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1初見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我還能堅持多久……
這裡是意大利的沃特拉城,位置稍稍偏南,常年陽光充足,氣候溫暖,環境不錯,所以這裡的療養院最多最好。
溫蒂斯療養院在城西,和我現在住的地方很近,步行15分鐘左右就能到,我媽媽現在就住在那裡。溫蒂斯療養院是針對患有精神科疾病的患者所開設的高檔診療中心,在裡面的病人沒有一個是心理健康的,當然也包括我的母親。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現在的生活,13歲之前,我生活在中國。6歲時父親得了腦癌去世,之後我跟著爺爺生活,10歲時爺爺去世,我就跟著外婆生活,13歲那年外婆也病逝了,於是我那常年呆在國外的母親不得不把我接到了意大利撫養。
我母親是個很有事業心的女人,就是通常人說的女強人,她一直獨自一人在意大利打拼,我可以斷言說,她不是個負責任的母親,卻不得不承認她個是讓所有家庭主婦羨慕的優質女人。聰明、漂亮、獨立、果敢、能幹……集很多優點於一身,可這樣的女人卻在我17歲那年為了一個意大利已婚男人瘋掉了,多麼諷刺的事實啊。
那個男人我曾經在家裡見過幾次,長得確實很有魅力,風度翩翩,相當有紳士風度,這個男人如果不是已婚的話,我想我會歡迎他做我的繼父。
是的,我母親是個第三者,那個男人曾向我媽媽保證要和妻子離婚,但結果卻是她成了那個被丟棄的可憐傢伙。因為承受不住感情上的打擊,我17歲那年的夏天,從學校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裡的傻女人。
自殺未遂。這是醫生給予我母親所下的診斷定論。
我媽媽似乎真的很愛那個男人,在病床上醒來後又先後鬧過三次自殺,幸運的是每次都沒有成功。後來那個男人終於來了醫院,我不知道那天他們兩人在病房裡到底談了什麼,總之那個男人最後走得很灑脫,而我的那個傻媽媽,自此就瘋了,精神不正常,自殺幾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飯。
當時那位有著咖啡色頭髮、藍眼珠的女醫生是這樣建議我的:「如果您無法24小時都盯著她的話,那麼我建議您讓您的母親住到療養院去。」其實就是精神病院。
我媽媽在意大利打拼了十幾年,她是服裝設計師,在一家很有實力的公司上班,這些年的存款還是不少的,可療養院的費用不算低,當時我們住在米蘭,後來在我媽媽朋友的熱心幫助和建議下賣了房子,拿著錢和簡單的行李搬到了沃特拉城,遠離了那個時尚之都,遠離了那個對我媽媽來說糾結複雜的傷心地。
我無法理解媽媽為什麼要走上這條不歸路,更匪夷所思到底有多愛那個男人才能這樣自暴自棄。她一直在我面前扮演著嚴母的角色,我和她一起生活的這幾年,她在我面前笑得次數幾乎可以用十根手指數過來。這樣的女人為愛自殺、為愛瘋了,說實話,很不可思議。
我今年19歲,那個男人再沒有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而我媽媽的精神問題卻一年不如一年,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我很難明白在愛情面前,為什麼她要如此卑微,為了一個男人、一個不是我親生父親的男人!這感覺糟糕透了,就如我現在的生活,一團亂麻,我很失望,雖然我和她的感情很平淡,關係也不算親密,可平心而論,在某些方面我一直崇拜她,後來發生的事開始讓我懷疑她以前在我面前營造的堅強、自信、獨立、幾近完美的形象是否都是虛幻。
現在,我是沃特拉美術學院的大二學生,這兩年我沒有任何額外的經濟來源,全部依靠著我媽媽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過日子。三個月前我把兩年前在這裡置辦的一套兩房公寓租了出去,自己在外租賃了一間廉價房住,每個月算是有了一定的收入,可眼看著存折裡的數字越來越少,我媽媽的醫療費用卻在節節攀升,如果我不希望她在明年二月份因為沒錢住院而被趕出醫院的話,那麼我只能想更多的辦法去賺錢。
「嘿,安,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謝謝,西蒙。」我抬頭衝他笑笑,「不過,我還想稍微再等一等,也許還會有客人光顧。」
西蒙·斯內爾是我的大學同學,他是個美國男孩,很熱情、很豪爽,是我的好朋友之一,就是他建議我在路邊擺攤幫人畫像賺錢的。
在路邊幫人繪像有兩個好處:第一,時間上很自由,如果在固定的某家商店打工的話,時間就必須抓的死死的,意大利人雖然素有遲到的習慣,在時間上很隨便,但對於要支付薪水的員工來說,老闆是很苛刻的;第二,賺得錢比較多。西蒙告訴我,他在街上每天幫人畫像四個小時,一個月的收入差不多是在超市打工得2倍,這個數據經過我這段時間的實踐,雖有誇大,但確實比在超市打工賺得多一些。
我很感激西蒙的幫助,很少有人會像他這樣慷慨,不但在自己的攤位旁邊安□我這樣一個同行競爭對手,還常常介紹客人給我,如果他是意大利人,我想我就不會這麼幸運了。大多數意大利人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情況下是熱情的,但一旦有損自己的利益,就一切免談,單從這一點來看,我運氣不錯。
西蒙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大男孩,我和他每天呆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當然關係也越來越好,但現在,我已經開始盡可能的疏遠他了。
愛情對於現今的我來說是個荒誕的名詞,我不信任這玩意兒。所以西蒙若有似無的曖昧追求讓我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在他正式對我表白之前我必須表現出對他絕對的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才行,我還是比較喜歡簡單的關係和生活。
西蒙對於我最近過於頻繁的婉拒只是無奈的聳肩,我想他應該已經知道我的意思了。
10點鐘其實並不算晚,意大利人都有晚睡晚起的習慣,大部分人八九點才吃晚飯,現在街頭的人還是很多的,沃特拉城號稱全意大利犯罪率最低的城市,甚至比瑞士的都要低。我並不擔心會遇到什麼麻煩,這裡是沃特拉城最大的廣場,四周都是人,我住的地方並不偏僻,離這裡也不遠,如果這樣都能遇到麻煩的話,那只能怪我倒霉。不過我也不想收攤太晚,等西蒙離開後我會馬上收拾東西離開,畢竟能避免可能遇到的未知麻煩還是盡量避免的好。
「明天見,安。」西蒙和我道別離開了,他住在學校的宿舍,我是在外面租房子,並不同路。我認識的朋友都喜歡叫我安,我的全名叫安安,隨母姓。原名叫沈安安,父、母姓氏的總稱就是我的名字,在中國生活時我一直用這個名字,後來要移民來意大利,為了簽證下來的方便就把姓氏改了,我媽媽叫安宛如,很有詩意的名字,比我的有意境多了。
西蒙已經在站牌那邊坐上公車離開,我低頭準備收拾東西,這時,又有客人站在了我的攤位前。
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眼前的男人,用美麗或漂亮這樣的詞根本不足以表達眼前的視覺衝擊,在明亮卻帶著些微朦朧的路燈下,完美到極致的五官、蒼白卻晶瑩剔透的肌膚、黑色過肩的垂直長髮、棕色的醉人眸子。
他穿著得體,身材高大,完美無缺。
當意識到自己不禮貌的盯著陌生的男人時間已經太久了,我趕忙從自己的小凳子上站了起來,帶上合適的微笑,「您好,先生,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我這話其實純屬廢話,只有想光顧我的客人才會出現在我的攤位前,可意大利人就講究這一套,表面功夫是一定要做到、做好的。
我的意大利語在這幾年突飛猛進,但如果仔細聽的話,就可以聽出我的發音還是有些生硬、語速也比地道的意大利人慢了些,但這並不影響我的日常生活。
這個男人大概30歲?也許更年輕一些,他的皮膚太好了,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氣質看上去很成熟的話,說他二十出頭我都相信。這樣的美男是女人都會著迷,我也不例外,但我有個優點,就是對男人免疫,我母親的前車之鑒把我對男人的幻想打擊的支離破碎、體無完膚,這個世上,男人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愛情是最諷刺的生活產物。
「先生?」我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眼前比我高出一個半頭的男人,他就這麼站在我面前一直盯著我看,不說話不動作,這樣的行為相當不禮貌,在意大利,女士是很受優待的,很少有男人會像他這樣。
「你……」他突然低頭看了看我面前的畫板,繼而腳跟連連後退了三步,他這動作同樣不禮貌,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身上有異味。我有些不耐煩,可我又能說什麼呢,顧客就是上帝!
「能幫我畫張像嗎?」他開口,聲音低沉悅耳,這個男人實在是完美的不可思議,連聲音都這麼的動聽,當然,如果忽略掉他某些不禮貌行為的話。
「樂意為您效勞。」我臉上重新掛上笑,把心裡的不快拋開,雖然這個男人很奇怪,但有生意上門還是讓我很高興的,看他穿著這麼得體,也許會付給我不菲的小費?好吧,我知道這是異想天開,意大利人可不是英國人,他們很少有支付小費的習慣。
說實話,要把這個美得驚天動地的男人畫在畫板上是相當困難的,他的五官太完美了,我不知道是否有繪畫大師能把他的美貌淋漓盡致的展現在畫板上,但至少我不能,雖然我很高興能遇到位如此長相出眾的客人,但同樣的,我也飽受打擊,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下筆去描繪他那張臉。
素描筆在畫板上勾勒出了輪廓,但瞅了瞅,我不得不第一次用上我還未拆封過的橡皮擦。
先後勾勒了三次,我撕掉了兩張紙,最後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失敗。
「我很抱歉先生。」我重新從凳子上站起來,心裡多少有些喪氣,但臉上還是帶著自認為最妥帖誠摯的表情看著對面的男人用讚美的語調道,「您的長相實在太完美了,我無法畫出令人滿意的畫像,很抱歉耽誤了您寶貴的時間。」
對面的男人沒有理會我誠懇的道歉和恭維,他只是用一種奇特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著我,我看到他的視線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在我身上徘徊,這讓我很不舒服,有種自己是個待評估的商品似的。
這個男人太不禮貌了!我微微蹙眉,看他穿得人模人樣的,怎麼就缺少了意大利男人引以為傲的紳士風度呢!
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這傢伙不會想趁機找我麻煩吧?我不由的開始胡思亂想,很擔心自己會遇到傳說中的無賴。
「你是亞洲人?」對面的男人突然開口問。
我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淡淡的回答,「顯而易見不是嗎,先生?」
「日本人?」
「不,中國人。」我確定我的臉上已經掛上不耐煩的表情了,這個男人到底什麼意思?我暗自警惕起來,在這個城市我就跟孤兒差不多,唯一的親人在精神病院裡,沒人能幫上我,如果遇到麻煩我只能自己解決。
男人這時卻出乎我意料的直接轉身離開了,步態優雅輕盈,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這讓我有些傻眼,他太古怪了!
NO.02情緒
我住在辛德拉街,離我擺攤的廣場有十分鐘路程,離學校有十五分鐘車程,房東德爾皮耶羅夫人是位60多歲的孤寡老人,無兒無女,似乎親戚也很少,但還算和藹,只要不是特別過分,即使拖欠房租一兩個月她也不會把我掃地出門,從這一點來看我依然運氣不錯。我租住的是一間標準間,有簡易廚房和浴室,面積大概30坪左右,裝修還算不錯,我搬進來時傢俱一應俱全,房租還算低廉,這是棟獨立的院落,兩層小樓,我住在二樓最裡面背陽的房間,房東太太住在一樓,二樓的另外三間房也相應租給了類似我這樣的女大學生。
我和我的鄰居們相處還算融洽,至少沒吵過架。
回到房間時已經快晚上11點了,我最近越來越容易覺得疲憊,生活和學習的壓力讓我有點吃不消,我還有三幅油畫作業沒有完成,後天是上交的最後期限,如果在那之前沒有完成作業,天吶,我簡直不敢想像瑞克那教授會如何運用他的那張像吸血鬼似的慘白精瘦的嘴臉說出怎樣刻薄的話來,太恐怖了。
在浴室洗澡時,我忍不住又想起了剛才的那個美到極致的男人,太美了,似天神一般,比電視上的那些明星要好看的多。我敢保證,如果他去做藝人的話,即使是個花瓶也會備受矚目,紅遍世界的。
這樣的男人對女人來說是致命毒藥,靠不住,靠不住……
從浴室出來,我先到廚房去找點吃的。好吧,很好,除了一包過期牛奶什麼都沒有,最後無奈,只能喝白水充飢,忍忍吧,現在必須要開始趕作業了,否則我就死定了!
瑞克那教授對亞洲人一直存有偏見,原因不明,但流傳的版本很多。很遺憾我是他現在唯一的亞洲學生,所謂撞槍口上就是我這樣的,所以他對我很苛刻,那種過激程度曾經讓我氣得掉眼淚。可這又如何呢,即使不滿,我依然要忍氣吞聲的上他的課,修他的課時學分,否則等我畢業時我就拿不到學位證書,沒有學位證書我將來的生活絕對會更加糟糕。
我的臥室裡堆滿了繪畫工具,房間裡充斥著顏料的油漆味,這味道確實不好聞。
明天是週日,好吧,努力吧,我還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那該死的作業!
登登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構圖思路,噢,好吧,住在這裡並不是真的很完美,如果能讓莎莉·史特搬出這棟房子的話那就更好了!
莎莉是法國人,她的意大利語說得還沒我好呢。法國人一般都有些傲氣,他們認為法語是世上最美的語言,對別國語言一般是不屑一顧的。可就是這樣的傲嬌姑娘,卻對漢語十分著迷,她已經纏著我快一個月了,幾乎每晚都會來敲我的房門。
是的,她希望我能免費成為她的漢語老師,這簡直是個折磨!聽莎莉說漢語有把人逼瘋的潛質,法國人的舌頭很難伸平,說漢語時更像是鬼哭狼嚎,好吧,請原諒我對鬼和狼得污蔑。
「嗨,安,你今天比平時晚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呢。」莎莉很隨意的和我打招呼,大搖大擺的進了我的房間。她是個金髮碧眼的漂亮姑娘,身材傲人,比我高半個頭還多,我是典型的東方骨骼,身高163,骨架小,跟她站在一起,我就像個還沒發育的孩子。多麼糟糕的打擊!
「抱歉,莎莉,我今晚要趕作業,所以沒辦法陪你。」我盡可能的放緩語氣和她說話,如果我還想安心住在這裡的話,我就要忍住自己的脾氣。
莎莉一臉的哀怨回頭看我,「安,我只會耽誤你幾分鐘,不是學漢語的事。」
我無奈歎氣,「好吧,只有十分鐘。」十分鐘我還是給得起的。
「安,你真好!」莎莉高興的笑起來,「我就是想問問你明天有什麼安排?」
「安排?」我淡淡回答,「我白天要趕作業,晚上要出去擺攤。」
「噢,安,你今年只有19歲!」莎莉一臉嫌棄的看著我,「你看看你的衣服,都是幾年前得款式了,明天和我一起去逛街吧?」她綠色的大眼眨巴眨巴的滿含期待。
「我想艾瑪會喜歡你這個提議的。」我婉轉拒絕。開玩笑,現在我都是拴著褲腰帶過日子,掙錢太不容易了,哪裡還有閒錢去買衣服?!
莎莉不高興的皺皺鼻子,「艾瑪在背後說我壞話,她告訴芬妮說我像一頭胖熊,我可不想和她一塊出去。」
芬妮住在我對門,是個地道的意大利北方姑娘,不過是個大嘴巴,任何事告訴她就等於同時告訴了她認識的所有人,不過為人還是挺和氣的;艾瑪住在我隔壁,她也是法國人,和莎莉住對門,兩人關係在昨天之前都還很好,不過現在嘛,看來是吵架了。
我討厭這種勾心鬥角的複雜關係,並不想摻雜進去,我們四個來自不同的大學,學的專業也都不同。莎莉學得是經濟、艾瑪學得是文學、芬妮學習攝影,我學美術。
「抱歉,莎莉,我明天確實走不開,你可以去問下芬妮,也許她會很樂意陪你。」我的耐心已經快用完了,頭隱隱作痛,我不知道如果繼續和莎莉糾纏下去是否還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莎莉最終還是有些生氣的離開了,在她看來,也許我就是個給臉不要臉的沒趣傢伙。莎莉一直不怎麼看得起我,在我剛搬來時我有次無意中聽到她甚至提醒艾瑪和芬妮要注意保管自己的貴重物品,在她眼裡,也許我就是個有可能成為小偷的窮女孩。雖然表面上,她是三個女孩中對我最熱情的。
直到凌晨4點鐘,我才完成了一副油畫,我的頭更疼了,也許感冒了,也許是睡眠不足。
第二天早上八點鐘我就醒了,睡了四個小時不到。我今天的時間很趕,先抽時間到臨街的超市去買了些速食麵和特價麵包,之後我就一直窩在屋子裡趕作業,感謝上帝,下午五點前我終於完成了全部作品,這樣今晚我就不用因為作業而少賺一晚的錢了。
我到廣場的時候,西蒙還沒到。今天廣場的人比昨天要多,也許是週末的關係,天氣又很不錯,我剛擺好畫架就有客人上門了,不錯的開端。
一直到晚上九點鐘,西蒙都沒有出現,也許他今天不會來了,我想。
十點準備收攤的時候,我又見到了昨天的那個漂亮男人。他臉上的表情並不生動,甚至可以說是面無表情。他就站在我的攤位前,筆直的看著我,我有些不知所措,說是慌亂也不為過。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心慌的感覺,但他既然站在我的攤位前,那我就必須招呼他,「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我用昨天的原話問他。
「我要畫像。」男人淡淡的說道。
我蹙著眉,耐心解釋,「您知道我的水平一般,您長得……太……呃,太完美了,所以我畫不出想要的效果。」
「你是個誠實的姑娘。」
我有點囧,這話聽起來更像是說我是個傻瓜,有錢不賺的傻子。可我在這方面有自己的原則,我確實畫不出令自己滿意的、他的畫像,這是事實,搞藝術的總喜歡在某一方面裝X,我也不能免俗。
「我很抱歉,先生。」總結下來,我只能回他這麼一句話。
男人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直接離開了,古怪的傢伙。他是我這一天最後一位沒有成為顧客的客人,直到關燈躺在床上,我的腦中還在徘徊著那張漂亮的臉,不是我花癡,實在是那張臉太有引人墮落的資本。
今天是週一,一整天都有課。我八點鐘起的床,簡單洗漱了一下就拿著昨天完成的油畫作業出門了。在院門口遇到了莎莉,她和艾瑪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到我出來兩人就同時閉嘴了,莎莉對我視而不見,艾瑪對我笑笑,問了聲好,只是表情有點不自然,於是我知道,她們前一秒鐘也許是在討論和我有關的話題,不用想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我對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了,法國人總是自傲的不可思議,我這個中國姑娘入不了人家高貴的眼。
這一天在學校過得出奇的順利,在交油畫作業時瑞克那教授罕見的沒有對我的作品冷言冷語,這讓我頗為意外,甚至有點受寵若驚。西蒙今天缺席了油畫課,在其它課上我也沒見到他,出於對朋友的關心,我問了和他同寢的麥克,麥克說西蒙家裡似乎出了什麼大事,昨天匆匆忙忙辦了休學回美國了,歸期不定,他沒有來得及和任何人告別,除了同屋的麥克知道點□,但也僅限那麼一點點。
這讓我大吃一驚,有點措手不及。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放學到廣場擺攤的時候,偌大的廣場第一次讓我有了孤立的落寞感,這和昨天的情況不太一樣,我不知道西蒙是否還會出現在這個廣場上。我想我是被那傢伙寵壞了,對他多少有了依賴,這是不知不覺養出的習慣,如果西蒙沒有突然回美國,我想我還不會察覺到這點。
我不喜歡【依賴】這個詞,它會讓我變得怯懦、膽小……
幾乎是同樣的時間,在我準備收攤的時候,那個漂亮的男人又出現在了我的攤位前,我今天心情有點糟,所以沒有再冠冕堂皇的去應付他,只是瞟了他一眼,繼續低頭收拾我的畫具。
「為什麼心情不好?」男人似乎對我的冷淡不以為意,他的問題讓我今天一直壓抑的情緒有了爆發的先兆,我停下手上的動作,站直身體,抬頭和他對視,「先生,我和你只是陌生人!陌生人的意思明白嗎?你沒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我的口氣惡劣極了,這段時間我的情緒一直處於某個臨界點,我努力的去壓抑去控制,但現在,我想,我快到極限了。
NO.03生活
這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嘈雜的音樂,混亂的人聲,閃爍的燈光,男人和女人互相曖昧的摩擦搖擺,酒和煙的味道充斥於空氣中,紙醉金迷。
當我冷靜下來回過神時,我已經呆在這裡了……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白癡……一時衝動頭腦發熱……就跟著陌生男人來到這裡……
我還能再傻一點嗎?對面的傢伙不就說了句有個地方可以讓人盡情發洩嗎?!!!我就這麼鬼使神差、不經大腦、輕易的上鉤了……
「那個……抱歉,我想我還是……」我重新背起畫板從沙發上站起來,眼睛不敢直視對面的男人,多少是有點心虛的。畢竟是我衝動之下硬跟著來的,現在反倒有種臨陣脫逃的感覺,很不爽。
「這裡不能讓你心情愉快嗎?」男人端坐著語調平淡的問我,並不因為我打算離開的動作而有所惱怒。這讓我高高提起的心漸漸舒緩下來,他至少不會是個無賴。
我搖頭對他說,「不,這裡讓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歡這裡。」這是實話,這裡確實讓我覺得不自在。
男人點點頭,「那走吧。」他徑直起身離開,比我灑脫多了。我有點懵,沒想到他會這麼好說話。我慌忙的跟在他身後,還要盡力避開來往的人,這對我有點難度,在這裡,我的身高阻礙了我的發揮。
終於從夜店裡走出來,夜晚的微風吹散了心底的浮躁。男人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應該是在等我,他只是簡單的站立在那裡,卻似乎全身都散發著誘惑的氣息,像天神更像引人墮落的惡魔。過往路人的目光沒有一個不停留在他身上的,我在一瞬間有了懼意,也有了個荒謬的想法,但頃刻就拋開了,我在想什麼啊。
我快步走到男人身邊,打算和他道別,畢竟今晚已經夠荒唐了,不能再放任自己了。但他卻比我先一步開口,「走吧。」又是不拖泥帶水的轉身就走,我脫口而出問去哪裡,話出口才覺得後悔,這哪裡像是想道別啊。男人回頭看了我一眼,「能讓你心情愉快的地方。」他如是回答。
「不,先生,我想現在時間已經夠晚了,我該回去了。」我沒有再朝前邁步。這次我沒有再頭腦發熱,只是冷靜的和他對視,我和他只是陌生人,他的種種行為讓我有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錯謬感?當然,也許不是錯謬。
「哦,那再見。」男人卻出乎我意料的灑脫。
我傻愣愣的看著漸行漸遠的他,這是什麼情況?說走就走了?!這……這……
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時,腦子裡還在糾結著那個該死的男人!太沒有紳士風度了!!他至少該客氣的問:是否該送您回去,女士?。。。這樣的問題吧?就算是場面話也要說啊,當然,如果他真這樣說了,我肯定會更提防他,但是!他走得這麼直接,讓我很不爽!
好吧,我混亂了。連我都搞不懂自己在糾結什麼,我和他連姓名都沒有互換,今晚卻有了這樣的……遭遇?什麼亂七八糟的。
今晚莎莉·史特小姐難得沒有光顧我的房間,我想她還在為週六晚上我拒絕她邀約的事生氣,這讓我很高興,終於清靜了。
一覺睡到天亮,沒有做夢。今天上午沒有必修課,我打算去療養院看看我媽媽。我先到超市去買了些食材,花了些時間做了份糖醋排骨和紅燒雞塊準備給她帶過去,這是她最喜歡的中國菜。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關係,我早早就學會了做家務,做飯雖然不是特別拿手,但味道還是不錯的。
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溫蒂斯療養院雖然收費高昂,但環境和硬件設施確實不錯。病人住的都是單人套房,有簡單的傢俱,房裡有浴室。我先把飯盒交給了維多利亞·斯泰特小姐,她是專門負責照顧我媽媽的護士,我媽媽有嚴重的自殺傾向,身邊24小時都不能離開人,除了斯泰特小姐,還有希爾小姐和萊絲小姐,她們三人每天輪班倒負責看護我母親,這也是我當初選擇溫蒂斯療養院的原因,這裡提供這樣的24小時專職護士。
「安,為什麼不去看看你媽媽呢?今天她的狀態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錯。」斯泰特小姐臨進病房時對我建議道。我衝她笑笑,「我還是不要去刺激她了,我媽媽就麻煩您多照顧了。」斯泰特小姐心疼的給了我一個擁抱,「噢,寶貝,你媽媽遲早會清醒過來,她會體諒你的。」
為什麼斯泰特小姐要對我這樣說呢?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親愛的、高貴的母親恨我,她認為她的這些不幸都是因為我的存在造成的。
這其實很荒誕,但每次我來療養院看望她,她都會不停的用幾乎同樣的詞句來咒罵我,這件事整個療養院的人應該都知道,我媽媽說了十幾年的意大利語,她已經習慣了意大利,所以咒罵我時用的亦是所有人都能聽懂的語言。
「你是個惡魔!掃把星!害死了你的父親!害死了你的爺爺!害死了你的外婆!現在又來害我了!!!所有和你有關係的人都會被詛咒!如果沒有你就好了!你這個惡魔!」這是她的原話,也是至今讓我無法釋懷的話語,從一年前開始我就不再進病房去看她了,不想刺激她,也不願意再自我折磨。
我目送斯泰特小姐進了病房,側著身透過門玻璃看向裡面,就像斯泰特小姐說的那樣,她今天心情似乎確實不錯,臉色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臉上多了笑容。我看著她安靜的吃著我做得菜,間或會和斯泰特小姐聊上幾句。
我想,這樣就好……
從療養院出來,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看著來往不斷的車輛,如果……如果我突然衝出去……
哦,好吧,我沒有這個勇氣,我很怕疼,沒有自虐的決心。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怕死。所以我只能繼續平凡的活著,為了活下去不停的掙扎。
今天下午的油畫課,我的好運氣似乎到了盡頭。瑞克那教授把我課上的作業批的一無是處。我已經習慣了他這副嘴臉,所以心情基本沒受多大影響。畢竟兩年了,臉皮也夠厚了。下課時,同班的幾個平時說得上話的同學對我調侃了幾句,我幽默的回了幾個鬼臉給他們。
臨出校門時,茱蒂叫住了我。她算是我所有朋友中和我最親近的女孩了。她是本地人,不需要住校,性格很不錯。茱蒂身材有點臃腫,長得也不是很漂亮,所以有些內向,但我曾經很喜歡和她呆在一起,因為她話不多,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對我問東問西,也不會把我對她說的話像大喇叭似的對外宣傳一通。
她是唯二大概知道我目前處境的人,另一個是西蒙。我現在租住的房子就是她幫忙介紹的,德爾皮耶羅夫人是她的姑媽。
茱蒂問我要不要去她家吃飯,這是她過去兩個月來第一次主動和我說話,因為西蒙對我的若有似無的追求,茱蒂前段時間開始有意的疏遠我。她愛慕西蒙,所以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但作為曾經最親密的朋友,我對她很失望。現在她主動來和我說話,那只能是和西蒙有關。
我婉拒了她的邀請,因為晚上我還要擺攤,這件事她很清楚,所以她的邀約也只是表面形式罷了。之後我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她就單刀直入問我知不知道西蒙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什麼時候回來,有沒有他美國的聯繫方式之類的這樣的問題。
我對她的問題一問三不知,她在失望的同時似乎還帶著些微的幸災樂禍?因為她的眼神裡有明顯的不屑,也許她在高興我同樣沒有被西蒙另眼相待?這感覺真糟糕,心口像堵著一塊大石頭,無法呼吸,我的頭又疼了,有點噁心的想吐,我匆忙的和茱蒂告別離開,在轉過一個路口後開始發瘋似的狂奔,急促的喘息、街上行人的注視,至少證明,我是活著的。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我還能堅持多久,也許死會輕鬆一些……
同樣的時間,這個漂亮的男人再次光臨了我的攤位。我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再次見到他會少了不耐煩,多了某種微妙的欣慰。這是什麼在作祟?我把美術工具箱收拾好合上,抬頭看向筆直的站在對面的高挑男人,「你想追求我?」
男人難得臉上有了面癱之外的表情,他挑了挑左邊的眉梢,用他那雙醉人的、朦朧的棕色眸子直視我,「是什麼給了你這樣的自信。」他語調平淡的反問我。
我笑了,「你。」我這樣回答他。他低沉的哼了一聲,「不,我沒有興趣選擇你做我的伴侶。」
雖然覺得他的回答太過特色、甚至有些古怪,但我並不想和他繼續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我背上畫板,最後瞟了他一眼,「那就不要總是莫名奇怪的接近我,我會誤會的,先生。」說完,我昂首闊步的離開,不再理會他。
這個世上,男人是最不可靠的生物,愛情是最諷刺的生活產物,我絕對不能忘記這一點。
NO.04暑假
生活在一成不變的繼續著,那個男人再沒有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在放心的同時又隱約的有些失望。也許我是被他的外貌蠱惑了,但我很清楚,時間會沖淡一切我不切實際的妄想。
暑假如期而至,西蒙依然沒有從美國回來。我現在已經適應了沒有他在我身邊的日子,偶爾我會想起他,為他擔心,但更多的,我是個自私的傢伙,所以我考慮的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在附近的一家超市和一家餐館找了兩份短工來打,超市是每晚23點到早上6點,餐館是上午11點到下午5點,中間的五個小時我可以睡覺,之後晚上六點到廣場上出攤。
我現在急需很多錢,下學年的學費在放假前交了上去,所以我的存款縮水的很厲害。辛苦兩個月,應該能把學費的空缺補上。德爾皮耶羅夫人每次見到我,都會感歎你怎麼又瘦了,親愛的。她是位不錯的老太太,我很喜歡她,有時她會送我一些自己烤得點心,這很大程度上在某些時候解決了我的吃飯問題。
我現在的時間安排的太滿了,每天的睡眠時間不可能超過5個小時,我知道我的身體已經趨近某種飽和,也許某一天我會突然倒下,但我沒得選擇,生活的壓力讓我不得不堅強。我也曾渴望會突然出現位好心人來為我遮風擋雨,但這很不現實,如果做夢太多,我想我會活不下去。
我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有去療養院看過我媽媽了,在去餐館打工得路上,我決定去看看她。我沒有時間幫她準備吃的,只能到超市買了些零食給她,今天負責看護的是希爾小姐,她很高興的接待了我並邀請我進病房去看看我媽媽,但我沒有這個勇氣也沒有這個精力去應付可能遇到的難堪,所以我只能對她笑笑,婉拒了她的好意。
媽媽今天的氣色也很好,最近天氣比較熱,她的房間開著冷氣,身上穿著醫院統一的白色直筒長裙,肩上披著淺粉色的披肩,黑色的及耳短髮順滑漂亮,從側面看高貴極了,也正常極了。
我不知道她最近有沒有再鬧過自殺,但從前幾天醫院寄給我的賬單金額來看,她至少是鬧過幾次的。我一直無法理解她的這種行為,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原來那麼正常的人,怎麼會這麼熱衷於自虐?也許是一直以來她心底的壓力太大,以至於突然爆發起來就如排山倒海之勢?我不喜歡去思考這些問題,立刻打散了腦子裡的糾結,想得太多我可能也會瘋掉。
到餐館時時間有些晚了,好在老闆是個中國人,對於同樣是中國人的我還算照顧,這次就睜隻眼閉只眼算了。臨下班時,老闆問我要不要考慮做全天的,這樣薪資會多很多,我在心裡計算了下錢數,和超市的工資比較了一下之後,我委婉拒絕了,在超市雖然辛苦,但錢比這裡要多差不多三分之一。
晚上去廣場擺攤的時候,人要比兩天前多很多,街上有些人在這麼炎熱的天氣裡罩上了紅色的斗篷,很多店舖門口插上了紅色鮮亮的旗子,這是一種標誌,每年的這個時候,沃特拉城都會特別熱鬧,有大批遊客會聚集到這個城市,為這裡做出不小的經濟貢獻。
聖馬庫斯節是沃特拉城獨有的節日,相傳1500年前,有個叫馬庫斯的神父驅逐了這個城市所有的吸血鬼,後來這位偉大的神父在羅馬尼亞驅逐吸血鬼時意外犧牲了,於是為了紀念這位神父,每年的8月19號被定為聖馬庫斯節。據說這個節日原本只有基督教徒會私下慶祝,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然,也包括政府的大力宣傳和推動,聖馬庫斯節已經演變為現在的城市盛典。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喜歡這個節日的。因為它會為我帶來比平時多2~3倍得經濟收益。就像今晚,客人總是源源不斷的到來,其中夾雜著很多外國人,所以我有幸還收到了不菲的小費。今天我收攤很晚,11點半了才結束,我沒有把畫具送回住處,而是直接去了超市。超市老闆是個老先生,不算特別苛刻,我換好制服後,他叮囑了我幾句就離開了。
因為臨近節日的關係,這麼晚了還來超市買東西的客人不算少,我有點忙不過來了。好在客人們還算規矩,沒有發生不必要的麻煩。當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已經是凌晨3點鐘了,我突然覺得有些無力,癱坐在收銀台後面的椅子上頭昏沉沉的。我想我可能有點感冒,回去必須要吃藥才行,我可不想在這個能賺很多錢的節骨眼上病倒。
又有客人推門進來了,我強撐著身體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當看清進來的人時,我的大腦有些當機。我不知道是否該用緣分這樣曖昧的字眼來形容眼前的情況,但不可否認,能在這裡、這個時間點再次遇到他,讓我很驚訝。
「晚上好,先生。」我有些不自在的衝他笑笑。
男人就像曾經站在我攤位前時那樣站得筆直,他漠然的看著我,沒有任何想要選購商品的打算。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這時我只能再次提醒他道,「您想買點什麼?」
「你看上去不太好。」他卻突然對我這樣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生病的時候都會特別脆弱,至少現在,我很不好受,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竟會因為陌生人的簡單一句關心就傷心不已,眼裡的淚意怎樣都無法忍下。
「抱歉。」我倉惶的用手背抹了下眼睛,竟然真的哭出來了,有夠丟臉的。我不太敢去正視他的臉,眼睛停留在他衣領上,「只是感冒而已,不是大問題。」我這樣解釋道,之後再次問他要買些什麼,這是最佳逃避尷尬的方式。他卻不再理會我,轉身就推門離開了超市,留下我站在原地怔忪。
他到底是來幹嘛的……
早上六點下班時,我的身體基本已經到極限了,回到住處,吃了藥我就趕緊睡下了,直到手機鬧鐘響起的時候,我的頭依然昏昏沉沉,沒有好轉的跡象。這可不妙,在這種生意會爆好的日子裡請假的話絕對會被炒魷魚,餐館給的工錢不錯,想到嘩啦啦的鈔票,我就忍不住歎氣,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鏡子裡清晰的映出我的臉,兩眼無光,臉色慘白,嘴唇乾裂,怎麼看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多少讓我清醒了一些。堅持,只要我堅持下去,一天的工作應該能應付過去。
臨出門前又吃了藥,到餐館時,客人已經很多了,座位幾乎佔滿。今天我運氣不錯,負責收銀的那個女孩似乎臨時辭職了,老闆是廚師,另一個侍應生是前天剛來的,和他比起來,同為中國人的我更讓老闆放心,所以我今天的工作臨時改為了前台收銀,只需要坐在那裡收收錢就行,很輕鬆。
下午的時候又吃了次藥,但因為收銀台正對著空調,所以……好吧,從餐館離開的時候,我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今天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出攤了,我的極限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現在是暑假,我的三個鄰居都離開回家了,所以這段時間我住得特別清靜。德爾皮耶羅夫人好像也不在家,整棟房子顯得靜悄悄的,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從跳騷市場廉價買回的花邊檯燈散發著微弱的燈光。我睡不著,明明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但神經卻出奇的緊繃,很清醒。
我無聊的計算著今晚的損失,虧大了,好在還有兩天才到聖馬庫斯節,否則我會鬱悶死。手機鬧鐘響起時,我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竟是睡著了,從床上坐起來,晃晃頭,不暈了,看來多吃藥果然是有好處的。我心裡高興,不管怎樣,有個健康的身體總是會讓人心情愉快的,簡單的洗漱了一下,臨出門時,我才發現窗戶竟是開著的,我記得我好像沒有開窗戶吧?難道我記錯了?
準時趕到超市,今晚來超市買東西的人比昨天還多,好在老闆還算有點良心,在這裡幫忙到快凌晨三點才離開,否則我肯定應付不過來。從超市裡出來,路過麵包房時,我的肚子發起了抗議,這時我才意識到從前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早上快7點鐘,我都沒吃東西。
怪不得渾身無力啊,我真是傻。
時間繼續一天一天的過著,每天都平淡無奇,除了聖馬庫斯節時由於遊人太多發生了踩踏事件外,就沒什麼大事發生。還有三天學校就要開學了,我已經辭掉了餐館和超市的工作,這兩個月來累積下來賺的錢還是不少的,雖然沒有填補齊學費的空缺,但也大差不差,差不了多少了。
這讓我很興奮,到銀行存錢時,手都有點抖。我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錢也不多,興奮個X呀。
莎莉·史特已經有很久沒有和我說過話了,自打那次之後,她就沒理睬過我。我是無所謂的,本來每天時間都排得滿滿的,她不理我我還高興呢,減少噪音污染了。
但這樣的清淨並沒有維持太久,某一天,當我放學回來發現自己洗好晾在院子裡的衣服全部被人丟在地上時,我意識到,麻煩來了。之後很多次,我洗好的衣服都被人丟在了地上,一次兩次我可以忍,但次數多了,就算是神仙也忍不下去啊。
那天我特意選了所有人都在的時候,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面,之後我假裝出門,悄悄躲在邊角偷看,差不多一個小時後,我看到莎莉·史特一臉鄙夷的走到我的衣服前,伸手就把它們扯了下來丟在地上,甚至還踩了幾腳。
我當時就怒了,想也沒想竄出去就把她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