒你們一個個擔心的什麼似的。母后那麼精明的人,只要過來一趟還不得看出問題來了?好了,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幾天我得找個機會去暢音閣一趟,如果有人告密,母后問起來就說我回去拿東西。」

  齊嬤嬤很是無奈道:「這個藉口,連奴婢都騙不了。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非得勞公主鳳駕親往?」

  蒞陽有些煩躁的皺了皺眉道:「走的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好好道別。既然母后這麼突然的召我過來,連親自收拾東西的機會都不給,定然是察覺到了什麼。就如你說的,為掩人耳目,這幾個月怕是不能輕易走動。可我要是不把話說清楚,萬一他遣人找我怎麼辦?哎呀,那個呆子一門死腦筋,身邊的人也跟他一個樣,萬一被別人發現可就糟糕了。」說起心上人,對人滿嘴都是嫌棄的味道,但是眉梢眼角卻漾出甜蜜的笑意。

  齊嬤嬤不由得在心裡慶倖那人並不知道蒞陽真正身份,不然要是真遣人找到慈甯宮,那還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唉,公主執意如此,老身也沒有辦法。」齊嬤嬤歎氣道。

  蒞陽一下子歡呼雀躍起來,整個人都神采飛揚,激動道:「你這是要幫我了?哈哈哈,母后就相信你,只要你肯出面,我定然能順利混出去。」

  齊嬤嬤卻是笑不出來,她原本是太后身邊的得力心腹,進宮時間長而且聰明懂事又知道分寸,所以太后把她派給蒞陽後一直很放心。

  但是在公主身邊一呆十幾年,人心都是肉長的,加之蒞陽雖是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但卻從不為難下人而且從小把她當自己人看,慢慢的齊嬤嬤的心也開始向著蒞陽了,一心只為維護她,別的什麼都不在意了。這些年為了公主沒少私下違逆太后的意思,想起來實在有負太后的信任。

  但是公主笑的這麼開心,她就又覺得值了。心裡只盼著公主早點醒悟快些回歸正道,畢竟跟一個敵國的質子在一起實在是天方夜譚。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您快些跟他說清楚,最好亮明長公主的身份劃清界限,反正你們之間是絕對不可能的。長痛不如短痛……」齊嬤嬤還欲再說,但是看到蒞陽嘟起來的小嘴只能暫且不提,恰好輕柳送來了祛寒氣的乾薑肉桂羊肉湯,她忙退到一邊和輕柳一起收拾侍候蒞陽喝湯。

   「先暖暖身子,待會兒定然餓了,晚膳一定要吃。等您吃完飯,就讓輕柳和飛絮去暢音閣把您未寫完的字帖畫卷繡活等遺漏的一應物件收拾帶過來。」齊嬤嬤囑咐道。

  蒞陽一邊喝湯一邊高興的點頭,輕柳有些遲疑道:「沒有蘇掌事的牌子,奴婢們怕是輕易出不了慈甯宮的門吧?」

   「我自會去說,這點不用你們操心。先下去準備晚膳,對了,鳳陽閣這邊的任何情況,都不要向別人透露。」齊嬤嬤道。

  蒞陽吃飽喝足後天已經黑了,齊嬤嬤早就提前給她準備好了衣服,又說動蘇掌事公主鬧脾氣非要回暢音閣拿東西,她實在勸不住只得退而求其次讓兩個貼身宮女連夜過去拿,省的公主明天又鬧脾氣。蘇掌事也是宮裡的老人,素來知道蒞陽的脾性,這等小事便也沒有回稟太后,就給了得以出慈甯宮的權杖。

  蒞陽和飛絮身材相仿,加之夜間燈色昏暗,又有腰牌,所以混跡出去並不難。飛絮是個直腸子且膽子小,所以齊嬤嬤便打發她忙別的,然後讓膽大心細聰明伶俐的輕柳和蒞陽一起過去,臨行時一再交代要在宮門落鑰時回來。

  兩人提著燈籠,輕而易舉便出了慈甯宮。

  風住雪息,亭臺樓閣均已華燈滿布,星辰般璀璨。蒞陽腳底生風,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身輕如燕,恨不得脅下生翼,快些飛到心上人面前。

  不到兩刻鐘便已經過了西宮昭仁宮,而暢音閣就與之一水之隔。

   「輕柳,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你快去暢音閣收拾東西咱們一個時辰後在此會面。」蒞陽站在岔路口道。

  輕柳很不放心,但是也別無他法,只得囑咐了幾句,看著蒞陽輕快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

  在宮城最隱蔽的西北角有一座獨立的院子叫棲梧院,周圍種滿了巨大的梧桐樹,亭亭如蓋,枝葉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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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見歡

   在宮城最隱蔽的西南角有一座獨立的院子叫棲梧院,周圍種滿了巨大的梧桐樹,亭亭如蓋,枝葉繁茂,由此得名。由於棲梧院和六宮隔著偌大的御花園,且最為隱秘偏僻,所以宮中知之甚少。

  棲梧院背靠宮牆面臨禦湖,到了雨雪霏霏之際周圍都是陰冷潮濕泥濘不堪,蒞陽第一次來此就是夏日湖面泛舟誤打誤撞到了一處鬱鬱蔥蔥的陰涼地,也是在那時候認識了此間居住的主人。

  棲梧院雖然名字聽上去雅致清幽,但其實與宮中其他別院比起來簡直陳舊破敗,只因為其主人氣質出眾高雅脫俗所以此處不但不顯寒酸清冷反倒有一種吸引人的清華之氣。

  越往北走越偏僻,空曠幽靜的沒有一點兒燈火,蒞陽提著燈籠如同一隻螢火蟲般在暗夜中踽踽獨行。

  這些年來,到哪裡不是前呼後擁侍女嬤嬤隨從?她竟然鮮少單獨外出,若放在平時她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走夜路定然會害怕的,可是此刻心裡卻是半分也顧不得。有時候腳下踩到了污泥她也顧不上,好在棲梧院遠遠在望,她壓下心頭的激動躡手躡腳往前走去。

  此處比宮中別的地方都陰寒,所以地上竟是大片的積雪,天上無月,就連原本澄澈清泠的湖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棲梧院並無院牆,只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屋舍,被大株的梧桐樹環繞,倒也別有意境。

  此刻那裡的燈火就如同漆黑天幕寥落的殘星一般,卻讓蒞陽覺得分外溫暖。

  她以前很少走這條路,因為暢音閣那邊的水路更隱秘且更方便。但是今天不比往常,自然沒有時間回到暢音閣了。她以前從來沒有在夜裡來過,所以到了此處才感覺到有幾分難為情,正想著怎麼進去的時候,卻看到那水邊的石臺上有一點燈火,蒞陽心頭一動,約摸猜到了幾分。便將燈籠裡的燭火吹滅,悄悄的往那石台邊走去。

  夏天的時候她曾坐在那裡釣過魚,那個人就在一邊設案焚香靜靜的撫琴。然而她半天下來一條魚都沒釣到,便埋怨是他的琴聲把魚兒嚇跑了。

  算作補償,他就給她講述了半日的故國風光,那是與大樑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她長這麼大,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出了九安山的獵宮。對於陌生新奇的地方,自然很是好奇。

  如今湖面只剩殘雪,卻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況且烏漆抹黑能看到什麼呀!蒞陽悄悄繞到了他的身後,正準備嚇他一跳的時候卻聽那人悠悠開口道:「小寒,你明兒再想辦法托人打聽一下人去哪裡了吧,多花點銀錢也不打緊,記得一定要隱秘……」聲音清雅舒朗,竟是比暢音閣的風鈴還要清越動聽。

  蒞陽心頭砰砰直跳,按耐住沒來由的緊張,壓低聲音道:「打聽什麼啊?」

  原本孤鶴般寂靜矗立的身影忽的一震,驀然轉過身來,蒞陽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小聲道:「是我,別大驚小怪。」

   「你怎麼來了?我剛聽小寒說暢音閣的燈亮了,我就在這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回來了?」宇文霖又驚又喜,倒是順勢握住了蒞陽冷冰冰的手,愛憐的塞進了毛絨絨的袖筒裡。

  他平日裡可是一副翩翩君子樣,正經的讓人恨不得掐一把。此刻竟然不顧禮數了,蒞陽原本想打趣幾句,但也有些不好意思,暗中透紅了臉,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笑道:「你這話可說的奇怪,難道平日裡暢音閣都是黑燈瞎火的嗎?再說了,就是你有千里眼,在這裡也看不到暢音閣。」

   「讓你說著了,我還真有千里眼。」他從懷裡摸出一個黑色牛角一般的東西笑著道:「以往都是燈火璀璨,可是幾日前變得有些暗淡了,想必是住的人少了吧。然而剛才又亮了些,我就尋思著會不會你回來了?這些天你突然沒有消息,我心裡很是著急,但是你也知道若沒有聖旨我是不能四處走動的,這裡簡直與世隔絕,根本就無法得知你的訊息。你看,到現在我連你的封號都不知道呢,宮裡那麼多公主,萬一哪天你不住在暢音閣了,我上哪裡去找不?如果不來找我,我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他說著不由得一陣後怕。

  蒞陽心頭湧起了一股子激動,竟不由得紅了眼眶,這個傻瓜以為他們只要能見面以後就可以在一起了嗎?他只當她是一個不受寵所以可以四處亂跑的小公主,只要有機會他就可以想辦法帶著她離開皇宮離開金陵離開大樑吧!

  他是南楚庶出的皇子,因為無權無勢自然就成了政治的犧牲品,被送到大樑都城作為人質。可一旦南楚要背諾發動戰爭,那麼他第一個就會成為刀下亡魂。

  冷宮幽禁數年,不得與外界相通,雖然逢年過節也會有例行的賞賜,衣食用度都不用愁,但其實還是和囚徒差不多,未得聖旨甚至不得離開棲梧院半步。

  蒞陽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那麼多,原本只是單純的喜歡這個人。天下好男兒成千上萬,但是她偏偏就看中了一個敵國質子,或許這便是緣分吧!以後會是怎麼樣誰知道呢,但要是為了未知的將來而放棄了認定的幸福,那才是傻瓜呢!

  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容,都只能看到對方璨若星辰的眸子。見蒞陽許久不說話,宇文霖有些緊張起來,很是擔憂道:「這麼倉促,公主是不是有什麼事……莫不是來跟我道別的?」他不由得害怕起來,緊緊握住蒞陽的手,氣息也不穩了。平素的冷靜自持卻是一點兒都沒有了。

  蒞陽有些心疼,真想一股腦把自己所有的煩惱和憂慮全都告訴他,兩人一起分擔,也讓他知道自己是不會放棄的。

  可是宮門落鑰前一定要回去,萬萬不可誤了時辰。

   「你別亂想,沒有的事。我這麼急的來就是跟你說一下,咱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你千萬不要讓人去打聽我,也不要找我。每到下雪天,暢音閣那邊太冷了我們都會遷到別的地方。你等等我,等到明年開春我就回來了。這段時間我們都要保重……」

  她還待再說下去,卻被宇文霖一把抱住了。蒞陽走了半天路本就腿腳僵冷,又站了半天雙腳早就凍得麻木了,加上要走泥路穿著木屐,自然站的不是很穩。

  宇文霖激動的這一抱蒞陽自然順勢往前撲去。宇文霖是南方人本就懼冷,加之棲梧院陰冷濕寒所以他穿的厚重,自然行動就不太方便,就這麼哎呦一聲驚呼給蒞陽撲倒了。

  宇文霖萬分尷尬,第一次擁抱就這麼狼狽。好在他穿的多而蒞陽一直被他護在懷裡所以並未摔疼,但是衣服一定蹭上污泥了。「我真糊塗,不該讓你站外面這麼久,一定是腿腳凍僵了。」

  他忙坐起身來把蒞陽扶起,想給她揉揉腳,手剛探過去又覺得不合適,想站起來卻發現穿的太多使不上勁。蒞陽忍俊不禁,俯身抓著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笑道:「你們楚國的男子都這麼嬌弱嗎?我們大樑的男兒一個個可都強壯如猛虎。」

  她雖是戲言,卻讓宇文霖羞愧的無地自容,嚅嚅道:「我才沒有呢!」

  蒞陽不敢再耽擱,見了宇文霖的面已經很滿足了,俯身提起燈籠道:「我這就走了。」宇文霖忙提起一邊的八角琉璃燈道:「我送你吧,反正現在也沒有人看見。」說著走過來牽了蒞陽的手往前走去。

   冬日裡草木凋零,金陵雖然不算北方,但也比不得南方的草木蔥蘢。年輕的宇文霖牽著少女蒞陽的手穿過寂靜的梧桐林,腳下的殘枝斷椏偶爾發出細脆的聲響。

  這天地間仿佛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一時間只覺得無比幸福和甜蜜。若是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麼他寧可一輩子被幽禁在此。

   「明天我讓小寒去給總管說說,看能不能在棲梧院周圍設一些燈檯。」宇文霖忽然說道。蒞陽好奇的問道:「這麼多年不也黑燈瞎火過來了?為什麼現在要做燈檯?此處本就荒涼僻靜,要是多了幾點燈火恐怕不會有美感,」她吐了吐舌頭道:「只會陰森森的嚇人吧!」

  宇文霖輕輕笑了一下,很是深情的說道:「那樣我就能看清你的臉。」

  蒞陽心頭一陣喜悅,想著這榆木疙瘩總算開竅了,竟然學會貧嘴了。可是又有些害羞,不好再笑話他了。

   「你快回去吧,不要再送我了。」蒞陽忽然站住腳有些急切道。

  宇文霖不知所以,很是納悶。

   「前面就是西宮的角門了,有時候會有崗哨巡邏,萬一給人看到就不好了!你身體本來就不太好,在外面太久凍壞了會生病的!」蒞陽急忙道。

  怕她又說自己身體虛弱,宇文霖便不敢反駁,又想著自己的確不適合被外人瞧見,於是將手裡的燈遞給她道:「那你用這盞燈吧,路上有風也不怕,就算失手跌壞了也沒關係。」

  蒞陽拗不過他,只得點頭道:「那我走了,你記著我之前說過的話。」

   「嗯,我記住了,不會讓人打聽你。想你的時候我就給你寫信,等下次見了面……」他話還沒說完蒞陽已經提著裙擺跑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宮牆拐角處。

  她自然願意和宇文霖纏纏綿綿小情小意恨不得說一晚上話,可是時間緊迫,他牽著她的手時她一步都捨不得走,只能狠心撂下先趕在宮門落鑰回去再說。


第5章 無夢令

   這以後,蒞陽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棲梧院,因為年關將近,宮中諸事繁忙,太后與皇后,以及有品級的宮妃們要忙著準備各項事務。

  太后倒是見過蒞陽幾次,因為她事前已經有過準備,所以並沒有被看出什麼異樣。她原本以為會像往年一樣,並沒有她多少事,但是後來才發現自己想錯了。因為太后說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著手處理一些事物,所以就把慈甯宮中一些雜事交給她處理。

  雖說是讓蘇掌事協助蒞陽,其實是為了讓她真正動手動腦。也不過就和管家一樣,統籌協調各宮所需,事無巨細,都要向她一一彙報請示。她所不知道不懂得,身邊自有人負責解釋教授。

  其實後宮就和世家大族的內宅一樣,太后是婆婆,皇后是媳婦,掌管六宮的大權就和內宅主婦的管家權一樣。如果婆婆願意退居幕後不再干預,那是媳婦的幸運。可如果婆婆多年來手握管事的權力習慣了不願撒手媳婦也真不好辦。

  不巧的是,本朝太后便是一個權力欲很強的女人,而且頗有手腕,多年來積威甚重。以至於同樣心機頗深的皇后言氏進宮近十年,費了多少心力卻只得到後宮大權的細枝末葉,卻還因此鬧得婆媳有間隙,令皇帝也心生不滿,真是得不償失。

  太后獨攬大權,自然也就諸事繁忙,她又捨不得分權給後妃,如今實在忙不過來,便把蒞陽拉來練手。

  蒞陽哪裡受過這樣瑣碎繁雜的事,開始幾天都是頭暈目眩,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未來多半要仰仗母后,這個關節眼上可千萬不能忤逆她,也就定下了心。

  民間過年都換新衣服,宮裡自然會更講究,只是也更繁瑣隆重而已。帝后以及各品級的妃嬪還有皇子皇女太妃等都大大有不同,從選料、顏色、款式到繡樣配飾等尚宮局都要一一拿來給她過目。

  像太上皇、皇帝以及皇子和王爺等男子的袍服都有固定的規程還好說,左不過就是那幾個花樣。但是女子的服飾以及配飾等實在太過繁雜,用料繡工樣式等都有很多的變動空間,那些女官們甚至為了一個繡樣或者首飾用翡翠還是用珍珠都能吵一個時辰。

  蒞陽向來都只是坐享其成,哪裡知道一條裙子甚至領口的一點繡紋都是費了無數心思和口舌才最後決定做成的。

  前幾天她一直被女官們的想法左右著,後來就慢慢跳了出來,可以自行決定,只需要徵求一下她們的建議和和意見就行了。畢竟出身尊貴,見識當然不凡,她自有獨到的審美眼光,這樣一來原本幾天都懸而不決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處理了。

  除了宮服還有一應賞賜的器具等都要提前準備著,太后可是把內庫的鑰匙給了她暫時掌管,一時間不知道讓多少人議論紛紛,畢竟公主將來可是外人,但是太后我行我素慣了,並未理會別人怎麼說怎麼看。

  蒞陽漸漸做的上手了,便也沒有之前那麼煩躁不安了。可是齊嬤嬤卻有些警覺起來,她心裡有些明白過來,太后大約是想把公主給嫁出去了,所以才會讓她接觸這些原本很很陌生的事物。

  畢竟皇家已經出了一個德才兼備賢名遠播的晉陽長公主,所以在蒞陽這裡太后也不敢馬虎。

  但是不管怎麼說總覺得有些倉促了,畢竟蒞陽還在學持家之道,並沒有真正接觸過。莫非太后真的覺察到了公主和那南楚質子之間的事?其實就連齊嬤嬤也不確定太后到底知不知道,或許是心裡有鬼吧,所以她一直覺得太后應該知道了一些,從一些蛛絲馬跡可以看出來。

  畢竟不是什麼好事,當然不能聲張,所以太后應該趁著還沒有什麼勢頭,打算給公主找個婆家了吧?

  齊嬤嬤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但是看到蒞陽因為繁忙而漸漸安靜下來,不再整日想著往棲梧院那邊跑,她便也放下心來。

  女兒家的小小心思,又豈是誰都能看得出來的?蒞陽自然不會真的這麼快就放下一段感情,每每到了夜深人靜時還是止不住的思念宇文霖,明明就在同一道宮牆的包圍中,可是卻像隔了千山萬水那麼遙遠。

  她天天都在算日子,只想著快些過年,快些開春,等到天暖了她就可以順理成章搬回暢音閣了。前幾天她看到尚宮局趕制新衣的名目,就連冷宮的罪妃都有一套最低規格的衣服,可是卻沒有他的。她心頭酸楚,卻不敢讓人看出來,更不敢為他打抱不平。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憂傷起來。

  長這麼大,她一直都是順風順水快樂無憂,何曾傷春悲秋過?但是遇到那個人之後,她覺得自己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動不動就難過的想哭,或者煩躁的幾欲瘋狂。

  這座宮苑仿佛牢籠一般禁錮住了她的自由,她無數次做夢和他手牽手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奔跑……

  她當然是自由的,可是她愛上一隻鎖在籠中的鳥之後,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也同他一起被圈禁起來,不得自由。還有煩躁、壓抑、迷茫和無助,雖然她向來和父皇無話不說,而且年事已高的父皇身為太上皇靜養在宮中更是清閒,所以她自小就喜歡去父皇的宮中玩,不像皇兄宮中那麼拘謹。

  可是這樣的事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父皇的,更不可能跟母后說。晉陽皇姐已為人母多年,自打出嫁之後因忙於帥府的各項事宜也很少回宮,關係也漸漸變得禮貌客套。身邊只有齊嬤嬤懂她,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有時候她會無端的煩惱,覺得自己與這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她向來無拘無束慣了,即便以後成婚也不想像金陵城中那些端莊雍容的貴婦,行為舉止都一板一眼,一生都被拘在一座府邸之中。

  這天地這麼大,她渴望去外面看看。

  就在偶然的一個午夜夢回,她的腦海裡忽然閃現了一個念頭……逃。

  她被這個想法驚醒,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了。

  是的,她要和宇文霖一起逃走。雖然她對他知之甚少,但是一個能被送到敵國去做人質的皇子,處境或許不如平民。除了大樑和南楚,還有北燕和大渝等等,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第6章 鵲橋仙(上)

  蒞陽本以為要等開春後搬去暢音閣才有機會再去棲梧院,但沒有想到一個橫空出來的消息卻瞬間打亂了她的思緒。南楚使臣到了金陵,將於大年初一同朝臣一起覲見皇帝。

  原本前朝的事,後宮並不會特別清楚。蒞陽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卻收到一個陌生宮女的紙條。紙條上是熟悉的筆記,宇文霖約她初五在城南驛館相見。

  初時的興奮和激動過後,她才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宇文霖竟然已經得知了她的身份。否則的話,後宮那麼多的公主,他一個消息閉塞的人是從哪裡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她左思右想,忽然明白過來,自己那日離開的時候留下了自己的燈籠,只要找人一打聽,就知道是慈甯宮的東西,那麼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其實這樣倒也沒有什麼,若非每次會面都太過匆匆,她也早就找機會說明白了。

  南楚使團既然來京,于情於理都會拜見一下自家的皇子,這並不稀奇。往年也是如此,只是各國之間的互相往來並沒有死規定,又不是附屬國,自然沒必要年年納貢朝拜。

  蒞陽知道消息的這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或許就是因為宮中最繁忙,所以宇文霖的消息才能渾水摸魚的傳給她吧!

  按照規矩,大年夜無論前朝還是後宮都要設宴歡慶,皇親國戚歡聚一堂,就連鮮少出來的太上皇都露面了,場面格外熱鬧歡快,蒞陽覺得這是她這輩子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年了。帶著一幫小皇子小公主鬧得累了,後來索性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醒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留宿在太后的暖閣裡,這才想起來守歲的時候竟然睡過去了。

  這樣一來倒也省了來回奔波,她是兄弟姐妹們之中第一個討到紅包和賞賜的。

  宮中一片歌舞昇平的祥和氣氛,她絲毫不知道外面風雲如何變化。到了初五那天,便說宮中實在悶得慌,想出宮去紀王兄的王府玩。這紀王雖然出身皇族,但卻是個琴棋書畫詩酒花樣樣俱到的雅人,結交了一幫附庸風雅的朋友,整日裡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可是出了名的富貴閒人。

  對於這樣沒有野心不問朝政的兄弟,梁帝自然很是喜歡。而且紀王為人忠厚、善良開朗,所以宮中的兄弟姐妹們也都喜歡與他交往。既然是去紀王府玩,太后自然也就沒有說什麼,只是派了幾個禁衛跟著保護。

  蒞陽肚子裡窩著火,但又不敢在母后面前顯露,所以剛一出宮門就跨上內侍帶過來的馬,揚鞭而去。

  「長公主、長公主……」幾名負責保護的禁衛可是嚇傻了眼,大叫著躍上馬背追上去大喊到,「紀王府不在那邊呀……」

  蒞陽恨恨回頭,怒瞪著他們道:「本宮騎術不精人盡皆知,你們追得急了要是驚了本宮的馬,小心項上人頭。」

  那原本已經幾步之遙的禁衛被吼了一跳,不由得放緩了馬速。其他幾人此刻已經跟了上來,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萬一長公主丟了,太后那邊怎麼交代?」

  「胡說,長公主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丟了呢?必然是孩子心性不想被咱們跟著。這樣吧,你們幾個各自分頭去城門口蹲守著,萬一她心血來潮出城去玩怎麼辦?我這就去紀王府外盯著,只要長公主一出現,就放個信號,大家好去匯合。」

  一時間商量好了,便各奔而去。

  蒞陽見終於甩脫了幾個跟屁蟲,這才舒了口氣。她自小經常出宮玩,所以對金陵城中的大街小巷都頗為熟悉。根本不用問路,一口氣就往城南跑去。

  雖然年節時候官員休沐、商鋪關門,但金陵畢竟是京城,其繁華昌盛還是絲毫不減。大街上熱鬧非凡人來人往可苦了蒞陽,她以往都是狩獵或者踏青的時候跟一大幫子人騎著馬在郊外玩,很少入街巷,這一下子闖進了鬧市,便有些磕磕絆絆起來。

  「喂,快讓開……還有你,賣包子的靠邊……哎呀,」馬速有些快樂,她控韁不及,尤其是看到街上亂糟糟的行人心裡就急,忽左忽右的可是緊張的出了一頭汗。「說你呢,小心了……」

  原本還是平和熙攘的大街上忽然因為竄出的一匹桃花馬而驚聲四起,蒞陽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踢翻了多少小攤撞倒了幾個小推車,索性並沒有傷到人,聽到後面怨聲載道她一邊從懷裡摸出一個錢袋往後一扔脆聲道:「這是賠你們的,自己去分……」

  滿滿的一袋子碎銀,摔落到路面上立刻散開,蹦出了一地的銀光,原本還在哭天搶地的小販們立刻蜂擁而至哄搶起來。

  蒞陽聽到民憤漸平,心頭很是得意,足尖一點放馬疾奔。前面又是一陣雞飛狗跳,蒞陽有些苦惱的想銀子帶的少了可如何是好?

  耳畔風聲呼嘯而過,她的身子猛地一震差點兒向後跌去,忙緊緊握住了僵硬,只聽得一陣馬嘶,自己座下駿馬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生生勒住。

  「你是何人?天子腳下,竟敢鬧市縱馬?」卻見一個甲胄分明的年輕武官騎著一匹紅鬃馬不知何時到了近前,強勁有力的左手緊緊握著她的馬韁。

  好個傢伙,力氣可真大呀!

  蒞陽好容易才緩過氣來,怒瞪著他道:「瞎了你的狗眼,敢攔本宮……本公子……」她頓了一下抬手一摸竟然摸到了鬢邊的宮花,這才想到今天因為要出來見宇文霖,所以自然做女裝打扮,「本姑娘的路!」原本氣勢洶洶的一句話攔了三截,自然沒有想像中那麼擲地有聲了。

  「時下年節,非有要事,絕不能在城中縱馬疾馳。你並非官府中人,竟敢僭越,萬一傷到了平民……」那人還欲繼續斥責,卻被蒞陽一個眼刀瞪了回去,心想著這姑娘一雙杏核眼生得這麼好看,怎麼瞪起人來如此凶?

  「哪兒來的蝦兵蟹將也敢管我?」蒞陽生怕誤了見面的時辰,哪裡還有功夫講理,抽出腰間馬鞭沖著他抽去。

  謝玉並非第一次見蒞陽,他是武侯世家出身,雖然襲爵已有三代,家族勢力大不如前,但是自小文武兼修,才華智謀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所以未及成年便已得到長輩賞識,如今在拱衛京畿的巡防營已經任職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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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鵲橋仙(下)

  金陵帝都分內宮城、外皇城兩個部分,宮城治衛由皇帝直轄的禁軍負責,最高指揮官是禁軍大統領。比起宮城的單一,皇城治衛的分工相對而言要複雜得多。民間刑名案件、日常巡檢、緝捕盜匪、水火救助等是京兆衙門的職責,城門守衛、夜間宵禁、鎮壓械鬥之類的事項又歸巡防營管,京兆衙門算是地方官府,要向六部覆命,巡防營在編制上歸兵部節制,但實質上卻要比京兆衙門高一個檔次。

  雖然曾在宮宴和秋狩的儀仗隊中見過蒞陽幾次,但由於身份懸殊太大所以相隔較遠,並不曾看真切過。如今相隔數尺,即便脫去了華服宮裝,但是那種獨有的傲然和明媚卻是一目了然。

  謝玉一時間一個頭兩個大,眼看著那馬鞭當頭抽下,忙鬆手往後仰去。蒞陽本就是嚇唬一下,所以一見那人鬆手立刻催馬向前。

  先前不知道身份,謝玉本想著應該是那個官家的千金,給個下馬威打發人送回去就成了。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當朝長公主,如今若是不管任由她放馬過去萬一鬧出人命,巡防營還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要是管的話以他這個巡防營參將的職位實在不夠格,但是長公主要是在金陵城出了什麼事,巡防營也是脫不了干係,尤其今天是他當值巡守,只得裝作不認識硬著頭皮上了。

  謝玉縱馬追了上去,倏忽之間就趕上了蒞陽,一個瀟灑的回馬堪堪擋住了去路。蒞陽急扯韁繩勒馬,駿馬長嘶,前蹄驀地高揚,蒞陽掌心被勒的生疼,愣是沒抓住,驚呼一聲翻下了馬背,好在她並非真正的弱質女流,一個翻滾卸去了大半力道,但還是摔得渾身疼痛。

  街市上本就人多,一忽兒功夫周圍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蒞陽這一生何曾有過如此的狼狽?又是羞惱又是委屈,淚意氤氳上來,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謝將軍,謝將軍,發生什麼事了?」便在這時,兩名巡防營官兵驅開圍觀眾人趕了過來,下馬查問道。

  蒞陽咬牙站了起來,壓下羞憤,從容的拍了拍裙角的塵土,冷哼道:「原來是巡防營的鼠輩,只敢欺負老弱婦孺,算什麼好漢!」

  「喂,你這小女子說話客氣點。我們巡防營要負責城中治安,維護京城秩序,向來公證合法,哪裡仗勢欺人過?」當先那高壯青年不忿道。

  「大家可都看到了,巡防營的官兵是不是仗勢欺人?說我鬧市縱馬,可是他們就沒有嗎?」蒞陽回過身對圍觀眾人喊道。「就是這個傢伙當街逼停,害得姑娘我摔下馬,要是今天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怕是他們也要仗著人多死不承認。」

  大多都是剛才分了她的錢袋,一見姑娘泫然欲泣如此委屈的樣子自然不忿,況且民與官從來都不是一家人,這個時候自然而然就偏向了蒞陽,仿佛剛才她縱馬衝撞的不是自家的東西。

  一時間都開始憤憤不平的指責巡防營魯莽行事,以公謀私,欺淩弱小……

  「喂,這風向轉的也太快了吧?你們這幫刁民,平日裡偷雞摸狗占道擺攤擾亂城中秩序不說,竟然敢睜著眼睛說瞎話?謝將軍,這可怎麼辦?」另一個年紀稍小的官兵憤憤道。

  「你們倆任職也有三年了,這樣的情況沒遇到過?理他作甚。」謝玉倒是心平氣和,冷哼一聲道:「本將還要去城東巡視,你們倆注意點,這姑娘騎術太爛小心傷到了人。大過年的京城裡可不能出亂子。」說著撥轉馬頭揚長而去。

  蒞陽氣的差點跳腳,但也只是差點而已,因為她的右腳忽然鑽心的疼,雖然俯衝之勢已經卸去大半,但是剛才跌下馬背時右腳被馬鐙勾住還是扭到了吧!

  「說我騎術太爛?」她簡直惱羞成怒,使勁掄了一鞭子,響亮的破空聲嚇得眾人紛紛後退。

  「哎呀,這可不是個善茬,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謝將軍自己都溜了,咱們可怎麼辦?」「這金陵城中隨便掉下一塊樹葉都能砸到一個達官貴人,能有這般氣勢的,豈會是尋常人?就光這匹駿馬,可是千里挑一的良駒,比起謝將軍的坐騎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們倆在哪裡唧唧歪歪什麼呢?」蒞陽一瘸一拐的走過來爬上了馬背,氣不打一處道。

  「啊,哈哈,沒有什麼,姑娘傷勢如何?不知貴府何在,要不要我們兄弟護送您回去?」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哼,真沒骨氣。」蒞陽一肚子氣竟然沒處使,生生又給逼了回來,「剛才那傢伙是什麼人?」

  「啊?哦,我們不太熟,他是新來的。姑娘,您慢走呀!」知道她腳受傷了不能再縱馬疾馳,兩人自然也就放下心來,於是轉身上馬一溜煙的跑了。

  蒞陽的右腳疼得厲害,加之摔了一跤衣服髒了頭髮也亂了,看來今天是不能去見面了。一來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二來腿腳不便,既是秘密相見,她這樣子就著實有些不方便。

  她頓時有種心灰意冷的感覺,悻悻的伏在馬背上撥轉馬頭往紀王府的方向緩緩行去。

  守在紀王府外的禁衛一看到先前還意氣風發的長公主就這麼狼狽不堪的伏在馬背上過來了,有氣無力的樣子可是沒把他嚇死了,忙拼了命的喊來王府中的人接公主先進去再說。

  年近三旬長得胖乎乎憨態可掬的紀王爺原本正在花園的亭子裡和幾個樂師編曲,忽然聽到下人來報說是蒞陽長公主被人打了,一時間嚇得差點沒從椅子上跌下去。

  「這、這、這怎麼可能?堂堂長公主竟然能在帝都內遭人襲擊?哎呀,快帶本王去看看,如今怎麼樣啦……」紀王忙放下手中的曲譜,屁顛屁顛的跟著下人往前廳去了。


第8章 思越人

  「哎呀,蒞陽啊,你怎麼弄成這副樣子了?」紀王爺一路小跑呼哧呼哧的終於到了正廳,看到小妹如此樣貌,不由驚得張大了嘴巴。

  蒞陽把嘴一撅,差點哭出來的時候紀王已經跑到了跟前,扯著她歪歪扭扭的披風嘮叨道:「記得母后可是給你配了尚服女官的,怎麼能把你打扮成這樣子就出來?哎呀,裙子怎麼都撕破了,這究竟是何人所為?王兄這就帶一千府兵去給你報仇……」

  蒞陽忍不住噗哧笑了,接過侍女遞上來的熱毛巾擦著臉道:「別鬧了,您要那樣還不得被那些禦史言官給罵死?再說了,要是您被劫持做了人質,那我可就百死莫贖了。」

  紀王鼓著腮幫子賭氣道:「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欺負老實人呀?」

  蒞陽原本委屈又氣惱,可是如今看到這樣受氣包樣的王兄,一肚子委屈不知何時也就消散了。

  「哎呀,不說了,快讓人準備一下我要沐浴更衣,這副樣子可怎麼回宮去?」蒞陽攤了攤手道。

  「回稟王爺,長公主的腳受傷了!」一邊的管事小聲道。

  紀王又是一驚,「啊?你這樣子該不會是騎馬摔了吧?哎呀,我瞅瞅,我瞅瞅,可有哪裡摔壞了?」一邊回頭吩咐道:「快去傳御醫,快去!」

  「沒多大事,王兄別擔心,」蒞陽忙不迭的安撫他道:「也就是扭到了腳,並無大礙。待我重新梳妝更衣出來了再說。」一面拉著紀王的手哀求道:「千萬不要聲張,要是鬧大了以後我怕是都沒有機會出宮了。」

  紀王心頭一軟,糊裡糊塗就答應了,忙命侍女帶長公主下去,好生侍候著!

  蒞陽收拾齊整之後,便被紀王親自護送著回宮了。

  「王兄,你可一定要記著,母后問起來的話就說我是在您府門外摔落的,其餘一概不要吭聲。」蒞陽扒拉著紀王的袖子懇求道。

  紀王靠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也不知道睡著了還是怎麼的一聲不吭。

  「哎呀,紀王兄,您便幫我這一回吧!」蒞陽撒嬌道。

  紀王鼻子裡哼了一下,甕聲甕氣道:「別吵了,我在盤算著萬一母后起疑我該如何辯解。」

  蒞陽忍俊不禁道:「什麼都不說方為上策,否則論口舌之利除了皇兄陛下還有誰比得上?」

  紀王皺著眉,道:「你便說實話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實話我心裡沒底,萬一被母后逼得急了穿幫了可就不好了。」

  蒞陽收回手托著腮沉吟片刻,緩緩道:「我就是去城南轉了轉,沒成想竟然遇到巡防營那些不懂事的攔截,害我失足落馬!」

  「沒有了?」紀王眯著眼睛笑吟吟道。

  「您怎麼笑得這麼詭異?」蒞陽做出一副被滲到了的表情道。

  「你去城南的驛館吧?」紀王繼續笑眯眯道。

  蒞陽怔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在她的印象裡,她和宇文霖的關係極其隱秘,除了自己身邊的齊嬤嬤知情外,就連兩個貼身宮女也都只知道一丟丟。

  「看,不打自招了吧?」紀王指著她道。

  蒞陽癟了癟嘴,低下頭道:「這事竟然已經人盡皆知了嗎?」

  紀王緩緩坐直了身體,語氣變得有些凝重,道:「若真人盡皆知,你覺得還會是這樣風平浪靜嗎?昨兒個我和幾位老友去南楚驛館觀看他們特有的巫舞,在哪裡遇到了宇文霖,哎,如果你不知道這個人的話,那我來介紹一下……」

  紀王還欲再賣關子,已經被蒞陽打斷了,「好王兄,您就莫要編排我了,快說快說,他怎麼樣?對了,你們認識嗎?」聽到自己身邊親近的人竟然與不能見光的戀人相熟,蒞陽的心頭不由得咚咚急跳起來。

  「哎呀,南楚質子雖然身份尷尬,但到底也是個皇子。有時候皇兄為表大國風範,一些應酬的場合有時候會宣他作陪。不說別的,這宇文霖到還挺投我的眼緣,為人低調謙遜不說,主要是彈得一手好琴,那造詣怕是連金陵最好的樂師也比不上。若他是我大樑子民,哪怕是平頭百姓為兄也要好好去結交,可惜呀!」

  蒞陽心頭原本還火熱,漸漸的變得一片冰寒,竟然連紀王兄都看不到他們的出路嗎?

  看到蒞陽神情難過,紀王心有不忍,帶著幾分憐憫輕輕提醒道:「昨兒個遇到,他無意間向我套你的消息,先前我還沒注意,後來留意到那小子眼神不對,立刻就警覺了。蒞陽啊,你年紀小,經歷的事不太多,這個……留個心眼吧,據我所知,南楚那邊不太老實,如果有什麼異動,你的處境會很為難,明白了嗎?」

  此刻蒞陽木木的,卻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只是心頭難受的要命。紀王見她不為所動,以為沒說到點子上,便補充了一句,道:「南楚使團這次出使我大樑目的好像不單純,你千萬莫要被利用了。」

  蒞陽抬起頭,水盈盈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堅毅,咬著唇道:「若是兩國交戰,我就帶他離開金陵,離開大樑,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紀王不由得驚呆了,兩隻綠豆眼都瞪圓了。

  蒞陽意識到矢口,忙定下心神笑著推了他一把道:「逗你玩呢!」

  此刻轎子已經進了皇城,蒞陽挑起簾子皺著眉頭道:「我如果能裝作沒事人似的下轎拜見母后的話,應該就可以躲過一劫吧!」

  紀王摸出帕子擦著腦門子上的虛汗道:「你想得美,不說崴了的腳踝,就腳面上的皮外傷也夠你受了,不信你動一下瞧瞧!」

  他們甫一進宮,便有內侍匆匆前去呈報慈甯宮了。

  蒞陽是被宮女們攙扶進大殿的,以往她一直覺得慈甯宮前從天街到丹墀的二十多級臺階很壯觀威嚴,直到此刻才發現真是要命,每一步都像是刀尖上行走。她本就身形高挑,如今被兩個個頭較低的宮女攙著壓根就不敢使勁,生怕她們承受不住失足了害自己滾下臺階去。

  太后原本一肚子的氣,但是看到蒞陽可憐兮兮的樣子心就軟了,因為傷在腳上不好讓太醫看,就傳了醫術高超的幾名醫女過來給看傷正骨。

  這邊蒞陽疼得大汗淋漓,那邊的紀王被太后罵的戰戰兢兢,蒞陽心頭實在愧悔,不該在街上與那巡防營的將官起衝突,否則今天不但能順利會面,也不至於連累了紀王兄受這樣的冤屈。改天一定要想辦法好好補償一下王兄……


第9章 清平樂

   「太后說了,這一個月都不要下地亂走動,不然這傷可養不好。」柳嬤嬤滿眼的心疼和責備,拉好被子道。

  蒞陽躺在那裡任由她侍弄,嘟著嘴巴道:「真是倒楣,本來摔跤就已經很丟人了,母后還讓皇兄下旨禁止我以後騎馬,太丟人了,真是太丟人了,以後出去要被笑話死的。」

  齊嬤嬤一副無可奈何樣道:「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怎麼公主這傷疤都沒好呢,竟然忘了疼?還想著再去騎馬?老身覺得太后做的對,就該禁了您這走馬遛狗的習性,好好一個金枝玉葉的姑娘,非得弄灰頭土臉,這才叫丟人呢!還有啊,可憐的紀王無辜受了連累,還被太后斥責了一番。」

  蒞陽有些愧疚道:「的確不關紀王兄的事,是我的錯,改天我好好去賠罪。」

  齊嬤嬤見四下無人,壓低聲音道:「您今兒出宮莫不是去見那個人?」

  蒞陽嚇了一跳,忙豎起食指壓住嘴唇,「噓!」

  齊嬤嬤白了一眼,道:「您有什麼事能瞞得了老身?」

  蒞陽垮下臉來,疲憊的歎了一口氣。

  齊嬤嬤輕聲道:「公主值得更好的人。」

  蒞陽皺起了眉,道:「不准你在我面前說他壞話,他是我認定了的人,別的人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畢竟主僕有別,柳嬤嬤不便再說下去,很是憐憫的望著蒞陽,歎了口氣道:「公主腳還疼不?」

  蒞陽痛哼了一聲,埋怨道:「你好短短的提醒我這個做什麼?原本都已經忘了,你這一提,又開始疼了。」

  蒞陽摔傷的事讓太后很是重視,並且開始後悔沒有對她自小就嚴加管束,這才導致了毛毛躁躁愛闖禍的性子。因此她躺在病床上的時候簾外都有女官每日來講述女德女則等。

  另一邊太后開始留意金陵城中的貴族子弟,想要為蒞陽儘早找個如意郎君。原本想將幼女在身邊多留幾年,如今看來並不可行。畢竟女大不中留,如今還未出閣就天天想著往外跑,心這麼大,留下來遲早要出事。

  蒞陽躺了不到一個月就受不了了,整天都要聽那些人聒噪,而且又得知太后暗中張羅她婚事,氣的哭鬧了好幾回,最後索性把丹鳳閣砸了一半,太后是在頭疼得不行,這才名人傳話讓她養好腳傷就回暢音閣去。

  太后的慈甯宮規格僅次於前朝的武英殿,台基本就鑄的高,加之丹鳳閣本就在上面,所以推開窗子眼界還是很寬闊的。

  蒞陽天天趴在窗前發呆,竟有些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原本瑩潤的鵝蛋臉都日漸消瘦,有些削薄尖翹起來。她內心煎熬,苦不堪言,心裡思念著宇文霖,卻又不能去見他,整日裡悶悶不樂。

  「公主,您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眼見著開春了,要不去求求陛下,等到了三月春獵時讓您伴駕去九安山散散心,這一路上視野開闊了,心情也就好了。」柳嬤嬤實在看不下去,勸慰道。

  本來已經悶聲了一天的蒞陽忽然回過神來,帶著幾分驚喜道:「母后會去嗎?」

  「當然不會,陛下帶著諸皇子公主還有大臣去,如果太后也走了,後宮誰來主事?」柳嬤嬤道。

  蒞陽忽然心生一計,當下就名命人準備肩輿送她去看望太上皇。

  當年一場腥風血雨的宮變讓帝位更換,皇室也是元氣大傷,雖然太上皇得以保全,但是幾個驚才絕豔殺伐果斷的兒子盡皆殞命。一朝天子一朝臣,自那以後太上皇便幽居深宮很少在出去,也甚少見外人。要不是尚存人間的幾個兒女還算孝順,那就真的是晚清淒涼了。

  「公主小心點!」輕柳和飛絮扶著蒞陽下轎,緩緩走上了臺階。

  「太上皇已經在候著了,殿下請!」泰甯宮的總管太監躬身候在一邊,笑容可掬道。

  「有勞王公公了!」蒞陽邊走邊客氣的問道:「太上皇近些日子可安好?」

  「回稟公主,太上皇他老人家近些日子還不錯,前些天紀王送來了兩隻紅嘴鸚鵡,在寢殿的簷下掛著,太上皇可喜歡了,沒事就過去逗著玩。對了,公主這腳傷如今可是無礙了?」

  此時已經上了丹墀,蒞陽舒了口氣,笑著道:「無甚大礙,其實養到現在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了,但好像沒好實在,一用力還是疼,就只能再等幾天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公主這才養了個把月就不耐煩了?呵呵呵,年輕人底子好也不敢大意呀,還是聽太醫的,准沒錯。」王公公笑著道。

  王公公引著蒞陽進殿,兩邊侍立的宮女太監齊齊行禮。蒞陽擺了擺手,在輕柳和飛絮的扶持下走了進去。

  泰甯宮正殿兩側矗立著巨大的金漆青龍八竅香鼎,鼎中香煙嫋嫋,龍涎香的氣味盈滿殿內。殿中墨玉般的方紋地板打磨得光可鑒人。

  「剛才問你還說父皇一切安好,怎麼殿中還燒著龍痰香?想來父皇咳喘氣逆、心腹疼痛的舊病又復發了?」蒞陽皺了眉有些不悅道。

  「蒞陽啊,你這一來就欺負王善!」殿內一個蒼老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

  蒞陽推開輕柳和飛絮,跛著腳跑到了殿內,跪下來歡歡喜喜的行禮:「蒞陽拜見父皇!」

  「快起來,快起來!」黃花梨木八扇大屏風前的寶座上,身穿古銅色袍服一臉慈祥的老人抬手招呼道。

  那邊輕柳和飛絮已經趨步上前,跪下行禮。

  王善過來笑著搭了一把手,將蒞陽扶到了太上皇寶座前,蒞陽斂衣欲跪坐,太上皇忙搖手道:「平時也沒見你這麼規矩過,你母后又不在,做給誰看?」

  蒞陽笑嘻嘻的應了,像往常一樣盤腿坐下,將那只傷腳輕輕放在一邊。

  「朕記得你騎術蠻不錯的,怎麼還能把自己給摔了?」太上皇捋了把花白的鬍子,有些好笑道。

  蒞陽很是不滿,撅著嘴道:「父皇一點兒都不心疼女兒,我都這樣了,您還取笑?要是姐姐的話,您還不得心疼死呀!」

  太上皇忍俊不禁,指了指她的鼻子道:「朕的兒女中,也就數你最沒規矩。晉陽才不像你這麼魯莽呢!」

  「姐姐固然是百般好千般好,我就是一萬個不好,行了吧!」蒞陽有些生氣的鼓著腮幫子道:「你們都跟皇祖母一樣偏心!」

  邊上侍立的王善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蒞陽耳朵尖,回過頭去瞪了一眼道:「你笑什麼?」

  王善嚇了一跳,忙一臉認真的環顧四周道:「誰笑了?老奴怎麼沒聽見?」

  蒞陽氣的撚起盤中一顆櫻桃擲了過去,罵道:「老刁奴!」

  那邊王善笑著躲開,一跌聲道:「真是冤枉死老奴了,闔宮上下都說老奴忠厚老實為人實在,怎麼到了公主這裡就成刁奴了?」

  蒞陽正待發作,卻是被太上皇按下了,「父皇,現在連他都能跟我爭寵了?」蒞陽一臉誇張的叫道。

  太上皇卻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掃了眼王善道:「你剛才偷笑,朕也是聽見了,別想抵賴。說吧,我們父女說話,你個老東西湊什麼熱鬧?」

  王善沒料到風向轉這麼快,一臉的懵傻,張口結舌的樣子讓蒞陽忍不住笑的前俯後仰。

  「父皇問話,你還敢不答?」蒞陽繼續狐假虎威道。

  王善忙回話道:「晉陽長公主德才兼備、溫恭賢淑,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太皇太后還有太上皇、太后自然喜歡。可是公主您也不要羡慕,畢竟如果有兩個晉陽長公主,也就沒多少意思了。這樣各有千秋,甚好,甚好!」

  蒞陽還待發作,竟是無處著力,想了半天才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無德無才,野蠻任性,姐姐有的,我都沒有?」

  「老奴不敢。」王善急忙望向太上皇可憐兮兮道:「太上皇救命啊,老奴笨嘴拙舌實在不會說話!」

  「你呀,你呀,就知道得理不饒人。」太上皇抬手拍了拍蒞陽的頭,道:「長姐自有長姐的風範,幼妹也自有幼妹的樣子。晉陽自小就得太皇太后看重,這是她的福澤。你在父皇母后身邊也沒吃虧呀!哎,說起來,我們的蒞陽也不小了,這晉陽家的小殊如今都四五歲了,咱們蒞陽也該……」

  蒞陽可是嚇壞了,怎麼父皇好端端的提起這事,莫非他和母后串通一氣?

  「父皇,父皇,我今兒找您是有事的。」她忙拉起太上皇的胳膊搖著,「眼看三月春獵就到了,父皇您老是悶在宮裡對身體不好,還有母后也一把年紀了,這後宮諸事繁忙,瑣碎頭疼,女兒年前曾經幫過一陣子忙,如今還一個頭兩個大。這樣吧,您和母后說說,幾年春獵讓她陪您一起去九安山獵宮散散心如何?後宮的事,交給皇后就行了。」

  「哎,奴才覺得,公主此話有理。前兒個太醫來診脈,也說過您應該適時到御花園走走。想來這出城自然比出宮的效果要好一些吧!」一邊的王善笑著幫腔道。

  蒞陽不由得拋過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只覺得王善從沒有像現在這麼可愛過。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看這個情節,原來我們謝侯爺年少的時候就很屌的,原諒我還沒看完原著所以今天才知道,當年言侯林帥一起闖江湖的時候還有侯爺和另外兩位英雄。由此看來wuli侯爺少年時並非真的小透明,謝家也並沒有像很多人分析的那樣快衰敗了。哇哇哇,好開心,又有得發掘了

  言侯花白的長眉一挑,道:「陛下忌諱,咱們不用忌諱。若是殿下想談,我便陪著聊兩句。當年我們一行五人,化名在外,那是實實在在地走了一趟江湖,見了一些世面。外面的世俗人情,民生風土,閉坐家中只聽人說,恐怕難以體會真切。我自己有此感悟,所以豫津朝外面跑,我是從來不攔著的。」

  靖王:「你們一行五人?」

  言侯眸色稍稍迷離,「是啊,都是十七八歲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攜手同遊,飽覽江山,以為可以情誼長久……」

  靖王:「難道不是?」

  言侯停頓了一下,慢慢道:「這五人中,殿下認識的除了我與林燮之外,還有謝玉……」

  靖王微怔,「謝玉?……是啊,他也曾是赤焰舊部……也曾被林帥視為兄弟……另有兩人是誰?」

  言侯:「他們兩人在景運二十九年五王之亂時,雙雙戰死在禁宮門前,所以殿下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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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憶秦娥

  聽罷此話,太上皇不由得溫溫笑了一下,打量著蒞陽,緩緩道:「你這個丫頭在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朕不知道。」

  太上皇雖然已經年逾花甲,但是眼神矍鑠,銳氣逼人,那樣通透的眼神,仿佛已經看穿了女兒的小心思。

  蒞陽自然不能承認,一臉無辜道:「父皇您這可是冤枉女兒了!我能打什麼主意呀?哎呀,您定然是怕我為了自己吧,放心,」她很是豪邁的搖手道:「這次我就不去了,答應母后在她今年大壽時繡一座百鳥朝鳳的小插屏呢,如今才開始沒多久,可是不能耽擱了。」

  那邊太上皇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蒞陽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父皇您這笑是什麼意思?」

  「景禹滿月的時候,你還嚷著說要給他做一雙虎頭鞋呢!現在他都多大了?」太上皇撚須笑看著女兒道。

  「啊?這……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父皇您這記性也太好了。那時候我還小,再說了,後來姐姐不是做了一雙小老虎鞋子嗎,說是算我一個呢!」雖然是陳年往事,但蒞陽還是不由得臉熱,忙岔開話題道:「如今我都長大了,再說了,在母后面前怎可輕易食言?」

  「我的蒞陽真的長大了嗎?」太上皇側過頭,笑著問一邊的王善。這回王善可變聰明了,捂著嘴就是不回話。

  「父皇,您就別在同我胡攪蠻纏了,總之女兒很忙的,不能出去遊玩了。您就帶母后出去散散心,就當遂了女兒一片孝心吧!」蒞陽知道論打哈哈的本事她遠遜于父皇。

  「蒞陽呀,朕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此路不通。」太上皇帶著幾分狡猾的笑意道。

  蒞陽還想裝糊塗,但卻忍不住湊上前去,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問道:「為何?」

  「你不就是想轉移你母后的注意力,不想讓她一直把心思放在給你擇婿的事上嗎?呵呵,如果你母后隨駕去了獵宮,那還真是大好機會呢!悄悄給你透露一下,宮中已經放出了消息,說是本次春獵有意為你選駙馬,所以金陵城中出類拔萃的世家子弟可都湧過去了。咱們皇家公主下嫁,自然沒有門當戶對這一說,畢竟誰也當不起啊!只需要在品德才華出眾的少年俊彥中選就行了,但又不能輕易將外臣召入後宮,所以此次春獵簡直是絕佳的機會。不用朕說,你母后都會自願出行的。」

  太上皇一席話徹底讓蒞陽傻了眼,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太上皇抬手揉了揉她皺巴巴的臉,笑道:「你及笄之後本該移到公主府,但我們都由著你的性子讓你隨意了。如今這婚姻大事,可是半分由不得你胡鬧!」

  蒞陽心頭有些急,咬了咬唇,握住太上皇的手懇求道:「求父皇跟母后說說,暫緩幾年行不行?姐姐不也是十九歲才出閣的嗎?」

  「那不一樣,晉陽和林燮可是你皇祖母一早就首肯的,只是因為戰事繁忙,林燮那邊安定不下來,所以才推遲了幾年。」太上皇說到這裡神色便有些不自然,蒞陽自然知道他定然是想起了當年林帥等人協同皇兄逼宮上位的事,一時也不敢再往下說,垂下眸子道:「即便是嫁人,就非要嫁給金陵城裡那些紈絝子弟嗎?女兒的婚事,便不能自己做主嗎?」

  「哼哼,還自己做主?你這話是跟誰學的?」太上皇忍不住笑了,道:「你雖然貴為公主,但也要有女孩子的樣。放心,朕和你母后是不會虧了你的。」

  蒞陽有些悻悻的,宮女送上來了新鮮的茶點她也沒有多大興趣,一個人悶聲坐在那裡。

  「唉,如今也就只有你最令朕費心了。」太上皇伸了個懶腰,輕輕招了招手。

  蒞陽臉上立刻雪霽初晴,乖乖的把腦袋湊了過去。

  「你只需要想辦法讓皇后不去伴駕,你母后就定然走不了了。」老人的眼中閃過狡黠的笑意,悄聲道。

  蒞陽豁然明白過來,當下便辭別了父皇。

  雖然未能如願,但卻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原來這次春獵背後還有這樣一層深意,自己竟然不知道。定然是這次受傷在宮中悶得久了,許久沒能到處走動,所以一切都被蒙在鼓裡。

  皇后可是一門心思的想要將後宮大全獨攬,偏偏太后不放權,她也沒有辦法。但皇后畢竟出自言家,可不是一般見識短淺的閨閣女子。自從與太后暗中較勁失敗後,她就把矛頭轉向了生有皇長子景禹的宸妃。

  畢竟,中宮無子,這在哪朝哪代都是令人詬病的。

  但是宸妃當年產後沒有調養好,所以身子落下了病,一直都不大好,本是將門之後,明媚飛揚,如今卻久臥深閨、與世無爭。但她的恩寵卻比皇后更甚,畢竟有那樣強大的娘家做後盾,而且她更是姿容絕世,溫婉淑儀,不像皇后那般淩厲霸道、尖酸刻薄。皇后把其他嬪妃都不放在眼裡,但唯獨對宸妃林樂瑤無可奈何。

  吃了幾回軟釘子之後,便也學乖了,只要有宸妃出現的地方她就會刻意回避。這在宮中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在回慈甯宮的途中,蒞陽坐在肩輿上暗想,只要能請動宸妃伴駕出行,那麼皇后自然就不去了。只要皇后留在宮中,母后是絕對不會放心大膽的出宮的。畢竟這一來一回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以言皇后的性情,指不定做出什麼事呢!

  但是宸妃自打產後,性情便一直有些抑鬱不樂,向來很少外出。這些年出宮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金陵距九安山獵宮可是有兩三天的路程,她身子弱,不知道能否受得起那個顛簸?無論如何,等明兒個先去探望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金陵(南京)距九宮山641.7公里。古代一般的交通工具是馬車,因為是遊玩不是打仗,那麼平均速度應該是馬車的速度而不是馬速,不然王公大臣後宮娘娘還不得顛簸死?馬車的速度取決於馬的速度,馬越好車速越快,一般是一小時近20公里。一般馬車一天200多公里。但當有急事,並在驛站不停換好馬晝夜行駛的話,最快一天可跑1000多公里。所以算下來大概就是三四天的路程。


第11章 樂中悲

  宮苑深處,殿宇樓閣,飛簷走壁,蜿蜒的回廊盡處,便是宸妃的紫微宮。

  外面雖然春寒料峭,但是,但紫微宮的寢殿內卻是一室溫暖。

  寬闊華麗的錦塌隱在層層疊疊的鮫綃紗帳之後,塌前一雙華美精緻的青銅雙花纏枝燭臺上紅燭將盡,燭淚垂垂兀自淌著,無聲無息的堆積凝結成萬千形狀。

  一邊的妝台前,衣飾繁複華麗的盛裝女子正在兩名宮女的侍候下拆解髮髻上的釵環首飾。

  對面昏黃的銅鏡中映出一張秀眉微蹙的絕美臉龐,昔年曾有『笑顏如花綻,玉音婉轉流』的帥府千金,如今卻已換做『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的溫婉淑女。

  「娘娘,蒞陽長公主來了,已經到了殿外!」流光溢彩的珠簾外響起宮女輕柔的聲音。

  宸妃有些疑惑的呃了一聲,沉吟道:「公主沒有說什麼事嗎?」

  「想來是有急事吧,看上去腿腳還不方便,是被內侍抬過來的。」宮女跪在簾外回話道。

  「那快請進來吧,如今天色都黑了,外面必然很冷。」宸妃緩緩道。

  宮女應聲退下。

  宸妃揮了揮手,身邊侍候的兩名宮女正好已經除去了發上的簪花首飾等,乖乖垂首侍立在一邊。

  「昨兒個府裡不是送來了兩盒松子百合酥嗎?去拿一盒來,一會兒給公主帶回去。」宸妃淡淡吩咐道,然後起身攏了攏鵝黃漩紋的大袖披衫往珠簾外走去。

  侍立在兩邊的宮女躬身撩開了珠簾,只聽得一陣清脆悅耳的珠玉撞擊聲在沉悶幽深的殿中迴響。

  宸妃剛出來,就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隨著一迭聲的請安,蒞陽在輕柳和飛絮的攙扶下一蹦一跳的進來了。

  蒞陽剛轉過簾幔,就看到青絲半解洗盡鉛華的宸妃,沒有了平日裡的盛裝華服,她的姿容在淡淡的燭光下愈發顯得溫婉迷人。

  「奴婢見過宸妃娘娘!」輕柳和飛絮齊齊跪下見禮。

  宸妃帶著幾分柔和的笑容迎了上來,挽起蒞陽的手道:「前些天便聽說你摔傷了腳,一直想著過去探看。但無奈近日身上不大好,每日都懨懨的沒勁頭,想著等身上爽利了再過去看你,否則平添無趣。」

  「娘娘這就客氣了,我又不打緊,再說了你身體不好就好好休息,何必掛念?這一來二去的折騰,有什麼意思?」蒞陽笑挽著她的手,兩人一起落座。

  宸妃莞爾一笑,道:「公主不嫌棄我憊懶,那是我的榮幸。怎麼今兒得空過來?算算日子,從大年夜的宮宴之後,可有段日子沒有見過你了。」

  「我剛從父皇那裡過來,」蒞陽聳了聳肩,有些抱歉道:「來的倉促,實在是有些晚了。」她拍了拍腦袋,道:「希望沒有打攪娘娘休息!對了,景禹呢?」

  「他昨兒個出宮了,這兩天在帥府想必玩的盡興,下午就派人來傳話說是明兒個再回來。」宸妃又道,「你難得來一次,哪裡說的上打攪呢?再說了,我平日裡也沒有什麼正經事,也就是和靜嬪妹妹話話家常。不巧的是景琰這幾天著涼了,她忙的什麼似得,自然也沒空過來走動。」

  「我這次來,是想求你一件事。」蒞陽鄭重其事道。

  宸妃倒是有些意外,沉吟片刻,便對殿中侍立的幾名宮女使了眼色道:「你們先出去吧,有事情本宮自會喚人。」

  宮女們陸陸續續退了出去,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兩人伴著燈影枯坐。

  來的時候蒞陽還是豪情萬丈胸有成竹,可是這才坐了半會兒,她就有些心虛起來。宸妃身子本就不大好,看她這些年似乎也不怎麼喜歡外出,如今卻要為了自己的私事,勞煩她車馬顛簸數日,實在是於心不忍。

  宸妃望著面前少女為難的神色,溫溫一笑道:「公主有話,但說無妨。嫂子多次耳提面命,讓我照拂於你。可惜公主身份尊貴,又有太后和太上皇精心呵護,竟是令我白白承了嫂子的情。如今你有事就說出來,興許我能盡上些綿薄之力,日後在嫂子面前也好有個交代。」

  她這樣善解人意,令蒞陽不由得激動起來,漲紅了臉蛋,道:「這次春獵,娘娘能否伴駕隨行?」

  宸妃不由得愣了一下,望著蒞陽道:「為何?」

  蒞陽一雙杏核眼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和希冀,她的心不由得一軟,竟是不忍心拒絕。

  「只要娘娘去了,皇后必然不會隨行。只要皇后留在金陵,母后就不會隨行。」蒞陽一口氣說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宸妃的臉。

  她一臉緊張的樣子很是可愛,宸妃不由得笑了,柔聲道:「這又是為何?」

  蒞陽不由得低下了頭,咬了咬唇,輕聲道:「父皇說母后想借著春獵的機會給我選駙馬,我才不要呢!」她皺著眉頭,一臉的苦惱。

  宸妃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蒞陽很是緊張得抬起頭望著她,卻聽她緩緩道:「好!」

  回宮的路上,蒞陽心花怒放,以至於看到春夜的寒星都覺得那樣美。宸妃不僅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她的物理請求,而且還送了一盒好吃的松子百合酥,真是太有收穫了。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半月後的春獵宸妃如願隨行,可是樂壞了皇帝和景禹。同樣氣壞了皇后以及太后,皇后本已經做好了準備就連腰帶的衣服首飾什麼都準備好了,卻不得不中途放棄。而太后更是有苦說不出,做好了萬全準備卻沒有料到最後的變數。

  最大的贏家似乎是蒞陽,但也僅僅是似乎。

  因為柳嬤嬤回話說棲梧院不見了宇文霖的蹤跡,後來才打聽得知皇上施恩,特令南楚質子隨行伴駕,一起去了九安山獵宮。

  那日蒞陽可是陪太后和皇后一起在宮門口送駕,卻絲毫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或許就從她的身邊擦肩而過。


第12章 橫塘路

  所謂緣分,便是這麼的莫名其妙。不該來的時候,任你怎麼努力終究都會錯過。

  可是即便如此,蒞陽依舊沒有氣餒。

  皇后奉詔留宮,一肚子的氣沒出撒,便又興起了□□的念頭。言家和林家世代交好,而且宸妃太過受寵且身份特殊,即便是位分不及她中宮尊貴,卻也是沒有辦法去為難的。便只有變著法的整頓後宮,把那些位分低卻又沒有眼色的妃嬪們一一過了一遍。

  一時間後宮愁雲慘霧,一個個都輪流往慈甯宮哭訴去了,三個女人一台戲,何況是一幫子呢?太后可謂一個頭兩個大,哪裡還顧得上蒞陽去哪裡了?

  蒞陽一早就一人一馬出宮往九安山去了,並且吩咐齊嬤嬤到了日暮時分在著人上報內廷司。這樣不但不會讓太后因為找不到她擔心,也不至於前腳剛走後腳就被大隊人馬追上。

  往年都是伴駕隨行,人多雖然熱鬧,但卻也拘謹。這次她輕裝上陣,竟是平生第一次感覺到愜意。

  她的包袱裡背了兩天的乾糧和清水,馬不停蹄的往九安山趕去。因為她知道內廷司收到消息後必然會呈報太后,帝都肯定派出了禁衛軍飛馬前來保護。

  不過到底差了五六個時辰,即便她的騎術再不濟,終究也是領了先。

  天黑之後到了一座小鎮外,蒞陽跳下馬的時候雙腿都有些打擺。她這一天可是跑了往年伴駕時兩天的路程。

  沒走幾步就看到了鎮上最大的客棧外,到底是京畿附近,所以即便只是一個小鎮,到了晚間也是人來人往,燈火通明。

  「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蒞陽一過來就有個穿著青布襖的小廝笑著迎了過來。

  「住一宿!」蒞陽把韁繩交給他道。

  「好咧!」這小廝剛接過馬韁,那邊就跑過來一個殷勤道:「客官裡邊請!」

  蒞陽邊走邊道:「三間上房,中間的備好熱水!」

  「客官是三個人嗎?」小廝往後瞅了幾眼,有些為難道:「本店的客房有些緊……」

  蒞陽臉色一寒道:「若是你覺得為難,那以後這家店就不要做生意了,讓你們天天清閒可好?」

  此時她剛踏進大堂,黛青色的斗篷下露出紅裙一角,在燈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絲清豔。咄咄逼人的語氣讓小廝一窒,竟是不敢再藉口。

  「還愣著幹什麼?三間就三間!」說話間就見一個穿著綢衫的中年掌櫃笑容可掬的迎了過來,沖著那小廝使了個眼色,一跌聲的賠不是,「小子們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唐突了貴客,實在是該死。客官說三間就三間,保准滿意。」

  「那就多謝了!」蒞陽拱手行了一禮,脆聲道:「我第一次出門身邊沒帶人,有些要求若是過分了,還請掌櫃擔待一下。與你方便,也與我方便!」

  她這一拱手,掌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立刻深深的鞠躬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

  蒞陽在拱手之時,左腕的玉鐲在掌櫃眼前閃過,雖然只是幾眼,但他卻清楚的看到那玉鐲上竟然呈現出紅、紫、綠、白四色,這可是罕見的福祿壽喜玉,黃金有價玉無價,紅、綠、白三色的福祿壽已經少見,而這位客官竟然出行都帶著四色玉鐲,顯見絕非普通人,又從金陵方向來,哪裡還敢怠慢?

  隨後掌櫃親自帶蒞陽看了樓上的客房,三樓的天字型大小,三間房子正好挨著,而且比起二樓的普通客房來的確好了很多。蒞陽此刻出行在外,也沒有那麼將就,只是為了安全起見才不敢馬虎。

  她雖然從未出宮在外行走,但也聽過宮人講的一些民間傳奇故事,而且身邊又沒有帶人,自然的小心一些。她在中間的客房中沐浴,就必須保證兩邊的客房沒人,畢竟出門在外,誰知道隔壁住的什麼樣的人?

  洗去一身風塵和疲憊,又用了點飯,然後關好門回來倒頭就睡。

  第二天天還沒亮蒞陽就睜開了眼睛,外面傳來雞鳴之聲,她起來穿好衣服拉了拉牆角的鈴鐺,小廝很快就送來了熱水。匆匆梳洗後用了點早飯,立刻下樓繼續趕路。

  蒞陽出門的時候,天剛剛濛濛亮。

  她跳上馬背,拉上風帽,策馬揚鞭而去。

  清晨的露珠從草間上墜落,在朝陽下煜煜生輝。蒞陽看到天上的鳥兒展翅高飛、聽到耳畔的風聲呼呼而過,雖然抓著韁繩的雙手已經凍得快要僵硬了,但是她卻依然覺得一切都是這麼的美好。

  天黑之前或許就可以感到獵宮了,也不知道皇兄在搞什麼,幹嘛要帶著宇文霖出行啊?往年春獵也都只是宗室、重臣扈從等,今年好端端的非要多一個人,害得她風塵僕僕千里賓士受這風霜之苦。

  在馬背上整整顛簸了兩天,蒞陽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骨骼似乎都已經處於活動的狀態了。到了黃昏之時九安山遙遙可望,她也在沒有力氣,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喝了幾口水吃了點乾糧,躺在草地上打算休整一會兒。

  暮雲千重,西天淒豔的彩霞濃烈的像是鮮血染就。她躺在那裡,任由狂野的晚風輕撫著臉頰邊的散發,迷離的眼神中綻放出熱烈的希冀。

  快了,再過一個時辰吧!她忽然自草地上坐起,忍著渾身的酸痛和疲累慢慢支撐著站起來,費了好大勁才爬上馬背,卻是累出了一身汗。

  如果紀王兄看到了她此番的模樣,一定又要取笑她儀容不整了。蒞陽苦笑了一下,舔了舔乾裂的唇,讓散開了的髮絲兜進了風帽,望著不遠處的九安山,拍了拍馬兒的頭道:「好馬兒,你馱了我這一路,可是吃了很多苦瘦了很多累,我都不會忘記的。以後我要是有機會走出金陵城,就一輩子帶著你,給你養老送終。再辛苦一會兒吧,我們很快就到了!」

  很快就到了,她忽略掉渾身的難受,不斷的告訴自己。

  紅日西墜,大地漸漸被黑暗吞噬,遼闊的原野上,似乎只有她一人一馬在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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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永遇樂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

  皇族春獵,實際上是一種獵祭,其意為謝天命神賜之勇悍,故而年年必辦,逢國喪亦不禁。春獵的場所一向是九安山,此處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場,還有獵宮一座,十分齊備。不過按例,春獵前三天連皇帝也不能入住獵宮,必須在野外紮營敬天。

  九安山下的獵宮之外連綿紮下一大片的帳蓬,居中便是金頂雲龍的皇帳,高五丈,幅寬十丈。禁軍統領率領的三千多名禁衛軍分班守衛,如鐵桶般繞護在大帳周邊,戒備之森恐怕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其他皇族宗室和重臣們地帳篷自然更小一圈,按著地位高低層層圍在皇帳四周,直如眾星捧月一般。

  此刻整片軍帳都是燈火通明,如同星辰一般璀璨。

  蒞陽騎著馬從黑暗的草地上穿過,朝著那燈火輝煌的轅門奔去。然而她的身影剛出現在院門外十丈處就聽到『嗖嗖』的破空之聲。

  「住手……」蒞陽嚇出了一身冷汗,嘶聲喊道,然而奔波了兩天,她的嗓子早已經幹啞,根本發不出聲音,馬兒受驚如離弦的箭般向前飛馳,弓弦繃緊的聲音令她頭皮發麻,蒞陽腦子一片空白,再也顧不得合身一撲往草地上滾去。

  只聽得嘩啦嘩啦的鎖子甲聲,黑暗中湧出一匹甲兵,瞬間就將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蒞陽撲倒在草地上幾乎動彈不得,耳畔聽到馬嘶之聲,她強撐著抬起頭,看到失控的馬兒已被一個武將模樣的人制服,正朝這邊走來。

  「謝將軍,抓到一個夜闖營帳的偷襲者。」有人高聲彙報道。

  蒞陽眸光一閃,望著一柄柄指向她的雪亮刀槍,咬著牙驀地掀開風帽,手中亮出一塊玉牌,啞聲道:「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連本宮都不認得?」

  轅門外雪亮的燈光映出一張風塵僕僕卻嬌俏秀美的少女臉龐,謝玉頓時覺得頭又大了。他歎了口氣,將馬韁交給一名禁衛,大步走過來喝道:「驚擾長公主聖駕,還不快跪下!」說著率先走過來單膝跪地拱手低頭道:「末將謝玉,拜見蒞陽長公主!」

  一行禁衛軍都傻了眼,紛紛收回武器,嘩啦啦跪了一圈。

  蒞陽心頭一松,再也忍不住癱倒在地。

  謝玉嚇壞了,大聲吼道:「誰讓你們放箭的?要是傷到了長公主一分一毫,你們都別想活。」

  今天是春獵第一天,皇帝早上主持了開獵祭典,帶領侍從們進入密林遛了一天馬,陪侍的禁軍統領擔驚受怕了一天,所以這晚上便找了他幫忙值夜。哪裡曉得,第一天竟然遇上這樣的事!這可不是在鬧市上,裝作不認識就沒有多大事了。

  「謝將軍請放心,屬下們放的是鈍箭,不會傷到人的。」身畔一名禁衛軍小心翼翼道。

  「蠢貨,公主金枝玉葉,身嬌體貴,鈍箭就禁得起了!快去彙報皇上,就說蒞陽長公主來了!」謝玉一邊斥責,一邊轉頭吩咐道:「傳太醫!」

  那些剛才闖了禍的禁衛們忽然就嘩啦一下子像出現的時候一樣全都消失了。謝玉頓時氣的想罵娘,這些小崽子可是吃定他了,自己闖了禍怕擔不起,把他給架在這裡了。

  上回他害的蒞陽落馬,雖然傷勢不重,但也休養了個把月,不知道為何並沒有把他供出來,反倒是太后不知道從哪裡查到了,專門傳他進宮問話。好在並未怎麼苛責,只是問了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就又放他出宮了。

  而且沒幾天,陛下就下旨把他調到了赤焰軍任職。謝家與林家世代交好,門第相當,但是昔年林燮率領赤焰軍助今上奪得帝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又尚了晉陽長公主,權位自然是蒸蒸日上。而謝家卻因為世代不涉党爭,當年五王之亂也是置身事外,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在新朝沒有得到多少恩寵。

  昔年結伴遊歷的五人,如今僅存三人,言闕貴為國舅,這些年卻如閑雲野鶴般遠離廟堂,甚少再有交集。而林燮貴為赤焰軍主帥,軍務繁忙,更是無暇顧及昔日少年情懷。這帝都,似乎只有他謝玉還留在當年意氣風發的歲月中。

  可是如今一紙詔書將他調入赤焰軍,在林燮麾下做事,雖然昔日兄弟共事也算美事一樁,可總覺得不自在。畢竟少年時傾心相交的友人一下子變成上下屬,這關係就有些變味了。謝玉為此耿耿於懷了數日,直到家中老父寬慰開解,這才安心領命。

  但還沒過幾天,春獵竟然點了他伴駕隨行,和禁軍統領一起負責護衛皇家的安全。這本來也沒有什麼,既然他是赤焰軍的將領,那麼就算來也理應和主帥林燮等人一起,卻偏偏把他點到了禁軍的陣營中,越來越莫名其妙。

  「長公主、長公主……」謝玉此時可顧不得滿腦子的困惑了,只想快點解決眼前的事。

  蒞陽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裡,並不像是受傷了的樣子,謝玉這才放下心來,但畢竟男女有別,蒞陽又身份高貴,他也不敢去扶,真是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他並非迂腐的人,自然也不會特別在意那些禮教大防的說法,總不能讓公主一直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吧?大不了被皇帝斥責或者言官參一本!

  謝玉正準備伸手去扶蒞陽的手臂,忽然聽到她微弱的聲音。

  「公主在說什麼?末將沒有聽見。」他壓低聲音,似乎害怕嚇到了她,輕輕的問道。

  蒞陽把臉偏了過來,微閉著眼睛,似乎疲累到了極點,喃喃道:「喚人來……把本宮抬進去吧……」

  謝玉心頭忽的一震,以往見到的時候,蒞陽都是盛氣淩人意氣風發的樣子,此刻忽然展現出虛弱柔軟的一面,他覺得自己的新竟不由得疼了一下。

  他想,她定然是累急了。看這樣子,此番竟然是一個人趕來的,五百多裡路,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弱女子,不帶一個隨從,就這麼一人一馬的奔赴而來?這麼長的路,就是訓練有素的軍士期間也要休息換馬,可她一個女兒家……

  他不敢再往下想,急忙道:「末將遵命!」

  「來人……」謝玉正準備吩咐,就聽的喧鬧之聲,只見方才報信的幾人領著一幫子內侍宮女呼啦啦的一大群朝這邊趕來,竟然還扛著肩輿,看來定然是這幫小子把話傳清楚了。

  那群人呼啦啦的湧過來,七手八腳的將蒞陽從地上扶起來用毯子包好,簇擁著抬走了。

  望著那幫子內侍和宮女的身影直到消失,謝玉忽然覺得有些失落。他望向方才蒞陽跌落的草地,看到一塊瑩潤的玉牌靜悄悄的躺在那裡。

  「哎呀,長公主的權杖掉了?」隨著他的眼神望過去,一邊的禁衛驚呼道。

  謝玉緩緩彎下腰,將那塊似乎還帶著余溫的玉牌撿了起來,握在手心裡道:「現在太晚了,等明兒見了再還給長公主吧!」他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一邊的禁衛聽。

  愛情往往就是由莫名其妙的心疼開始的,只是當時他還不懂。以為那不過是因為自己魯莽才產生的愧疚。


第14章 定風波

  宸妃的鳳帳由隔斷分為裡外兩處,內裡擺設鋪陳及其華美舒適,外間的屏風前設有條案長幾軟塌等,此刻梁帝一身常服,並未著冠袍,正站在帳門口怒氣衝衝的大罵跪了一地的禁衛軍。

  「朕真是白養了你們,簡直就是飯桶,二十幾個人,星夜兼程還追不上一個長公主?蒞陽是什麼?你們還真把她當成巾幗女將軍了?她一個連金陵城都沒有獨自出過的女孩子,竟然單槍匹馬跑到了九安山?而你們追了一路也沒有找到半點蹤跡?要是派你們去追個刺客劫匪的,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還一個個是武藝超群的大內高手呢,都不嫌害臊!還有秦臻,好歹也是宮裡的老人了,就帶出來你們這幫子酒囊飯袋?問問他,臉熱不……」

  梁帝罵的口沫橫飛,底下一種禁衛大氣都不敢出。邊上的高湛弓著腰小心翼翼道:「陛下先歇歇吧,喝口水緩口氣,別氣壞了龍體!呦,您瞧,秦大統領這不是來了嗎?」

  就見一個身形高大、氣宇軒昂的中年將領匆匆而來,到了帳前立刻跪下行禮道:「微臣秦臻,特來向陛下請罪!」秦臻說完,立刻跪伏在地。

  「哼,你還知道請罪?」梁帝氣呼呼的接過高湛遞過來的清茶,啜了幾口,遞給他清了清嗓子道:「瞧瞧,瞧瞧,這就是你手底下的人,從昨兒個出城追蒞陽長公主,竟然比長公主晚到了一個半時辰!」

  本來剛剛緩過來,但是一想到這裡就又來氣了,怒聲道:「蒞陽就是再調皮任性,終究也是嬌貴的女孩子,一個人跑了整整五百多裡,這路上萬一遇到什麼壞人,你們怎麼向朕交代?朕又怎麼向太后和太上皇交代?」

  「陛下,臣也是剛剛得知此事,都是臣的過錯,以往治軍鬆懈,監管不嚴,這才導致屬下辦事不力……」

  「治軍鬆懈?哼哼,上樑不正下樑歪,還好意思說。」梁帝瞪著眼道:「夜間的防護尤為重要,可是你人跑到哪裡去了?」說著氣呼呼的跑過去踹了一腳,摔著手道:「你的人本事可大著呢,睜著眼睛朝長公主放箭,現在人都嚇暈了,一屋子太醫手忙腳亂的沒轍呢!」

  秦臻一聽這話立刻就嚇出了一身冷汗,當下不敢再辯解,一味的磕頭請罪。要說禁軍奉太后懿旨保護長公主但是沒有追上,而長公主又無恙,那也頂多就是訓斥一頓,不會有太大的責罰。

  可是今晚他本該值夜巡營,卻托了別人代勞,除了這樣的事,那可是真的責無旁貸。雖說長公主一個人夜闖營帳本身也有責任,但是這個時候哪裡還敢辯駁一個字?

  「臣妹給皇兄請安了!」只聽一個清月婉轉的聲音忽然響起,梁帝抬起頭,卻見晉陽長公主帶了一幫子僕婦侍女過來了,周圍的人齊齊行禮拜見。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歇息?」梁帝也顧不上教訓失職的秦臻了,轉過身道。

  「發生了這樣的事,我怎麼能睡得著?」晉陽長公主容色秀麗,雍容清婉,因為夜間出行,所以並沒有盛裝打扮,髮髻上插了幾根翡翠壓鬢簪,煙青色常服外披了件雪狐裘便匆匆趕來了。

  「皇兄在樂瑤的帳外發這麼大的火,萬一驚擾了她可怎麼辦?」晉陽長公主走過來,望了眼帳內道!

  「哼,你還來找朕的不是了?管好你妹妹,樂瑤就能省點心了。」梁帝指了指帳內道。

  「呵呵,」晉陽不由得掩口輕笑了一聲打趣道:「敢情這是我一個人的妹妹呀?且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壓根就管不著。就算我能管得著,也沒有您這個做兄長的更有權利吧!」

  梁帝哭笑不得,道:「你這大半夜的來是消遣朕了?」

  「讓他們都下去吧,大半夜的跪在宸妃的帳外,成何體統?」晉陽正色道。

  「行了行了,你們都下去,改日等朕有空了再理論!」梁帝也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道。

  秦臻等人急忙跪謝隆恩,隨後又謝過長公主,這才匆匆退下。

  「小半年不見,蒞陽可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一個姑娘家,竟然這麼大的膽子?剛才聽到下人來報,就連林燮也是嚇了一跳呢!現在太晚了他過來探看不方便,這才打發我過來瞧瞧!」晉陽長公主邊說邊和梁帝並肩走了進來。

  帳中西側的案幾前聚了幾個太醫正在商量著什麼,看到梁帝和晉陽進來,急忙起身過來行禮。

  大約是聽到了動靜,屏風後的繡帷絨帳被揭開,宸妃款款走了出來,過來和晉陽互相見了禮,柔聲道:「這麼晚了,嫂子怎麼還專程過來呀?」

  「我不來看看,能放得下心嗎?」晉陽長公主這才流露出了幾絲擔憂和焦慮,皺著眉道:「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膽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壯了,看來我得替母后好好教訓教訓。」

  宸妃歎了口氣,道:「待會兒你見了,怕是就不這麼說了。」晉陽長公主神色微微一變,拉住宸妃的手很是緊張道:「究竟怎麼回事?受了傷嗎?我只聽說實在營帳外被禁軍放箭給嚇暈了,沒聽說別的啊!」

  「你進去看看吧,朕就在外面坐著,一會兒出來了再說話。」梁帝一臉的無奈和苦惱,擺了擺手道,隨後走到一邊的榻上坐著向那幾名太醫問話。


第15章 夜遊宮

  雖然是兄妹,但此刻進去到底有些不方便,就算是看,也得等到明兒個蒞陽醒了再說。

  晉陽長公主心裡更加慌亂,忙拉了宸妃走了進去。

  宸妃的內寢自然是極為寬大舒適的,錦榻前立著兩座半人高的枝形青銅燭臺,對面設有妝台銅鏡以及衣櫃等。

  錦榻前侍立著四名宮女,兩個太醫正跪在榻前的絨毯上行針,此刻已到了收尾,看到宸妃和晉陽進來,也不便行禮,只得點頭問好。隨後收了針囊和藥箱,這才轉過身來行跪拜禮。

  「蒞陽怎麼樣了?」晉陽長公主上前一步,很是關切的問道。

  「回長公主,蒞陽長公主就是疲累過度,只要這幾天主要修養,並無大礙!」太醫恭恭敬敬的回話道。

  「話雖這樣說,但是這幾天可能會伴有很多症狀,現在昏迷著還好,等明兒個醒來可是有的難受。」另一名太醫補充道。

  「她本就是身嬌體貴的女孩子,又不是行軍打仗的士兵,經此奔波,能受得了才怪!」宸妃悠悠道。

  「都有什麼症狀?」晉陽關切的問道。

  「兩日奔波,自然會消耗過多體力,這可不是一兩天補得回來的。像精神疲憊、四肢無力、關節酸痛、喉嚨焦渴、頭暈目眩甚至饑餓難`耐、噁心嘔吐都有可能!蒞陽長公主适才暈倒,並非驚嚇過度,而是神似疲憊到了極點,也就是說睡著了。微臣剛才已經施針救治,可免傷到心肺。但是明兒蒞陽長公主醒來,怕是會渾身酸痛難忍,必須找精通按摩推拿的宮女來或可緩解。」太醫一一答道。

  晉陽長公主點了點頭,道:「辛苦了,你們先去回話吧,陛下還在外面等著呢!」

  太醫忙拿起東西告退。

  晉陽長公主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榻前坐下,端詳著燭光中妹妹蒼白憔悴的臉容,很是心疼的皺眉道:「這孩子多半是瘋了,我當初還納悶怎麼今年她竟然不隨行?還以為真的安安靜靜呆在宮裡繡花呢,想著她竟是真的長大了。沒想到……唉!」

  宸妃若有所思,抿了抿唇道:「你還有功夫責怪她啊?剛送過來的時候我都嚇壞了,後來帶著宮女給她擦洗,你是沒看到,馬鞍把兩條腿都磨得血肉模糊,腳也腫了,渾身上下都是淤青,就連手掌都給韁繩勒的滿是青紫淤血。我自小也算是跟著哥哥們摸爬滾打長大的,可看到這副樣子,也是沒來由的心疼。蒞陽雖然調皮了點,但也是母后和父皇寵著長大的,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你說,這到底是為何呢?」

  晉陽很是驚詫,俯過身來輕輕拿起蒞陽的手,果然看到手上纏著層層疊疊的紗布,隱約透出活血化瘀的藥膏味道,眼睛不由得一熱,抬起頭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年小殊愈發調皮,你哥哥又整日忙裡忙wai顧不上,我自然走不開,也甚少回宮。蒞陽雖然任性,但也不會出格成這樣。父皇和母后都在金陵,她這樣心急火燎的分赴九安山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犯了什麼錯怕被母后責罰?」

  宸妃的心裡的困惑不比晉陽深,既然蒞陽私下裡求她伴駕是為了不讓太后來,按理說她自己對此行也應該是深惡痛絕啊!可為何卻要拼了命的趕過來呢?除非……

  她恍然大悟,道:「宮中私下裡在傳聞,說是母后想為蒞陽擇駙馬?嫂子你可有聽說?」

  晉陽點了點頭,道:「前些日子林燮和我提過,說是母后讓他暗中留意一下帝都品行才貌家世都不錯的少年俊彥,他本來有些興沖沖的真去找,被我給制止了。」

  宸妃不解道:「這又是為什麼?」

  晉陽壓低了聲音,湊過來道:「你哥哥所熟識的,自然都是與林家親厚的,這事要由他出面的話,蒞陽的婚事怕是會被有心人利用,此是其一。若蒞陽的駙馬真由林家給找了,那麼日後兩家的關係自然非比尋常,林家如今的權勢已經讓人頗有些忌憚了,若是再與另一個長公主沾了裙帶關係,怕是對誰都不利,此是其二。」

  宸妃這才明白過來,臉色不由得蒼白了一下,點頭道:「這事還真不好辦,看來也只有母后親自出面了。哦,對了,你沒有發現今年春獵隨行之人中多了不少世家子弟?」

  晉陽忍不住笑了一下,道:「莫非母后已經有所安排了?我今兒還在奇怪呢,怎麼場上多了好多世家清貴子弟,什麼鎮國公長孫、武陽伯世子、吏部尚書家的大公子甚至榮熙太嬪家的外孫子都來了,一水兒的全是長房嫡系子弟,還覺得有趣的,卻原來是母后安排的。」

  可惜,好好的安排被蒞陽給攪黃了。

  「也是緣分吧,過兩天她大好了,也該移到獵宮去住了。正好借這個機會,看看能不能遇到合心的人。」宸妃似乎有些困倦了,神色倦怠道:「如今人你也看到了,嫂子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這一來一往又得半個時辰了。」

  「我們那邊帥帳寬敞,要不明兒個把蒞陽移過去吧!在你這邊住著,總有些不方便。」晉陽長公主提議道。

  宸妃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在嫂子家不方便,還是在姐夫家不方便呢?別爭了,你們一家子好好的熱鬧熱鬧吧,反正我也是半個病人,這裡不介意再多一個!」

  「行,我說不過你,回去再找你哥哥告狀!」晉陽沒好氣道。

  送走晉陽長公主,梁帝便與宸妃去了晃帳歇息,留下一眾宮人在這裡小心侍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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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陌上花

  蒞陽欲張口說話,卻發覺嗓子眼幹啞難受的不行,「水……」還不容易擠出來一個字,卻癢的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嗓子眼更是火燒火燎的疼。

  「把泡好的金銀花端上來吧!」宸妃忙吩咐道。

  蒞陽起先只發現嗓子疼,然而等她的神志完全恢復之後才驚覺原來全身都疼,竟是連抬起手腕的力氣也沒有了,燙得救了她想動一動腿,卻是疼得眼淚唰一下掉了出來。

  宸妃拿出帕子,給她拭淚,柔聲勸慰道:「莫難過,這不是好好的過來了嗎?」那邊宮女已經奉上了金銀花茶,宸妃接過來一勺一勺的喂給蒞陽道:「你並非正規訓練的軍人,卻一口氣跑了五百里,恐是傷了筋骨,這幾天怕是都得躺著。」

  蒞陽乖乖的點了點頭,喝完金銀花茶後,嗓子似乎沒有那麼難受了,但是她卻不敢再說話。眼皮似乎還有些睜不開,神色又倦怠起來。

  「吃點東西吧?」宸妃輕聲道。

  蒞陽搖頭,用極小的聲音道:「不餓,我想睡覺了……」

  「太醫也說了,今兒至少得睡一天。好,你就安心的睡吧,等晚上醒來了再好好吃一頓,我已經找了些精通按摩推拿的宮女,到時候給你按一按,活絡活絡筋骨,過幾天就不疼了……」

  說話間,蒞陽竟然以及閉上眼睛睡著了。宸妃不由得苦笑道:「這是有多困呀?」起身帶著宮女們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今兒天氣不錯,宸妃袖手站在帳門前,望著一望無際綠茵茵的草場和蒼翠欲滴的九安山,心中的抑鬱似乎淡了一些。

  「娘娘,趁著天氣好,您也出去走走吧?」一邊的宮女提議道。

  皇帳被禁軍的營帳拱衛,過了守護區才是皇子和宗室們的營帳,宸妃常年幽居深宮,雖然乍一看這樣開闊的視野和景色有些歡喜,但一想到一走出去,便有些猶豫了。

  「娘娘,走吧!陛下要知道您出去散步,也會開心的。」另一名宮女躍躍欲試道,「雖然外面禁軍眾多太過煩人,但是您戴上幕離,也不會失禮的。再說了,看到娘娘過來,他們退避都來不及,誰還敢大膽迎視?」

  宸妃性情柔婉,禁不住宮女們接二連三的慫恿,溫然一笑道:「那好吧!」轉身走進來,任由宮女們整衣理容,戴上幕離,長及腰背的蛟綃紗垂下來遮住了容顏,鏡花水月般撲朔迷離。

  守衛在木柵欄前的禁軍們遠遠看到一對女眷過來,知道必是伴駕的宸妃儀仗,忙跪下來以額觸地,行禮請安。

  宸妃帶著一眾宮女出了禁軍的範圍,遠遠就看到綠茵茵的草地上一群孩子在玩,瞅了幾眼卻沒有看到景禹。

  「姑姑,姑姑……」忽然聽到一疊孩童清脆的聲音,就見其中那個年齡最小穿著白色短褂藍色褲子瞪著黑色小靴子的男孩張開手臂朝這邊跑了過來。

  「小殊,你慢點跑!」後面跟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子,很是擔憂的喚道。

  晉陽長公主家的小殊自幼常在宮中行走,深得太皇太后的寵愛,雖然是重外孫,但他所得的恩寵比起親外孫們有過之而不及。加之這孩子天資聰穎活潑機靈,又生的玉雪可愛,所以深得眾人的喜愛。他和七皇子景琰平素最喜歡跟著景禹玩,也難為他那麼大點人竟然不嫌景禹這樣的小大人悶!

  宸妃微笑著俯身,接過撲到懷裡的小殊,擦了擦他白皙額頭細細的汗珠,柔聲道:「你們在玩什麼呢?」

  「打仗!」林殊仰著臉,奶聲奶氣道,他雖然年紀小,但是說話吐字清晰、意境連貫,竟不是一般同齡孩子可比的。

  宸妃不由得微笑道:「你才多大啊,就知道打仗了?」

  那邊穿著褚紅色錦袍濃眉大眼的景琰已經跑了過來,他母親靜嬪與宸妃交好,所以這孩子雖然性格有些沉悶,但是見了宸妃卻是並不緊張,乖乖的跪下請安。

  不一會兒,皇四子景宣、皇五子景桓以及皇六子景禮也都呼啦啦跑了過來請安,最後過來的是腿腳有些毛病的皇三子景亭。

  素日在宮中很少見到宸妃,只有在給皇祖母請安的時候偶爾會遇到,這會兒宸妃突然出現在這裡,幾個小皇子自然是爭先恐後的過來磕頭請安,生怕失禮了會被父皇責罰!畢竟宸妃可是皇長子的生母,地位僅次於正宮皇后。而且這個時候孩子們年齡都還不大,並不太懂奪嫡爭權之類,況且皇長子景禹素來頗有威望,所以幾個弟弟們都是敬仰崇拜的。

  宸妃以往連景禹都甚少帶在身邊,此刻忽然圍過來這麼多孩子不由得有些頭疼,忙讓大家都起來,又囑咐了幾句小殊太小,讓大家照顧點之類的,便急急走了。

  待離得遠了,才突然想起來竟然沒問景禹去哪裡了!

  「娘娘,大皇子跟著陛下巡獵去了!」一邊的宮女看出了宸妃的心思,回話道。

  「今天又去了?」宸妃有些意外道:「不是昨兒個才去了嗎?」

  「娘娘放心,春獵不過是禮祭,又不用真的動刀動槍,不外乎舊事騎著馬活動活動筋骨。大皇子的那匹小馬駒可是陛下親自賞的,想來定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大皇子喜歡的不得了,自然也想體驗一把!」宮女繼續回話道。

  「難得他不整日裡悶著看書論道,這樣也好。」宸妃放下心來望了眼圍場不遠處的密林,道:「林帥他們也隨興了嗎?」

  「是的,林帥、鎮國公、武陽伯、秦大統領、謝將軍等都跟著去了!」宮女緩緩道。

  宸妃低下頭,看著腳底下絨毯一般鬱鬱蔥蔥的草地,神色忽然有些頹然,道:「起風了,我們回去吧!」

  剛才還好好的天氣,忽然間就變天了,先是烏雲密佈,接著便狂風大作。宮女們也是嚇壞了,還好走的並不遠,忙擁著宸妃往回折返。


第17章 訴衷情

  到了午後,淅淅瀝瀝的雨滴從天而降,漫天潑灑著,將九安山下的營帳盡皆籠罩。春雨貴如油,所以並不會像秋雨那樣連綿不絕,到了黃昏時天已放晴,竟在側峰橫跨出一道彩虹來,引得宮女們紛紛跑出去看。

  蒞陽伏在榻上疼得呲牙咧嘴,兩名宮女正捋起袖子跪在一邊給她推拿。

  「長公主,您忍一忍,要是不趁早把舒筋活絡,把淤血散開,過幾天會更嚴重的。」看她疼得不行,宮女很是為難,勸慰道。

  宸妃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那兩名宮女似乎並不太專業,按、壓、點、拿、捏、掐等手法有時候有些不穩,力道也不均,蒞陽疼得大汗淋漓,卻咬著背角不敢喊出聲,因為喉嚨也很痛。

  早知道應該把靜嬪也帶著,她通曉歧黃之術,可不比宮裡的御醫差,平素也是見慣了她給皇帝推拿,那手法看著都讓人舒服。

  蒞陽覺得自己都快疼暈過去的時候,這場折磨終於結束了。

  待內寢中的宮女都退下去之後,宸妃緩緩站起身走了過來,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蒞陽抬起頭,很是疑惑,壓著聲音道:「宸妃娘娘,怎麼了?」

  宸妃從袖中拿出了一隻繡著青花的錦囊,默默遞了過來。

  蒞陽不解的接過,但是她手掌上纏著棉紗,所以只能用手指費力的將那錦囊打開,看到裡面疊著一片白絹,她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來,手指微顫著將那絹白絹打開了一角,清雋秀挺的字跡映入眼簾,蒞陽的臉『轟』的一下就紅了,慌忙將其塞了回去,驚慌失措的望向宸妃。

  「我這才明白,你為何要趕過來了!」宸妃迎視著蒞陽慌亂的眼神道。

  「他找到了您?」蒞陽心裡七上八下,顫聲問道。這一刻,身上所有的苦痛似乎全都消失了,如果宸妃早點把這個錦囊交給她,她覺得剛才按摩都不會那麼疼了。

  嗓子眼突然像是堵住了一般,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使勁吸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並不知道他是誰,」宸妃道:「今兒出去了一趟,外面忽然變天了,回來的時候一片慌亂,有個小太監撞了我一下,在我的手中放了這個東西。」

  「您……」蒞陽驀地坐了起來,話還沒說出口卻是疼得哀嚎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撐著快要斷了的腿,耳根子都紅透了,「您已經看了嗎?」

  宸妃搖了搖頭,道:「錦囊上繡著你的名字,我怎麼會私自拆開?」蒞陽一愣,這才回看手中的錦囊,白緞上的那幾片繁複的青花,的確像是某種奇怪的文字,雖然她認不出來,但應該在哪裡見過……

  「這是楚國的文字,簡化的蒞陽!」宸妃的聲音清泠如碎玉,蒞陽赫然想起來,宇文霖書房的屏風上寫的便是這樣奇形怪狀的文字。她的手腳忽然冰冷,臉色慘敗道:「你們、你們什麼都知道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宸妃搖了搖頭,道:「我也並不認得楚國的文字,只是隨便猜了一下,沒想到就猜中了。」她忽然俯下身來,捧著蒞陽的肩,神情變得無比凝重,一字一句道:「天家兒女,婚姻大事,向來身不由己,你,可曾想好了?」

  蒞陽此刻在她面前也沒有什麼隱瞞的了,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道:「我早就想好了,雖然他朝不保夕,可是只要有我在,即便兩國交戰,我也必定會護住他的性命。」

  「你是大樑國的長公主!」宸妃凝視著她的眼睛道。

  蒞陽沉默了一下,道:「如果這個身份阻礙了我的追求,那便不要也罷!」

  宸妃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歎了口氣頹然坐倒在地。

  「娘娘?」蒞陽大驚,想要扶她起來。

  宸妃卻是搖了搖手,有些失魂落魄的望著對麵點點燭光,神情竟有些泫然欲泣,夢囈般喃喃道:「我們不一樣啊,呵呵……我們本就不一樣……」

  「您怎麼了?」蒞陽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麼刺激,焦急的問道。

  宸妃深吸了幾口氣,微仰著頭靜默了許久,待眸中的淚意退卻,這才緩緩站起身來,道:「我沒事,我很好。以後的事,我便再也幫不了你,一切,就看天意吧!」

  蒞陽緊緊攥著手中的錦囊,貼在心口,一臉篤定的說道:「事在人為,我定然能戰勝所謂的天意。」

  宸妃唇邊漾起一絲淡漠的哀傷,籲了口氣道:「餓了這麼久,還是吃些東西吧!」

  蒞陽搖了搖頭,苦著臉道:「我現在還是很累,什麼也吃不下,讓我再睡一會兒吧!」她用手背輕撫著額頭,緩緩躺了下來,閉上眼睛的時候似乎還能感覺到身體在顛簸,就像騎在馬背上一樣。這個時候只要想到騎馬,她就覺得噁心,不由得傾著身子幹嘔了幾下。

  「陛下已經命人準備了藥膳,你現在脾胃虛弱,可不能再餓著了。」宸妃關切的說道。「我這便讓人送過來吧!」

  宸妃出去之後,蒞陽拉過被子將臉埋了起來,黑暗中似乎籠罩著一股甜蜜的喜悅。可惜現在渾身難受的要命,別說下地走動,隨便動一下四肢百骸都酸疼的要命。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他在哪裡,恐怕也沒有辦法去找吧!

  好在自己如今這個樣子,倒是可以把金陵過來的禁軍給擋回去,否則要是好端端的,皇兄定然會怕人把她押回去。看來,有失就有得。蒞陽悄悄的解開了錦囊,抽出方才匆匆塞進去的白絹,扒開被子的一角,偷偷展開去看。

  雖然難免激動興奮,但心底卻閃過一絲疑惑。

  宇文霖費了這麼大的勁,就是為了送一封表達心意的情書嗎?本以為送來的會是相會的時間地點之類。

  蒞陽雖然說不上學識有多麼淵博,但是詩賦文章還是能朗朗上口的。所以宇文霖寫給她的《詩經·國風》中這篇鄭風,她也是輕易就能看懂。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合情合理。畢竟他也不敢肯定這信就能送到自己手中,所以就算是落入了別人的手裡,恐怕也查不出什麼來。不過就是一首表達情懷的詩歌而已,凡是認得字的人誰不會寫呢?

  這麼一想,便覺得沒有什麼了。至少他讓自己知道,他已經知道她來了。還有,他也算是終於正式的表明心跡了。

  蒞陽將白絹折好,放回了錦囊,又生怕自己睡著後不小心掉落,便從錦榻邊垂掛的簾幔上扯下一條流蘇穗子,將那錦囊仔細的纏在了手臂內側,這才放下袖子,將衣衫整好躺下。


第18章 好事近

  隨駕往獵宮的時候,蒞陽全身還散架一般的疼,自然坐不了馬車,只能坐著肩輿被抬上山去。

  也不知道梁帝安的什麼心思,竟然把她安排在禦輦鳳駕與晉陽長公主家的馬車之間,難道現在這個樣子,她還能插著翅膀飛了不成?

  昨兒個還下了一場雨呢,誰知道今天又是豔陽高照,暮春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炙熱,尤其是中午十分。

  過山林還好,到了沒有樹蔭遮擋的地方人家坐在馬車裡涼快著,唯有蒞陽一個人曬的滿頭大汗。這都不算什麼,因為行動不便所以她不敢多喝水,想著忍一忍到了行宮再說。哪想到路上這麼磨蹭,要不是還不能走路,她恨不得跳下來自己走上去。

  中途休息的時候,蒞陽讓人去後面晉陽長公主那邊借一柄扇子,結果宮女呈上來一柄檀香美人團扇。

  「這麼小?林家也太摳門了吧?」蒞陽無奈的接過來,卻發現連自己的臉都遮不住,看來一會兒走的時候蓋在頭上也不錯。

  「晉陽長公主讓奴婢給殿下送了些花蜜水,清潤解渴。」另一個宮女托著一把精雕細刻的銀壺道。

  蒞陽頓時有種啞巴吃黃連的感覺,無奈的擺了擺手道:「告訴皇姐,我不渴。」

  「長公主殿下,謝將軍求見!」一個禁衛過來稟報道。

  「誰?什麼事?」蒞陽不由得緊張起來,難不成金陵又派人來了?

  「回殿下的話,謝將軍撿到了您的玉牌,說是過來還。」那禁衛答道。

  蒞陽在身上一摸,這才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昏睡前手裡攥著的玉牌不知所蹤,想必便是掉在了那裡吧?

  「讓他過來吧!」蒞陽擺了擺手道。

  很快的,那邊山道口便轉出一個甲胄鮮明的年輕將軍,穿過路邊坐著休息的禁衛軍,大步走了過來。

  「末將謝玉,參見蒞陽長公主!」謝玉恭恭敬敬的單膝跪下行禮。

  蒞陽原本因為難受所以歪著,這會兒忙坐正,清了清嗓子道:「免禮,聽說你撿到了本宮的玉牌?」

  謝玉忙拿出那塊玉牌,雙手托了過來。

  蒞陽微微傾身,因為手掌上還纏著紗布所以不便去抓,便伸指輕輕一勾,將那殷紅的絲絛勾住,手臂一收就拿回去了。

  謝玉不知為何,心頭忽的有些迷亂,那細白的指尖莫名其妙的忽然在腦海裡縈繞不休,竟像是在他的心尖上撓了一下。

  「好了,你退下吧!」蒞陽手中把玩著瑩潤細膩的玉牌,道。

  謝玉愣了一下,把頭抬了起來,道:「啊?」

  蒞陽覺得好笑,心想著這麼呆的人還能帶兵打仗嗎?不由得也望了過去,這一眼不打緊,卻是讓她差點兒蹦起來,瞪大了眼睛道:「好啊,總算是落在本宮手裡了!哈哈,看你今天往哪裡逃?」她下意識的往腰間一摸,空空如也,忽而醒悟並不是那日在宮外,所以沒帶馬鞭,一時間竟然沒有趁手的東西發洩怒火,順手便將那玉佩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脆響,玉牌質地極好,砸在頭盔上竟也沒有碎,但卻磕掉了一角。謝玉沒承想這姑娘竟然說動手就動手,所以腦袋被敲的『嗡嗡』一陣響。

  她這便發脾氣,那邊早有宮女匆匆過去報給了晉陽長公主。畢竟宸妃娘娘和梁帝在一起,宮女們也都是有眼色的,哪裡敢有事沒事就過去驚擾?

  林家的馬車停在離蒞陽這邊不遠的地方,只是因為隔了許多禁軍,否則的話喊一聲就能聽到。

  「蒞陽,你做什麼呢?身子都沒養好,動不動就發脾氣?」晉陽長公主提著裙角,穿過歇息的禁衛軍匆匆過來了。

  周圍的人急忙起身行禮,晉陽擺了擺手,大步走到了停放著蒞陽肩輿的大榕樹下,謝玉轉過身見禮,晉陽虛扶了一下溫聲道:「謝將軍不用多禮。」

  「姐姐,您不知道,這個人好可惡,」蒞陽說話說的急了,一口氣嗆住,不由得咳嗽起來,晉陽俯下身給她順著氣輕聲道:「就算有什麼誤會,私下裡說不好嗎?這裡這麼多人,你鬧騰起來好看嗎?給皇兄知道了,說不定一生氣立刻就把你送回去了。」

  蒞陽臉蛋都漲紅了,好容易才平息下來,拽著晉陽的袖子道:「姐姐,我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都怪他,那天晚上就是他帶人放箭的,要不是我反應的快,一定就被他們射成刺蝟了……」一想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到了現在都不寒而慄,蒞陽心中難過委屈之極,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抱著晉陽的手嚶嚶哭道:「姐姐,我現在想起來都害怕,還有,他害我兩次墜馬,我怎能善罷甘休?」

  晉陽原本想教訓她幾句的,可是一看到這丫頭這麼傷心,哭的額角細小的青色筋絡都起來了,便再也訓斥不下去了,忙柔聲哄道:「蒞陽乖,別哭了,以後行事不要那麼魯莽了……」好容易把蒞陽給哄好了,一回頭才看到謝玉一臉愧疚的還跪在那裡,她不知道謝玉究竟怎麼得罪了蒞陽,但是那夜本該禁軍大統領秦臻巡夜的,他卻擅離職守,想必便是謝玉代勞了。說起來,這件事真的怪不上他,可是這會兒哪裡還敢再說半句蒞陽的不是?

  「你別使性子,讓堂堂甯國侯世子跪這麼久,多難看呀?小心皇兄知道了不饒你。」晉陽撫了撫蒞陽的頭髮,在她耳畔悄聲道。

  「呃?」蒞陽有些意外,她本來以為不就是個巡防營部將嗎,連禁軍副統領都不如,卻敢對自己放箭?現在才知道他真正身份,想來那晚的事應該與他也沒有多大的關係了吧,她該找的是秦臻。可是這並不能讓她恨意和怒火熄滅,於是把嘴一撇道:「難不成我堂堂長公主還怕了一個甯國侯府不成?」

  晉陽氣得不行,在她額頭敲了一把,道:「好了,別鬧了。這麼多禁軍都看著呢,你讓人家以後怎麼訓誡下屬?」

  蒞陽哼了一聲,道:「你起來吧,今兒的事現到此為止,但是遠遠沒有結束。」她狠狠的瞪了謝玉一眼,低聲道:「有機會我再找你算帳。」

  謝玉起身,謝過兩位長公主,轉身退下。

  晉陽忍俊不禁,點了點蒞陽的鼻子道:「算帳?你一個姑娘家,難道還和人家打架嗎?這謝玉少年時可是和你姐夫還有言闕他們一起玩的,你能打過他?」看著蒞陽吃癟的樣子,晉陽笑的愈發開心了,道:「你這性子要不改的話,以後嫁給誰誰吃虧!」她湊過來眨了眨眼睛,道:「要不你嫁給謝玉吧,欺負他一輩子,多划算?反正有父皇母后還有我們帥府給你撐腰,甯國侯府也不會把你怎樣的?」

  蒞陽氣的尖叫道:「不要不要不要才不要……」

  「我過去了,你安生點,別再生事端了。」晉陽帶著勝利的得意笑容,在貼身宮女的陪同下走了。

  蒞陽氣的想哭,手裡拿這個東西張口就去咬,結果哢嘣一聲脆響,差點了崩了牙,原來她手中拿的是剛才砸謝玉的玉牌,胸口憋悶的快要炸了,他們一定是八字不合命裡犯沖,所以只要遇到那個姓謝的就不會好過。

  罷了,賬還是不算了,只希望以後都莫要遇到。畢竟人家命硬,她耗不起。蒞陽委屈的擦吧了一下淚水,把玉牌收了起來。

  前面的隊伍開始起行了,這邊也都動了起來。

  蒞陽剛才生了半天氣,此刻困倦急了,把眼睛一閉,歪在靠背上,拿晉陽長公主家的淑女小扇子遮著眼睛打算小眯一會兒,不想竟然在一顛一顛的竟然睡著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覺察到有人走動才驚醒。

  周圍靜悄悄的,她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好端端的睡在榻上,周圍錦繡帷幄,獸鼎中香煙嫋嫋,原來已經到行宮了?

  渾身還是使不上勁,天知道她睡的有多難受,又渴又急,現在終於清醒了,身邊卻連一個侍候的人都沒有,正欲喊人的時候聽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就在耳畔響起。

  蒞陽一驚坐起,卻看到一個長髮素衣的人影已經到了眼前。室內有些灰濛濛的,沒有掌燈,所以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但她還是認出來了,那修竹般俊雅的身影,除了他還能有誰?

  可是此刻,除了驚喜,更多的卻是驚訝?

  (我實在是寫不下去了,我對不起質子,強行醬油還不給人家戲份,都怪我都怪我!因為看到念念和宇文喧那德行我真的對南楚人沒有一絲好感了,再寫下去就成黑了……畢竟看到質子總會想起年度最奇葩前任這樣的糟心事,莫非這世界上矯情懦弱的前任自古都一樣?遁走!!!)

  別時容易見時難,雖然只是匆匆的碰面,但卻足以聊解數日的相思之苦。蒞陽下不了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連送也不能,心裡很是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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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齊天樂

  在行宮休養了幾日,每日都配合藥浴推拿還有鍛煉,雖然吃盡了苦頭,但是卻終於有了起色。

  「書雪,昨天聽景桓他們說今兒個要去放風箏?」蒞陽坐在妝台前,身邊是兩個宸妃派過來給她使喚的宮女,書雪和晴嵐,不愧是宸妃身邊的人,竟是絲毫不比她身邊得力的輕柳和飛絮差。

  「是呀,就連我家娘娘也要出來呢!陛下說了,娘娘這幾年老是生病,讓她這次出來了就把病噩什麼都放走,以後可就平安康泰了。」書雪一邊梳頭一邊道。

  晴嵐俯身給她描了描眉,輕掃了些薄薄的胭脂蓋住幾絲病容,道:「今兒天氣挺不錯,殿下要不也出去轉轉?」

  「我自然是要去的。」蒞陽篤定道,「就算是不能走路都要去,何況現在好了呢?」

  她輕輕活動了一下手掌,這兩天青紫的淤痕都下去了,所以她也不願意搽藥膏,整天包的難受的,幹什麼都不方便。她又動了動腿,疼得『嘶』一聲直吸氣。一想到大腿上如今還裹著藥,以後都不想再騎馬了。

  梳好了俏麗雅致的髮髻,書雪俯身打開首飾盒道:「這裡可沒有殿下平素戴的宮花,看看要不換成別的頭面?」

  蒞陽自小調皮,爬樹抓鳥下湖摸魚的勾當沒少幹,每每早上宮女給打扮齊整,晚上回來卸妝的時候釵環首飾總要丟的八九不離十,就連耳墜也經常剩下一個。那時候太后還是皇后,看到她這樣暴殄天物實在心疼的不一樣,便命宮中織造坊專門給她做一些輕便的首飾,不像沉甸甸的寶石金玉那樣容易滑落的。後來就有別出心裁的巧手繡娘用色澤豔麗輕薄的絹紗裁成頭花,串以極細的金絲再配上小珍珠之類,做的美侖美輪,固定在發針上。那以後,蒞陽就一直戴著宮中專門給她做的頭花一直到及笄。

  大約是習慣了吧,所以除了重要場合之外,她一般都不戴珠玉翡翠寶石等,反正她妝台底下匣子裡的花,可以一年四季都不重樣的。

  「我知道,今兒又不是什麼重要的場合,大家一起玩呢,沒那麼多將就。你就挑輕點兒不會墜頭皮的,這幾個就行了。」蒞陽隨手點了幾個細巧輕俏的頭釵道。

  很快就收拾停當,換上輕綾窄袖衫和緋色石榴裙,系上披風就帶著書雪和晴嵐出門了。

  獵宮南面的草坡上已經聚滿了人,地勢稍高的平臺上已經設好了棚帳和坐塌,中間的黃蓋傘下自然是梁帝的龍座,其次是宸妃的位子,兩邊依次是晉陽長公主家、紀王府、英王府等皇親國戚位子。

  「蒞陽姑姑也來了?」小皇子中有人看到她過來了,不由得高聲喊道,其他幾個人也歡呼起來。

  以往蒞陽可是同他們玩的最瘋,所以一幫小鬼頭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一起的小夥伴那樣熱情。

  蒞陽雙手交疊在腹前款款而來,裙角在風中冉冉浮動,倒是難得一見的端莊優雅,也沒有揮手致意,而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蒞陽姑姑今天怎麼有點不對勁?」胖乎乎的四皇子景宣撓了撓頭發道。

  「大約是今天人多,所以姑姑要莊重些。」三皇子景亭琢磨道。

  「難道以往人還少了嗎?」一邊的景桓沒好氣的嗆了一口景亭,然後小跑著迎了上去,微仰著頭道:「蒞陽姑姑,內廷司準備了好多風箏,花樣多著呢,您快來選一個,不然一會兒就被別人搶完了。」

  「哼,就他會拍馬屁。」那邊的景宣沒好氣道。

  「我看蒞陽姑姑未必理會他,」景亭小聲道:「前幾天我聽到皇祖母跟蘇姑姑說好像要給蒞陽姑姑選駙馬了,當然不會在和我們一起玩了。」

  「真的嗎?有了駙馬以後,蒞陽姑姑就會和晉陽姑姑一樣不騎馬也不放風箏了嗎?」六皇子景禮歪著頭問道。

  「不知道,回去問你母妃吧!」景宣小聲嘟囔道。

  那邊景桓陪著蒞陽落座,又磨了半天,似乎並無什麼成效,便悻悻的過來了。

  「哈哈哈,看你以後還拍馬屁,現在拍到馬腿上了吧?」景宣叉著腰得意的笑道。

  景桓很是氣惱,把就將得意的景宣推倒在地。

  景宣氣的哇哇叫,最年長的景亭忙過來勸架,扶起景宣道:「你們別鬧了,父皇和宸妃娘娘很快就來了。」

  「父皇來了,父皇來了!」最小的景禮忽然叫道。只聽得一陣歡聲笑語,就見那邊梁帝在宸妃和晉陽長公主一家的陪同下過來了。

  「喂,那景琰真不要臉,老是黏在大皇兄身邊!」看到拉著景禹的袖子正和他懷裡的林舒說話的七皇子蕭景琰,景宣很是生氣的舉了舉小拳頭道。

  「別發牢騷了,接駕吧!」景桓又趁機推了一把,好在景宣這次有防備,所以沒被他推倒。

  蒞陽也起身和大家一起跪下接駕。

  「都起來吧!」梁帝心情好像還不錯,笑呵呵道。大家都謝恩起身,只有蒞陽在書雪和晴嵐的攙扶下呲牙咧嘴的慢慢起來。

  「蒞陽啊,」梁帝笑著望了過來道:「今天秦臻在禁軍裡挑出了幾個高手,知道你肯定不服氣,要不你也來比一把?」

  蒞陽氣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偷眼看到那邊晉陽長公主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更加氣惱,只得悶悶的謝恩道:「多謝皇兄抬愛,臣妹今天還是觀戰吧!」

  「哈哈哈哈哈……你們都看到了?她說她要觀戰,不上陣了。這丫頭轉性了,哈哈哈……」

  「蒞陽這幾天的確安靜乖巧了不少。」一邊的紀王笑嘻嘻附和道。

  「是乖了不少,可惜母后沒來,不然定會萬份欣慰的。」梁帝打趣道。

  晉陽長公主和宸妃等都是忍俊不禁,只有幾個小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臉疑惑面面相覷。

  各自落座之後,又寒暄了幾句,就有禁軍抬來了做好的風箏,梁帝率先挑了最威猛的火麒麟風箏,抱著林家的小殊,和挑了仙鶴的宸妃以及挑了飛鷹的晉陽長公主一起走了。

  他們一走,氣氛立刻就活躍起來。

  那邊紀王挑了個蜜蜂,英王挑了個燕子,景宣是蝴蝶,景桓是蜻蜓,景亭倒是隨便拿了一個,景禮年紀小,就找最好看的,拎了只色彩斑斕的花鳳凰,結果被哥哥們笑慘了,窘迫萬分的放下找了個站在祥雲裡的白鬍子老神仙,跟著他們跑了。

  「殿下要不也選一個吧?」書雪看蒞陽端坐在那裡生悶氣,便俯下身問道。

  「不了。」蒞陽賭氣道:「說了觀戰就觀戰。」

  「殿下何必跟陛下置氣?」晴嵐忍俊不禁,想了想又道:「陛下也是開玩笑的!再說了,殿下又不跟他們真的比,就是拿著玩玩而已。對了,奴婢家鄉有個說法,放風箏還能許願呢,放的越高,離天越近,那樣許的願越靈。等放到最高處,把線絞斷,這樣願望也就伴著風箏飛向了神仙們住的地方。」

  蒞陽神色不由得有些鬆動,但是話已說出,便不好再改口了,有些為難的皺了皺眉。

  晴嵐心領神會,和書雪相視一笑,正色道:「殿下定然是不想玩的,這樣,奴婢幫殿下去拿一個吧,一會兒坐的實在無聊想玩了再玩吧!」說著走到那邊去挑。

  蒞陽努了努嘴,道:「你們隨便。」

  不一會兒,晴嵐苦著臉過來了,手裡拎著一隻寒蟬,道:「都被人挑的沒剩下幾個好看的,什麼老虎獅子的能飛起來嗎?這也能做成風箏,內廷司真是越來越敷衍了事了,奴婢就挑了這個蟬,雖然非得不是很高,但至少有樹梢那麼高了。」

  書雪差點了沒笑出聲來,怕蒞陽生氣,便使勁忍住了。

  「這有什麼關係?」好在蒞陽並非很在意的樣子,悠然道:「說不定這個蟬拿在本宮的手裡,比那些鳥啊鷹啊的還要飛得高呢!」她將那只寒蟬接過來放在膝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笑看著遠處綠草茵茵的山坡上奔跑的身影。

  遠遠的可以看到一身紫袍的梁帝一手抱著林殊在教他放風箏,眼神卻似乎一直落在被宮女包圍的宸妃身上。姐姐晉陽和姐夫林燮在另一邊,晉陽牽著線跑,林燮給她托舉著,大約是風向不對,風箏不停的跌落,林燮就不厭其煩的再給舉起……

  蒞陽忽然覺得好孤獨,便把視線收了回來,環顧四下,哪裡都看不到自己想見的人。

  好在總算見過一面,也不枉來了這一場。

  「你們倆去找個人少的開闊地方,我可不想和別人碰在一起。」蒞陽揮了揮手道。

  書雪和晴嵐依言去了。

  蒞陽歎了口氣,從發上拔下一根釵子,用細細的尖頭在竹骨架上劃著: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她是不敢寫下他的名字,包括他的任何東西。

  不一會兒,晴嵐就和書雪跑回來了。

  「殿下,東南邊有一大塊地方人很少的,離陛下他們也遠,不會衝撞到的。而且還可以看到山下草場的比賽呢!」晴嵐很是激動道。


第20章 南歌子

  不一會兒,晴嵐就和書雪跑回來了。

  「殿下,東南邊有一大塊地方人很少的,離陛下他們也遠,不會衝撞到的。而且還可以看到山下草場的比賽呢!」晴嵐很是激動道。

  「好!」蒞陽點了點頭,忍著酸痛站起來,跟著她們緩緩邁步過去了。

  蒞陽腳下虛軟,走的並不快,所以整好借機暗地裡觀察周圍環境,看看能不能找到宇文霖的人影。

  也不知道皇兄今年是怎麼了?春獵這麼重要的場合,非要把別國的質子帶過來,就算是為彰顯大國風度,那你也好歹擺到明面上讓大家都看一下啊?可如今誰知道關在哪裡呢!如今她身邊也沒有趁手的人使喚,根本就無從打聽宇文霖到底身在何處。

  三人沿著山坡往斜下方走,漸漸的遠離了剛才的高臺,梁帝等人的身影也越來越遠,可是那九安山底下的草場卻是歷歷在目,只見到處都是黑點一般的身影,空中更是萬鳥群集般的壯觀,有些人手巧,竟然能在風箏上帶上鴿哨一般的東西,迎著高空的風嘯唱九天。

  夜靜弦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

  或許也只有那些年輕士兵們放的那種樣式雖然不好看但卻又大又結實的硬翅風箏才能裝上哨子吧,像這些蝴蝶、蜻蜓、金魚之類輕巧好看的,壓根就不承不起吧?

  「我倒是挺想玩他們的那種大風箏,」蒞陽有些羡慕道:「以前試著玩過,就是太費勁了,半天下來胳膊又酸又疼。」

  「他們都放的好高啊!」書雪也很是驚喜的叫道。

  「不說了,先把我們的放上天吧!」蒞陽站在那裡看了看風向,道:「這裡的風是從山上往下吹的,我想我們的風箏不會太高,因為會像山下的方向偏斜。」

  「可是咱們在高處,到底也是占了上風的。」晴嵐很是得意道。

  「晴嵐,你往那邊退,對,迎著風站著!」蒞陽指揮道。晴嵐依照她的吩咐往後退,一直退了四五丈才停下。

  「一會兒風起了就快喊我!」蒞陽大聲道,又對書雪說道:「來,你幫我托著,等一會兒風來了你就使勁舉起來然後鬆手!」

  「殿下,殿下,起風了……」晴嵐高興的叫道。

  書雪忙將風箏往上一托,迅速撒手。蒞陽順勢收線,那青灰色的蟬果然開始扶搖直上。只見蒞陽一手持線輪,一手捏住提線,邊抖便放,那原本還不太平穩的風箏慢慢的往山下方向飛去。

  「殿下,怎麼老是往東邊偏?」晴嵐急切的大叫道。

  「別急。」蒞陽一邊觀察著風勢一邊將提線向東側移動了一點,那偏向果然漸漸有所緩和,蒞陽又一點一點的移動著,風箏漸漸的恢復了良好的勢頭,不再朝著東邊栽了。

  書雪和晴嵐都激動的鼓起掌來,蒞陽迎風而立,衣袂翩飛,一臉陶醉的望著越來越高的風箏。宇文霖在哪裡呢?他是不是也可以看到呀?

  「殿下,殿下,您看,怎麼又開始搖晃了?是不是那邊風太大了?」晴嵐忽然有些擔心的叫道。

  「沒事,是我提線的位置太靠上了。」蒞陽道,一邊將下提線逐漸縮短,那乘風而去載浮載沉的風箏搖晃的勢頭也漸漸平穩了。

  蒞陽這才牽著線跑了起來,那風箏愈飛愈高,隨著蒞陽一點點的放線,慢慢的竟然變成了高空中一個小黑點,只是因為風向的問題,依然有些偏向山下。

  「你們看,山下好多人呢。今天是不是所有隨行伴駕的人都在放風箏啊?」蒞陽問道。

  「嗯,應該是的。」書雪點頭道,一邊一眨不眨的望著越飛越遠的風箏。

  「也不全是,」晴嵐漫不經心道:「陛下此次還帶了一個人,一定被關在行宮,讓人看守著呢!」

  「啊?可是有人犯事了?那也太倒楣了,」蒞陽很是惋惜道:「好不容易出來玩的機會,竟然白白錯過了,還不如不出來受這顛簸之罪呢!」

  「呵呵,對別人來說自然是惋惜。但是那個人……」晴嵐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書雪卻是好奇的問道:「誰啊?誰啊?難道除了咱們娘娘,陛下還帶了別的妃嬪?」

  「你胡說什麼?」晴嵐氣的直瞪眼,道:「好像是哪國的質子,我無意中聽到陛下跟娘娘說,那邊的人很狡猾,竟然想借著春獵宮中禁衛鬆懈的機會把那質子給劫走,幸好陛下早得到消息,這才將人帶在身邊,任誰也想不到。那些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哎,不過說起來咱們還是賺了,至少兵不血刃還能抓到一窩奸細……哎呀,殿下,您的手別抖呀,」晴嵐忽然大叫道:「對,對,對,就這樣穩一點多好?」

  蒞陽有些疲倦的笑了一下,道:「大約是還沒有恢復好吧,我這胳膊舉得久了就累的不行。」

  「要不奴婢替您拿著吧?」晴嵐躍躍欲試道:「奴婢還從來沒有放過這麼高的呢!」

  「好啊,來吧!」蒞陽很是歡喜道。

  晴嵐奔過來小心翼翼的接過,一手握住線輪一手捏住提線,興奮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好高呀,好高呀,天啊,咱們現在可以許願了吧!」

  「應該可以了!再高的話線就不夠了!」蒞陽也是一臉期待道。

  「哎呀,」突聽書雪驚叫道:「你們快看,怎麼下來了,下來了,真的下來了……」

  晴嵐果然覺得手中提線沒有之前那麼緊繃了,不由得很是擔心,開始手忙腳亂又扯又拉。

  「哎呀,快點收回來,快收線……」蒞陽急的直跳腳,可是那高空中的風箏卻還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緩緩下墜,朝著山下的方向。

  「快,往回收,往回收,要被掛上了……」蒞陽扯著嗓子喊道。

  晴嵐眼見著山下一隻巨大的黃雀乘風直上,以勢如破竹的勁頭撞了上來,晴嵐嚇得尖叫一聲,不由得一鬆手,卻原來線輪上纏的線已經不多了,她這一送,竟然自行拽開往下飄去。

  蒞陽急的大叫,便要往前追去,被書雪一把拉住道:「殿下,您身體還沒痊癒,可不要亂跑。」

  蒞陽一臉痛心疾首的樣子,晴嵐很是愧疚的站在一邊,繞她伶牙俐齒,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哈,簡直是氣煞我也!」蒞陽忽然慘白著臉跺腳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無意間選了一隻蟬,就有人敢用黃雀直接撲了,今天要是出不了這口氣,我這輩子都不做人了。」

  「殿下息怒,是奴婢們選得不好。」書雪和晴嵐急忙求饒道。

  「別攔著,我這就下山去把那個放黃雀的傢伙給揪住。」蒞陽一邊說著一邊一瘸一拐的氣喘吁吁的要下山。

  晴嵐和書雪可是嚇壞了,雙雙跪下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

  「殿下留步,這樣吧,我們下山去幫您找風箏好不好?您千萬不要衝動,這個樣子要是再走路,弄壞了身子宸妃娘娘和陛下都不會饒了奴婢的。」

  「不行,我一定要親自去,不然出不了這口惡氣。」蒞陽一手扶著腰,一臉痛苦的皺眉道。

  「殿下乖乖去那邊坐著吃些東西吧,奴婢們這就走,您慢點啊,一定要小心!」晴嵐一把拉起書雪就往山下跑去。

  蒞陽噗通一聲坐在草地上,一邊揉著酸痛的雙腿,一邊歎道:「怎麼忽悠倆小宮女都這麼累?」

  眼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她忙緩緩站了起來,轉身往行宮方向走去。從這裡竟然可以看到宮殿一角,想來應該比較近吧!蒞陽吹了半天的風,還真的有些冷,便裹緊了披風朝著那翹簷走過去。

  風中隱約傳來錚錚的琴聲,所有樂器中,她最愛的便是古琴。因為她覺得琴聲是最特別的,不像二胡那樣如泣如訴纏綿哀怨,也不像琵琶那般鋒芒畢露可奏金戈鐵馬之聲,但卻細膩含蓄平和沉靜,每每聽來都足以陶冶一遍心性。

  蒞陽循著琴聲走了一會兒,心裡忽然變得火熱起來。這琴聲空靈清越,音色圓潤渾厚,舒緩柔和,就像是發自內心的吟哦,餘音嫋嫋縈繞不休,仿佛置身于雲水相映的煙波浩渺之間,正是宇文霖平素最喜歡她卻無感的《□□水雲》。他說每次聽到這琴曲,就仿佛回到了雲蒸霧繞的故鄉舊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只需要循著琴聲,就能找到他被幽禁之處。

  行宮明明看上去近在眼前,但是彎彎繞繞足足走了兩刻鐘才終於到了紅牆下。此時琴聲已由《□□雲水》變成了《鳳凰於飛》。

  蒞陽不由得跟著樂聲輕輕哼唱起來:「鳳凰鳴矣,于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雝雝喈喈。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矢詩不多,維以遂歌……」

  「什麼人?站住!」看到前面有一角側門,蒞陽正欲走過去,聽得一聲呵斥,就見兩個禁軍閃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蒞陽站住腳,打量著那兩人道:「你倆新來的嗎?竟敢擋本宮的駕?」

  兩名禁軍面面相覷,有些摸不著頭腦。

  「末將參見長公主!」裡頭忽的走出一個將官模樣的人,上來單膝點地行禮,道:「下屬無禮,衝撞了長公主,還請長公主大人有大量,繞過他們一回。」

  蒞陽心下若有所思,卻是依然冷著臉道:「本宮有傷在身,抄近路回宮,怎麼這門還不讓進了?」

  「長公主息怒,您要回宮的話往那邊轉,走一刻鐘就有宮門可以進,此處並非偏門,而是行宮禁地,陛下吩咐過任何人不得靠近。」那將官道。


第21章 鳳求凰(上)

  「莫不成行宮還關押著犯人啊?本宮倒是要見識見識!」蒞陽說著大步就闖了進去,三人俱是大驚,還沒來得及阻攔蒞陽已經進了角門,卻看到一條長長的甬道,兩邊都是低矮的廂房,不由得皺眉道:「這什麼地方啊?」

  那琴聲到了這裡反倒沒有之前清晰了,像是隔了好幾道牆繞出來的,蒞陽不由得問道:「咱們大樑國的犯人還真是越來越有能耐,彈琴都比螺市街的歌舞坊樂師還要好!」

  「請殿下止步,」那將官慌忙越過去擋住了蒞陽,道:「此處萬萬闖不得!」興許是他的聲音有些高,只聽得鐵甲之聲,前面的甬道瞬間就湧出了一隊十餘名禁軍!

  蒞陽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有些茫然道:「你們這麼多人在捉迷藏嗎?」

  「還不見過長公主殿下?」那將官急的一頭汗,忙喝令道。

  終於送走了這個難纏的大神,旁邊有人好奇的問道:「劉副統領,不就是個走錯路了的長公主嗎?您至於這麼緊張?」

  「你懂什麼?這位殿下可是個厲害的主,那天我親眼見她把謝將軍教訓的跪在那裡頭都不敢抬!」那將官松了口氣道。

  「什麼?且不說家世,這謝家小將軍可是跟巡防營、禁軍和赤焰軍都關係匪淺的,竟然能被……哎呀,幸好剛才你出現的早!」方才攔路的兩名禁軍很是慶倖的吐了口氣。

  蒞陽方才進去瞥了幾眼,裡面的情況差不多就摸清了。那裡應該是個單獨的院子,只是有好幾進,門口把守很嚴,但是也是有薄弱口的。

  清幽僻靜的小院中,四面高牆環繞,森森不見天日,唯獨院中樹縫裡灑下幾縷日光。就在那天光之下,設有香案木幾,一個面容清濯秀雅的素衣男子盤膝坐著,眸子低垂,長髮披散,凝目撥弄著膝上一把頗為古舊的七弦琴,琴聲靜、透、圓、潤、清、勻,雖未達到九德,但已經算是難得一見的好琴了。

  『咚』的一聲悶響從隔壁傳來,他停駐在冰弦上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卻並未停留,繼續撥動著,直到耳畔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他才終於忍不住回過了頭!

  蒞陽提著裙角,一瘸一拐的從正屋後面繞了出來。琴聲戛然而止,宇文霖淡漠的有些凝動的面上終於如碎波般漾起了歡悅!他輕輕放下琴,振衣而起,大步走過去接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議道:「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我還沒問你上次是如何找到我的呢!」蒞陽抬起頭,笑靨如花道。

  「剛過來的第一天,對我的看守還不是很嚴,我一早就在人群中注意到你,想要找到你的住處自然很容易。」宇文霖輕攜著她的手,帶她走過去坐到琴案前,抬頭凝視著這張魂牽夢縈的臉,一時間癡癡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蒞陽有些害羞,低垂著臉道:「你那天來的太匆忙,我都未來得及告訴你,你托宸妃娘娘送給我的信,已經收到了!」說著不由得暈生雙頰,眼波溫柔似水。

  宇文霖先前還有些癡癡的,聽到這句話才赫然驚醒,失聲道:「宸妃娘娘?什麼信?」

  蒞陽愣了一下,有些迷茫道:「你這呆子,如今倒是學會戲弄我了嗎?非要人家說出來?」

  宇文霖有些緊張和急切,不由得握緊了她的手,道:「自從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後,就不敢造次,又怎麼會派人送信給你?」

  蒞陽有些吃痛,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宇文霖低頭,這才看到她雪白的掌心那還未褪盡的淤痕,頓時很是心疼,輕輕捧著不敢再動。

  「你未曾給我送信?」蒞陽震驚萬分,道:「我剛來的第二天,下了雨,在山下的營帳,我住在宸妃娘娘的寢帳中,她親手拿來給我的……」她一時間有些慌亂,也顧不得剛才被他捏疼的手,一把抽回來,捋起左邊袖子,道:「你自己看,難道我還不認識你的字了?」

  水紅色的輕綃袖子下是少女玉藕般潔白無瑕的手臂,宇文霖只覺得眼前一花,頓時紅了臉,有些窘迫道:「你這是……做什麼?」

  蒞陽方才只是情急,這才發覺很是不雅,忙用披風遮住半邊手臂,氣道:「我又沒讓你亂看,看這裡呀!」

  宇文霖這才看到她雪膩的上臂內側綁著一個小小的錦囊,不由得失聲驚呼道:「你怎會有此物?」

  蒞陽氣的捶了一拳,道:「我覺得胳膊疼,你倒是快點解開呀!」

  宇文霖硬著頭皮去解那密密匝匝纏著的流蘇穗子,指尖碰到少女溫軟滑膩的肌膚,不由得心旌搖盪,好容易壓下綺念,解開那密密匝匝的流蘇拿下素緞錦囊,卻看到蒞陽手臂上那一圈都被勒出了深深的紅痕,一時間心疼不已,忙給她放下袖子,輕輕捏揉著道:「還說我傻,我看你才是最傻的。堂堂大樑國的長公主,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地方藏東西了?再說了,不就是一封信嘛,丟了也就丟了……」

  「到底是不是你寫的?」蒞陽卻是無暇顧及其他,解開錦囊抽出白絹道:「如果不是,我豈不是白珍重了半天?」

  「還有,這是我的名字?我還沒問你何時知道我的身份?又是找誰把我名字繡在了這錦囊之上?」蒞陽急切的詢問道。

  宇文霖神色有些複雜,低聲道:「信是我寫的,我每一天都在給你寫信,足足放了一盒子。」他垂下眸子,輕觸著那錦囊上的繡花道:「這名字也是我繡上去的,上古時代的楚文,已經失傳數百年了,不會有人認得的。」

  蒞陽卻是忍俊不禁,輕輕推著他的肩道:「你還會繡花?」

  宇文霖低下頭,有些悲傷道:「我母妃故去的早,我是和姐姐一起長大的。她學女紅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幫她穿線擇線,有時候也搭把手……我被送往金陵之後,姐姐也被父皇從母妃的院子接了出去,聽說她年前嫁給了鎮南王,頗為受寵。」不等蒞陽反應過來,他複又抬起頭,眼神灼灼的盯著她道:「姐姐向來是有手段的人,她與我不同,這次南楚派來使臣便於她有莫大的關係,她想將我接回去,可我舍不下你,又不想因為我們的關係連累與你。所以,我想這錦囊定然是我們的人故意送與宸妃娘娘手中,想要將我們的事捅破,你明白了嗎?」他激動的臉色發紅,眼神發亮。

  蒞陽呆呆的望著他,一時間被迫接受這麼多的消息,竟有些愣了。宇文霖倒也沒有逼迫,只是癡癡的凝望著她。

  「可是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呢!」蒞陽靜靜的說道:「那樣的話便不會有人在為我的親事費心了。」她側過身子,腦袋輕輕擱在了他的肩膀上,展開那塊白絹喃喃念道:「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這些話,都是你真心要對我講的嗎?」

  宇文霖鄭重的點頭,輕輕攬著她的肩,道:「這世間縱有千種風情,我心裡頭卻永遠只有你一人。以前我不敢說這樣的話,可如今有姐姐相助,只要我們離開了金陵,我就一定能護你一生平安無憂。」

  蒞陽心頭閃過一種泫然的溫柔,一直以來,她心裡都想的是如何保護他,如今第一次聽到他說要保護自己,只覺得心房裡滿滿的都溢滿了柔情,她微仰著臉,面容嬌俏媚麗,眼波溫柔如星,她忽然張開手臂抱住了他,側臉埋在他胸前,眸光閃動著巴巴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宇文霖冷不防摟溫香軟玉滿懷,一時間真是手足無措,只見影影綽綽的天光下蒞陽露在衣領外修長的玉頸和那柔滑如緞的黑髮。他只看了一眼,便長吸了一口氣,緊緊回抱住了她,閉上眸子道:「何其有幸,竟能在金陵遇到你!蒞陽,蒞陽,你便是老天給與我此生最好的禮物,我要用一生去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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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鳳求凰(下)

  宇文霖冷不防摟溫香軟玉滿懷,一時間真是手足無措,只見影影綽綽的天光下蒞陽露在衣領外修長的玉頸和那柔滑如緞的黑髮。他只看了一眼,便長吸了一口氣,緊緊回抱住了她,閉上眸子道:「何其有幸,竟能在金陵遇到你!蒞陽,蒞陽,你便是老天給與我此生最好的禮物,我要用一生去珍惜。」

  在這幽靜偏僻的小院樹影之下,蒞陽覺得自己躁動忐忑的心終於得到了短暫的安置。這個時候,她多想頭頂那棵香樟樹能開滿繁盛的花,這樣忽然湧動的細柔心思,好像只有花兒才能承載的起。

  離得近了,蒞陽問道一種清甜的淡淡香味,若有若無,清幽卻沁人心脾,她把臉埋了過去,輕輕嗅了嗅,忽然笑著道:「你身上有種梧桐的清香!我以前都沒有發現呢!」

  以前他們何曾這樣親密過?宇文霖心下滿滿的都是幸福,好像這一輩的不幸和憂患都將不復存在,他低下頭輕輕蹭著她的髮絲,柔聲道:「我十六歲來到金陵,從此幽居與棲梧院,算來已有五載。棲梧院遍植梧桐,日日與相伴相處,染上些許味道,也是自然的。蒞陽啊,如果不是遇到了你,那便是此生都不復自由,我也無怨無悔,可如今,我只想帶著你離開,從此天涯海角,不離不棄!」

  蒞陽心裡溢滿了甜蜜和感動,只是抓緊了他的衣襟,溫柔的像一隻小鳥。這一刻,她躁動和忐忑了許久的心,忽然間好像在這個人的懷裡找到了可以暫時停駐的地方。就這樣吧,只要能這樣相偎相依,一輩子是百年還是一瞬有什麼區別呢?

  她難得呈現的溫柔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宇文霖的眼眶有些濕潤,生既不幸,他未曾有過怨尤,被送到別國為質子,他也不曾覺得命運不公。只想著此生寄情詩書音樂,即便不得自由,也不算是虛度一生。直到遇到了蒞陽,他才忽然發現自己之前都不算是真正的活過,這個少女帶給了他一種對新生和未來的希冀,若是今生不能和她在一起,他的餘生將不會再有半分色彩……

  「傳說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且枝幹挺拔,根深葉茂,本就是忠貞愛情的象徵。我想,這麼多年了,我來到金陵,就是為了在棲梧院等你到來!古有蕭史引鳳,得與秦國公主弄玉成為神仙眷侶。而今我在棲梧院等到了蒞陽你,這是上天給的緣分,我們一定要好好珍重。」

  蒞陽陶醉在他吟誦般清雅動聽的聲音裡,覺得靈魂都震顫起來,能得到此時片刻的相守,哪怕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累,也都值得了!

  便在此時,不遠處換來煞風景的腳步聲,蒞陽吃了一驚,掙開宇文霖的懷抱道:「怎麼回事?」

  宇文霖似乎也很懊惱,道:「每隔一個時辰,禁軍便會過來巡查!」

  「我也得走了,」蒞陽有些難過道:「一會兒宮女們回來找不到我,就又有的麻煩了。」她站起來就要往屋後跑,宇文霖忽然追上去抱住了蒞陽,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會想你的!」

  蒞陽心頭的陰霾一下子都散了,轉過頭在他側臉上啄了一口,一邊說道:「知道了,知道了……」一邊奪路而逃。留有宇文霖有些失神的站在樹影下撫著臉頰發呆……


第23章 踏莎行

  上午蒞陽長公主在山上放風箏的時候,山下草場的一幫子世家子弟早就聚在一起起哄了,榮熙太嬪家的外孫榮泰跟武陽伯世子宋沐打賭誰能把長公主的風箏撞下來,輸了的人回去後要請所有人去螺市街的歌舞坊聽曲。

  一早就有眼線下來密報,今日長公主不和陛下他們一起玩,所以只要找到單獨的一隻飛得最高的,必定是蒞陽長公主的風箏。

  「哎,榮泰,你就那麼有把握嗎?萬一不是蒞陽長公主,咱們不是白費半天功夫嗎?」成國公的孫子甯紹輝蹲在一邊給自己做的祥雲鶴壽大風箏系著提線,抬起頭問道。

  「你這些年都在老家呆著侍奉祖母,哪裡知道這金陵城的事?要說起玩的,蒞陽長公主那絕對是不遜於男兒。哎,她雖然騎術不怎麼好,但是射箭卻是百發百中,往年一起出去狩獵,別人都是撿要害部位射,獨獨蒞陽長公主只活捉不殺生,就這樣收穫也是數一數二。嘿嘿,去年秋獵時我還跟她替我三妹討了一隻灰毛兔子回去養著呢!好了,聽我的沒錯,一會兒那個最高的絕對是蒞陽長公主的手筆,不信走著瞧!」榮泰胸有成竹道。

  「紹輝,榮泰可真沒騙你!」禮部尚書家的大公子陳文清在一邊幫腔道:「蒞陽長公主絕對跟你見過的所有大家閨秀都不一樣,不僅人長得漂亮,性格疏朗,還可愛的緊!一會兒咱們只要齊心協力把她的風箏給撞下來,她一定會發火,下來教訓咱們,那樣就有一起玩了!否則不是白來一趟?哎,長公主今年也真古怪,來都來了卻不怎麼輕易露面,我們又不好上山去找。」

  「咦?謝兄,今兒不當值呀?」正說話間,看到那邊謝玉穿著便服笑著走了過來,榮泰忙打招呼道。

  「我晚上跟秦大統領換班,你們不去比賽,在這裡私設小賽場有什麼意思?」謝玉袖手站在一邊,好奇的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武陽伯世子宋沐帶著家僕興沖沖的跑了過來,宣佈道:「剛剛得到飛鴿傳書,蒞陽長公主挑的竟然是蟬,」他笑的容光煥發,舉著手裡的金燦燦的大黃雀道:「今兒必然是我勝!」

  那邊的寧紹輝忍俊不禁道:「女孩子不都喜歡蝴蝶、牡丹、鳳凰之類的嘛,這長公主可真逗,居然挑了一隻黑不溜秋的蟬?哈哈,飛得起來嗎?」

  「嗨,紹輝,你就等著打臉吧,別說是蟬了,蒞陽長公主就是挑一隻蚊子也比你的大鵬飛得高!」那邊榮泰有些不樂意道。

  「我說榮泰,這長公主擇婿可是人人有份,你別整的好像已經成了你們榮家人似得護著!」寧紹輝不滿道。

  「咳咳,」一邊的謝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蟬好啊,高踞樹梢,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這蒞陽長公主果然不是一般人!」

  「謝兄還算你有眼光,既然來了,咱們就一起玩。你沒帶傢伙也沒關係,跟我一起就行了!」宋沐招手道,一邊對寧紹輝道:「人家甯國侯府世代武侯,謝兄卻是比你這個文學治世的成國公長孫讀的書多呀!說話都中聽!」

  「好你個宋沐,記住你的話,下次你文章不過關了,可千萬別央我去求我爺爺放你一馬!」寧紹輝沒好氣道。

  「你們別吵了,來了,來了!」榮泰忽然興奮的打了個口哨,大大家順著他的眼神望了過去,只見東南方向的山坡上,似乎有幾個小小的人影在移動,在她們頭頂上空,一隻小黑點似的風箏正冉冉升起!

  「那麼遠?行嗎?」陳文清一邊嘟囔著一邊在隨從的協助下拉著風箏跑開了。

  「當然行了,你看看今天的風向就知道了!哎,長公主今天選得那什麼位置呀,她的風箏就是不給咱們纏住自己也會往這邊來的!真是天助我也!」榮泰興奮的跑開了。

  不一會兒,幾個公子哥就已經四散開來,一邊興奮的大勝交談,一邊各施手段避開對方的攻擊,玩的不亦樂乎。

  謝玉全程看熱鬧,只不過好像對宋沐的大黃雀很感興趣,一直跟著他,偶爾指點兩句!

  說來也真是巧,費了大半個時辰的功夫,最後終於把蒞陽的寒蟬撞下來的就是宋沐的黃雀,不過搭手的卻是謝玉。

  「撞到了,撞到了……」宋沐高興的手舞足蹈,榮泰等人也激動的大戶大叫,抬頭看著天空那一大一小的風箏在風中纏鬥,最後小風箏隨著風勢往山下飄墜……

  「謝兄的文才武略一直都是金陵子弟的表率,今兒才知道,玩起來也不賴呀!」那邊的陳文清喊道,其他人也一起起哄。

  「誤打誤撞罷了,各位好好玩著,我先撤了,還有事!」謝玉謙和的笑著,拱了拱手,大家也都互相回禮,看著他急匆匆的走了,可是還沒走遠就又折回來了,叮囑道:「若是有人問起,哥幾個可千萬別說是謝某人所為,感激不盡!」

  榮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見他走遠了才說道:「這個謝玉在蒞陽長公主手下吃過癟,定然是怕了!咱們幾個可得爭氣點,不能輕易屈服!」

  「這甯國侯世子謝玉也不簡單,聽說早年間就和赤焰軍的林帥和國舅爺言侯交好,只是這麼多年了依舊籍籍無名,想來是膽子太小了吧?」那邊的寧紹輝摸著下巴沉吟道。

  「甯國侯雖然也是貴族世家,但畢竟襲爵已是第三代了,況且有這個虛名累著,謝玉即便再有才幹,哪怕是調到了赤焰軍任職,也是擠不進高階將領中的,他又不是林帥的人,朋友能和部屬一樣嗎?好了,好了,官場上的事,咱們就不議論了。」榮泰截住話頭道。

  謝玉有些後悔方才的魯莽,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了,怎麼還跟一個姑娘較勁呀?逞一時之快,弄得人家姑娘不開心了,有什麼意思?他想著去找蒞陽道個歉吧,不然和上次一樣,誤會越積越深,心裡也很不好受!

  在他的印象中,蒞陽的脾氣挺好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每次見到他好像都很暴躁。

  等他終於到了蒞陽放風箏的地方,卻發現人早就走了!一時間有些懊惱,不由得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剛才怎麼那麼傻,讓那些小傢伙自己玩去,他偷偷找過來興許還能見到公主人呢,這會兒風箏都給撞下去了,公主又不傻難道站在這裡吹風?


第24章 竹枝詞

  等他終於到了蒞陽放風箏的地方,卻發現人早就走了!一時間有些懊惱,不由得狠狠打了自己一下,剛才怎麼那麼傻,讓那些小傢伙自己玩去,他偷偷找過來興許還能見到公主人呢,這會兒風箏都給撞下去了,公主又不傻難道站在這裡吹風?

  謝玉苦笑了一下轉身就走,正巧在附近找到了條回行宮的小路,便順著走了上去!今晚他在行宮值夜,正好早點回到監獄更衣休整。

  或許是出身軍旅,所以腳程並不慢,不到片刻就看到了紅色的宮牆,謝玉辯了下方位,便朝著禁衛監獄那邊走去!他一向都是很警覺的人,可是這回大約是若有所思,所以心神有些不安,聽到有人喚了好幾聲才醒過神來。

  「喂,喂,你過來一下……喂,聽到沒……」一個少女壓低的聲音,就像是在耳邊響起。謝玉陡然一驚,環顧四周只見林木蔥蘢,哪裡有半點人影?真是活見鬼了!這九宮山周圍的路可都封死了,哪裡會有人上得來?

  定然是錯覺,他晃了晃腦袋,正準備往前走的時候,又聽到了那個細細的聲音,「上面呢,上面呢!」

  謝玉愕然抬頭,頓時就愣住了,不由得往邊上挪了好幾步才看清楚那宮牆裡冒出來的香樟樹上竟然站著一個紅衣翩然的少女,正是讓他神思不寧半日的蒞陽。

  此處是外宮牆,所以不到兩丈高,可那也不是一般女孩子爬得上去的。而蒞陽此刻正抱著樹幹,站在宮牆裡的樹杈上,一條腿踢呀踢,就是夠不到牆頭。

  先前她進去的時候就是借著牆外的樹爬進去的,可是要出來時找了半天就找到了這麼一棵離牆頭近的,哪知道爬上去之後才發現從下面看距離有誤差,要放在平時或許勉強還可以冒個險跳過去,但如今她走路可以,劇烈運動卻是不行。怎麼挪怎麼夠都夠不到,來回試的久了,腿跟都有些發軟了。

  牆外倒是過去了好幾個巡邏的禁軍,她嚇得躲進樹葉深處不敢露面,等人走了才敢鑽出來繼續努力去夠,但腳尖就是差了那麼半尺的距離。也是倒楣,今天挑了個蟬,不僅被黃雀撞了下去,現在自己也成了高踞樹梢的蟬。

  正當蒞陽快絕望打算破罐子破摔喊人來救命的時候,突然就看到一個身穿青紋錦袍的人緩緩走了過來,既然不是禁軍,那怎麼都好說,但那人跟個聾子一樣,自己喊了半天也沒有反應,真想跳下去砸死他!好在上天垂憐,最後都快要錯過去的時候終於聽見了。

  「你你你……怎麼又是你?」蒞陽有些傻眼了,竟然會在這裡遇到謝玉?還有這人怎麼穿便裝和戎裝就是完全兩個人呀?看那翩翩身姿還以為是個儒雅的貴公子,哪裡想得到竟是平日冷硬凜冽的將軍?

  謝玉倒是識趣,當下就斂衣跪下行了個大禮,伏地道:「謝玉拜見長公主!」

  蒞陽還沒來得及發話,他就又行了一禮,道:「下臣告退!」振衣而起,便要離開。

  蒞陽急的都快要哭了,立刻軟下來哀求道:「謝玉,你別走好不好,想個辦法接我下去!」

  謝玉竟然裝作完全沒聽見的樣子,歪著頭仰望著她道:「殿下是在高處賞景嗎?」

  蒞陽忍住想罵人的話,軟軟道:「以後我都不跟你算帳了,好不好?謝將軍,謝玉,謝家小玉,玉兒,你就幫我這一回嘛!」

  謝玉一張白臉憋成了豬肝色,蒞陽忍住笑,依然嬌聲道:「謝小玉,求求你了,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幫我個忙呀!」

  「殿下!」謝玉咬著牙忽的抬手道:「請您先閉嘴!」

  蒞陽可是能屈能伸的君子,當下乖乖的閉嘴,眼巴巴的望著他。

  謝玉被她那幾聲玉兒小玉喚的神酥骨軟,哪裡還使得上力氣?定了定神,這才縱身躍上宮牆穩住身體道:「殿下好端端的怎麼爬到樹上來了?」

  蒞陽見他肯幫忙,終於松了口氣,神色也變得歡喜起來,道:「我的風箏掉進來了,我過來找,結果沒找著!好了,不說了,你快帶我下去吧!」

  謝玉神色有些疑惑,卻沒有再問,伸出一隻手道:「殿下抓住我!」蒞陽卻是死死抱著樹幹搖頭道:「我腿軟的不行,你找根繩子來系在書上,我自己溜下去就行了!」

  「這裡哪有繩子?」謝玉有些好笑道:「不要怕,不會摔著的。」蒞陽看他脫去鎧甲後有些單薄的身板,還是有些擔心,道:「要是把你也拽下去,就實在太抱歉了!」

  「不會的!」謝玉含笑望著她,那兩隻俊俏的有些嫵媚的桃花眼水窪窪的,離得太近,竟讓蒞陽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忙低下頭道:「那我信你這一回!」說著抓住了謝玉的手。

  她話音剛落就覺得雙腳騰空身子被拽離了樹杈,還沒來得及驚叫腰間已被他強勁有力的手臂圈了上來,身子再次騰空,下一個瞬間雙腳就已經挨上了土地。

  蒞陽渾身虛軟,謝玉剛一放手她就栽倒在草地上,臉色有些發白,神情很是尷尬。

  「殿下?」謝玉蹲下來查問道:「可是有什麼不適?」

  蒞陽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關卿何事?」

  這是過河拆橋呀?謝玉有些悶悶的想,抿了抿唇道:「方才殿下戲弄臣,並非臣有意開罪!」

  「你這人真煩,說了不關你的事,你走吧!」蒞陽撐坐起來,擺了擺手道。

  或許之前只是說說而已,但此刻蒞陽已經深信不疑了,她果真與這個姓謝的八字相沖,否則怎麼會再最狼狽的時候又遇到他?而且,好巧不巧的是,竟然在這個時候來……葵水了!被謝玉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蒞陽真想把臉埋到土裡去。

  「殿下是扭到腳了嗎?」謝玉不屈不撓的問道。「天色不早了,不如臣送您回去吧?」

  「說了不用了!」蒞陽有些煩躁道。

  謝玉見她又發火了,只得再次拜別,轉身緩緩走了。

  蒞陽這才磨磨蹭蹭的站起來,低頭看了下,幸好穿著紅裙子,可是即便看不到,也難受的要命!身為女兒家真是太麻煩了,她有些忿忿的想,然後裹緊了披風,一步一挪的往行宮側門方向走去!

  不遠處的樹背後,謝玉探頭望瞭望,看到不會被發現,這才走出來悄悄跟了上去,直到看見她被宮女接了進去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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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少年游

  雖然昨天吹風挨餓最後還肚子疼,但總算是大有收穫,所以想起來心裡也是甜絲絲的。

  蒞陽休息了一天,午飯後借著消食出去溜達又跑到了禁院的宮牆外,可是她還沒過去就看到謝玉一身戎裝在那邊來回走動頓時很是氣餒,等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見他走,知道此人不好糊弄,只得惺悻悻回去了。

  此後連續三天,蒞陽不管什麼時辰去,都能看到謝玉一本正經邁著方步的嚴肅臉,她有些擔心的想,謝玉那麼精明,會不會是被察覺到了自己的企圖?氣憤之下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遠遠站一會兒,有時候能聽到院內的琴聲,便靜靜的聽一會兒,有些惆悵的離開。

  其實謝玉倒真沒有那麼多想法,甚至也不知道這裡面關的什麼人,只是奉命嚴家看守而已。他也不知道蒞陽與此間主人有何聯繫,以為她是到處閒逛覺得這邊好玩,便跑到這裡來爬牆爬樹,反正地處偏僻不會有人看到。

  所以之後幾日只是為了與她邂逅,甚至為此推掉了休沐天天等候,結果再未見佳人芳蹤,謝玉不由得很是失望,最後便又調回去守衛宮門了,想著以蒞陽的心性肯定不會天天呆在行宮別院,只要她出來就有機會見著。

  說起來也真是巧,這一日謝玉剛過來換防就看到蒞陽長髮高束一身勁裝,配著玫瑰色繡瑞錦紋的比甲和長筒軟底弓靴,背上縛著箭壺挎著雕弓,手裡正把玩著一柄烏梢馬鞭意氣風發的從宮門外的臺階上走了下來。

  幾日不見,她看上去精神好了許多,一雙杏眸湛如秋水,眉梢眼角含著動人的笑意,很是英姿颯爽的樣子。

  「蒞陽啊,你這是去哪裡?」大袖飄飄的紀王正在兩名的侍從的陪同下迎面走來,一看到她就笑著招呼道。

  「給王兄請安!」蒞陽笑著跑過來,在離紀王還有三級臺階處輕巧的行了一禮,道:「武陽伯世子宋沐您還記得嗎?這小子竟然和榮泰給我下了戰書,約我出去比劃比劃!呵呵,也就一年多不見,這幾個傢伙竟是長本事了,那日我好端端在放風箏,愣是被他們給攪和了,今天要不教訓一下,還真出不了這口氣呢!」

  「可是你這身子吃得消嗎?前幾天不是還不能走動嗎?」紀王上下打量著他,有些擔心道。

  「哎呀,原本早就去約戰了,只是這兩天不太爽利,所以才推遲了幾天。王兄您就別擔心了,難道讓我和您一樣天天躲在房間裡享清福?那等幾年我也這麼胖了可如何是好?」蒞陽打趣道,一見紀王伸手過來立刻笑著跑開了,道:「他們今天比賽射鴿子呢,我逮幾隻回來送給您訓練吧!」

  紀王拿她實在沒辦法,一邊歎氣一邊苦笑著上去了。

  蒞陽跑下臺階之後忽然回頭看了一眼,竟然看到謝玉在不遠處,心裡頓時樂開了花,看來今天有機會了!

  謝玉偷偷看了半天,眼睜睜看到蒞陽目不斜視的過去了,心裡還有些小失落呢,結果她跑出去老遠了忽然回過頭來偷笑了一下,心裡頓時暖暖的。看來,這個頑皮的姑娘終究還是對他有了點印象!

  今天是春獵的最後一天了,所以蒞陽才抓緊時間出去玩吧!如果今天在沒有機會見面,那麼回到金陵,想像看到像現在這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公主,怕是很難了。

  九安山背面和南面都是陡坡,東邊又連這主山頭,所以兩個時辰後輪值的人過來換班,謝玉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匆匆趕到西邊上山必經的路口去守著了。

  「謝將軍,您現在下山嗎?」巡守的禁軍副統領過來搭話。

  「沒有,明天就要下山了,陛下吩咐這最後一天也要小心,所以我就四處轉轉,把這要緊的關卡都檢查檢查!」謝玉淡淡道。

  「您放心,秦大統領已經吩咐下來了,來往人群我們都嚴格把關著呢!」那副統領一臉篤定道:「絕不會讓閒雜人等混上來。」

  「那就好!」謝玉點了點頭,道:「這最後一天可是半點出不得岔子,否則你們秦大統領可又有的好受了!」

  「唉,那晚上的事也是我們大統領倒楣,整好撞到了槍口上。」副統領壓低了聲音道:「要不是林帥講義氣,搬出晉陽長公主去圓場,恐怕我們大統領可不只是被陛下在眾人面前訓斥那麼簡單。」

  謝玉心頭『咯噔』跳了一下,有些驚訝,原來秦臻也和林燮有關係,這林家的勢力還真是越來越大了!卻要裝作不動聲色,附和道:「我們林帥義薄雲天,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好了,那你先忙著,我到那邊去坐坐!」

  「謝將軍慢走!」副統領忙拱手相送。

  謝玉心頭有些沉重,默默的走到土台那邊的涼亭裡坐下喝了幾口水。

  說起來謝家和林家也算是世交,到了他們這一代關係也還不錯,但是自從當年太上皇遜位,林家擁立新帝立下汗血功勞之後,兩家的差距就日益拉開。如今父親年邁致仕,謝家便也只剩下一個甯國侯的虛名,領著侯爵的俸祿度日,威望也一日不如一日。

  他是家中獨子,年少時恣意任性,瀟灑自在,父親也很少干涉,後來回到金陵,大局已定,昔日摯友或飛黃騰達或抑鬱蕭索或凋零殞命,再不復往昔的熱絡和繁盛。

  他拒絕了林燮的邀請,並未入當年父輩們一起打拼的赤焰軍,而是在別處歷練,幾年後才回到金陵任巡防營參將,積累了幾年人脈和經驗,也終於成了點氣候,誰知道突然竟被梁帝一紙詔書召到了赤焰軍任職,個中苦楚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這幾年他只知道赤焰軍在林燮的治下軍紀嚴明、訓練有素,作戰力在拱衛京畿的其他幾隻軍隊中遙遙領先。林燮的個人威望自然也極高,成了大樑多少男兒崇拜敬仰的物件?可是如今突然得知,林燮竟然和禁軍統領秦臻私交甚密,頓時覺得背後有點發瘮。照著這種趨勢,林燮總有一天會達到功高蓋主的地步,那時候自己該如何自處?

  不過林家畢竟有擁立新帝的大功,何況林家大小姐又成了最受寵的宸妃,且是皇長子的生母,那麼自己所慮似乎有些多餘了吧?謝玉長長舒了口氣,放下了水壺。

  便在這時,聽到了一陣年輕人的嬉鬧聲。

  「行了,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蒞陽清脆的聲音異常突出。期間摻雜著幾個少年的嘰嘰喳喳的吵鬧聲!謝玉忙站起身朝著那邊路口看去,果然看到幾個勁裝少年正與身姿高挑、笑靨如花的蒞陽告別。

  「走吧,走吧,明兒就回城了,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玩!」蒞陽擺著手送走了那幾個小夥伴,隨後將手中一隻小籠子遞給了旁邊迎候的副統領,又解下箭壺和弓一起交給他道:「本宮暫不回宮,你讓人把這些東西給我送回去!」然後一轉身蹦蹦跳跳的去了。

  謝玉心下納悶,她這外面跑了半天怎麼回來和這麼有精神的?而且不回行宮,難道要獨自去哪裡玩?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高興,趁著那邊守衛的禁軍沒注意,便不動聲色的慢慢走了下去,然後悄悄跟上了兔子般歡快的蒞陽。

  蒞陽今天可是有好多趣事要說給宇文霖聽呢,而且好幾天沒有見到了,想的撓心撓肺的,也不知道那個呆子整天悶在一個小院子裡能幹什麼?想想覺得怪可憐的,所以一定要找機會去陪他。

  這幾日雖然沒能過去,但是路線圖早就在腦海裡畫了無數回,所以輕車熟路,走走停停,不到半個時辰就遠遠看到了那邊綠樹掩映下的宮牆。

  謝玉自然記得那天自己就是在那附近遇到的蒞陽,難道公主今天又心情大好想去爬樹?玩了一天了腿上大概都沒有多少勁了,他還是跟緊點,萬一她摔了怎麼辦?謝玉有些擔心,不敢再多停留,匆匆跟了上去。

  蒞陽很快就找到了那天自己找好的地方,今天穿的衣服也方便,所以沒幾下就爬上去了,雙手抱住樹幹輕巧的夠到牆頭,小心翼翼的走了幾步,找了處合適的落腳點,然後慢慢蹲下來,以手攀住牆頭身子緩緩滑了下去,落地前的那一瞬,她好像看到外面有個身影一閃而過,卻也沒怎麼在意。反正就算是巡守的禁軍,自己已經進來了,他們也不會發現蛛絲馬跡的。

  在蒞陽一連貫的爬樹翻牆進去之後,謝玉想都沒有想縱身就越上了宮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看到蒞陽一路小跑,又翻過幾道矮牆,進了那邊綠樹掩映下的一個小院子。

  不知為何,謝玉覺得心裡有點慌,一時間不知道是否還要跟上去。其實,以他的直覺,已經可以猜到幾分了。但是不親眼看到,又如何能夠確定呢?他謝玉從來就不是會被什麼事震懾住而不敢向前的人。

  他稍微調整了一會兒,便順著宮牆一路飛簷走壁朝那邊小院的方向而去。

  綠樹成蔭,那小院中央的竹席前設有琴案、茶几和香爐,看來此間主人經是個雅士!謝玉也並非純粹的武夫,讀書練武閒暇也會彈琴陶冶一下心神,雖然算不上精通,但對於這等文人雅士,他還是頗為敬重的。

  然而,他身子稍微一錯,就看到了蒞陽。以及她對面那個正拿著帕子溫柔擦拭著她面上塵埃的素衣男子,因為是背對著,所以只看到一個清瘦頎長的背影,但是他能清楚的看到蒞陽的臉。

  微弱的天光灑在她輕仰的臉上,那樣明媚的笑靨,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她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幸福和溫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過來狠狠□□了他的胸膛。


第26章 恨來遲

  微弱的天光灑在她輕仰的臉上,那樣明媚的笑靨,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她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幸福和溫柔仿佛寒刺一般折射過來狠狠刺.進了他的胸膛。

  相識以來,蒞陽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可是謝玉知道,從今天開始,以後的每一天,他可能都不會比這之前更開心了。他默默的轉頭,迅速的離開了這個地方。

  一定是今兒日頭太大了,而他穿了一天的鎧甲,才會窒悶難受。

  謝玉走到遠離宮牆的樹旁坐下,默默解開了襟口的扣子。頭頂的陽光明明很是熾烈,他卻覺得又有些冷了,便又將衣襟系好,如此反復了好幾次,最終頹然的躺倒在樹下的草叢裡。

  心裡亂糟糟的,他不住的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怎麼會莫名的感覺到這麼傷心?定然是這兩年沒有戰事太閑了才會沒事胡思亂想的!

  可是那一陣緊接著一陣的鈍痛在胸口來回往復又是為何?

  這個時候,有琴聲從宮牆裡飄出來。

  謝玉腦海裡忽然浮現出每一次見到蒞陽的情景,他驀地坐起身來,死死的握住了拳頭。這不是猜想,這本來就是事實!每一次,她都是心急火燎的要去奔赴一場約會吧?每一次都是!

  這個時候,他不怎麼能什麼都不做的獨自在這裡傷心難過?簡直是可笑。謝玉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大步朝著禁院那邊走去,一路上高牆裡的歡悅的琴聲如鋸齒一般割著他的耳膜,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憤怒和酸楚翻起來又被他壓下。

  「末將見過謝將軍!」謝玉剛走到門口,就有兩名禁軍過來見禮。

  「明日就要開拔,今天都方警惕點,可千萬別再最後一天出漏子!」謝玉沉著臉道。

  「是!」兩名禁軍恭恭敬敬道。

  「院內一切可如常?」謝玉緊緊攥著拳頭問道。

  「一個時辰前剛剛檢查過,請您放心!」禁軍回稟道。

  「陸統軍何在?」謝玉忽然揚聲道!

  「末將在此!」就見那條甬道中匆匆出來一個將官,看到謝玉,忙上前見禮。

  「謝將軍這兩日不是在前面了嗎?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那將官忙詢問道。

  「謝某有幾句話想同陸兄交代一下!」謝玉臉色凝重道,隨後往外走了幾步。

  那陸統軍有些疑惑,他跟謝玉不過是點頭之交,並不算熟識,而且他們陸家世代都是普通軍官,這謝玉可是名副其實的貴族,怎麼今兒忽然稱兄道弟起來?雖然困惑,但還是跟了過去,道:「不知謝將軍有何見教?」

  謝玉微微側過頭,壓低聲音道:「你老實跟我說,這裡邊關的到底是何人?」

  陸統軍頓時為難起來,道:「這……謝將軍您不是存心為難末將嗎?」

  謝玉挑眉冷笑道:「難道你不說,謝某就不知道了嗎?」

  陸統軍這下更困惑了,既然你知道還問我做什麼?但謝玉雖然不是正經的禁軍軍官,但是論起軍階還是比他大,當然不敢如此放肆!

  「這兩日從御前的一個兄弟那裡得了點消息,本來想賣給陸兄一個人情,看來,陸兄是不稀罕啊!」謝玉像是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道。

  陸統軍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裡暗自詛咒這武人就不該讀書,整的婆婆媽媽讓人頭疼,像秦大統領那樣直白豪爽多好呀?但是看謝玉的神情,似乎與自己有莫大關係。

  「這邊的防守謝將軍也負責了幾日,自然知道裡邊這個人的分量,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哎,你說這南楚把一個好好的皇子送過來當人質,他們的皇帝就不心疼嗎?」陸統軍忍不住說出了心裡的困惑。

  謝玉也刹那的失神,瞬間恢復過來,眼中思緒瞬息萬變,就在陸統軍已經快有些起疑了,他才終於鎮定下來,淡淡笑了一下道:「初識謝某還真沒有猜到此人身份,直到今兒得到一個消息,」他微微側頭,在陸統軍耳畔低聲道:「陛下的密探在九安山下抓住了一個南楚的內奸,仿佛是在勘探地形,好在落在了咱們的手中。」

  「什麼?」陸統軍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失聲道:「你是說……」

  「噓!」謝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陸統軍立刻閉嘴,很是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壓低聲音道:「謝將軍的意思是,南楚那邊想要趁機劫走那質子?」

  謝玉不由得微微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癡人說夢,怎麼可能!」

  「是呀,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這不還沒開始就落網了嗎?」陸統軍也忍不住笑起來。

  謝玉忽的止住笑聲,意味深長的望著他道:「俗話說,狡兔三穴,誰又知道他們出動了多少人馬?」

  陸統軍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有些哭笑不得的望著謝玉。

  「陸兄莫慌,這些不過是謝某的個人猜測而已!咱們也算共事了幾天,知道了這樣的消息,我自然第一時間通知你!明天就要拔營了,陸兄可一定要安排好此間事宜,切記萬千謹慎,莫要被人趁機渾水摸魚了!誠如陸兄所言,此人的身份可輕可重,一旦與軍國大事沾上邊,其嚴重性陸兄可想而知!我還有事,告辭!」謝玉拱了拱手,留下一臉懵逼(實在想不出形容詞了見諒)的陸統軍,走出了十幾步才聽到陸統軍大聲的道謝聲和匆匆而去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多少應該有些痛快吧!但是真沒有。

  就像他還沒有吃午飯,卻一點都不覺得餓一樣。

  他本來想回去的,但卻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日遇到蒞陽的宮牆下。

  蒞陽應該快出來了,萬一她又遇到那日一樣的窘況怎麼辦?謝玉遠遠的走開,坐在了方才做過的樹底下等著蒞陽。

  可是謝玉的擔心多餘了,有了那日的教訓之後,蒞陽就已經留了後手,馬鞭子往樹杈上一繞,輕輕鬆松就蕩了下去,咚的一聲跳到了草地上,雖然栽了個跟頭,但卻摔得一點都不疼!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正準備走時餘光中卻瞥到前方十幾丈處草坡上的樹下坐著一人。

  「啊!」蒞陽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想這個地方躲起來,忙閃身藏到了旁邊的樹後,悄悄觀察了一會兒,不由得舒了口氣,原來那個人並沒有看到自己!

  蒞陽這才放心大膽的開溜,待跑開了一段距離,偷偷轉身一瞧,頓時覺得那個側影有些熟悉,一時童心大悅,便又從側面躡手躡腳的折了回去!

  「哇!」蒞陽在那人肩上拍了一掌,然後大叫著跳了出來。

  謝玉抱著頭盔坐在那裡,靜靜的望著她,竟沒有半分受到驚嚇的樣子,蒞陽不由得很是沮喪道:「真沒意思!」

  「公主從後面過來的時候,臣已經看到您的影子了!」謝玉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道。

  蒞陽恍然大悟,揪著馬鞭子俯下身望著他道:「謝小玉,你不是在前面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謝玉猛然間渾身一震,那回眸的嫣然一笑原本令他開心了許久,直到此刻才陡然明白過來,她那一笑無疑是一把寒刃。他終於明白蒞陽為什麼中午看到自己會那麼開心了,前幾天她其實也過來了,她看到了他所以偷偷走了。直到今天在宮門外看到他才知道自己終於有機會可以去見心上人了。

  「哎,怎麼了?」蒞陽伸出尖尖的食指,在謝玉臉上虛點了一下道:「眼睛紅紅的像只小兔子,哈哈,謝小兔,這名字真可愛!」

  「殿下請自重!」謝玉忽的起身行了一禮,正色道。

  蒞陽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背著手怯怯道:「幹嘛那麼凶?」

  謝玉不敢看她,那種萬箭穿心的感覺消耗了他許多體力,現在連說話似乎都有些吃力,「臣不敢!」

  是的,他不敢問蒞陽為什麼會在這裡,因為他甚至比她更清楚事實的真相。

  「你有什麼不敢的?」蒞陽沒好氣的撇了撇嘴道。她抬頭望瞭望天,道:「太陽快下山了,謝小兔,呃,謝將軍還不走嗎?」

  蒞陽現在只想快些離開,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太奇怪了,穿著便裝就是一副溫雅謙恭讓人想欺負的樣子,可一旦穿上戎裝頓時就變成冷厲嚴肅會欺負別人的樣子!

  她尷尬的樣子落在謝玉眼中,便化成了更多的酸澀和苦楚。

  「可否容臣先送殿下回去?」他忽然垂首上前,一臉誠懇的樣子說道。今天的謝玉很奇怪,蒞陽有些害怕,也不敢拒絕,最主要的是她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凡事都不會那麼計較的。好在慶倖的是明日就回金陵了,以後只要自己不出宮也不用再撞見這人了。

  「也好,走吧!」蒞陽答應的爽快,轉身當先走了,謝玉默默跟了上去。

  暮色西沉,西邊的彩霞絢爛如火,映著山下一望無際的原野都如同披上了一層華麗的錦袍。蒞陽忽然駐足,遙望著那綺麗的山河,張開手臂道:「風光綠野,日照青丘。孺鳥初飛,新泉始流。乘輿攜手,連步同遊。采芳中阿,折華道周。任情止息,隨意去留!」她轉過臉,顧盼神飛,道:「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金陵,去看外面的萬里河山!」

  謝玉今天雖然已經受到了很多的打擊,但是蒞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還是有些不寒而慄。因為他從蒞陽的眼睛裡看到了亮晶晶的幸福和憧憬,她說出這句話以後,謝玉就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思。

  「你怎麼跟個木頭人一樣,」蒞陽不滿的嘟囔著,道:「走吧!」然後甩著手中的馬鞭,一蹦一跳的往前走了。謝玉在後面默默跟著,眼神變得陰鬱深沉起來!


第27章 帝春台

  轉眼間就到了五月初,回到金陵已經一月有餘。

  蒞陽也同往年一樣從慈甯宮的鳳陽閣移出,回到了暢音閣。但是自從回到金陵之後,宮禁就嚴了許多,她再也沒有機會溜到棲梧院那邊去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蒞陽被太后禁足了,她也自知有些過了,所以並未鬧,而是乖乖的在樓上支起了繡架繼續完成那副百鳥朝鳳的繡品。

  蒞陽也知道了那幾天後宮雞飛狗跳,太后和皇后鬥法,最後結果自然是兩敗俱傷。言皇后這幾年雖然收養了五皇子景桓,但畢竟非親生,所以性子依舊有些孤僻和暴戾,加之不受寵,便更加想要把掌管六宮的大權奪回來。

  可太后也不是吃素的,畢竟掌權這麼多年,豈是說奪走就奪走的?雙方你來我往,都沒有占到多少便宜。蒞陽倒也學乖了,不會這個時候去給太后添糟心事,所以乖乖的學做淑女了!

  許是骨子裡便有這樣的氣質,也不過就是靜了個把月,倒真像變了個人的樣子,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說話談吐也不像以前那樣隨意了,這點就連齊嬤嬤都很驚訝。

  「若太后能看到公主此番樣子,定然會十分開心的。」齊嬤嬤在一邊侍候著,看蒞陽神態優雅的穿針引線,繡架上撐起的繡布上已隱約可見百鳥朝鳳的雛形。

  「那我這段時間就好好練練,說不定母后一開心,就能解了我的宮禁呢!」蒞陽微微一笑,頰邊漾起的酒窩顯示出她是真的挺開心的。

  織造坊送上來的上好彩線都是新紡好的,所以是成把成把的,用起來自然很不方便。所以輕柳和飛絮就負責把那些一把一把的彩線纏到線軸上,然後分門別類插在蒞陽旁邊那座如同層層疊疊的大算盤一樣的架子上。

  「殿下這回可真有些不一樣啊!」跪在一邊繞線的飛絮很是好奇道。

  「有何不一樣?」蒞陽撇了撇嘴道。

  「奴婢也這麼覺得呢!」飛絮忍不住插話道。

  「您看,連飛絮都這麼認為呢!」輕柳轉過身將纏好的線軸插.到架子上,拿起一個新的線軸放在旁邊,一邊拆著飛絮剛繃開的一卷紅線找著頭。「要是放在以往,太后禁了您的足,您哪裡能這麼沉得住氣?」

  「輕柳!」邊上的齊嬤嬤微微冷下了臉,瞪了她一眼。輕柳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下去了。

  「嬤嬤,你就放心好了,難道你以為這丫頭說兩句就能把我的野性子給激起來嗎?」蒞陽卻是淡淡一笑道:「我這回呀,是認真的!」

  她已經跟宇文霖約好了,等尋著機會就與他一起逃。最好的時機就是六月下旬的太后壽誕,這些年梁帝和太上皇的關係一直很尷尬,全靠太后一力維持。所以梁帝對太后也是極盡孝道,絲毫不遜於對深居簡出的太皇太后。

  所以,太后每年的壽誕也都是基金熱鬧繁華。那時候宮中不僅張燈結綵,還會在宮中舉辦很多節目,像年輕人參加的馬球賽、文臣雅士參加的圍棋賽、還有司樂坊舉辦的各種樂舞盛會,可謂是年度最熱鬧的時候!到了那幾日,宮中自然也就人多眼雜,辦什麼事都比較容易點。

  或許是下定了決心要走,所以這段時間她心裡忽然生出不舍和依戀,不忍再忤逆太后,想要在這年的壽誕送給她一份最用心的禮物。心靜了下來,當然不會再向以往那般煩躁。

  這段時間,謝玉也沒有閑著。他被調到赤焰軍之後,官職雖然比以前高了幾級,但說實話並沒有多少用武之地。謝玉雖然年紀不是很大,但畢竟出身世家,混跡官場也有幾年了,所以應付目前的差事也是遊刃有餘。

  那日在九安山行宮禁院外跟陸統軍說的話自然是吼他的,但也不算是空穴來風。他畢竟在巡防營呆了許多年,金陵城裡的風吹草動只要用點心還是能瞭若指掌的。而且春獵的時候,宮中禁衛的確抓到了幾名偷闖宮禁的可疑人,雖然抓住了但卻沒能留住活口,顯然絕非等閒人。或許之前禁軍就已經得到了內部消息,所以一面設好了圈套一面故意將南楚質子轉移了吧!

  南楚使團來到金陵之後的確不太老實,只是那時候他並沒有怎麼留意。如今回來,才終於將那件事放在了心頭。他沒有多大實權,所以手頭可以真正供自己以私事驅使的可用人才並不多,這一來一往,竟然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才查到了些蛛絲馬跡。

  南楚使團雖然離開了,但卻在金陵暗中留下了十三人,這些人身份不一,有藥材商人、有樂師、有小販、有手藝人甚至有乞丐,他們雖然來路不明,但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可見是有備而來。

  謝玉特意找了兩名巡防營的好手,故意去試探那個在同泰寺門外遊蕩的乞丐,結果不言而喻,什麼也沒有試探出來。正因為這樣,謝玉才真正開始有些擔心了。只因為那個乞丐裝的實在太像,反倒是引起了他的懷疑。

  他直覺可以猜到這些人必然有所圖謀,但苦於一直找不到證據來驗證自己的猜測。而且回到金陵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見到蒞陽。

  這日謝玉辦完手頭差事剛進府門,影壁後就繞出兩個氣宇軒昂、身姿挺拔的勁裝護衛,齊齊抱拳行禮。

  「可有進展?」謝玉來不及進去,忙不迭問道。

  謝宏和謝汾都是父親身邊的護衛,謝玉自己實在抽不出可用的人手,又不敢假他人之手,唯恐事敗給自己招來禍端,畢竟調查皇家宮闈之事,本就是觸犯忌諱的,不得已只得借了父親身邊兩個可靠的護衛幫自己去跟蹤調查。

  「回稟世子,那個姓雲的樂師並非普通的賣藝人,昨天晚上我們倆跟了一夜,看到他終於有了異動。」謝宏道。

  「這姓雲的的跟宣陽門外糊燈籠的那個手藝人碰面了,並且兩人趁著夜間宵禁偷偷去了南勝門那邊。世子您猜,他們可是去了誰家?」謝汾買了個關子道。

  謝玉有些著急,皺眉道:「好好說話!」

  謝汾這才笑了笑,低聲道:「他們竟然從後院翻牆進了蒞陽府!」

  謝玉不由得大驚失色,道:「蒞陽府?」

  「對,就是蒞陽長公主那座空著的府邸。」謝宏補充道:「因為主人不在,所以府中防衛薄弱,也就住了幾個看門的和灑掃粗使下人。我們倆也偷偷跟進去了,哎,不愧是皇家的府邸,雖然不是很大,但一應器具用度可是比我們侯府要好得多。」

  謝玉瞪了他一眼,道:「咱們甯國侯府,怎麼可以同長公主府比呢?好了,接著說。」其實聽到這裡,他的心裡就已經有了幾分盤算。

  「那兩人功夫不弱,如果動起手來和我們應該旗鼓相當。」謝汾有些奇怪道:「但又不像是小賊的樣子,並沒有偷拿什麼東西。咦,說道這裡我就更納悶了,世子您說,以他們這樣的身份,怎麼登堂入室看到那麼多稀罕物件竟然沒有一點兒好奇羡慕的樣子,就連廳中那棵一人多高的紅珊瑚樹可都一眼都沒看呢!像我們兄弟倆跟在侯爺身邊這麼多年也算是見過世面了,當時看到那陣仗還都愣了愣呢!」

  「謝汾這麼一說,我也覺的有問題。對了,依我看,他們好像是探路的樣子。」謝宏回憶著道。

  謝玉冷笑了一聲,道:「顯然那兩人見過的世面不比你倆少,好了,我都明白了。你們繼續盯著!對了,千萬莫要讓父親知道!」

  「是!」兩人說完作了個揖,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謝玉若有所思的往回走,心裡暗自盤算著,如今算是有了幾分眉目。功夫不弱、眼皮子不淺、聰明善偽裝,從這幾點看,想必那兩人的主子地位絕對不比他們謝家低。

  但就是不知道是否南楚皇室派出來的人,他也打探了下,南楚那質子來金陵已有數年,為何非要等到現在才動手?

  「世子,侯爺請您去東廳回話!」不經意間眼前冒出來一個下人,躬身回話道。

  謝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前院,抬頭望去,正好看到東廳燈火微明,大開的窗前現出父親負手而立的身影,忙斂顏正色往東廳而去。

  甯國侯謝忱已年近六旬,因半生戎馬,所以到了如今身上落了很多舊疾,不便外出,府中一切應酬事宜大都交給了謝玉打理。但畢竟積威甚重,所以不僅府中下人,就連謝玉對父親也是極其敬重。剛走到門口便站住躬身行禮道:「孩兒拜見父親!」

  外面暮色漸濃,廳中雖然紅燭高燒,但光線還是有些昏暗。

  謝忱自東窗下緩緩踱了過來,沉聲道:「你進來!」

  「是!」謝玉恭恭敬敬的走到廳中,垂手侍立在謝忱身側。

  「如今進了赤焰軍,怎的比巡防營還忙?日日早出晚歸?」謝忱側目望著謝玉,不動聲色的問道。

  「回稟父親,孩兒如今還處於新舊交接的階段,自然會忙一段時間。再過個把月就好了!」謝玉回話道。

  謝忱冷笑道:「軍中能有多少事?你也不過是打九安山回來後才心神不安忙前忙後的,在為父面前,還想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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