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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銀魂)唯唯不諾》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銀魂)唯唯不諾》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471個瀏覽者
文案:

壞脾氣廚娘有個不著調的穿越養母,養母有個瑪麗蘇的夢想,就是讓夜兔也可以曬太陽。
養母早死,傲嬌的廚娘一邊罵人一邊不甘不願地繼承了養母的遺願,於是就這樣跟著不愛護青梅的竹馬君開始了宇宙海賊王之旅。
廚娘說:呆毛威,你的手下為什麼都叫我包子夫人?
團長大人回道:他們只是想讓你換換菜單。

愛與恨本就是界限模糊的事情,想要殺了一個人的執念不一定是因恨而起,也許還摻雜了別的情感。
比如信仰,比如眷戀。即便病態也依然無法分離。
落單的烏鴉和被她盯住的獵物,但其實狩獵攻受弄錯了也不一定?

——敬請關注總督的黑歷史

不吐槽也能寫銀魂!我們的目標是那一排排整齊的小菊花咳咳,果奔日更黨的奮鬥史!

內容標簽:歡喜冤家 虐戀情深 青梅竹馬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夜兔神威,豆唯唯 ┃ 配角:神樂,秋山真尋,月詠,高杉晉助,以及等等 ┃ 其它:神威bg,順便總督bg不會死,呆毛控,衝神,神獸,相愛相殺,關於青梅竹馬不一定相愛的辯證,關於哥哥不一定是妹控的辯證,關於抖s三人組是否曾經天真的辯證,關於作者節操還剩下幾兩的辯證【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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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訓

  裸誠相見的不止有戀人還有青梅竹馬。

  吉原是個用生命來享樂的地方。

  夜之城也有休息的時刻,地上的太陽悄悄升起的時候,地下城市的街道上各種各樣的店鋪都緊閉著房門。喧鬧的春風吹不進吉原鐵壁般的城牆,街道上一片沉寂,偶爾幾個戴著面罩的女人手持武器匆匆閃過,隨即迅速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吉原的自衛隊,名為百華。

  血腥味從百華消失的方向飄來,在各種脂粉與淫【和諧】靡的味道混雜的吉原其實很難容易被察覺,卻還是讓某些嗜血的生物從睡夢中驚醒。疑似貓科的黑色動物從地上抬起頭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少女,偏過頭抬起爪子搭在床沿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臉,少女皺起眉,隨即翻過身揮了揮手。

  「廚房裡有包子,自己去吃啦!」

  它悻悻地收回爪子踱步到廚房,抬爪搭到餐桌上從盤子裡扒拉下來一個包子。昨天的晚餐當然已經冷了,它咬了一口便挑剔地吐了出去,正準備回過身再去叫醒飼主,另一波更濃烈的血腥味忽然從街道上傳來。

  久違了的熟悉味道。

  碧綠色的瞳孔瞬間變為血紅,它立即丟下包子撞開一路的障礙沖了出去,餐桌上的盤子紛紛落地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熟睡中的少女終於驚醒,從床上翻身而起對著廚房的方向叫了起來。

  「呆毛!」

  被血腥喚醒野性衝動的小傢伙自然沒有回頭,它一直都不是乖巧的寵物,在少女兵荒馬亂地開始收拾房間的時候,它駕輕就熟地順著血腥味來到了亂葬崗,吉原最黑暗也最血腥的地方。

  剛剛死去的屍體還隱隱散發著溫熱,沉浸在溫柔鄉的男人甚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就慘死在吉原最不為人知的角落,像這個亂葬崗其餘的人一樣,過不了多久,連他的存在都會被抹去,這就是吉原真正的可怕之處。

  「走了。」

  百華們匆匆離開的時候,貓科動物剛好從巷口冒出頭,領隊的女人停下腳步看了它一眼,身後的女人們跟著停下。

  「隊長,那個是……」

  「去報告給頭兒。」

  「是!」

  簡短幾秒之後,女人們便迅速消失無蹤,貓科動物來到男人的屍體旁,脖子上的血液已經凝固,它伸出舌頭舔了舔,隨即再度吐了出來,抬起一隻爪子撓了撓腦袋十分惱怒的模樣,頭頂忽然傳來戲謔的聲音。

  「在這種地方找什麼呢,呆毛?」

  被叫做呆毛的貓科動物立即停下所有的動作抬起頭,紅髮辮子頭的少年撐著一把黑色的傘,正站在死人骨堆上俯視著它,頭定一撮特立獨行的毛髮一動一動甚為引人注目,眯起眼淺笑的樣子看起來十足善良無害,它的眼睛卻瞬間再度變為血紅,下一刻便抬爪躍上死人骨堆似乎想要襲擊他,來人伸出一根手指輕鬆地抵住它的腦門。

  「你變弱了。」他輕哼了聲,似乎對它被自己一根手指就擋下來感到不滿,看到小傢伙齜牙咧嘴一副很不服的模樣,他忍不住挑眉,「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跟著那傢伙只會讓你的爪牙變得駑鈍而已。」

  「團長,你和一隻貓閒聊什麼呢……」剛追著少年腳步跟過來的男人囧囧有神地看著一人一貓相談甚歡【咦】的場景,「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做了星際和平大使?」

  「哈哈,阿伏兔,虧你自稱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你說它是貓?」紅發少年收回手指,舉起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迅速被不滿被當成寵物對待的小傢伙咬住了手,指縫間隱約洩露的血紅讓阿伏兔猛然一愣,卻忽然看到那只貓的喉嚨動了下,似乎是在喝血?

  「這……這不是歐雷的聖物,黑擎嗎?」阿伏兔瞪大眼,正對上呆毛惱怒的血眸,他下意識地擦了把額頭的冷汗,「乖乖,原來這種東西真的還存在啊。」

  不輸於夜兔的戰鬥能力,連怕光的特性都一樣的宇宙生物,與夜兔極為相似的這個物種的滅亡曾經讓夜兔也陷入不小的恐慌。傳聞中黑擎是以血覺醒,生平第一次喝到的那個人的血將成為它的力量源泉,並且一生都渴望那個血液無法滿足。當然,那個人死去的那一刻也將成為它的死期。

  「這個是最後一隻了,我是這麼聽說的。」紅發少年眯起眼,似乎想起什麼般,唇角揚起一抹好心情的弧度,呆毛鬆開他的手發出疑似打飽嗝的聲音,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藥膏貼在被它咬到的傷口處,血神奇地被止住了,阿伏兔不由挑眉。

  「之前就想問了,這個藥膏很好用但是團長好像一般都不怎麼用?」

  「多管閒事的人因為亂七八糟的想法做出來硬塞給我的東西,我喜歡血的味道所以不喜歡用。」被叫做團長的少年抬起包紮好的手再度撫了撫小傢伙的額頭,吃飽喝足的呆毛終於不再排斥他的親昵,蹲在他腳邊打起盹,少年眯起眼,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思緒。

  「不過這傢伙聞到我的血會發狂,這樣有些麻煩。」

  「啊,難道這傢伙喝的第一滴血是團長的?」阿伏兔疑惑出聲,少年卻已經站起來從死人骨堆上躍了下去。

  「誰知道呢!」

  那時他和她的血到處流淌,場面一片混雜,沒有人注意的時候被呆毛喝下去的血液到底是他的還是她的,亦或者是他們的血液集合體,這從來都不是他的關心範圍。

  「你回去吧,現在還不是時間。」

  他背對著它,身後的麻花辮隨著動作晃動,頭頂的那簇毛髮也微微跳動著,呆毛原本慵懶的眼神一下又變得銳利。它從死人堆上一躍而下,直朝著少年的腦袋撲過去,他卻忽然轉過來一把將它的腦袋按在地上,它一邊掙扎著一邊發出不滿的低咆,神威微微眯起眼,在阿伏兔震驚的目光下對著它揚起唇角。

  「這種無聊的執念倒是學了十成十,果然不該讓你跟著她。」他鬆開手站起身,一邊朝前邁開步子一邊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手下,「呐阿伏兔,你如果很多年沒見到我,再一次見面第一句會說什麼?」

  聽到前方忽然傳來這樣的詢問,阿伏兔驚奇地看著難得提出一個略有內涵問題的自家團長,雖然心頭非常疑惑,卻還是誠實地做了回答。

  「我想想……大概會是『你怎麼還活著』之類的?」

  「哈哈,這很不錯啊。」神威忽然笑出聲,隨即伸出手拆開臉上的繃帶,街道上的遊女們立即朝他投來驚豔的目光,少年一如往常笑得眯起眼,餘光瞥到不遠處的一個店鋪門前正抱著拖把打噴嚏的身影,少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還活著這種事,大概也只有她會在意吧。」

  「愛人?」阿伏兔直覺地吐槽,難得團長說這種冷笑話,身為部下當然要配合。

  「唔,互相見過對方*的關係吧。」神威非常誠實的回答,假裝沒聽到身後的人下巴脫臼的聲音。

  「阿嚏阿嚏阿嚏!」

  一大早就噴嚏不斷顯然不是什麼好兆頭,剛把房間裡的一團混亂整理乾淨的廚娘一手揉了揉鼻子一邊懶洋洋地拿著掃帚打掃自己門前的土地——儘管它看起來一點灰塵都沒有。

  「之前就想問了,你到底在掃什麼?」

  前方響起熟悉的聲音,廚娘抬起頭,百華的頭領正捏著煙杆好奇地打量著她手中的掃帚,那支名牌的煙杆正冒出*的煙霧,潔癖的廚娘立即皺起眉,拿起掃把指了指自家門牌上的牌子。

  「這裡是禁煙區。」

  話音剛落,掛有卡通版禁煙標誌的牌子立即裂成兩半,廚娘瞪圓了眼拔掉木牌碎裂後插在門板上的苦無,轉過頭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就算是死神太夫,在別人的地盤不要太囂張了。」

  「誰的地盤?你?又在說白癡話了,整個吉原都是鳳仙大人的地盤。」月詠深吸了一口氣,煙霧繚繞遮住了視線,她看不清眼前少女的表情,說起來,這人似乎每天都是一副隨時都要生氣的樣子啊。

  「也是。」廚娘把苦無連同牌子一起丟進垃圾桶,小臉皺成一團,「我也只是想找點事打發時間罷了。」

  「無聊到要靠研究屍體打發時間?」月詠拿起煙杆在廚娘的頭上敲了下,「別怪我沒提醒你,在鳳仙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可是在自尋死路啊。」

  「只是廢物利用罷了。」黑髮少女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她當然知道鳳仙對她的一切瞭若指掌,正因如此她才會被困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無法離開,不是生理上的不能抗拒,更多的時候獨自一人的她沒辦法去面對外面的世界,這個名叫地球的世界。

  比起弱肉強食隨時都可能會餓死的夜兔星球,這個看起來美麗繁華的世界更讓她感到惶恐。

  曾經那麼強烈的期盼過的世界啊。

  實現了理想之後卻發現一切都不如自己所想是件很憂傷的事情,至少對於廚娘而言「去地球」曾是她在夜兔星球掙扎著活下來的唯一動力,可真的跟著鳳仙到達地球之後她才發現這個世界並不是靠著能力就可以活下去的地方。狡詐,貪婪,傷害與罪惡隨時都在發生,人類是如此醜陋的生物。

  醜陋卻又悲傷著,就像吉原。

  「唯唯,有在聽我說話嗎?」

  月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打算廚娘正神游的思緒,少女回過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什麼事?」

  月詠拿起煙斗深吸了一口,微微眯起眼。

  「那個孩子好像遇到了好人來幫他啊。」

  「好人?這個星球存在那種生物?」唯唯習慣性地皺起眉,對面的月詠表情一窒,遲疑地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看到呆毛慢條斯理的從街道那頭晃過來的身影,她頹然地歎了口氣,收回煙杆轉過身揮了揮手。

  「只是覺得有必要告知你一下才過來的,是不是好人總要試試才知道。」

  怎麼試?

  唯唯狐疑地看著百華頭領離開的身影。

  月詠其實很美,唯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人遠比那個被奉為吉原太陽的日輪要吸引人,當然,唯唯從小就是被吐槽為審美觀奇怪的姑娘,雖然月詠臉上的疤確實很觸目驚心,但對她來說那些都不是重點。

  「那雙眼睛,稍微有點悲傷呢。」

  她蹲下來揉了揉呆毛的脖子,這才發現它的頭似乎有些紅腫,嘴角處隱約可見血色的痕跡,她忍不住瞪了瞪眼。

  「你這傢伙,都說了不要去喝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的血了,會拉肚子的……」

  呆毛在她的數落聲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踱步走回房間,直接臥在地上打起盹,饜足的模樣讓廚娘再度震驚不已。

  除了包子之外只有喝她的血才能止住饑渴的呆毛……難道?

  「呆毛,你不餓了?」她慌忙跑到廚房端出一盤包子放到它身旁的地上,它掀開眼皮看了一眼便繼續睡去了,唯唯卻被嚇得跌坐在地,盤子連同包子一起掉到地上,再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他來了嗎……地球……」


第二訓

  看似平凡無奇但又身懷絕技的其實都是苦逼的傢伙。

  唯唯發誓她是迷路了才會到達日輪所在的這個區域,雖然她是真的對月詠口中的那個所謂「好人」有那麼一丁點興趣,並且睡飽的呆毛看起來有些亢奮過頭,總是躍躍欲試地想要撓牆——為了不再破壞她的小窩,她只好帶著它出來溜食,卻沒想到自己不小心又走到了她最討厭的地方。

  她討厭日輪,這和她討厭吉原一樣沒有理由,然而廚娘竟連這份討厭的心思都懶得遮掩,也因此雖然吉原認識她的人不少,卻很少有人喜歡與她打交道。遊女們交頭接耳地傳說著廚娘是吉原的密醫,暗地裡掌握了吉原不少的秘密,替夜王做了不少骯髒的事才敢這麼囂張。她們甚至曾惡意地猜測這個逐漸出落成人的小姑娘不久之後也會走向同她們一樣的道路淪為男人的玩物,但更多的時候,她們會對廚娘圈養的那只貓感到沒來由的恐懼。

  呆毛囂張地從燈火通明的街道上走過,遊女們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不知情的男人們開始朝一人一獸投來打量的眼光,廚娘絲毫不以為意拿著傘在自己走過的地方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直到前方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呀,唯唯,你果然來了。」

  「秋山」的老闆娘是極少數被夜王允許擁有自己姓氏的女人,雖然她臉上的疤痕讓來吉原享受的男人們望而卻步,但她的料理手藝卻幾乎壟斷了整個吉原所有客源,也是吉原私底下最有人氣的女人,同時是唯唯在這個地下城,確切的說是整個地球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人。

  吉原的女人多數都是跟著夜王稱呼唯唯廚娘,尊敬點的叫她廚娘小姐,很少有人知道唯唯的真名,秋山真尋算是其中一個。

  「我就是說怎麼剛才過去的幾個姑娘跟見了鬼似的,原來是呆毛出沒啊。」秋山蹲下來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伸手遞給它一塊白色的糕點,呆毛伸出舌頭輕舔了下,隨即默默偏過頭,秋山好看的眉眼立即皺成一團。

  「果然又失敗了嗎,不管試驗多少次都是不行。」她抬起頭看向唯唯,長長的劉海遮住半邊臉觸目驚心的疤痕,惟露在外的眸子閃過莫名晶亮的色彩,「這種事情還真是要靠天分啊,廚娘小姐。」

  作為傳統的江戶女人,她雖然擅長料理,卻極不會應付這個從天人那裡傳來的玩意。糕點之類的即便可以做出堪稱完美的外形,味道卻總是和很早以前從眼前少女那裡吃到的有很大差距。

  「我已經不做廚娘啦。」唯唯急忙揮了揮手,想起以前在夜兔星球時一天到晚都沒辦法離開廚房時的生活,她至今都覺得手有些抖。

  「真尋姐見到那個男人了嗎?」她伸出手舉在嘴邊不遠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隨即緩緩吐出,「就是那個凶巴巴的死神太夫說的好男人。」

  「……所以你剛才是在模仿月詠嗎?」真尋艱難地吐槽出聲。

  「正確的說是具現化的形容。」看出對方眼底的笑意,唯唯忍不住皺起鼻子,她對月詠的煙斗有很深的執念,很想折斷它,就像多年以前一直夢想著扯下某人頭頂的那挫呆毛一樣。

  「算啦,你還沒說那個男人怎麼樣?長什麼樣?」

  「你啊,那麼關心那孩子的話幹嘛不自己去看看。」秋山乾脆拉了條凳子坐下來,一邊拍了拍身旁的桌子示意唯唯坐下來,後者乖順的照做了,她伸出手指了指對面的一家團子店。

  「剛才在那裡打了每天收晴太錢的那個傢伙,長相麼忘記了,不過記得是個銀色天然卷髮的男人,在江戶還真少見呢。」

  銀色天然卷髮?

  這怪異卻熟悉的形容詞勾起微微深層次的回憶,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那個把她從死人堆裡騙回家的女人偶爾抽風時會說一句「銀髮天然卷的都是好人」,不由皺起眉。

  總覺得……聽起來很炮灰的一個設定。

  唯唯的直覺很准,在秋山做好她點的菜剛端出來的當口,血腥味從門口飄進來,原本趴在榻榻米上打盹的呆毛立即警惕地看過去,不一會兒,簾幕被女人慌亂地掀開。

  「唯唯……快來救人。」

  唯唯剛塞進嘴裡的天婦羅沒來得及下嚥就被月詠拉了出去,呆毛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秋山剛好從里間走出來,看到女孩正拼命對自己打著求救的姿勢,她眨了眨眼。

  「放心吧,你點的菜我會好好算在賬上的。」

  ……重點錯了啊喂!

  「我說,我只捯飭過死人,沒救過活人。」

  被月詠領著著來到一間房門口,唯唯一臉認真地告誡眼前疾病亂投醫的百華首領,後者忽然拿出一把苦無橫在她的肩上。

  「把那些傢伙弄成死人倒省事了,不過現在還不行。」

  看到主人被挾持,呆毛不為所動地偏過頭打量著兩人對峙的場景,唯唯皺起眉正要說什麼,房內忽然傳來女孩的吼聲。

  「放開我,那傢伙一定要由我來阻止!」

  「我一定要阻止哥哥!」

  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的宣言,帶著女生天生的嬌憨和骨子裡透出的純真語氣,言辭間卻隱隱透露著說話的人本質裡的執拗,唯唯一個失神,月詠已經拉開木質的門,一把將她推了進去。

  「這裡經常會有人來巡邏,你們小聲點。」在呆毛跟著進入之後,月詠的腳往後一勾帶上了房門,呆毛蹲坐在門口偏過頭打量著屋內的眾人,安靜的像是一隻真正的貓一樣,好似完全不介意自己的主人此刻正被人挾持,月詠忍不住怪異地看了它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精神太緊繃,和這只小傢伙對視的時候她常有種自己在被監視的錯覺……

  「哎?這是哪位?」戴眼鏡的黑髮少年奇怪地打量了下唯唯,月詠不清不重地哼了聲。

  「醫生,還有讓那女孩安靜點。」她說的是此刻還在屋裡叫嚷著的神樂。

  「我知道啦月詠小姐,可是神樂現在情緒有點激動……」戴眼鏡的少年一臉無奈地攤開手,「真是的,就算是夜兔受到那麼重的一擊居然這麼快就好了也太奇怪了,這已經完全是外掛了好吧?」

  平凡無奇的人最不待見有特例屬性的角色設定,說起這些事就忍不住怨念不已,卻一如既往地存在感低下沒人理會他,銀時正坐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手捂住肚子的位置,月詠漂亮的眸子一閃,還沒來得及說話,手底下被挾持的人卻絲毫沒有危機感地開口了。

  「神樂?」

  叫神樂又是夜兔……那張臉和記憶中的某人太相似,雪白的肌膚,漂亮的藍色眼眸,像極了夜兔一生都畏懼著的晴天。

  那曾是她最嚮往的色彩。

  「你叫我?」被銀時按住腦袋才安靜下來的女孩抬起頭看了一眼唯唯,隨即疑惑出聲,「哎,好奇怪,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是你身上有種熟悉的味道。」

  ……那是肉包子的味道。

  只要牽扯到食物夜兔的敏感度就會直線飆升,這是唯唯自小就知道的事情。當然她身上帶的肉包子都已經被呆毛吃掉了……原本也沒打算說出那些早該被遺忘的過往。

  「沒,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挺好聽的。」唯唯輕笑,伸出一手挪開月詠的苦無,在後者震驚的目光下朝女孩走了過去,一邊拉起她的手在身上四處查看了下,那雙多數時候都沉浸在一種不悅情緒的黑眸此刻竟稀少地摻入些許擔憂的神色。

  「你傷到哪裡了?」

  「沒有啊,夜兔的傷好的很快,再說我怎麼可能那麼輕易被那個笨蛋哥哥打傷。」神樂一手拍了拍胸口,隨即又指了指窗口的白毛,「那邊那個銀毛天然卷吐了很多血,希望還有救阿魯。」

  她說話的時候依舊帶著那個奇怪的口癖,再加上天生語速快,聽起來好像滿嘴的「阿魯阿魯」,蔚藍的眸子卻透著些許焦急,唯唯皺了下眉,隨即低下頭從手裡拿出一顆藥丸放到神樂手裡。

  「這個給他吧。」說完這句話,她轉身朝門口走過去,看起來完全沒打算理會屋內其他人,新八忍不住囧囧有神,看到那只原本在打呵欠的貓也跟著懶洋洋的走了出去,他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額頭。

  「月詠小姐,讓那個人走沒問題嗎……」

  「沒問題,那傢伙是個怪人,從不插手吉原的任何事,除非遇到看得順眼的人。」

  「所以才用那樣的方式帶來麼?」新八繼續囧囧有神,「那她丟留下的這顆藥沒問……」

  一句話還沒說完便驀地瞪大眼,神樂正拿著那顆至少有一個小金桔那麼大的藥丸使勁塞到銀時嘴裡,原本在疑似沉思的發呆著的銀髮天然卷立即回過神,低頭捂住胸口猛咳起來。

  「神樂你幹嘛!咳咳……想毒死我啊!」

  「就是啊神樂,這東西還到底是……」

  「才不是毒藥,這個可是好東西阿魯!」神樂再接再厲地一把將那玩意全拍進銀時嘴裡,一邊念念有詞,「在我們家鄉這一顆的價錢都可以買十根阿甘草阿魯!」

  「……完全不明所以的計量方式啊!阿甘草是什麼?聽起來像是阿甘正傳的周邊一樣的東西?」

  「唔,一種安眠藥,是一勺就可以放到十個夜兔的那種……群體戰的時候經常用到的,順便一提一根阿甘草夠阿銀買一年份jump阿魯。」

  「喂喂沒問題嗎夜兔們好土豪……為什麼補血的會那麼貴啊。」草根阿銀出離憤怒了。

  「因為夜兔雖然傷好得快,失去的血卻還是需要正常的代謝補充回來。」月詠忽然插嘴進來,「這就是夜王需要留下那個女孩的理由。」

  她對夜兔一族的秘密知道太多也瞭解太多,如果不能為他所用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她只有這樣活著。

  不管是以什麼方式,吉原的女人們都沒有自由。


第三訓

  神威不太能想起第一次來地球時的情形,只隱約記得飛船登陸那天某個脾氣向來不太好的廚娘抱住出站口的柱子哭了很久。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她落淚,哭泣的樣子好像比當初她第一次殺人時還要難過。明明那天地球的陽光太明亮,腳踏在土地上的夜兔們都撐著傘將自己包裹得很嚴,只有她一個人抬起頭舉著手一副想要擁抱太陽的模樣。

  那一瞬間他才察覺到她大概真如她自己所說該是屬於這個名叫地球的星球,和畏懼著陽光,服從於本能衝動徘徊在戰場的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的腳沒來得及踏上地球的土地就轉身跟著再一次啟動的飛船離開,而她卻跟著夜王留在了地球,她最夢寐以求的地方。

  「神威你小子,我們有十年沒見了吧!」

  十年……原來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這樣想著,餓肚子的大胃王還是抱著木桶使勁往嘴裡塞著米飯,也不打算理會該被稱為師傅的人,前方的夜王不以為意地晃了晃扇子。

  「說起來,真是意外包子以外的東西也能填飽你啊。」

  「鳳仙大人說笑了,那種東西早就戒掉了。」他終於從米飯中抬起頭,微微眯起眼,「我知道的哦,那個叫做罌粟的……」

  「哈哈,這可真是很有意思的誤會。」夜王歡快地展開扇子扇了下,「如果你認為你對那包子的饑渴是因為這樣,那老夫也無話可說,不過神威,你來地球到底是要做什麼?」

  「那還用說嘛。」神威向上伸出一根手指,依舊維持眯著眼的模樣,「來吉原當然是要找女人。」

  是要找女人,只不過他要找的是一個要不起的女人。

  ******

  唯唯是跟著呆毛找到那個受傷的夜兔的。

  它雖然嗜血卻對血相當挑剔,地球人的血液永遠不是它的菜,小傢伙聞到久違的夜兔之血便朝外沖了出去,擔心它去擾亂了吉原正在進行的變革,她急忙跟了過去,意外地在巷子裡發現那個人。

  越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夜兔,其血液對呆毛的吸引力就更大,小傢伙蹲在男人身邊一直舔著正在流血的肩膀,唯唯走過去拍開它,皺起眉打量了下那人的斷肢。

  「夜兔都是這種不知疼的怪物嗎……」她忍不住喃喃自語,腦海不期然閃過紅發男孩渾身是血站在窗外笑著朝她揮手的樣子。

  「小姑娘好像對夜兔很瞭解的樣子?」

  原本以為昏迷的男人驀地開口,唯唯嚇了一跳,直覺地往後退出幾步,那人卻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撐起來靠在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別擔心,我對沒價值的人沒有動手的興趣,而且我估計也沒多久活頭了。」他自嘲地揚起嘴角,「我們團長最討厭敗家犬。」

  「……還要再加上討厭弱者和蟲子。」最不想要的那個結果被證實,唯唯的臉頓時皺成一團,看起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這輩子唯一的愛人是戰鬥。」

  「哎,小姑娘還真知道不少。」阿伏兔驚訝地張了張嘴,餘光瞥到唯唯腳邊的那只黑擎,不由想起自從踏入吉原之後自家團長那些怪異的行徑,他驀地坐正身子朝唯唯伸出一根小手指,「難道你就是團長的這個?」

  「……只是孽緣罷了。」唯唯一邊說一邊利索地翻出一張止血貼膏撕開貼到阿伏兔傷口處,後者的表情再度一變。

  「其實團長大多數時候像是一個孩子。」一味的追求只是因為不知道怎麼才能讓自己內心的饑渴得到滿足,但其實誰又知道真正能滿足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這原本就是很抽象的事物,一般人也就這麼渾渾噩噩的活著了,就比如阿伏兔自己,可是他家團長不是這樣的。

  「團長他……耗盡一輩子也想滿足。」

  生命不止,戰鬥不息,那是夜兔之所以存在的意義。

  ******

  讓夜王變成家裡蹲的女人會是生的什麼模樣?

  在來地球的途中他偶爾無聊會思考這樣的問題,讓夜王困在手裡也不覺得滿足,只能讓她憎恨著他來抑制饑渴的女人,是有傾國傾城的容貌?還是太過強大讓夜王都甘拜下風?

  其實夜兔的審美都不怎麼樣,至少在神威眼裡即使是女人也只分為強者或者弱者,來到吉原之後多了一種分類方法也只不過是「可以生孩子的女人」和「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他不知道那個叫做日輪的女人長得是不是真的可以傾城,只是覺得女人抱著破抹布哭泣的樣子意外的讓他覺得煩躁。

  某種早該被遺忘的情緒疑似想要冒出頭,他的心情忽然很糟糕,地球的銀髮武士和夜王在眼前對戰,女人們圍成一團協助圍攻夜王,那個叫做羈絆的力量又是他所不熟悉的東西。

  「羈絆就是即使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能一起走下去的秘訣哦,麻衣子說的。」

  他記得廚娘說這話時眼睛閃閃發亮的模樣,像是對這個詞充滿了嚮往,卻又更像是想要勇往直前地相信著那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所說的每一句話。

  又或許這份憧憬與信任本身就已經成為了一種無法切斷的羈絆,讓他無數次想要毀了她悉心珍藏的那簇呆毛。

  「喂,還活著嗎?」

  有人的聲音傳入耳畔,神威忍不住轉過頭去,身穿和服的黑髮少女正蹲在一個傷重的女人跟前仔細檢查著什麼,她身後是被血腥味引誘得雙目發紅的獸類,齜牙咧嘴地對著樓下的惡戰發出低咆,似乎隨時都可能撲過去,少女卻頭也不回地叫住了它。

  「不可以哦呆毛,如果你去了以後再也不做包子給你了。」

  呆毛悻悻地俯臥回去,雙眸殘念地看著前方的戰鬥,神威莫名想起久遠以前廚娘曾經一時斗膽問過他如果包子和打架只能選一項,他的選擇是什麼。

  那時他是怎麼回答的?似乎是威脅了廚娘一下便輕鬆度過了,但其實那之後他偶爾也思考過這個問題。對於他來說吃是一種餓肚子之後的反應,而打架卻是血液裡的一種本能,原始的野性呼喚,他覺得自己順從本能並沒什麼錯,廚娘卻總是不以為然。

  「總覺得夜兔其實很可憐啊……」

  作為整個夜王的城堡最弱的人,她幾乎每天被欺負,即使是一個掃地的僕傭都會用看蟲子一樣的眼神看著她,但這樣的人卻總喜歡用怪異的眼神打量她所看到的每一個夜兔。

  「神威?」聽到他笑聲的廚娘驀地轉過身,神威的表情微微一怔。

  就是現在這樣憐憫的眼神。

  「是神威……吧?」她似乎有些不太確定,擦了擦沾滿血的雙手走上前,伸手搭在欄杆上上下打量著他,他沒作回答,然而她腳邊躁動的呆毛卻告訴了她答案,她張了張嘴猶豫著想說什麼,幾乎是同一時刻,神威也開口了。

  「你還活著。」

  「你怎麼還沒死啊?」

  神威忍不住雙手環胸挑了挑眉。

  「我還活著很讓你失望?」

  「啊,失望死了,我一直想著你去了一個萬里無雲的星球,然後一落地就被太陽蒸發了。」

  「那是什麼?你努力了十年編的冷笑話嗎?」

  「不,只是積壓了十年的怨念堆積出來的詛咒罷了。」

  針鋒相對是以前的她即使氣急也不敢做的事,現在卻那麼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她的膽子也是被這份「咒怨」養大的嗎?

  「真巧,我也一直覺得說不定你哪天又多管閒事惹怒鳳仙大人被拍成包子餡兒了。」

  「……你才包子餡!你全家都……呼,算了。」因為想起神樂的存在,「全家都包子餡兒」這樣的話對著眼前的人罵不出口,廚娘轉回去繼續替腳邊傷重的那些人治療,看到她從腰間摸出幾根針就開始縫起來,他忍不住從高處一躍而下落在她身後。

  「你認識這個人?」

  「不認識啊。」

  「那為什麼救?我可不記得你是這麼好心的人。」

  「受人所托。」她頭也不回地嘀咕,「有個多事的女人不想讓那男孩的任何一個『媽媽』犧牲在這裡。」

  「是嗎?」神威再度眯起眼笑了笑,「聽起來和我認識的女人有點像,讓我猜猜……她的名字叫豆唯唯是不是?」

  唯唯手下一不留神被針紮到,指腹冒出一點血絲,呆毛立即朝這裡湊過來,神威伸出手抵在它的腦門輕鬆制止它上前。

  「唯唯也一直是不誠實的人呢,那個男孩的事到底還是在意著的不是麼,畢竟對你來說是世上唯一的血緣?」

  唯唯立即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的?」

  「討厭啊,十年了你的智商還是一點都沒有長進。」他伸出手扯了扯她的髮髻,似乎對她改變了髮型的事頗為殘念,順手摘下一個葉子形狀的發飾在掌心把玩著,「你憑什麼以為自己能逃得出鳳仙大人的掌心?」

  廚娘的表情驀地一變。

  憑什麼呢?大概是不怕失去的決絕吧。

  因為從一開始就已一無所有也就不怕失去,活著也成為可有可無的事情,任何關於死亡的威脅都不能動搖她分毫,只是內心深處總有一個小小的奢望,希望看到這個地下世界的終結。希望被困于吉原的女人有朝一日可以看到真正的太陽,而不是以逃避的心態將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射到日輪身上,那對日輪和吉原都不公平。

  其實心裡很清楚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公平,不管是夜兔星球還是地球,甚至這獨立於地上都市的吉原,都有獨屬於自己的法則,公平與否並不是某個人說一句「不公平」就可以變成公平的事情,這個世界的法則會抹殺一切反抗他的因素。

  所有的人都在「法則」的重壓下失去自由地活著,有人失去雙腳,有人失去容貌,有人失去生命,有人失去尊嚴……而她唯一可以做的,竟然也是和她們一樣漫無目的的等。

  等什麼呢?

  「不過就因為廚娘小姐總喜歡挑戰這些根本不可能的任務,有你的世界才那麼有意思。」紅發少年鬆開手指,任由呆毛朝他撲過去,唯唯眨了眨眼,看到少年緩緩走過來朝自己伸出手,「我來幫你吧?」

  轟隆隆的悶雷在腦海劈過,唯唯緩慢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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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訓

  頭頂有呆毛的都是精分的傢伙。  

  唯唯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神威兄妹時的場景。

  事實上她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女孩手中正啃得歡快的麵包,也不是女孩腦袋上那兩個疑似饅頭的神奇飾物。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情,要知道,那時她已經在連綿陰雨的夜兔星球餓著肚子行走了十幾天。

  饑餓伴隨自己成長,她已經很久不知道飽的感覺,唯一還能感知的就是夜兔星球的地面根深蒂固的濕氣,還有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呼吸。

  那對兄妹就是這個時候闖入眼簾,她還記得女孩俯下身看著她時疑惑的樣子,蔚藍的眸子是她此生難得見到的美好風景。

  「哥哥,這個人怎麼了?」

  「死了吧。」做兄長的年齡也不大,他的腳步很倉促,看起來是在趕路,紅色的麻花辮隨著他的腳步一微微晃動,頭頂一束怪異豎起的呆毛也跟著偶爾動一下,聽到妹妹的疑問,少年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

  「神樂,別管她,那就是弱者的末路。」

  唯唯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弱者的末路就是像她這樣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然後默默的腐爛,直到骨肉消失都不會有人為自己落一滴眼淚。

  眼淚……

  眼底忽然竄起的濕意讓唯唯看不清眼前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男孩和女孩逐漸縮小的身影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夜兔星球不曾留下任何可以讓人觀望的影子,只有男孩頭頂那一束莫名豎起的頭髮一晃一晃的在眼前不斷閃現。

  幻覺了吧……

  唯唯想起前不久死掉的那個女人,不知為何很想沖上去拔掉男孩頭上那一撮呆毛,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在意識裡。

  要知道,她是真的不能動了。

  「哥哥……她在瞪你……的頭髮。」

  小女孩怯怯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唯唯忽然想起女人常說起的那個中華小蘿莉有著一副與惡毒語言極不相符的善良本性,忍不住朝小女孩笑了笑。

  如果眼前就是女人要找的小姑娘……那可真是諷刺啊。

  「哥哥,她又笑了!好奇怪的死人!」小女孩顯然被她精分的表演給嚇到了,嚇得轉身就跑,卻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先前被女孩緊攥在手心裡的麵包剛好落在了唯唯垂下來的手邊。

  唯唯愣了十幾秒,精分的大腦開始了垂死之際無聊的掙扎。

  吃,然後繼續重複這樣餓肚子的日子?不吃,就這樣死去,像麻衣子一樣連塊墓地都沒有?

  唯唯不知道,她想起遇到那個女人以前的自己,每天只是為了生存就已拼盡全力,才沒心思去思考這些看似文藝實則2b到不行的事情。遇到那個據說來自異世界卻活不過一個孩子的奇怪女人之後,她每天雖然不用再自己去尋找食物,卻被迫被灌輸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導致她現在三觀有五觀都沒擺在正確的位置。

  如今女人死了,那個「一起回地球」的約定也一下子成了笑話,唯唯有些難過,卻一下子笑了起來。

  她的三觀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吧。

  淚流滿面的時候,女孩終於忍不住文藝又2b地想。

  「哥哥……你說她為什麼不吃呢?是餓到不能動了嗎?」先前跑掉的女孩再度奔了回來,不同的是這次那個男孩也跟著過來了,唯唯抬了抬眼皮,朦朧的視線再次捕捉到那一簇呆毛。

  「你對著屍體研究什麼?」男孩興趣缺缺地拉著妹妹要走,卻忽然感到腳下有拉扯的力道,低下頭,先前被自己稱為 「屍體」的物種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腳踝。她的額頭高高抬起,露出黑得發亮的眸子,小臉上原本死寂的表情莫名多出些許憤怒的色彩,雙目炯炯地瞪著他的頭頂,好似那裡有什麼讓她仇恨的東西。

  「閉……嘴……我還沒死!」

  像是開關一樣,這句話打通了少女最後一絲求生意志,唯唯在神威似乎不屑又似乎興味的注視下抓起那塊麵包猛塞了起來,一邊塞還一邊不忘狠狠地瞪著男孩……的呆毛。

  「哥哥,她真的一直在看你哎……」小女孩說著帶有濃重軟音的句子,唯唯想起女人說那是被寵愛著長大的證明,而不像她,自小就聲音陰沉,天生一副被拋棄的面相。

  做哥哥的似乎終於有了點興趣,蹲下來看著唯唯,那雙湛藍的眸子和妹妹一般澄澈誘人,卻多了一股冷冽的味道。

  「呐,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吞咽的動作頓住了,唯唯認真地因著男孩的這句話思考起來。

  她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夢想,作為被整個星球嗤之以鼻的蟲子一樣軟弱的存在,她曾經有過的唯一的夢想也是從遇到那個抽風的女人開始的。

  「什麼?你沒有名字?唔,那就叫唯唯好了,我來之前正在喝的豆奶粉的名字,對!就叫豆唯唯!」

  「什麼是豆奶粉?嘛,簡單的說就是豆子磨成的奶粉……呀,也不對,就是豆奶粉嘛!小屁孩別問那麼多,你要喝豆奶粉還早一百年呢知道嗎?!」

  「咦,為什麼你受傷不會自動癒合……好奇怪……」

  「不會打架?唯唯你是夜兔嗎?怎麼看都是地球人才對吧!」

  那時她還是個沒有名字的孤兒,和這個星球所有的孩子一樣在這強者為尊的世界艱難求生。有記憶以來她就是獨自一人,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大概也會同隨處可見的死人一樣不知何時就會死在這個冰冷而潮濕的星球。她一直不知道這個星球的惡劣氣候是因夜兔的體質所起還是這樣的氣候造就了夜兔沒法適應陽光的弱點,儘管如此,她作為一個夜兔,卻是無比渴望陽光。

  正是這樣的異端表現讓唯唯不知不覺成了眾人眼中的異類,女孩在自己成長起來的星球受盡欺負與謾駡,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異端是因何而起。

  「什麼呀,喜歡太陽……唯唯果然是地球人呢。」

  第一次得知「地球」這個名詞,第一次知道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喜好和平的世界,第一次知道也有太陽不討厭的生物存在。

  第一次,有了夢想。

  「想去……那個名為地球的世界。」

  「想去地球?那好啊,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吧,我也要回去那裡才行啊,這裡的氣候太糟糕了……咳咳……」

  那個說要陪她一起去地球的女人死在十幾天前的清晨,唯唯去找藥材回來的時候女人的身體已經冷了,女孩愣了半晌做了一件自從認識女人開始就一直想做的事。

  她拿出女人送她的隨身的刀子,把女人頭上那簇總是莫名聳立的呆毛割了下來,然後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在地上挖出一個坑把女人埋了起來。

  唯唯識字不多,女人教給她的字體很是奇怪,似乎並不是夜兔族的語言,她對著木牌想了好久才歪歪扭扭地刻下女人的名字。

  平丸麻衣子。

  女孩知道那不是女人的真名,但那是她唯一告訴過她的名字。女人說她得了一種叫做「平丸病」的逃亡症,到處流浪只是為了尋找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卻沒想到最終客死異鄉。

  唯唯想,也許女人的家鄉就是那個叫做地球的地方吧。

  「呐,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回歸正題,男孩這樣低下頭問話的時候,唯唯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麵包,抬起頭,滿眼裡都是男孩頭頂那簇異常惹眼的呆毛。

  和麻衣子不同的顏色呢……

  這樣想著,女孩直覺地朝著目標伸出手,用力一拉——

  「啊!哥哥你的頭髮!」

  驚慌的聲音在空曠的亂葬崗響起,唯唯被憤怒的男孩一下推回地面上,手中抓著的幾根髮絲是足夠她自滿十幾年的戰利品。

  連綿陰雨似乎終於停止了一會,唯唯在男孩揚起手要殺死自己的時候閉了閉眼。

  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女孩下意識的攥緊手心,終於想起一件似乎無關痛癢的事。

  女人死了,她又成了一個人。


第五訓

  事實證明開掛的配角都註定活不久。

  那是一個難得沒有下雨的日子,女孩幸運地在自己平時常去的廢墟裡找到一塊發黴的麵包。她蹲下來撿起它,正在考慮該從哪裡下口,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掌將麵包奪了過去。

  「那不能吃的。」

  女孩轉過頭去,茫然的黑眸裡映出一個穿著打扮十分怪異的女子。女人有著在夜兔中有些偏黃的皮膚,長長的黑髮隨意地披散著,她正彎下腰看著唯唯,幾縷髮絲微微垂落下來。唯唯抬起頭看了一眼女人頭頂矗立的那簇毛髮上,隨即轉向身後不遠處被丟下的麵包,想起女人剛才說的話,她有些奇怪。

  「……不能吃嗎?」

  這裡的人每天可以為了它打上好久,這是她貧瘠的想像力所能想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卻是第一次聽說它「不能吃」。

  「是啊,吃了會壞肚子的。」女人皺了皺鼻子,似乎是聞到什麼討厭的味道,然後在唯唯的注視下蹲下來遞給她一隻還泛著熱氣的白色物體。

  唯唯記得那東西有個很聳的名字叫「包子」,據說那是只有在夜王居住的城堡才可以吃到的美味。

  腹中及時傳來咕嚕的聲響,她來不及多想就接過包子啃了起來,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跟著女人來到夜王的城堡,那個夜兔族最強的戰士才敢踏進的地方。

  女人說她是夜王的廚娘,整個城堡裡戰鬥力最弱的人。

  唯唯覺得很奇怪,不要說這個城堡,女人的戰鬥力在這整個世界都是最弱的。她看著女人走路的時候腳步虛浮的樣子,甚至懷疑她能不能撐過這個雨季,然而女人卻是不會考慮這些,兀自把她拎進一個很奇怪的房間丟了進去。

  「洗乾淨再出來。」

  溫熱的液體漫過身體的時候,唯唯幾乎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肌膚原來是白色的。和這個星球上所有的人一樣雪白的肌膚,卻又似乎不盡相同。

  「我猜得沒錯呢……」身後忽然響起女人的聲音,唯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拿起浴巾遮住自己的身子,女人卻只是隨手丟給她一樣東西。

  「穿上它走出來。」

  是一條藍底白花的裙子,唯唯前幾日在城裡街道的精品店看了好久,卻一直研究不出來這種衣服要怎麼穿。

  「那上面的花不會掉嗎?」

  她記得那天她說過之後背後就傳來一陣嗤笑聲,她還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

  「啊!原來你是那天那個人!」

  女孩急忙拉開浴簾沖還沒離開的女人吼道,女人嚇了一跳,一把將她推回浴池,一邊奪過裙子從她頭上套了下去。

  「笨蛋,這附近可住了很多男人,女孩子的身子可不能叫人隨便看了去!」

  「為什麼……」

  「廢話,當然是只有未來的老公才可以看!」女人似乎很不擅長照顧人,一件衣服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套上去,唯唯站在鏡子前面看著嶄新的自己,忍不住有些呆滯。

  「衣服……買不起。」

  「誰讓你買了,笨蛋!」女人雙手叉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腦袋上的那簇呆毛像是在符合主人的心意般頗為得瑟的晃了起來,女孩怔怔地盯著它看了很久。

  「所以我說你們夜兔啊,除了會打架別的能力都是白癡嘛!到底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趁著女人碎碎念的功夫,唯唯已經開始思考女人到底帶自己過來有什麼目的。她是有聽說有些人會收容夜兔的孤兒,但那是戰鬥能力強的孩子才會有的幸運,作為這個星球食物鏈最底層的弱者,即使年僅七歲的唯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我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哦。」原本暴躁中的女人忽然安靜下來,彎下腰揉了揉她的頭髮,笑容清淺,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寂寥。

  「我呀,可能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吧……」

  女人的眼睛不大,每次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眯成一條縫隙,像是怎麼都不肯正視這個世界,又像是從一開始就在逃避什麼。唯唯一直不懂,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女人的工作不忙,雖然城堡很大但是能吃到她做的東西的就只有城堡裡最尊貴的客人,唯唯算是一個意外。女孩在吃飽喝足之余會被女人抓去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唯唯想,也許那和那個「豆奶粉」一樣都是地球的文化吧。

  「我們老家有句話說,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嘛,雖然這句話十足坑爹,不過如果放在這個星球倒是很有效果,要想抓住一個夜兔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這樣一來即使是像我這樣弱得要死的我也可以有立足之地哦。」

  名叫麻衣子的女人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她的手藝確實很好,這是唯唯用女人蒸的包子和自己以前常吃的「麵包」做比較得出的結果。

  這樣說的時候,她自然又是挨了頓罵。女人的脾氣很差,相對應的是她的身體也很差。唯唯經常拿著女人寫的單子到處去抓藥,時間久了,倒也在藥草方面起了興趣,女孩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生中除了吃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學習。

  「為什麼需要學習?」

  「肉體上的強壯只是一種假像,一個人只能在內心裡成熟起來,掌握知識,並且學會正視自己,懂得審時度勢,最快的瞭解自己要做什麼以及該怎麼做,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人生的贏家。」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不停咳嗽著,唯唯那時候對深奧的句子還理解無能,只隱約覺得女人的表現與那番話有些諷刺地矛盾。

  明明看似學識淵博的她人生就要到盡頭,作為整個星球最弱小的存在,即便擁有很多知識,在醫學方面有很深的研究,卻最終沒辦法拯救自己。

  偏偏人對自己未知的東西都有一股新奇的探索欲。

  「什麼叫做老公?」

  「老公嘛,就是可以陪你一輩子的人哦。」

  一輩子是多久?唯唯曾想過也許是一年,運氣好的可能會多活一年,再久以後的日子她都不曾思考過,但是遇到女人以後她卻不確定了,於是女孩偏過頭,日益豐腴的臉頰透出一股近乎俏皮的茫然。

  「那……麻衣子不可以嗎?」陪我一輩子。

  「就算是我也不太可能呀……唯唯……」麻衣子的聲音忽然壓低了些,唯唯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女人頭頂那簇一直聳立的呆毛忽然軟了下來。

  她瞪大了眼,聽到女人在耳邊說……「唯唯,你會平安回到地球的。」

  她是夜兔,作為一個夜兔成長在夜兔的土地上,雖然因為體能或者喜好各方面的差距在這個星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從未有過自己「不是夜兔」這樣的想法,所以十分不理解女人的說辭。

  就算「回」到了地球,她又要去哪裡呢?

  女人沒教過她這個問題。

  她教會了她廚藝,教會她弱者在這個星球的生存方式,自己卻輸給了常年沒有陽光的惡劣氣候。之後的那些年唯唯常常回想起女人說自己懷念陽光時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奇。

  到底太陽為什麼會那麼討厭夜兔呢?

  她太好奇這個問題,以至於不知不覺加深了對陽光的渴望。夜兔們帶著從來都洗不掉的血腥味在這個世界行走,他們攻無不勝戰無不克,卻惟獨被象徵生命與希望的太陽所厭惡,他們的種族越來越稀少卻依舊改不了自相殘殺的毛病,血液裡的本能讓他們很難和平共處。

  被神明拋棄的種族,註定要孤獨一生的種族。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喜歡太陽的異類了。

  嘖,稍微不留神又文藝起來了。

  「哥哥!冷靜點!她可能只是餓昏了吧……」

  女孩慌張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唯唯回過神,紅發包子頭的女孩正拼命阻攔惱怒地準備殺死她的男孩。天分明還陰著,那女孩身上卻隱隱散發著說不出的光,唯唯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突兀地想起女人曾說過這個女孩的名字。

  「唔,其實來到這裡我一直在找神樂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太好,總是沒辦法遇到呢……連神威也是。」

  「神樂是誰?為什麼要找她?」

  「唔,只是想確定這裡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世界啦。」據說來自異世界的女人基本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設定,苦笑地攤開手,「大概是緣分不夠吧,嘛,反正就算見了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唯唯很想知道麻衣子想要改變的是什麼。

  這樣想著,昏沉中的女孩聽到不遠處有人叫喊的聲音。

  「喂,神威!你媽媽在路邊倒下了!」

  糾纏中的兄妹頓時停了下來,唯唯艱難掀開的眼眸恰好捕捉到男孩一瞬間變得陰鷙的眼神,心頭莫名一動。男孩丟下一切忽然轉身開始狂奔,女孩一邊叫著哥哥一邊跟了過去。

  唯唯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廢墟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大雨忽然再起,她拍了拍屁股轉過身,朝自己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大雨浸透的地面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女孩沿著幼時跟女人走過的路線一步一步朝著夜王的宮殿走去。

  「你好,我是來應徵廚娘的。」

  女人說她給夜王做的料理里加了一種叫做罌粟的香料,會讓食用的人不知不覺入迷,從此離開那個味道就無法安心,這也正是她能在夜王宮殿工作這麼久的秘密。

  推開宮殿大門就看到夜王正憤怒地摔盤子的身影,唯唯小心地勾起唇角。

  也許女人是對的,無論多麼強大的夜兔,似乎都學不會用腦子思考呢。

  但是這個不會用腦子的夜王,幾年以後就會出發去地球,並再也回不來了。

  「唯唯,那將是我們唯一回到地球的機會。」

  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那簇頭髮,唯唯低垂著頭揚起嘴角。

  忽然想起女人臨死前那個晚上所說的話。

  「即使能預先知道劇情又怎麼樣呢,終究是……連驗證的機會都沒有呢。」

  唯唯再次笑了。

  麻衣子果然從不撒謊。

  接下來的劇情什麼的,就由我來幫你驗證吧。


第六訓

  媽媽說不要隨便撿東西回家果然是正確的。

  夜王的狂躁症神奇地穩定下來,唯唯繼承女人的手藝成了夜王的廚娘,並且居住的還是麻衣子的房間——恰好是在那間大得不像樣的廚房的隔壁,那個被她和麻衣子稱為「家」的地方。

  唯唯討厭沒有麻衣子在的家。

  她的工作同麻衣子一般清閒,空下來的時間女孩最喜歡的就是在這個星球到處探險。因為不知不覺迷上了醫藥學,她經常會對著一株未曾見過的植株觀察很久來確定它是否具有醫藥價值。

  那天也是一如往常大雨連綿的日子,女孩撐著傘來到廢墟尋找前幾日剛發現的一株奇怪植物。她已經連續觀察它好幾天了,今天就是來挖它走的。女孩心情良好地哼著麻衣子教給她的歌曲,一邊悠哉地朝目的地走去,卻被地面上一大串的鮮紅吸引住了注意力。

  血。

  在這個星球上比垃圾還要常見的東西,唯唯很少見一個人流出那麼多的量,那個人會死嗎?

  這樣的想法讓女孩忽然開心起來,要知道,一個人摸索醫術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情。很多時候麻衣子留給她的理論書並不能説明女孩系統並真實地理解一些事情,她想起女人常說很多理論知識都是要靠實踐來證明,不由生出一股怪異又變態的想法。

  想到這裡,她急忙咚咚跑到那人跟前,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喂,死了嗎?」

  原本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忽然翻了個身,唯唯嚇了一跳,拿在手上的傘也跟著飛了出去。大雨不曾稍止,順著男孩的的額頭帶起片片血紅流淌到地面上,看起來有夠觸目驚心,卻是唯唯最常見的場景。

  「喂,沒死就吭一聲啊!」她不耐煩地合起傘,用傘尖戳了戳那人,下一刻,天地忽然調轉了過來。

  「你……想死嗎?」

  似乎是什麼地方聽過的聲音,帶著即使是夜兔都少有的陰狠語氣在唯唯的上方盤旋,女孩從後腦的疼痛緩過勁來,使勁睜大眸子,只看到一簇朱紅色的呆毛。

  「是你。」

  前幾天遇到的呆毛哥哥。

  唯唯還記得這人的頭髮很柔軟,並且和麻衣子亂糟糟的髮絲不一樣帶著些許細膩的觸感,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清香。她想這人一定成長在備受寵愛的家庭,和那個妹妹一樣幸福而溫暖地生活在這個星球,卻不曾想會遇到這種情況。

  「你怎麼了?」似乎絲毫都沒注意到對方正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隨時都可以了結她的性命,也絲毫感覺不到男孩眼底嗜血的資訊,唯唯問得自然又茫然,帶著女孩天性的好奇和一股近乎愚蠢的執拗,倒讓神威怔愣了下。

  「不想死就滾遠點。」

  狠狠地將她丟到一旁,神威狼狽的撐起身子試圖站起身,卻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乏力。

  即使是對自己的兒子,老頭子也不會留情,神威知道的。

  「這樣更好……」他忽然笑了起來,額際的傷口似乎已經開始癒合,流失的血液卻需要時間來恢復。神威下意識的伸了伸胳膊,果然連握住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難怪剛才這個白癡靠近的時候他沒感覺。

  嘖,糟透了。

  「喂,這是哪裡?」他頭也沒回地問。

  身後卻沒有回復,神威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到女孩真如他所說「滾」出去好遠,正在廢墟另一座垃圾堆上抱著什麼東西啃得不亦樂乎,從她手中散發出的香味讓神威精神一震。

  餓了。

  「啊!我的包子!」吃了一半的包子被搶,唯唯氣得跳腳,她來的路上怕包子會冷一直捂在懷裡來著。

  「唔,好吃。」男孩迅速將包子塞進嘴裡,力氣也稍微恢復了些,他不自覺揮了揮手臂,理直氣壯地轉過頭看向唯唯,「還有嗎?」

  「有你個頭啊!你一口吃光了我一天的伙食!」唯唯憤而跳起,目標直指男孩頭頂那簇呆毛,被早有準備的神威敏捷的躲過了。

  「你是真的很想死嗎?」他微笑著說。

  「不是!」唯唯立刻反駁,一邊再度往後退了退,後腦卻忽然一緊,她吃痛地低叫起來,努力仰起頭,男孩比她高出半顆腦袋,正揪著她的辮子將她湊到他跟前。

  「哎……是你,居然沒死。」

  神威的聲音天生帶著一股慵懶的調子,說出這樣漫不經心的臺詞倒意外地讓人感覺到他的真實。

  真實地因為唯唯「還活著」這樣的事情感到驚訝,他原本以為,即使有他那個傻妹妹丟下的麵包,這個女孩也撐不過三天的。

  「哼,關你屁事!」唯唯想起麻衣子鬧脾氣時的口頭禪,忍不住怒瞪了神威一眼,眼神無意中瞥到男孩腳邊,這才想起自己此刻來的目的。

  「啊!你的腳!」她觀察了那麼久的新品種被踩死了!

  「神經。」被她抓狂的舉止嚇了一跳,神威往後退了退,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我說你,還有吃的嗎?」

  「沒有!」唯唯心情很差地蹲□撿起被踩的屍骨無存的植株,一邊小心地拿出一個包裹將它裝了起來,「希望藥效還沒散……」

  她找這東西找很久了,昨天才能確定它就是自己要找的草,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挖它就已經提前陣亡了。

  「喂!」被無視的某人不爽地再度揪住唯唯的辮子,女孩這次連頭都懶得回了,兀自從懷裡掏出一個藥丸遞給他。

  「看在你妹妹的麵包的份上。」

  「這是什麼?」女孩的頭髮意外地乾燥,神威依舊沒鬆手,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手中長相頗讓人無語的藥丸,「毒藥?」

  「毒你妹!」心血被侮辱的女孩又把藥丸收了起來,「補血的,不要算了。」

  虧她還想著拿他試試效果呢。

  藥丸很快淪落到和包子一樣的命運,半路被搶劫,唯唯瞪圓了眼看著神威似乎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吞下藥丸,忍不住有些驚訝。

  夜兔……都是那麼好騙的嗎?

  還是他覺得她太弱了,不可能動什麼手腳?

  這樣的想法在腦子裡衝撞,唯唯果斷決定相信第一種。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這才是麻衣子教給她的生存法則。

  「呐,你。」想到這裡,女孩拿起傘再度不怕死的戳了戳男孩的後背,看到對方再度伸出手作勢要殺了自己,她急忙退了退,倒並不指望夜兔懂得知恩圖報一詞。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來?」

  聽起來十足像怪叔叔誘拐小蘿莉的臺詞——唯唯想,麻衣子如果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

  其實這個猥瑣的招數對夜兔來說卻尤其好用,一是因為他們總覺得自己很強,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人能奈何得了自己,還有一個原因……

  「唔,好吃,還有嗎?」

  看著男孩狼吞虎嚥地吃完她今天中午要上供給夜王的料理,唯唯攤開手,越發覺得一頓只能吃兩碗米的自己和這個星球格格不入了。

  是了,夜兔都是大胃王,而且幾乎看不到底的那種,所以除了戰鬥以外,他們最感興趣的永遠是食物。

  「沒了!」沒好氣的收起碗筷,女孩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距離那位偉大的夜王開飯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了,而自己居然因為一時腦抽就收留……收養?不對,是「誘拐」了一個不知打哪裡來的大胃王。

  只因為對方長著一簇呆毛!

  「這個毛病會害我失業的……」唯唯一邊自語一邊跑進廚房再度忙碌起來,自己抽風是一回事,得罪了夜王可沒好果子吃。

  「對了,剛才那個包子可以再多做幾個嗎?我喜歡吃那個!」

  身後傳來毫無自覺的大胃王開心的叫喊,唯唯腳下一個趔趄,抱在手中的盤子眼看就要落地,隨即被已經恢復大部分力氣的男孩敏捷地接住了。

  「哈哈,你果然好弱啊!」看著躺坐在地上的唯唯,神威利索地將盤子放在桌子上,順便不怎麼情願地伸手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

  「我要吃剛才那個包子。」他一邊扯著女孩的辮子一邊笑著說,「不做的話就殺了你哦。」

  笑毛笑!你以為包子是p說放就放的啊!

  儘管心理這樣咆哮著,唯唯卻也絲毫不懷疑神威說這話時的真意,這也是夜兔另一個讓她不爽的習性——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嘛,她自己也是這樣就是。

  「不是我不想做包子。」唯唯扭頭甩掉神威的手,力持正色地看向神威,「這裡是夜王鳳仙大人的地盤,我是他的廚娘。」

  看到男孩蔚藍的眸子閃了閃,明亮的像是麻衣子曾說過的天空,唯唯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你……剛才吃掉了鳳仙大人的午餐。」

  這樣說的時候,唯唯並沒希冀眼前這人懂得反省或者害怕這樣的思想,要說的話,只要他肯好心放她去工作她就心滿意足了,然而男孩下一刻的舉止卻著實讓她震驚了一把。

  「唉……原來這裡就是夜王的城堡啊。」神威露出一副頗感興趣的樣子,他甚至還作勢動了動筋骨,唯唯暗叫不妙。

  「既然來了,就打敗了那傢伙再走吧。」

  怎麼辦,麻衣子?

  唯唯一臉驚恐的抱住腦袋。

  「這傢伙一定是吃我的藥吃壞腦子啦!不知道現在吐出來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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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訓

  她再次見到神威是在一天后的一個清晨,女孩起床洗漱完畢,剛拉開房門要去準備早餐,一道陰影忽然朝自己的方向撲過來,直接把她壓倒在地。

  「什麼東西啊……」唯唯一邊掙扎著要起身一邊咕噥了句,茫然的視線捕捉到一簇眼熟的呆毛,女孩愣了下。

  「把他弄乾淨,鳳仙大人要留下這小子。」

  丟下這句話,來人就轉身離開了,唯唯伸長了脖子也沒看清是誰,只好用足了力氣吼起來。

  「喂,你別把死人丟給我啊!」

  「星海坊主的兒子才不會那麼短命,你不是喜歡研究製藥麼,這傢伙送你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些傢伙怎麼知道她在研究製藥?

  唯唯帶著滿腹的疑惑從神威身下爬起來,趴在地上仔細盯著男孩左看右看端詳了半晌。

  「怎麼看也不像那個怪老頭的兒子啊……」

  女孩記得前不久跑來跟鳳仙大人對戰的那個怪人,那時她剛做好的瀉藥還沒來得及實驗,夜王派人來說要招待貴客,她一著急就把藥丸丟到了準備給客人的飯菜裡。

  後來的情況很突然,她連重做的機會都沒有東西就被端走了,廚娘提心吊膽地等了很久也沒有音訊,再後來就聽說客人和鳳仙大人打起來了。

  唯唯嚇得三天三夜沒敢合眼。

  第四天一大早,有人來告訴唯唯鳳仙大人餓了,讓她去準備料理。女孩還以為自己在夢裡,搖晃著身子跨進廚房,剛進門就被一個正在大快朵頤的人給嚇到了。

  「啊!有鬼啊!」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害死了一個人的女孩直覺地以為「被害者」找上來了,嚇得險些倒在地上,那人卻忽然舉起傘作出無辜狀。

  「啊,抱歉,我只是想知道廁所在哪裡……」

  唯唯呆滯了下,對方卻一副「我很無害」地絮叨開了。

  「小姑娘是這裡的廚娘嗎?呀,這手藝真不是蓋的,我都想在這裡常駐了……就是可能沒洗趕乾淨,我現在一直肚子痛……廁所在哪裡啊?」

  唯唯直覺地伸手指了指廁所的方向,然後那個人就以超乎尋常的速度離開了她的視線,快得讓女孩忽然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

  「古怪的大叔……」

  這是唯唯給那人唯一的評價,至於得知那人的身份就是聲名遠揚的星海坊主則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能和夜王戰鬥三天三夜不分上下的怪大叔……不對,應該是吃了她的瀉藥還能戰鬥這麼久的怪大叔,想不到他也能生出這麼好看的兒子。

  這樣想的時候,唯唯卻還是順手把男孩拖進了房間,想起當年只用一個包子就把自己騙回來的麻衣子,女孩頓時覺得還要做苦力的自己rp弱爆了。

  啊,弱爆了也是麻衣子的口頭禪之一,雖然女孩一直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說起它時的口感卻讓唯唯甚為著迷。

  「你呀,才一天都沒撐過就被打倒了,真是弱爆了。」

  她從身上摸出前幾天經由神威實驗效果良好的補血丸,粗魯地塞進他嘴裡,隨即吃力地將他拖進浴室,在準備給他脫衣服的時候她才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問題。

  麻衣子只教她女孩子的身子不能隨便給人看了去,那男生的呢?

  唯唯認真地就這個問題糾結了半分鐘才終於放棄浪費腦細胞。

  「算了,看就看了吧,反正這傢伙也昏死過去了……」

  女孩一邊碎碎念著扯開了神威的衣服,一邊分神注意浴缸裡的熱水滿了沒,解到第三顆扣子的時候,手臂忽然被握住了。

  像是要將它握斷般的力道,唯唯吃痛地皺起眉,震驚地看著突然睜開眼的人。

  「你要做什麼?」

  「這話應該我問才對吧!」神威利索地鬆開唯唯的手站起身,精神滿滿的樣子絲毫不見剛才的虛弱,注意到自己身上被解了一半的扣子,他挑了挑眉,語氣中頗有些不恥。

  「看不出來你有這種愛好啊,廚娘小姐。」

  「你知道什麼呀!」唯唯氣的跺腳,倒並沒有什麼羞澀的感覺,在夜兔成長起來的女孩並沒有那些多餘的情感,只莫名覺得心煩氣躁,「算了,難得撿回一條命你就快滾吧,鳳仙大人生氣起來可不好惹。」

  「唔,才不要。」神威理直氣壯地搖了搖頭,順手扯開自己沾滿血跡的衣服一頭紮進浴缸,濺出的熱水一下潑到唯唯身上,女孩終於忍不住叫出聲。

  「滾開啦!」

  「哈哈!」玩得很開心的某人絲毫不見敗者的狼狽模樣,從浴缸裡冒出頭,朝唯唯笑得依舊燦爛。

  「我要留在這裡,直到能打敗鳳仙為止。」

  「哈?」正要去拿毛巾的女孩趔趄了下,「這傢伙,你爹吃我的藥吃壞肚子,你是吃壞腦子了吧?」

  「這麼說,鳳仙說的是真的,老傢伙真的和他打過?不分上下?」神威頭頂的呆毛動了動,好奇地看著唯唯,後者兀自拿毛巾擦自己身子,丟給他一個十分不情願的背影。

  「我怎麼知道,你爹是個怪老頭,吃了我的強力瀉藥還能打上三天三夜。哼,和他比起來你就弱爆了,渣得要死還不自量力,哼,活該你被打得半死……」

  無法宣洩的怨念轉化為老媽子式的碎碎念,唯唯背對著神威一邊說一邊拉起簾子開始換衣服。因為一直以來只和麻衣子相依為命,她並沒有太多所謂的男女設防的關鍵,要說的話,這大概是平丸麻衣子的抽風教學中一項重大失策,而這直接導致了下一刻的悲劇。

  「你還真的找死……」即使是好脾氣如神威也被她一連串的貶義詞惹得有些發毛了,他霍地站起身走過來,刷地拉開布簾——「啊!!!」

  超出人類接收能力的尖叫聲響起,神威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奇怪地看著唯唯忽然扯下布簾裹住自己的動作,正要問她發什麼神經,女孩就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魂淡麻衣子!我不要和這個呆毛一起過一輩子啊!」

  混亂終結于神威忍不住揮出去的拳頭上,女孩裹著布簾不停抽噎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的模樣先前的喋喋不休判若兩人。神威裹著單衣坐在浴缸上看著女孩怪異的舉止,雙手托腮,秀氣的眉頭不自覺皺的死緊。

  「廚娘小姐,昨天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問了……你,腦子有問題?」

  為什麼我要被吃壞腦子的你說成腦子有問題的人啊啊!

  唯唯繼續在意識裡碎碎念著,滿腦子都記著麻衣子說的【只有老公才能看到身子,而老公是和自己過一輩子的人】,她正忙於對於此生將和這個滿口要殺了自己的人一起渡過感到無比的驚悚,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反應來應付神威,後者卻絲毫不理會她的奇怪舉止,兀自揪著她的頭髮讓她站起身。

  「果然是腦子有問題吧。」男孩疑惑地湊近她,唯唯敏感地聞到屬於自己心愛的沐浴露的味道,忍不住再次抓狂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限量版思芬多沐浴露啊混蛋!」那是她求了負責去地球採購的人很久才弄到的!

  而且是麻衣子最愛用的蘋果味的!

  「什麼呀……」實在是覺得眼前的女孩有夠神經,神威連連後退了些,順便再度扯了扯唯唯的辮子。

  「喂,我問你,那個老傢伙真的沒輸給鳳仙?」

  「我不知道啦!」沒膽找神威賠償的某人自怨自艾地畫起圈圈,一時倒也忘記關於未來老公的驚悚念頭,直到身後忽然傳來大胃王頗為正經的宣言。

  「果然我的決定沒錯呢。」神威的聲音永遠帶骨近乎孩子氣的溫柔,說出的話卻讓正準備起身的唯唯再度跌坐下來。

  「殺了鳳仙再離開這裡好了。」

  說罷,他心情良好地走過去把躺在地上裝死的某人扯了起來,溫柔地笑了笑。

  「就是這樣,我現在餓了,廚娘小姐。」

  餓你個大頭鬼啊!從哪裡滾過來就給老娘滾出去!

  用眼神淩遲了神威數十秒得不到回應,戰鬥力不到五的渣渣廚娘很識實務地決定轉身眼不見為淨。

  「我說你,既然有這麼大的野心就趕緊出發吧,鳳仙大人的寢室在城堡最中心,出門右拐不送哦!命就一條,不用太珍惜的,真的。」

  一邊說一邊推搡著示意趕人,神威一時沒反應過來被她推到門口,眼看大功就要告成,房門卻忽然被推開了。

  「什麼呀小子,老夫好奇過來看看你死了沒,怎麼現在你是要拐帶我的廚娘嗎?」

  拐帶毛啊,他有興趣的人是你啦!

  唯唯默默吐槽,本以為神威會反駁,男孩卻忽然湊過來一把攬住她的脖子笑出聲。

  「是呀,鳳仙大人要送給我嗎?」

  送你妹!

  唯唯終於怒極地一腳踩在神威腳背上,後者不痛不癢地哼了聲,攬住她脖子的手臂卻不著痕跡地收緊,廚娘被憋得臉通紅,氣也通不上來,男孩的貼在耳邊的聲音卻是溫柔得嚇死人。

  「廚娘也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啊?」

  快斷氣的廚娘只好拼命點頭,一邊暗自咒駡這人的祖宗八代,小嘴努力張合的樣子配合神威此刻過於親昵的動作,以鳳仙站在門口的距離看起來好像是兩人在說悄悄話,夜兔之王若有所思的笑了起來。

  「有意思。」

  以血覺醒野心滿滿憎恨太陽的夜兔之子和對自己一無所知一心眷戀陽光的人類,真是奇妙的組合。


第八訓

  唯唯最近心情極度不爽。

  因為夜王的一席話,原本對她興趣缺缺的某個呆毛忽然揚言要把她從夜王手裡贏過去,賭法自然是打架。鳳仙似乎很欣賞神威,承諾不管需要多久,只要有朝一日能打敗他,神威就可以帶唯唯離開。

  聽起來多麼美好的故事……

  個頭!

  搞屁啊!她是為了把麻衣子的呆毛葬在地球才來給夜王打工的,早就說好了只要她想離開隨時都可以,又不是被逼著賣身為奴不能離開,真被這傢伙「贏」走還得了!而且最可恨的是她每天要做的料理又翻了一倍!

  再說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是為了她和鳳仙大人決鬥,其實唯唯太清楚那傢伙只是單純想找個藉口和鳳仙戰鬥而已,而且是不贏就死不回頭的那種。她太瞭解夜兔這些根植于血液的本性,偏偏自己作為這個星球食物鏈底端的弱者,幾乎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不過神威倒是對唯唯的這一指責供認不諱。

  「找理由什麼的太麻煩了,他剛好提起我就順便用了。」

  說著話的時候,他往嘴裡塞包子的動作一直就沒停頓過,因為夜兔對食物的執念太深,說出的話也是頗有些敷衍的味道,對面的廚娘雙手托腮瞪了他一眼,嘴巴咕噥了下,疑似是在暗自咒駡他,紅發男孩終於頓了下來,拿起一個包子拋棄然後抬頭張嘴精准地接住它。

  他快吃飽的時候總喜歡這麼玩一把,廚娘曾惡意地幻想過某一日他會被掉下來的包子卡住喉嚨然後痛苦地向她求救,那個時候她就可以好好鄙視一下這個一直看不起她的傢伙,為此她還特意做過幾個體積較小的包子,但事實證明幻想終究只是幻想——他一口吞下兩個。

  「說起來,之前做的那種小包子去哪了?」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男孩迅速咽下嘴裡的包子,一邊念念有詞,「那個比較好吃,下次記得做。」

  做你個大頭鬼,本姑娘是廚娘又不是你娘,要什麼就給你什麼。

  唯唯在心中再一次罵翻了天,臉上的表情雖然努力想要平靜,晶亮的黑眸卻洩露了她此刻的怒意,對面正打算扔起第二個包子的男孩這才挑了挑眉。

  「啊,說到和鳳仙大人打的賭。」看到對面女孩的臉色變了下,他忽然眯起眼淺笑了下,「只是覺得如果在打敗鳳仙之前的這段時間可以吃到廚娘小姐的包子就太好了……」

  「騙子。」唯唯毫不猶豫地反駁,雖然內心誠實地因為男孩的這個說法而被撩動了下,女孩的臉上卻一如既往苦大仇深的模樣,一邊說一邊拿起一個包子在神威面前晃了晃,「夜兔是最不懂珍惜的物種,總有一天這個也會成為你棄之唯恐不及的東西。」

  夜兔是不需要羈絆的,所有讓他眷戀的東西都會被他親手毀掉或者捨棄。

  神威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應該反駁的,卻始終找不到該用什麼理由,但男孩卻似乎終於有些明白向來視弱者為蟲子的夜王為什麼獨獨願意留下眼前這個小廚娘的命了。

  她瞭解夜兔這個種族,比起身體或能力這樣的瞭解更為透徹的是對本質的理解,雖然不知道鳳仙想利用她做什麼,但這樣的人即便離開夜王麾下也只有死路一條,眼前這位廚娘小姐……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神威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太久,他原本就生著隨心所欲的性格,關於廚娘的一切思考都是在吃東西的時候無聊之下大腦運轉的後遺症。他並太喜歡動腦筋思考,確切的說,比起動腦,他更喜歡順從本能活的自在一些。

  戰鬥之後依舊帶著渾身血跡來到廚娘的基地窗戶前,看到她正背對著窗戶一手舉著菜刀在對付一塊牛肉,夜兔饑餓的胃直接刺激大腦將眼前的牛肉替換成了一個個熱騰騰的包子,於是他帶著愉悅的笑容翻到窗戶上。

  「喂,包子還沒好嗎?」

  正在切肉的女孩一僵,頓時有股把手中菜刀丟出去的衝動,但她不敢。

  就算那個呆毛威每天都要吃掉她精心給自己準備的早餐午餐加晚餐,就算神威每次都會在自己洗澡洗了一半突然闖進來,就算他每每把帶血的衣服丟給她去洗,就算他從來都懶得記她的名字……

  想到這裡,女孩握住菜刀的手忍不住緊了又緊。

  「再等一下啦!」這種粗魯的語氣已經是她勇氣的底線,因為知道神威每次微笑著那句「殺了你哦」絕對不攙和玩笑成分,她每每看到這傢伙都特別容易精神緊張。

  「什麼呀,還沒好啊!」神威從窗戶口翻身而進,唯唯眼尖地瞧見他衣服上的血跡,急忙大叫起來。

  「等一下!」她丟下菜刀跑到視窗,順手抓起門後掛著的一件衣服丟過去,「換了衣服再進來,廚房的地面要我自己拖的你知不知道!」

  「恩?幾個小時不見你的膽子又大了點嘛……」戰敗過後來捉弄一下這個小廚娘是少年最新培養出來的興趣也是自我治癒的方式,畢竟他每天除了打架和吃飯睡覺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活動,偶爾竟也覺得日子太懶散了些。

  這樣想著,神威倒是很配合地換掉了身上的衣服。吃飯前要洗手,母親教給自己的禮儀他倒是還記得……即使母親的長相已經逐漸從記憶力模糊。

  算了,搖搖頭甩掉那些奇怪的聯想,神威越發相信自己是最近過得太懶散才會胡思亂想。

  唔,用她的話來說叫什麼來著……「米蟲走開!」

  對了,就是米蟲。

  男孩最近對這個詞很感興趣,因為他確實挺喜歡吃地球產的大米,在這個星球上只有夜王的宮殿才能遇到的東西,不過比起眼前這個弱到家的女孩做的包子,他還是比較喜歡那時垂死之際遲到的美味。

  「我說,包子還沒好嗎?」想到包子就越發覺得餓了,神威站起來朝唯唯走過去,絲毫不理會女孩的咆哮,再度拽了拽她頭頂的辮子。

  「我都說了沒有啦!」

  唯唯憤憤地甩開揪住自己頭髮的手,最近她越來越懷疑這傢伙是記恨第一次相遇時她扯掉了他的幾根呆毛,現在每次見了面他都要揪她的辮子。偏偏麻衣子只教過她這一個髮型,女孩以為自己就該一直這樣,從來沒想過可以「換髮型」這樣的可能,每次只能東躲西躥地逃避神威的魔掌。

  「少騙人,我聞到味道了!」誘人的香味在小小的廚房裡擴散開來,神威首當其衝奔到蒸籠前面,伸手就要去拿,女孩急忙從後面拖住他。

  「很燙的喂!」

  真是的,為什麼夜兔永遠都是這個德行,一遇到吃或者戰鬥就什麼都不顧了。

  不知道哪一個吸引力比較大呢?

  看著神威一口一個猛吞包子的場景,唯唯習慣性抽風的思緒又開始了。

  「我說,呆毛威。」

  正在吞咽的某人頓都沒頓,只從鼻子裡哼出個聲音示意她問下去,後者乾脆蹲坐在地上,順手拿起一個包子塞進自己嘴裡,卻被燙得鬆開了手。包子立即被另一隻手接了過去,神威自然地將它塞進嘴裡一邊咕噥著「食物不能浪費」,十足小家子氣的模樣卻讓唯唯忍不住笑出聲。

  「我說……」不管怎麼說,看到別人吃自己那麼愛吃自己做的東西,唯唯心底還是有些得意的,「如果包子和打架只能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為什麼要選?」神威抬起頭,再度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嘴裡,他吃包子的速度在城堡裡是得過冠軍的。

  「額……」唯唯被問住了,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好耍賴道,「就是比如說我告訴你,你要是再去和鳳仙大人打架我就不做包子給你吃……」

  「你想死嗎?」神威微笑著搶白。

  「當我沒說。」唯唯立即噤聲。

  神威微笑的時候多半沒好事,她早就知道的。

  「嘛,」進食告一段落的某人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強者是不需要這種顧慮的,廚娘小姐。」

  說到這裡,他拿起手裡的包子晃了晃。

  「你看,因為你是弱者,所以你是做包子的人,而我只要吃就可以了。」

  又來了,這傢伙的強弱理論。

  唯唯無趣地翻了個白眼,隨即從地上爬起身要去準備下一籠包子,神威卻忽然開口了。

  「有件事我很好奇,」看到唯唯轉過身,他抬起頭笑了笑,「我聽說你是自己找上門來的,為什麼?」

  分明弱得要死,在這個城堡幾乎隨處都會被人欺負,所以她才喜歡窩在廚房哪裡都不去。神威好幾次看到廚娘被打發去做打掃衛生之類的工作,不免對女孩主動跑來的動機感到好奇。

  他是少數喜歡動腦筋的夜兔。

  看著神威一如既往微笑的模樣,唯唯不止一次這樣想。

  「唔,為了一些個人的目的吧……」唯唯歎了口氣,並不覺得這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當然我沒有你那麼遠大的理想,而且如你所說,像我這樣的弱者要想生存下去是很困難的,所以我只想在這個星球的時候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生存方式罷了。」

  「這個星球?」將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裡,神威鼓起腮不解地問,「廚娘小姐不是夜兔一族嗎?」

  「誰知道!」想到自己來歷不明的身世,唯唯跺了跺腳,再度不打算理會神威,後者吃飽喝足心情良好也不予計較,兀自動了動筋骨準備下一波挑戰。

  「喂!」

  唯唯忽然轉身叫住他,他偏過頭看向脾氣暴躁的廚娘,一個眼熟的藥丸朝他的方向丟來,神威下意識地伸手接過。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個啦,你不想死就自己保重點。」

  「呵呵……」神威忽然笑了起來,半蹲在視窗維持著準備出去的動作,只是看著唯唯的眼神摻入些許夜兔少有的惡作劇因數。

  「廚娘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審美奇怪啊……」

  因著母親病弱的緣故,他從小到大見過的藥丸也不少,各種橢圓和膠囊都耳熟能詳,但是方形的他還真是第一次見。

  「囉嗦啦!」正在忙碌的女孩抽空哼了兩聲,「下次不給你了。」

  「那可不行。」已經跨出窗外的男孩又轉回頭,認真地糾正道,「無論是包子還是藥丸,我還真是離不開唯唯呢。」

  說完這句話,神威吞下藥丸就轉身離開了,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話語裡有什麼曖昧,也不覺得自己突兀地叫出女孩的名字帶給對方多大的衝擊,他的動作一如往常那般迅速,很快從廚房前不見了蹤影。

  也就沒看到女孩忍無可忍拎著菜刀沖出來的身影。

  「魂淡,不許叫我名字!」

  額,她似乎忘了自己先前暗自抱怨人家不記得她的名字。


第九訓

  「喂,你走慢點啦!」

  即使是夜兔星球都很少會出現的雷雨日子,唯唯一大早就撐著傘走在荒涼的小道上,小心地看著濕滑的地面,一邊疲憊地打了個呵欠。

  似乎夜兔的天賦裡就不包括處理財務這一項,唯唯聽說原本負責採購的那人是夜王從地球帶過來的,前不久也因為不適應氣候而死在了這個星球,而採購事宜居然一下子落在了才十歲的唯唯身上。

  「你又不知道要去哪裡買材料,走那麼快有什麼用啊……嗚。」

  一邊走一邊心不在焉繼續打著呵欠,女孩沒注意到前方的少年已經停下腳步,不自覺撞了上去。

  「幹嘛……」她揉了揉鼻子,不爽地咕噥起來。

  也許是知道神威在某些方面還挺依賴自己,女孩最近膽子不自覺變大了些,埋怨起來口氣也不自覺更加理所當然。

  「廚娘小姐最近膽子越來越大了呢。」她想起最近神威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沒什麼,已經沒關係了。」神威忽然開口,音調還同平常一般平穩,唯唯卻忽然覺得有點冷。

  「什麼?」越是聽到「沒什麼」就越是感到好奇,唯唯想起麻衣子說這是人類的劣根性,一邊踮起腳尖朝神威剛才看的方向看過去,隨即驀地瞪大了眼。

  「喂,那個不是……」她伸手指著被幾人團團圍住的小女孩,轉過頭的時候卻不見了神威的蹤影,唯唯的嘴巴張了張,一句「那不是你妹妹嗎」硬是被咽了回去。

  唯唯的記憶力向來良好,就像她至今仍記得麻衣子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一樣,她記得神樂的樣子。即使女孩盤成包子頭的髮辮散落下來,白皙的臉頰上沾染不少血跡,她還是認出女孩正是那天救了她一命的人。

  女孩皺起眉思索了下,隨即低下頭在隨身包裹裡翻了起來,那個呆毛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救那個陷入危機的小姑娘。

  「啊,找到了!」前不久做的麻醉針,她已經在神威身上親身試驗過了,雖然效果很短暫讓她差點被宰,但事實證明那東西對付一般的夜兔還是有一定效果的。

  唯唯有一手好針法,這不僅與麻衣子的教育有關,也和神威每次與鳳仙決鬥後衣服都會破破爛爛脫離不了關係——小姑娘在不知不覺中朝著賢妻良母的康莊大道深入奔跑,雖然夜兔對於這個屬性都沒有具體的認知。

  「喂,你沒事吧?」看到圍住神樂的幾個人紛紛倒了下去,唯唯急忙撐起傘跑步過去。

  小女孩似乎受了傷,雙手血淋淋的,大雨傾盆而下,迅速將神樂全身都染得通紅,唯唯嚇了一跳,蹲下來將傘撐了過去,一邊慌亂地從包裡翻出補血的藥丸。

  因為知道神威愛到處打架的毛病,她這次出門帶足了療傷和補血的藥,想不到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哥哥……」昏迷中的女孩忽然喃喃自語,唯唯一僵,不自覺想起神威剛才僵直的身影。

  那傢伙,是看到妹妹這個樣子還轉身離開了嗎?她皺起眉,忽然有些惱怒起來。

  「你也別怪我多嘴,那樣的哥哥你就當沒生過……啊不,你就當你媽媽沒生過他吧。」

  唯唯一邊幫神樂療傷一邊胡扯起來,也不知道昏迷中的女孩聽到了沒有。她冒著大雨將神樂拖到附近一個山洞下,單薄的衣衫很快就在大雨裡被淋透,而她卻似乎毫無所覺,兀自忙碌著。

  「雖然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不過如果還不想死就好好活著吧,活著總能找到希望的。」

  這其實是麻衣子經常對她說的話,那時女人對唯唯了無生趣的眼神感到憤慨,每每都是這樣教育她。時間久了,唯唯再也沒有「也許我明天就要死了」這樣的想法,卻被養出了驚人的求生欲望。

  「你看,即使是我這樣隨時都可能被碾死的渣滓都還拼死活著。」

  她將手伸向神樂染血的雙手,原本一動不動的女孩卻忽然反手抓住了她,唯唯嚇了一跳,神樂卻忽然坐起身,她的眼睛仍舊緊閉著,小臉皺成一團,鼻子朝前做出嗅聞的動作。

  「包子……」神樂忽然開口,唯唯頓時囧了下,她甚至看到神樂嘴角忽然溢出了一絲口水。

  她是帶了幾個包子做便當沒錯,可是這麼大的雨……神樂鼻子怎麼那麼靈啊?

  唯唯發愣的當口,餓了好幾天的神樂已經顧不得其他,順著自己的嗅覺湊到她跟前,直覺地咬了下去。

  「啊!」

  無端被咬住臉頰的唯唯一下子叫了起來,神樂咬得很用力,她只覺得臉生疼,急忙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包子遞到神樂的嘴邊,女孩這才改變目標,唯唯立即抱著包裹倒退出去好遠。

  太可怕了,這家人果然都很可怕。

  一邊暗自念叨著這句話,唯唯小心的挪動腳步試圖逃跑,剛啃完包子的女孩卻忽然開口了。

  「你是誰?」神樂顯然已經不記得唯唯是誰,兀自打量著她,眼神有些黯然,「你身上有哥哥的味道。」

  這話聽起來有些曖昧,但小姑娘顯然並沒有太多想法,看著神樂黯然的樣子,唯唯愣了下。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並沒有回答神樂的問題,一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和神威的關係,還有她下意識地不想讓神樂知道神威剛才從這裡經過的事情。

  那太殘忍了。

  「媽媽……」神樂忽然攤開手,唯唯這才發現她剛才懷裡一直抱著一個相框,因為相框的背面都被染成了紅色,剛才她一直沒注意。

  是一張全家福,照片裡的女人比起神樂更像神威,只是眸光裡的色彩完全不同。

  女人的眼神很溫柔,和麻衣子的一樣。

  唯唯常常想「媽媽」是不是就是麻衣子這個樣子,明明自己過得並不好,卻總是會在孩子面前表現出無堅不摧的樣子,為了孩子願意承受一切傷害,為了孩子能付出一切。

  「媽媽死了……」神樂忽然開口,說到最傷心的事情,女孩的聲音一下子哽咽起來,眼淚撲簌簌落下,遮擋住視線,於是女孩撩起袖子朝臉上一抹……

  原本只有淚水的臉頰一下子被鮮血染紅,看起來煞是觸目驚心,唯唯露出差點被噎住的表情。

  她想她是敗給這對兄妹了。

  「你知道哥哥在哪裡嗎?」

  神樂突來的問題驚醒唯唯的理智,她慌亂地抬起頭,神樂佈滿血和淚的小臉正直直地對著她,她一下有些慌亂。

  「對了,你爸爸呢?」她慌亂地找到一個話題。

  「死了。」神樂的口氣著實稱不上好,「媽媽明明在最後一刻還在等他……」

  「哈……」她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唯唯莫名懊惱起來,低下頭,良久,才輕聲道:「那個……方便的話,帶我去看一看你媽媽的墓地可以嗎?」

  「墓地?」神樂茫然地重複了下,隨即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才想起什麼,「啊!我剛挖了一半!」

  挖?唯唯愣愣地看著神樂跳起來就往外奔去的身影,表情再度扭曲起來。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事實證明夜兔都是單細胞的生物,當看到神樂居然真的徒手在地上刨坑的時候,唯唯已經沒有什麼想法了。

  「我說……你這樣要挖很不科學啊。」雷雨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唯唯從包裡拿出平日用來鋤草的鏟子在神樂跟前晃了晃,「至少也要是這樣的工具才行……」

  「哦,那個!」神樂了然地點了點頭,隨即撿起地上的一把傘,似乎是先前她丟在那裡的。

  「這是要做什麼?」看到神樂舉起夜兔一族的特質傘朝地面亂開槍,唯唯囧囧有神。

  「科學的挖法啊。」神樂頭也沒回地收起傘,滿意地看著地底被子彈打穿的痕跡,「唔,好像有點淺……」

  不對吧喂!唯唯張了張嘴,頓時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與科學觀都遭遇了被顛覆的危機,卻終是沒能阻止,直到看到女孩小心翼翼地將相框放進那個「科學方法」挖出的坑裡,然後一點一點地埋起來。

  「……這不是用來埋你媽媽的嗎?」

  「媽媽還在等爸爸……」小女孩的聲音忽然異常沉穩,那一刻唯唯有些理解為什麼自己拿這對兄妹尤其沒轍了。

  他們的身體裡居住著這個星球最堅強的靈魂,這會和他們的母親有關嗎?

  腦海閃過之前神威漠然離開的樣子,唯唯皺起眉,無意識地伸手放進口袋,觸及到那束被她從麻衣子頭上割下來的呆毛,她的臉色一下凝重下來。

  這不是好現象。她想,她對這家人關注太多了,這會影響她的計畫。

  她要去地球,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攔。

  即使是她曾經的救命恩人,如今也算是抵回了。

  「那……你多保重。」她不自覺握緊手,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冷漠一些,「再見。」

  「你也要走了嗎?」身後忽然傳來女孩軟軟的聲音,剛邁開腳步的廚娘頓了下,轉過頭看著神樂,女孩正抱著那把先前被丟下的傘站在墳頭前怯怯地看著她,蔚藍的眸子如他的哥哥一樣溫潤且明亮,卻比神威多出一股怯生生的味道,唯唯瞬間有些窒息,女孩卻忽然偏過頭笑了笑。

  「謝謝你今天救了我,還有如果你認識我哥哥的話,請轉告他媽媽在等他回來,一直一直……」

  女孩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依舊是圓睜著,一眨都沒眨,那雙漂亮的眼眸裡卻隱約沁出一股濕意,說出的話依舊帶著那個「阿魯阿魯」的奇怪口癖,聲音裡卻帶著些許泣意,唯唯的眼神微閃,似乎想說什麼,頭頂卻忽然傳來一陣悶雷聲響。大雨再度傾盆而下,落在神樂的臉上劃下悲傷的痕跡,廚娘只感到心頭一顫。

  「他……」不會再回來了。

  後面幾個字沒辦法說出口,廚娘握住那挫頭髮的手再度握緊,大雨模糊了視線,她看不清神樂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一定是固執又倔強的相信著那樣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未來。

  忽然想起前幾日自己對神威說的關於夜兔都不懂珍惜的話,她想其實麻衣子和她都錯了,即便是夜兔也有渴望溫情眷戀羈絆的存在。

  「神樂……」廚娘忽然走上前去,把之前製作的補血藥丸一股腦的塞到女孩手中,神樂嚇了一跳,唯唯驀地握住她的手,極為用力的。

  「他會回來的,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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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訓

  唯唯終於趕上神威的腳步是在附近小鎮上唯一的一家餐館,依大胃王平時的習慣早該餓肚子了,她不用多想也猜到他是在那裡。

  大概是因為夜兔都很能吃,餐館生意很火,僅有的一名服務員被呼來喝去好不忙碌。唯唯的眼角瞥到神威正坐在靠窗位置,急忙走了過去。

  「抱歉,今早準備的包子沒了……你要吃什麼,今天我請客。」

  遠本憂鬱狀看著窗外的男孩回過頭看了渾身狼狽的女孩一眼,也不問她去了哪裡,兀自微笑著開口。

  「你知道鳳仙大人要去地球的事情吧?」

  唯唯眨了眨眼。

  她當然知道,就因為知道她才會那麼堅持要待在鳳仙的城堡一步也不敢離開,不僅為了想完成麻衣子的遺願,更多的是想對自己有個交待。

  唯唯沒有父母,有記憶以來她就生活在這個星球上,過著饑餓,貧窮,日復一日艱難的日子。然後遇到那個奇怪的地球女人,她不再害怕饑餓,卻越來越害怕死亡。她想去地球,想要去印證女人所說的話,想要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於是她們相約一起回到地球,女人卻先自己很多步死了,還是以那樣荒涼的方式。

  被無端拋棄的滋味並不好受。

  唯唯想,她其實是很有理由憎恨那個女人的。

  倘使沒有感受過溫暖,她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祈求,但一旦感受過一次就難以忘懷,也越發不能承受這個星球的冰冷。

  她渴望陽光,比因為缺乏陽光而死的女人更加饑渴,那是一種來自心底的仰望。

  「我知道這件事。」她朝神威點了點頭,看到男孩似笑非笑的眸子,她不期然想起神樂哀戚的眼神,明明決定了不要去插手的,卻忽然頭腦發熱般地開了口。

  「呐,呆毛威,你喜歡太陽嗎?」

  「那是什麼?」前方的人忽然扯了扯嘴皮,露出一抹近乎威脅的笑意,「夜兔是被太陽討厭的一族,你不會不知道吧?」

  「到底是太陽討厭夜兔,還是夜兔的內心太黑暗,遇到陽光就會消失呢?」

  唯唯自己都覺得這是個找抽的問題,至少麻衣子活著的時候曾一再警告她不要在夜兔跟前提起這樣的話,而奇怪的是神威竟然沒有生氣,他只是忽然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著唯唯。

  與神樂相似的眸子,氣勢卻完全不同,唯唯被他看的心裡發毛,忍不住往後靠了靠。

  「我沒興趣。」似乎覺得戲弄夠了,神威終於緩緩開口,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杯子,凜冽的眼神悉數被映照在杯中水面上。

  「太陽什麼的,我沒興趣,我只想和厲害的傢伙打架而已。」這是屬於夜兔的本能,也是他所有生存的目的。

  「廚娘小姐是遇到了什麼人,又產生什麼奇怪的聯想了吧?」

  「可是我很喜歡。」女孩卻像是受了什麼刺激般不肯結束關於陽光的話題,她直起身看向神威,雙眼卻沒有焦點,似乎是陷入回憶中喃喃自語起來。

  「我……想去麻衣子成長的那片土地,想去感受距離太陽最近的那個國家,我想知道豆奶粉是什麼樣的東西,想知道……地球人都生得什麼模樣……」

  話說了一半忽然怔住了,唯唯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從內心裡渴望著地球,不是她總是掛在嘴邊的要達成麻衣子的心願,而是真真正正屬於她自己的願望。

  想去地球。

  「所以你才會自己跑來找鳳仙大人?」神威向來敏銳,注意到唯唯露出被說中的表情,他越發笑得和煦,眼睛都眯在一起,「真是可悲呢……」

  神威並不討厭唯唯,相反他認為即使弱得要死也能有一技之長養活自己的人並不能算純粹的弱者,畢竟很多地方他是要仰賴眼前的少女,只是單純覺得她一味嚮往陽光的想法委實可笑又可悲。

  是的,可悲。

  夜兔是被陽光討厭的民族,所以才要從他手裡奪走母親。

  「來了,您點的烤全羊,這是昨天剛從地球運過來的活羊,現殺的,請慢用。」

  粗獷的聲音打斷了唯唯急欲出口的辯駁,注意到神威已經開始大吃,似乎剛才的話也只是隨意說出口的,她不由低下頭歎了口氣。

  來送飯的人是個典型的夜兔彪形大漢,因為飯店生意不錯經常能見到各色各樣的人物,對傳說中的鳳仙的少年弟子早已有所耳聞。倒不是因為神威相貌氣質多出眾,而是少年總是笑盈盈的模樣早已深入人心,那人走過來看看神威又看看唯唯。

  神威沒理會他的打量,兀自低頭猛啃起來,倒是唯唯覺得那人的眼光很不舒服,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看到那人終於轉身離開,她小心地朝前傾身湊過去。

  「這家店感覺怪怪的……」她說的很小聲,本以為正大吃的人不會在意她說了什麼,神威卻頭也沒抬地從啃肉的縫隙吐出幾個字。

  「真虧你能發現呢。」

  「哈?」唯唯詫異地抬起頭,順手摸起眼前的杯子想喝口水壓壓驚,入口的澀味讓味蕾向來挑剔的女孩立刻噴了出去。

  神威反應迅速地抱著烤全羊往一旁挪了挪。

  「這水了下了藥!」注意到周圍的人朝他們投來奇怪的注視,她急忙小聲道,因為憤怒而臉頰微微有些泛紅,「而且是最劣質的迷藥,我前年做出來的那種都比這個好!」

  她的關注點似乎永遠很奇怪……神威淡定地咽下最後一口肉,順手將手中的骨頭朝唯唯的方向一丟,少女悉心愛護的馬尾立刻遭罪,唯唯捂住腦袋憤怒的瞪了他一眼,頗有些想要炸毛的先兆。

  「你幹嘛?!」

  「剛誇你兩句立刻又犯傻了呢,廚娘小姐。」神威忽然拍桌而起,抬腳朝唯唯的方向踢了過去,女孩急忙抱住腦袋縮到桌子底下。前方傳來打鬥的聲響,她抬起頭,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他們已經被飯店的人包圍了。

  「怎麼回事?」唯唯瞪圓了眼,這是什麼神展開?

  「哼,老子就知道是鳳仙那老傢伙派你來的!」先前送飯的那個夜兔一改恭敬的態度,眼神變得頗為狠戾,「他夜王勢力大又怎麼樣,老子的地盤憑什麼要讓出去?!」

  「恩……這種事情你和我說有沒什麼用呢。」神威倒是心情良好,一邊動了動筋骨一邊笑了笑,「鳳仙大人只告訴我到了這裡可以隨心所欲地戰鬥而已,我對地盤啊錢什麼的都不在意,只是想和很強的傢伙打架。嘛,也不過如此。」

  「哼,真是和傳聞一樣囂張的小子!」那人倒是也不廢話,飯店裡其餘的夜兔也跟著戒備起來。

  原來雙方都是有準備的……無辜的廚娘抱住腦袋瑟縮在桌子底下,滿腦子只想著如何從這裡逃生,卻忽然被人一把拎了出來。

  「喂!放開我頭髮啊混蛋!」心愛的馬尾再度遭罪,唯唯毫不猶豫地叫嚷起來,一邊張牙舞爪的去撓膽敢挾持她的人。

  一切試圖傷害她頭髮的行為都是犯罪……額,神威不算。

  「這是什麼意思?」神威眯起眼,嘴角的笑容越發諷刺,「這麼多人一起也沒有勝算,所以想要靠人質?不過真不巧那傢伙沒有做人質的資格呢。」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閃過一抹毫不遲疑的陰冷。

  「而且打到盡興的時候,我可能會連人質都一起殺了。」

  即使早已料到過這樣的場面,唯唯心頭難免有些不爽。分明這傢伙吃了她那麼多次的包子,分明她好幾次幫他療傷洗衣服還補衣服,被欺壓了那麼久換來這樣一句無關痛癢的說辭,是誰心裡都不會好受的。

  對,只是這樣而已。

  唯唯搖搖頭甩去突來的沮喪情緒,一手從腦門上摸出幾根用來固定頭髮的銀針,心頭不由一喜。

  她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哈哈,少騙人了,你是為了這個小廚娘才拜在鳳仙門下的事我們早調查清楚了。」拎著唯唯的那人得意的笑出聲來,「果然不愧是星海坊主的兒子,咱們夜兔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癡情種。

  那人的話戛然而止,剛拔出銀針的唯唯忽然掉到地上,女孩渾身酸痛的翻身而起,正要開口罵人,卻忽然感到溫熱的液體順著發滾滾而下,迅速遮住了她的視線。

  血。

  即便是看慣了的色彩,以這樣驚悚的方式遮住了她的五官,廚娘頓時一僵,幾乎立即就要尖叫出聲,卻忽然聽到神威愈發陰冷的聲音。

  「都說了不是的。」少年依舊維持著淺笑盈盈的模樣,將手從那人的心臟處抽出,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上沾染的血跡,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靜,像是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還有呢,我,很討厭有人提到那個老傢伙。」

  已經死亡的人立即倒在唯唯身旁的血泊裡,女孩只覺得眼前和腦海都只剩下一片血紅,下一刻便忽然昏了過去。

  「砰砰砰!」

  接連的聲響來自被外力衝破的窗戶,飯店裡的人齊齊朝外看去,只看到一個穿著黑衣的小女孩迅速沖進來的身影。

  她的動作很流暢迅速,看也沒看屋內的眾人,兀自抱起唯唯朝外沖出去,和神威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喊了些什麼,男孩只聽到「哥哥」兩字,眼神微微閃了下。

  「現在好了。」待女孩迅速從眾人面前消失,他抬起頭看了看屋內的眾人,依舊維持微笑的模樣,「礙事的傢伙都不在了,你們要一起上也可以哦。」

  是了,那個有著奇怪夢想的小廚娘走了,這裡是獨屬於他的戰場。

  這才是他的歸宿。


第一一訓

  唯唯是在奇怪的歌聲中醒來的。

  神樂的聲音天性帶有掩飾不住的嬌憨氣質,唯唯時常覺得神樂合該是在備受寵愛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而事實卻是女孩最近接連被父母和兄長拋棄了。

  「你醒了阿魯。」聽到她的□聲,神樂立即停下奇怪的歌聲轉過頭趴到床邊,好看的藍眸直直地盯著她,「你的包子很好吃。」

  所以她是在報恩……嗎?唯唯揉了揉思緒混亂的大腦,眼前終於恢復正常顏色的世界讓她的情緒淡定了些,然而想起先前鮮血淋漓的場面,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我剛才怎麼了?」

  「啊,我經過那裡聞到哥哥的味道,然後就看到裡面打起來了。」

  她倒並不是有知恩圖報之類的想法,只是想從唯唯身上問出關於哥哥的事情,至於為什麼要挑在那個時候進去……「哥哥肯定要打開殺戒了。」

  即使闊別已久,做妹妹的依舊是最瞭解兄長的人,剛才那個場面,鮮血已經喚醒了神威內心最嗜血的一面,再晚一步怕是眼前這人的性命都不保……即使他們看起來似乎是一路的。

  注意到唯唯的臉色依舊慘白,神樂忍不住湊過去戳了戳她的臉頰。

  「真的很弱呢……」

  這對兄妹!

  唯唯氣結,一手撐著床板坐起身,這才注意到屋內一塵不染的環境。

  乾淨整潔的地板,一如初現般光滑的傢俱,玄關處的鞋子都擺的那麼整齊,顯然神樂自從母親死去以後還沒回來過。整個房間的環境都很像是麻衣子離開的那天,「家」的模樣。

  唯唯似乎都能想像這家的女主人最後時刻拿起抹布一遍一遍擦拭傢俱的模樣,即便早已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依舊滿心歡喜地等待著遠出的子女。那是她所有的光,所有關於未來與人生的想往。

  「喂,和你說話呢。」神樂伸出小手在唯唯跟前揮了揮,後者回過神,視線不經意地捕捉到門口一閃而逝的一道陰影,她急忙伸手要推開神樂,卻還是遲了一步。

  淩厲的手刀毫不猶豫地劈在女孩後腦,紅發長辮子的男孩站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神樂倒在床沿。

  「亂跑是要受到懲罰的呢,廚娘小姐。」

  他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依舊停留在神樂身上,不似以往那般微笑,只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妹妹,像是在看一個真的毫無關係的人一樣,唯唯忽然覺得很可笑。

  這個世界真的很奇怪,有她和麻衣子這樣不是親人卻要相依為命的人,也有神威和神樂這樣有著血濃於水的關係卻硬是要分離開來的人。

  倘使這就是神威所謂的強者,那她一輩子都做一個弱者也罷。

  「你明知道我是被動的。」唯唯撐起身從床上翻下來,注意到神威的視線不知何時停頓在另一個房間,她忍不住好奇地探過頭。

  「那裡有什麼?」

  「沒什麼。」神威回過頭,唯唯這才注意到他身上還殘留著不少的血跡,習慣性地低下頭就要去找藥丸,卻被神威阻止了。

  「不用了,對付那樣的渣滓還不至於流血。」

  唯唯瞪圓了眼。

  「那樣的渣滓」就算再渣滓也有至少十幾個人,他居然已經可以毫髮無傷的同時對付那麼多人了……這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

  「發什麼呆,走了。」看不慣她發呆的模樣,神威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辮子,唯唯這才想起先前他把骨頭丟到自己腦袋上的事,忍不住忿忿地罵咧起來,卻還是跟著神威的腳步離開了房間。

  她沒問神威怎麼找到這裡,也沒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的妹妹。

  她想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理解神威的想法吧……嘛,反正他是想征服世界的大胃王,而她只是做一個充實快樂的廚娘而已。

  等到了地球,離開夜王的勢力範圍,他們就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神威終於回來的時候,唯唯正在悶頭洗衣服,因為她和神威的衣服上都沾了不少血,而她向來討厭衣服上沾染這味道,小廚娘甚至還倒了些許心愛的香精為了去味,好不容易即將大功告成,一件沾滿泥土的衣服從天而降飄落在她眼前的大盆裡。

  大片的污泥迅速在整個盆裡擴散開來,唯唯一晚上的心血全部白費,少女努力瞪圓了眼,轉過頭看著神威的視線幾乎都要吃了他。

  「你白癡嗎你?沒看到我快洗好了?!」

  被罵的人卻連頭都沒回,兀自翻開唯唯平日裡藏零食的櫥櫃拉開,果然看到最近小廚娘試做的點心,他毫不客氣的全部端起往嘴裡塞了起來。

  「唔,比上次的好多了。」

  一邊嚼一邊發表獨家食評,神威仰躺在房間內唯一的床上,視線不經意捕捉到唯唯一臉不爽的表情,忍不住咕噥出聲。

  「廚娘小姐的手藝越來越好,難道和脾氣越來越差有關?」

  說也奇怪,神威在別處吃東西時從不管味道如何,只有在唯唯這裡會對味道發表一下評價。也許是這段時間一直做試吃已經養成了習慣,作為第一個品嘗新鮮食物的人,相應的禮儀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脾氣越來越差是誰害的啊……唯唯忍不住怨念的想,視線落在盆裡的泥濘上,她的眼神一閃,似乎猜到神威去做了什麼,她忽然又不發一言地繼續埋頭洗衣服。

  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除了神威的吞咽聲就只剩下女生奮力搓洗衣物的聲音,這幾乎是兩人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二人自己毫無所覺,但看在他人眼裡卻堪稱詭異了。

  即使是向來對親情淡漠的夜兔也能發現,兩人的相處越來越向一對小夫妻發展,而這正是夜王想要的結果。

  「你們小倆口過得很不錯嘛。」

  渾厚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唯唯嚇了一跳,急忙停下手中的動作站起身,腳下卻忽然打滑,女孩立即失重地趴在濕潤的地板上,發出「啪」的聲響。

  她承認她被夜王那句小倆口嚇到了,但此刻的糗狀絕對只是因為失足而已,至於神威在她倒下之後忽然飆出的笑聲,唯唯表示寬容的……無視。

  「鳳仙大人,這傢伙還真是怕你呢。」

  神威從床上翻身躍至鳳仙面前,嘴裡還銜著最後一塊糕點就朝鳳仙伸出手,動作狠戾完全讓人不能接受這人此刻依舊微笑著的模樣,直到鳳仙伸出手按住神威的腦袋,頗有幾分自豪地看著最近越發強大的弟子。

  「神威,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正打算二次發難的神威怔了下,一邊咽下嘴裡的糕點一邊翻身從鳳仙手中掙脫,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後退的時候剛好踩到了正準備悄悄遠離戰場的某人的手掌,唯唯立即嚎叫開了。

  「混蛋,你一定是故意的!」

  「哈哈哈,廚娘也一起過來吧,你們要是能降服那傢伙,就當是老夫送你們的禮物了。」

  鳳仙說的「那傢伙」是一隻奇怪的動物,來自一個叫歐雷的星球,據說和夜兔一樣曾經常年陰雨的地方。最近受到星球運轉影響而直接接觸到了太陽導致整個星球毀滅,「它」是唯一活下來的種族,被人重金買下用來討好夜王。

  「聽說現在全宇宙只剩下這一隻了。」鳳仙倒是心情良好,顯然頗喜歡這種唯有自己佔有的虛榮感,神威掃了一眼籠子裡正安靜地打盹的動物,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看起來很弱的傢伙。」

  廚娘倒是很歡喜,直撲在籠子邊上,晶亮的大眼直直地看著黑色的小動物,嘴角咧開一抹久違的純真笑意。

  「這個,像小貓一樣,好可愛!」

  夜兔星球是沒有貓的,唯唯還是從麻衣子那裡得知這種生物的存在,然而那個女人留下的訊息太模糊片面,女孩並不知道真正的貓是有尾巴的,而眼前的這只卻不是。

  察覺到有人的氣息,「它」緩緩睜開眼,露出一雙猩紅的眸子,唯唯轉過頭激動地叫了起來。

  「快看,醒了……」一邊說一邊朝籠子裡伸出手,因為難得見到這種可愛的動物太亢奮,她並沒有注意到「它」的動向,神威眉頭一皺,迅速移動過去將廚娘從籠子旁邊拖了過來。

  「你幹嘛啊……」唯唯不滿地掙拖他的手臂,後者兀自朝籠子的方向指了指。

  「笨蛋,好好看看。」

  唯唯滿心不痛快地轉過頭,這才發現籠子忽然呈現出一種奇怪的扭曲,像是被一種怪物襲擊所致……

  「……那是它幹的?」廚娘咽了咽口水,心有餘悸地看向神威,後者不怎麼樂意地點了點頭。

  「還真是不能小看的傢伙呢,鳳仙大人。」他忽然抬起頭朝鳳仙笑了笑,漂亮的眸子眯成一條縫,「看起來那麼溫順,其實包藏禍心,一個不小心隨時會要了主人的性命,這樣的寵物養起來可要慎重啊。」

  他並不傻,如果說先前不知道鳳仙為什麼要把這麼珍貴的東西送給自己,如今一看這小傢伙的怪力就明白了。

  這小傢伙,確實在某種意義上和他挺像……

  「來來,姐姐這裡有好吃的喲!」

  不怕死的誘哄聲音來自剛才虎口脫險的廚娘,神威轉過頭,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又跑回剛才的位置,此刻正拿著晚飯剩下的包子在小傢伙跟前晃了晃去。似乎是見慣了神威的兇猛,小傢伙剛才那點攻擊廚娘早就有了免疫,不理會身後人的注視,唯唯兀自眯起眼將肉包子遞過去。

  「跟姐姐有肉吃哦……」

  原本張牙舞爪打算攻擊的小傢伙忽然頓了頓,分明外形似極了貓,卻做出像狗一樣嗅聞的動作,唯唯立即歡喜地將包子遞了過去。她對自己做出的包子可是很有信心的。

  「來,嘗嘗看。」

  「它」偏過頭,猩紅的眸子逐漸蛻變成黑色,此刻正鮮明的映出雪白的包子,「它」張了張嘴,低下頭銜住了嘴裡的包子。

  「哈哈,和呆毛威好像哎……」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才顯得那麼溫順,其實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暴露兇殘本性,然而即使如此,只要看著他吃東西的樣子,她便能得到無法言喻的滿足。

  「哈哈,讓老夫看到有趣的東西了。」鳳仙忽然大笑起來,神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覺得眼前的場景有什麼好笑的,鳳仙卻忽然轉過頭朝他揮了揮手。

  「這傢伙就送給你們了,神威,好好把它養大吧!」

  養到足以吞噬主人。


第一二訓

  「你躲在這裡不要出聲,等下這些人走了我再叫你出來,不然不管誰來敲都不要應聲,聽到沒有?」

  黑髮少女手忙腳亂地把她塞到一個不知名的機器裡就轉身跑開了,向來聽話的女孩老實地躲在裡面,一下一下數著自己的心跳等少女口中的「那些人」離開。

  有人的腳步聲紛亂地朝這裡湊過來,對著她藏身的地方搗鼓了半天,似乎沒能尋到什麼,忿忿地伸腳踹了幾下便離開了。

  女孩繼續縮在那個一片漆黑的世界,周圍沒有任何屬於生命的氣息,唯一能感知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心跳持續的劇烈加速讓她的呼吸也越發急速,有限的空氣讓她很快陷入缺氧狀態,她在混亂中摸索著伸手扶住側壁。剛站起身,整個機器卻都跟著動了起來,女孩一下又跌坐回去,察覺到自己在移動,她掙扎著爬起來想要移動,外面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啊,怎麼又倒了……所以說這些地球的小鬼真的很沒禮貌!」聽起來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女孩想起今天忽然闖到家裡的那些凶巴巴的人們,急忙伸手捂住嘴,那人不知所覺地繼續碎碎念著,「這破飛船又變遲鈍了,肯定是小神樂又調皮了……」

  「飛船」隨著那人的話跟著啟動了,女孩似乎終於明白自己再也等不到先前約定的信號,眼淚一下滾落下來,她爬起來使勁拍打著側壁企圖引起這人的注意,男人卻只是繼續碎碎念起來。

  「這引擎怎麼這麼大聲音,果然是神威又尿在裡面了吧,那小子越來越找死了……」

  女孩驚慌地張了張嘴,正要打破約定叫出聲,飛船卻忽然劇烈的晃動了下,她的身子在側壁來回撞擊起來,後腦似乎撞到什麼堅硬的東西。

  痛……

  頭痛欲裂的時候,女孩想起前幾日母親早逝,一個濃妝豔抹的胖女人來到家裡說著姐姐樣貌端正,如果賣到有錢人家就可以生活無憂之類的話,姐姐抱著她跪在母親的靈位前一動不動,女孩不明所以地沖女人翻了個白眼,胖女人氣憤地晃了晃手帕。

  「你你你……這個小拖油瓶早晚拖累死你!」

  她知道拖油瓶的意思,早在母親生病那幾天就有人對姐姐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姐姐分明說過不管任何情況都不會丟下她的……那現在這樣,是終於厭倦了她的拖累嗎?

  痛,比起後腦不斷血液流失的疼痛更無法忍受的是心臟突然傳來的刺痛,比被酒醉的父親打的時候還要痛,比母親終於閉上眼那天還要痛,比看到姐姐被街上的流氓欺負的時候還要痛……

  終於還是決定要捨棄了嗎……

  「姐姐……」

  她張了張嘴最後叫出這個字眼,聲音喑啞得不可思議,胸前傳來沉悶的質感,她驀地睜開眼,迎著一雙若有所思的綠色瞳孔,以及……兩排鋒利的牙齒。

  「啊!」

  她驚訝地坐起來,一把將蹲在她胸前的小傢伙推了下去,它敏捷地翻身落在地上,抬起爪子不滿地撓了撓腦袋,站在地上威脅性地低咆出聲,廚娘被嚇出一身冷汗,前方卻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這個時間還在睡覺,是做了什麼好夢嗎?」

  夢……是夢的話也只能被稱為噩夢吧?

  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前似乎是在翻看什麼的男孩,廚娘搖搖頭甩去大腦的一片混亂,從床上翻身而起。

  「什麼時間了?」

  「中午了,外面那麼吵,真虧你睡得下去。」神威丟下手裡疑似書本一樣的東西轉過來,雙腳撐在椅子的橫杆上,雙手環胸看著她。

  他很喜歡這個姿勢,據說是高度警惕的標誌,只要有什麼情況就可以抬腳把椅子踢出去。

  「怎麼了嗎?」唯唯揉了揉眼睛,指間卻忽然觸摸到一片濕潤,她的臉色微微一變。

  「別的星球的人來找鳳仙大人挑戰而已,不過已經結束了。」神威鬆開手從椅子上跳下來,利索地落在唯唯跟前,蔚藍的眸子直盯著女孩,似乎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微微上揚著,「倒是廚娘小姐剛才到底夢到了什麼,好像哭得很厲害的樣子?」

  「……不關你事。」唯唯直覺地反駁,聲音卻不自覺弱了幾分,伸手胡亂地在臉上抹了幾下,她踏上拖鞋走到貓科動物跟前,彎下腰伸出手拍了拍它的腦袋。

  「餓了嗎?」

  它似乎能聽懂似地點了點頭,碧綠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廚娘眼眶泛紅的模樣,唯唯輕輕揚起唇角。

  「那等我一下……啊。」說了一半突然頓了下來,她皺起眉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你該有個名字。」

  「叫包子。」

  無聊地坐在床沿踢腳的神威脫口而出,迅速引來廚娘怒目而視,他似乎心情良好,被這樣瞪著也只是嬉笑地聳肩,頭頂那撮豎起的呆毛隨之一動一動,廚娘的眼前一亮。

  「有了,就叫呆毛好了!」她拍了拍手一臉心滿意足,隨即又彎下腰來看著和幼年小貓差不多體格的小傢伙,「呆毛,你好啊。」

  剛被隨意地命名為呆毛的小傢伙抬起頭,碧綠的眸子依舊直盯著廚娘,看到對方眼底還殘留著先前的濕潤,臉上卻努力揚起陽光燦爛的色彩,它張口在廚娘的手掌咬了一口,唯唯立即叫出聲。

  「好痛哎……」

  「活該,鳳仙大人可是說了那傢伙是肉食性的,你真以為它和地球上的小貓一樣啊?」

  紅發男孩抱著不知從何處翻出來的花生米,一手往上扔起,然後抬起頭用嘴接住,不斷重複著這個無聊的動作,看到唯唯瞪了瞪眼似乎還想說什麼,他無趣地踢了踢腿,眯起眼淺笑了下。

  「還有,現在餓肚子的可不止它一個。」

  莫名的殺氣通過男孩微笑的表情傳遞出來,唯唯頓時頭皮發麻,再也顧不得亂七八糟的事情開始奔向廚房,神威舉起一顆花生米精准地丟到正俯臥在地板上準備打個盹兒的小傢伙腦袋上,呆毛立即朝他瞪了過來。

  「你,過來。」男孩挑釁地朝它比劃了下手指,因為餓肚子而心情顯然也不好的呆毛雙眸瞬間變得血紅,朝神威走過去的腳步卻是慢條斯理的。

  據說那是黑擎的一種戰鬥禮儀,神威不由挑眉。

  「你聽得懂我說話吧?」

  呆毛沒有動作,疑似從鼻孔裡發出了兩聲輕哼作為回答,紅發男孩朝它伸出手,小傢伙毫不猶豫地張嘴朝他咬過來,被他迅速地閃過了,神威利索地翻身從床上躍起,單手壓住它的脖子將它推倒在地,被壓制住的黑擎憤怒地咆哮了聲。

  即使尚且年幼,黑擎的骨子裡依舊完整地保留著那份屬於強者的倨傲,某種意義上確實和他很像……是這樣的吧?

  關於這一點,神威並不想承認,雖然他無法辯駁自己和它一樣好鬥並且同時喜歡唯唯做的料理,同樣喜歡捉弄一下那個脾氣不好又弱得要死的廚娘,但是唯有一點……

  「聽著小傢伙,這個地方是強者為尊,也就是說,現在是我做主。」

  呆毛頓時發出不甘心的咆哮聲,努力掙扎的結果是男孩壓住它腦袋的手肘更用力了,它幾乎快喘不過氣,頭頂傳來夜兔聽起來心情十足愉悅的聲音。

  「那麼,這個廚房的第一條規矩,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

  為了慶祝自己也有了寵物作伴,唯唯特意做了一大桌子料理,夜兔星球可以缺任何食材,肉類卻一直很充足,這個星球的各種野生動物也都是很兇殘的種族,不過對神威來說還是小兒科了些,於是廚娘這裡堆積了各種各樣的肉類。

  「唔,果然還是餓肚子吃到的東西美味啊。」

  神威繼續發揮他的大胃王屬性抱著一隻牛腿啃得起勁,唾液和肉末橫飛的場景讓廚娘急忙搬著椅子挪離他好遠,隨即端起一盤烤魚遞給桌子下的呆毛,後者用泛著血光的眸子盯著食物看了足足一分鐘,隨即低下頭默默地走了出去,唯唯嚇得險些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它怎麼了?」

  「誰知道。」神威已經啃完了牛肉,轉而朝另一盤羊肉奮鬥。唯唯的口味向來比較重,喜歡用一些辛辣的調料遮住羊肉原本的膻味,不過對於夜兔超大容量的胃來說,味道實在是太微不足道的東西。

  「我只是告訴它不要妄圖不勞而獲罷了。」

  「……你讓一隻剛兩個月的貓去自己打獵?」唯唯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好像這人在說什麼笑話一樣,已經吃得差不多的男孩丟下手裡的骨頭看向廚娘。

  「唯唯的選擇性失憶症還真是厲害,這傢伙才不是貓那種軟弱的生物,我已經說過了吧。」他舉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它和夜兔一樣是把戰鬥當做空氣來呼吸的。」

  「神經!」唯唯終於忍不住罵出聲,隨即驀地站起來朝門外奔出去,呆毛的速度很快,她已經看不到它的影子,急忙折回來把正打嗝的神威從椅子上拉起來。

  「帶我去西邊的森林!」

  神威驀地眯起眼,唇角揚起一抹十足危險的笑容。

  「你很想死嗎?」

  「就算死也要去找它!」唯唯硬著頭皮拉起他的手朝外走,「快帶我去找它,不然我真的死了你也會很困擾的。」

  她倒是懂得用他的話來堵他……

  神威的視線落在廚娘握住他的手上,掌心傳來的顫抖似乎並不止是擔心,更多的是一種源自內心的恐懼,讓男孩莫名想起先前剛踏進房間的時候聽到的廚娘的囈語。

  「我一個人好怕……」

  人類到底是多麼軟弱的種族,獨自一人的時候就會陷入那樣絕望的境地。他看到廚娘在混亂中朝空中胡亂地揮舞著雙手,聲音淒厲地訴說著被拋棄的悲痛,和以往面對他時固執暴躁的模樣大相徑庭,讓他一時好奇地忘記了饑餓,坐在床沿一直看著她那樣掙扎,直到呆毛忽然一躍站在她身上。

  那一瞬間,那雙深黑的看不透思緒的眼眸裡閃過的情緒,是救贖嗎?

  即便是無法用言語溝通的獸類,她也終於不再是孤獨的了……是這樣的想法讓她突然爆發威脅他的勇氣嗎?

  神威不知道,自從遇到這個廚娘之後他似乎越來越喜歡思考,對於人類的好奇,或者確切的說是對這個叫做唯唯的女孩的好奇逐漸增長,他幾乎快要以為自己喜歡上了人類,然而「它」卻是如此矛盾的。

  幾乎稍微一用力就會折斷的這只手,此刻正用力握住他的,源源不斷的溫熱從女孩的掌心傳遞到他的肌膚,男孩眨了眨眼,女孩卻忽然抽回手對著前方尖叫出聲。

  「呆毛!」

  是了,這個人類,似乎奇怪的只會眷戀比她更弱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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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訓

  夜兔們生存的這個星球帶著屬於這個種族的特性,連綿的陰雨,暗無天日的天空,常年不見日光的土地讓這裡很少有植物生存,但總有一些是例外的東西。

  就像身為黑擎的呆毛也有著和夜兔同樣的習性,這個星球成長得最茁壯的植物是一種名叫「紅雨」的樹。不知道是什麼人種下的,連它們的年齡也不可考,總之就是在夜王城堡的正西方大概十公里有這樣一片紅雨組成的樹林,而那裡同時也是這個星球最兇猛的野獸生活的地方。

  經常有被血液衝昏頭腦的夜兔闖入這片森林,卻鮮少有能全身而退,於是原本就充滿詭異氣息的森林越發透著血腥的味道。

  常年陰雨下濕氣重重的紅雨林,又名血之林。

  對唯唯來說是這個星球上唯一被麻衣子耳提面命絕對不允許踏進的地方。

  紅雨林裡很安靜,廚娘拎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棍子一邊挑開眼前礙事的枝葉一邊皺起眉。

  「為什麼總有一種前面隨時都有怪獸跳出來的預感?」

  「怪獸是指什麼?」

  「……長的奇怪的野獸。」廚娘悶悶地應了聲,看了一眼在跟在自己身後太過愜意的某人,隨即轉過頭繼續開路,卻還是忍不住碎碎念出聲,「說到底你跟進來是要做什麼的,如果還是要欺負呆毛的話我可不允許……」

  「這可真是為難,如果我就要繼續欺負的話,廚娘小姐能做什麼呢?」

  大胃王雙手枕在腦後無聊地跟著應聲,卻也真的好奇前方的人所能做出的最終反抗會是什麼樣的,胡亂的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不遠處灌木叢裡隱約洩露的花紋,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唯唯驀地頓了下。

  「你什麼意思?」她也不挑樹葉了,轉過身舉起手裡的棍子頗有些惱怒的揮舞了下,「是不是覺得弱者什麼的都該去死,只剩下你自己天下無敵的活著?那很好玩嗎?只有自己活著,很好玩嗎?」

  好玩嗎?

  像是積壓已久的憤怒悉數爆發出來,廚娘的聲音出奇的憤慨著,在大雨過後的紅雨林裡引起一陣微弱的迴響,神威聽到那句「好玩嗎」不停在耳邊回蕩,蔚藍的眸子不自覺眯起,一時竟無法回答。

  好玩嗎,只剩下自己。

  他不知道,大概是因為他並沒有想過按照如今的生活方式過下去,等在盡頭的會是什麼。

  這樣怪異的思考讓他難得遲鈍了些,也一時忘記了兩人從踏進這座森林開始就已經陷入了極端危險的境地。

  這座森林的守衛者是一種像虎又有些像獅子的動物,卻有著堪比犀牛那般堅硬的皮膚,神威曾經因為好奇它的肉的味道而試圖殺死一隻,結果險些賠上了自己的手臂,雖然最終還是被他給弄到了它的肉,但那味道卻難吃得讓廚娘數落他很久。

  「那是什麼?」

  唯唯忽然拔高的嗓音讓神威回過神,男孩轉過頭,看到先前就一直在灌木叢偷窺他們的那只野獸不知何時已經溜到他身後,此刻正後腿直立地站起來,眼看就要朝他撲過來。廚娘嚇得不斷尖叫出聲,神威皺起眉迅速往後退開,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道黑影。

  「呆毛!」

  唯唯驚喜地看著剛沖出來一下將野獸撲倒在地的小傢伙,它正張大嘴咬住野獸的脖子,血紅的眸子頗有些睥睨意味地看向神威,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前的小傢伙似乎比稍早離開之前體格大了些?

  「呆毛好棒!」

  廚娘絲毫不吝嗇給予寵物言語的鼓勵,快步走到它跟前,雙手叉腰看著剛才被呆毛所救的神威。

  「哼,結果你這個強者還不是被弱者救了?」

  神威皺起眉看著呆毛嘴下差不多已經奄奄一息的野獸,絲毫不理會廚娘的挑釁,兀自走過去仔細打量了下呆毛。

  「果然和鳳仙大人說的一樣……」

  黑擎因戰鬥成長,每打敗一次便能得到成長的力量,這會兒時間這小傢伙就已經成長了這麼多,要說果然是被稱為戰鬥力不輸給夜兔的種族麼?

  「鳳仙大人說什麼了?」

  「沒。」他並沒有解答廚娘各式各樣的好奇心的耐心和興趣,也懶得解釋呆毛弄死的這只顯然還只是幼崽,兀自轉過身揮了揮手,「好了,現在找也找到了,該回去了吧。」

  「等下,難得呆毛打到獵了,要好好把肉帶回去啊!」廚娘一邊說一邊翻起舊賬,「省的有人老說它不勞而獲……」

  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小氣,神威想,這個廚娘總是會在意外的時候冒出這種怪異的執拗。

  「這傢伙的肉很難吃的,上次你不是還很生氣嗎?」他轉過身頗有些無聊地哼了聲,明顯看到呆毛的眼神黯淡了下,似乎是對自己第一次打獵打到一隻難吃的感到殘念,廚娘卻迅速護短地炸毛了。

  「才不難吃!呆毛打到的一定比你的好吃!」

  喂喂……這是什麼差別待遇?

  神威難得被廚娘的話堵到囧囧有神,被如此護著的呆毛卻陷入了一種自尊受傷的悲傷境地,小傢伙鬆開嘴裡的「食物」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鑽進了灌木叢,這廂的廚娘還在研究該從何處下刀,神威斜靠在一顆紅樹上涼涼地哼了聲。

  「走掉了哦,你的呆毛。」

  唯唯嚇了一跳,急忙爬起來四處掃視,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一陣吼叫聲。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呆毛的叫聲,不像貓也不像麻衣子所說的狗,和剛才被它咬死的那只野獸倒有些相似,唯唯一個激靈邁開腳步正要朝那個方向奔過去,卻忽然被神威抱起來往後退開好幾步。

  「別亂跑。」

  幾乎隨時都在微笑著的少年第一次用這種堪稱嚴肅的語氣說話,唯唯不自覺瑟縮了下,聽到神威忽然又變得興奮的聲音。

  「很好,來了個大傢伙!」

  即使是對它的肉並沒有食用的興趣,能打敗曾經一度讓自己受挫的對手對神威來說也是很值得興奮的事,他把廚娘拉開丟到一旁的灌木叢,嘴角含著一抹久違的嗜血笑容,唯唯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看到一隻比先前大出好幾倍的野獸出現,和地上快死的這只長得一樣。

  呆毛正用盡力氣咬住它的腿,它似乎絲毫不覺得痛,兀自用一種可怕的眼神看著神威和唯唯兩人,地上那只小傢伙虛弱的哼了聲,大的那只立即抬起頭向天哀嚎出聲。

  老天,是母子嗎?

  廚娘下意識地捂住嘴,想到自己剛才一直在做的打算,忽然被一種前所未有的罪惡感籠罩,胃裡也一陣泛酸。

  她從不知道在這個血緣親情都淡漠的星球居然也有這樣的種族存在,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又怎麼樣呢?

  弱肉強食,這就是這裡的生存方式。

  神威意外的陷入了苦戰。

  雖然他自己依舊沒把現在的呆毛當回事,小傢伙卻兀自把他當成對手一樣較起勁,於是一人一隻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朝眼前的大傢伙進攻,野獸正陷入失去孩子的悲痛中,暴走地橫掃了大片紅樹,森林裡頓時響起一片片倒地聲,驚醒因為突然的內疚而陷入失神的廚娘。

  抬起頭才看到眼前的三隻已經纏鬥起來,她下意識地揉了揉眼,隨即悄悄挪到瀕死的小傢伙身邊,看到她走過來,它驀地瞪大眼,像是要用盡餘生的力氣那般,唯唯的眼眸閃了閃,在小傢伙身邊蹲下,拿出一枚藥丸塞到它嘴裡。

  「別死……」

  話一出口才發現聲音有些哽咽,唯唯暗嘲笑自己不知何時染上了麻衣子的毛病,明明以前最不恥的就是女人到處亂救人的習慣,女孩還記得那時女人給自己這一舉動所做的說明。

  「哎呀我的設定就是瑪麗蘇嘛,瑪麗是聖母的意思哦,聖母就是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想讓生命從自己眼前逝去的人。」

  「那樣不是很累嗎?」

  「是累啊,所以聖母都很短命。」

  「那為什麼還要這樣做?」唯唯覺得自己的養母似乎越來越古怪,忍不住用一種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她,脾氣不好的女人忽然忿忿地揮了揮手。

  「都跟你說了是設定啦!」

  「不是設定……」廚娘從包裡翻出止血的工具開始對著眼前的小傢伙忙碌起來,有什麼順著眼角滾落下來,啪啪地落在女孩的手背,有些又濺到幼崽身上,它發出怪異的哼哼聲,她急忙抬起手臂胡亂地抹了抹,視線卻越發模糊了些。

  「不是設定……」她忍不住喃喃地重複著。

  不是設定,只是努力佯裝的冷漠與殘忍無法對自己的心撒謊,只是不想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樣陷入孤獨的境地,只是如此地厭惡獨自一人。

  所以會開心吧,即便要在自己體弱的同時照顧一個對凡事懵懂的小姑娘,即便是要將自己與夜王的契約無限期延長,即使早已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回到地球,那個女人依舊傻乎乎地將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她身上。

  「唯唯,你一定會回到地球的。」

  腦海中閃過這句話的時候,廚娘手頭的工作剛完成,野獸的幼崽雖然呼吸微弱卻也趨於平緩,此刻正躺在地上用一種怪異的視線打量著她,她一下癱坐下來,張了張嘴,明明是想鬆口氣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別死……」

  別丟下我一個人。

  幾乎要滅頂的悲傷,絕望突如其來的籠罩住女孩,她完全忘記自己身處何處,身後忽然傳來呆毛的怒吼聲。廚娘只覺得肩膀一陣刺痛,眼角餘光瞥到獸類尖利的牙齒正刺在肩膀上,鮮血順著傷口噴湧而出,女孩極為緩慢的眨了眨眼,莫名想起久遠以前自己最後一次離開「家」之前,麻衣子捂住嘴咳血的樣子。

  「沒關係的唯唯,你快去給我買藥,等我喝了藥就會好起來的。」

  騙子騙子騙子……

  「唯唯,我們國家有句常說的話叫做好人會有好報……咳咳,我死了一定可以去天堂的。」

  騙子騙子騙子……

  欺騙了她一輩子的女人,死後一定會墮入地獄無法翻身的,一定會,一定會。

  所以麻衣子……請別死啊。

  我會聽話學做飯學醫術學救人,學著像你一樣不傷害任何有生命的物體,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這裡很冷,一個人真的很冷……

  「喂,醒醒!廚娘小姐!」

  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聲音,紛亂的雨聲,交織在耳際混雜出夜兔星球特有的沉悶,唯唯艱難地掀開眼皮,呆毛不知何時恢復成碧綠的眸子此刻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眼底一瞬閃過的那抹思緒是擔憂嗎?亦或只是她天真的錯覺?

  「唯唯?豆唯唯!」

  神威的聲音似乎已經開始有些惱怒,察覺到她的體溫在急速下降,他皺起眉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你的補血藥呢?」

  「神威……」唯唯艱難地側過頭,奇怪地打量著紅發男孩臉頰上的水,「下雨了嗎?」

  「藥丸!」沒空理會她的胡言亂語,看到她隨身攜帶的包裹裡果然沒了他要找的東西,男孩咬牙切齒地開口,「該死的!」

  他忽然蹲下來將她放在身上,背起她快速朝森林外沖出去,精神太過恍惚的廚娘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喃喃出聲。

  「為什麼……是暖的……」

  這個冷漠到可以不顧自己妹妹生死,拋棄病弱的母親去尋求最強之路的人,他的後背為什麼如此溫暖?

  暖到她幾乎想就此一生都如此渡過。


第一四訓

  夜王居住的建築雖然被夜兔們稱為城堡,但並不是如一般人想像的城堡那樣華麗的事物。事實上,因為夜兔們生活過於樸素,不管是穿衣還是生活都習慣了純粹又灰暗的顏色,整座城堡的都充斥著一股冰冷的味道,佈局也相當簡陋。

  夜兔們疏於打理自己,城堡上下多多少少都有些淩亂,只除了唯唯自己所住的房間因為廚娘怪異的整理癖而乾淨得嚇人。雖然這個星球很難找到五顏六色的那些布料和衣服,廚娘卻能通過和負責採購的人的交易而獲得,那些代價過於昂貴的東西讓唯唯成功地把自己的房間堆積成一個應該符合「女孩的房間」定義的地方。

  只除了那房間裡總是時不時多出的一堆帶血的衣服和桌子上奇怪的瓶瓶罐罐們。

  神威的房間就在唯唯的隔壁,廚娘一直不知道這到底是他自己要求的還是夜兔之王偶爾為之的惡趣味,但不管怎麼說,噩夢的源頭就住在自己隔壁是又一件讓她頗鬱悶的事——這樣的設定分明只是更方便某人來弄亂她的房間而已。

  當然,廚娘兀自糾結于這些事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這同時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對於在這個星球時刻都處於危險狀態的她而言,這樣的情況幾乎等於神威被安排到就近保護她。

  說保護其實並不準確,畢竟夜王也只是在戰鬥過後對男孩丟下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地球人是很有意思的生物。」

  那時神威剛從血泊裡翻身爬起來,蹲在地上伸手胡亂地抹了抹臉,失血過多讓他有些乏力,視線也不自覺模糊了些,他看不清夜王說這話時的眼神,只隱約覺得那人說話時頗有些感慨的味道,男孩眨了眨眼,莫名想起廚娘一直掛在嘴邊的那個女人。

  「那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他忽然開口,看到夜王的腳步似乎停頓了下,男孩蹲在地上雙手托腮疑問道,「到底是什麼來頭?」

  「只是一個愚蠢的地球人罷了。」

  憑空出現並且區別於整個星球的任何一個存在,不怕光討厭血,也沒有夜兔那樣的戰鬥力,那個弱得稍微用力就可以弄死的女人總是不斷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夜兔們,儘管沒有人真正地去置她於死地,她還是輸給了這片土地,輸給了自己,輸給了人類軟弱的本性,但儘管看到了她這樣的結局,她所教育著長大的女孩竟然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夢想。

  「我會研究出來的!我會找到夜兔也可以沐浴陽光的辦法的!」

  時間太遙遠他不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只記得自己被一個來歷不明的騙子所說的漂亮話欺騙,居然真的信了那樣的可能性,允許甚至縱容那個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各種各樣的實驗,但她終究還是自食惡果被自己的騙局所害。

  地球人沒辦法在夜兔星球生存,就好像夜兔永遠無法沐浴地球的陽光。

  「哎……那麼廚娘小姐也一樣?」有著那樣遠大的理想。

  「她只是告訴我她是來做廚娘的,並且知道怎麼治老夫的病。」

  夜王會有什麼病?

  作為最強戰鬥種族立于頂點的王者,在這個星球稱霸的存在,他會有什麼毛病?

  從戰場回來之後,神威難得沒直接去廚房,而是拐彎去了趟廚娘的房間,因為被咬得傷口太深失血過多,她還在昏迷著,臉色蒼白,嘴唇都開始變得乾涸,額上不斷冒出的冷汗讓男孩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母親時,那個向來笑得溫暖宜人的女人也是這樣慘白著臉。像是隨時都可能走向死亡,然而那雙手卻還是無力的在空中揮舞著,嘴唇不斷張合重複著他和神樂的名字,那聲音包含了太多的不舍和心疼,讓他在煩惱的同時莫名的憤怒著。

  討厭弱者,厭惡眼前這個被叫做「母親」的存在。

  如今的廚娘也是。

  「喂,死了的話我絕對饒不了你。」

  他伸手扯了扯她的馬尾,因為多番掙扎早已淩亂的頭繩被拉開,女孩的頭髮立即鬆鬆散散地落在枕頭上,漆黑的,更映著她的臉色慘白,神威的眉頭一下皺得死緊,拿起那根紅色的頭繩無聊地在廚娘的臉上掃了掃,想起廚娘昏迷那天一直喃喃念叨的話,少年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不悅。

  「我說,如果你真的就這麼死了也挺無趣的,我前幾天在你這裡看了一本關於盜墓的書,忽然就對人死後的世界挺感興趣的……」看她依舊緊閉著眼兀自陷入自己世界的模樣,男孩微微合上眼瞼,遮住眼底一閃而逝的詭異思緒。

  「昨天我在紅雨林入口處發現了一個墳,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個木板上寫著看不懂的文字就很想去搞破壞……」

  廚娘的手似乎動了下,非常細微的動作,卻還是讓神威的表情變了下,他俯下來伸手撫摸著她的發,動作輕柔的不可思議,貼在女孩耳邊時的的聲音也很溫柔,卻透著極端的冷冽。

  「呐,如果我挖開它,是不是剛好趕上把你們埋在一起?」

  我所認同的你不該是如此軟弱的人,不該是這樣就死掉的人,不該是……如此讓人惱怒的人。

  說完這些話,神威輕哼了聲便轉過身打算離開,呆毛正守在門口警惕地提醒著每一個路過的人,看到他走過來,它站起來抬起爪撓了撓腦袋一副頗委屈的模樣,神威彎下腰揉了揉它的腦袋。

  「餓了?」

  呆毛嗚咽了聲,唯唯睡了好幾天,它一直守著這裡,只有幾隻冷包子裹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那走吧,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吃的。」

  看到少年說完這句話就走了出去,呆毛看了一眼屋內又看了一眼神威,到底是本能戰勝了黑擎為數不多的感性,它抬爪跟上神威的腳步。屋內再度恢復平靜,只除了廚娘原本平緩的呼吸突然又變得紊亂。

  一堆土,一塊寫著看不懂文字的木板,木板前堆著一個空盤子,土堆前有野獸的足跡,不知道什麼原因,原本絕對不會出現在紅雨林外的植物滿滿地把這個土堆圍城了一圈,像是在祭奠某個人,卻又更像是在保護著這個不起眼的墳。

  「真是個連死都讓人覺得討厭的女人。」

  神威撐起黑色的傘站在墳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上面歪歪斜斜的幾個字,呆毛在他腳邊不明所以地抬起爪揉了揉臉,隨即站起來繞過木板走到墳頭,抬爪扒拉開厚厚的草叢,莫名地開始刨了起來,神威忍不住揚起唇角。

  「原來你也一樣啊。」

  討厭這個分明肉體已死卻似乎永遠佔據了某個人的心的女人。

  呆毛沒有回答,兀自挖得起勁,大雨喧囂的夜兔星球天空依舊灰暗,呆毛不顧渾身濕漉繼續慢條斯理的挖著,神威竟然也很耐心地站在那裡等。因為渴望太陽而死的女人的屍體原本應該是散發著腐臭的,逐漸被小傢伙挖開的墳墓卻只有泥土的味道,神威微微皺起眉撐起傘走到墳前,看到裡面竟然空無一物只有一件衣服,男孩的眼神驀地變了下。

  「不見了……」

  身後傳來廚娘虛弱的聲音,在大雨喧囂的森林入口被聽力靈敏的一人一隻迅速捕捉到,轉過頭去,渾身濕透的黑髮少女正一手撐在一顆書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另一手捂住心口,像是回憶起了可怕的事情,她的臉色越發慘白了些。

  「不見了……」她驀地抽回雙手擱置在自己的額頭,眼神渙散地喃喃念叨著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可怕事實,「麻衣子不見了……我想把她埋在最安全的地方,我每天躲著野獸在這裡一點一點地挖……」

  她不記得自己挖了多久,只知道等她終於挖好回去找女人的時候她卻突然不見了,慌亂的她不顧一切見到人就問,得到的卻是這個星球從來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的答案。她不願相信,如果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幻想也未必太真實了,那些饑餓的疼痛的滿足的幸福的感覺仿佛還在心口徘徊,而那個帶給自己這一切的人卻是不存在的?

  「廚娘小姐?」

  熟悉的聲音由從似乎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廚娘努力睜開眼,視線卻還是被雨水遮攔,她看不清眼前男孩的表情,只感覺到神威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她怔了下,隨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的手臂。

  「她是存在的!麻衣子是存在的!那不是我的幻想,她真的在的!」她失神地從身上的口袋裡翻出那撮一直被細心保護的頭髮,顫抖著遞到神威跟前,「這是她的頭髮!你摸摸看,是真的對不對!」

  她看起來著實太狼狽,因為脾氣不好而常年板起的臉第一次摻入近乎絕望的神色,像是久遠之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樣,呆毛蹲坐在地上怪異地打量著她,神威卻忽然伸出手拍掉她手裡的那撮頭髮,在唯唯震驚的注視下一腳踩了下去。

  「啊,我知道她是存在的。」男孩忽然開口,差一點就歇斯底里的廚娘一下僵住了,死寂的黑眸直直地盯著神威,看到他依舊是眯起眼淺笑的模樣,她張了張嘴,聲音喑啞不已。

  「……真的?」

  「是真的。」似乎是想到了某種可能,神威的眼神莫名晶亮不已,「而且我知道她在哪裡。」

  渙散的眼神驀地恢復清醒,唯唯握住神威的手臂下意識攥得更緊,後者似乎絲毫不以為意,兀自低下頭將腳下的那撮頭髮踢到呆毛跟前,小傢伙趴在地上做出嗅聞的動作,神威忽然蹲下來撿起頭髮在它鼻子前晃了晃。

  「來,呆毛,遊戲的時間到了。」


第一五訓

  寵物的正確使用方法。

  儘管剛從噩夢中驚醒又淋了大雨造成身體很虛弱,唯唯還是打起精神跟上了呆毛的腳步,先前小傢伙把麻衣子的頭髮銜起來就埋頭朝夜王城堡的方向奔了過去,女孩便撐著昏沉的大腦蹣跚地跟了上去。

  關於麻衣子的消失一直是她深藏在心底不想去觸及的秘密,雖然那時她已經確定女人已經死了,但屍體怎麼會可能憑空不見?那時她太震驚於這個星球並沒有那樣一個人存在,自顧封鎖起心靈忘卻這件事情。

  麻衣子曾說這是一種叫做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心理疾病,遇到讓自己悲傷的事情就會下意識地選擇遺忘,欺騙自己那些事情沒有發生過。就好像她發現自己被姐姐拋棄而昏迷,醒來之後就選擇性地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和來歷,寧可堅持她是在這個星球成長起來的異類夜兔也不願回想起自己是地球人的事實。

  其實自己隱約還是有這份自知的,所以才會在夜深人靜的夢境中再一次看到那時陷入孤獨絕望的自己,才會在聽到神威提起麻衣子的墳的時候如此驚慌,不顧身體的乏力冒著大雨跑到紅雨林,只是想趁一切沒被揭發之前阻止這一切,阻止自己想起這一切。

  「不見了……」

  比起確定女人已死還要害怕,害怕那樣一個代表了象徵了自己全部信仰的人不曾存在過,害怕自己準備用一生來懷念的美好都成為幻影。

  比被拋棄更無法忍受的孤獨,比死更深刻的絕望。

  「呐,如果找到了屍體,廚娘小姐打算做什麼呢?」

  身後傳來男孩似乎頗興味的聲音,只拖著一口氣在趕路的廚娘微微頓了下,隨即轉過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會對這件事感興趣?」

  這個滿腦子除了食物和戰鬥之外就懶得去思考別的東西的夜兔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即使是自認最瞭解他的自己也不能探知他此刻的心思,又或者說這人其實什麼都沒思考,只是單純的湊熱鬧或者說叫惟恐天下不亂的心理?

  神威皺起眉眯起眼,唇角依舊是那抹慣性的笑容,隱約摻雜了些許好奇的味道。

  「稍微吧,只是想確定一件事而已。」

  唯唯沒來得及問他想要確定什麼,呆毛已經跨步踏進了夜王的城堡,因為兩人在這裡都是小有名氣的人,路過的夜兔紛紛好奇地朝兩人一隻投去怪異的注視。呆毛走在最前方嘴裡銜著頭髮低頭嗅聞著,唯唯一如既往板著臉走在呆毛身後,神威跟在最後雙手枕著腦袋一副愜意的模樣,這既奇葩又古怪的組合想不引人注意都難,然而呆毛卻仿佛嫌不夠似的,從前方拐了個彎直接沿著地下走了下去。

  「……那是哪裡?」唯唯一手扶著牆壁皺起眉,她從不知道這座城堡還有這樣的地方。

  「叫做地下牢籠的地方,鳳仙大人用來關押反抗者用的。」神威倒是知道的詳細,之前有一次鳳仙帶他去見識過,「嘛,不過那些傢伙最後的末路也都是死路一條。」

  唯唯的臉頓時扭曲起來。

  「麻衣子會在這種地方?」

  神威沒有回答,事情的發展按照他預期的方向發展似乎太迅速了,這讓向來不怎麼想動腦筋的少年也忍不住覺得有些蹊蹺,看到呆毛自顧順著臺階走下去卻沒有任何人阻攔,他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跟上去,身後卻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唯唯瑟縮了下,隨即下意識地朝神威身邊蹭了蹭,後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一臉稀鬆平常地看向鳳仙。

  「在找一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或者確切來說是叫屍體?」

  面對鳳仙的時候坦率比起刷任何小手段都來得有效果,神威自認為他還是比較瞭解這位師傅的,察覺到惱怒的廚娘在身後猛踢了他幾腳,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表情雖然很平靜,那雙漂亮的眼眸裡卻滿滿是狠戾的味道,唯唯不由一僵。

  「找那種做什麼?」夜王的眉頭一下皺得死緊,似乎是想起什麼討厭的事情一般,臉色也跟著難看了幾分,唯唯張了張嘴,差一點就問出是不是這人藏起了麻衣子的屍體,原本走下去的呆毛卻已經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它的嘴裡還銜著那撮頭髮,背上卻多了一個包裹,看了一眼不知不覺都聚集在地下室門口的幾個人,小傢伙緩緩來到神威跟前蹲坐在地上,男孩彎下腰拿起那個包裹。

  「鳳仙大人,這是?」他舉起包裹裡的瓷質容器,表情有些怪異,而唯唯則是整個人呆住了。

  「骨灰……我怎麼沒想到……」

  女人病重的時候似乎說過的,不想死了之後都沒辦法看到太陽,無法觸摸到自己最思念的那片土地,所以不想死在夜兔星球,掙扎著想要再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尋找到去地球的機會,然而她終究沒能成功就去了。單純的女孩當時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辦法,只割下女人的頭髮想著用這代替客死異鄉的那個女人,卻沒料到有人比自己想的更深,並且是因為一種極為殘酷的初衷。

  「哎,真是意外鳳仙大人居然會做這樣的事……」神威的關注點倒是比較特別,要說他最初就是想知道這個已死的女人在鳳仙眼裡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才會多管閒事來湊熱鬧,結果竟然真的讓他意外了。

  「即使是已經死去的人,也不想讓她如願嗎?您到底是多憎恨這個女人,還是您其實……」看到夜王的臉色果然變了下,神威眯起眼,唇角的笑意卻越發深刻了。

  「憎恨的是居然會相信這個女人的自己……」憎恨居然會渴望陽光的自己。

  男孩的話終結在夜王忽然把傘朝他丟過來的動作裡,看到那把厚重的傘直直地□了自己背後鋼筋水泥構築的牆壁裡,廚娘頓時覺得腿發軟,一下癱坐在地上,而前方的一大一小卻已經兀自進入了戰鬥狀態。

  有夜兔在的地方就是戰場,和場合與在場的其餘任何人都無關,倒不如說是其餘的任何人隨時都可能成為犧牲品。

  這樣想的時候,廚娘忽然就有了從地上爬起來的力氣,雖然她害怕忤逆夜王,但她更擔心呆毛背後的骨灰,看到小傢伙此刻正雙目血紅興奮不已似乎正打算假如戰場,她急忙跪爬著走過去一把抱住它。

  「呆毛,我們快走!」

  已經被眼前的戰鬥吸引的呆毛自然不理會她,兀自瞪大著眼看向前方,時不時抬爪朝前空撲似乎是在跟著學習,不過此刻的唯唯沒心思關注這些了,她直接把包裹拿起攬在自己懷裡,一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正打的不可開交的兩人。畢竟年幼,神威顯然處於下風,看到夜王似乎朝自己看過來,唯唯下意識地抖了下,隨即攬緊懷裡的包裹貼著牆壁小心翼翼地試圖繞開堵在入口處的兩人,身後忽然傳來呆毛的叫聲。

  「汪汪!」

  疑似狗叫的聲音,唯唯忍不住詫異地轉過身,眼前卻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下一刻,一塊木板「咣」的一聲插在了她耳邊的牆壁上,女孩再一次腿軟的坐到地上。

  「把東西放下,老夫絕對不會讓那個女人如願!」

  夜王咆哮的聲音回蕩在狹窄的走廊,看到他丟下自己就要朝角落裡的唯唯走過去,神威伸手抹去嘴角吐出的血,迅速出現在廚娘跟前。

  「您這是在小瞧我嗎?」

  戰鬥中途停止是很失禮的事情,撇除星海坊主那種厚臉皮生物之外,夜兔對於戰鬥的對手都會給予相當的尊重,夜王這種行為幾乎稱得上對他的蔑視了,饒是年紀還小,神威也忍不住有些惱怒,看著夜王的眼神也越顯狠戾,然而對方卻似乎並不在乎那些。

  「沒有人敢欺騙老夫。」他忽然開口,面對著神威,說話的時候眼神卻是直盯著唯唯,女孩被他瞪得雙腿發軟,兀自抱著包裹極為緩慢地往外挪,然後便聽到夜王憤怒的聲音。

  「這個星球確實是有罌粟這種植物在,但是能把它提煉出來也是一種本事,老夫是這麼想的,才留著她的一條賤命,不過以為這樣就可以控制住老夫實在是滑稽,那個女人是,在那個女人死了之後又來自投羅網的你也一樣。」

  夜兔之王,立于宇宙最強頂端的霸者,最討厭被背叛,而在背叛之上更為厭惡的就是被欺騙。

  欺騙,某種意義上也是對他的一種蔑視。

  「真的把老夫當成不開化的笨蛋嗎?」他一把推開神威朝唯唯走過去,被他的話嚇得渾身發抖的女孩下意識地緊閉上雙眼,耳朵卻清晰地接收到夜王的憤怒。

  「還是說這就是所謂的地球人的傲慢?」

  將其餘種族都劃分為不開化的蠻族,滿足於自己是萬物之尊的設定裹足不前,看不起除卻人類以外的任何生物,傲慢地以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

  「不是的……」唯唯驀地睜開眼,慌亂地猛搖頭,連日來的疲累與疾病讓她體力盡失,再加上這會兒突然經受的這些刺激,她幾乎立刻就要昏厥過去,卻還是忍不住想要辯解。

  「不是的……麻衣子她真的……」

  真的想要找出可以讓夜兔也能沐浴陽光的辦法,所以才會遊說夜王去地球,所以才會在夜兔身上做各種實驗,她知道那個該是她養母的女人為此付出了多大的心血,還因此常常恥笑女人白費力氣又多管閒事,女人卻只是頭也不回地朝她揮了揮手。

  「夜兔是很暴力的種族沒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常年看到他們這樣就總覺得挺可悲的……嘛,總有一天你也會明白的。」

  她不明白,她怎麼會明白?

  夜兔是那麼可怕的一族,沒有親情沒有任何羈絆,所有的除了食物只剩下戰鬥。從生下來開始就不停戰鬥,戰鬥,戰鬥直到死亡,終其一生都不知道太陽的溫度,不知道擁抱的感覺,不知道愛的滋味。

  夜兔的血是冷的。

  女孩的腦海兀自開始展開這樣混亂思考的時候,怒意上頭的夜王一手正捏住她的脖子緩緩收緊,空氣越發稀薄,她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去,臉上卻忽然一熱。

  「你的對手在這裡呢……」

  頭頂傳來男孩幾乎咬牙切齒的聲音,溫熱的紅色液體從上而下緩緩流淌,遮住她的視線,女孩眨了眨眼,感覺到它順著臉頰和她唇邊的血液混合,又迅速滴落下去,不知從何處出現的呆毛低下頭盯著地上那灘血看了一眼,隨即伸出舌頭舔了舔。

  傳聞中黑擎是以血覺醒,生平第一次喝到的那個人的血將成為它的力量源泉,並且一生都渴望那個血液無法滿足。

  是這樣嗎,呆毛……

  「夜兔的血……也是暖的……」

  和神威的後背一樣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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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訓

  故人的信件要好好珍藏。

  呆毛威:

  還活著嗎?

  嘛,就算沒活著也無所謂了,反正我只是突然想體驗一下地球的這種古老的通訊方式,這裡的郵筒好像很久都沒打開過了,天知道能不能寄到你那裡。用呆毛的腿毛做的這支毛筆摸起來好舒服,不寫字的時候完全可以用來當逗貓棒,前幾天月詠眼紅地看了很久,這傢伙一直冷著臉但其實是個貓控,不過呆毛又不是貓……我才不會讓給她。

  月詠就是百華的首領,簡單的形容就是吉原的捕頭之類的,大概殺的人不少,每次只要她經過呆毛就會叫很久。哦對,它今天已經是換了第二十一種叫法了,這次有點像烏鴉又像老鷹,總覺得好像下一刻就要飛起來似的。我爬到屋頂把它放上去想看它會不會生出一對翅膀,那傢伙突然咬了我一口就跑掉了,忘恩負義的傢伙,也不想想是誰把它養的那麼大的……

  說到這個,呆毛它好像真的從那之後就沒長過耶,我問過鳳仙大人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臉色變得好難看,直接就趕我走了。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日輪,很奇怪,她長得比麻衣子不知道漂亮多少倍,可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真的以為麻衣子還活著,她們的眼神太像了……對,就是你以前說的那種,因為一無所有反而變得勇敢,不管面對什麼都絕對不會墮落,不會迷失自己的眼神。

  你看,多討厭的女人,對我和鳳仙來說都是。

  今天的吉原很平靜,當然一直以來都只是表面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叫做攘夷志士的東西,大概就是對天人的統治感到不滿的一些武士……啊,武士的意思你也不懂,好麻煩不解釋了。總之就是這麼一群東西今天進來這裡,好像是要暗殺某個幕府官員,搞得整個晚上都不能安寧,不過在夜王眼皮下動手腳實在是找死的行為。

  半夜真尋扛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來找我……那人的發質真好,黑長直又柔順居然還帶著清香,不過看起來那麼好看的人居然是個二傻,醒來之後一直自言自語著「難道那個姑娘暗戀我」「可是我已經有了幾松殿下」之類的。

  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武士都是那種腦袋秀逗的東西,不過事後真尋舉起雙手賭咒她對那個二傻沒那種意思,請我不要懷疑她正直的三觀。

  說了半天你肯定要問真尋是誰,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好累就不想寫了,反正就是我的第一個堪稱朋友的人啦。她很漂亮的,眼神很深邃總讓我想起以前紅雨林裡的那座湖……說到湖,不知道大寶和小寶它們怎麼樣了,有好好守衛紅雨林嗎,有沒有好好幫麻衣子掃墓……哎,忽然覺得好煩。

  地球很無聊,我現在又新研究出來了幾種口味的包子,可是除了呆毛和我之外也沒有人吃。呆毛那傢伙只顧著吃也不會說味道怎麼樣,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起你了,去給鳳仙送藥的時候順便問起你,他說你去的那個什麼春雨還是春風的地方很兇險,說死掉可能只是一瞬間的事,晚上我就夢到我在紅雨林旁邊把你和麻衣子埋在一起,你嫌我小氣,還要求要用包子把墳填滿……

  想了一圈好像也只有我會多管閒事給你送葬吧,所以你這傢伙可別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不然連我也不能給你送終了。

  啊,天亮了,呆毛又拖了個屍體回來,我先去處理了,有時間下次再說吧。

  ——唯唯

  宇宙郵遞是個很坑爹的東西,尤其接收位址是一個常年在宇宙飄蕩居無定所的團體,於是當寫有「春風海賊團第七師團呆毛威收親啟」字樣的信被送到阿伏兔手上的時候,距離郵戳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又四個月,不過這並不是讓第七師團的夜兔們納悶的理由。

  「春風是什麼?」

  「不知道,是我們的聯盟之類的?」

  「那呆毛威?」

  「這個很明顯是在說團長啊!」

  「唉唉居然有人這麼大膽……看到發信地址了嗎?」

  「被雨淋過一次糊掉了,再說地球上的字我本來就不認識幾個……」

  夜兔們小聲絮叨著這些八卦,阿伏兔一臉嚴肅地掃了一圈,眾人立即停下交談各自忙碌起來,好奇的眼神卻一直跟著他的背影,看到他走到甲板上把信遞給船長,少年隊長微笑著眯起眼。

  「這是什麼?」

  「叫做『信』的東西,很久以前的通訊方式,不過在這個手機的時代早就被淘汰了。」阿伏兔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好奇地追問,「船長還有這種傳統愛好者的朋友啊。」

  朋友?

  神威眯起眼盯著信封上稚嫩的筆跡看了一眼,莫名想起遙遠的夜兔星球那塊被拿來做墓碑的木板,上面也是這樣淩亂地寫著他看不懂的文字,那時他對此並沒什麼感覺,倒是廚娘在即將出發去地球的時候忽然一反常態地堅持要教他認識地球的文化。彼時他滿腦子都是剛出爐的包子,自然對此興趣缺缺,廚娘卻死命抱住他強迫他聽著。

  漢字的寫法是口字偏旁,唯是唯一的唯,唯最初是答應的意思,所以同時也有承諾的意味。

  他記得那時廚娘一臉認真的樣子,他一邊吃包子一邊心不在焉的聽著,最初並沒有聽明白也沒什麼興趣,對方卻不厭其煩地不斷重複,直到他能清晰地認出並寫下那兩個字。

  「唯唯。」他看著落款的工整清晰的那兩個漢字喃喃出聲。

  那場混戰因為呆毛的暴走而倉促結束,夜王的城堡毀於一旦,這直接促使鳳仙決定把去地球的日期提前,從昏迷中醒來就聽到這個消息的廚娘興奮得幾天幾夜沒睡著,抱著那壇骨灰就開始收拾行李。她似乎並沒想過去問夜王為什麼放過了她和麻衣子,又或者她潛意識裡又想忘記自己差點被殺死的事,但不管怎麼說,一切看起來都和以前一樣,只除了廚娘的一些舉動著實令人費解。

  在終於強迫他認得了「唯唯」之後她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閉關,一直到出發去地球那天她才從走出來,那時她已經整個人瘦了一圈,精神卻是超乎尋常的好。

  他拿著從夜王的廚房那裡拿來的龍蝦埋頭吃得起勁,呆毛在他腳邊對付一盤烤魚,看到她走出來,一人一獸抽空瞥了她一眼便又低下頭繼續奮戰,唯唯也沒見惱怒,只走過來遞給他一個超大的包裹,另外附贈一個小的綁在呆毛的背上。

  「臨別贈禮,別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

  不是不要死也不是趕緊去死,而是不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死去。

  廚娘大概是一輩子都走不出那個女人的陰影了,神威不經意地想,猜到廚娘送的會是什麼東西,他意外的沒有想拒絕的心思,只抬腳踢了下剛吃飽的呆毛。

  「這只,你帶走,弱小的傢伙沒有用。」

  呆毛髮出疑似糾結的咆哮聲,既想和廚娘待在一起又不想承認自己是弱小的傢伙,反倒是原本還一臉好商量的廚娘立即炸毛了。

  「帶走就帶走!」她一邊說一邊把先前放在呆毛背上的包裹解開來抱在懷裡,看著他的眼神卻怪異的泛著些許嫣紅。

  「呆毛威,我不會說再見的。」

  「好巧,我也沒那個打算。」

  原本就不該有交集的兩種人生,只不過都走上了各自該有的正確軌道,沒有什麼可以再見的理由。

  「團長?」

  阿伏兔疑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神威回過神,順手把手裡的信撕成粉碎,甲板上吹起的風適時地把碎末卷了起來,看到白色的小點點消失在銀河入口,少年微微揚起唇角,身後的阿伏兔忍不住出聲。

  「喂喂那可是宇宙特慢快遞送來的古董信件啊,很有收藏價值的哦?」

  「是嗎?那阿伏兔下去把那古董的碎片收集起來吧!」少年一下躍到甲板邊沿坐定,轉過身朝手下笑得一臉和煦,「就在剛才,還真有點後悔。」

  「那什麼,我就隨便說說而已啊……」阿伏兔下意識地擦了把額頭的冷汗,隨即迅速轉移話題,「哦對,呆毛威是什麼,團長的小名嗎?」

  「大概吧啊,就好像阿伏兔你遠在家鄉的老媽會叫你伏伏那樣吧……」

  「這種由內而外散發著噁心氣息的名字是怎麼回事?!還有我才沒有老媽那種設定……喂,團長,你聽到了嗎……不要總是擅自給我陷入回憶啊!」

  看手下似乎都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了,紅發少年一手撐著下顎坐在甲板邊沿無聊的晃著腿一邊不經意地開口:「阿伏兔去過地球嗎?」

  「很久以前組織的活動去過一次,原本是個很漂亮的星球,可惜好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隻會給地球製造垃圾的殘渣。

  「哎?」神威仰起頭無聊地數了數頭頂的星星,「阿伏兔居然也會說出『好人』這種詞啊……」

  「作為一個惡人,這是當然的禮節。」阿伏兔一臉淡定地說著他的名臺詞,紅發少年忍不住低笑起來。

  「惡人啊……」

  「麻衣子說好人死後都可以進天堂,壞人是要下地獄的。」

  他記得廚娘每每回憶起那個女人就會習慣性地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對於那個女人所說的話深信不疑的廚娘雖然對做好人沒什麼興趣卻也不願意做惡人,因此極不喜歡和他一起去做搶人地盤還殺人的事,紅發男孩難得有些困擾。

  「那夜兔怎麼算?」夜兔對善惡並沒有什麼感知,戰鬥或殺人對他們來說都只是本能而已。

  「夜兔啊,死後都化為灰燼了,大概哪裡都去不了,連魂魄都不能留下吧。」

  什麼都不能留下……連舊相識漂洋過海寄過來的信也是一樣。


第一七訓

  「阿嚏!」

  入秋的時候,吉原偶爾也會進入一些冷風,廚娘一大早爬起來例行掃地,一邊揉了揉突然有些發癢的鼻子一邊煩躁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她門口的男人。

  「廚娘閣下,請務必告訴在下救我的究竟是哪位姑娘,我好去當面致謝……」讓人怨念的黑長直一大早就出現在唯唯的房子門口,廚娘殘念外加鄙視地看了他一眼。

  騙鬼啊,你難道不是想弄清楚「暗戀」你的是誰?

  「都說了是呆毛拖你回來的,如果你認為它是『姑娘』的話我完全不介意,這個時代跨越種族和性別的戀愛完全不是問題啊假髮先生。」

  唯唯一邊絮叨一邊舉起掃帚在來人腳邊掃來掃去,黑長直的美青年立即往後退出幾步,一邊義正言辭地瞪大眼。

  「不是假髮是桂。」哎,等等,能和那個貓一起共度一生聽起來也很棒啊!

  美青年……肉球控桂小太郎美滋滋地想著,臉上漸漸浮現出了熟悉的癡漢表情,唯唯的嘴角抽搐了下。

  「假髮先生,你要原諒一個女人對你的黑長直的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哎說起來你如果真的很窮的話可以去做美髮廣告的……」

  殘念,一個男人的發質怎麼可以這麼好!從背後看無論多少遍都會以為是個傾世美女,但事實上這人的確可以傾倒一片人——以他那無人可及的大腦回路和足以顛覆人三觀的舉止。

  「那怎麼可以,身為武士斷不能做出此等抛頭露面的事!」

  「……這話不該被一個滿大街都貼滿通緝令的人說出口吧?」唯唯涼涼的吐槽,她覺得她僅有的這點吐槽細胞大約都是被這人逼出來的。

  「再說窮到每天吃霸王餐的地步了還說這種酸掉大牙的話也不怕被人笑話。」越想越替好友不值的廚娘揮動掃帚的力度更大了,「也只有真尋那種好脾氣的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著你……」

  「真尋是說那位老闆娘嗎?呀,雖然同為廚娘可是總覺得秋山閣下的料理少了點什麼味道啊……」

  看不出二傻也對料理有研究啊。

  唯唯忍不住抬起頭多看了桂兩眼,停下掃帚抬起頭正要說話,不遠處便傳來有人慌慌張張的聲音。

  「桂先生!我們要趕快離開了!」

  「這就過去。」二傻青年假髮小太郎很有領導范兒地朝那人揮了揮手,隨即轉過頭朝廚娘點了點頭。

  「不管救我的是誰都很感謝廚娘閣下出手相助,再次表示感謝!」

  唯唯被這人難得正經的模樣唬得愣了下,假髮卻忽然又抬起頭認真地皺起眉補充道:「對了,關於那位不知名的姑娘,請務必轉告她在下心有所屬不能回應她的心情……」

  「……快滾吧。」

  大好的早晨被一個二傻打斷,唯唯心情不大良好,吃完早飯帶著呆毛例行散步來到「秋山」,年輕的女老闆剛拉開門板準備開門,看到唯唯,女人原本安靜的面孔立即顯出幾分欣喜的色彩。

  「早,唯唯。」

  「早,真尋姐。」唯唯打著呵欠在椅子上坐定,一邊不經意地咕噥道,「說起來早上那二傻又過來了,真是的,也不想想這裡是什麼地方搞的跟他家後院似的想來就來……」

  「……二傻?」

  「就是頭髮比女人還漂亮的那傢伙啊,不知道是不是營養都被頭髮吸收了,總覺得他的腦袋裡沒什麼東西……」

  「噗……」真尋忽然捂住嘴笑了起來,唯唯詫異地看向她,女人偏過頭微微眯起眼,「沒什麼,只是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人說過類似的話,突然有點懷念而已。」

  「真尋姐會說到『過去』這個詞很少見啊,」唯唯雙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看向眼前的女人,「有沒有興趣跟我說說你的過去?沒關係我是個很沉默的樹洞哦……」

  「嗨嗨,等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的。」真尋走過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隨即微微俯下來貼在她耳邊輕聲道,「她快生了,你真的不要去看看?」

  女孩的手驀地收緊,陰沉著臉轉過身看向外面暗無天日的街道。

  「沒什麼好看的。」

  只不過是一個蠢女人時隔多年再一次做了愚蠢的選擇而已。

  看到她起身走了出去,原本興奮不已等著開飯的呆毛立即發出不高興的聲音,唯唯頓了下。

  「真尋姐,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它一下,我突然想起有點事要做。」

  「可以哦。」真尋微笑著點了點頭,並沒問她要去哪裡。看著她緩慢遠走的背影,呆毛蹲在店門口遲疑地抬爪撓了撓腦袋,隨即默默地俯趴在地上等著臨時飼主投食,真尋蹲下來,淩亂的發垂下來遮住她半邊臉的傷疤,唇角揚起一抹溫暖的弧度。

  「你的主人還是學不會對自己坦率呢,呆毛。」

  嘛,她自己也沒什麼權利說別人就是。

  ******

  男人的天堂女人的牢籠,吉原素來有這樣的稱號,但其實在這裡待得越久越會發現這裡多數時候都是女人的世界。只要能遵守這個世界的法則,女人們便擁有相當程度的自由……雖然那也只是一些表像的自由,但相對無知地踏入吉原的男人來說,吉原的女人們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吉原很寬闊,各種各樣的店鋪琳琅滿目,滿足客人們不同類型的需求,但即使是天堂也有絕對不容許涉足的領域,就比如夜王居住的地方,也比如……日輪的房間。

  「把她放在這裡也會牽連你的。」

  懷孕的遊女會怎麼樣?

  唯唯不需要去打聽就自動有人告訴過自己這樣那樣的結局,無非是忤逆了這個地下世界的法則迎來死亡,無論是孩子還是母親都逃不過這一劫。這是多麼愚蠢的選擇,她早就警告過那個和她至少有七分相像的女人了,然而愚蠢的人似乎並不會因為自己所受過的苦而變得聰明些,偏要選擇最糟糕的死法,更奇怪的是這些原本毫不相干的女人居然會出手相助,在這種只要一旦暴露就會團滅的情況下,到底是無知還是勇敢?

  「那是你不懂這孩子的意義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看到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廚娘一臉陰沉的模樣,吉原最美麗的女人停下手裡正在做的工作抬起頭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去看過她了嗎?」

  「看過了又怎麼樣?」唯唯走進來關上房門,虛軟的身子直接靠在門板上,眼神怔忡,「她說她在尋求新的希望,可那代價卻是死亡,這不是很矛盾嗎?」

  血緣是很神奇的事情,就好像神威和神樂除了眼神之外幾乎生著和他們的母親完全一致的容貌,就好像她剛來到地球被夜王介紹給遊女們認識的時候就迅速引起一陣陣側目,那時她滿腦子都在思考著要把麻衣子的骨灰灑在哪裡,並沒有注意到異常,直到後來遇到那個女人。

  很多年前就該從記憶裡淡出,卻總是在她不及防的時候闖入噩夢的女人。

  「結衣……」

  遙遠的名字,陌生的聲音,不該出現的狗血橋段。

  那時她領著呆毛剛找到夜王留給她的房子,正要打開門就聽到身後傳來有人這樣呼喚的聲音,撐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下,有那麼一瞬,廚娘以為時光倒轉回了多年前母親還沒去世的時候。

  「真的是結衣吧?」

  身後的女人忽然加快了腳步朝她跑過來,唯唯直覺地轉過身,一手的手臂擋在自己的額前,另一手朝前伸出阻擋女人朝自己伸出來的手。

  「認錯人了。」她生硬地說道,女人卻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聲音越發激動了。

  「是結衣沒錯!看這裡,小時候被爸爸的煙頭燙傷的手心……」

  「那種渣滓才不是爸爸!」她忽然惱怒了,一把掙開女人的手,泛紅的眸子清晰地映出女人因為眼淚而模糊的妝容,廚娘不自覺咬住唇,因為太過用力,嘴裡都泛出了血腥的味道。

  「結衣已經死了,從那個時候被你丟下開始。」她張開嘴,鮮血立即順著唇角滑下,呆毛急忙湊過來蹲在地上仰頭看著她。女人的黑眸裡映出自己的面孔,唯唯這才發現自己的模樣幾乎和那女人當年如出一轍,如此相似得讓人無法辯駁的血緣,也不怪那些女人看到她時會是那種反應了。

  「結衣……不……廚娘小姐。」

  女人忽然開口,看著她的眼神卻越發摻雜些許她看不懂的味道,她看著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極為緩慢地伸出手,輕柔的聲音壓抑著泫然欲泣的悲痛。

  「抱歉,是我認錯人了,失禮了。」

  女人收回手恭敬地彎腰鞠躬,唯唯眨了眨眼,女人卻已經抬起頭轉身走了回去,女孩依靠在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隨即轉過身推開門走進房間,緊緊地關上了門。

  是的,結衣已經死了,在很多很多年前。

  「那種事情,廚娘小姐不懂,結衣難道也不懂嗎?」

  日輪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打斷廚娘擅自進入的回憶情節,唯唯怔愣了下,抬起頭看向日輪的方向,後者卻只是面對著她,依舊笑得溫婉和煦的模樣。

  「你姐姐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視自己的家人啊。」

  既然這樣為什麼當初要拋棄她?

  唯唯很想這麼問,但是因為病重加上懷孕負擔過重的女人已經很少有能清醒的時候,她坐在榻榻米旁看著女人滿頭大汗雙手緊握著被褥似乎很痛苦的模樣,下意識地拿起毛巾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湊近了些才聽到女人從不間斷的囈語。

  「對不起結衣……我只是不想你像我一樣……對不起……」

  吉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作為貧窮家庭長大的女孩子自然是從小就有耳聞的,即便真的是被叫做父親的渣滓做下了那樣無人道的決定,她也無法逃脫,只好竭盡所能地讓妹妹逃離即將籠罩她們姐妹的牢籠……就算是以那種無法確定未來的方式。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不管這些年姐妹兩人各自是以怎麼樣的方式生活下來的……「你還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比任何人都重視家人……所以才想有自己的孩子嗎?

  唯唯的視線落在女人自顧攥緊的雙手上,不自覺眨了眨眼,以為自己不會被影響的,說出的話卻還是帶了自己不曾察覺的哽咽意味。

  「會死的啊……」

  即便如此也要生下孩子,到底是多愚蠢的女人?遠比麻衣子還要蠢的這個女人,為什麼會是她的姐姐?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血濃於水連面孔都相似的女人……

  她千辛萬苦回到地球可不是來送終的。


第一八訓

  呆毛威:

  死了沒?

  如果沒死的話,我寫了那麼多信咋都沒回音呢,不要跟我說什麼你不認識地球的字之類的,現在呆毛都懂得從真尋姐的功能表上指著「牛排」兩個字點菜了,難道你的智商連呆毛都不如嗎?!

  說到智商,最近我覺得自己越來越笨了,不知道是不是不做廚娘之後越來越懶得動手,這幾天做的包子沒以前的好吃了,呆毛咬了一口就默默地溜去裡街去找真尋姐,我自己也沒胃口就出門到處逛逛,然後總是會溜到日輪那裡……人真的很奇怪啊,我分明是最討厭那條街道的了。

  那個我該叫她姐姐的女人死了,她拼死生下的兒子被日輪帶著逃出吉原,我想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逃離的吧,卻還是被捉了回來。鳳仙很生氣,比呆毛找到麻衣子的骨灰那時候還要震怒,和這件事情有牽扯的人幾乎都慘死,日輪被砍斷了腳筋再也沒辦法行走……

  我覺得自己很可恥,因為那一瞬間我莫名有些慶倖麻衣子已經死了。

  「夜兔很可怕,但越是這樣的夜兔越是可悲。」

  我想起她經常這樣對我說,然後我不知不覺又想起你。

  其實小時候幾乎每次和你一起出去都會聽到別人說你是「可怕的小鬼」,偶爾無聊的時候我就會想等你長大了會是什麼更可怕的樣子。最近跟隔壁的一個遊女學到了一些畫畫的技巧,我開始假想你現在的模樣,可是總是不知不覺就畫出一張包子臉……我想我果然還是喜歡吃包子時的你吧,可即使是那種時候你的身上依舊是帶著血腥的。

  同族的血。

  夜兔……不,你還是沒有遇到想要珍惜的東西嗎?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你問我的那句話,那個時候我總覺得回到地球我就知足了,然而地球人的心竟然是這樣貪得無厭的東西,得到的溫暖越多越不知道滿足,我總是會不自覺想要更多。

  看,我找到了我的姐姐,雖然我還是有些怨恨她丟下我一個人,可是知道她是愛我的還是讓我很高興,有姐姐真是太好了。

  看,我就快要做姨母了,即使是我這樣看起來發育不良也不懂人情世故的丫頭片子也成為了長輩,我多想一輩子守著那個孩子成長。

  ……

  那幾天我總是從噩夢中驚醒,夢裡姐姐抱著一個嬰兒從地獄裡爬出來,渾身是血地站在我的床前問我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不救她的孩子……我忽然就記不起來那幾天我到底做了什麼。真尋姐說我一個勁兒地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門,直到那天月詠陰沉著臉來找我,然後她說……

  對,她說「你姐姐死了」。

  死了,而我試著想做的一切終究是沒來得及。

  姐姐得的是和母親一樣的病,因為操勞過度而引起的心力憔悴,在你眼裡大概是可以叫做無病□的弱者專屬毛病的症狀,可正是這樣不起眼的毛病讓我失去了我僅剩的親人們,我想你說的沒錯,地球人都是軟弱的傢伙。

  前幾天得了鳳仙的任務上去一趟,難得的日子,天卻很不給面子的陰著。我在歌舞伎町看到一個抱著孩子乞討的老頭,那孩子生著有些發黃的頭髮,五官皺成一團看起來醜死了,我有些替姐姐不值,卻還是把錢包丟給了他們。

  連月詠和真尋姐的份一起。

  你看,地球人真的是很奇怪吧?

  ——最近越來越覺得乏力的唯唯

  歌舞伎町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天氣陰沉對於夜兔來說倒是不用撐著傘的好時機,紅發少年一手拿著傘無聊地在自己走過的土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軌跡,身後跟著的大漢滿頭黑線地揮了揮手裡的信。

  「這個宇宙郵遞越來越誇張了,這次居然隔了五!五年是什麼概念啊!」越想越覺得這事兒很扯淡,阿伏兔誇張地抖了抖身子,「鳴人修行回來之後再等散落在大海各地的夥伴們集合都夠了呀!」

  「你說什麼呢阿伏兔,鳴人不是已經去屍魂界修煉二星獵人去了嗎?」

  「不不不,鳴人才沒有要找爸爸,他的爸爸早在多年前就被他哥哥手刃了,那天我們從第十二師團那裡搶來的jump團長你已經忘記了嗎……」

  「……阿伏兔,幽默感大概是你唯一的優點了。」

  神威懶洋洋地哼了聲,順手把幾乎快褪色的信抽過來,依舊是三兩下便撕成粉碎。雨季將至的冷風拂過,適時將紙屑吹落在護城河裡,阿伏兔再度瞪大眼。

  「別這樣嘛團長,這信不知道穿越了多少光年才到你手上,遭到這樣對待人家小姑娘會傷心的喲……」

  「是嗎,阿伏兔這麼懂得憐香惜玉的話就自己跳進河裡撿一下吧,那個廚娘小姐大概會感動的以身相許之類的……」

  「喂喂大叔我可沒有那種興趣哦,常言道『乳不巨何以巨人心』,大叔可是大波才能滿足的純爺們。」阿伏兔拖長了腔應了聲,隨即變戲法似地從身後拿出一張紙揮了揮,「不過所謂一回生二回熟,這次我有準備,看吧,那封信的影印本……」

  話還沒說完手裡的影本就被踢了出去,單薄的紙張迅速被風卷起飄向前方。阿伏兔瞪了瞪空蕩蕩的手,視線不經意地隨著它的方向看過去,白色紙張恰好遮住一個醉漢的臉,那人剛從街道上的一個居酒屋走出來,正罵罵咧咧不停,突然被遮住視線一下倒在地上,忍不住扯下那張紙大聲咒駡起來,引來街道上其餘人注目。

  「真是造孽喲,把自己老婆拖累死還要賣女兒,就這樣還要靠女兒來養,不知廉恥……」

  「賣到吉原的那個女兒?不是死了很多年嗎?」

  「是說死了啊,不過那個丟掉的小女兒回來了,時不時會來看看他,這傢伙還跟人吹牛說小女兒賣得更好什麼的……」

  「哎,人他媽的還能這樣賤骨頭啊……」

  「嘁,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啊!那個小女兒也是,還回來找這種人做什麼?」

  阿伏兔覺得地球人的八卦都挺有意思,至少這兩人一唱一和完全不像是臨時起意,抑揚頓挫感情豐富更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漫才表演,讓精神生活向來單調的夜兔忍不住駐足聽了很久。直到路人甲乙快把醉漢的人生賤事數落地差不多的時候,他才依依不捨地起身準備離開,視線不經意地跟著那個醉漢邊走邊罵的方向看過去,意外地看到自家團長的身影。

  「團長……」

  他彎腰撿起地上那封信收好,隨即朝那個方向走過去,循著夜兔對血腥味的敏感找到那個老舊的房子的時候,神威正蹲在地上抬頭看著客廳牆壁上掛的一副照片,血色的雙手和少年此刻笑臉盈盈的模樣怪異地毫無違和。

  「真的是從小就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啊,她。」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誰但肯定不是地上那個死人吧?」阿伏兔走過去用腳踹了踹剛剛死去的人,他正瞪大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手裡攥著的錢袋應該是傳說中的小女兒留給他的東西。

  夜兔忍不住皺起眉,順著神威的視線看過去,牆壁上歪歪斜斜掛著的母女三人合照上,年紀最小的女孩果真如神威所言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他不由吹了聲口哨。

  「不過大叔我的話果然還是最喜歡媽媽了……」

  「是嗎,可惜不管是媽媽還是姐姐都已經死了。」少年轉過身看向自己的手下,攤開還滴著血跡的雙手緩緩走了出去,「怎麼辦阿伏兔,你只剩下那個沒波又苦大仇深的小蘿莉可以選擇了。」

  「嘿,大叔我可是寧缺毋濫的類型!再說為什麼一定要從這家人中做選擇,團長你果然是喜歡那個不知名小姐的吧是吧……」

  中年大叔的碎碎念依舊沒能傳達到當事人耳中,看到神威迅速消失於門口的身影,阿伏兔歎了口氣,最後再看了一眼牆上的照片,隨即拿出那封信對著照片比劃了半晌,良久,驀地伸手把照片從牆壁上摘了下來。

  「像大叔這麼好心幫照片搬家的人可不多了,我真是善良到我自己都被感動了……」

  夜幕降臨的歌舞伎町依舊人來人往,恰逢假日更是熱鬧非凡,孩童們牽著父母的手無憂無慮的從成排明亮的燈籠下走過,雙手帶著血跡的少年背手在一片笑聲中走過。經過一個賣面具的攤位,他順手拿下一個面具套在臉上繼續走,剛好和焦急趕路中的人撞了個正著,心情良好的少年難得往後退開兩步示意那人先過去,黑髮少女連道謝都沒來得及說就急匆匆朝少年走過來的方向跑了出去。

  黑色馬尾隨著少女跑步的動作晃動出熟悉的弧度,神威透過面具眯起眼。

  「呐,呆毛威,你有沒有不是因為戰鬥,只是單純的因為情感而想殺人的時候?」

  似乎是不久以前剛發生的事情,大概是覺得吃東西是他最放鬆的時候,廚娘總喜歡趁機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那時他一邊吃一邊不經意地在大腦快速反應著,不知為何想起了那個發根快脫落光的老傢伙。

  「有的。」他直覺地點了點頭,對面的廚娘一下把眼睛瞪得老大。

  「恨?」

  「……只是單純的想讓這個人消失罷了。」

  對,就像剛才那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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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訓

  月詠忽然出現在家門口的時候,廚娘剛燒了一大盆水準備給呆毛洗澡,雖然小傢伙原本就是黑漆漆的模樣,但那時不時就會沾染上的血色每每讓她很煩躁。

  「都跟你說不要隨便去碰那些死人啦,屍臭很難聞的知不知道?」

  她拿起香波倒在手裡,胡亂地抹在小傢伙的身上搓了起來,呆毛懶懶地抬爪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一邊發出舒服的咕嚕聲,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前幾天吉原飛進來一隻受傷的鳥兒,呆毛興沖沖地叼著它回家,雖然唯唯很努力想要治好它,但是小東西還是受不了吉原渾濁的空氣死掉了,呆毛似乎挺失望,接連幾天一直在學習那只鳥的叫聲。

  「嘰嘰……」

  廚娘的手抖了下。

  「我說,你可是宇宙怪物啊,拿出點氣勢來好嗎!」

  「汪汪!」呆毛從善如流。

  「……雖然這回是哺乳動物但是總覺得缺了什麼霸氣?」

  「吱吱!」

  「……我屋裡有老鼠嗎?」

  「喔喔!」

  「……夠了!我也不想它死掉啊!」

  廚娘終於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小傢伙心情不太良好,偏過頭就咬住她的手,它已經咬出經驗,力度恰好不會流血卻會讓廚娘覺得疼痛,唯唯不由皺起眉,正要抬手甩開它,門口就傳來月詠略遲疑的聲音。

  「……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唯唯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把手從呆毛嘴裡抽出來,拿起幹毛巾放在呆毛身上。

  「你爸爸……」

  廚娘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繼續忙碌起來。

  「他死了?」

  「嗯,就在今天。」月詠的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她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

  「那很好呀。」唯唯丟下毛巾,拍了拍呆毛示意它走出來,隨即拿出吹風機兀自打開來吹得嗡嗡響,一邊不經意地哼了聲,「省得你還要把那點微薄的薪水貼給他。」

  死神太夫的臉不自覺有些泛紅。

  「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做過那種……」

  「啊是嗎?難道那死老頭其實在外還有私生女?賣得比大女兒還好的小女兒什麼的?」廚娘嘲諷地揚起唇角,視線不經意地看到月詠的表情越發不自在了些,她關掉吹風機歎了口氣,「她生前和你關係不錯,不過這和那老頭無關。」

  她沒想到這個星球上有人可以這麼傻,比起那個為了生下孩子死掉的姐姐,眼前這個在朋友死後還要照顧她的渣滓父親的女人才更是蠢到讓人無法理解。

  還是說她身邊的人都特麼的被聖母附體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芽衣是最重視親人的了。」月詠不自在地拿起煙杆低頭悶抽起來,繚繞的煙霧遮住她的視線,她不經意地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那幾天她總是說懷念爸爸以前的樣子……」

  「她在說什麼笑話嗎?那個老傢伙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了。」

  她沒從父親那裡享受過一分一毫的溫暖,也就無所謂留戀,雖然不知道在自己有記憶甚至出生以前的那人究竟有沒有做過一天慈父,但至少對她而言,所謂父親,只不過是她生命中所有悲劇的開端而已。

  「姐姐從小就喜歡把自己看到的東西美好化。」唯唯打開吹風機繼續忙碌起來,月詠有些無奈地聳肩。

  「好吧,那至少要由你來替他下葬吧,就那麼放著的話芽衣會傷心的。」

  吹風機的聲音又停了下來。

  「……怎麼死的?」

  「被殺……還是徒手。」月詠皺起眉,「對方下手很俐落啊,感覺像專業殺手,不過到底是誰那麼大仇要雇殺手來殺他?」

  唯唯怔愣了下,腦海不自覺閃過一個總是站在視窗朝她揮手的身影,那個時候他的手也是常年血淋淋的,廚娘想起很久之前兩人那個關於殺人的話題,那人一邊吃包子一邊不經意地反問過自己一個問題。

  「廚娘小姐似乎對殺人很反感?應該沒有遇到過想殺的人吧?」

  「確切的說是沒有情感濃烈到一定要讓他死的那種存在吧。」唯唯拿起一個包子有一下沒一下的咬著,想起那個該被叫做父親的男人,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嘛,大概和你一樣,只是想讓他消失罷了。」

  那個她曾經一瞬間希望他消失掉的人已經死了,曾經叫做父親的男人,害死了母親又間接害她們姐妹失散的那個人死了。唯唯不知道那個不知名的殺手是誰,也沒興趣知道是不是神威。正如當年她說的一樣,她對父親並沒有愛呀或者恨這樣濃烈的情感,可就是這樣活著的時候覺得可有可無的人,真的死了的話也稍微有那麼點糾結。

  終於只剩下她自己了啊。

  神威:

  最近精神有些恍惚,總是會夢到以前的事情。夢裡面你在戰鬥,渾身都是敵人的血,場景看著挺噁心,可背景音樂卻是神樂的歌聲……我忽然就想不起來那女孩的模樣,只記得那雙和你一樣蔚藍色的眼眸。

  啊,說到眼眸,你知道嗎?地球上晴天的時候,天空的顏色就好像你的眼睛那樣呢,可惜你永遠沒有辦法把這樣的風景收進眼底。

  對你來說也是無所謂的事情,不過我莫名又想起當年麻衣子滿腔熱血奮鬥的那個夢想,前幾天翻找舊東西的時候找出她的筆記本,忍不住有些手癢,可惜吉原除了鳳仙之外已經沒有幾個夜兔在了,於是我只好揣著半吊子的夢想繼續混日子。

  說起來,我一直覺得鳳仙這樣會沉迷于女人和酒的夜兔真的是異類,似乎戰場才是夜兔們的歸宿,可是前幾天我在江戶街頭看見了一個夜兔族的女孩子。那天下著小雨,她撐著一把花傘興高采烈地走在街道上,一邊跳一邊看風景,看起來真的很愜意也很開心。她的身上幾乎感覺不到一點血腥味,就像一個真正的地球的女孩子一樣……你們兄妹果然是最讓我驚奇的存在。

  嘿,不要再說什麼弱者沒用的話題,你妹妹遠比你所想像的堅強。

  最近鳳仙的脾氣越來越差,總是有意無意的翻起舊賬,還讓我負責日輪的飲食,我知道他是想讓我利用罌粟控制她,這真可笑不是?夜兔之王,宇宙最強的戰士居然也會使這樣的伎倆,你的師傅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所以我勇敢地對夜王say了句no.

  啊,上面那句話如果你看不懂就去詢問一□邊的人吧,不過這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帥氣的一次了。雖然我也不大喜歡日輪,可就是莫名覺得如果真的這樣做了,不管是我還是鳳仙都遜斃了,鳳仙似乎也是想明白了這點,放棄了這個想法,又給了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他知道我最討厭殺人了,每次都喜歡把這種噁心事推給我。

  對方是個武士,對,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那個二傻,他最近出現得太頻繁,糾結的是這人雖然腦袋二傻但長得卻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很多姑娘為了他神魂顛倒,還很多次大打出手。大概是這樣引起了他的注意,鳳仙想讓他從吉原消失,於是我把這事兒告訴了真尋姐,然後……二傻果然沒再出現過。

  嘛,地球人都是很懂得變通的。

  哦對,我今天剛知道那個海盜團是□雨,原來不是春風呀,雖然不知道這陣雨打算淋遍多少地方,不過偶爾應該也會淋一下地球的吧?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不起你的樣子的唯唯

  「團長!團長!」

  阿伏兔覺得自己該給那位送信的郵遞員一枚宇宙最良心勳章,雖說這次的信依舊是遲到了好幾年,可是只要一看到那送信人渾身狼狽卻又怪異地燃燒著熱血的眼神,他完全無法想像這信到底經歷了多少磨難,而經歷多重磨難也要把信送過來的這人實在是太偉大了。

  當然,如果不算這信是在第七師團的飛船剛在地球落地那會兒抵達的話。

  「團長你是要先去辦公事還是私事?」

  看到自家團長難得沒有看完信就撕掉,反而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夜兔內心極少的八卦因數又迅速被勾起,正坐在甲板上等飛船停泊的少年轉過頭略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私事?」

  「是說你是要先去看看寫信的這小姑娘還是先去吉原?」阿伏兔伸手指了指那封信,「別說你不打算去見她,人家可是都說了在想你了……雖然那封信由內到外都散發著一股傲嬌的氣息可還是瞞不住大叔我的哦……」

  「是啊,阿伏兔果然是很厲害呀。」神威順手把信塞到他手裡,隨即從甲板上躍下來朝後揮了揮手,「那,有件事務必拜託厲害的阿伏兔來做。」

  「什麼事?」

  神威偏過頭,眯起眼笑了笑。

  「私事的話,總是要準備點見面禮什麼的吧,我對地球的文化最無力了,阿伏兔應該可以做到的……順便一提廚娘小姐最喜歡的是髮卡之類的東西。」

  「……不得了了,團長你角色崩壞啦,突然變得這麼陽光又說著好男人臺詞真讓人毛骨悚然。」阿伏兔囧囧有神地吐槽,隨即忍不住碎碎念起來,「再說您不是都知道了小姑娘喜歡什麼了嗎,自己去買不就好了……」

  「是嗎,原來阿伏兔也覺得用她外甥的手骨做的髮卡會讓她很高興?」紅發少年一臉恍然地點了點頭,「那就這麼辦吧,聽說宇宙寶淘網上還有可以用頭骨做發箍的店,那個聽起來也不錯……」

  「我知道了!這事兒就交給我了!大叔最喜歡買髮卡了!」阿伏兔急忙插話進來,防止某人越說越黑暗的各種想像,雖然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外甥到底怎麼得罪了自家團長,但他現在十足可以確定眼前這人其實並不是不在意那位寫信人的。

  即使是以某種極端扭曲的方式。

  不過……對夜兔來說已經是了不起的改變了吧。


第二零訓

  當然廚娘並不知道舊相識在來吉原之前曾經對自己的外甥打過那樣的主意,不然也不會寫下那樣疑似思念的資訊,甚至還隱隱透露著「想見你」這的意思。

  事實上,因為寫了很多信一直沒有回應,再加上自己一直以來總是寫錯春雨的名字,唯唯一直以為那些信壓根就沒有被寄到神威手上,她堅持不懈地這樣寫下去也只不過是想宣洩一下內心那些不能對外訴說的秘密,所以也從沒預料到這位闊別太久的舊相識會對自己說出那樣近乎善意的話來。

  「我來幫你吧?」

  早已從男孩成長為少年的神威依舊是那副眯起眼淺笑的模樣,朝廚娘伸出的雙手還和記憶中一樣沾滿血色,像是多年前他說帶她去找麻衣子的時候那樣,然而這一次廚娘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有那個必要了,」她的視線從他血色的雙手上挪開正對上他的視線,敏感地察覺到對面這人的眼神動了下,她不自覺瑟縮了下,卻還是張口拒絕,「我已經等到了……吉原的太陽。」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話似的,吉原的上空忽然傳來轟隆作響的聲音,有什麼被打開,頭頂的陰暗緩緩消失,這一天的江戶天空出奇地晴朗,被隔離了多年的陽光一點一點地洩露進來,那一刻的壯麗大概是所有當時身處吉原的人終生難忘的景象。神威撐起傘看著廚娘逐漸暴露于陽光之下的身影,她就像多年前第一次到達地球那天一樣維持著雙手朝上似乎是想要擁抱太陽的姿勢,只不過這一次她並沒有哭,眼神怪異地盛滿欣喜。

  「神威,」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廚娘轉過頭看向他,嘴角咧開一抹大大的笑容,「你看那個,是不是和你的眼睛一樣的顏色?」

  純粹又明朗的顏色,比起溫暖卻刺眼的太陽,那大片無雲的蔚藍才是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廚娘最眷戀的風景。

  「看不到呢,廚娘小姐。」神威忽然開口,看到唯唯的表情微微一窒,他伸出一手擋在額前遮住偶爾洩露下來的光亮,「夜兔的世界裡只要有黑色和紅色就夠了。」

  暗無天日的黑,鮮血的紅,那是戰場的顏色,也是夜兔最終的歸宿。

  說完這句話,少年似乎就再沒興趣和廚娘交談,兀自撐起傘轉而走向夜王倒下的戰場,唯唯怔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呆毛蹲在地上蹭了蹭她的腿,一邊發出低嗚聲。

  「呆毛?」她蹲下來揉了揉它的腦袋,小傢伙抬爪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不知何時沾染的血腥又弄髒了它的毛,唯唯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然而已經乾涸的血跡並不能輕易除去,她頹然地鬆開手,身子莫名癱軟下來,她一下坐在地上。

  「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唯唯?」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唯唯抬起頭,秋山真尋正彎下腰朝她伸出手,只露出的半邊臉顯露出一抹極致的溫柔。

  「我是來告別的,至少臨別時給我一個笑臉嘛。」

  「……你要去哪裡?」唯唯急忙抓住她的手從地上爬起來,眼底忽然閃過一抹恐慌,「現在的吉原不好嗎?」

  「撒……我也覺得這樣的吉原讓人心情很好,」真尋收回手,有些無奈地聳聳肩,「可是我說過的吧,沒有夜王的吉原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正因吉原有夜王的存在她才會出現在這裡,如今夜王已死,吉原於她再也起不到保護傘的功效,為了不連累這個地方,她必須要離開,即使是要斬斷好不容易再建立起的羈絆。

  「既然這樣為什麼要幫助遊女們對抗鳳仙?」

  廚娘困惑地皺起眉,對其中深意理解不能,真尋似乎也並沒有解釋的打算,兀自伸手輕揉了揉她的發。

  「被一個笨蛋傳染了多管閒事的人生哲學,我也開始變得多管閒事又優柔寡斷……大概可以這麼解釋吧?」說著,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朝解放吉原的英雄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近乎懷念的意味,唇角也微微揚起,「不要露出這麼寂寞的表情嘛,那個少年,如果我沒猜錯正是你要等的人吧?」

  唯唯直覺地瞪大眼,一臉苦悶地搖了搖頭。

  「我沒有等任何人……」

  「啊,那每月一封塞到郵箱裡的信難道是呆毛寫的?」

  「……那是郵箱嗎!我一直以為是樹洞來著!」廚娘虛張聲勢的聲明,向來愛氣的臉上難得顯露出幾分嫣紅,真尋忽然輕笑出聲。

  「唯唯,我以前就說過你非常不擅長撒謊了。」眼前的少女總是輕易勾起她極為稀少的懷念,讓她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在這人身上尋找什麼,而事實卻是這個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那樣擅長撒謊的人了。

  「真正的騙子是可以在死了之後依舊騙得所有人為他瘋狂的。」

  聞言,廚娘有些嫌惡地皺起眉。

  「還有這樣厲害的騙子?」

  對面的女人頓了下,緩慢地偏過頭似乎在思考什麼。

  「唯唯覺得,世界上最厲害的束縛是什麼?」

  廚娘繼續苦大仇深地悶頭思考。

  「忍術?巫術?或者是很堅硬的堡壘?」

  「是承諾啊。」真尋把手從廚娘發上挪開,輕輕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

  「所以不要輕易和任何人做承諾啊,這種東西真的會害死人的。」

  唯唯驀地一僵。

  「漢字的寫法是口字偏旁,唯是唯一的唯,唯最初是答應的意思,所以同時也有承諾的意味。」

  這個被她珍愛的名字從一開始就被麻衣子賦予了沉重的意味,像是預示了她將會為承諾而奮鬥終生,又或許那個來自異世界的女人從一開始就預見了所有人的結局,卻還是想束縛她活下去。

  「唯唯,活下去,替我去見證那個世界的盡頭吧。」

  「神威!神威!」

  真尋離開之後不久,唯唯再一次聽到女孩抓狂的叫聲,近乎兇殘地叫著兄長的名字,說著要打敗他的話,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樣,廚娘卻莫名地想起幼時的神樂說要等哥哥回來時一臉倔強又孤單的樣子。

  承諾果然是最可怕的束縛,唯唯想,就好像她當年稀裡糊塗就向那個紅發的小姑娘保證她的哥哥會回去,可那個哥哥大人卻在朝著更遠的方向迅速奔去,讓她在再一次看到紅發小姑娘的時候莫名地覺得愧疚湧上心頭。

  「你也要走嗎?」

  神出鬼沒大概是忍者的既定屬性,多年以來已經習慣了這些的廚娘倒也沒太大驚訝,只略微有些疑惑,停下正在收拾東西的動作轉過頭看向月詠。

  「為什麼你會知道?」

  「日輪說的。」因為煙斗被毀,沒有它架勢的死神太夫顯得有些焦躁,「她早就說過夜王一死你就會離開。」

  「謝謝她這麼瞭解我,不愧是這個星球最讓我討厭的女人。」唯唯涼涼地哼了聲,彎腰拉上行李箱的拉鍊,走到床邊踢了踢正扒拉著兩個包子玩的呆毛,小傢伙立即站起來興高采烈地跟了上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月詠忽然又開口了。

  「不跟晴太告別嗎?」

  「我見日輪的兒子做什麼?」廚娘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月詠,「哦對,我覺得那小子應該不介意多個繼父啊什麼的,那天那個卷毛就不錯啊,雖然看起來很窮酸可是日輪那麼有錢完全沒關係……」

  「親爸爸還在為什麼要繼父?」月詠怪異地皺起眉,廚娘渾身一僵,驀地丟下手裡的東西轉身揪起月詠的衣領,壓低的聲音蘊含著廚娘極少顯露的殺意。

  「那傢伙在哪裡?!」

  「你冷靜點。」月詠輕咳了聲,緩緩伸手指了指頭頂的天空,「更多的情報我也不知道,不過芽衣跟我說過那個人是從天而降的天使什麼的,所以我猜那人是在宇宙……」

  「所以你是說我的外甥也許將來會變成一個頭上有兩根天線,哦不,或許還會更多的異形?」廚娘眼睛瞪得滾圓,頗有想現在就去了結了外甥的趨勢,只因為一個「會變成異形」的可能,月詠忍不住囧囧有神。

  「……那是那門子的進化啊!是說在宇宙又不是說他是宇宙怪物!」她拿出一張疑似信件一樣的東西遞給廚娘。

  「呐,芽衣臨死前握在手裡的信……別這樣看著我,我才沒有保留死人東西的興趣,這個是日輪留著的。」

  唯唯瞪大眼,隨即一臉兇殘地把信扯了過來,跟著就是一陣可疑的「刷」的聲響,兩人同時一僵。

  「咩~」

  最近不知抽得哪門子風開始效法山羊的呆毛正蹲在地上張大嘴看著她們,從天而降的紙片掉到嘴裡,它下意識地動動嘴嚼了起來,廚娘頓時傻住了。

  「呆毛!」她一下撲過去抱住它的腦袋開始摳起來,月詠的表情也跟著扭曲起來,隨即力持淡定地丟下一句「我可是把信給你了」就迅速消失於門口,唯唯再次炸毛。

  「喂!」

  「哦呀,小姑娘這是什麼play,讓大叔我也來參加一下嘛。」

  身後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唯唯愣了下,轉過頭,先前倒在巷口裡的夜兔大叔正撐著傘站在門口有些好奇地看著他,他的傷口看起來已經好了,髒汙的衣服去沒來得及換,看到廚娘有些震驚的表情,他伸手撓了撓腦袋。

  「嘛,怎麼說呢,雖然團長說沒有必要可是我還是覺得要來問你一下……」

  「等下!」唯唯忽然開口打斷他,隨即把自己的手從呆毛嘴裡抽出來,沾上動物口水的紙片略看起來有種怪異的粘稠感,廚娘卻兀自捧著那堆碎片朝阿伏兔湊過去,雙眸晶亮,「大叔你會拼圖嗎!」

  「這可真是驚人了,初見面的地球小姑娘怎麼知道大叔我的專長……」

  為了那個總是隨手撕碎信卻又偶爾會突然反悔的團長,他對這事兒已經駕輕就熟了,不過……

  「找大叔幫忙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哦。」

  廚娘素來苦大仇深的臉上突兀地露出一抹笑容。

  「大叔,你的船上缺廚娘嗎?」


第二一訓

  唯唯覺得太空船實在是個發展迅速的東西,至少當年她來地球的時候坐的還是必須要全封閉無法透氣的那種,現在已經可以敞開甲板在上面跳個廣場舞,偶爾看到迎面過來的飛船還可以揮揮手朝對方打個招呼……才怪。

  「我的廚娘大人,我都跟你說了這個宇宙上到處都是兇猛的種族,而且每個種族的規矩都不一樣,你這樣一看到就沖上去很容易引起糾紛的!」

  不知道第多少次因為廚娘一時興起的打招呼行為而和別的種族發生戰鬥,阿伏兔一邊指揮手下上前一邊拉著廚娘的衣領往後拖。

  「您還是老實地待著吧,團長回來之前不要出來了,不然不小心被自己人給砍了我可不好交代。」

  夜兔們打起架來很少有能保持理智的,應該說就算保持了理智也並不會在乎來自地球的廚娘的小命,一刀下去也許就什麼都沒了。雖然把廚娘帶上來是他自己擅自的決斷,神威似乎並沒什麼反應,但如果廚娘真的出了點啥事……

  「可是不這樣的話我怎麼去找人嘛!」廚娘晃了晃手裡勉強拼湊出來的那封信,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依稀可以辨認的部分也完全看不出頭緒,夜兔們都對戰鬥以外的事情漠不關心也不認識幾個地球的文字,她只好見「人」就問。

  「那種事情我管不著,反正你就老實地待著好了,等團長回來再說。」阿伏兔把她拎著塞到一個房間利索地從外面插上門,呆毛蹲在門口看看緊閉的大門又看看他,隨即一臉漠然地抬爪揉了揉自己的臉,徹底無視了門內傳來的「呆毛快咬他」的命令,阿伏兔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傢伙還是很聰明的嘛。」

  懂得判斷現在狀況,並不是一味的聽從命令。

  啊,說起來,黑擎好像本來就不是什麼聽話的種族。

  這樣想著,阿伏兔扛起自己的傘朝前方的混亂中走過去,呆毛把爪子放在地上跟了上去,它雖然是戰鬥種族,但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至今還沒有真實地踏進過什麼戰場,如今難得遇到這樣的場景難免有些熱血沸騰,而獨自被關了禁閉的廚娘卻已經適應力超強地開始了新鮮的探索。

  宇宙很寬廣,不管往哪裡看去都是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出是在前進還是在後退,又或者所有人都一直在止步不前。

  廚娘雙手托腮撐在窗前盯著偶爾與飛船擦肩而過的星星,無聊地伸手戳在玻璃上一邊戳一邊數數。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七個,六個……」

  「你識不識數啊白癡!」

  身後忽然傳來男孩不屑的聲音,唯唯嚇了一跳,轉過頭,身後不遠處的簾幕後一個男孩正朝外探出頭一臉不屑地看著她,紅色短髮,蔚藍眸子隱隱閃爍著鬼靈精怪的光芒,唯唯眨了眨眼,隨即驀地跳起來朝他沖過去。

  「啊啊啊啊!你你你!」一邊跳一邊尖叫出聲,剛探出頭的男孩被她嚇了一跳,急忙又縮回簾幕後把自己裹起來,廚娘卻兀自伸手把他從裡面扯出來,兩隻手在他的頭上和身上摸索個不停。

  「啊,如果頭髮再長點梳個辮子,頭頂再插一根呆毛就太完美了……」廚娘自顧喃喃自語,小男孩臉色難看地使勁往後貼在牆壁上閃躲著她的手。

  「放手啊你這個大嬸!」

  「你是神威的私生子嗎?」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刻說出口,男孩的眼睛立即瞪得滾圓,跟著就被廚娘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叫誰大嬸呢!姐姐今年才十八!」

  「阿伏兔叔叔說女人過了十六歲就開始變老啦!」男孩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一邊伸手揉了揉腦袋一邊扯了扯嘴角,「再說你到底是什麼眼神,像我這樣的渣滓怎麼會是團長大人的……咳咳……」

  他忽然低下頭捂住嘴猛咳起來,唯唯愣了下,下意識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

  「你這是……」

  「他們說是胎裡帶出來的毛病。」男孩皺起眉,唯唯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雖然也很白,卻更傾向於一種病態的慘白,心頭頓時有些複雜。

  「你是夜兔嗎?」她彎下腰順了順男孩的發,後者抬起頭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難道大嬸不是嗎?」看到唯唯點頭,他頓時皺眉,「可是阿伏兔叔叔說這裡是夜兔的地盤,只有夜兔一族才有資格留下來……」

  確實,這裡好像確實除了她以外都是夜兔啊。

  「什麼呀,那傢伙說什麼要一個人前進,結果還不是有這麼多同伴……」她忍不住撅起嘴碎碎念起來,心頭卻怪異地松了口氣,想來即使神威是那副隨心所欲目中無人的性子,身邊倒是有懂得珍惜的人在。

  「大嬸才是什麼都不懂呢,團長大人是不需要同伴那種東西的。」小男孩忍不住反駁她的話,說話時晶亮的眸子閃爍著名為憧憬的光彩,唯唯忍不住伸手彈了彈他的腦門。

  「小屁孩。」

  她輕哼了聲便轉過身準備繼續去數星星,身後卻再度傳來小男孩低咳的聲音,唯唯頓了下。

  很奇怪啊……

  「我說,關在房間裡那小鬼是夜兔沒錯吧?」

  戰鬥結束之後才終於又重獲自由,估摸著時間神威也快該回來了,她便栽進廚房忙碌起來。原本負責整個飛船伙食的是一個夜兔的彪形大漢,據說以前在夜王的部隊裡就是負責料理的,但是那味道唯唯實在不敢恭維。

  夜兔都是很能吃的,要一口氣做那麼多量,味道自然就不能保證了,再說對於夜兔來說味道從來不是值得糾結的東西。

  長相彪悍的大廚意外地還算好相處,對於突然來搶了自己工作的廚娘也並未見惱怒,確切的說在吃了廚娘做的料理之後,此人險些陷入沒玩沒了的憂鬱之中,讓唯唯足足囧了大半天。

  人果然是不可貌相,就像那個總是笑眯眯卻殺人如麻的神威,還有眼前這個明明長得一臉兇殘卻又心思纖細的大叔。

  「你說那個小鬼啊,好像是副團長的親戚吧!」聽到唯唯的疑問,正蹲在大盆旁洗菜的大叔頓了下,隨即悄悄朝唯唯湊過來小聲道,「聽說他媽媽是地球人,所以生下來就有毛病。」

  「什麼意思?」唯唯不自覺皺起眉。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說夜兔和地球人的孩子好像都會有這樣的毛病吧。」大叔下意識地伸手撓了撓腦袋,雙手上的水都被擦到了頭髮上還不自覺,唯唯卻完全沒有想笑他的心情,兀自眯起眼,習慣性地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雖然對夜兔和人類的身體構造都有相當程度的瞭解,倒從不知道這兩個種族的結合體會是什麼模樣,應該說從一開始就沒想像過這兩個種族也可以結合。

  不對,神威會留下這樣一個弱得要死的小傢伙原本就值得玩味了。

  「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

  看到對面的男孩正一手一個包子往嘴裡猛塞,廚娘坐在對面手肘撐在桌面,雙手托腮看著他,越看越覺得像小時候的神威,她忍不住拿起手邊的筷子戳了戳他的腦袋。

  「星。」男孩一手捂住腦袋,另一手捏著一個包子默默地轉了個方向防止廚娘的騷擾,來了興致的廚娘卻耍賴般地不依不撓,小傢伙忍不住瞪大眼。

  「你幹嘛老欺負我!」

  「沒辦法,誰讓你長得這麼像神威小時候。」唯唯理直氣壯地瞪回去,不經意地鼓起臉頰,「小時候我被他欺負那麼多次,現在當然要欺負回來啦!」

  「就是說你不敢從團長大人那裡欺負回來是吧?」名叫星的男孩再度朝廚娘投去鄙夷的眼神,唯唯愣了下,隨即驀地站起身越過桌面朝小傢伙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啊啊啊連這種鄙視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樣,真是火大!」

  夜兔果然是很聰明的種族,只要願意動腦筋就可以輕易地判斷很多事情,眼前這小傢伙連這點都像神威,要說沒點關係還真難信服啊……

  「都說了大嬸你眼神太拙了,團長大人怎麼會像我這種渣滓……」

  「像什麼?」

  突來的聲音打斷男孩自怨自艾的絮叨,唯唯轉過頭,神威正推開門朝房間走進來,看到桌子上那一大堆包子,他下意識地皺起眉。

  「沒別的東西吃了嗎?」

  話音剛落,一個包子就朝著他的方向飛過來,神威抬起手接過來塞到嘴裡,一邊咬下一口一邊朝廚娘投去稍帶嫌棄意味的眼神。

  「十年了,廚娘小姐也該換換功能表了……」

  又一個包子朝這裡飛過來,他伸出另一隻手接住,隨即略有些不耐煩地看向唯唯。

  「夠了。」

  「哦。」唯唯撅起嘴應了聲,默默把手裡的第三個包子塞到自己嘴裡,低下頭頗有些哀怨地碎碎念起來,「看吧,我就說了早晚你會嫌棄它的……」

  雖然早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真的成為現實之後心裡也有些受傷。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心情低落,原本趴在桌子下低頭猛啃包子的呆毛抬爪拍了拍她的腿,唯唯低下頭,小傢伙一口一個包子吃得歡快,時不時抬起頭發出興奮地汪汪叫,像是要告訴她「包子很好吃」。

  它心情好的時候最愛學狗叫,像是地球上那些人類圈養的忠犬一樣乖順又惹人喜愛,唯唯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呀你,你是宇宙戰鬥神獸,可不是什麼貓啊狗啊的知不知道!

  她乾脆蹲在地上數落起呆毛,對面的星滿眼好奇地一會兒看看她一會看看神威,直到紅發少年忽然走過來坐在桌子旁的空位,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所以呢,到底有沒有別的東西?」

  唯唯驀地站起來,把桌子上的一大盤包子全推到神威跟前。

  「沒有了!」她理直氣壯地哼了聲,雙手叉腰十足火大地看著他,「順便一提廚房裡的所有東西都被我剁成包子餡兒了,一直到下一個補給點,這艘飛船的伙食就只剩下包子!愛吃就吃,不吃拉倒!」

  說罷,她朝神威做了個鬼臉,順手拿走一個包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踏了出去,徒留神威眯起眼看著她的背影,不經意散發的冷氣讓星下意識地瑟縮了下,隨即小心翼翼站起身。

  「我……我吃飽了……」

  「這東西好吃嗎?」神威忽然開口,看著男孩的時候倒意外地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一邊拿起包子一口一口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太惱怒,眼底隱隱竟還有幾分笑意,星忍不住怪異地偏過頭。

  「團長大人……」

  「嗯?」

  「其實還是很喜歡吃包子的吧?」

  「唔。」神威頓了下,隨即微笑著聳了聳肩,「誰說不是了呢?」

  他只是想告訴某人,時隔多年再用同樣的辦法太偷懶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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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訓

  因為神威的個人想法,夜王死後的吉原在相當程度上獲得了自由。籠罩地下之城的天頂蓋常年打開,吉原也變成了和地上街道一樣人來人往陽光明媚的地方,只除了那些各種各樣搬到電視裡一定要打上馬賽克才可以放送的招牌。

  不過就是這樣的吉原依舊是被寫在春雨名下,在江戶也是幕府不敢輕易干涉的地方,因此當身穿白色巡警服的長髮女子出現的時候,立即在吉原引起不小的轟動。

  「偏偏這個節骨眼上頭兒上去了!」

  「我去通知她!」

  百華們紛亂地順著樓梯踏下去,經過日輪的店鋪門口的時候,輪椅上的女人探出頭叫住她們。

  「等下,」她雙手推動輪子來到門口,「月詠難得休息一次,我來就可以了。」

  「可是日輪大人……」

  「沒關係的。」日輪微笑著抬起頭,透過眼前的百華看向她身後,「巡警小姐是很講道理的人,對吧?」

  百華們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這才看到面無表情的白衣巡警已經來到了門口,立即警惕地站成一排擋在日輪跟前。

  「來者何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哎……這麼說,你果然就是這裡的負責人?」來人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似乎絲毫不在意正對著她的眾多武器,一手拿著甜甜圈慢條斯理地嚼著一邊自顧地說出自己此刻的目的,「我來找一個半邊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女人。」

  「她已經走了。」日輪推著輪椅再往前邁開些,百華們不自覺讓開道路,對面的白衣巡警吃完甜甜圈,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殘渣,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的。

  「可有提到要去哪裡?」

  「說是要去做宇宙第一糕點師,踏上修行之途什麼的……閣下是她的朋友嗎?」

  白衣女巡警淡淡地搖了搖頭。

  「不,是債主。」

  「怎麼樣信女小姐?找到你的糕點師了嗎?」

  遠遠看到手下踏進門,坐在蛋糕店裡同樣一身白色巡警服的男人一邊低下頭啪啪地按著手機一邊敲了敲桌子示意甜甜圈的位置,剛空手而歸的女人立即在對面坐定,拿起甜甜圈一邊吃一邊鼓起臉頰搖了搖頭。

  「被她逃掉了。」

  「肯定是那個吧,因為做不出信女小姐喜歡的甜甜圈所以逃命去了?」做上司的繼續低頭啪啪地按著手機一邊淡定地分析著,信女的眉毛幾不可察地皺了下,似乎並不打算理會對面人的分析,這時服務員端著託盤走了過來。

  「客人,您要的甜甜圈外帶三……」

  話說一半忽然頓了下,服務員詫異地看著忽然抓住她的手的信女,表情惶恐不已。

  「巡警大人……」

  「氣味。」信女的鼻子微微動了下,握住她的手勁卻絲毫沒有放鬆,店裡的人紛紛朝這裡投來異樣的注目,唯有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地……繼續按手機。

  「氣味怎麼了嗎……」被抓住的女服務員已經開始打哆嗦了,呼吸越發急促了些,額上也漸漸沁出細小的汗珠,信女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

  「雖然味道已經很淡幾乎察覺不到……但是這種淡淡的帶著甜味的血腥,應該是你沒錯吧?」她伸出一手擱在自己的刀上,「唔,果然還是砍下去會比較快。」

  「這樣粗暴是會嚇到糕點師的哦,信女小姐。」某人終於停下按手機的動作,站起來一首搭在服務員的肩膀上,「失禮了,秋山小姐。」

  他的手輕輕動了下,被握住的人立即被刺到般往後退出去好遠,跟著就從兩人面前消失了蹤影,信女頓了下,迅速拎著桌子上的外帶甜甜圈跟著消失。被獨自留下的手機控一臉淡定地坐下來繼續他的短信大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倒讓店裡其他人忍不住揉了揉眼。

  「剛才發生什麼了嗎?」

  ******

  「抱歉,因為突然有巡警找我,還以為……」

  一直到蛋糕店附近的一條小巷子才停下腳步,察覺到信女已經追了上來,先前的女服務員轉過身,貼於臉上最表層的面具緩緩裂開,露出女人半邊臉長長的刀疤,真尋伸出一手揉了揉受傷的肩頭一邊苦笑了下。

  她自從進入吉原之後就沒出來過,自然不知道地上世界發生了多少變化,也不明白舊相識為什麼會以這幅裝扮登場。自小接受的訓練讓她對身邊一切都保持高度警惕才這樣出場,並不是刻意想刺探什麼。

  「骸……」她皺起眉看向似乎從小就沒有第二個表情的信女,「你為什麼這副打扮?」

  「和你一樣,脫離了。」面無表情的女巡警拿出一個甜甜圈繼續吃起來,「還有現在的名字叫今井信女,是見回組的副組長……」

  真尋忍不住笑出聲來。

  「員警嗎?這倒是個有趣的職業。」她甩了甩剛才被信女握住的手腕,順手把臉上殘留的面具揭下來,「所以副組長大人找我有什麼事嗎?」

  「唔,異三郎說有事需要你幫忙。」正說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信女拿出手機打開郵件。

  【雖然誠實是好事但是一口氣全說出來會讓人喪失興趣的信女小姐,談判的時候挑最能引起對方興趣的話先說才是精英的做事方法。PS:這家的曲奇其實也不錯要不你試試換個口味?】

  【PSS:騙你的,果然還是甜甜圈吧,資金就從你的獎金裡扣,作為精英這是必然的。】

  【PSSS:又騙你的,還是扣我的獎金吧,誰讓我是精英中的精英。】

  如此絮叨又神煩的郵件接連傳來,真尋好奇的看著信女,後者面無表情地合上手機,抬起頭看向她,微微皺起眉似乎在思考什麼,隨即驀地開口。

  「是和高杉晉助有關的事。」

  最能引起眼前這人注意的事果然是要和那個人有關吧?

  看到對面女人的眼神果然變了下,信女偏過頭眨了眨眼,繼續拋出強力誘餌。

  「給你一個殺他的機會要不要?」

  真尋一僵,瞳孔瞬間收縮。

  ******

  「武士是什麼?」

  「一群可以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純sb,不過不能因為他們是sb就小看他們。」

  「為什麼?」

  「因為一不小心他們就會把你變得跟他們一樣sb!」

  「哇!那些sb原來隱藏了這麼強大的技能!」

  「就是就是,所以你將來如果見到這樣的人一定記得有多遠跑多遠,特別是一個銀髮卷毛的還有一個黑長直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的二傻……」

  「二傻又是什麼?」

  「就是比sb還sb的sb,sb中的戰鬥機!」

  「所以到頭來sb到底是個什麼物種啊……」

  聽到這段對話的時候,神威剛洗完澡出來準備睡覺,看到堂而皇之坐在他房間開始奇葩教育的一大一小,他不自覺停下擦頭髮的動作。

  「你在這裡做什麼?」

  「團長大人!」紅發男孩立即從小板凳上站起來,轉過身恭敬地低下頭,「我……」

  「啊!你怎麼在這裡?」唯唯站起來,忿忿不平地指著他,「這裡是我的房間。」

  「你在說夢話嗎?」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神威的微微揚起唇角,「這裡可沒有專門設給女人的房間。」

  夜兔們對生活起居並沒有大講究,船艦上只有他和阿伏兔是獨立的房間,其餘人都是住的大通鋪,星的房間還是照顧到他是阿伏兔的親戚給騰出來的,原本是作為倉庫用的,至於絕對計畫外的廚娘……

  「是阿伏兔說這裡是我的房間的!」廚娘忍不住跳腳,難怪阿伏兔說這話時周圍人都捂住嘴偷笑。

  「是嗎?」神威走過來,順手把手裡的毛巾丟到廚娘頭上,「他大概忘記告訴你這裡同時也是我的房間。」

  他說得輕巧,似乎對房間裡多了一個人並不在意,也沒有要趕她出去的意思,兀自打了個呵欠便朝大床走了過去,愜意的模樣讓緊張又勞累了一天的廚娘頓時火大不已。

  「那個大叔!」她將毛巾握在手裡不自覺攥得死緊,察覺到不對勁的星悄悄咽了口口水,隨即小心翼翼地往門口的方向挪過去,卻忽然被扯住了衣領。

  「小星星,房間分我一半啦!」

  和神威爭辯絕對沒有好結果,她一直是識時務的廚娘,只好抓著最後的稻草不放手,小傢伙卻因為這突然的刺激而猛咳起來。

  「咳咳……」

  「啊!對不起!」唯唯急忙鬆開手把他轉過來仔細查看起來,星一手捂住心口虛弱地搖了搖頭。

  「不行啊大嬸……我不能把病傳染給你。」說著,他頓了下,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床上似乎已經睡著了的神威,小傢伙眨眨眼,踮起腳尖貼在唯唯耳邊道,「還有偷偷告訴你,只有團長大人的房間有獨立浴室。」

  咦!這點很重要!

  向來有輕微潔癖的廚娘頓時陷入深層次思考,星縮了縮脖子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剛一踏出門口就忽然被人拉到一旁去。

  「常言說壞人好事會短壽十年,你小子是嫌自己還不夠短命嗎?」

  「才沒有啦!我有按照叔叔你教給我的好好演啊!」星拍了拍胸脯一臉驕傲狀,「安心啦,那個潔癖的大嬸一定會妥協的,除非她有單膽子把團長從床上踹下去……」

  「嘿,你小子雖然打架不行,腦子倒是挺靈光嘛!」阿伏兔伸出一手在星跟前晃了晃,小傢伙笑得咧開嘴,伸出小手和他擊掌,一邊瞪圓了眼看向阿伏兔,「不過為什麼要讓他們住一起啊?」

  「哎呀,你長大以後自然就會懂了。」

  一大一小毫不掩飾的交談聲被靠在門板上糾結不已的廚娘全數聽在耳中,唯唯的整張臉立即扭曲起來。

  鬱悶的是,那兩人說的還真是事實。

  第一,她是一天不洗澡會死星人,第二,她……真的沒膽子把神威從床上踹下去。

  「嘰嘰……」

  已經睡了一覺醒過來的呆毛無聊地學起老鼠叫,看到唯唯兩手抓住衣襟靠在門板上十分糾結的模樣,它在地上打了個滾站起身朝她走過來,廚娘頓時眼睛一亮,彎下腰把它抱起來悄悄朝大床的方向走了過去。

  「呆毛威,你睡了嗎?」

  「神威?」

  床上的人並沒有回應,似乎已經熟睡,唯唯抱起呆毛放在中間,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他的臉,頓時怔住了。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神威在她面前一直是精神滿滿一副隨時都可以戰鬥的樣子,多數時候都是她正在睡覺的時候被他吵醒,她還真是他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顏,而她也是這會兒才注意到神威閉上眼的時候更像他早逝的母親。

  「不笑的時候比較好看……」她忍不住咕噥出聲,下意識地伸出手,快要戳到他的臉的時候,被壓在身下的呆毛終於受不了掙脫她躥回床下去了,失去支撐的唯唯一下跌到床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嘖……」她吃痛地揉了揉腦袋,還沒來得及數落呆毛,原本平躺著睡覺的人卻忽然轉過身,蔚藍的眸子十足明亮且清醒的,一併映出廚娘完全呆滯的表情。

  「不想睡的話,我們來做點有益身心的活動怎麼樣?」


第二三訓

  什麼叫做有益身心的活動?

  在吉原待了十年的廚娘不可抑制地產生了某些不好的聯想,幾乎是反射性地坐起來,雙手環胸縮在大床的一角,瞪圓了眼看向神威,後者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睡意,正盤腿坐在床上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樣。唯唯這才注意到他的頭髮披散著,因為太過隨性,剛洗過的頭髮都沒擦乾,隱隱還有些水滴順著發梢滑落到床上,廚娘立即憤怒了。

  「頭髮!」她跪爬起來磨蹭膝蓋湊過去,一直攥在手裡的毛巾終於派上用場,一下丟到他頭上,原本是想抽回手的,卻在觸及到他的髮絲的時候不自覺頓了下來,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她乾脆順手替他擦了起來。

  「說我十年不換功能表,你還不是一樣十年了都不會打理自己……」一邊擦一邊忍不住碎碎念起來,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大方的人,對於神威對自己的各種打壓與挑釁,她向來是秉持迂回方法,逮到機會就要報復的。

  「虧你現在還是團長呢,去哪裡都前呼後擁的,也不怕被人笑話。」

  碎碎念開關一旦開啟就很難停下來,唯唯在發現手裡的毛巾也已經濕透了之後果斷下了一個決定。

  「下次去地球買個吹風機好了……」

  要說唯唯十年來最大的改變就是自說自話的能力變強了,並且真的已經達到了完全不需要別人理會程度,改變話題主旨的速度也快到讓人無暇吐槽,讓原本享受她服務的某人忍不住勾起唇角。

  「好啊,要買什麼你自己看著辦好了。」

  意外爽朗的聲音,唯唯頓了下,驀地丟下毛巾轉到神威對面瞪圓了眼看著他。

  「你幹嘛突然變得那麼好說話!」她下意識地伸手環住自己的手臂,一邊作勢抖了抖,「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為什麼人身上會掉下雞皮?」神威眯起眼,似乎真的對這個問題挺感興趣,廚娘的嘴角抽搐了下。

  「我還十萬個為什麼哩!」她火大地翻身下床,踏著自己的兔子頭拖鞋開始在屋裡踱步,「啊,都怪你那句話,害我現在也不想睡了……啊,這是什麼?」

  腳下似乎踩到了什麼,唯唯蹲下來把它撿起來,是一個疑似遙控器一樣的東西,她捏起它好奇地看向神威,後者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因為頭髮已經幹得差不多了而顯得心情良好。

  「唔,前不久阿伏兔找人弄的,說是要關注宇宙的新聞什麼的。」他伸出一手隨意地指了指唯唯身後,廚娘狐疑地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後居然真的有面電視……牆!

  電視已經完全不是重點了,是牆好嗎!足足有半面牆壁那麼大!所以說這個春什麼的海盜團到底是搶了多少錢才壕到這種程度!

  「我說,這東西……」唯唯踏著拖鞋奔過去開始上下摸索著生平第一次見到的高端產品,出於一種一般平民對土豪的羡慕夾雜嫉妒的矛盾心理,她的表情顯而易見地透著幾分扭曲,說出的話也陰陽怪氣讓神威差點愣住。

  「給報銷嗎?」

  「哈?」她說的哪門子的地球話?

  「就是說,正規的工作單位都是這樣啊,因為工作需求要買貴重東西的時候是可以拿發票去申請報銷的!」廚娘理直氣壯地鼓起臉頰,「我以前替鳳仙跑腿的時候每次都可以報銷來著!」

  「唔……這很重要?」神威頗有些興味地挑眉,很早以前他就覺得唯唯努力想要辯解什麼的時候眼睛瞪圓臉頰鼓鼓的樣子很有意思,就像是……對,就像是剛出籠的包子一樣。

  白白嫩嫩,隱約透著一股神奇的清香,每每誘惑著他伸出手……

  「……你幹嘛?」無端被捏住臉的唯唯火大地把他的手扯下來,隨即伸手把他往後推了推,「坐回去,不要擋我看電視。」

  神威忽然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盡喜歡一些奇怪的東西。」

  即使是戰鬥種族也有休息的時刻,夜晚時候的神威比白日裡要溫和得多,這是廚娘幼年時就隱隱察覺到的事情,看到他真的往後退回去,繼續雙腿盤起坐在床沿一副打算捨命陪君子的樣子,唯唯撅起嘴思考了一下。

  「沒有你的奇怪。」她雙手插腰做了個鬼臉,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把遙控器塞到自己的口袋裡,「說起來,你剛才說的活動到底是什麼?」

  「撒,不記得了。」神威的聲音明顯充滿了敷衍的味道,不過說不記得了卻也不算撒謊,因為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想讓廚娘把他的頭髮弄幹……

  即使多年不見,這樣和幼年一致的小默契意外地讓他心情良好。

  那時他並沒有意識到眼前是唯一被他允許可以碰他頭髮的人,當然就算意識到也並不會有什麼影響,但不可否認,對於唯唯踏上和他一同的旅程一事,他的心情始終是有些微妙的。

  「喂,所以這高端電子科技到底給不給報銷的啦?」

  身旁傳來廚娘不甘心的嘀咕聲,他回過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向來摳門慣了的廚娘兀自低頭一樣一樣的數了起來。

  「電磁爐?不行那根本做不夠吃的!果然還是買個蒸籠了,啊,還有吸塵器和空氣淨化器……唔,還要再加上吹風機……」

  「廚娘小姐?」

  「別打岔,我腦子會打結的啦!」廚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鬆開手發現自己又忘記數到哪一個了,不由挫敗地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啊啊我最不擅長算數了!」

  唯唯並不算笨,幼年時不管是學醫還是學廚藝都進步神速,大約是因為知道掌握了這兩樣就可以活下去才激發了她在這方面的天賦,但唯有數位是她最不擅長的東西。

  「啊……不要……」

  曖昧的聲音忽然在屋內擴散開來,正算帳把自己算進去的廚娘頓時一僵,抬起頭,巨大的電視牆裡正播放的場面讓她險些以為自己還處在吉原那個隨處都會看到馬賽克場景的地方,可現實卻是她和神威兩人坐在一張床上,眼前還大咧咧的播放著午夜成人劇場!更可怕的是左上角那個台標!明晃晃的寫著「少兒」字樣!

  「啊!」唯唯也跟著尖叫起來,漲紅了臉一把奪走神威手裡的遙控器胡亂地按下去換台,午夜「少兒」劇場的下一個電視臺正在播放宇宙動物世界,她這才轉過身抓狂地看向神威。

  「你你你……」話一出口就結巴個不停,即使她經常被動地會聽到那種聲音,但真的看到這麼刺激的場景還是頭一遭,而且沒看錯的話,那裡面的「男主角」根本不能算是男……「人」吧?

  越想越覺得噁心,唯唯急忙抖了抖身子。

  「你故意的!」她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剛撿起遙控器朝空中扔著玩的某人頓了下,唇角的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敷衍的味道。

  「我今天第一次打開這個。」他把遙控器擱在額際,雙眸微微眯起,唇角的笑容逐漸變得耐人尋味,「不過在吉原長大的你居然會嚇成這樣……」

  「才不是這樣!」唯唯氣急把遙控器搶過來抱在懷裡,以防某人一時興起把台換回去,一邊義正言辭地顧左右而言他,「這個宇宙的廣電總局實在太不負責任了,怎麼可以在少兒頻道放這種東西,教壞小朋友怎麼辦?所以說現在的小孩子才會變得越來越邪惡,開口閉口都是嗶——嗶——之類的滿嘴馬賽克,就連神樂都……」

  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察覺到自己提了一個不該提的名字,廚娘不自覺噎了下,因為先前的小插曲而漲紅的臉不知不覺恢復了原樣,看著神威的眼神卻不再忿忿不平,隱約摻雜了些許小心翼翼的味道。被看的人卻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一般,蔚藍的眸子直直地鎖在電視螢幕上。

  「這種紅鷹是非常自殘的種族,和古傳說中的黑擎一樣是以血覺醒的屬性,只不過這個血必須是同族的血,而且血緣越是相近獲得的能力就越強大。有科學證據表明,紅鷹是踩著父親的肩膀邁向最強之路的。」

  額……唯唯下意識地將視線轉向神威,後者正眯起眼盯著畫面上那只毛髮為紅色的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她悄悄把遙控器從背後拿出來準備關掉電視,疑似一直沒注意到她的人卻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還有,雖然是叫紅鷹,但是它們的血是非常冰冷卻又很漂亮的藍色,就像夜兔族的眼睛……」

  電視裡的詳細解說還在進行著,察覺到神威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緩緩收緊,她的心頭忽然有些混亂。

  終於等到廣告時間,她皺起眉按下電源鍵,這一次他終於沒再阻攔她,唇角那抹一直掛著的笑容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握住她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唯唯歎了口氣在他身旁坐下。

  「我幫你把頭髮紮起來吧。」她伸出另一隻手擱在他的發上,指尖傳來的觸感讓她不期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神威的事。

  那時只覺得男孩頭頂的呆毛一晃一晃看著很煩心,對人說話的語氣也總是帶著一股強者對弱者的倨傲,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著一隻垂死掙扎的蟲子,如此陌生又冰冷。

  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和他糾纏這麼久,更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因為這人的表情變化而嚴重影響自己的心情。她不想去思考這樣複雜的事情,有時候順其自然比自己想破了頭會得到更好的結果。

  握住她的手終於鬆開,她脫了鞋子又爬回床上,細心地把他的頭髮分股,神威卻忽然開口了。

  「你說,那個紅鷹的肉做成包子會好吃嗎?」

  廚娘的手驀地一抖,跟著就火大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包子你個頭啦!」

  好歹看看氣氛啊混蛋!


第二四訓

  繃帶屬性的男人都很命硬又難纏。

  江戶是個很有魅力的城市,這也是為什麼在幕府被迫打開國門之後,天人們都喜歡聚集到這個地方來,不過這同時也給了一些反天人勢力可趁之機。

  代表人物就是某個幾乎全身心全方位24小時攜帶炸彈的炸彈狂魔桂小太郎,同為攘夷志士的人們尊稱此人為狂亂的貴公子,其實多半是因為這人每次丟下炸彈開始狂奔的時候,肩上那讓女人都嫉妒的黑長直總是飄得太淩亂……吧?

  「桂!休想跑!」

  少年尖銳的聲音在河岸邊響起,黑長直的美青年頭也不回地飛跑著,身後是大跨步的謎樣宇宙生物,一邊跑一邊舉著寫有「可惡的真選組」的牌子跑得健步如飛,仿佛身後接連不斷的炮火聲並不是針對他們。

  如此浪費彈藥又完全沒有準頭的攻擊來自江戶最流氓城管真選組,向來做事懶散的一番隊隊長每每面對這些攘夷時代的遺留物就會積極得讓人無法直視,偏偏平日裡頂聰明的少年似乎總是會在桂面前吃虧,每每都是勞心勞力又沒有好結果。捉不到人不說,給街道造成的破壞經常遭受來自市民的投訴,讓副局長每次都忍不住抓狂。

  「切腹去吧!」

  「什麼?土方你因為捕獲任務失敗決定切腹?副局長位置傳給我?」

  棕發少年發揮他超強的理解和YY能力迅速把副局長的口頭禪扭曲成對自己最有利的句子,原本就火大的副局長迅速發毛了,眼看每日必需上演的自相殘殺戲碼又要開始,可憐的新選組小兵們急忙撲過來團團將兩人圍住……

  混亂的江戶城管,真選組的日常。

  「晉助,他來了。」

  河上萬齊的聲音在身後想起,斜倚在畫舫窗簷的男人收回放在河岸邊的視線,轉過身,揚起手中的煙杆敲了敲窗框,繃帶下唯露出的一隻眼睛微微眯起,透過手下看到身後身著白色制服的男人,他驀地勾起唇角。

  「來見區區一個反賊居然也正裝出席,不愧是保護江戶和平的精英大人。」

  「失禮了,這身制服是為了向真正為江戶和平奔走的真選組各位致敬特意設計的,作為精英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裝束,同時也是為了向將要見的人表示尊重。」難得沒拿出手機繼續奮鬥的手機依賴者面無表情地絮叨著他的精英說,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

  「這個是鄙人的名片,手機24小時開機保證瞬間回復從不讓您等待,有什麼煩躁隨時可以找我傾訴,放心,絕對不會將您的私人號碼和隱私洩露出去的,畢竟我是精英來著。」

  似乎是覺得這位江戶精英員警的說辭挺有意思,男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深紫色浴衣因為他的動作微微晃動了下,卻並沒有去接過那張名片的打算。

  「抱歉,我這種舊時代的殘留物對高科技沒什麼興趣……」

  「就是知道您會這麼說所以我特意準備了舊時代版本的,不管什麼事都要提前做好萬全的準備這才是精英的正確做法。」

  精英員警迅速收起紙片換上一塊木板,讓努力維持面癱表情的河上萬齊肩膀忍不住抖了抖,一邊暗自納悶自家上司為什麼要和這樣神經質的男人合作一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戶邊的上司,對方卻只是銜著煙杆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巡警。

  「完全的準備……也包括此刻潛入這裡的部下嗎,佐佐木閣下?」

  萬齊臉色一變,迅速轉過身跑出去,佐佐木貼心地往一旁側開讓道,看到窗邊的男人背對著窗外的風景,手肘撐在窗框上,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以為接受了一個人前來這樣條件的精英大人是個可以談得來的人,果然還是膽小鬼嗎?」

  「抱歉,新來的部下不太懂規矩,好像沒有理解我說的原地待命……」佐佐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隱隱透著一股懶洋洋的味道,聽起來十足沒有誠意,對方似乎也並不在意這些,只狀似不經意地彎下腰,一枚手裡劍迅速從他頭頂掠過直直地插在佐佐木身後的牆板上,白衣巡警眼睛都沒眨一下地拿出手機啪啪按了起來。

  「又或者比起命令,她個人的恩怨更在之上,讓她做出這樣挑釁的行為……」手中的短信編輯完畢,他迅速按下發送鍵,看到眼前的男人迅速抬起頭朝後伸出手抓住女人的手腕,隱約洩露出一截白色制服。

  「果然要成為精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啊,秋山小姐。」

  「勞局長費心了。」

  女人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平日裡輕柔的嗓音鮮少地摻入了一抹冷冽的音色。因為右手被控制,她迅速伸出左手朝制住自己的人發動攻擊,對方的手指微微動了下,她頓覺右手有些發麻,匕首瞬間掉了下去,落在地上發出「咣啷」的聲響。

  「本來也不認為穿上這套衣服就會成為精英,不過還是很期待它染上血色的模樣。」她一邊說一邊抬腳朝窗邊的人踢了過去,後者迅速鬆開她的手往後退出幾步。她趁機躍過窗戶落在房間,彎下腰試圖撿起掉落的武器,眼前卻忽然有一道光亮閃過,她反射性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銀白色的劍尖正矗立在眼前。

  「用這種輕浮的態度偷襲我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男人的臉隱藏在陰影之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隱約覺得周圍冷得異常,連帶他原本誘惑的音色都冷了幾分,她暗自咒駡了聲,一手下意識地摸索著地面上的匕首,男人忽然一隻腳踩了上去……連同她的手一起。

  「好了,到此為止。」

  佐佐木依依不捨地收起手機拍了拍手走到兩人跟前,女人不甘心的眼神立即朝他射過來,他舉起雙手表示無辜。

  「你要的機會我已經幫你創造了,因為這個我和高杉閣下的交涉從一開始就站在了被動立場,秋山小姐還有什麼不滿的話,可以等交涉結束之後完完整整地和高杉閣下算清楚。」

  「……我沒什麼好說的。」女人忽然哼了聲,語氣裡摻雜了些許近乎賭氣的味道,察覺到踩住她的腳收起,男人的劍也開始偏離視線,她迅速站起來直接翻身躍出窗戶,身後的佐佐木搖了搖頭。

  「高杉閣下似乎缺乏憐香惜玉的天賦呢,秋山小姐的雙手可是不可多得的寶物,至少對我們接下來的合作計畫來說是這樣的。」

  「如果精英大人真的有誠意合作的話。」高杉收好劍淡淡地應了聲,對這個小插曲不以為意,視線不經意地掃到地上的匕首,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怔愣。

  「啊,秋山小姐果然是有夠迷糊,做精英還差得遠。」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異樣,佐佐木走上前去蹲下來撿起那支匕首,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剛離開的新部下傳來的「把我的匕首撿回來」這樣凶巴巴的命令,他挑挑眉正要把匕首收回去,高杉卻忽然開口了。

  「那個女人……」他眯起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還活著?」

  「是呀,如你所見生龍活虎地活著,找了份五險三金齊全上班逛街下班睡覺還能壓榨上司的好工作,雖然作為未來的精英這是應得的福利,不過如果高杉閣下想要挖角的話我這個做上司的還是會忍痛割愛的,畢竟最初我就說過了……」絮絮叨叨的精英說微妙地頓了下,看到高杉唯露在外面的眼睛隱約透出幾分興味的色彩,佐佐木清了清嗓子。

  「我是凡事都要提前做好完全準備的精英。」

  「晉助大人!」

  女人驚慌的聲音由遠及近,房間門忽然被粗魯地踹開,金髮馬尾的女人雙手持槍一臉警惕地闖進來,身上隱約可見的血色是她剛經歷一場戰鬥的證明,看到高杉身旁不遠處的佐佐木,她毫不猶豫地朝他扣下扳機。

  「剛才就是穿這樣制服的女人偷襲了我們!」

  「慢著。」

  來島又子立即停下攻擊,高杉微微挑眉,看著剛面無表情用肩膀接住子彈的然,雪白的制服迅速暈染出幾片血紅,詭異地形成了一朵朵豔麗的花朵。忽然就想起剛才那女人所說的「期待它染上血色的模樣」,高杉驀地笑了起來。

  「這套精英制服果然是很獨特的美學,佐佐木閣下。」他眯起眼緩緩朝前方的人伸出手,唇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這種破爛船也可以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坐下來詳談一番。」

  「哪裡,讓這麼華麗的船遭受損失的畢竟是我冒失的部下,我還在擔心這兩發子彈夠不夠賠罪的。」

  佐佐木伸手回握住高杉的手,似乎肩膀上的血液流失對他完全沒有什麼影響般,臉色依舊平靜如常,讓不遠處正舉著望遠鏡觀看情況的女人忍不住皺起眉。

  「你跟我說這制服有防彈功能果然是騙人的吧?」

  「唔,異三郎那件是經過改造的。」藍色長髮的白衣女巡警一邊慢條斯理地嚼著甜甜圈一邊微微偏過頭,「他說那叫苦肉計。」

  見回組新入職員擱下手裡的望遠鏡,視線卻還是不自覺落在前方的畫舫上。

  「我不明白。」她自嘲地揚起唇角,「身負保護江戶使命的見回組為什麼要和那樣的男人合作。」

  「異三郎說他想保護的不是這樣的江戶。」信女咽下最後一口甜甜圈,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身旁的女人,「雖然我的本意並非如此,不過真尋也想看到吧,那個男人的結局。」

  真尋的眼神微閃,舉起望遠鏡再度看過去。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原本一直背對著窗戶的男人忽然轉過身來,唯露在外的眼睛微微眯起,近乎挑釁似地伸手晃了晃那把匕首,正是她先前掉落的那把,向來好脾氣的女人驀地咬牙出聲。

  「被過去束縛的亡靈,總有一天會自掘墳墓死於自己之手。」一邊說一邊摘下望遠鏡丟到信女手裡,拎起腳邊的長劍就朝畫舫的方向走過去,身後的信女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而你只是不希望這個亡靈死在除你以外的人手裡。」

  烏鴉不懂愛,也自然不懂得與之相反的那股名為恨的情感,自以為是的想要殺死那個人的信念究竟是出於什麼樣扭曲的心理,對於過去的骸來說是個謎,對於如今的信女來說……

  「真尋,你變得像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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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訓

  我要殺了你的隱藏意思是只有我能殺你。

  生活在動盪的世界,無知也成為一種幸福。

  江戶一如既往熱鬧非凡的景象,黑色制服的流氓城管們依舊勞心勞力地為了這個城市奮鬥,市民們滿足于表像的平靜渾渾噩噩地過活,沒有人知道本該同樣肩負守衛責任的白衣巡警們已經悄悄和地球上最危險的男人聯手。意圖是什麼大概也只有見回組的組長自己心知肚明,但即使是遲鈍如某個廢柴的銀髮天然卷的男人也能察覺得到,這個城市有什麼地方在悄悄地改變著。

  「阿銀,你在看什麼?」

  看到前方的人忽然停下腳步,抱著一堆零食跟在身後的黑髮眼鏡少年一邊抬手揉了揉鼻子一邊疑問出聲,身旁撐著傘的紅發少女嘴裡銜著醋昆布一臉無辜地順著銀時的方向看過去,隨即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好豪華的船阿魯。」

  以她稀少的見聞都看得出來的豪華程度,但其實少女多半是被上面五顏六色的裝飾吸引,忍不住發出豔羨的感慨。

  「能坐一次就是死也值了……哎,阿銀你幹嘛!」她揉了揉無端被拍的腦袋,不滿地看向眼前的人,銀時收回手一臉懶散地摳了摳鼻。

  「啊,抱歉,手滑了。」他拖著慣有的音調嘀咕出聲,「再說那種外表華麗的東西裡面都是一些骯髒的東西你不知道嗎?大人的骯髒世界什麼的……」

  「少胡說了阿銀!骯髒的只有你的內褲和嫉妒心而已!」

  「你這是什麼話啊新八,我可是好心好意提醒無知的小姑娘千萬不要誤入歧途啊我,我那麼善良又那麼了不起……」

  日常的生活還在按照往常的頻率上演,銀髮天然卷的男人一邊不著邊際地扯著謊一邊一心二用地往畫舫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那樣誇張的裝飾以及從內到外散發出的生人勿近的氣息……隱約能傳來的曲子,都讓他不自覺想起某個惡趣味的舊相識。

  膠著的視線裡突兀地闖入一抹雪白的身影,銀時定了定神,身穿白色巡警制服的女人正拎著劍朝他們身後的方向走過去,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怪異地感覺到一股讓人有些發寒的似曾相識感。

  「啊,巡警小姐您東西掉了!」

  少年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女人頓下腳步回過頭,黑髮少年抱著一個購物袋,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個疑似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她的表情微微變了下,隨即快步走過來接過東西。

  「謝謝。」

  極輕的聲音,收起護身符的動作也很小心,像是怕驚擾了什麼,卻還是禮貌地朝好心的少年露出一抹笑容。

  「祝您好運。」

  志村新八,這輩子就沒認識過幾個溫柔女人的少年驀地紅了臉,不由羞澀地伸手撓了撓腦袋一邊盯著女人轉身離開的背影發呆,神樂咬著醋昆布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

  「新吧唧果然註定孤獨一生阿魯。」少女指了指那艘象徵了「大人骯髒世界」的畫舫,「那位巡警小姐走進了骯髒的世界阿魯。」

  新八好少年頓時跳腳。

  「誰跟你說那裡面一定骯髒了!」

  「好啦好啦,快回家了,我還趕著看蘿莉的時間第一集呢!」

  「什麼?阿銀你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惡趣味?不是說有胸的才是真女人嗎?」

  「你什麼都不懂啊新吧唧,每一個有胸的女人都是從小蘿莉進化過來的,這是男人心中的羅曼……」

  「是嗎?就是說我將來也可以成為真正的女人阿魯?」

  「你是不行的,充其量是隔壁萬年小學生失散多年的姐姐罷……啊!還兼暴力女!」

  「去死阿魯!」

  「喂喂你們也幫忙拿點東西啊!」

  絮絮叨叨吵吵鬧鬧,萬事屋三人組的日常。

  「把東西還我!」

  似曾相識的白色長袖制服,完全陌生的聲音,正在撥弄三味線的男人頓了下,回蕩在房間內的曲子戛然而止。抬起頭,見回組組長特意斥資為新挖角來的部下打造的長劍在夕陽映照下反射出瑰麗的光芒,高杉下意識地抬手遮住眼。

  「聲音……」完全不同的音色,他剛才差點以為又換了一個人……這女人的音色可以這樣變換的麼?

  「東西還我!」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劍尖也逐漸逼近他的臉,他微微動了下,臉上的繃帶正對著女人的劍尖,敏銳地察覺到劍抖了下。

  「不是要殺我?」他頗有些玩味地揚起唇角,第一次交鋒時就有些疑惑她到底有沒有要殺他的心思,這會兒大咧咧的給了她機會她反而沒什麼大反應的樣子。

  「已經死過的人不需要我再多費力氣。」真尋的聲音徒然變得清冷,隨即收回長劍朝他伸出手,「因為和精英上司有約在先,合作期間我不能再襲擊你,但是我個人對於自己所有的任何東西都沒有捨棄的習慣,東西還我,這樣你不用看到我,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簡短的幾分鐘她已經換了好幾種不同的聲音,高杉忽然低笑起來,一邊再度撥弄起手裡的三味線,一下一下挑戰女人的耐心,直到女人伸出手似乎準備用武力解決,他驀地抬起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鎖住她的眼神不自覺摻入一絲冷冽。

  「我以為那是我的東西。」

  女人的眼神一變,聲音驟然又冷了幾分。

  「你記得,那你該記得它為什麼會在我這裡!」

  ******

  「咳咳,咳咳……」

  紅色短髮的小男孩側過臉貼在門框上,小心地聽著屋內的動靜,一邊朝不遠處紮堆圍觀的夜兔們揮了揮手。

  「好像還沒……」

  話說一半就被忽然打開的門打斷了,男孩重心不穩一下朝裡面跌了過去,直撞上自家團長的胸膛,神威順手扶起他推到一邊,無意識地朝周圍看熱鬧的人掃了一眼,眾人立即做鳥獸散,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早。」

  團長在說早安!雖然昨天和前天他也說了可是還是不能接受!

  剛離開的眾人險些跪地,一臉驚恐地跟著回復早安一邊暗自納悶最近這人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阿伏兔倒是鎮定得多,從人群中走過來把星從門口扯回來。

  「團長,馬上要到艾美克星球了,船上的很多東西都快用光了所以需要著陸補給一下。」

  「唔,你看著辦。」神威好商量的眯起眼,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他,「順便把這些也買齊了。」

  「這是啥?」阿伏兔囧囧有神地看著那上面雜七雜八的電子產品,下意識地捂緊自己的腰包,「窮鄉僻壤的星球到哪裡去買這些高科技!而且這些都貴死人又沒什麼用處的好嗎?!」

  「誰說沒用處啦!」

  完全是被吵醒的廚娘赤著腳跑了出來,黑髮散亂地披在肩上,和門口整齊過頭的某人形成了鮮明對比。圍觀人群互相交換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眼神,廚娘毫無所覺,兀自扯過那張購物清單,一手揉了揉眼睛開始算起賬。

  「蒸籠,吸塵器,熱水器,吹風機,空氣清新器……我想了好幾天才確定這份購物單的!」一邊說一邊扯了扯自己的淩亂的髮型證明自己真的絞盡腦汁在思考,黑髮少女素面朝天的模樣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閑妻涼母的味道,阿伏兔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吧,按照您說的辦。」他拎出自己的錢包抖了抖,一邊誇張地歎口氣,「哎,可惜每次團長出任務造成的損失都要我們自己賠償,不然這些東西都可以向上面申請了……」

  剛才還半睡半醒的廚娘立即睜開眼跳了起來。

  「等下!」她一把奪過那張紙三兩下撕成碎片,那俐落的動作和神威撕信時倒有些微妙的相似,阿伏兔下意識地看向自家團長,後者回以無辜的眼神。

  她從以前開始就偶爾會出現這種抽風的舉動,心情不好時撕開麻衣子留下的日記,等回過神來又廢寢忘食地把它們拼起來。那時他一邊吃東西一邊坐在桌子對面看著她,無聊之下會偷偷藏起一兩片,坐看她壓抑的脾氣一下爆發,抓狂地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時不時伸手使勁揉自己的腦袋。

  鳳仙稱這種惡趣味的行徑很像地球人。

  「居然不給報銷!」

  她果然爆發了,卻並不是針對這艘飛船上的任何人,罵罵咧咧地聽起來似乎是在說春雨的領導們,阿伏兔急忙舉起雙手做安撫工作,不明真相的星也被捲進來加入勸阻的行列。

  神威維持著微笑的表情離開房門走向甲板,原本正趴在甲板上休息的呆毛掀了掀眼皮,看到他,它懶洋洋地翻了個身,似乎已經完全滿足於這種吃飽睡睡醒再吃的平淡生活,神威走過去抬腳踢了踢它的腿。

  「我們去打獵吧。」

  呆毛驀地睜開眼,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抬爪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一邊興致勃勃地學起狗叫。

  「汪汪!」

  「狗叫聲是贊成的意思,無聊的時候會學老鼠,撒嬌的時候就會學貓叫,唔,好奇的時候是學山羊,生氣的時候就是老虎……」

  他想起昨天晚上廚娘臨睡前碎碎念地掰著指頭數給他聽的這些話,那時他困意十足幾乎是有些生氣的,然而唯唯的聲音軟軟的聽起來意外地挺舒服,他就當成催眠曲一樣聽著也沒出聲,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半夜醒來才發現她不知何時跑到地上摟著呆毛去睡了,貓科動物熟睡中掙扎地想要掙脫她的束縛,少女卻兀自環緊雙手喃喃出聲。

  「好暖和……」

  宇宙很寬廣卻也很冷,夜兔們常年奮鬥在戰場,對於其他一切都沒有地球人這樣纖細的講究,即使他一再縱容她的小任性,依舊改變不了她和他的不同。

  「地球人果然都是軟弱的傢伙。」

  心底早就認知到的事實並不能解釋他半夜把呆毛趕出去的原因,突然失去了暖貼的廚娘又折騰了大半夜才睡著,一邊睡一邊動了動嘴似乎又在嘀咕什麼,他不自覺側過頭,終於聽出一個似曾相識的字眼。

  「真尋姐……」

  很好,繼那個叫做麻衣子的女人之後,又一個讓他不爽的字眼。


第二六訓 冤家路窄的意思就是不管去哪裡都特麼的會遇到你。

  「紅鷹的羽毛是極為豔麗的火紅,很多達官貴族喜歡把它當做收藏品,其實是十分浪費的行為,因為覺醒後的紅鷹不僅戰鬥力強大,還會有其他讓人驚訝的能力。不過它和黑擎不同,如果不是強大到能讓它認同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主人也會被它毫不留情地殺死……」

  「哎……果然是越是好看的東西越危險呢。」

  那天晚上的突發事件之後,廚娘怪異地喜歡上了宇宙的這個動物世界頻道,在地球上的時候也沒什麼機會去見識其餘物種,如今透過電視以及講解知道了不少,每每看到一些過於奇特的物種都忍不住有感而發。

  「宇宙果然太寬廣,什麼樣的種族都有呢……」飛船因為任務而降落在某個名字太長廚娘懶得去記的星球,第七師團的主戰力【包括某呆毛】都出征去了,廚娘拿著自己閑來無事做的餅乾一邊嚼一邊念念有詞。

  搬著小板凳過來湊熱鬧的星正塞了滿嘴的餅乾,聽到唯唯這樣說,他匆忙咽下嘴裡的東西。

  「地球人也算在內嗎?」

  「當然,地球是種族最多的星球了。」唯唯拿起遙控器換了個台,「唔,不止這樣,光是地球人就有各種各樣呢。」

  有人在追求什麼,有人在畏懼什麼,有的人拼死地自私著,有些人卻竭盡全力想要去守護什麼。即使粉身碎骨全身無一處完好,只要心中那團火還在,只要還有一口氣就依舊能頑強地挺立,再多的艱難險阻都無法動搖這人分毫,讓原本習慣了自我催眠渾渾噩噩度日的人們也忍不住被那樣的身影吸引,逐漸地想要去信了那人的說辭,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陽光不滅的地方。

  「哎,這個就是大嬸之前說的sb嗎?」純真少年一臉無辜地圓睜眼眸,「有強大的洗腦功能的那個?」

  他倒是記憶力良好,理解力和判斷力都超出一般的夜兔,唯唯不由伸手揉了揉下巴,是和基因有關嗎?

  「我說,星,你記不記得你的爸爸媽媽?」

  「不太記得了。」男孩吃東西的動作頓了下,臉上的表情顯出幾分憂鬱,唯唯忍不住開始腦補神威做出這個表情時的樣子,隨即被自己雷了一下,正胡思亂想的時候,星忽然又開口了。

  「不過我最近總是夢到一個地方,有個看不清樣子的女人站在房門口叫我過去……」

  然後他就醒了。

  很短暫的夢,卻總讓他在夢醒之後難以入眠。畢竟是剛七八歲的孩子,即使身體裡流淌著的一半是夜兔好鬥又冷酷的血液,另一半卻是地球人眷戀溫暖的部分。他不記得自己的母親,因為整日和夜兔們生活在一起而試著去拋棄那些無用的眷戀學著作為一個夜兔成長,然而內心深處總是一種衝動讓他去回應那個呼喚。

  「是這樣啊……」

  聽完他不算夢境的夢境,廚娘乾脆坐起來雙腿垂在床沿無聊地晃了晃,拿起一塊餅乾嚼得哢哢作響。

  「這樣吧。」她忽然轉過頭,經常習慣性苦大仇深的臉上鮮少地露出一抹笑容,「下次去地球的時候我帶你去找找看好了。」

  「這種多管閒事的毛病和你的功能表一樣毫無新意啊。」

  出征歸來的團長一踏進門就聽到某人又自己找麻煩的言辭,忍不住出聲嘲諷,廚娘立即丟下手裡的餅乾赤腳朝他跑了過去。

  「你回來啦!」她眯起眼笑得甜美,隨即驀地換上憤慨的表情,「多管閒事是我家族遺傳病,你有意見嗎?」

  「有意見又怎麼樣呢?」神威頗興味地雙手環胸,廚娘頓時乾瞪眼。

  「有意見就保留啦!」

  她原本就不擅長爭辯,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的意思,看到呆毛嘴裡銜著一個包裹走進來,她走過去把包裹拿起來。

  「這是什麼?」

  「戰利品。」神威輕描淡寫地應了聲,唯唯低下頭拉開包裹,隱隱還在掙扎著鳥類有著通體火紅的羽毛,傷重的脖子處流淌著的卻是藍色的血液……和神威的眼睛一樣的顏色。

  廚娘的手驀地抖了下,隨即拿起那個包裹去找自己的藥箱,正興致勃勃等著吃鳥肉的呆毛忍不住低吼了聲,廚娘微微一僵。

  「那什麼……這種東西有毒的。」似乎是看到神威似笑非笑揚起的唇角,她硬著頭皮胡扯起來,「對,劇毒,不能吃的!」

  「咩……」

  呆毛偏過頭張開嘴,嘴角處隱隱洩露出些許被紅鷹的血暈染的藍色,似乎是在說它確定沒毒,唯唯不由有些尷尬,只好假裝沒看到,兀自把紅鷹從包裹裡拿出來攤開在桌子上。原本昏迷著的鳥類驀地睜開眼,她這才注意到它的眼睛居然是黑色的。

  純淨又深邃的黑,像極這個永遠沒有盡頭的宇宙。

  「喂,這種東西我可不敢吃。」她抬起頭看向神威,後者正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拿起餅乾一邊吃一邊看電視,聽到她的問題,他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

  「那就殺掉好了。」

  「……不能不殺?」

  「那種傢伙留著有什麼用麼?」神威終於抽空施捨給她一個眼神,隱隱透著睥睨的意味。他向來不恥廚娘這種總是要和弱者抱團的行為,即使呆毛如今已經成長得足夠強大,他依舊認為會受唯唯影響的黑擎本質還是軟弱的生物,現在這只是叫……紅鷹?

  最初只是新奇藍色的血液才把它帶回來,也已經預料到這人會有的反應,不過他還沒有大方到要圈養一隻沒用的東西的地步。

  「額……它有翅膀可以飛!」唯唯一臉堅定地說,神威眯起眼。

  「然後呢?」

  「然後……然後……」唯唯的聲音不自覺小了些,原本一直站在桌子邊旁觀的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擺,廚娘低下頭,男孩指了指桌子上廚娘攤開來還不知道該寫什麼的那張信紙,唯唯的眼神驀地晶亮。

  「對!它可以送信!」

  ******

  有一個奇葩的上司也有好處,見多了自家局長時不時挖角過來的奇人以及她們所做的怪事,見回組的精英們覺得他們已經刀槍不入不管做什麼事都可以處變不驚淡定以待……才怪。

  「秋山隊長,有您的訪客。」

  一身白色制服的見回組龍套青年努力維持面無表情的模樣,伸手敲了敲據說是和局長潛規則才成為傘降兵一躍成為一番隊隊長的女人的房門

  ,雖然身為正宮的副長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好得有些不同尋常,但依舊阻擋不了八卦狂奔的腳步……當然,現在那些都不是重點。

  「那是什麼?」

  打開門就看到來人腦門上正汩汩流淌著的血液,真尋愣了下,視線順著他的額頭看上去,火紅色羽毛的鳥類脖子正俯視著她,深黑的眸子幾分打量幾分好奇地看著她,她的眼神微閃,險些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在吉原第一次遇到某個壞脾氣的廚娘時的場景。

  「您的訪客。」不管內心還是外表都已一臉血的屬下伸手遞給真尋一張紙條,廚娘的筆跡十年如一日的稚嫩卻又異常工整,認真地寫著「秋山真尋親啟」字樣。

  「鳥叼在嘴裡的,我剛才好奇把信抽出來……然後它就這樣了。」

  「噗。」

  真尋忍不住笑了聲,隨即接過信揮了揮手。

  「你可以下去了。」

  「撲棱棱」

  身後傳來鳥類撲騰翅膀的聲音,真尋回過頭,原本固執地站在那人頭頂的紅鷹突兀地朝她飛過來,落在她的肩膀,它甚至已經愜意地抬起翅膀把頭埋起來開始打瞌睡,真尋明顯一怔。

  「借你一雙翅膀,希望你找到真正的自由。」

  這種簡短過頭的信件倒是和唯唯一直以來絮叨的習慣大相徑庭,大概是因為好不容易救活了紅鷹又擔心它會被呆毛給咬死,少女匆忙寫下這幾個字便放飛了它。其實並不是天真地以為這樣盲目的舉動也能成功地把信送到收信人手裡,她只是想放生那只和夜兔微妙的有些相似的種族,卻沒料到紅鷹也是固執到無可救藥的傢伙,居然真的穿越宇宙來到地球,穿越江戶繁華的街道找到了收信人。

  儘管它抵達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

  「那是什麼?」

  風和日麗適合逛街……巡街的大好日子,信女拿著甜甜圈一邊咬一邊盯著正挺直地站在新同僚肩膀上的紅色大鳥看,被她似乎想要把自己解剖來的視線看得有些發毛,紅鷹忍不住瑟縮了下,悄悄飛起來挪到真尋的另一個肩膀上站定,後者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它的翅膀。

  「你覺得像什麼?」

  「烤雞。」吃貨的大腦迅速奔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看著它的眼神好像此刻它真的已經變成了烤雞,紅鷹終於站不住了,撲騰著翅膀就朝前飛了出去,真尋不由有些好笑。

  「聽說紅鷹是很兇猛的戰鬥種族來著……」

  怎麼經過唯唯的手改造之後就成了這麼個沒出息的樣子?啊,剛才欺負她手下的時候倒是一副很兇猛的模樣,這欺善怕惡的模樣都和唯唯極為相似。

  「比起那個。」信女面無表情地吃完甜甜圈,伸手指了指前方,「那只膽小雞招惹麻煩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真尋愣了下,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剛才倉皇逃離的紅鷹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捉了起來,正躲在籠子裡瑟瑟發抖,哪裡有幾分戰鬥種族的模樣。

  「瞧一瞧,看一看啊,宇宙最強戰鬥種族,千年難得一見的紅鷹!別看這傢伙現在這蹩腳樣,未覺醒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覺醒之後的紅鷹足以毀滅一個星球,這可是宇宙新聞都報導過的,不相信的可以去查一查……」

  捉住它的居然還是識貨的人,附近剛好是一個寵物市場,攤販把紅鷹關在籠子裡就地叫賣了起來,真尋的嘴角抽搐了下,看到圍過去的人都興致勃勃地盯著紅鷹看,她急忙大跨步走過去,一手擱在劍柄上蓄勢待發,人群裡忽然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這只好像有點意思,歸我了。」

  男人拿出一塊金子放在攤位上,像是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引起的騷動,兀自伸手拎起那只鳥籠,繃帶下唯露出的綠眸認真地盯著它看,原本只是發抖的紅鷹立即抓狂地開始在裡面亂跳,他伸出手指輕點了下鳥籠。

  「安靜點。」

  紅鷹立即就安靜了。

  「喂!」

  女人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高杉轉過頭,最近頻繁和他的臉打招呼的劍尖果然又出現在他的眼前,跟著是身著白色巡警制服的女人幾近扭曲的表情。

  「還我的東西!」

  ……她真的不打算換句臺詞嗎?


第二七訓 每一個人生命中都會有一個命中註定。

  這年頭的女孩子幾乎都流行養個寵物什麼的,大多數男生對懷裡抱著某種毛茸茸生物輕聲細語的女孩子都缺乏抗拒力,總是想當然地以為愛護寵物的女孩子都溫柔又有愛心,嬌弱地需要人隨時隨地的呵護。

  雖然這種說法多數時候都很有道理,但顯然不包括自稱歌舞伎町女王的某位少女……以及她那只可愛有餘嬌小不足的寵物。

  「沖田隊長!那只狗又來了!」

  週末一早,難得早起的棕發少年在屯所門口遇到某人圈養的白色巨犬,那時定春幾乎快把負責守門的人都咬了個遍,一時間真選組門口哀鴻遍野躺屍一片。沖田總悟踩著眾人的「屍體」走到門口,扛起劍盯著它瞧了半晌,滿腦子都在想著等下煮來吃該從哪裡下口,對方就驀地抬爪朝他撲了過來。

  「哢」一下,兩排尖利的牙齒剛剛好卡在他的額頭,鮮血順著少年白皙的臉頰緩緩滾落。

  「沖田隊長!」

  伴隨著原地復活的真選組警員們的叫聲,棕發少年保持著被咬住的姿勢兀自邁開腳步朝前走,像是那嘩嘩流淌的血不是自己的似的。歌舞伎町的公園就在屯所附近不遠,遠遠看到紅衣少女正背對著他蹲在草叢裡不知在做什麼,他緩緩走過去,不痛不癢地揉了揉鼻子,隨即拿起劍用劍柄戳了戳她的後背。

  「喂,中華妹,管好你的狗,它又跑到我們屯所門口來隨地大小便……」

  「噓。」

  少女驀地朝後揮了揮手示意噤聲,隨後伸手指著草叢,原本咬住少年額頭的白色巨犬好奇地鬆開口爬下來湊過去,草叢裡卻忽然傳來撲騰騰的聲音。神樂驀地大叫糟糕,下一刻,草叢裡飛出一團火紅色的身影,膽小的鳥類在看到定春龐大身軀的那一刻便迅速朝上空飛了出去,讓覬覦它許久的女孩忍不住火冒三丈。

  「啊!跑掉了阿魯!」她站起來惱怒地轉過身,這才注意到滿臉血跡的沖田,心情越發不爽地皺起眉翻了個白眼,「都怪你。」

  「喂喂我可什麼都沒做啊。」沖田無辜地聳肩,一邊淡定地伸手抹掉額頭的血痕一邊朝那團火紅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話說那是什麼?」

  「烤雞。」紅發少女擦了擦唇角快要流出的口水。

  事實證明,吃貨的世界都是相通的。

  「你確定那玩意能吃?」沖田微微皺起眉,雖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是那碩大的體型和區別於雞的利爪……就算是雞也是戰鬥□?

  「當然能!我已經聞到肉味了……」神樂繼續抹口水中,腳步似乎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朝著「烤雞」的方向而去,定春興奮地跟在後面邊跑邊跳,沖田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頭的傷口,一邊疾步跟了上去,神樂一邊走一邊轉過頭怒瞪了他一眼。

  「你來做什麼阿魯?」

  「見者有份,我也喜歡吃烤雞。」沖田哼了聲,隨即指了指「烤雞」前行的方向,「啊,快飛不見了。」

  「啊!」神樂立即跳起來,一腳踹在沖田的小腿上便趴到定春背上,白色巨犬循著鳥類轉彎的方向開始狂奔,徒留少年咬牙切齒地抱住腿原地跳腳。

  「中華妹,你給我等著!」

  當然已經開始YY烤雞味道的少女當然不可能等著他,事實上,當少年終於緩過勁兒找過來的時候,少女已經成功地在一家居酒屋門口找到了那只雞,它正撲騰著翅膀站在窗戶上歪著頭,聚精會神似乎在看著什麼。

  它背對著神樂,不知道女孩正躡手躡腳地朝自己走過來,直到神樂的手快要觸及它的翅膀時,窗內忽然伸出一雙手把它抱了起來。

  女人的手修長白皙,肌膚軟滑不像是以持劍為生的員警,身上穿的卻是白色巡警制服,神樂眨了眨眼,看到女人抱著「烤雞」從屋裡走出來,似乎是被它瑟瑟發抖的模樣引起了心底微弱的憐惜之情,女人微笑著伸手撫了撫它的羽毛。

  「你真的很神奇啊。」

  明明膽子很小,卻總是能穿越長遠的距離找到她。

  「隊長!」

  遠遠走過來的手下在看到紅鷹的那一刻就立即一臉血,隨即反射性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小心翼翼地從指縫間偷瞄一眼紅色鳥類。

  「這傢伙不是被賣了嗎?」

  見回組眼線眾多消息也靈通,真尋在拍賣市場險些和人打起來的事兒早就暗地裡傳開了,雖然隱約有人認出當時買走那只雞【?】的人正是滿街通緝令上那個男人,但人家這麼大咧咧的出現了反倒沒人敢出手去捉。

  「又不是不要命了。」

  不能怪他們膽小,真選組整天雞飛狗跳連個毛都沒捉住的男人,不用想也知道是個難纏的對手,而空降過來的女隊長平日裡除了做飯【?】似乎對別的東西都沒興趣,被安排到任務的時候也只是露個臉就走了,整個見回組沒幾個人見過她的真本事,心中自然有些不平。

  這樣想著,見回組的精英們便心安理得地聚集在附近坐山觀虎鬥,眼看秋山隊長舉起劍的手抖了又抖,那只雞【?】都快休克了,而拎住籠子的男人眼神也漸漸犀利起來,分明戰鬥都一觸即發了,女人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用腳趾甲也猜得出那短信是誰發的,雖然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但秋山看完之後便轉身就走了,從此見回組再沒人見過那只可憐的雞【?】。

  「難道被虐待所以跑出來了?」

  見回組炮灰一號忍不住好奇地問出口,作為欺善怕惡最佳詮釋的鳥類立即飛起落在他的頭頂,尖銳的爪子毫不猶豫地沿著他剛長好沒多久的腦門紮了進去,倒楣的青年再一次一臉血,紅鷹卻像是難得這麼高興似的撲閃著翅膀笑了起來,那笑聲……

  「回去了,定春。」

  神樂擦了擦口水,隨即伸手捂住自己的手臂抖了抖。

  「叫的那麼難聽,肯定不好吃。」

  女孩的聲音不算大,卻也足夠清晰,再加上定春轉身時大幅度動作引起的聲響,自然引起真尋的注意,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只來得及看到一人一犬遠走的背影,遠遠看到她在街道拐角處遇到黑色制服的少年,對方火大地拎著劍吼了什麼,女孩飛起一腳踹在他腿上,做了個鬼臉便爬到寵物背上迅速奔離巷口,真尋忍不住笑了起來。

  「隊長?快救救我……」

  自救無能的炮灰一號可憐兮兮地哀嚎出聲,真尋的視線落在他糾結的滿臉血色上,隨即再度笑出聲。

  她以前很少笑,幼年時作為烏鴉並沒有被訓練過笑或者哭這樣的情緒表達,因此那裡多數的孩子都和如今的信女一樣不管高興還是生氣都是那副無表情的樣子,他們不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只願意相信自己手裡的武器。

  砍下去就好了。

  她們不知道生命的重量,因為沒有人教過這些,直到她遇到那個天生的謊言家。

  「你看,它有自己的意識,這便是生命的證明,而生命都是該得到尊重的。」

  ******

  【唯唯:翅膀已收到,雖然出了點小差錯,但總有一天會再回來的,我有預感我和它的相遇是命中註定的。】

  什麼叫做命中註定?

  常年在宇宙漂泊的人總是對時間的流逝沒有具體感知,在這不知道多久的日子裡,宇宙郵遞終於升級為宇宙快遞,還起了一個很拉風的名字叫「雷霆速運」。

  當然,拉風的不止是這個名字,它的速度也是先前的郵遞完全無法比擬的,只是可憐的快遞員開得太快撞到了第七師團的大船,給雙方都帶來不小的傷害,阿伏兔不得不讓飛船降落在就近的星球。唯唯倒是興高采烈,拉著星下船說要去買當地特產寄給真尋,剛下船就忽然被人從後面扯住了頭髮。

  「你別下去。」

  「怎麼了?」唯唯轉過頭看向神威,一時倒忘記伸手解救自己的頭髮,神威兀自維持扯住她頭髮的姿勢,眯起眼看著這個星球,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氣息,他的唇角緩緩揚起一抹久違了的嗜血笑容。

  「你沒有聞到嗎?」

  血的味道。

  事實證明神威的本能很准,不一會兒,先行去查探的夜兔來報說這個星球上剛發生過一場大戰,死傷不斷似乎只是因這個星球的兩大勢力爭奪權力而起,雖然阿伏兔認為這只是弱肉強食進化到最終的結果,但廚娘卻忍不住有些感慨。

  「生命這種東西……還真是可悲呢。」

  「大嬸,你這種就叫做典型的瑪麗蘇思維了,自己的事還沒忙完倒有心情去可憐這些不知名的種族。」

  經過廚娘自以為溫柔又大方的□之後的紅發男孩怪異地養成了如今這副扭曲的性格,面對唯唯明顯犯抽的那句感慨,他毫不猶豫地吐槽出聲,唯唯忍不住跳腳。

  「你你你!」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罵什麼,只好雙手叉腰不滿地哼了聲,「以後休想我教你學識字!」

  「沒那個必要啦!」已經徹底固定了毒舌正太屬性的男孩一臉神秘地拿出一遝紙,泛黃的紙張隱約有些眼熟,以及那落款亂七八糟的包子臉神威塗鴉……咦?

  「我已經把阿伏兔叔叔給我的教材都讀一遍了!地球的文字什麼的才不在話下……」

  「等……等等!」

  廚娘驀地伸出手把那遝紙奪過來,看到果然是自己曾經以為都寄給了樹洞的那些信,她的表情瞬間呈現微妙的扭曲,手也跟著抖啊抖的,星怪異地偏過頭。

  「大嬸?」

  「這些怎麼在你這裡!」「大嬸」瞬間憤怒了,一把抓住星的肩膀使勁晃了起來,男孩習慣性地咳嗽了下,隨即指了指她身後不遠處正在和神威彙報什麼的阿伏兔,「叔叔說這是他一生的珍藏……咳咳,借給我當做教科書來著,不過大嬸……」

  像是絲毫沒注意到唯唯越發扭曲的表情,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原來你小時候就喜歡團長……啊唔……」

  話說一半就驀地被捂住了嘴,廚娘一臉兇殘的模樣和平日裡難得培養出來的溫文賢淑氣質大相徑庭,而兩人怪異地扭在一起的舉動也迅速引起周邊人的注意,神威抬起頭的時候恰好捕捉到了唯唯爆紅的臉頰,莫名地覺得心情有些上揚。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一個命中註定,但其實命運所給予的只有註定的相遇,路還是要自己去尋找,無論happy ending 還是 bad ending,都是自己創造的結局,同樣也都是自己該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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