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Part4
他低著頭跟在管家模樣的人身後,在漫長的走廊裡走了很久,前方的人忽然停住腳步,他猜想自己到了,正欲抬起頭,低垂的視線裡便映入一雙琥珀色的瞳孔。
「喵嗚~」
他似乎見過那只通體漆黑的小貓,卻不知道原來自己也這麼有動物緣。看到蹭在自己腳邊的黑色絨球,白髮青年心底莫名湧上一股笑意。
「小白!」
清脆的聲音伴隨著淡淡的香氣朝他這邊走來,黑色絨球立刻嗚咽一聲從他腳邊離開了,他順著它的動作看去,然後那張向來只存在在虛擬投影中的少女第一次活生生出現在眼前。
「唔,你是?」她將小貓抱進懷裡,一邊偏過頭打量著他,似乎很少會見到陌生人,她的眼神微微帶點疑惑,卻很快被滿滿的笑容取代。
「小白很喜歡你呢,你一定是個好人。」
如同海水一樣蔚藍的眼眸,像是可以包容所有的不如意,卻更像是想要原諒世間所有的罪孽。
黑色的小絨球在主人的撫摸下舒服的咕噥了聲,白髮青年微微掀起嘴角。
呐,那個笑容,更像在求救是不是?
——是回憶竄入了夢中,還是夢境美化了不堪回憶?從不知道夢中的少女也可以聖潔到如此美麗,讓人不自覺沉浸其中,直至窒息。
想要力量,想要解救那張笑臉,想要帶她逃離……
逃離什麼?
從床上坐起身,年輕的世界霸主伸出一手撫向額頭不知何時冒出的冷汗,有些新奇的發現自己竟然也會有噩夢這種困擾。
明明夢中那張笑臉一如記憶中一樣燦爛。
「早安,小尤尼。」看著對面的少女依舊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白蘭忽然覺得自己一早跑過來的興致消了一大半,不由微眯起眸子,淺淺的笑了,「偶爾也換個表情怎麼樣?」
那張聖母一樣的笑臉他已經看到太多遍,無差別的溫柔與包容讓他時常會幻想她再也笑不出來的淒慘樣子,然而當他的目的真的達到了,他卻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
「是要我哭給您看嗎,白蘭大人?」對面的少女抬起頭,面無表情的詢問道。
「你會嗎?」擱在桌上的手指以一種緩慢的頻率敲擊著桌面,白蘭忽然對她的提議有了那麼點興趣,「聖母也會有人類的感情嗎?」
「不會,」基裡奧內羅的小公主一臉漠然的搖了搖頭,眸光依舊是一片晦然,「但如果是您的願望……」
這樣說著,那雙美麗的藍眸裡竟然真的開始有液體滾落,順著白皙的臉頰一路奔騰到雪白的制服衣領,迅速隱沒不見,白蘭忽然覺得有些掃興。
「不用了,」難得的失去了笑臉,他繞過桌面朝對面的少女伸出手,「虛假的眼淚只會讓人作嘔,小尤尼。」
冰冷的觸感從少女的臉頰擴散到指間,白蘭再度咧開了嘴,毫不在意的吐露傷人的語句,「沒有靈魂的聖母,連眼淚都沒有溫度……小尤尼,真是狡猾呢。」
分明所有的思緒早已抽離,只留下一具軀殼,從「臣服」於他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彩虹之子的首領,不再是那個心系天下的聖母,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人偶。
會聽他的話,會順他的心意,會遵循他的一切意見的傀儡。
她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在告訴他,他永遠別想得到她真正的服從麼?
「有趣……」一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生動起來,白蘭再度捏了塊棉花糖塞進嘴裡,眼睛也期待的眯起,「果然小尤尼最有趣了。」
經歷過這麼多的世界,那個小聖母也終於開始珍惜自己的生命嗎?
真好,他忽然又對這個遊戲充滿興趣了,現在結束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手按下桌子上的按鈕,一副薄薄的螢幕緩緩升起,白髮首領朝螢幕上的紅發青年露出近乎孩子氣的笑臉,「呐,小正,上次你說的那個建議似乎蠻有趣的,讓你去日本怎麼樣?」
「哎?」對面的人似乎剛從睡夢中驚醒,一手慌亂的扶起自己的眼鏡,一邊露出很困擾的表情,「可是您上次……」
「上次是上次啊,小正。」年輕的霸主朝自己唯一的好友揮了揮手,「遊戲還沒結束,再讓彭格列掙扎一陣子好了。」
遊戲,總是要多一些玩家才比較有意思不是嗎?
雖然那個名叫基裡奧內羅的組織,從一開始就失去了競爭的權利。
Part5
彭格列是個很有趣的家族。
在無數個平行世界,白蘭曾不止一次這樣想。
除卻那個家族各有特色的守護者以及另類的團結方式頗讓人玩味,更多的時候,白蘭喜歡將注意力放在身為boss卻渾身充滿廢柴氣質的那人身上。
「白蘭,你這樣是不對的。」
他依舊忘記了那是什麼樣的世界,也不指望遊戲中其餘的參加者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然而那個看似無能的青年卻是除了尤尼之外第一個敢這樣正面指責他的人。
「唔,那個人和你很像呢。」也是那樣的勇敢,孤身一人深入敵人腹地,卻絲毫不曾懷疑對方是不是另有野心,「容易相信別人是大空的特有屬性嗎?」
倘使遊戲物件都是這種模樣,那這樣的遊戲還真是一點挑戰都沒有哪。
「白蘭大人?」已經成為人偶的少女微微偏過頭看著他,不見起伏的語調難以表達她的不解,只是慣性的重複主人的疑問,「和我一樣會給您帶來困擾嗎?」
「完全不會喲,」白蘭嬉笑著將棉花糖遞到口中,似乎再度看到了少女當年淺笑盈盈的樣子,「我很喜歡那樣的人呢。」
對面的人怔住了,似乎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回應主人的告白,倒是白蘭自己忽然伸出手去撫向少女臉頰,狀似慌張的說,「不過小尤尼完全不用擔心,那個人和你是不能比的。」
是的,那個人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而已,他目光的追隨所向最終永遠會回到這裡。
回到尤尼眼前。
「白蘭大人。」通訊器中響起桔梗慣有的恭敬聲音,白蘭輕應了一聲示意對方說下去,一邊看著眼前的少女低頭品茶的動作一邊繼續品味著棉花糖。
「入江正一……」
從桔梗口中吐出的名字讓首領的眼睛瞬間眯起,白蘭頓下手中的動作,嘴角漸漸扯開一抹微笑的弧度,「是嗎,我知道了。」
輕輕關閉掉通訊器,白蘭瞬間斂起笑臉,注意到少女因他的動作抬起頭,他微彎下身子將視線與她平齊,沒有笑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認真。
「現在我只有你了,尤尼。」
Part6
他本以為他會用一生的時間去記住入江正一。
這個無聊的世界唯一還讓他有點眷戀的人,他青春時期的見證者。
許是因為入江正一喚醒了自己的能力,又也許因為那個青年是自己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白蘭總是給予他足夠的自由與任性的權利。裝傻也好,臥底也罷,那個人有著讓人歎為觀止的精湛演技,他常常站在螢幕跟前駐足觀賞,樂在其中。
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白蘭大人?」黑發藍眸的小姑娘面無表情的對上他的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素來無起伏的語氣中似乎摻雜了幾許憂慮。
「小正背叛了呢,」一手撐著下顎支在桌面,另一手揉捏著手中的棉花糖,白髮青年習慣性微揚的語調依舊讓人聽不出幾分真意,「嘛,雖然早就料到了,但是果然還是有點受打擊……」
女孩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端住杯子的手頓了下,偏過頭,無焦距的瞳孔裡清晰的映出此刻的白蘭堪稱落寞的眼神。
「會傷心嗎,白蘭大人?」依舊是毫無起伏的聲音,像是憑著本能在如此詢問,對面的人頓時訝異了。
即使是失去了靈魂,大空超強的直感也不曾稍減麼?
「是呢,」看到只會聽從主人命令的人偶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白蘭淺笑著眯起眼,將手中的棉花糖塞進嘴裡,「不過我還有你啊,我最重要的拍檔。」
說罷,他站起身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拉長的語調永遠讓人聽不出有幾分真意,「尤尼只要做尤尼就好了,我會保護你的。」
只要站在那個高高的位置上,不要隨意走下來就好。
「白蘭大人?」人偶少女抬起頭,對主人的的命令理解不能,對方卻似乎無意解答,只拎起隨手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轉身離開了,所以也沒有注意到,這是少女第一次沒有對自己說那句話。
「一切都如您所願,白蘭大人。」
這一次,是真的無法如你所願了,白蘭。
「這是我的命運。」
待大門在眼前合攏,身著黑色制服的少女唇角輕啟,墨藍色的眸子微微閃過一抹亮光。
第 3 章
Part7
什麼是現實?如果他眼中所見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為什麼只是轉換了一個視角,就又是另外一份天地?
有生以來就是如此,身為人類卻與世界充斥著違和感,無論向左向右,社會還是人類,在自己眼裡都只不過是一場風景,直到無意中發現了平行世界的秘密,他終於開始明白自己之餘這個世界的意義。
「我只是困於遊戲的意識而已。」
是的,被製造遊戲的人惡意困於這個牢籠,除了遊戲,唯有寂寞為伴的孤獨意識。
看著對面裝束詭異的二人,彼時還是普通大學生的白蘭一手挾著書本,頗感興味的笑了,「瑪雷指環?聽起來很有意思的道具。」
既然是道具,如何使用就是他的自由。想要在這個遊戲裡開創出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更是上天賦予他的權利,白蘭從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妥。
對於自己對那個聖母一樣的小公主的所做所為,他並沒有絲毫歉疚之類的無聊情感。要說的話,瑪雷指環以及它的原主人都是他的道具的一部分,他為了通過這個遊戲而必須要攥在手心的東西。
至於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得到,那是他作為這個遊戲參加者的自由,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質疑。
即使是道具本身也不例外。
然而那個女孩卻總是不會如他所願。
「我再也不會將我們的靈魂交付於你。」
她面對著他,那雙素來毫無波動的眸子裡跳躍著的是明亮到刺眼的堅定光芒,絲毫不見在這個世界初遇那般的怯懦。像是看透了一切般,帶著勇往直前的堅定與傲然,他才終於願意相信她真如她自己所說那般,和他一樣擁有窺視平行世界的力量。
這個世界上唯一僅有的,可以和他看到同樣風景的女孩。
同樣是被困於遊戲中的意識,只不過性格使然讓他與她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一個為毀滅,一個卻是為救贖。
只是救贖了別人,毀滅的就會是她自己。
她將之稱之為命運,那正是白蘭最不屑的東西。他要成為這個世界的神,那個唯一有資格指定她的命運的存在。
看著尤尼和彭格列眾人一起消失在眼前,白蘭從懷裡掏出一包棉花糖,眼神危險的眯起,「尤尼,你永遠只能是我的籠中鳥。」
Part8
然而她卻總是不會如他所願的。
在他用盡手段終於找到她和遊戲的另一個參加者以後,她還是固執的選擇了那樣荒謬的死去,期間或許有些許的迷惘,他看到她露出惶恐的眼神,莫名竟感到開心。
真可笑,聖母也會有懼怕的事情,他甚至曾惡意的猜想她也可以如他一樣看到平行世界的自己如何死亡的風景。
死亡本不可怕,眼睛一閉就可以什麼都不去思考,不再理會世界的紛擾。可怕的是記得自己死亡了無數次的樣子,那窒息的感覺縈繞在喉頭,意識裡浮現的,再不是這個世界和平美好的未來,而是自己死亡帶來的絕望與恐懼。
蝕骨的惶恐侵染內心,再也沒心思顧及她心念的這個世界。
然而那樣惶恐的思緒最終也沒能佔據她的思緒很久,她最終還是走了,在確定了自己即使死亡也不會孤獨以後,帶著慣有的笑容,一點一滴,從這個世界,從他的眼前消失了痕跡。
飄落在白披風上頗具風情的白色禮帽,仿佛在宣告著她曾經的存在……
「開什麼玩笑!」
他這樣想著,也自然的喊出了口。所有的偽善與假裝的斯文剝落,莫名的憤怒侵襲了理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或者做了什麼。
意識深處傳來的恐慌讓他幾乎無法再發出聲音,眼前卻莫名閃過那幕他一直以為是夢境的場景。
「你就是白蘭吧,」她這樣說,一邊微笑著朝他伸出手,蔚藍色的眼睛澄澈透明,她的脖子微微歪著,嘴角彎起淺淺的弧度,笑得像是一個天真無知的孩童,「母親大人經常提到你,以後請多關照。」
沢田綱吉挾裹著憤怒朝他而來,他愣愣的站著。
明明想要逃開的,他是要成為神的人,即使落敗也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如此狼狽,然而腦海卻不受控制的去回想那一幕幕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場景。
他記得那個世界的自己一時無聊偽裝成艾麗婭的保鏢去接近她,早已識破他的少女卻絲毫不曾開口指認,只淺笑著從抱著貓的空檔伸出一隻手,鄭重的遞到他的跟前。
「你會保護好我的,對不對?」
Part9
——「尤尼只要做尤尼就好了,我會保護你的。」
沒有人知道他做出這句承諾的時候究竟有幾分真心,即便白蘭自己也時常會被自己的變化無常弄得心緒不寧,然而唯有不想讓那女孩死的意願永遠如此強烈。
強烈到他在戰敗以後時常會想,如果他早一步放棄去顛覆這個世界,是不是就能阻止她的一意孤行?
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未解,少年白蘭抬起頭望著窗外永遠燦爛的天空,對於腦海裡突然竄入的記憶不予置評。
十四歲的少年有著二十四歲的白蘭所沒有的稚氣與一絲隱約尚存的天真,相同的是覺得世界需要改變的中二念想。
只可惜同樣的遊戲玩久了也會生厭,他厭倦了那個唯有自己被困的牢籠,唯一和自己擁有相同視線的那女孩也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了痕跡,稱霸世界對少年再無吸引力可言。
真無趣,無論怎麼改變,這個世界還是只能如無趣。他站在海邊仰望天空,偶爾想起曾經有一個擁有海水相同顏色的眼睛的女孩,溫暖的眼神,淺淺的笑容……
「白蘭,你這樣是不對的。」
是誰在耳邊如此言語,不高不低的語調,不卑不吭的表情,像是單純的在陳述一個事實,然而她的眼神永遠是指責中帶著微弱的憐憫……
是的,憐憫。
是誰在憐憫?他是要改變這個世界的神,即使看似遠離了世界,也只是他拋棄世界而已,不需要偽善聖母的施捨。
「你怎麼在這裡?」
坐起身,白髮少年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對忽然出現在「牢房」中的黑髮女子絲毫不感到驚奇。
「有件事相求。」
那個女人有著和她女兒過於相似的面孔,溫暖的眼神,淺淺的笑容,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如此相似,白蘭狐疑的眼神落在艾麗婭伸出的手上,聽到那個聖母一樣的女人連祈求都如此理直氣壯的聲音。
「請幫助我的女兒,解開彩虹之子的詛咒。」
微眯的眸子瞬間放大,十四歲的白蘭不假思索的朝對方伸出手。掌心傳來的溫度果然與記憶中一般,溫熱的,帶著無差別的包容與奇異的信任,少年扯開嘴角,露出招牌式的笑臉。
「可以喲,不過我可能會做些很過分的事情……唔,也許會把礙事的對手都殺死也不一定,這樣也可以嗎?」
對方卻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般,連眼神都不曾動一下,淺笑的樣子一如她的女兒一般純潔到讓人生厭。
「一切都如你所願,白蘭。」
從黑髮女子身後傳出的聲音讓白蘭頓了下,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小小年紀的女孩正穿著和她年齡極不相符的披風,那頂比十年後縮水了許多的帽子微微遮住了她的視線,女孩有些尷尬的將它往上扯了扯,露出蔚藍的眼眸。
像海水一樣的藍,仿佛願意包容這個世界的一切不好因素。
那眼神裡滿載的,依舊是只有他才能理解的乞求。
依舊是那個安靜的眼神,那個淺淺的笑容,女孩艱難的踮著腳仰起小腦袋的動作讓十四歲的白蘭頓覺好笑,不由微蹲下身子,小女孩立即笑得開懷,學著母親的動作伸出小手,稚嫩的聲音卻是清晰無比——
「請多指教,白蘭。」
十四歲的白蘭眯起眼握住對方的小手,一瞬間覺得這是自己此生最快樂的時刻。
Part10
「我這邊才是,」他笑著接過對方似乎是用來示好的棉花糖,上揚的語調依舊讓人聽不出有幾分真意,「請多指教,我的聖母大人。」
-------------------如果我說它完結了你會想揍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