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訓
頭頂有呆毛的都是精分的傢伙。
唯唯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神威兄妹時的場景。
事實上她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女孩手中正啃得歡快的麵包,也不是女孩腦袋上那兩個疑似饅頭的神奇飾物。這對她來說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情,要知道,那時她已經在連綿陰雨的夜兔星球餓著肚子行走了十幾天。
饑餓伴隨自己成長,她已經很久不知道飽的感覺,唯一還能感知的就是夜兔星球的地面根深蒂固的濕氣,還有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呼吸。
那對兄妹就是這個時候闖入眼簾,她還記得女孩俯下身看著她時疑惑的樣子,蔚藍的眸子是她此生難得見到的美好風景。
「哥哥,這個人怎麼了?」
「死了吧。」做兄長的年齡也不大,他的腳步很倉促,看起來是在趕路,紅色的麻花辮隨著他的腳步一微微晃動,頭頂一束怪異豎起的呆毛也跟著偶爾動一下,聽到妹妹的疑問,少年頭也沒回地繼續往前走。
「神樂,別管她,那就是弱者的末路。」
唯唯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弱者的末路就是像她這樣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然後默默的腐爛,直到骨肉消失都不會有人為自己落一滴眼淚。
眼淚……
眼底忽然竄起的濕意讓唯唯看不清眼前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男孩和女孩逐漸縮小的身影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夜兔星球不曾留下任何可以讓人觀望的影子,只有男孩頭頂那一束莫名豎起的頭髮一晃一晃的在眼前不斷閃現。
幻覺了吧……
唯唯想起前不久死掉的那個女人,不知為何很想沖上去拔掉男孩頭上那一撮呆毛,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在意識裡。
要知道,她是真的不能動了。
「哥哥……她在瞪你……的頭髮。」
小女孩怯怯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唯唯忽然想起女人常說起的那個中華小蘿莉有著一副與惡毒語言極不相符的善良本性,忍不住朝小女孩笑了笑。
如果眼前就是女人要找的小姑娘……那可真是諷刺啊。
「哥哥,她又笑了!好奇怪的死人!」小女孩顯然被她精分的表演給嚇到了,嚇得轉身就跑,卻不知有心還是無意,先前被女孩緊攥在手心裡的麵包剛好落在了唯唯垂下來的手邊。
唯唯愣了十幾秒,精分的大腦開始了垂死之際無聊的掙扎。
吃,然後繼續重複這樣餓肚子的日子?不吃,就這樣死去,像麻衣子一樣連塊墓地都沒有?
唯唯不知道,她想起遇到那個女人以前的自己,每天只是為了生存就已拼盡全力,才沒心思去思考這些看似文藝實則2b到不行的事情。遇到那個據說來自異世界卻活不過一個孩子的奇怪女人之後,她每天雖然不用再自己去尋找食物,卻被迫被灌輸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導致她現在三觀有五觀都沒擺在正確的位置。
如今女人死了,那個「一起回地球」的約定也一下子成了笑話,唯唯有些難過,卻一下子笑了起來。
她的三觀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了吧。
淚流滿面的時候,女孩終於忍不住文藝又2b地想。
「哥哥……你說她為什麼不吃呢?是餓到不能動了嗎?」先前跑掉的女孩再度奔了回來,不同的是這次那個男孩也跟著過來了,唯唯抬了抬眼皮,朦朧的視線再次捕捉到那一簇呆毛。
「你對著屍體研究什麼?」男孩興趣缺缺地拉著妹妹要走,卻忽然感到腳下有拉扯的力道,低下頭,先前被自己稱為 「屍體」的物種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腳踝。她的額頭高高抬起,露出黑得發亮的眸子,小臉上原本死寂的表情莫名多出些許憤怒的色彩,雙目炯炯地瞪著他的頭頂,好似那裡有什麼讓她仇恨的東西。
「閉……嘴……我還沒死!」
像是開關一樣,這句話打通了少女最後一絲求生意志,唯唯在神威似乎不屑又似乎興味的注視下抓起那塊麵包猛塞了起來,一邊塞還一邊不忘狠狠地瞪著男孩……的呆毛。
「哥哥,她真的一直在看你哎……」小女孩說著帶有濃重軟音的句子,唯唯想起女人說那是被寵愛著長大的證明,而不像她,自小就聲音陰沉,天生一副被拋棄的面相。
做哥哥的似乎終於有了點興趣,蹲下來看著唯唯,那雙湛藍的眸子和妹妹一般澄澈誘人,卻多了一股冷冽的味道。
「呐,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吞咽的動作頓住了,唯唯認真地因著男孩的這句話思考起來。
她記得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夢想,作為被整個星球嗤之以鼻的蟲子一樣軟弱的存在,她曾經有過的唯一的夢想也是從遇到那個抽風的女人開始的。
「什麼?你沒有名字?唔,那就叫唯唯好了,我來之前正在喝的豆奶粉的名字,對!就叫豆唯唯!」
「什麼是豆奶粉?嘛,簡單的說就是豆子磨成的奶粉……呀,也不對,就是豆奶粉嘛!小屁孩別問那麼多,你要喝豆奶粉還早一百年呢知道嗎?!」
「咦,為什麼你受傷不會自動癒合……好奇怪……」
「不會打架?唯唯你是夜兔嗎?怎麼看都是地球人才對吧!」
那時她還是個沒有名字的孤兒,和這個星球所有的孩子一樣在這強者為尊的世界艱難求生。有記憶以來她就是獨自一人,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大概也會同隨處可見的死人一樣不知何時就會死在這個冰冷而潮濕的星球。她一直不知道這個星球的惡劣氣候是因夜兔的體質所起還是這樣的氣候造就了夜兔沒法適應陽光的弱點,儘管如此,她作為一個夜兔,卻是無比渴望陽光。
正是這樣的異端表現讓唯唯不知不覺成了眾人眼中的異類,女孩在自己成長起來的星球受盡欺負與謾駡,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異端是因何而起。
「什麼呀,喜歡太陽……唯唯果然是地球人呢。」
第一次得知「地球」這個名詞,第一次知道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喜好和平的世界,第一次知道也有太陽不討厭的生物存在。
第一次,有了夢想。
「想去……那個名為地球的世界。」
「想去地球?那好啊,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吧,我也要回去那裡才行啊,這裡的氣候太糟糕了……咳咳……」
那個說要陪她一起去地球的女人死在十幾天前的清晨,唯唯去找藥材回來的時候女人的身體已經冷了,女孩愣了半晌做了一件自從認識女人開始就一直想做的事。
她拿出女人送她的隨身的刀子,把女人頭上那簇總是莫名聳立的呆毛割了下來,然後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在地上挖出一個坑把女人埋了起來。
唯唯識字不多,女人教給她的字體很是奇怪,似乎並不是夜兔族的語言,她對著木牌想了好久才歪歪扭扭地刻下女人的名字。
平丸麻衣子。
女孩知道那不是女人的真名,但那是她唯一告訴過她的名字。女人說她得了一種叫做「平丸病」的逃亡症,到處流浪只是為了尋找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卻沒想到最終客死異鄉。
唯唯想,也許女人的家鄉就是那個叫做地球的地方吧。
「呐,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回歸正題,男孩這樣低下頭問話的時候,唯唯已經咽下了最後一口麵包,抬起頭,滿眼裡都是男孩頭頂那簇異常惹眼的呆毛。
和麻衣子不同的顏色呢……
這樣想著,女孩直覺地朝著目標伸出手,用力一拉——
「啊!哥哥你的頭髮!」
驚慌的聲音在空曠的亂葬崗響起,唯唯被憤怒的男孩一下推回地面上,手中抓著的幾根髮絲是足夠她自滿十幾年的戰利品。
連綿陰雨似乎終於停止了一會,唯唯在男孩揚起手要殺死自己的時候閉了閉眼。
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女孩下意識的攥緊手心,終於想起一件似乎無關痛癢的事。
女人死了,她又成了一個人。
第五訓
事實證明開掛的配角都註定活不久。
那是一個難得沒有下雨的日子,女孩幸運地在自己平時常去的廢墟裡找到一塊發黴的麵包。她蹲下來撿起它,正在考慮該從哪裡下口,身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掌將麵包奪了過去。
「那不能吃的。」
女孩轉過頭去,茫然的黑眸裡映出一個穿著打扮十分怪異的女子。女人有著在夜兔中有些偏黃的皮膚,長長的黑髮隨意地披散著,她正彎下腰看著唯唯,幾縷髮絲微微垂落下來。唯唯抬起頭看了一眼女人頭頂矗立的那簇毛髮上,隨即轉向身後不遠處被丟下的麵包,想起女人剛才說的話,她有些奇怪。
「……不能吃嗎?」
這裡的人每天可以為了它打上好久,這是她貧瘠的想像力所能想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卻是第一次聽說它「不能吃」。
「是啊,吃了會壞肚子的。」女人皺了皺鼻子,似乎是聞到什麼討厭的味道,然後在唯唯的注視下蹲下來遞給她一隻還泛著熱氣的白色物體。
唯唯記得那東西有個很聳的名字叫「包子」,據說那是只有在夜王居住的城堡才可以吃到的美味。
腹中及時傳來咕嚕的聲響,她來不及多想就接過包子啃了起來,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跟著女人來到夜王的城堡,那個夜兔族最強的戰士才敢踏進的地方。
女人說她是夜王的廚娘,整個城堡裡戰鬥力最弱的人。
唯唯覺得很奇怪,不要說這個城堡,女人的戰鬥力在這整個世界都是最弱的。她看著女人走路的時候腳步虛浮的樣子,甚至懷疑她能不能撐過這個雨季,然而女人卻是不會考慮這些,兀自把她拎進一個很奇怪的房間丟了進去。
「洗乾淨再出來。」
溫熱的液體漫過身體的時候,唯唯幾乎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肌膚原來是白色的。和這個星球上所有的人一樣雪白的肌膚,卻又似乎不盡相同。
「我猜得沒錯呢……」身後忽然響起女人的聲音,唯唯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拿起浴巾遮住自己的身子,女人卻只是隨手丟給她一樣東西。
「穿上它走出來。」
是一條藍底白花的裙子,唯唯前幾日在城裡街道的精品店看了好久,卻一直研究不出來這種衣服要怎麼穿。
「那上面的花不會掉嗎?」
她記得那天她說過之後背後就傳來一陣嗤笑聲,她還記得那個女人的模樣……
「啊!原來你是那天那個人!」
女孩急忙拉開浴簾沖還沒離開的女人吼道,女人嚇了一跳,一把將她推回浴池,一邊奪過裙子從她頭上套了下去。
「笨蛋,這附近可住了很多男人,女孩子的身子可不能叫人隨便看了去!」
「為什麼……」
「廢話,當然是只有未來的老公才可以看!」女人似乎很不擅長照顧人,一件衣服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套上去,唯唯站在鏡子前面看著嶄新的自己,忍不住有些呆滯。
「衣服……買不起。」
「誰讓你買了,笨蛋!」女人雙手叉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腦袋上的那簇呆毛像是在符合主人的心意般頗為得瑟的晃了起來,女孩怔怔地盯著它看了很久。
「所以我說你們夜兔啊,除了會打架別的能力都是白癡嘛!到底是怎麼生存下來的……」
趁著女人碎碎念的功夫,唯唯已經開始思考女人到底帶自己過來有什麼目的。她是有聽說有些人會收容夜兔的孤兒,但那是戰鬥能力強的孩子才會有的幸運,作為這個星球食物鏈最底層的弱者,即使年僅七歲的唯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那……我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哦。」原本暴躁中的女人忽然安靜下來,彎下腰揉了揉她的頭髮,笑容清淺,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寂寥。
「我呀,可能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吧……」
女人的眼睛不大,每次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眯成一條縫隙,像是怎麼都不肯正視這個世界,又像是從一開始就在逃避什麼。唯唯一直不懂,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女人的工作不忙,雖然城堡很大但是能吃到她做的東西的就只有城堡裡最尊貴的客人,唯唯算是一個意外。女孩在吃飽喝足之余會被女人抓去灌輸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唯唯想,也許那和那個「豆奶粉」一樣都是地球的文化吧。
「我們老家有句話說,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嘛,雖然這句話十足坑爹,不過如果放在這個星球倒是很有效果,要想抓住一個夜兔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這樣一來即使是像我這樣弱得要死的我也可以有立足之地哦。」
名叫麻衣子的女人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她的手藝確實很好,這是唯唯用女人蒸的包子和自己以前常吃的「麵包」做比較得出的結果。
這樣說的時候,她自然又是挨了頓罵。女人的脾氣很差,相對應的是她的身體也很差。唯唯經常拿著女人寫的單子到處去抓藥,時間久了,倒也在藥草方面起了興趣,女孩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生中除了吃還需要一些別的東西。
比如學習。
「為什麼需要學習?」
「肉體上的強壯只是一種假像,一個人只能在內心裡成熟起來,掌握知識,並且學會正視自己,懂得審時度勢,最快的瞭解自己要做什麼以及該怎麼做,才能成為真正的強者,人生的贏家。」
女人說這話的時候不停咳嗽著,唯唯那時候對深奧的句子還理解無能,只隱約覺得女人的表現與那番話有些諷刺地矛盾。
明明看似學識淵博的她人生就要到盡頭,作為整個星球最弱小的存在,即便擁有很多知識,在醫學方面有很深的研究,卻最終沒辦法拯救自己。
偏偏人對自己未知的東西都有一股新奇的探索欲。
「什麼叫做老公?」
「老公嘛,就是可以陪你一輩子的人哦。」
一輩子是多久?唯唯曾想過也許是一年,運氣好的可能會多活一年,再久以後的日子她都不曾思考過,但是遇到女人以後她卻不確定了,於是女孩偏過頭,日益豐腴的臉頰透出一股近乎俏皮的茫然。
「那……麻衣子不可以嗎?」陪我一輩子。
「就算是我也不太可能呀……唯唯……」麻衣子的聲音忽然壓低了些,唯唯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女人頭頂那簇一直聳立的呆毛忽然軟了下來。
她瞪大了眼,聽到女人在耳邊說……「唯唯,你會平安回到地球的。」
她是夜兔,作為一個夜兔成長在夜兔的土地上,雖然因為體能或者喜好各方面的差距在這個星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從未有過自己「不是夜兔」這樣的想法,所以十分不理解女人的說辭。
就算「回」到了地球,她又要去哪裡呢?
女人沒教過她這個問題。
她教會了她廚藝,教會她弱者在這個星球的生存方式,自己卻輸給了常年沒有陽光的惡劣氣候。之後的那些年唯唯常常回想起女人說自己懷念陽光時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好奇。
到底太陽為什麼會那麼討厭夜兔呢?
她太好奇這個問題,以至於不知不覺加深了對陽光的渴望。夜兔們帶著從來都洗不掉的血腥味在這個世界行走,他們攻無不勝戰無不克,卻惟獨被象徵生命與希望的太陽所厭惡,他們的種族越來越稀少卻依舊改不了自相殘殺的毛病,血液裡的本能讓他們很難和平共處。
被神明拋棄的種族,註定要孤獨一生的種族。
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喜歡太陽的異類了。
嘖,稍微不留神又文藝起來了。
「哥哥!冷靜點!她可能只是餓昏了吧……」
女孩慌張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唯唯回過神,紅發包子頭的女孩正拼命阻攔惱怒地準備殺死她的男孩。天分明還陰著,那女孩身上卻隱隱散發著說不出的光,唯唯下意識地伸手遮住眼睛,突兀地想起女人曾說過這個女孩的名字。
「唔,其實來到這裡我一直在找神樂啦,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太好,總是沒辦法遇到呢……連神威也是。」
「神樂是誰?為什麼要找她?」
「唔,只是想確定這裡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世界啦。」據說來自異世界的女人基本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設定,苦笑地攤開手,「大概是緣分不夠吧,嘛,反正就算見了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唯唯很想知道麻衣子想要改變的是什麼。
這樣想著,昏沉中的女孩聽到不遠處有人叫喊的聲音。
「喂,神威!你媽媽在路邊倒下了!」
糾纏中的兄妹頓時停了下來,唯唯艱難掀開的眼眸恰好捕捉到男孩一瞬間變得陰鷙的眼神,心頭莫名一動。男孩丟下一切忽然轉身開始狂奔,女孩一邊叫著哥哥一邊跟了過去。
唯唯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廢墟上看著他們的背影,大雨忽然再起,她拍了拍屁股轉過身,朝自己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大雨浸透的地面留下一串串的腳印,女孩沿著幼時跟女人走過的路線一步一步朝著夜王的宮殿走去。
「你好,我是來應徵廚娘的。」
女人說她給夜王做的料理里加了一種叫做罌粟的香料,會讓食用的人不知不覺入迷,從此離開那個味道就無法安心,這也正是她能在夜王宮殿工作這麼久的秘密。
推開宮殿大門就看到夜王正憤怒地摔盤子的身影,唯唯小心地勾起唇角。
也許女人是對的,無論多麼強大的夜兔,似乎都學不會用腦子思考呢。
但是這個不會用腦子的夜王,幾年以後就會出發去地球,並再也回不來了。
「唯唯,那將是我們唯一回到地球的機會。」
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那簇頭髮,唯唯低垂著頭揚起嘴角。
忽然想起女人臨死前那個晚上所說的話。
「即使能預先知道劇情又怎麼樣呢,終究是……連驗證的機會都沒有呢。」
唯唯再次笑了。
麻衣子果然從不撒謊。
接下來的劇情什麼的,就由我來幫你驗證吧。
第六訓
媽媽說不要隨便撿東西回家果然是正確的。
夜王的狂躁症神奇地穩定下來,唯唯繼承女人的手藝成了夜王的廚娘,並且居住的還是麻衣子的房間——恰好是在那間大得不像樣的廚房的隔壁,那個被她和麻衣子稱為「家」的地方。
唯唯討厭沒有麻衣子在的家。
她的工作同麻衣子一般清閒,空下來的時間女孩最喜歡的就是在這個星球到處探險。因為不知不覺迷上了醫藥學,她經常會對著一株未曾見過的植株觀察很久來確定它是否具有醫藥價值。
那天也是一如往常大雨連綿的日子,女孩撐著傘來到廢墟尋找前幾日剛發現的一株奇怪植物。她已經連續觀察它好幾天了,今天就是來挖它走的。女孩心情良好地哼著麻衣子教給她的歌曲,一邊悠哉地朝目的地走去,卻被地面上一大串的鮮紅吸引住了注意力。
血。
在這個星球上比垃圾還要常見的東西,唯唯很少見一個人流出那麼多的量,那個人會死嗎?
這樣的想法讓女孩忽然開心起來,要知道,一個人摸索醫術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情。很多時候麻衣子留給她的理論書並不能説明女孩系統並真實地理解一些事情,她想起女人常說很多理論知識都是要靠實踐來證明,不由生出一股怪異又變態的想法。
想到這裡,她急忙咚咚跑到那人跟前,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喂,死了嗎?」
原本面朝下趴在地上的人忽然翻了個身,唯唯嚇了一跳,拿在手上的傘也跟著飛了出去。大雨不曾稍止,順著男孩的的額頭帶起片片血紅流淌到地面上,看起來有夠觸目驚心,卻是唯唯最常見的場景。
「喂,沒死就吭一聲啊!」她不耐煩地合起傘,用傘尖戳了戳那人,下一刻,天地忽然調轉了過來。
「你……想死嗎?」
似乎是什麼地方聽過的聲音,帶著即使是夜兔都少有的陰狠語氣在唯唯的上方盤旋,女孩從後腦的疼痛緩過勁來,使勁睜大眸子,只看到一簇朱紅色的呆毛。
「是你。」
前幾天遇到的呆毛哥哥。
唯唯還記得這人的頭髮很柔軟,並且和麻衣子亂糟糟的髮絲不一樣帶著些許細膩的觸感,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清香。她想這人一定成長在備受寵愛的家庭,和那個妹妹一樣幸福而溫暖地生活在這個星球,卻不曾想會遇到這種情況。
「你怎麼了?」似乎絲毫都沒注意到對方正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隨時都可以了結她的性命,也絲毫感覺不到男孩眼底嗜血的資訊,唯唯問得自然又茫然,帶著女孩天性的好奇和一股近乎愚蠢的執拗,倒讓神威怔愣了下。
「不想死就滾遠點。」
狠狠地將她丟到一旁,神威狼狽的撐起身子試圖站起身,卻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乏力。
即使是對自己的兒子,老頭子也不會留情,神威知道的。
「這樣更好……」他忽然笑了起來,額際的傷口似乎已經開始癒合,流失的血液卻需要時間來恢復。神威下意識的伸了伸胳膊,果然連握住手的力氣都沒有了,難怪剛才這個白癡靠近的時候他沒感覺。
嘖,糟透了。
「喂,這是哪裡?」他頭也沒回地問。
身後卻沒有回復,神威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到女孩真如他所說「滾」出去好遠,正在廢墟另一座垃圾堆上抱著什麼東西啃得不亦樂乎,從她手中散發出的香味讓神威精神一震。
餓了。
「啊!我的包子!」吃了一半的包子被搶,唯唯氣得跳腳,她來的路上怕包子會冷一直捂在懷裡來著。
「唔,好吃。」男孩迅速將包子塞進嘴裡,力氣也稍微恢復了些,他不自覺揮了揮手臂,理直氣壯地轉過頭看向唯唯,「還有嗎?」
「有你個頭啊!你一口吃光了我一天的伙食!」唯唯憤而跳起,目標直指男孩頭頂那簇呆毛,被早有準備的神威敏捷的躲過了。
「你是真的很想死嗎?」他微笑著說。
「不是!」唯唯立刻反駁,一邊再度往後退了退,後腦卻忽然一緊,她吃痛地低叫起來,努力仰起頭,男孩比她高出半顆腦袋,正揪著她的辮子將她湊到他跟前。
「哎……是你,居然沒死。」
神威的聲音天生帶著一股慵懶的調子,說出這樣漫不經心的臺詞倒意外地讓人感覺到他的真實。
真實地因為唯唯「還活著」這樣的事情感到驚訝,他原本以為,即使有他那個傻妹妹丟下的麵包,這個女孩也撐不過三天的。
「哼,關你屁事!」唯唯想起麻衣子鬧脾氣時的口頭禪,忍不住怒瞪了神威一眼,眼神無意中瞥到男孩腳邊,這才想起自己此刻來的目的。
「啊!你的腳!」她觀察了那麼久的新品種被踩死了!
「神經。」被她抓狂的舉止嚇了一跳,神威往後退了退,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我說你,還有吃的嗎?」
「沒有!」唯唯心情很差地蹲□撿起被踩的屍骨無存的植株,一邊小心地拿出一個包裹將它裝了起來,「希望藥效還沒散……」
她找這東西找很久了,昨天才能確定它就是自己要找的草,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挖它就已經提前陣亡了。
「喂!」被無視的某人不爽地再度揪住唯唯的辮子,女孩這次連頭都懶得回了,兀自從懷裡掏出一個藥丸遞給他。
「看在你妹妹的麵包的份上。」
「這是什麼?」女孩的頭髮意外地乾燥,神威依舊沒鬆手,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她手中長相頗讓人無語的藥丸,「毒藥?」
「毒你妹!」心血被侮辱的女孩又把藥丸收了起來,「補血的,不要算了。」
虧她還想著拿他試試效果呢。
藥丸很快淪落到和包子一樣的命運,半路被搶劫,唯唯瞪圓了眼看著神威似乎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吞下藥丸,忍不住有些驚訝。
夜兔……都是那麼好騙的嗎?
還是他覺得她太弱了,不可能動什麼手腳?
這樣的想法在腦子裡衝撞,唯唯果斷決定相信第一種。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讓自己保持心情愉快,這才是麻衣子教給她的生存法則。
「呐,你。」想到這裡,女孩拿起傘再度不怕死的戳了戳男孩的後背,看到對方再度伸出手作勢要殺了自己,她急忙退了退,倒並不指望夜兔懂得知恩圖報一詞。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吃的,你要不要跟我來?」
聽起來十足像怪叔叔誘拐小蘿莉的臺詞——唯唯想,麻衣子如果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
其實這個猥瑣的招數對夜兔來說卻尤其好用,一是因為他們總覺得自己很強,無論什麼時候都沒有人能奈何得了自己,還有一個原因……
「唔,好吃,還有嗎?」
看著男孩狼吞虎嚥地吃完她今天中午要上供給夜王的料理,唯唯攤開手,越發覺得一頓只能吃兩碗米的自己和這個星球格格不入了。
是了,夜兔都是大胃王,而且幾乎看不到底的那種,所以除了戰鬥以外,他們最感興趣的永遠是食物。
「沒了!」沒好氣的收起碗筷,女孩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間,距離那位偉大的夜王開飯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了,而自己居然因為一時腦抽就收留……收養?不對,是「誘拐」了一個不知打哪裡來的大胃王。
只因為對方長著一簇呆毛!
「這個毛病會害我失業的……」唯唯一邊自語一邊跑進廚房再度忙碌起來,自己抽風是一回事,得罪了夜王可沒好果子吃。
「對了,剛才那個包子可以再多做幾個嗎?我喜歡吃那個!」
身後傳來毫無自覺的大胃王開心的叫喊,唯唯腳下一個趔趄,抱在手中的盤子眼看就要落地,隨即被已經恢復大部分力氣的男孩敏捷地接住了。
「哈哈,你果然好弱啊!」看著躺坐在地上的唯唯,神威利索地將盤子放在桌子上,順便不怎麼情願地伸手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
「我要吃剛才那個包子。」他一邊扯著女孩的辮子一邊笑著說,「不做的話就殺了你哦。」
笑毛笑!你以為包子是p說放就放的啊!
儘管心理這樣咆哮著,唯唯卻也絲毫不懷疑神威說這話時的真意,這也是夜兔另一個讓她不爽的習性——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從來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嘛,她自己也是這樣就是。
「不是我不想做包子。」唯唯扭頭甩掉神威的手,力持正色地看向神威,「這裡是夜王鳳仙大人的地盤,我是他的廚娘。」
看到男孩蔚藍的眸子閃了閃,明亮的像是麻衣子曾說過的天空,唯唯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你……剛才吃掉了鳳仙大人的午餐。」
這樣說的時候,唯唯並沒希冀眼前這人懂得反省或者害怕這樣的思想,要說的話,只要他肯好心放她去工作她就心滿意足了,然而男孩下一刻的舉止卻著實讓她震驚了一把。
「唉……原來這裡就是夜王的城堡啊。」神威露出一副頗感興趣的樣子,他甚至還作勢動了動筋骨,唯唯暗叫不妙。
「既然來了,就打敗了那傢伙再走吧。」
怎麼辦,麻衣子?
唯唯一臉驚恐的抱住腦袋。
「這傢伙一定是吃我的藥吃壞腦子啦!不知道現在吐出來還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