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始終是現在
第1章 紙鶴
【一隻一隻被線串聯起來的紙鶴,就好像傳說裡的鵲橋一樣。
光是看著,就好像能被帶到幸福的對岸似的。】
對折,翻折。
紙張貼在桌子上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深草垂著頭,雙眼盯著手上正脫離平整正方形模樣的紙片,藍色的紙張長時間停留在指腹上,因而手指染上了一層薄薄的藍色。
最後將兩側的翅膀拉展開來,一隻水藍色的紙鶴便完成了。
深草將紙鶴遞給千重子,千重子接過後,將紙鶴放在手掌心裡打量,然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另一隻紙鶴對比了一下,垂頭喪氣地趴在桌子上對深草說道,「啊啊啊……為什麼折法都一樣,深草的看起來會好看很多呢?」
深草摸摸千重子的頭,後者把頭轉過去,看向深草,她拿過旁邊的筆記本,低下頭在寫著什麼。
不一會兒,紙面上的那行字便展露在千重子面前。
---我每年都會折很多紙鶴,如果這樣還折不好的話,我就是笨蛋了。
「為什麼每年要折那麼多呢?」
深草愣了一下,還是繼續寫下了回答。
---因為沒什麼可做的。所以喜歡折很多東西。
千重子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的話好像觸到了對方的傷口,忙直起身拉住深草的手說道,「對不起……我……」
深草將手抽出來,安撫性地拍拍千重子的手,表示自己沒關係。
「已經折了多少了?」
班長田村有理站上講臺,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才問道。
深草已經數過一遍,於是打手勢告訴千重子一共有多少紙鶴。
「這裡七十八隻!」
千重子高高舉起手,很驕傲地大聲說道,雖然這其中只有十二只是她折的。
這是目前為止全班最多的數目,田村不禁看過去,深草和千重子的桌面上擺著堆成小山的紙鶴,統一的水藍色,像是一小塊海洋被裁減下來。
對上田村的目光,深草微微笑了一下。
「很好,矢野和幸村的速度很快。」
「接下來,請各位把紙鶴用線串聯起來,再由男生掛到教室各處。」
「是~!」
針線已經準備好了,配合水藍色,選了白色的線,千重子眯起一隻眼對著針眼努力想把線穿進這個小洞裡,但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只好把針線都交到深草手裡。
接過針線,深草並不急著把線往針眼裡穿,而是用食指和大拇指撚住線頭,仔細地將線盡可能地撚到最細。然後拿起將陣豎起來,對準針眼穿過去。
「可以了!深草你來穿吧,我把紙鶴遞給你!」
深草點點頭,接過第一隻紙鶴,從正中間將針穿進去。
整個教室都安安靜靜的,大家都在仔細地處理手上的紙鶴,只有一個座位是空的,與深草的位置隔了兩個座位。
田村看看那個空的位置,又看看外面的網球場,那個人並不在網球場上,應該是要回教室了。
「完成!」
千重子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深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把幾串紙鶴提了起來,每一隻紙鶴都安靜地待線上上面,深草正想晃一晃,突然紙鶴們動了起來,一陣風自打開的前門處吹來,她轉過頭
,男生的身形遮住了大部分大的光線,風從縫隙間溜了進來。
這下子人齊了,她正想著,手塚已經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放下了網球袋,看來應該是完成指導後才過來的。
大家的紙鶴都已經弄好了,接下來就要交給男生們了。
「給你!」
千重子整理好幾串紙鶴,將它們都交給了手塚,深草則把剩餘的材料都收好,放進了書包裡。
因為田村說過女生只要折好紙鶴就可以走了,所以深草和千重子收拾好便站起身走出教室了。
手塚正站在窗戶邊,手上已經沒有膠帶了,可看看周圍,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他只能下去拿了膠帶再來把紙鶴粘上去了。
正當他要下去的時候,從斜下方突然伸出一隻手,遞給了他一卷膠帶。
手塚垂著眼看去,深草有些吃力地把手舉高,注意到他的目光,便用下巴比了比手上的膠帶。
接過膠帶,手塚點點頭,「謝謝。」
深草微笑著搖頭,指了指窗戶示意他先去做自己的事情。
看到手塚轉過了頭,千重子才從門邊探出頭拉走了深草,碎碎念道,「啊啊啊……深草你真勇敢,我看到手塚的臉就覺得很冷……」
深草好笑地搖搖頭,回過頭看到手塚正仔細地把膠帶抹平,透過窗戶的陽光將他茶色的頭髮鍍上一層耀眼的光暈。
非常認真嚴謹的人呢,哪有那麼恐怖。
聽著千重子列舉的種種,深草只能無奈地笑笑。
在岔路口跟千重子道過別,再過去兩個路口,便是深草的家。
拿了鑰匙打開門,媽媽聽到聲音從廚房探出頭來,揮舞了下手上的鏟子,「馬上就可以吃了~」
深草笑著點點頭,看著媽媽又縮回廚房,才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把書包放好,深草拉開床頭櫃的第一個抽屜,拿出壓在最底下的日記本,坐到桌前開始寫了起來。
這是她自從失語後養成的習慣,第一千六百天,第十本日記本。
從最初的沮喪和自暴自棄,到如今的接受的平靜,這之間的距離,壓縮起來其實就只有這些日記本的厚度。
寫下最後一個字,深草合上筆記本,樓下傳來媽媽的聲音。
「深草!可以下來嘍!」
深草把筆記本放回原位,起身下了樓。
爸爸昨天說過要加班,所以晚飯不跟她們一起吃,媽媽邊把菜端出來,邊說今天碰到的事給深草聽,深草仔細地聽著,時不時笑起來。
原本應該是孩子講給父母聽在學校的事情,可是到了深草這裡,卻轉變了角色,同一切剛開始不能習慣的事情一樣,都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學會去接受。
「深草,不要想那麼多,去睡吧。」
媽媽在睡覺之前照例給了她一個擁抱,摸著她的頭說道。
深草除了點頭,什麼都做不了,她知道,這都是她從前的任性所導致的。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深草抬起手放在脖子上,努力使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明明嘴巴張到了最大,可是卻沒有任何的變化,聲帶還是安安靜靜的,房間也還是安安靜靜的。
『還是有希望的,除了配合醫院治療,自己平常也要試著發聲。』
『能說話的,大部分還是心理陰影導致的。』
『還記得嗎?從前的事情?』
『要學會去忘記。』
---要怎麼去忘記呢?
深草抬起放在脖子上的手,疲憊地蓋住眼睛。
【明天或許會很好,今天在我的眼裡也是很漂亮的一天,但好像還是缺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開頭和結尾的都是截取深草日記裡的話~
第2章 繁星
【我看見的所有事物都很美好,比如今天的陽光,路邊的花朵,那麼,什麼時候我才能夠成為這美好中的一員呢?】
「來,張開嘴。」
坐在深草面前的醫生像往常一樣檢查了一遍,問了一些問題,深草一一在帶來的本子上寫下了回答。
到了深草要離開的時候,醫生又開始重複以前說過的那些鼓勵的話,深草有時甚至會想,這是不是看病得到的額外饋贈呢?事實上,醫生也是覺得希望不大吧,就像自己周圍的人一樣,也許都和自己一樣在內心悲觀著,嘴上對她說的卻都是希望滿滿的祝福。
只是,這些東西聽多了,也是會難過的呢。
小心地關上門,深草看了看手裡的病歷表,慢慢合上,抬起頭走向電梯。
週末醫院裡的人比往常要多,電梯門一打開,好像一張嘴把吞進去的人都吐了出來一樣,不過這個比喻有點噁心,深草偷偷笑了一下,就在準備走進去的時候,看見最後一個從電梯裡走出來的人。
那人在抬頭的時候也發現了她,只是點點頭便繞過她走向右邊,深草好奇地歪過身子去看,還沒等看清楚,電梯裡的人就開始催促她進去了,沒辦法,只好先進去了。
右邊是哪裡呢?他又去哪裡做什麼呢?
電梯門在眼前緩緩關上,深草盯著自己的鞋尖,努力地猜測著手塚來醫院的原因,不過還沒有把腦子裡的想法一一理清楚,電梯門便打開了。
走出醫院大廳,身上的消毒水味被陽光曬得乾乾淨淨,因為常常回來醫院的緣故,聞到這味道便心裡不舒服。回頭看看醫院四樓的位置,玻璃窗因為陽光的暴曬而一片反光,什麼都看不清楚。
----接下來,去吃拉麵吧。
就好像吃完藥的蜜餞一樣,拉麵也是一種特殊的獎勵,小時候的深草,因為美味的拉麵而對醫院減少了一部分的抵觸情緒,後來漸漸地便成了一種習慣。
走進拉麵館,深草才覺得今天遇到的同學特別多,千重子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就在深草要走過去跟她打招呼的時候,猛然聽見她無奈的聲音響起,「同學,就算我是青學的學生,但我有什麼義務幫你付錢啊……」
深草往旁邊走兩步,才發現剛才被千重子擋住的人影,酒紅色向兩邊翹起的短髮,臉上標誌性的膠布,深草反應過來,是網球部的菊丸英二,但是現在的狀況是什麼?深草覺得很有意思,於是暫時不去點拉麵,而是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事情會如何發展。
聽了一會兒,深草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菊丸英二的錢包好像不見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看見「應該」是同校同學的千重子,沒想到真的被他猜中,此刻的情況便是菊丸英二非常誠懇地請千重子先幫他付錢,而千重子猛然間碰到這種事情,一時之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不過最後千重子還是幫忙付了錢,捧著變得癟癟的,只剩下幾枚硬幣的錢包,千重子不禁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嘛,難得做一次好人,居然連自己吃飯的錢都賠進去了。看著仿佛陷入奇怪氣場的千重子,菊丸有種不妙的預感,連忙說道,「回學校的時候我就還給你!」
千重子怨念地抬起頭,關鍵不是什麼時候還,而是她現在要怎麼辦。看看菊丸身上穿著的運動服,她揮揮手,認命了,「你要有事的話,先走吧,錢什麼時候還都好。」
「恩……好……那謝謝你……」
菊丸有點局促地道謝,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臉一下子就白了,「完……完了!」
說完便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飛奔了出去,嘛,這比喻還是不怎麼樣。深草站起來,向萎靡的千重子走過去。
正拿著錢包醞釀悲傷情緒的千重子被人一拍肩膀便什麼情緒都忘了,她有點惱怒地回頭,在看見深草後迅速轉變成了喜悅的神情,「深草!啊啊啊!你真是我的救星!我跟你說……」
深草搖搖頭,把早就寫好的話拿給她看。
----我看到了,英雄救美,結果自己沒錢吃飯了。
「就是這樣!來吧,請英雄吃頓飯獎勵一下我樂於助人的精神吧!」
深草被千重子攬著肩膀向前走去,聽到她的話一下就笑了起來,連連點頭。
因為深草在吃飯,所以千重子不便去問什麼,這頓飯吃得非常安靜,雖然周圍很嘈雜,但到了這裡就仿佛被隔絕一般。
千重子大概知道深草今天出來的原因,這裡離東京綜合病院很近,而深草每個月要去醫院檢查兩次,今天大概是到了檢查的日子了。但看深草的表情,實在是看不出來情況是好是壞。她只知道深草的失語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在十歲那年失去語言能力的,在這之前,她與所有人都一樣。但具體的,千重子並不知道,也不會去問,這是深草最大的傷口,作為她的朋友,她怎麼能去觸碰呢?
正在出神地想這些事情的時候,深草已經吃完了,看她在發呆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眼前光影疊重,千重子一下回過神來,深草放下手,指了指她的碗,又指了指千重子的碗,後者呆呆地低下頭去看,發現面因為長時間浸泡在麵湯裡,變得有點粘稠,千重子頓感頭大,馬上埋頭吃面,什麼傷感的情緒都跑到九霄雲外了。
「我要去神奈川了,拜拜咯~」
在岔路口,千重子和深草道別,深草點點頭,想起什麼似的從包包裡拿出筆記本,快速地寫了什麼,然後遞到千重子面前。
----你是因為不二君才來青學的吧,那現在怎麼樣了?
看完最後一個字,千重子沮喪地搖搖頭,「他現在根本不認識我啊,除了和手塚君是同班同學,幾乎和網球部沒有任何關係啊……」
----不對,你剛剛幫的菊丸君,看起來和不二君的關係很好呢。也不是全無希望。
「深草,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啦,但是過了兩年,好像執念也沒那麼深了。」
看著千重子臉上稍顯落寞的笑容,深草怔了怔,想寫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寫什麼比較合適,最後只能寫了一些鼓勵的話。
馬上就要寫下句號,卻又把這幾行字都劃掉了,深草捏緊筆桿,自己都不想讓別人說一些無謂的鼓勵,那現在又怎麼能這樣做呢?
「怎麼了?」
見深草在劃掉那些字後,停住發呆的樣子,千重子有點奇怪。
----你呢,是朵美麗的花,就算不二君不要,也會有人要的,就算沒人要,那還有我呢。
看完深草的話,千重子忍不住笑出來,「謝啦,不過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廢品一樣好不。」
合上本子,深草眨眨眼睛,也笑了起來。
告別千重子,深草拐了彎回家,離家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型的籃球場,週末人比往常更多。現在家裡爸爸媽媽都不在,深草想了想,在籃球場周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順便把手上的本子和筆都放到包包裡。
籃球場上半數都是周圍的小孩子,場上的籃筐對於這些孩子來說比較高,不過他們還是抱著球玩得不亦樂乎,雖然大多數時候投籃都進不去,但還是沒有放棄,還是一次次去試著投。
十月份,陽光的熱度漸漸弱下來,但此刻深草還是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溫暖。除了身體上,還有心裡,都帶著希望的熱度。可能這輩子再也不能說話,但是,最起碼她還活著,還存在著。
傍晚時,夕陽的光暈灑滿整個球場,深草站起身拍拍褲子,轉身走出球場。
回到家時,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深草關上門,打開大廳的燈,在玄關處換了鞋,走到沙發前坐了下去。
拿出手機正想打電話給媽媽,卻發現手機裡有條未讀短信,是千重子發來的,按了幾下打開資訊,知道她已經到了神奈川,看著短信末尾那個愛心,深草無奈地搖搖頭,又按了幾下回復了她的信息。
「叮!」
剛把資訊發出去,便又來了條新資訊,深草打開來,是媽媽發的,長長的一條,除了寫自己加班以及讓她出去吃飯,還在後面抱怨了很多,諸如臨時加班實在可恨之類的。
為了安撫媽媽,深草也回了一條長長的短信,反復強調要努力,要記得吃飯。之後很快收到了她的回復,這次倒是很短,只寫了「恩!我去工作了!」以及附上了一個努力的表情。
深草退出短信介面,手機桌面上的圖片是一樹櫻花,被陽光暈染得十分柔和。
晚飯不知道要吃什麼,深草在街上走走停停,終於決定要在面前這家壽司店解決自己的晚餐問題。
拉開門,壽司師傅熱情地說了歡迎光臨,深草放下背著的包,從裡面拿出本子,仔細地看了一遍功能表,才在紙上寫了自己要的壽司。
遞給師傅看的時候,他明顯是一副驚訝的表情,但還是馬上收斂了臉上的訝異,點點頭便轉身去準備。
恩,已經習慣了每次都要面對陌生人的驚訝,深草撐著下巴,心情沒怎麼受到影響。
「阿隆!快來幫忙!」
壽司師傅的聲音很大,似乎是在對她後面的人說的,深草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發現身穿運動服的男生快步走過來,跟他父親說了什麼之後便去換衣服了。
是青學網球部的成員呀,看那衣服,還是正選,今天遇到的同學還真是多,一共是四個吧,雖然這個「阿隆」和菊丸都不和她同班,但好歹都是同一個學校的,想到這兩人的身份,深草覺得,應該是遇到的網球部成員真多才對。
「您的壽司!」
被師傅的聲音嚇了一跳,深草回過神來,看到壽司已經放在了自己面前,不過……
好像有點多?
深草奇怪地抬起頭,壽司師傅憨厚地笑笑,「快吃吧。」
好像被同情了呢,不過,也沒什麼,沒必要拒絕他人的善意,這是禮物,要學著感恩並感謝。
雙手合十,深草彎了彎腰表達自己的謝意,師傅立馬擺擺手,「沒什麼,吃吧。」
深草點點頭,拿起盤子裡的壽司塞進嘴裡,覺得非常好吃,於是舉起大拇指,師傅看到了,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吃過晚飯,深草便沿著來時的路向家的方向走去,不經意抬頭時,發現今夜繁星滿天,映亮了整個天空。
----明天,是個晴天吧。
【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訴我,不要放棄,所以我所見的一切,俱是美好。】
第3章 鳶尾
【和千重子一樣美麗的如同鳶尾花一般的紫色,雖然是兄妹,但是看性格不像呢。】
前幾天準備好的紙鶴就是為了今天的學園祭準備的,田村在徵求過全班的意見之後決定把教室改成茶餐廳的模樣,男生負責當服務生。大部分的女生都被安排去當招待,深草是不可能了,所以申請去泡花果茶。
教室的色調是溫柔的藍色,平時上課的課桌都被排得整整齊齊,成串的紙鶴被懸掛在教室各處,風吹過的時候,會帶動最底下的小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深草,這包水果乾,還有花茶包給你。」
千重子吃力地把箱子放下來,把其中深草需要的材料拿出來。
兩大包材料的分量很多,看起來足夠支持這三天的分量了。深草打開裝著水果乾的包裝,裡面濃郁的果香立刻飄散出來。
「好香,你要怎麼搭配?」
千重子好奇地探過來看,深草笑笑,把其中裝桑葚幹和草莓幹的包裝袋挑出來,再把另一個袋子裡裝玫瑰花的袋子拿出來,順便在本子上寫下幾個字告訴千重子果茶的名字。
----玫瑰雙莓茶。
「好像不錯的樣子啊。」
還想接著看深草會怎樣去搭配,外面傳來了喊千重子的聲音。
回頭應了外面一聲,千重子只能重新抬起那個重得要死的箱子,正準備走出去,深草拉拉她的衣角,在本子上飛快的寫下幾行字。
----我已經想好一款專門配給你的茶,叫千重微風,中午休息泡給你喝。
千重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樂顛顛地抬著箱子跑了出去,期間還撞到一個正好進來的男生,看著千重子冒冒失失地跟別人道歉的樣子,深草無奈地笑笑,低下頭把剛才配好的材料放在一個小碗裡,繼續翻看包裝裡的東西。
「手塚,中午大家一起吃飯怎麼樣?」
不二擦擦額頭上的汗,側過臉去問專心盯著場內的手塚。手塚並沒有回過頭,「現在是訓練時間。」
「事實上大家都想去你班上的茶餐廳呢。」
不二完全沒有受到影響,繼續解釋原因,「剛才你班上的同學來發了傳單,看起來似乎很不錯。」
「我沒有意見,不過現在,不二你先去和乾打一場吧。」
不二轉過頭,乾的眼鏡片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正往這個方向看過來。
「不過,我比較期待手塚你當服務生的表現呢,畢竟,下午網球部就沒有活動了,不回去幫忙的話,不太好呢。」
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球拍,不二邊走邊背對著手塚揮了揮手。
「先跑20圈」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去,不二就已經走到了乾的對面,手塚推了推眼鏡,繼續看場內部員的比賽。
「歡迎……額……」
看到有人進來,千重子反射性地鞠躬,等她抬起頭,「歡迎光臨」的話剛說了一半便卡在喉嚨裡,「哥哥……?」
「唔,佈置很舒服啊。」
網球部甫一進門,便看見了掛滿教室的紙鶴線串。
正在對著一個學生說著什麼的田村看見這邊的情況,匆匆交代了一聲便走過來,「網球部的各位,請問需要什麼?」
「我們先看一下功能表,不過,手塚現在可以投入到工作中了。」
不二笑眯眯地回答道,最後又加了一句,「恩,相信部長很願意為部員服務吧?」
「這不著急,過了中午才換班。」
田村遞過菜單,「今天的推薦是玫瑰雙莓茶和黑椒牛柳意面。」
「這個茶太女孩子氣了吧,不要不要!」
「嘶……恩。」
意見難得統一的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轉向一邊,不看對方。
「我覺得不錯呢,為什麼不試試呢。」
不二把「玫瑰雙莓茶」加進了單子裡,至於是幾人份……
「喵,聽起來很好喝,我也要~」菊丸一隻。
「這個聽起來不錯啊……營養很充足……」大石一隻。
「我什麼都行,既然是推薦就要這個吧。」河村一隻。
「我也要這個。」乾一隻。
「……」姑且算上手塚一隻吧。
「算了算了,要這個也行。」桃城一隻倒戈。
「嘶……牆頭草。」
「喂!想怎樣!打架麼!你要什麼倒是說啊!」
「嘶……隨便了,就這個把。」海棠一隻倒戈。
恩,全員「玫瑰雙莓茶」通過。
「麻煩你,玫瑰雙莓茶八人份。」
不二作了總結,接下來大家也各自點了主食。
「恩,好,請稍等一會兒。」
田村撕下那張紙,對著眾人點了點頭,便走開了。
「喵,這好像是部長班上的班長?感覺脾氣好好。」
菊丸趴在大石肩膀上,眨巴著眼睛看著田村對著兩個同學說著注意的事情。
「恩,據說對部長有意思哦~」
不二拍拍菊丸的肩膀,補充道。
「嚇!真的!」
菊丸被驚得滑了下來,在垂直落地之前反應過來,立馬站好,湊過去想要探問詳情。
可是猛然間就覺得四周的溫度降了下來。
「手塚,吃飯之前過度運動對消化不好哦~」
趕在手塚說出跑圈數量之前,不二立刻把菊丸按到座位上,自己也坐下來,其餘人也都快速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只剩下手塚站在桌前不停地冒冷氣。
「你怎麼來了!」
千重子立刻擺出「S級警戒」的姿態,看著自家兄長笑得溫柔和善的模樣,腦子裡不停地響起警報聲。
「千重子,今天本來是柳要和我一起來的,結果臨時有事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來了。我是受邀來的,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招待呢?」
看著千重子退得遠遠的樣子,幸村走上前一步,依舊保持著如同春風拂面般的笑容。
「恩,好好招待好好招待……那麼請問您需要什麼呢?」
千重子扯出一副一看就假的不得了的狗腿笑容,假惺惺地問著。
「恩,剛好少一杯,不好意思,等一下就給你們端過來。」
田村把最後一杯放到手塚面前,滿含歉意地說道,菊丸剛好就沒有被分到,看著眾人面前一杯杯流轉著紫紅色光暈的液體,他很沮喪地趴到桌子上。
手塚把面前的果茶推到菊丸面前,「我等下一杯。」
「誒……部長……」
手塚還是沒什麼表情,好像剛剛推茶過去的不是他一樣。
「手塚真好人。」
不二替菊丸給手塚發了好人卡,笑眯眯地喝了口果茶,微酸的口感,隱約一絲玫瑰的甜香摻雜其中。
出乎意料的好味呢。
「手塚,味道很不錯呢,你班上的同學手藝很好。」
手塚只是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不知道製作這果茶的是誰。
把最後的薄荷水倒進杯子裡,再在杯沿上插上一片切好的檸檬,並配上一根淡藍色的吸管,深草端起杯子仔細的把杯身沾染的水擦拭乾淨,小心翼翼地端了出去。
路過網球部那一桌時,看見手塚面前的空位,與眾人面前的果茶形成鮮明對比,深草一愣,馬上想起來還差一杯,因為只有一杯而被她忽略了,看看其他人杯中沒剩多少的果茶,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手上的「千重微風」輕輕放在了手塚面前。
一杯近乎透明的淺藍色飲料被放在了自己面前,手塚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好看見深草把腰間別著的小本子和筆拿出來,在紙上開始寫起來。
-----抱歉,我忘記你們這裡還差一杯了,先喝這個吧。
等到深草把寫好的字遞到手塚面前時,大家都有點怔住了,菊丸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被旁邊的不二拉住了,他轉過頭去時,不二一臉嚴肅地搖搖頭,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沒關係,這個就好。」
看到手塚沒有在意,深草松了口氣地笑了一下,看見不遠處的千重子在和什麼人說著話,她匆匆點點頭,又走了回去。
「看起來很清爽的樣子。」
不二表現出了對這杯飲料的極大好奇心,看著手塚輕抿了一口,並沒有多餘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歡還是討厭。
似乎加了薄荷和檸檬,還有別的什麼手塚沒有嘗出來,好像還有一縷茶葉的香氣,比起那邊顏色過分鮮豔的「玫瑰雙莓茶」,手塚還是覺得這個比較適合自己。
配鰻魚茶也很合適。
還是滿意的吧,不二彎了彎唇角。
深草進去之後急急忙忙又重新泡了一杯「千重微風」,出去的時候正好碰上田村。
「網球部那邊的那杯補上了嗎?」
深草遲疑地點點頭,應該算是補上了吧。
田村得到了回答便繞過她去佈置其它的工作,深草側過頭看看班長,又轉過頭,低頭看看杯子裡飄飄浮浮的冰塊,再看看手塚面前的那杯,心裡想著這杯的味道很好,比雙莓茶要好多了,想到這裡,深草把腦子裡心虛的念頭從腦海裡扔出去,拿著杯子小心地向千重子的方向過去。
「恩恩,這個也不錯啦,特別推薦我的好朋友製作的各類茶飲料哦~」
千重子剛向幸村推銷完深草,她便帶著一杯飲料出現在她面前了,看著那杯顏色漂亮的飲料,千重子瞬間兩眼放光,興奮地嚷道,「啊啊啊~!是『千重微風』嗎?我等好久了!」說著,很小心地接了過來。
聽見千重子的聲音,幸村從各類菜式中抬起頭來,站在兩人面前的少女帶著淡淡的笑容,自家妹妹正對著那杯飲料左看右看,不捨得喝。
「千重子。」幸村叫她,千重子頭也沒抬,只是應了一聲,幸村的笑容越發溫柔起來,「我也要這個。」
千重子倏地抬起頭,搖搖頭嘟囔著,「這是深草特別給我製作的,全天下只此一杯!你選別的。」
深草聽見這話,躊躇了一會兒,才在本子上寫了糾正千重子話裡錯誤的句子。
----千重子,剛才發生了一點小意外,這是第二杯……
「哈?!!那第一杯呢……」
深草指指不遠處手塚面前的那杯一摸一樣的飲料,千重子看見了,立馬垮下肩膀。
深草見狀,立馬寫了另一行字,把本子立到千重子面前。
-----對不起,下次一定給你做一杯獨一無二的飲料。
「你說的哦!」
千重子聽了她的保證立刻笑了起來。
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們以獨特的方式交流的幸村,這時候開口道,「千重子,不介紹一下嗎?」
深草順著看過去,面前的男生精緻地像個女生一樣,卻因為身上的某種氣質而不會讓人錯認為是女生。
與千重子長得很像,不過看樣子性格好像差很多。
「這就是我的好朋友矢野深草啦~」
「深草深草,這是我哥哥,要離他遠一點哦。」
深草笑起來,這是什麼話,怎麼這樣形容自己哥哥。
好像知道深草在笑什麼,千重子接著解釋道,「別看他好像很溫柔無害的樣子,實際上滿肚子黑水啦……啊!你幹嘛!」
幸村敲了下千重子的頭,無視她的憤怒,對深草說道,「你好,我是千重子的哥哥,她在學校的時候多謝你的照顧了。」
聽了這話,深草翻了一頁,開始寫回答。
-----千重子也照顧了我很多,不用這麼客氣。
幸村不著痕跡地看了千重子一眼,後者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深草,深草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得到了深草的允許,千重子才解釋道,「深草不能說話,所以只能這樣來和人交流。」
「抱歉。」
聽到千重子的話,幸村垂下眼眸說道。
深草笑著搖搖頭,又寫了幾行字。
----沒關係。你要喝些什麼嗎?我去幫你弄。
「隨便什麼都好,謝謝了。」
其實深草剛剛更想寫的是「美人無罪」,可是怕嚇到千重子哥哥才沒這麼做。
灑了一些薰衣草進去,水面暈開一層淡淡的紫色。
很適合呢。
如同幸村兄妹的眸色一樣,漂亮的紫色。
【雖然忙了一天很累,不過,看到了非常多的笑臉,也有一些,是我做的花果茶帶來的吧?】
第4章 偶遇
【沒想到今天會碰到他,因為本就不是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啊。】
「爸爸!」
推開門走進去,房間還是和往常一樣黑漆漆的,沙發處隱約有一個模糊的人影,田村把牆壁上的開關打開,一瞬間整個房間變得明亮起來。
田村俊一正坐在沙發上喝酒,雙眸盯著酒杯,面色有著不正常的潮紅。
「你吃藥了嗎?」
田村走到沙發邊上,沒有回答,她索性自己去床頭櫃看,今天她分好的藥還是完完整整地躺在那裡,絲毫沒有動過的痕跡。
她把這些藥扔到父親面前的桌子上,努力壓抑自己的怒火,「你又沒吃藥?!」
田村俊一只是抬起頭看了自己女兒一眼,又低下頭注視著酒杯,目光有點渙散。田村搶過父親手上的酒杯,「你要怎麼樣?!還想怎麼樣!」
「拿來。」
田村俊一終於開口說話,盯著女兒的眼睛裡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色彩。
田村有點害怕地退後一步,本來坐在沙發上的田村俊一猛然間站起來,奪過酒杯,因為握得很緊,突然被搶走手上的東西,田村踉蹌了一下,腳絆到桌腳跌坐在地上。
田村俊一拿過酒之後並沒有喝,而是傾斜酒杯將杯子裡的葡萄酒全都倒在了田村的身上,一邊倒一邊發出尖細的笑聲,「你管我?賤人生的野種有資格管我?」
坐在地上的田村一邊躲閃一邊狼狽地擦拭著身上的酒漬,突然聽見身邊一聲尖銳的破碎聲,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那只空空的酒杯被摔碎在她身邊,離得最近的碎渣幾乎要碰到她的手。
田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幾近崩潰地對父親喊道,「我不是我不是!」
「啪!」
臉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可見田村俊一下了多重的手。
看著面前的人面色越來越潮紅,田村後怕地逃了出去。
跑下長長地樓梯,一直跑到家附近的網球場裡,撫摸著腫起來的臉頰,田村看看四周,選擇了網球場邊角的陰影裡坐了下去。
離四點還有三十分鐘,他會來的吧,今天一定要來啊。
一隻粉色的氣球掛在了樹梢上,樹下有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小女孩負責哭,大女孩負責扯氣球。
身高還是不夠啊。
深草再一次努力地跳起來還是沒有夠到氣球的時候,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
正琢磨著拿什麼東西把它給勾下來,身後一片陰影附著上來,深草反射性地回頭看去,前幾天見過的千重子哥哥正把氣球給拿下來,看見她回頭,笑了一下。
「給。」
深草接過氣球,彎腰遞給抽噎著的小女孩,後者接了氣球,眼睛看著幸村對他們道謝,最後臉蛋紅紅地跑掉了。
深草拍拍手,在心裡感慨果然還是美少年的吸引力比較大啊,不過,千重子哥哥不是在神奈川嗎?怎麼跑到東京來了。
像是能看出深草的疑惑,幸村說道,「趁著週末來東京買書,神奈川沒有了。」
深草點點頭,和幸村並肩走向書店,她本來也是要去的。
---要去看千重子嗎?
深草寫道,千重子寄住的親戚家離這裡並不遠。
幸村點點頭,「恩,這週末她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回家,神神秘秘的。」
---她在為聖誕晚會做準備。
寫下最後一個字,書店已經到了,看過深草的回答,幸村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兩人一起走了進去。
幸村一進去便走向美術繪畫書籍方面的書架,看樣子像是來了很多遍。深草則是走到了另一邊,今天她是來買原文書的。
《彼得·潘》。
深草有個習慣,先把最底下的找一遍,再找上面的,最後找頂層的,所以此刻她正蹲著艱難地挪動著步伐,一不留神便撞到了旁邊的人,因為在專心看書的緣故,所以被深草撞到的時候那個人向旁邊退了一步。
啊……撞到人了……
深草匆忙地站起來,彎下腰鞠躬。
小心翼翼地站直身體的時候,發現手塚國光正站在自己面前,看到是同學也沒什麼反應,只是點點頭向旁邊走去,「不要大意。」
額……意思是叫自己小心一點?
深草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半天沒得到一個準確的答案,只能放棄,繼續找自己的《彼得·潘》。
最後在第三排找到了,和《小王子》擺在一起,深草猶豫了下,還是把《小王子》一起拿了下來,說實在的,她比較喜歡《小王子》,可是家裡已經有過一本日語版的了,要不要再買一本原文的呢……原文書還是挺貴的,到底要不要賣呢……
糾結來糾結去,深草翻翻錢包,發現今天帶的錢足夠買下這兩本書了,於是就決定把這本《小王子》一起帶走。
臨走時不知道到要不要跟旁邊的手塚同學道個別,看向他時,他正把另一本書打開,鏡片後的眸子猶如美麗瑩潤的茶晶,樣子很安靜。
最後還是沒有道別,很失禮地就這麼走了,畢竟人家正在看書,難道要她拍拍手塚的肩膀,然後給他看自己寫在紙上的話嗎?這樣更失禮好不好。
走到櫃檯的時候,幸村已經在結帳了,深草走過去排在他後面,看見他手裡拿著的畫集,書脊上標注著莫内畫集的字樣。
「你去買原文書了?」
兩人出去之後,幸村看著深草手裡的兩本書,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深草點點頭,把書本遞過去,幸村看了看,不禁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也喜歡《小王子》的。」
---看這兩本書,總能讓我忘記很多煩惱。
---我覺得,大概我一輩子也不適合那些嚴肅認真的書吧。
深草一臉無奈地寫下兩句,因為手上有東西,所以字也寫得不怎麼整齊,注意到這一點,幸村把她手上的東西接過去,深草才得以寫下去,又在最後面補了「謝謝」給幸村。
「各有所愛,沒什麼不好的。」
幸村這麼說道,看到深草伸出手準備把書拿回去,便遞到了她的手上。
因為時間也不早了,所以深草沒有和幸村一起去找千重子,反正週一也可以見到,並不急於一時。
抱著兩本書,踩著自己的影子慢慢走回家,這感覺,就好像抱著全世界,在走向光明一樣。深草不禁開心地笑起來,每次總會想太多,不知道到最後自己背後會不會浮出一個大大的「妄」字啊,這樣一定會被手塚君說太大意的吧,不過在書店的時候,那句「不要大意」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沒有意識到自己越想越遠的深草在不知不覺中,思想往更遠處跑去。
一直坐到傍晚,球場都完全暗下來了,田村才站起來,全身都被凍僵了,下午被倒在身上的酒液早就被風吹幹了,紫紅一片黏在身上,臉上沒有知覺。
田村魂不守舍地走出球場。
他今天沒有來。
為什麼不來呢……
回到家時,父親房間的門關得緊緊地,來打掃並且準備晚飯的鐘點工看到她這副樣子嚇了一大跳,看著她搖搖欲墜地樣子連忙扶著她坐到沙發上,田村在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她想起了記憶力塵封著的那個黑暗的屋子,以及最後,自己打開的門。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又好像是昨天晚上剛做過的噩夢。
那片陰影和眼前明亮過了頭,刺得她眼睛疼的燈光混在一起,就好像是,黑暗一點點吞噬掉光明一樣。
有什麼東西本來被壓抑著,現在,慢慢地長出來了。
並不是好的事情,但自己無能為力。
洗過澡坐在桌前,深草照舊寫完日記後,把下午買的書拿出來,精緻的硬皮封面上沒有多餘的畫面,占了多數面積的是被精心設計的書本名字,美麗的花體字按照意想不到的方式排列組合在一起。
深草把書櫃裡的日文版《小王子》拿出來,對比著眼前的原文版,覺得有些地方翻譯得有些生硬,果然還是原文書比較好一些,畢竟只有作者自己才能夠對自己的故事最為精確地描述,而譯者,終究只是充當了高級搬運工的角色。
桌上的鬧鐘指標指向了十一點的位置,門外響起了媽媽的敲門聲,深草放好書去開門,矢野青蕙看了看還是很精神的深草,提醒道,「明天要上課的,早點休息吧。」
深草大力點頭,看著她回了自己的房間後輕聲關上了門。
沒辦法,只能先睡覺了,明天再看吧。
把書本都放進書櫃裡,過了一會兒又把原文版的《小王子》抽出來,放進了書包裡,這才關了燈,去睡覺了。
【不要大意啊……想想還是覺得手塚君嚴肅地好像老師一樣。世界上有這麼多性格不一樣的人呢,明明大家都是國中生,我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恩,果然不能大意。】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覺得沒有JQ……不行!要製造機會給女兒!
第5章 教導
【很傷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語言能力的缺失,所以我好像會比平常人投注更多甚至是過多的感情,就好像看電影,看書,我總會陷入劇情中不能自拔,有時候會因為悲傷的結局而抑鬱很多天,真是麻煩啊……】
從地鐵站出來,清晨的稀薄日光落在身上,進入十一月,連陽光都變得不那麼溫暖了。
耳機裡流淌著著的音樂顯露著純粹而唯美的悲傷,很多人都很熟悉的「My Heart Will Go On」,聽到這音樂就會想起電影中的劇情。
深草是昨天晚上重溫完《泰坦尼克號》之後才把這首歌加進了自己的MP3的,如果沒有再看一遍的話,她總是容易把這首歌忘記。
但拜她豐富的感情所賜,昨天晚上她就沒有睡好,頂著哭得紅通通的眼睛在床上輾轉反復,直到後半夜才睡著,連做的夢都是電影相關。早晨醒來的時候,媽媽都被她的腫得像核桃的雙眼嚇了一跳,問了好多問題,都被深草一一否定了,最後當矢野青蕙得知是電影惹的禍的時候,那個無奈的笑容她現在還記得。
地鐵站離學校還有一段距離,走到拐彎的地方紅燈剛好亮起來,深草等在斑馬線的一端,一邊聽著耳機裡的節奏一邊輕輕地用腳尖跟著節拍在地上點著。
忽然旁邊有人開始走了過去,深草回過神來,也打算跟著他走,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了,深草腳步被硬生生阻止,人不由自主地向後仰,撞上了後面的人。等站穩後,深草轉過頭,後面那人已經跨步向前,把剛才走出去的那個人給拉了回來,這時候深草才看清楚是誰。
手塚國光的語氣十分嚴厲,那個打算提早過去的大叔一時之間被這種氣場給震住了,半天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甩開手塚的手,結結巴巴地反駁了幾句就狼狽地混進了人群裡。深草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企圖把自己淹沒在人海中,可此時綠燈剛好亮了,雖然很不情願但也只好跟在手塚後面走,兩人的方向是相同的,所以註定深草躲不到哪裡去。
埋著頭像只鴕鳥一樣跟在手塚後面,他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快到了學校才語氣平淡地開口,「走路戴著耳機很危險,太大意了。」
深草幾乎是反射性地摘下了耳機,老老實實地聽著手塚的話。
可是他說完這句之後,就沒有再說別的了,進了校門就右拐去了網球場,深草站在校門口目送著手塚背影的遠去,看著手裡的耳機,本來就低落的情緒更低落了。
「喂!深草你怎麼了,整個上午都沒精神的。」
千重子趁著午飯的時候問深草,上來天臺吃飯的深草沒有帶平常回答用的本子,從旁邊拿過餐巾紙,然後把自己常備在口袋裡的筆拿出來,寫了回答給千重子看。
----昨晚上看了電影,很難過,今天早上被手塚君教訓,更難過。
「咦!你怎麼惹到那座大冰山了!」
千重子果然把重點放在了後面,深草聽到冰山這一詞,愣了一下,繼而苦笑,昨天晚上看電影裡撞冰山,自己今天真撞上冰山了……
----過馬路不小心,被手塚君看見了。
鬱悶地寫下來,千重子看到這個回答笑得很歡樂,「深草你多大啦!居然還會因為過馬路而被手塚君訓啊!」
----不要笑啦,我超級鬱悶的。
「好好好,不笑不笑。」
千重子止住笑,深草還是皺著臉,看起來像個包子,包子啊……好久沒吃中華料理了呢……
果然是物以類聚,千重子的詭異腦回路和深草一模一樣的,所以當深草看見千重子一臉詭異笑容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就知道她沒想什麼好事。
輕輕彈了下千重子的額頭,這才把她漸行漸遠的神智給拉回來,千重子揉著額頭嘟囔道,「怎麼跟我哥一樣習慣敲我頭啊……對了,你週末碰見我我哥了吧,他跟我說了。」
----恩,一起去書店了,還碰見手塚君了。
「哇,你好像跟手塚國光特別有緣誒……」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誒,好像老是碰見手塚君……
千重子笑得賊兮兮地靠近深草,「難道是姻緣將至……」
深草翻了個大白眼給千重子,沒理她。
「不過手塚君這個人話很少,應該會很無聊吧……」
深草垂下眼眸,斷斷續續地在餐巾紙上寫了一些字,因為有點緊張,所以力氣過大,筆尖把紙巾都戳破了。
----可他畢竟是會說話的……那千重子你,會不會覺得有我這麼一個不會說話的朋友很無聊啊……
深草的表情很緊張,千重子連忙否認,「不會不會,深草你比那座大冰山可愛多了!」
聽了這話深草才放鬆下來,看看兩人都已經空了的飯盒,示意千重子可以整理回教室了。
看著仔細把飯盒邊緣扣緊的深草,千重子有點難過,雖然平時都說不在意,可怎麼會真的不在意呢……
「都沒什麼人了呢。」
因為網球部的事情忙到很晚,離下午上課只有半個小時,天臺上冷清得很,不二和手塚隨便找了個位置,正打算開始解決便當,不二眼尖地看見靠近牆角的地方躺著一張紙,不禁皺眉,「怎麼不把紙處理掉。」
可撿起來看時,發現紙的正面寫著很多字,有很多……手塚的名字。
看著紙上寫的內容,不二不禁笑出聲來。走到手塚旁邊把紙張遞給他看,手塚放下便當盒,接過來看,看著看著,他大概知道是誰了……
「手塚,是你的同學嗎?」
事實上不二從最後一句就能猜出這位同學的身份了,不過好像很有意思啊。
「是矢野桑。」
紙張上的字讓他想起一些事情。
手塚盯著最後一行字,嘴唇不自覺地抿了起來。
「說起來,為什麼矢野同學不去上特殊學校呢?」
「她在開學的時候有說過,想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
不止這些,開學時,矢野寫了很多,想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即使自己不能說話,但也希望能多聽聽別人的話,那樣讓她有活在人世間的真實感,而非活在一個真空的世界。也希望同班同學能不要憐憫地看著她。
「很堅強。」
「恩。」
堅強嗎?在他看來,堅強只是因為倔強吧。多餘的憐憫和同情只會讓她無法向前奔跑。
離上課還有兩分鐘,深草剛把書本從書包裡拿出來,抬起頭的時候剛好看見手塚走過來,不禁心虛地低下頭,從低垂的視線裡看見手塚的鞋子和褲腳,乾淨得不像男生。很快手塚就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深草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但還是幾乎趴在桌子上,企圖以後面同學的身體來擋住自己。
手塚幾乎完全看不見深草的身影了,他甚至覺得深草這樣的姿勢能不能看到到黑板都是個問題。
深草自己也察覺到這個問題,所以她正以極小的幅度緩緩地直起自己的腰,到最後因為維持這樣的姿勢太累了,所以她乾脆就直起身體,努力忽視後面的手塚。突然看到深草立起來,老師顯然被嚇了一大跳,以為深草哪裡不舒服,連忙關心地詢問,深草整張臉都漲得通紅,連耳朵也熱熱的,只能一直搖頭,老師這才放下心,繼續講課。
手塚低下頭,眼睛裡出現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深草~知樺說今天要開始準備排練了~」
深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聖誕晚會的事情,點點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跟千重子一起出去。
她們兩個參加的都是音樂社,起初深草對於這種注重聲音的社團十分抵觸,但後來千重子跟她解釋了音樂社除了聲部還有曲部,樂器部和詞部以後她才勉強答應,並且順利地進入了詞部,千重子則進了聲部。
這次音樂社表演的曲目是原創歌曲,曲詞都是本社團的社員合力完成的,千重子被選為演唱者,而深草和另一位社員則是歌詞的作者。
音樂社的位置在四樓,千重子曾無數次和深草抱怨過樓層太高,每次爬完都有種沒命的感覺。還沒進到教室裡,裡面就傳來木吉他的聲音,推門進去,社長正在和彈奏木吉他的社員討論伴奏的處理,看見她們兩個進來了,社長拍拍手,把所有的部員都召集過來,「上次千重子跟我說過,歌詞部分的銜接不太完美,可能是因為作者有兩個的緣故,所以深草和西美,你們兩個回去獨立寫一篇歌詞,下次社團活動的時候交給我。」
「好!」
小野西美回答地很大聲,深草則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恩,既然這樣,今天就先處理伴奏,下次再排練歌曲。」
社長決定之後,便讓樂器部的留下,其他人都可以走了。
「深草,我和社長都覺得你的歌詞比較好,但為了公平起見,還是要這樣決定的。」
千重子在回家路上這麼對深草說,深草沒有寫回答,而只是搖搖頭,沒有說話。實際上她覺得這樣的話,對於歌曲也會比較好,但今天小野西美的目光她實在不能忽略。
「別擔心啦,你的歌詞是最好的!」
對於這句話,深草也只能苦笑了,這並不是好不好的問題啊……
推開窗子,冰涼的風立刻撲了進來,深草微微閉上眼,回想著歌曲的旋律,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漫天美麗的星光,和溫柔的月光。
坐回桌前,她開始寫下半部分的歌詞,也許是之前有琢磨過的原因,所以很順利地寫了出來,把歌詞疊好夾在課本裡,她開始寫今天的日記。
不知怎麼的,寫到後面便全都是手塚,不知不覺用了抱怨的語氣,寫完再去看的時候,不禁笑了起來。
太小心眼了啊,深草。
【我覺得任何方面手塚君都像個大人,啊,除了年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