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NO.5
NO.1
讓我們把時間撥回遇見唐昊那一年。
那時恰逢春城雨季，連日陰雨連綿，太陽就跟欠了一屁股債的流氓似得，怎麼都不肯從厚重雲層中探出一絲光線。
放晴的那天，我仿佛聽見了天氣預報主播松了口氣的聲音。
難得陽光明朗，我抱著英語書躲到窗簾後面偷懶，心不在焉地翻著，書上排列的字母像鬼畫符般在眼底跳來跳去。最後耐心與困意打了一架，勢均力敵兩敗俱傷，只好合上書望著窗外走神。
在這個百無聊賴的片刻，就像是不可抗力的命運伏筆般，我看見了唐昊。當時他正在校門口與門衛爭執，全身上下都流露著堂堂正正的囂張，過了會，不知怎麼就消失在視線中。
我下意識的扭頭尋找。
學校的柵欄總是圍的針尖麥芒，生怕有不良少年找到缺口溜出去。他的身影被白色欄杆擋的隱隱約約，只能看到寬大的黑色T恤掛在他身上，風一吹就貼著後背，描繪出肩胛骨的輪廓，格外瘦削。
他在原地活動了一下脖子，忽然轉身朝前跨了一大步，像匹獵豹般逆著風奔跑了起來，單手撐著針尖與麥芒之間的縫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了進來。
撩著短短的額發，少年迎著陽光抬起了頭。
這時，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隔壁房間的陸女士當然也看清了他的臉。
「唐昊，」陸女士朝窗外喊了一聲，「你上來坐坐。」
NO.2
陸女士是我媽。
常年任職教導主任，前段日子升遷副校長，每次降下音調說話的語氣都能我這個朝夕相處的女兒心裡咯噔一聲，我猜這可能是當老師的附屬技能。
她跟所有中年老師一樣，有整箱子操不完的心和講不完的大道理。
教職工宿舍就這麼丁點地方，即使關上門，也能聽見隔壁傳來的聲音。於是我從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說教中，被強迫性灌輸了有關唐昊的籍貫年齡家庭情況，如果她還要說下去，我覺得自己說不定還能得知血型和星座。
最後我實在不得不暫停這個頻道，出門倒了杯水，轉身就跟剛剛出來的唐昊迎頭撞上了。
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我突然站立標準的軍姿，不戰而屈人之兵：「我我真沒有偷聽！」
唐昊：「……」
NO.3
往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唐昊的印象只有兩個。
第一：這個人非常非常記仇。
大概是因為竊聽事件讓他覺得顏面盡失，每次在飯堂或操場狹路相逢，不管當時炸雞腿即將告馨還是正在進行百米賽跑，他都會停下來，撥冗瞪我一眼，然後冷哼的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第二個印象則是，他有些孤單。
初三教室占盡地理優勢，隨著新學期開始，我們搬到了離校門最近的位置；而初二初一的學生要回到教室，必須先經過三年級教學樓，再爬過一段長長的臺階。
少年堅持遲到早退，獨來獨往，偶爾在英語課的間隙中走神，從窗外望去，總是看見他孤身踏上寬大而漫長的階梯。
耳邊湧動的是老師晦澀難懂的範文朗誦和解析，我在一片昏昏欲睡的氣氛中，慢慢對大咧咧在陽光下穿行、罔顧紀律的唐昊有些好奇。
NO.4
第一次說話是個下雨天。
我們學校這屆學生會格外能折騰，從換會議室到換學生會會長，每天都在鬧個不停。作為隨時有被「革職」風險的會長，我好像暫時沒有什麼發言權，只能在眾人甩甩袖子離開的時候，把獎盃收拾好，搬到新會議室去。
長長的階梯才走到一半，陣雨說來就來。我一手撐開傘一手提著箱子，艱難的向下移動。
唐昊正從下往上走，看到我，條件反射的要冷哼一聲以示不滿。
就在這時，我缺乏鍛煉的小臂終於不堪重負，『砰——』的一下，裝著頗有重量的獎盃掉在了下一個臺階，不偏不倚地砸在唐昊腳上。
「……」唐昊滿臉『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我急忙把傘移過去補救，唐昊的臉色才稍微好了一點。他彎腰輕鬆地撿起箱子，正要遞給我，才發現我的傘居然一直在跟著箱子在移動。
他終於忍無可忍，毫不客氣地問，「你的腦子裡是有個坑嗎？！」
我頗有些做錯事被揭穿的尷尬，硬著頭皮辯解，「這裡面裝的是我們學校建校以來的榮譽……」
「榮譽個鬼啊！」他不耐煩的視線從我身上掃過，似乎是我的落湯雞形象讓他心裡平衡了一點，「嘖，弱者。」
「……」
「撐好你自己。」
說著就挾持著『我們學校建校以來的榮譽』轉身走了。
穿過大半個校園，到達新會議室門口時，他整個人已經淋的濕漉漉的，雨水將少年的頭髮變得服服帖帖，就連一向淩厲的眼睛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水珠順著他的校服下擺濺落在地上。
我望著他。
第一次覺得更換會議室這個主意實在是爛透了。
NO.5
據說是因為父母忙碌，唐昊一個人住在空置的教職工公寓，開學那天，就被家長殷切託付給了他的班主任……也就是陸女士。
因為住處離得近，加之我有意無意的接近，我們漸漸熟悉起來。我也因此發現他除了記仇還有很多別的缺點，例如說暴躁固執和從不掩飾的囂張。
都說距離產生美，一開始我看他像看鏡像中一直憧憬的故事一樣，慢慢的唐昊在我眼裡就從一個特立獨行的少年變成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這一年，他十三歲，我十五歲。
用我的話來說：「我們也算是忘年之交了。」
唐昊：「滾。」
NO.6-NO.9
NO.6
開學半個月後就到了中秋節。
中午陸女士特地囑咐我回家提前吃團圓飯。我爸最近接了一個項目，每天在實驗室裡泡的昏天暗地；陸女士更忙，晚上要負責帶一群家在外地不能回去的學生吃飯，學校美其名曰『愛的教育』。
「那我吃什麼？」聽了他們的計畫後，我幾乎傻眼了。
「別擔心，」我爸樂呵樂呵的安慰我，「冰箱裡還有倆饅頭。」
「……」
我看向陸女士，臉色十分肅穆，「媽，你們當初是在哪個垃圾桶裡撿到我的？我偶爾想回故鄉看看。」
陸女士一邊對著鏡子化妝一邊敷衍我，「桌上有外賣電話，想吃月餅冰箱裡也有，記得寫三套英語卷子，我回來要檢查。」
我掙扎了一下，「今天過中秋啊！」
「是啊，再過兩個星期就到市一模了。」
「……」
我屈服了。
在這個闔家歡聚的夜晚，我跟一群高三的師兄師姐們呆在自習室裡，老老實實地完成了作業加三套英語模擬卷，抱著沉重的書包往家裡走時，外賣都已經在家吃月餅了。
我攥著晚餐經費蹲在緊閉的校門口，頗有些錢不是萬能的感慨。
這個時候，唐昊就跟降生在苦海的救世主一樣——拎著炒麵出現了，隔著欄杆香氣順著南風飄進我的鼻子裡。
「你怎麼沒有去學校組織的聚餐？」我居心叵測上前的搭訕，「……不對啊，你不是本市的嗎？怎麼不回家？」
「那你呢？」唐昊問，「怎麼在這裡看門？」
「……」
「……」
我們倆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這是個什麼鬼問題』的嫌棄。
然後我退後幾步，又一次欣賞到他一氣呵成遊刃有餘的翻牆技術。
「你又跑哪裡去了？網吧今天難道不休業嗎？」我們往教職工公寓走。
「嘖，」他閃爍其詞，「我沒去。」
「哦。」我盯著他手裡的炒麵，心想怎麼才能說服他這種垃圾食品應該交給前輩我代勞。
他見我沒有追問下去，反而不習慣起來。
過了一會，就憋不住的從口袋裡拿出兩張卡，遞到我眼底。
「你要賄賂我？」我驚訝道，「密碼是多少？」
「……」
庸俗和膚淺幾個詞估計已經在他心裡如同跑馬般呼嘯而過，他冷哼了一聲，言簡意賅地命令：「看清楚。」
在昏暗的路燈下，我勉強在白色的卡上看見『榮耀』兩個字。
「這是一個遊戲，」唐昊眯起眼睛，眼裡閃過我看不懂的弧光，「白癡。」
NO.7
榮耀是近幾年非常熱門的遊戲，就連我這種書呆子類型也略有耳聞。
當然這主要得益於K市去年殺進聯盟的本地戰隊，兩個月前，那支新興戰隊甚至以銳不可當之勢沖進總決賽，雖然惜敗于豪門戰隊嘉世，但也足夠媒體用大篇幅描述他們的豐功偉績。
那個戰隊的名字好像叫……什麼什麼花吧大概……
「百花戰隊。」說起這個，唐昊皺起眉，恨鐵不成鋼地，「這名字怎麼一點氣勢都沒有？！」
「一百朵花，很厲害啊。」我說。
「霸圖這種才好。」
我對榮耀的認識還是幾個月前被本地媒體強行科普的，實在想不出什麼有見地的見解，只好岔開話題，「人家戰隊的名字關你什麼事？」
唐昊想了想，好像這才恍然大悟地發現跟他真的沒什麼關係，乾脆的放棄了這個問題。
一直走到樓下，我都沒能想出合理的藉口從他那裡忽悠走炒麵，只好遺憾地跟他揮別。
「對了，」他忽然叫住正在開門的我，「你家沒有人？」
「你要幹嘛？」我做出警惕狀。
「……」唐昊沉默了一會，突然打通任督二脈般，機智地把手上的炒麵遞給了我。
我接過炒麵，迅速改口，「你愛幹嘛幹嘛。」
唐昊在我的房間和陸女士書房之間糾結了一會，壯士扼腕般推開了我的房門，被粉色的牆壁和花花綠綠的貼紙震撼在原地。
「幹嘛？」我打開炒麵，「沒見過女孩子房間嗎？」
「太可怕了。」唐昊喃喃，最後不得不屈從于現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對周圍的一切眼不見為淨。
我吃著心心念念的炒麵，聽見房間裡傳來一陣急促的敲擊鍵盤的聲響，突然覺得這個中秋也還算得上心滿意足，花好月圓。
NO.8
吃飽喝足後，我良心發現關懷起網癮少年的發育。
「唐昊，你吃過飯了嗎？」
唐昊正對著鍵盤一頓猛敲，就在我以為他沒有聽到準備再重複一次的時候，他摘下耳機轉頭毫不在意地說，「哦，沒有。」
「想吃點什麼嗎？」
他懷疑地看向我，野獸般毫無邏輯的直覺告訴他前面有一個巨大的陷阱，「都有什麼？」
「月餅我家還是有的！」
「那我要四黃的！」唐昊很隨便的說。
「……你乾脆吃個雞蛋好啦。」我吐槽道，打開冰箱拿出月餅，盯著包裝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揣測起來：我到底是在哪個垃圾桶被撿到的？
「喂，」隔壁的唐少爺毫不客氣，「好了沒有？」
「對了，唐昊。」我問，「作為一個不怕天不怕地的男子漢，你吃五仁月餅嗎？」
唐昊：「……」
NO.9
在這之前，我一直都覺得中秋節還蹭炒麵吃的自己實在可憐，直到看見唐昊坐在電腦前啃饅頭，我才知道話不能說的太滿，人生充滿了突破。
也許是因為中秋節活動，遊戲裡的人特別多，我無所事事地看著唐昊操縱著小人跑來跑去，最後無聊的想再寫一套試卷。
「寫我的呀。」唐昊建議。
「大哥清醒一點，你的班主任是我媽好嗎？」我提醒他，「而且我也偽裝不了你那狗爬一樣的字體。」
「哦。」唐昊嚴肅道，「我不困。」
「……」這麼多槽點你居然只聽得懂第一句？
就在我絕望的打算從此放棄跟他溝通的時候，他終於發覺把我晾在一邊有些不妥，一邊熟練地點著技能樹，一邊熱心地給我講解這個遊戲的玩法。
他似乎很擅長玩遊戲，點技能這麼慎重的事情都不帶眨眼，飛快的搞定了，又給我演示怎麼打小怪。雖然只是剛出新手村、身上裝備都灰撲撲的小角色，在他的操縱下仿佛有種千軍萬馬莫敵的氣勢。
我看著螢幕上的小人橫衝直撞，一頭掉進怪堆，頗為他捏了把汗。
比起平常動不動就暴躁，坐在電腦前的他反而安靜了下來，冷靜地用強仇技能把小怪聚集在一起，轉身一個疾跑……掉到懸崖底下去了。
「這是什麼戰術？」我誠心求教。
「切。」他揚了揚下巴，「給你看個帥氣的。」
說著，他整個人仿佛淩冽了起來，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操作，以我1.5的視力，竟然看不清他都按了些什麼鍵。
掉下懸崖的角色突然左右晃了一下，瞬間在空中變向，踩著樹枝做了一個彈躍，在即將觸地前卡著最後0.3秒的CD，完成了受身操作，角色穩穩的站在地上，被拉著仇恨的小怪跟下餃子一樣摔在地上，血條轉瞬清零，經驗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
最後從地上躍起的受身動作可以說畫蛇添足，完全就是為了耍帥，可怕的是我居然以一種「這TM都可以」的心態被帥到了。
「……」
「有什麼想說的嗎？」唐昊回頭得意的看著我。
「有。」我舉手問，「為什麼你的角色叫德里羅？德里羅烤翅嗎？」
唐昊：「滾。」
這是榮耀聯盟第四個賽季伊始的夏天。
在這個後來被稱為黃金時代的賽季，三位戰術大師橫空出世，黃少天、楚雲秀、蘇沐橙等等在各自職業首屈一指大神走進榮耀歷史。
這一年，榮耀以勢不可擋的姿態蓬勃發展，讓大多數人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包括我。
當然也包括唐昊。
NO.10-NO.17
NO.10
唐昊趁著中秋假期跑出去買了兩張榮耀的帳號卡，一張他自己建了一個叫德里羅的流氓帳號，另一張放在我這裡，大方地讓我隨便玩。
我覺得我們不在一個頻道上，「過節你居然去買帳號卡？」
「怎麼了？」唐昊一臉理所當然地看向我。
「少年，你有這樣的思想很危險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仿佛已經看到他註定孤獨一生的未來。
「……」他甩開我的手，「卡你到底要不要？」
「要！」
NO.11
其實我原本打算婉拒唐昊。
作為備考生，我不覺得自己還剩多少時間可以花在遊戲上面。但是對上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見過一個故事。
大意是無聊的科學家把一群毛毛蟲放在花盆邊，首尾相接，圍成一圈，毛毛蟲們就會一個跟著一個，不停地繞著花盆走，直至精疲力盡地死去。科學家最後在實驗筆記中總結，「這麼多毛毛蟲中，只要有一隻稍與眾不同，便立刻會避免死亡的命運。」
我早就習慣了唐昊視一切為浮雲、所有兩足動物都是白癡的處世態度，甚至一開始就被這格格不入的姿態吸引，在內心深處，我想我是欣賞他的。
因為我一直覺得，唐昊就是那只不曾出現過、在命運道路上特立獨行的毛毛蟲。
唐昊離開後，我握著冷硬的帳號卡，在這一瞬間非常好奇能讓他坦白地流露出熱愛的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NO.12
……雖然這麼說，但在升級過程中我基本都掛在流氓德里羅的大腿上，恬不知恥地蹭著經驗。滿級之後唐昊終於松了口氣，認為自己甩開了一個巨大的麻煩，誰知道之後又過上了被纏著代打競技場的日子。
「你打什麼競技場？？」
「競技場勝利兩千場獎勵的那條項鍊很好看！」
唐昊都要瘋了，「可是你是個牧師啊！！」
「所以我自己當然打不上去，但是我相信，你這種思想犀利走位風騷的高級玩家，就算隨便組個守護天使也能分分鐘虐菜。」
「……」他被我描述的配置衝擊了一下，「什麼啊，你內心居然這麼黑暗……」
說起來，唐昊現在的年齡滿打滿算也只有十三歲零六個月，在炫技的時候還是很樂於聽見讚美的聲音，這種情況下只要我在他背後用盡平生所學詞彙誇獎他的操作，基本上他就被忽悠過去了。
隨著競技場連勝的次數增加，我們的關係因此迅速的拉近了。
後來回想起來，逼著以『狂沖猛打』在聯盟著稱的唐昊用牧師打競技場……他當時竟然沒有直接選擇跟我絕交也是很不可思議。
好像只要涉及榮耀，他的耐心就會好上那麼一丟丟。
NO.13
轉眼一個學期過去，寒假在千呼萬喚中姍姍來遲。
唐昊收拾好行李那天，我頗為傷感。
「只是回去一個多月而已。」他難得安慰我。
「整整一個多月！」我哭喪著臉說，「你走了我怎麼辦？」
「啊？」他嚇了一跳，「我對你有這麼大影響力？」
我接著哭：「我的副本CD怎麼辦？競技場排位怎麼辦？前天剛結的仇家追殺我怎麼辦？」
「……」
唐昊頭也不回地拎著行李箱下樓了。
我趴在樓道的窗臺往下看。他爸爸幫他把東西放進車尾箱，正要離開時，唐昊忽然從車子裡鑽出來，隔著幾層樓對我比劃了一個手勢。
「幹嘛？」我朝他吼。
「你給我下來！！！」他用更大的音量吼回來了。
一瞬間我覺得回到了歡快的童年時光……我是指智商方面。
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下樓去，剛剛站定在唐昊面前，就聽見他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句，「你那個仇家叫什麼名字？！」
「……」
NO.14
雖然上演了一場虛偽的依依不捨，但在過年的時候，我還是見到了唐昊。
他跟在他爸身後來給陸女士拜年。
唐昊的爸爸是個爽朗的中年人，聲音洪亮，笑容滿面，在我跟他就薯片品牌瞎扯了十幾分鐘後，更加不能理解唐昊是怎麼變異成這樣。
「哦，我家昊昊啊，可能是因為他小時候摔過一跤吧。」唐爸爸指了指額頭，「在這裡，縫了十八針呢。」
「……」他居然有個『昊昊』這麼可愛的稱呼。
——咦等下，唐昊爸爸這句話難道是指摔壞腦子的意思？
不不不，是我思想太複雜了。
不過十八針應該很痛吧，唐昊小時候真可憐啊……
我趁大人聊得起勁時溜回了房間，不意外地看見唐昊已經毫無心理障礙的坐在粉紅色的房間裡，手裡還握著粉紅色的滑鼠，在粉紅色的鍵盤上敲敲點點。
「喂，你怎麼總穿著這麼破破爛爛的裝備？」唐昊頭也不回地開始教訓我：
「這又不是裝扮遊戲，有這個時間不如去練一下操作。」
「而且我要說多少次你才能記住，這個光明手杖不適合牧師用！！」
他自說自話了一會，終於發現不對勁，按照往常的經驗，這個時候我應該早就跟他爭論起來。不知道想起什麼，唐昊突然轉過頭來，對上我的視線後，臉色十分精彩。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盯著他的額頭，企圖找出那十八針的痕跡，可惜在唐昊越來越兇惡的眼神下不得不宣告放棄。不過這並不能阻止我滿腔的憐愛。
「我爸不會又在外面造我的謠了吧？」唐昊心塞地問。
「昊昊啊……」
「……」
唐昊手一抖，把我身上最好看的外觀賣給系統商人了。
NO.15
因為理虧，他只好捏著鼻子暫時認了「昊昊」這個稱呼。
「嘖，女生玩遊戲就是麻煩。」新年第三天，我和唐昊吵了今年第一場架之後，他如此總結，「大不了我幫你再打一套。」
「哦，你不行的。」
「憑什麼？」他頗為不服。
雖然榮耀可玩性很高，但也有不少膚淺的玩家追求好看的外觀（例如我）。
一般情況下，外觀掉落的副本難度沒有主流副本那麼高，但組隊時也從不缺人，因此在DPS作用不大的情況下，裝備分配全拼人品，所以……
「要roll點。」
唐昊：「……」
roll點是唐昊的死穴。
他曾經懷疑過是帳號的問題，於是借用朋友的卡登陸遊戲，反復roll了半個小時都沒有超過50點，他朋友嚇了一跳，在怒撥客服電話之前隨手試了試，一下就roll出了98點。
從那時起，唐昊就堅信問題出在生辰八字。
NO.16
雖然唐昊對遊戲展現出無與倫比的熱枕，但平常在學校也是個圍著籃框上躥下跳的少年。有時我寫完作業，看看天色，如果還早的話就順便帶一杯糖水去把他弄回來——免得陸女士親自出馬。
「我想喝可樂。」唐昊一手抱著籃球，在喝之前還要例行公事般強調一遍。
我也例行公事地敷衍他，「你事怎麼那麼多？糖水的別名叫可樂你知道嗎？」
「……」
「噗、哈哈哈哈，」旁邊跟他打籃球的男生不小心圍觀到我們鬥嘴，沒忍住笑出來，揶揄道，「唐昊，你姐姐對你真好啊。」
唐昊直接反手把籃球向他拋去。
「幹嘛？」那男生被砸了個灰頭土臉，不滿地問，「我說了什麼？」
「你太吵。」
唐昊酷酷地回答，拉著我轉身走了。
我望著小孩傲氣十足的背影，突然有些憂慮以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他有多大幾率在被人套上麻袋後逃離一頓胖揍？
NO.17
唐昊得知我的顧慮之後，野獸系的直接嗅覺依舊只能抓住一個問題，「你要去哪裡？」
「……」我在內心揣測了一番關於『他會不會只有單數的腦細胞，而且可能有且僅有一個』之類的無聊問題，隨口答道，「我的第一志願報的離這裡挺遠的。」
「哦。」
這個話題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掀過了，就在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的時候，某個下午唐昊忽然在圖書館門口堵住了我，手裡拿著一張地圖。
「你的高中在哪？」他張開地圖，看著我問。
「……啥？」
黑色水彩筆在市區地圖繞了一個圈，唐昊低頭認真地數著我畫的軌跡線，皺起眉，「居然有十七個地鐵站！」
「是啊很遠吧？」
「那你怎麼回家？」
「當然是跟你一樣住宿啊。」我心有戚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倆也算同病相憐，年紀輕輕就要離開家討生活。」
「……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唐昊這次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NO.18-NO.24
NO.18
我在中考志願表上端端正正的簽下名字，像完成使命一般鄭重，『陸霜期』三個字被我寫的鏗鏘有力，最後一個豎鉤直接劃破了紙背。
唐昊正好在旁邊看見了，非常來勁地給我潑冷水，「這是凶兆你知道嗎！」
「你什麼時候學的算命？」
「這叫第六感，」唐昊煞有介事地說，「我從小到大第六感都很准的。」
我點點頭，「可以猜到。」
「恩？」
「智商低的人第六感都會比較准。」
「……喂！！！」
自習室的人紛紛側目。唐昊看了看場合，決定暫時不跟我算帳，氣衝衝的走了，留下一本花花綠綠的榮耀週刊孤零零的放在桌上，翻開在對最佳新人張新傑的採訪上，跟周圍的《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和堆積如山的試卷格格不入。
我對著劃破的紙發了會呆，拿出一張新的表格從頭填起。
NO.19
複習大概是人生中最枯燥的事情沒有之一。
每次對完答案，望著打著鮮紅色「×」的試卷，想起從今往後還有無數場比這更複雜更重要的考試，我就覺得人生的樂趣驟減了一半。
比我小兩個年級的唐昊還沒有領悟到這個煩惱，六月中旬不僅是中考最後衝刺階段，同時也是榮耀聯盟第四賽季末期，季後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他現在連籃球都不打了，下了課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進飯堂，搶佔電視機下最佳觀眾席，不肯錯過任何一場直播。
恰逢陸女士去外地開研討會，我和我爸互相懷疑了一番對方的廚藝，最終決定這幾天各自在飯堂解決。
我校飯堂向來以電視機巨大的螢幕聞名，畫面高清到足夠讓躁動的少年們放棄翻牆蹺課去泡網吧，安分地齊聚一堂觀看世界盃。
榮耀聯賽同理，雖然這時還算起步階段，在學生中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覷。
我端著飯在人潮湧動的飯堂中茫然四顧時，忽然聽到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喚，「白癡！！過來這裡！！！」
拜某個沒大沒小的傢伙所賜，我現在聽到『白癡』兩個字都會下意識地尋找聲音來源，一轉頭，果然看見唐昊站著對我揮手，神色頗為不耐。
我穿過人群，艱難地坐到他身邊空的位置，「今天轉播哪一場？」
「四分之一決賽，」唐昊冷著臉說，「百花對嘉世。」
原來是本地戰隊對三連冠豪門，我恍然大悟地望著人頭攢動的飯堂，怪不得大家都那麼積極。
還是廣告時間，唐昊在旁邊正襟危坐，盯著螢幕目不斜視，一臉肅穆。
「你很緊張嗎？」
「沒有。」
他就差沒把『不要跟我說話我還沒原諒你』寫成橫幅掛在臉上。
NO.20
別的不說，唐昊的怒氣總是來的非常光明正大，發脾氣就是發脾氣，就算原因再站不住腳也不肯稍微掩飾一下。
不過他還有一個值得稱道的優點，就是腦容量小（……）。
我用手肘撞了撞他，「吃飯沒？」
「沒。」
「你來那麼早，」我驚訝地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就一直在這裡看廣告？」
「才不是！」他的表情有點掛不住，辯解道，「之前在放第一回合的解說。」
為了遏制他的怒火進一步擴大，我識趣地跳過了這個話題，夾起一塊土豆當做掩護盾，「要吃一點嗎？」
唐大少爺總算賞給我一個眼神，略帶鄙夷，「你自己吃吧。」
「不要客氣嘛。」我開玩笑的夾著土豆湊到他面前，他沒反應過來，正要轉頭說話，上下嘴皮一碰，恰好擦過了沒削乾淨的土豆皮。
「……」
「……」
我們倆對視了一會，他的臉色以酒精遇到明火的反應速度，蹭的一下紅了起來。
NO.21
憑藉著多活兩年練出來的淡定（？），我儘量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事，還是可以吃的……」話是這麼說，當然我還是會趁他不注意丟到餐盤裡去。
可惜他並沒有領會到這是我遞出的臺階，不僅一腳踹開，還非要踏空，「我咬過了！」
「……」這傢伙腦回路簡直是謎，「那，我丟了？」
我正要收回手，就看見他跟小狼犬撲食一樣，惡狠狠的從筷子上叼回了那顆寒磣的土豆塊，用一種咬到黃蓮的表情咽了下去。
少年開始發育的喉結上下滾動，修長頸脖像孤傲的白鶴。
然後他皺起眉，在人聲鼎沸的背影音中，像法官批示最終審判般看著我，說，「難吃。」
「真是辛苦你了……」我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發生了什麼，尷尬地低頭看著手中被他咬過的筷子。
「換一雙？」唐昊沉著臉問。
「不用那麼講究，」我強作鎮定道，「飯堂的筷子嘛，反正很多人都用過……」
唐昊剛剛緩下來的臉色瞬間黑成鍋底。
「你不要再說話了。」他一臉菜色的警告我。
NO.22
第四賽季四分之一決賽的第二回合，領先一局的百花客場對戰嘉世主場。
「這局團隊賽如果贏了，我們又可以進總決賽了！」我有些興奮地對唐昊說，「百花真的很厲害啊！」
他瞥了我一眼，「你又看不懂，其實就是覺得張佳樂的百花式打法很酷炫吧。」
「膚淺。」我批評他，「張佳樂本人長得也很帥啊！」
「……」
「不一定穩贏。」談起榮耀賽事，唐昊一改平常的跳脫，竟然隱約有些沉穩的模樣，「雖然嘉世的吳雪峰退役，但一葉之秋和新人沐雨橙風配合的也不錯。」
「我知道我知道，蘇沐橙長得也很好看！」
唐昊的態度一下子崩了，氣急敗壞的指著我的額頭，「又不是長得好看的就能打好榮耀！」
「也不一定嘛。」我捂著額頭，學著他的語氣說，「例如昊昊你長得就很帥啊，榮耀也打得好。」
唐昊：「……」
那個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短短幾個月後，就會有一位神槍手從聯盟中脫穎而出，包攬下榮耀第一人和榮耀第一臉兩大美稱。
NO.23
就算我非常希望百花戰隊直接殺進總決賽，但就如唐昊的預言不可逆轉般，四分之一總決賽第二回合，百花惜敗嘉世。賽程進入第三回合，百花主場迎戰嘉世。
中考逼近的腳步聲已經落在耳邊，清晰可聞，我在倒計時表上劃下一道斜杠，數了數日子，離考試距離不多不少，恰好二十天。陸女士近來都不敢逼著我看書，反而採取放任政策，我心驚膽戰地享受了幾天慈母的關懷，最後實在受不了寧願呆在自習室裡。
唐昊找到我的時候，我正捧著一本心理小說。
他從我手中抽走書瞄了一眼封面，「這就是你的考前複習？」
「對啊，這裡面在講如何緩解考前焦慮。」我面不改色地回答。
「你很焦慮？」
「看不出來嗎？」
他老實地搖了搖頭，「沒看出來。」
我換了個泫然欲泣的表情，「那這樣呢？」
「……」他終於反應過來，對我吼道，「這種時候你就別演了！！」
NO.24
我們在自習室裡眾人唾棄的目光中溜出門。
校道穿過香樟樹林立的綠意向前延伸，風吹葉動間，斑駁的陽光在石板上跳舞，少年的額發不經意地染上一層金黃。
猶豫了片刻，唐昊從口袋裡拿出兩張票，望著我有些欲言又止。
「幹嘛？」為了掩飾莫名泛起的笑容，我捂著唇角假裝咳嗽了一下，「我還要考試，約會就下次吧。」
「約會個鬼啊！！」唐昊跟踩到地雷一樣倏地炸毛，「你不是想看張佳樂和蘇沐橙嗎！」
我從他手裡接過票，驚訝地確認了一下票價，「百花主場的門票？」
「恩。」他十分輕描淡寫的問，「能緩解考前焦慮嗎？」
「前排座位不是五分鐘內就搶完了嗎？」
他揚了揚下巴，神態間有種說不出的腔調，「你說呢？」
「土豪！」我頓時激動的熱淚盈眶，對他說，「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生死之交了！」
唐昊：「……你滾。」
很多年後回首，我可能忘記百花繚亂層出不窮的炫技，也可能忘記一杆卻邪破滅繁花血景的震撼，甚至不再記得心心念念的張佳樂大神長什麼模樣。
卻一直能清晰地回憶起那時陽光青澀，微風夾雜著香樟樹氣息，夏蟬安靜的像喝醉入夢的酒客。
少年如同飛鳥般落在我的窗前。
我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朝著蒼穹之上展翅翱翔，但這之前，他為我歌唱了一陣。
NO.25-NO.29
NO.25
中考前我失眠的很嚴重。
陸女士和陸教授關心則亂，自從我進入備考狀態，在家裡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撥動了我那根在他們看來不知道有敏感的神經。
雙方的形勢都如此嚴峻，我也不想再雪上加霜。實在睡不著的時候就從書包裡翻幾張卷子，拉上窗簾，借著窗臺的燈光奮筆疾書。
這天我寫完英語試卷，活動了一下脖子，側頭不經意間竟看見一道人影不遠不近地立在樓下。
月光將少年的影子勾勒成暗色。
我楞了一下，推開窗戶，朝他揮了揮手。
唐昊迎著我的視線，大爺似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然後他對我揚了揚亮起的手機螢幕。我點開同時震動的手機，看見短信上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下來。」
NO.26
唐昊這種我行我素的網癮少年，大概也不會把他自己的期末考放在眼裡，趁著我最近忙著考前焦慮沒時間去逮人，鑽空就往學校外面跑。
我懷著複雜的家長心態打算跟他談談心，剛剛下樓，就看見他一臉頗不認同，「你用得著這麼爭分奪秒嗎？」
到底是誰教育誰？
我內心不禁浮現出一絲滄桑，「大人的煩惱你不會懂的。」
「切。」唐昊不屑地白了我一眼，「不就是考個試，又不會少塊肉，有必要那麼糾結嗎？」
「W中很難考的啊。」
唐昊的臉色僵了一下，過了會才按捺住每次提到這個話題就莫名暴躁的脾氣，彆扭地問，「那個學校有什麼好的？」
「額……」我想了想，「新鮮？」
「喂！」
「好啦好啦，我再想個理由。」我趕緊安撫他。
唐昊一屁股坐在樓道上，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仿佛在說『你就掰吧』。
「事情是這樣的……」
「恩？」
「有一次路過W中，正好是他們學校的開放日，我進去觀察了一下，發現他們的社團活動很豐富。」
「就這樣？」唐昊好像有點生氣。
但是我有時也搞不懂他的怒點，食堂豆漿沒放糖他都能自己生悶氣一個上午。
「當然不止。」我說，「後來逛累了，有個男生就帶我進他們的休息室裡坐了一會。說起來，他們學校的人還算不錯的。」
「……就這樣？」
「還不止。」我繼續補充，「你知道嗎，休息室裡的獎盃堆起來比我們學校多三倍！」
「膚淺！」他譴責我。
「昊昊你沒聽懂，這些都不是重點。」
他一時也沒糾結我的稱呼，下意識地問，「那重點是什麼？」
「重點是，」我認真地告訴他，「那個男生，他真的長得很帥。」
唐昊：「……」
他憋了大概十秒鐘，終於忍不住對我吼，「你不要去那個破學校了！！」
「你才是，不要仇視帥哥了。」
雖然表面上不肯退讓，但我知道內心深處一直莫名提著的那口氣悄悄松了下來——當然不是因為什麼W中帥哥，畢竟昊昊（在我眼裡）比他帥多了。
我才發現，我非常非常害怕唐昊對我說，那你去W中吧。
NO.27
我的考前焦慮竟然被唐昊以毒攻毒的治癒了。
整個考試過程都抱著一種『考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輕鬆心態，陸女士看見我輕裝上陣，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胸有成竹的表現。
之後我迎來了漫長的假期，唐昊迎來了生不如死的期末考。
陸女士暫時不用管我，不知怎麼就盯上了他，每天耳提面命地提醒他玩遊戲的危害，連帶在隔壁房間玩電腦的我也躺了不少槍。
唐昊只好暫時把他的寶貝帳號卡交給我，讓我每天順便幫他做一些日常任務。
問題是……
「你哪裡來的這麼多小號？」我看著前面一字排開的帳號卡，覺得他真是深藏不露，「都是些什麼啊？」
「哦，後來買的。」唐昊如數家珍，「這張是拳法家，這張是狂劍士，這張是戰鬥法師——」
「等等，你這是要湊齊全職業小號嗎？」
「誰說的？」他非常傲氣地揚了揚下巴，「我不玩輔助。」
「……」我莫名有種被地圖炮波及的心塞，「不過你玩這麼多小號幹什麼？要砍誰？」
唐昊被我短淺的目光震撼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教育我，「這叫知己知彼！」
我瞠目結舌，「……昊昊……」
「不要這樣喊我。——什麼事？」
「你，居然會用成語！」
「……滾。」
NO.28
閑來沒事的我決定友情幫唐昊補習。
唐昊做題很不耐煩，寫到一半就忍不住出餿主意，「你就不能幫忙轉移一下陸老師的注意力嗎？」
「我怎麼不順便幫你偷試卷呢？」我嘲諷他。
唐昊聽了，居然還認真的思考片刻，然後痛心疾首地結論，「你偷不出來。」
「……」
我在小本子上記了一筆，這話題不能跟他再聊了。
「你月考試卷放在哪裡？」我在他房間裡轉了轉，「我看看哪個知識點需要重點講解。」
因為他的成績早就在陸女士訓話的時候抖了個一乾二淨，唐昊也沒什麼客套意識，隨手指了個角落。
我從一堆沒寫完的作業中扒拉出他的卷子，看了一眼，頓時覺得陸女士還是罵輕了。
「你真是原創型詩人啊。」我忍不住感慨。
「恩？」
「『客路青山外，秋風蕭瑟，斷腸人在天涯』？採訪一下，這道題你是怎麼想的？」
唐昊理直氣壯地：「不是很搭嗎？」
「混搭也算搭的話，你的確走在時尚前沿。」
「哼。」
「而且你居然敢在我媽面前答這樣的試卷，怪不得她抓著你不放。」
「啊？」他一頭霧水，「為什麼？」
「少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她是處女座你不知道嗎？。」
唐昊：「……」
NO.29
七月中，榮耀聯賽落下帷幕，霸圖擊敗嘉世成為第四賽季總冠軍。
與此同時，中考放榜的日子也隨之而來。
出成績那天陸女士和陸教授都不在家，我茫然了一會，發現暫時找不到人可以分享，拿著成績單往樓上走去。房間靜悄悄的，唐昊還沒有下課，我坐在樓道上，出神地聽著外面滴答的雨聲。
從正午等到傍晚，總算聽到了唐昊標誌性風急火燎的腳步聲，少年一下子從一樓躥到五樓，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下腳步，在我家門口徘徊了一會。
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想到只是放輕的腳步聲就能左右一個人的心情。
唐昊自顧自的糾結了一會，歎了口氣，拉聳著腦袋往樓上走來，步伐沉重的像沙漠裡背著行囊前行的駱駝。
那只駱駝忽然受到驚嚇，挺直了背。
「臥槽你坐在這裡幹什麼？！不怕著涼嗎？」
少年的身上還沾著雨天的潮濕，邊走邊撥弄亂糟糟的頭髮，水珠四處濺落，我毫無防備的成為城門邊被殃及的池魚。
「唐昊，」我擦乾淨落在臉上的小水滴，抬頭望他，「我考砸了。」
「……」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下，沉默了大概幾分鐘，突然指著我爆發了起來，「你是白癡嗎！！考砸了還笑的那麼開心！！」
我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我考砸了。」
他也許是被我喜大普奔的情緒震懾住，僵在原地，看著我，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好像忽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嘴角彎了彎，終於露出了笑容。
這一年，他十四歲，我十六歲。
後來回想起來，唯獨在這個風平浪靜到枯燥的年紀，我們是彼此依賴的。
NO.30-NO.35
NO.30
拒絕了陸女士找關係把我送進W中的提議，九月初，我按照第二志願直升高中部。
「陸老師就同意了？」唐昊打開可樂蓋子猛灌了一口，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她是那麼好說話的人嗎？」
「……她是啊。」我省略掉關在房間裡餓了幾頓，足夠寫一本回憶錄的抗爭歷史，大言不慚道。
「原來我誤會她了。」唐昊深以為然地點頭，突發奇想，「這麼說，跟她解釋一下沒寫完暑假作業的理由，她也有可能放過我嗎？」
……
我簡直震驚了，這孩子怎麼缺心眼到這份上？
「你放假幹嘛去了？」
他放下可樂罐，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坦蕩的告訴我，「……花了不少時間開荒副本。」
榮耀是個比同時期其他網遊更加充滿活力的遊戲，每次更新都會開啟相應的地圖與副本，因此對玩家的吸引力也經久不衰，隨著聯盟賽事發展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以唐昊的性格，我一點都不意外他會花大量時間探索新的玩法。
不僅是因為他喜歡榮耀，更是因為他擅長榮耀。
每次陸女士教訓他不務正業浪費時間的時候，我都想站出來為他辯護幾句，但是我沒辦法向她解釋唐昊的微操和意識多麼驚豔，也沒辦法用唐昊的手速和預判說服她。
我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他玩榮耀很厲害。這種厲害已經不是我能夠描述的程度。
NO.31
我翻開唐昊的暑假作業，楞了一下。
「但是至少……你好歹把名字寫上吧……」
唐昊看了一眼，十分直爽道，「沒寫嗎？我忘記了。」
「你怎麼不乾脆忘記開學？」我在他驚訝的目光下嘩啦啦的撕掉了幾頁題目，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幹嘛？你難道沒做過這種事？」
他用一種『你們真是太複雜太麻煩』的表情看向我，「不想寫直接不要交就好了。」
「……」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誇他耿直還是腦子少根筋。
「然後班主任問你為什麼不交作業，你告訴她你玩了兩個月的遊戲？」
「還破了記錄。」唐昊補充。
「那就等著我媽沒收你的帳號卡吧。」
唐昊終於被我描繪的慘況成功威懾住了：「……」
我拿起筆幫他在空白的本子簽下名字，在心底歎了口氣，望著唐昊在陽光下被染成金黃色的發梢，有些發愁。
別的青春期少女遇見的都是穿著白襯衫拿著詩集的乾淨學長，怎麼到了我這裡就變成了沉迷玩遊戲的熊孩子？
NO.32
「你簽的這是什麼鬼？」
唐昊嫌棄地拎起暑假作業，指著上面的鬼畫符問，「這寫是我的名字？？？」
「是啊。」我坦然承認。
他舉起來對著陽光研究了半天，「哪裡像了？」
因為走神的緣故，那幾筆字寫得慘不忍睹，當然為了面子我是不會承認的，「簽名就是要隨心所欲，才能體現出氣勢你知道嗎？」
「我需要靠這種東西體現氣勢？」唐昊皺起眉，「……別的我都能理解，為什麼要在我的名字後面畫兩個圈？」
我頗有些小心思被拆穿的窘迫，不過還是飛快的讓自己淡定下來，胡扯道，「這叫創意署名，別人一看就知道是誰設計的。」
「誰會關注兩個圓圈啊……」
「是兩個希臘字母。」我一本正經地糾正他。
唐昊保持著皺眉的表情注視了一會，揣測道，「所以這兩個字母什麼意思？角速度和角加速度？」
「昊昊……」我一臉欣慰。
他很有危機意識：「不要這樣叫我！」
「你、你居然預習了初中物理……」
「這個梗你要玩多久！！」唐昊一下子炸毛了起來，把開始的話題丟到了九霄雲外。
後來我再看到這個簽名是在第八賽季全明星週末的直播螢屏上，龍飛鳳舞的簽名後跟著畫風不搭，頗為滑稽的α和Ω。
主持人帶著輕微吳儂軟語的口音，好奇地問這是什麼代表符號呀。
「順手而已。」唐昊繃著臉說。
NO.33
直升高中的好處是到處都能看見熟人，壞也壞在大家太熟悉了。
十月，學生會選舉才進行到第三輪複試，校運會卻已經拉開序幕，高三師兄師姐已經進入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階段，因為人手嚴重不足，我被無良的學生會前輩委以重任——去初中部搬桌椅。
因為不在同一個校區，我跟唐昊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我當然是欣然地答應了這個任務，並成功在他的教室門口偶遇（……）。
「所以你為什麼要答應？」唐昊看著我一臉怒其不爭。
我搬出了前輩忽悠我的理由，「提前熟悉環境嘛……」
「熟悉了又能怎麼樣？」
「有很多好處啊。」我掰著手指頭數，「例如遲到不被記名，曠課藉口開會，心情不好就在校園廣播裡放《愛情買賣》……」
「官僚主義太腐敗了。」唐昊面癱著臉總結。
「沒事啦，」我安慰他，「就是搬些多餘的桌椅，來回跑幾趟就好了。」
「廢話！！！」他終於忍不住破功，朝我吼道，「你當然沒事啊！！都是我在搬來搬去！！你是怎麼每次搬東西的時候都能找到我的！！」
「相信我，是命運的安排。」
「這種緣分我一點都不想要！！」
NO.34
隨著新學期漸入佳境，榮耀聯賽第五賽季也進行到一半。百花戰隊以銳不可擋之勢在常規賽排名上遙遙領先，根據各種粉絲、報刊、當然最重要還是唐昊的分析，這個賽季百花很有希望問鼎總冠軍。
於是他又開啟了廢寢忘食在飯堂蹲守賽事轉播的狀態，我偶爾也會過去給他投喂一點零食，介於他觀看比賽的時候越來越正經嚴肅，一副恨不得身臨其境的模樣，通常也不會在意到我帶的是什麼，竟然不自覺忘記了挑食的毛病。
我決定趁虛而入，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
「不要光看別人比賽啊。」
「不然？」唐昊轉頭認真地盯著我，好像在等我說出什麼有營養價值的話，以致於我有些不好意思補充下一句：
「順便也幫我把競技場兩千勝打完啊！」
「……」他有些無語，「你一個菜鳥牧師怎麼還沒死心啊。」
「因為有高手在旁邊嘛。」
「嘖。」他果然對別人的誇讚很領情，「那你放假記得找時間上線。」
我有些擔憂也有些躍躍欲試，「大神，你終於要磨練我的水準，把畢生絕學傳給我了嗎？」
「想什麼呢？」唐昊斜睨我，眼角挑的很不屑，「還敢指望你那點治療量？」
「……那我上線幹嘛？」
「你？」唐昊說，「站在原地不要動就是對我最大的配合了。」
「你要一挑二？不可能吧？」
等到了寒假，我見識到唐昊堅持1VS2打競技場的英勇身姿，終於明白他為什麼不甚在意輔助職業，因為他的操作水準的確能夠讓身為牧師的我覺得自己非常多餘。
我有點失落，於是問他：
「唐昊你是不是開了掛為什麼還沒被封號！！！」
「滾！！」
NO.35
假期的時間如水東流，一彈指頃。
帶著拖油瓶的唐昊終於把我的競技場勝利次數拉扯到一千場時，元宵節已經悄然而至。
「元宵節一過就要上課了！」我跟在德里羅身後哀嚎。
「到底誰才是年級前十？」小流氓在樹叢裡靈活的鑽來鑽去，一邊偷襲小怪一邊抽空回答我，「你能不能有點學霸形象？」
我閑閑地撿著小怪掉落的裝備，「我壓力大啊，開學考再考砸一次估計我媽要動家法了。」
德里羅突然一聲不吭地停下腳步，我因為沒反應過來一頭紮進怪堆裡，血量東一下西一下的往下掉。
「唐昊！！你去喝水先跟我說一聲啊！！」
「……」他咳了一下以示自己沒有離開電腦前，我手忙腳亂的掙扎了一會，聽見那邊忍不住傳來摔滑鼠的聲音，「你是牧師啊陸霜期！好歹放一個希望禱言啊！」
「還不是因為你讓我在競技場站樁，我才會忘記這個遊戲還要放技能！」我臨危不亂的推卸責任。
「你閉嘴！」德里羅沖了上來，接連放了好幾個技能強制轉移仇恨。
因為他一個不漏的拉住仇恨，我終於騰出手放了一個希望禱言穩定血線，又慢吞吞地接著放治癒術和回復術。
「治療溢出了！」唐昊竟然還能抽空提醒我。
「又不是職業比賽，還要統計治療量……」我在後方安定的打了個哈欠，欣賞他在怪群眾穿梭的近戰身姿，操著老媽子的心態絮絮叨叨，「打完這一堆裝備就湊的差不多了，你早點關電腦睡覺，不要因為家裡沒人管就通宵啊。」
唐昊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你還好意思說我？陸老師在家你敢玩電腦嗎？」
「……」我無法反駁，只好轉移話題，「這麼說來我們還是兩個同病相憐的留守兒童，不要再狗咬狗了。」
唐昊：「……」
他被這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聊天方式驚的瞠目結舌，無語了好一會才說出話來，「你這是在罵誰呢？」
「意思到了就行啦！」我準備踢掉網線遁逃，「晚安！」
「等下，敢拔網線你就慘了！！」
我聽見唐昊最後殘留在耳麥裡的聲音，抽了抽嘴角，憂慮的盯著已經被我踹掉的網線。手機鈴聲催命一樣的響起，我看著唐昊的名字在螢幕上閃爍，在心裡默默做了檢討。
對不起唐昊，都怪我腿太長了。
NO.36-NO.41
NO.36
三月初的K市陽光溫和而明朗，像一層穿透雲層覆蓋著大地的薄紗。這座城市常年滿目春華，雲淡風輕地令人感覺不到變化，但三月長風真正拂過高原後，街頭巷尾頗有些無處不飛花的意境。
這時還沒有開學，我趴在門衛室的窗臺上，注視陽光下安靜到寂寥的校園。留校值班的是一位不太熱衷聊天的老爺爺，總是隨身帶著一台破舊收音機，磁帶偶爾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在一片雜音中古老的胡琴腔悠揚而婉轉，仿佛宣告即使式微依舊留存的滇劇風骨。
就在氣氛越來越讓人昏昏欲睡的時候，一輛公車緩緩停在校門口，我一下子立直身體。車門打開又合起，月臺上依舊空無一人。
「等人呐？」老爺爺破天荒地開口跟我搭話，「我認識嗎？」
「可能……不熟吧……」我揣測道，畢竟唐昊一直是個出入都不肯老老實實走大門的熊孩子。
老爺爺隨著收音機哼了幾句，搖頭晃腦地問，「是不是經常翻牆的那個？」
我頓時肅然起敬，「您記性還是那麼好。」
「可不是。」他自得道，「那個同學上課就沒有準時過，約你見面也遲到了？」
「……」
我無語了一下，唐昊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簡直難以挽回，不過這次還真的冤枉他了，「他今天回學校，我是怕他又沒帶樓下的鑰匙才過來看看。」
「這麼早，寒假還沒放完呢……」老人家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地收回視線，沉默下來。一時間只有收音機發出的雜音，落在耳邊像一聲聲歎息，一歎卞璣寫扇，二歎時不待我……八歎金榜題名，錯上加錯。絲弦胡琴相呼應和，老人家咿咿呀呀地哼：「空嗟往事成夢幻，轉眼分離緣有限……喏，你看，他來了。」
我轉頭，車門打開，唐昊背著簡單的黑色書包，大咧咧地走進陽光裡。
日色悠揚淡薄，街上行人寥寥，婉轉輕快的曲調在耳邊縈繞，我的心裡驀然一動，像是浣熊在森林裡發現泉溪源頭，盈滿了未知的期待。
後來我跟閨蜜描述這一幕，非常唏噓：「你知道嗎，當時我內心一下子冒出兩個小人，鬧個不停。一個慫恿說：陸霜期你得快點抓住這個人。」
唐昊聽見了，皺起眉不滿的問，「那另一個在幹嘛？」
「另一個說沒錯別讓他跑了。」
NO.37
「不是說了不用等我嗎？」唐昊剛跟我打了個照面，就擺出了要教訓人的架勢。
「有人等你嗎？」我立刻裝出疑惑不解的樣子，「本來嘛我在這跟爺爺聊得好好的，你突然就冒出來了。」
「真的？」唐昊的眼尾高高吊起，懷疑地看著我，又看了一眼門衛室，隨即揚了揚下巴，笑的十分志滿意得，眉目間盡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囂張。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老爺子在關鍵時刻背棄友軍，竟然抱著收音機自顧自地睡了過去：「……」
「你當我傻麼？」唐昊冷哼了一聲。
是啊。我在內心回答道，不禁悲從中來。
——有什麼事比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傻子更加打擊人的？
那傻子還愚昧無知地教訓我：「別總把我當小孩子好不好？你才大我兩歲而已！兩歲！」他伸出手指頭比劃了一下，說，「再過兩年我就跟你一樣大了！」
「……」於是我對他擺了擺手，「別說話，我現在心情很複雜。」
NO.38
經過上個暑假的教訓，唐昊這次學乖了，不等到開學前夕才臨時抱佛腳，而是開學前半個月就痛定思痛，跑回來趕作業。
「真的假的？」我怎麼那麼不信呢，「你會放棄在家裡喝飲料玩遊戲的機會？」
唐昊目光飄移了一下， 「恩……網費到期了。」
我第一時間表達了自己的幸災樂禍：「哈哈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個鬼啊！」他惱羞成怒地吼道。
我翻著他堆在桌子上空白試卷和習題集，第一次慶倖他比我小了兩歲這件事——可憐的網癮少年唐昊，在這個年紀連寬頻續費都辦理不了。
NO.39
唐昊補完作業，說要請我吃飯慶祝解放。
我仔細的確認了一下日曆上的時間，「明天元宵節你也不回家嗎？」
「回去幹嘛，又沒人在家裡。」
「可是這樣不太好吧……」我客氣地推辭了一番，「怎麼好意思讓師弟請客呢？」
他不知道被點燃哪條引線，臉色倏地黑了下來，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炸出一朵壯觀的蘑菇雲。好在我察言觀色識時達變，趕緊拿起他丟在鞋櫃上的錢包，飛快地沖出門，「走走走，你想吃什麼？」
唐昊盯了我好一會，估計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心理掙扎才勉強決定不爆炸，「隨便你。」
「……」我被萬能答案囧了一下，「你有帶公交卡嗎？」
「可能帶了。」他不甚在意的回答。
放心不下他丟三落四的習慣，我打開他的錢包檢查，才看一眼，頓時有種被閃瞎的危機感，雖然早就猜到他家奉行的是相處不夠物質彌補的政策，但這也……太物質了吧……
「……昊昊……」
「幹什麼？」他還是一臉不爽。
我誠懇地望著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正人君子，「這些錢肯定會侵蝕你的靈魂，來，我替你花掉它？」
唐昊：「……」
我等了足足十秒鐘，他居然還沒有例行來一句言簡意賅的「滾」，不禁好奇地打量他。
唐昊皺著眉不知道在嘟囔什麼，注意到我的視線，不自在地扭過頭，口頭禪似的又來了一句，「隨便你。」
太、太陽從哪邊出來？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昊昊我終於發現了你的閃光點！」
唐昊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用對他來說算得上是矜持的態度回答，「現在才發現嗎？」
「對啊，」我一臉深受感動，「你真的……特別孝順。」
「陸霜期！！」唐昊牌炸彈潛伏了一段時間，終於原形畢露：「你吃藥了嗎！！」
NO.40
我和唐昊兩個留守青少年兒童趁著午飯時間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決定元宵節一起出門放個風（？）。
「去哪裡？」唐昊不知從哪裡順來一本旅遊手冊，「好像沒什麼新鮮的。」
「賞花？」我指著報紙上的新聞，萬溪的梨花、金殿的茶花、曇華寺的牡丹花和西華公園的垂絲海棠都在元宵節向公眾開放。
「在K市看花你還能更有創意一點嗎？」唐昊吐槽道，「這麼想看的話直接去鬥南就好啦。」
「……」我被他耿直的思維震驚了，回敬道，「去花市賞花你還能更反人類一點嗎？」
我們倆半斤八兩地嫌棄了一番對方的品味，各退一步，選了一個雙方都沒有去過的地方、觀賞一種雙方都沒有看過的花。
於是我和唐昊轉了兩趟車，一路顛簸地來到這個市區地圖上根本找不到的村落，站在一片油菜花田前面面相覷。
「看著就很有食欲。」我凝視著一片黃燦燦的菜地，認真地轉頭問唐昊，「我們要摘點回去嗎？」
「你以為在玩開心農場嗎？」唐昊潑冷水。
「那我們就不要盯著別人的菜了，」我說，「你看那邊的農民伯伯，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下毛巾拿起鐵鍬了。」
唐昊：「……臥槽？是真的，他走過來幹嘛！？」
我們在農民伯伯防範的目光下灰溜溜地離開了油菜花地，舉起地圖半天，走向了此行真正目的地，某座坐落于郊外的狀元山。
「我們是來爬山的嗎？」唐昊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山上有座廟。」
「啊？」
「廟裡有個老和尚。」
「……一點都不好笑！！」
山上的確有座廟，廟裡的大師求籤算卦小有名氣……當然這些唐昊是不會在意的，他大概從出生起就秉持著「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中二態度，走進寺廟裡就不知道溜達到哪裡去了。
NO.41
「下下卦。」
大師眯著眼睛摸了摸卦象，語調波瀾不驚的照著簽文念，「渙者散也，散而不聚，故有隔河望金之象。」
「……」我這手氣也是絕了。
就在我心驚膽戰地等解簽時，唐昊不知怎麼找到我，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你在算什麼啊？」
「沒什麼！」
唐昊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伸手去碰銅幣，「好像很有趣？」
我做賊心虛，拉起唐昊就走，「天色有點晚了我們回去看花燈吧。」
他一頭霧水，「你不玩了啊？」
「……」我已經不敢去看大師的臉色了，唐昊這個熊孩子，西伯昌泉下有知都能被他氣活。
「小姑娘，」一直睜不開眼睛、讓人覺得隨時要去會周公的老和尚突然在身後開口，「你求的是姻緣吧？」
大師我看錯你了……
「姻、姻緣？」唐昊喃喃道，目光對上我，觸電一樣扭過頭去，虛張聲勢地咳了兩聲。
「……」他到底在害羞什麼！我不能理解唐昊的腦回路。
「卦象上巽下坎，」大師繼續說，「風向上吹水往下流，可望而不可即。小姑娘，你還是好好學習，暫時不談戀愛比較好。」
唐昊：「……」
「你剛剛是不是手抖了？」他嚴肅地看向我，「這個不准，你再去算一卦。」
NO.42-NO.46
NO.42
唐昊其實很有成為話嘮的潛力。
可能是因為平常要麼懶得說話要麼直接炸毛，以致於我一直沒有發現他的這個特點。
元宵夜晚四處張燈結綵，唐昊一刻也閑不下來，拉著我到處晃悠，一邊逛一邊試圖洗腦我「我看那座廟生意不好大概算不准」「你手抖了吧肯定抖了就你知道嗎這水準基本告別競技場」「堅定科學堅定馬克思主義不要迷信」
……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安慰人的手段，如果是的話，真的太讓人無福消受了。
唯一可以確信的就是，這天晚上一定是我度過最鬧騰的元宵節，以致於到後來都不記得唐昊天南海北地扯了什麼，卻還能回想起耳邊一片嗡嗡的熱鬧。
NO.43
「記住我的話了嗎？」唐昊沉著臉囑咐，「我看你就不要再去算卦了，手氣差沒救的，」他好像怕說服不了我，不惜自黑了一把，「……就跟我roll點一樣！」
我被他的捨己為人的精神感動了，忍不住看向他。
「幹、幹嘛？」他正說的起勁，突然發現我在原地停下腳步，目光抖了抖，但還是強撐著理直氣壯的模樣問，「你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嗎？」
「沒有沒有，」我急忙擺手澄清，「但是我們已經到樓下了。」
「是嗎？」唐昊抬頭看了眼門牌，終於意猶未盡放棄了說教，抬腿向樓上走去，一邊不滿的抱怨，「怎麼這麼快？」
我被他不帶大喘氣的灌輸了一個晚上有關「封建迷信害人不淺」的理論，滿腦子呈現漿糊狀態，暈乎乎的跟著他上樓，直到他拿出鑰匙開門時才發現有哪裡不對。
「你要進來嗎？」他倒是很直接的打開了燈，「隨便坐，我先去洗個澡。」
我：「……」臥槽少年你的天賦點在了危險的地方啊！！
「不我就是送一下你！」我飛快的回答，「先走了晚安！！」
「這麼近有什麼好送的？」唐昊從樓梯扶手處探出腦袋，「……喂。」
「恩？怎麼？」我抬起頭望他，柔和的橘黃色燈光下，少年平常的冷硬表情都顯得有些柔和。
他伸手指了指樓梯，「你有沒有數過這裡幾層臺階？」
「啊……？」我誠實的搖頭，「沒有。」
「那就去數一數！！！」唐昊臉色一下子拉下來，「你知道那個和尚有多離譜嗎！！！」
「……」
NO.44
因為被現場抓包，卦像是什麼我已經忘得一乾二淨，倒是唐昊一副耿耿於懷的樣子，讓我忍不住在意起來。
回房間打開電腦，我憑著稀薄的印象在搜索引摯裡敲下關鍵字，在一大堆網頁中，艱難的找到了重點，「渙卦，離散的意思……咦，是說我們會離的很遠嗎？」
唐昊沒輕沒重的關門聲非常配合的從樓上傳來。
「……」我抽了抽嘴角，開始懷疑起自己算卦的時候是不是真的手抖了。
看來經過一個晚上鍥而不捨的洗腦，唐昊同志終於成功的把封建迷信的殘餘從我腦子裡剔出去……咦？等……下……
……
……
他讓我去數臺階是怎麼回事？
NO.45
我被自己的腦補嚇了一跳。
雖然一直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抓住唐昊的領子問問他是什麼意思（……），但元宵節後就是報到的日子，學生會又開始新一輪的沒事找事，開學考也非常緊迫。
我整個寒假都跟唐昊在網遊裡面撲騰，現在才臨時抱佛腳地啃起書。
經過一段跟試卷自習室為伍的日子，我竟然詭異的淡定了下來，沒有率先在唐昊面前提到這個話題。他更是直接忘記了自己說過什麼，除了偶爾會指著報紙上的科學事例教育一下我，生怕我重蹈覆轍誤入歧途。
以前我一直覺得跟唐昊交流不需要過腦子，現在才恍然驚覺這是個誤區，他的確不怎麼擅長隱藏心思，但某些時候也藏著不肯說出來的想法。
於是我開始暗戳戳的觀察起唐昊，他雖然經常炸毛，但深究起來一般都是有合理原因，例如張佳樂的百花式打法讓他看不清螢幕（……），例如孫哲平這場沒有上個人賽等等，他向來嘴硬不肯承認自己是百花粉絲，但如果百花在某場常規賽不幸落敗，會成為唯二讓他睡不著覺的導火線。
另一件讓他第二天掛著黑眼圈的事情我揣測了許久，最後才有些不敢置信的確定下來——他好像非常非常介意比我小兩歲這件事。
每當別人有意或無意在他面前提到，他都一副恨不得直接把對方丟到外太空、眼不見為淨的態度，以至有熟人特地來問我是不是又跟唐昊吵架了。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學生。」我說，「他可能是因為最近孫哲平出場比較少所以有點上火吧。」
「你又黑唐昊……」閨蜜抽了抽嘴角，「他是孫哲平粉絲？」
「他吵架水準小學生是事實啊。」我申辯，「我猜八成是，可惜他領悟不了張佳樂的帥氣。」
「你太花癡了。」閨蜜義正言辭地譴責我，頓了頓，「帥氣當然要看周澤楷啊！！那張臉！！槍系出帥哥古人誠不欺我！！！」
我看著她捧臉夢幻的樣子，忍不住打擊她，「古人有沒有告訴你槍兵幸運E……」
「我的天你居然不喜歡周澤楷！」閨蜜一臉『我發現了新大陸』，「你什麼時候開始注重內涵了？」
我：「……」
不行，我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周澤楷才剛出道好不好，實力還沒有得到完整的展現。」我底氣不足的辯解，「而且我就是喜歡成熟的類型，小鮮肉什麼的留給小朋友好啦。」
「……」閨蜜似乎被我的正派震撼到了，過了好一會才說，「陸霜期你確定你跟唐昊沒有吵架嗎？他剛剛在門口看見你轉身就走了。」
「不會吧？」
「真的，」她同情道，「就在你說喜歡成熟型的時候。」
NO.46
萬萬沒想到，時隔一年半，唐昊居然又跟我冷戰了，連讓我惡俗的喊一句「少年你聽我解釋」的機會都沒給。
我四處找不到人，只好上遊戲騷擾他。
在我第十五次用溢出的治療量OT了他的怪，小流氓終於忍不住轉過身，看了我半天，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在原地默默地洗了一個強仇技能。
「等等，」我操縱著裝備破破爛爛的牧師跳到他面前，「你真的不跟我說話了？」
「……」
「真的一句話不說？」
「……」
好吧，在他難得的沉默之下，我敗下陣來，盤腿坐在一旁看他虐怪。他好像在這片野外殺紅了眼，連偶爾冒出來的無辜路人也不放過，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有人糾結人馬回來尋仇。
「呆著別動。」他終於對我說了這個星期以來第一句話，反身一個疾跑……又沖進了紅名堆。
唐昊的打法異常奔放，跟他欣賞的孫哲平有異曲同工之妙，本身偏重控場的流氓職業到了他手裡跟近戰似得，除了前沖就是強攻，不論其他，流氓的字面意思被他詮釋的十分出神入化。
反正他也不需要我去添亂，我從抽屜裡隨手抽出一套練習題，正要下筆，忽然聽見耳麥裡傳來一陣不妙的音效。
一看螢幕，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火龍已經落到小牧師的身上，耳邊同時傳來雙方的怒吼：
「臥槽你這個穿心破丟的也太瞎了吧！」
「你的希望禱言呢！！！」
我常年讓角色穿著只能看不能打的外觀終於顯露了弊端，不慎誤中了一個55級大招之後血線直接清零，被送回了復活點。
唐昊大概要氣死了。
等我換好裝備撲哧撲哧地跑回原地，只剩下滿地的躺屍，還有個血條不到5％的機械師一邊掙扎不甘寂寞的跟唐昊搭話，「操作不錯啊要不要加入我們工會？喲，妹子你回來了，一起加入嗎？」
我：「……」
唐昊打遊戲的時候向來不喜歡跟對手廢話，這次卻破天荒的開了語音，「哦，你多大？」
對方一頭霧水，「啊？十，十九歲。」
「那不行，」唐昊一本正經地說，「她喜歡老一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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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7
「你居然當著我的面造謠！」
屍體們都被傳送回復活點後，我開始找唐昊秋後算帳。
他態度十分冷淡，「難道不是實話嗎？」
「當然不——」我正要跳起來反駁，忽然福至心靈，不敢置信地停下來，「臥槽難道你是在吃醋嗎？」
他竟詭異的沉默了：「……」
「看錯你了，」我把飲料從鍵盤邊移開以免掀桌時被波及，「……你居然連張佳樂的醋都吃(╯‵□′)╯︵┻━┻！！」
「什麼鬼！跟張佳樂有什麼關係！」
我回憶了一下，比他更加莫名其妙，「那天我們在討論槍系選手沒錯啊……難道你其實是周澤楷的粉？我也不是不喜歡他啦……」
「……」唐昊好像有點恍惚，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你還想喜歡周澤楷！！」
「啊？」重點是這個嗎？
「他們有什麼好的！！」他一下子又炸了，「你這個膚淺的女人！」
「周澤楷長得那麼帥我就認了，但你居然說喜歡張佳樂是膚淺？！」我用滑鼠拍了拍桌子，「要坐下來心平氣和的打一架嗎？」
「哼！」他終於意識到跟女粉絲討論這個話題多麼不理智，頓了一下，「你敢說那天你們沒有提起我？」
「……」
我在內心毆打了一頓通敵叛國的閨蜜，也不知道她到底向唐昊透露了多少，只好心虛的保持沉默。
唐昊大爺似得，「招了吧，坦白從寬。」
「那是女生之間的話題你不會感興趣的啦……」
我一邊敷衍唐昊，一邊在內心吐槽：說你是小學生這種事情難道我會自投羅網嗎？？
唐昊見我打定主意不肯透露半分，僵持了一下，直接在原地下線了。
NO.48
這太驚悚了。
唐昊吵架向來奉行「不管能不能吵贏我一定堅持到最後」的小學生原則，今天居然話都沒說一句就放棄，我內心複雜了一下，最後不得不感慨，人果然都是會長大的……
還沒等我感歎完，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我囧了一下，下意識地拉開窗簾，探頭望去，果然看見他正站在樓下，抬手對我揮了揮亮起的手機螢幕。
「……」
我懷著『這孩子不會要當面打架吧』的心情往樓下走去。
唐昊正拿著手機在玩節奏大師，手速飛快之餘，還能分出注意力側頭看了我一眼。說起來，自從認識他之後，我基本上杜絕了一切手機遊戲，畢竟連玩俄羅斯方塊都會被刷破記錄的滋味……實在是太心碎了……
我湊上前去看他的螢幕，這孩子又在刷新記錄，明明早就高居朋友圈榜首，還不斷企圖拉開更加不可逾越的距離。換作是我的話，大概早就忍無可忍地刪掉他的好友了。（……）
「看什麼？」唐昊收起手機，「我叫你下來是讓你來看——」
「住手！」我眼睜睜地看著暗下去的手機螢幕，忍不住喊道，「就快刷新紀錄了你知道嗎！」
「……」他楞了一下，用更大的音量吼回來，「刷新個鬼！你能不能長點心！！我讓你下來看我玩手機嗎！！！」
我想了想，「對啊，你找我有什麼事？」
唐昊突然沒話說了。
過了一會，才皺起眉，很是煩躁的抓了抓頭髮，「你真的不知道因為什麼？」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恨不得學著電視劇裡嚎一嗓子：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大哥！
「呃，難道是考砸了？」我只好硬著頭皮揣測，「作業不會寫？同桌太極品？難道是競技場連勝被打破？」
他的臉色越來越沉，最後終於爆發，「你是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嗎！！」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很鬱悶。
「……可是你十五歲生日都還沒過……」我一時沒忍住指出。
唐昊大概是被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NO.49
「你太神經刀了。」閨蜜趴在桌子上，豎起書悄悄地對我說，「搞不好他本來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硬生生都被你氣回去了。」
「應該不能吧。」我低下頭躲開老師的視線，「一點預兆都沒有啊……」
「得給你放個主題是『明天我要表白』的預告片，你才有可能能看出來吧？」
「哪有那麼遲鈍！」我義正言辭了一下，又垮下來，「而且他才初二啊我好有罪惡感。」
「……」
「你對唐昊出現什麼認識上的偏差？」閨蜜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怎麼都覺得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要不是那只披著狼皮的唐昊現在年紀還小，你早就被吃的渣都不剩了。」
我對她把唐昊比喻成狼崽子的行為非常不滿，翻開數學題以示抗議。
「好啦好啦，」下課之後，等到人流漸漸散去，我跟閨蜜才走出教室，她晃著我的手認錯，「我不該這樣說你家唐昊，他當然不是披著狼皮……哇靠，他應該是一隻忠犬才對！看那邊！」
我順著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唐昊正踩著腳踏車立在樹下，手裡拎著兩杯奶茶。
「福利啊福利。」閨蜜拉著我走過去，接過奶茶，「……什麼啊？兩杯都是霜期喜歡的口味嘛……唐昊你這樣是不行的，外交也很重要啊。」
「囉嗦。」唐昊的表情繃得很冷酷，「誰會記得你們喜歡什麼？」
「好吧好吧，」閨蜜認命的拿起一杯，「真是的，大週末特地給我來投喂狗糧的吧？……別瞪我，我現在就走，不照亮你們了。」
「學校見。」
她朝我們揮了揮手，向另一邊馬路走去。
我收回視線，看向一邊的少年，「你怎麼在這裡？」
唐昊在週末一般都不見蹤影，多半會跑到哪個網吧裡去呆著，今天居然會出現在補習班門口，我不禁好奇的看了看太陽的位置：「……難道你終於決定要發奮讀書了？」
「沒有這回事。」
哦。我點點頭，放下心來，「你還是正常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裡拿著的奧數題上，皺了一下眉，「你需要學這個嗎？」
「比較有保送優勢嘛。」我看見他依舊一臉不能理解，歎了口氣，「說了你也不懂……這就是大人的煩惱了。」
「切，你才大我幾歲？」他這次居然難得沒炸毛，「怎麼樣在你看來才算大人？高中？大學？還是跟你一樣整天抱著書和年級排名就算是成熟的人了？」
「……」
他居然進化了！我以後再也不能說他的嘴炮技能小學生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吵得贏我。（……）
「怎麼樣算成熟我不知道啦。」我一邊將吸管插入奶茶杯，一邊沒良心的回嗆，「但肯定不是你現在這樣的。」
他沉默下來，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聲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了。」
「？？」
唐昊看了我一眼，目光裡有一種不明的意味倏忽閃過，快的讓我分辨不清，「補習班我會去的。」
「……」
啥？
「等下！」我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不然你想怎麼樣？」他語氣有些煩躁，眉目間卻頗為凝重，「我永遠都比你小，你就永遠都不會認真聽我說話這樣嗎？」
憑藉我粗壯的神經，竟然也察覺到了空氣中散發著某種危險信號。
我斟酌了一下，把已經到嘴邊的那句「至少等你長大一點」咽了回去，非常識趣的改口道：
「至、至少先考完試吧……」
「行啊，」他忽然展眼舒眉，笑了起來，讓我有種『媽蛋絕對掉進了陷阱裡』的感覺，「這可是你說的！」
NO.50
閨蜜恨鐵不成鋼的教育我，「你居然就這樣把自己賣了！？上吊都沒那麼快。」
「……可是我申請到了死緩。」我弱弱的舉起手，「你看，我至少把時間拖到了考試後啊。」
「哪場考試？月考？期末考？中考？」閨蜜一把拍下我的手，「說不定他等下單元小測完就來找你了。」
「不可能啦，他那麼好強的人。」
「也是……」
「而且他答應了會去補習班，」我捂著突然發燙的臉頰，「他可能會考高中部吧？」
「……你都傻笑一整天了！你是向日葵嗎給點陽光就燦爛！」
年少的時候我們總是滿腦子錯覺，自作多情地以為播下種子必然就能澆灌出一顆參天大樹，它會開成預想中的模樣，鬱鬱蔥蔥，香遠益清。
但事實上，越是自以為握在手裡的東西，越有可能錯失。
後來，直都最後我都沒有明白，在那個杏花飛雨的春天，十四歲的少年究竟想對我說什麼。
NO.51-NO.55
NO.51
三月中下旬。
這是個普通的初春，街頭巷尾的鮮花依舊常開不敗，K市的陽光雖然不溫柔卻也還沒有到毒辣的程度，明晃晃的掛在天際，仿佛永遠不會黯淡。
榮耀聯賽發展到第五個賽季，已經走出起步階段，主流勢頭嶄露頭角，聯盟也湧現出一批備受矚目的新人，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是值得稱道的年代。
也正是這個生機勃勃的春天，百花戰隊隊長孫哲平宣佈退役。
這個消息幾乎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常規賽才過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戰隊都承受不起這個損失，激烈的粉絲在俱樂部門口舉牌抗議，希望能挽留住戰隊的絕對核心，最終得到的卻是俱樂部無奈的回復：孫哲平舊傷復發，已經無法適應高強度的職業聯賽。
這位開創雙核時代之一的大神、百花戰隊的創建者從此在大眾視線裡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
「現在學校的氣氛比公佈成績還愁雲慘澹，」閨蜜跟我八卦，「我才發現周圍有這麼多百花粉……對了，唐昊呢？我記得你說過他也是孫哲平的粉絲？」
「畢竟這裡是K市嘛。」我思索了一下，「不知道啊，可能被刺激慘了，跑去遊戲裡自爆了吧。」
「……」
相隔兩個校區，唐昊又經常不肯老實呆在學校裡，一開始我沒有過于在意，以為他只是受到打擊心情不好。等後來發現不對，已經到處找不到唐昊的蹤影。
我告訴陸女士後，她只是歎了口氣，「沒事，他父母打過電話了，現在應該在家裡。」
「為什麼？」我有些著急，「生病了？」
「這倒沒有……」她說著，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樣，「欸，陸霜期，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關心他？」
憑我對陸女士多年鑽研，每次她連名帶姓的喊我都不是好兆頭，我趕緊拿起旁邊的書當掩護，灰溜溜地回到房間。
這個話題不了了之，我只能從陸女士這幾天越來越頻繁的電話鈴聲裡撲捉蛛絲馬跡。
「不要著急，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比較衝動，」陸女士對著電話那邊說，「要不這樣，我先給他辦理休學手續，如果他願意回來還是一樣的……小孩子嘛，遊戲對他的吸引力是很大的，耐心教育就好。」
陸女士掛了電話，推開門看見沒來得及跑路的我蹲在門口，楞了一下。
「你不寫作業在這幹嘛？」她好像現在才想起了什麼，側頭對我說，「……哦對了，你以後少跟唐昊來往。」
我儘量維持住平靜的表情，「是嗎，怎麼了？」
「那孩子不知道怎麼回事，腦子一根筋的跑去打遊戲，說是要考訓練營。」陸女士笑了笑，內容頗有些意味深長，「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啊，說到底腦子裡只有他自己，對吧？」
NO.52
辦理休學手續那天，我並沒有見到唐昊。
他爸爸難得回一趟K市，似乎是疲於奔波，臉色頗為無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什麼都沒帶，就拿了一張遊戲卡，說什麼也不肯回來。」
我站在樓道上看著別人把唐昊的書和行李搬下去，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聽見陸女士深有體會的聲音，「我教書這麼多年，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不聽人勸的……我家這個也是，以前寧願關在房間裡不吃飯也不肯去更好的高中。」
唐伯父終於注意到我，「是嗎？」
「有時候小孩子就是要摔一跤才懂得痛，」陸女士勸他，「唐昊是我少見過這麼有主見的學生，既然拗不過他，不如讓他去試試吧。」
「啊……這樣啊。」唐伯父還是很不滿意，又看向我，「霜期我記得你跟唐昊的關係不錯，你又比他成熟，要不跟我去勸勸他吧？」
陸女士也轉頭望著我，危險的眯起了眼睛。
我當然想找唐昊問個清楚，但是這種情況下……我抬起頭迎著他們各異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合適吧，其實我跟他半斤八兩。……現在再讓我選擇一次，我還是覺得高中部挺好的。」
唐伯父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我錯開陸女士的視線，在心底歎了口氣，不知道這種說法究竟是在保全唐昊的面子，還是自己內心深處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NO.53
有人說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我兩樣都不占，乾脆在沉默中變異了。
後來的一段日子，只有桌上不斷累積的試卷在提醒時間流逝，而這段時間裡除了試卷還做了什麼，回頭再看，我竟然絲毫想不起來。相比我自身渾渾噩噩的情況，原本飄忽不定的成績突飛猛進，一路高唱凱歌的穩定在了年級榜首。
放榜後，年級第二不敢置信地數了數分差，「大神你這是解除封印了嗎？」
「不。」我認真負責地告訴他，「是因為你們睡覺的時候我都在刷題，才有了今天的輝煌。」
「你就自我吹捧吧。」他不肯相信，搖頭晃腦的走了。
「我說的……是實話……」
除了閨蜜，其他人都一臉鄙視地看著我，大概是我從前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形象塑造的太牢固，他們寧願相信我天賦異凜也不相信我會刻苦到這份上。
老實說，我也是才發現唐昊於我而言的影響力。
於是他忽然消失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又一次烏雲密佈地籠罩了我，不同的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對惶惶不安的我說『搞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只是偶爾從成堆的試卷裡抬起頭，看見電腦邊的唐昊留下的帳號卡登錄器，總會有種這個人將離我越來越遠的想法。
那時我還不知道，這僅僅只是他踏出的第一步。
NO.54
平常我雖然也會關注職業聯賽，但因為唐昊的緣故，我對第五賽季的關注度提升到了極點。孫哲平離隊之後，百花的成績看起來風雨飄搖，最終還是憑藉前期累積的優勢和張佳樂力挽狂瀾，堪堪保住了季後賽席位。
無論是報紙還是週刊雜誌，仿佛都認定了這是第五賽季百花戰隊所能達到的極限，並沒有多加揣摩，反而是肯定了張佳樂的帶隊能力，看好他們下個賽季的表現。
閨蜜把報紙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什麼態度啊，我們的目標又不是八強！」
我掃了一眼，安撫她，「那個……本來是雙核的隊伍忽然間變成單核，戰隊是需要一點調整時間，八強已經很不錯了……」
「你這個叛徒，」她鄙視我，「說好的張佳樂死忠粉呢？」
「話是這麼說的，」我低頭繼續跟題目奮戰，回了一句，「但我是樂粉又不是樂吹……」
六月，張佳樂率領百花打入四強，一路殺氣騰騰的沖進總決賽，雖然惜敗於微草，但亞軍的成績也讓不少人跌破眼鏡。後來，每當提起我跟張佳樂的關係時（？），我都會自覺地在粉絲前面冠上「腦殘」兩個字以示鄭重。
七月，第五賽季勝負已分，塵埃落定。夏休期正式到來，意味著不僅職業選手，訓練營也進入休整期，開始長達兩個月的假期。
我終於見到了唐昊。
NO.55
教職工宿舍也有些年頭了，經過風吹日曬，牆壁頗有些斑駁，因為看不慣我放暑假閑著沒事還整天對著試卷（……）的狀態，陸女士轉頭就塞給我一桶油漆和刷子，發配我到樓下刷牆。
我只好全副武裝，帶著口罩和帽子去折騰牆壁。
就在我即將把牆刷成意識流派畫風時，身後終於有人忍無可忍地出聲制止，「陸霜期。」
我回頭，看見少年立在陽光裡。
唐昊見我不接話，也沉默了一會，最終說，「……還是我來吧。」
於是在相隔三個月後，我跟唐昊首次會晤居然就在刷牆中度過，搞定完一面牆之後，兩個人都有些灰頭土臉。因為不想驚動陸女士，我去小賣部買回兩瓶礦泉水，遞給他一支。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習慣性的來一句「我要可樂」，但是看了我一眼，不知為什麼非常老實的接過，還說了一聲「多謝」。
我：「……」
大概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個任性的人，不管做了什麼事情都理直氣壯的像從不曾犯錯一樣。我跟他沉默地坐在樹蔭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我……去考了百花訓練營。」他垂下眼瞼，「初試成績第一。」
「這樣啊，不錯嘛。」
「訓練營進行封閉式管理，所以……」他說了這裡，停了下來，忽然放棄了這個說法，抬起頭直白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我以為他會說出「我要去拯救百花」或者「我要去拯救星辰大海」之類豪氣沖天的理由，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解釋。
他騰地站起來，低頭看著我，眼眸裡像閃著漫天繁星，明亮的灼人。
「我不會直升高中部了。」
「陸霜期，對不起。」
這一年，他十五歲，我十七歲。
一切才剛剛開始，我卻仿佛看見了我的青春站在空蕩蕩的舞臺中央，下面是一片寂靜無人的觀眾席，它孤零零的鞠了一躬，幕布落下，潦草散場。
NO.56-NO.61
NO.56
九月，夏休期結束，我也正式升上了高三。
清晨剛剛睜開眼睛，手機鈴聲非常適時的響起，我劃開螢幕，看見是唐昊發來的短信，只有非常簡略的三個字：起床沒。
我抽了抽嘴角，刷完牙之後終於忍不住困惑的回復：你設置了定時短信嗎？
等我吃完早餐坐在教室裡自習，他才非常正經的回了一條：沒有。
……
我把手機塞回抽屜裡，一邊看著古詩文一邊走神。
唐昊先斬後奏加入訓練營之後，我對他的感情突然變得非常尷尬，他仿佛是在用行動告訴我：前段時間的熟悉只是錯覺，在現實面前，我們不過是兩個彼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但比起計較這個，我對自己的失望更多一些。
我發現自己並不瞭解唐昊。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裡，他還是個叛逆不服管教的中二少年，即使我承認被他吸引住目光，卻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放在對等的位置上交流。
事實上，他本就不該以我的角度來衡量。
他那樣性格張揚的少年，就像命運圓圈中不曾出現的異類，在面臨庸碌與無為的道路時，終有朝一日會亮出與其他人截然不同、鋒芒畢露的一面。
我無數次差點克制不住自己，想抓著他的領子問為什麼沒有在離開前跟我說一聲，這會又有些忍不住，才拿出手機，螢幕自覺地亮了起來，唐昊發來一條短信，說已經到了訓練室。
訓練室禁止使用手機是戰隊約定俗成的規矩，我只好把快編輯完的短信一個字一個字的刪除，回了一條「那你加油」，眼睜睜看著剛剛湧上的衝動沉澱再冷卻。
就像他沒有來得及告訴我的事情一樣，有些話錯失了當時，後來再提起都只是徒增惘然。
NO.57
「兩個鋸嘴葫蘆是沒有辦法打出Happy End的。」閨蜜捅了捅我，一臉八卦，「這麼大的事情都不說，你們整天在聊什麼？」
實際上，我跟唐昊的確沒有什麼可以聊的，除了互道早安之外，幾乎沒有一絲共同話題。
他不會跟我說起遊戲如何，我當然也不會跟他傾訴複習有多麼枯燥，我們都知道對方理解不了，聊到最後不過是自找無趣。
「……不然能說什麼，我又不是他的什麼人。」我岔開話題。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不甘心呢？」
「拜託說點順耳的……」
「好啦，你也別太難過，周圍不是還有很多優質股嗎？我看隔壁班的班長就不錯……而且唐昊也不一定是一去不回頭嘛，聽說職業選手的選拔很嚴格的……」
「(╯‵□′)╯︵┻━┻他榮耀玩的很好的！」
「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閨蜜無奈的聳肩，「你就折磨自己吧。」
可能是因為冷場太多次，唐昊實在找不到話題的時候，乾脆就發一條冷笑話過來，短短幾天裡我就掌握了蘿蔔番茄和可樂的恩恩怨怨。
不僅如此，他還有著嚴謹的售後服務態度，要是我反應平淡，他非要翻出一條自認為好笑的來逗樂我。
我才剛剛做好心理工作，準備把他當作成熟的人來對待，他又做出這種孩子氣的舉動，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定論才好。
內心深處，我想告訴他不必這麼努力的討好我，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不甘心。
明明在你身邊的是我，為什麼還沒來得及瞭解你，就已經失去先機。
NO.58
百花戰隊作為季後賽勁旅，訓練營的課程也非常忙碌，就連唐昊有時也隔了許久才能回復短信，加上高三越來越緊張的氣氛，我們漸漸不再頻繁的聯繫。
後來有一天，又一次話題無疾而終，尷尬的斷在那裡，我收起手機，習慣性的攤開試卷平復鬱悶的心情。
我心不在焉的寫了一半模擬題後，毫無動靜的手機終於震動了一下，唐昊又不知道找到什麼新的冷笑話。
我點開螢幕，發現他罕見的直接打了電話。
「為什麼不回短信！！」唐昊劈頭蓋臉的問。
「……」我頓了頓，「因為我真的不知道假設元素法師在三角形A點，槍炮師在B點，三角形C點的術士應該先放切割術還是先突圍……」
唐昊愣了一下，「那可以說別的。」
「不如你用直覺猜一下月考題型？」
「想得美。不過可以說一下你跟隔壁班那個眼鏡男怎麼回事！」唐昊語速飛快，像醞釀了很久才爆發，「別狡辯我看到他的微博了！你們的合照我都保存了！」
我無語了一下，「你居然關注他……」
「這是重點嗎！！」
「競賽同路而已……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就為了問這個問題？」
唐昊詭異的沉默了一下，過了會才說，「你呢，怎麼還沒睡？」
「我要是睡了誰接你的電話啊？」
「哼，」他充分的展示了自己的傲嬌和小心眼，「我才不會相信你是為了等我的電話……你連我的短信都不回！！」
我：「……」
「我錯了，」為了避免他永遠忘不了這個話題，我趕緊低頭，「剛剛在寫試卷，一時忘記了。」
「又不是只有你那麼忙……」他嘀咕了一句，「早點睡吧。」
「恩，你也早點睡。」
我握著手機，等了許久都沒有聽見通話中止的聲音，以為他又粗心大意的把手機丟在一邊，正要掛斷，聽到那邊輕輕的說話聲。
「還在麼？」
「在。」我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喂說句實話，你其實對我說的事情一點都不感興趣吧。」
少年人特有的尖銳像一道凜冽的刀鋒，總是晃的別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唐昊……我只是聽不太懂。」
「你認真聽過嗎？」
我幾乎能夠想像出少年質問時略帶攻擊性的表情，正要分辯，他又不容置喙的打斷了我。
「陸霜期我是不是……」他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接著說，「再也沒辦法讓你開心了？」
忽然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眼淚唰的落下，怎麼也停不下來，我伸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讓那邊聽到一絲端倪。
唐昊見我久久沒有回答，一聲不吭的掛了電話。
NO.59
像是接受了我們無法避免的疏遠，唐昊終於不再堅持沒話找話，沒有給我發第二條短信或冷笑話。
我不用再在安靜的自習中忽然拿出手機，也不用在沉悶的英語課上忍著笑，高三複習是失戀最有力的掩護，就算陸女士偶爾懷疑的目光打量我，最後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歸結於壓力太大。
這一年我十七歲，熟悉的朋友與親人都住在同一個學校裡，對離別和錯過幾乎毫無感悟，只有不甘。
也正是這點不甘心在深夜裡輾轉反側，像風晃動枝葉，發出細碎不安的動靜。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拿出手機翻唐昊發過來的笑話，從第一條開始認真的讀下去，就像看見雨天滿是泥濘的道路，一筆一劃都是掙扎過的蜿蜒痕跡，我們竭盡全力，直到彼此無話可說。
我把手機丟到一邊，正打算接著傷春悲秋，不知怎麼回事，滴滴的通話系統音突然在寂靜的深夜裡響起。我心驚膽戰的看了眼螢幕，唐昊的名字果然在上面亮著，沒過多久，居然被人接起。
我：……
牆壁上的指標指向淩晨三點，我騎虎難下的拿起手機，滿腦子只有盤旋著一句話：正在長身體的少年你為什麼不睡覺呢！！
NO.60
「呃……你好？」
電話那邊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與唐昊簡直天差地別的溫和，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確認一下號碼的動作。
「唐昊在嗎？」
他沉默了許久，才小聲的接著道，「……那個……如果你有事的話……」
「一點事都沒有！」我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倖，「有沒有空幫個小忙？」
「啊？你、你說。」
「拜託你掛了電話之後刪掉通話記錄，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唐昊！！」
那邊囧了一下，隱約傳來敲擊鍵盤的聲音，過了會才說，「唔……他說……」
「他說？」
「不不不對……我是說，他生病了。」
「什麼病？」
他尷尬的咳了一聲，「我也不知道，我跟他不熟。」
「……」
道路兩旁林立的綠樹筆直延伸到百花俱樂部的大門，鄒遠站在門口的站牌下，看見我招了招手，「這邊。」
臉色嚴肅的門衛在旁邊虎視眈眈，我有些忐忑，「就這樣直接進去嗎？」
「恩……現在是週末。」
「不是，」我擺擺手，憂心忡忡，「要是遇到張佳樂大神怎麼辦？可以要簽名嗎？」
「怎麼可能，」他用一種『你真的想太多了』的表情看向我，「我平常都看不到隊長……職業選手一般不會出現在訓練營這邊。」
「這樣啊，」我一下子從他身上撲捉到同類的信號，「你也是張佳樂的粉絲嗎？」
話音剛落，本來有些局促的少年眼睛一亮，「是啊！隊長彈藥專家玩的超厲害！你看過上賽季的對戰皇風的團隊戰嗎？隊長打的都看不清楚敵人在哪裡……」
我忍不住提醒他，「這麼說是沒錯，但聽著不像好話。」
「是嗎？」他撓了撓後腦勺，「我不會說話，不過隊長真的很厲害。」
我跟著他踏進百花大門，抬頭看見不遠處高聳的建築，想到這裡是唐昊平時生活的地方，不自禁的彎了彎嘴角。
「恩，我知道。」
NO.61
後來我跟鄒遠混熟了，他用了長達一頓夜宵的時間，控訴唐昊是如何在半夜三點踹開他的門，把他從睡夢中搖醒，然後讓他接電話的殘忍行徑。
鄒遠提起往事還是一臉心累，「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莫名其妙的人……」
我感覺找到的組織，非常真誠的告訴他：「我也沒有。」
「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啊……」鄒遠問旁邊在吃羊肉串的唐昊。
「我做過這種事情嗎？」唐昊深沉的啃完烤串，回憶了一下，忽然拍著桌子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機智了！」
NO.62-NO.67
NO.62
我跟鄒遠站在房間門口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回憶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開始他提出讓我來照顧唐昊，我果斷拒絕了，畢竟現在我們的關係既生疏又尷尬，我實在想不出厚著臉皮套近乎的理由。睡了一覺起來，我又想起唐昊還沒滿十六，父母都在外地忙碌奔波，朋友寥寥可數，生病時大概也沒有人照顧……於是又改變了主意。
五分鐘後，鄒遠忍不住打斷我的沉思，「你為什麼不進去？」
「你又為什麼不進去？」
「呃……」他思考了一下，理直氣壯，「對了！我跟他不熟啊。」
我望天：「我跟他其實也……」
「不可能吧，我看到他的快捷撥號鍵第一個就是你，」鄒遠說，「每次發條短信糾結了半天標點符號的收件人肯定也是你吧？」
……他居然還會糾結？
我楞了一下，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唐昊盯著螢幕手足無措的模樣。
「我開門了？」鄒遠問。
「等等，」我叫住他，「我還要冷靜一下……」
鄒遠：「但是我已經開了……」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見唐昊正背對著我們躺在床上玩手機，遊戲的音效聲嘩啦啦的吵個不停，過了一會居然傳來了通關的彩鈴。
「很有活力啊。」我低聲對鄒遠說。
鄒遠尷尬的看著我，「他昨天還在發燒，不騙你。」
面面相覷了一會，一看就不擅長說謊的少年臉色通紅起來，心虛地移開視線，「這是個意外，我是被迫的……」
「我想也是……」
「……喂，你們聊夠沒有！」
據說『昨天還在發燒』的唐昊終於忍無可忍，垂死病中驚坐起，「陸霜期你不是來探病的嗎？！」
我：「……」
好歹裝的像一點啊！
NO.63
唐昊的宿舍很乾淨，少了同齡人房間裡成堆的教科書，書桌上只有幾包零食和一台電腦。我環顧一圈，發現連整理的餘地都沒有，只好坐到電腦前。
「你還躺著幹什麼？」
「生病了啊。」唐昊很有（演員的）職業精神的回了一句，忽然轉頭看向旁邊的鄒遠，「你週末不是有事要回家嗎？」
鄒遠一臉『你終於想起來了！』，慢吞吞的說，「我本來有事的，但是你……」
唐昊迅速的打斷他，「別擔心我，你可以安心的走了。」
鄒遠在唐昊預備殺人滅口的表情中默默的關上門，又打開，探出頭來，「唐昊……」
「幹嘛？」
「藥我放在抽屜裡了。」鄒遠苦口婆心道，「你記得吃啊，一天五次，一次十六粒。我走了再見。」
然後他就在唐昊風中淩亂的「臥槽哪有藥需要這樣吃！你不要強行治療！！」的疑惑中揚長而去。
不得不說，小夥子看上去很有前途。
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幸災樂禍的拉開抽屜，看了一眼就愣在原地。
鄒遠說的藥倒是一粒都沒有看見，但是整個抽屜裡裝滿了書，而且全都是《笑話大王》《笑話方法論》和《笑話精選》……我不禁深深的為唐昊的腦洞擔心了起來。
NO.64
「臥槽！快點住手！」唐昊通關中忙裡抽閒的望了我一眼，驚的手機一丟，「你你你開我的抽屜幹什麼！」
「這有什麼，你不也翻過我的抽屜？」
「你抽屜裡只有試卷好嗎！」
我拿起一本書，揚了揚，「你說你有什麼資格鄙視我抽屜的單調性？」
唐昊一下子跳起來，抓住我的手腕，「快快快放開！」
「這麼緊張做什麼？」我鬆開手。
「哼。把你那一臉『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秘密』的態度收一收。」唐昊奪回書後，又囂張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拍了拍我的腦袋，「你怎麼還是那麼矮？」
「我又不是你……」
「那當然！我上個月體檢的時候至少超過你十釐米了。」唐昊一臉自豪。
「我的意思是，我才不會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唐昊反應了一會，「喂！！！」
感謝應試教育讓考生練出了一身抓關鍵字的本領，在爭執過程中，我竟然下意識的捕捉到了書上熟悉的筆跡，歪歪扭扭的在旁邊備註「不好笑」「無聊死了」「勉強可以打六分」諸如此類的批語。
我忽然覺得心臟被一隻手緊緊攥住，既酸澀又柔軟的一塌糊塗。
原來我覺得幼稚的事情，他是這麼認真對待。
……而我自詡大兩歲的成熟，說到底也不過如此。
「唐昊。」我叫住他。
他正要升空炸成一朵朵蘑菇雲，又被我打斷，臉色不善的問，「又幹嘛啊？」
我坐在椅子上，抬眼就能看見少年近在咫尺的立在身前，幾乎沒怎麼思考就抓住了黑色的T恤下擺。唐昊放在我頭上的手僵硬了一下，默默的啞火了。
「什……咳，什麼事？」
我搖頭。
「沒什麼，只是……」
只是有些感激。
謝謝你放下自己的驕傲，踏出這一步，也謝謝你那麼固執，從沒有放棄過。
「欸唐昊……」我的少女情懷醞釀到一半，注意力忽然被分散，伸手戳了戳他的皮膚，「你真的發燒了嗎？到底多少度啊？為什麼那麼燙？」
唐昊沉默了很久，很久，終於忍不住爆發：「……你離我太近了喂！！」
NO.65
既然來都來了，為了不辜負鄒遠（？），我索性打開了唐昊的電腦，從他眾多的小號中選了一張彈藥專家登陸榮耀。
唐昊趴在桌子上，還在抗議，「你不是來探病的嗎？」
「你想吃十六粒藥嗎？」
「怎麼能這樣！！」唐昊生氣的鼓起臉，「就算你玩遊戲也應該選個流氓登陸啊！」
我：「……」你的點居然在這裡？
我看他在旁邊實在無聊，拔出帳號卡，「算了，我們看電視吧。」
「看什麼？」唐昊勉強坐直了一點。
「恩，看點懷舊的？」
「可以……臥槽陸霜期你在幹什麼！！」
「冷靜點，少年。」
我一邊說著，一邊淡定的點開《俏皮小花仙》，如果這時有畫外音，應該會配上「唐昊嚇die在旁邊」的字幕。
「你還是去玩彈藥專家吧。」堅持了三分鐘後，唐昊終於忍不住妥協。
NO.66
我在唐昊宿舍耗到了傍晚。
「以前怎麼沒發現……」被忽視的病號（自稱）站在我身後幽幽的說，「你對榮耀的熱情這麼高？」
我放開滑鼠，「體諒一下嘛，在你們班主任的強權政策下，我已經至少三個月沒碰到電腦了，副本cd浪費了一大堆……」
話還沒說完，唐昊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我才想起陸女士已經不是他的班主任，尷尬的移開視線。
「你什麼意思？」唐昊一臉山雨欲來的問。
我妄圖搶救一下，「我的意思是……」
「就不能換個理由嗎！」唐昊毫無耐心地打斷了我，「你也三個月沒有見到我了這件事你自己知道嗎！！」
我：「……」
「唐昊我有點餓！」我心虛的岔開話題，「聽說這附近有很多美食，例如說紅燒蘑菇素炒蘑菇幹煸蘑菇……」
他本來還想接著教育，聽完報菜後沉吟片刻，大發慈悲的說，「那先去吃飯吧。」
出門的時候，唐昊看了眼隔壁亮著燈的房間，駕輕就熟地一腳踹開門，把正在做操作練習的鄒遠拖了出來。
「他經常這樣嗎？」走了很長一段路之後，鄒遠還念念不忘地回頭望著門。
雖然這孩子一副『誰來把這個人帶走，我要報警了』的心累表情，能看出來唐昊跟他的交情是真的不錯。畢竟唐昊這種軟硬不吃、通常只憑直覺與人交往的性格，反而有更加不能撼動的準則。
後來我一直覺得，如果不是因為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彼此的交往名單裡。
「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認識昊昊這麼久，跟他感情好到這個地步的，目前只有你一個。」
鄒遠恍惚了一下：「我應該受寵若驚還是受驚……」
「你們兩個不要聊了！」唐昊敏銳地回頭，瞪了我們一眼，「陸霜期你是不是又在散播謠言？」
我連忙擺手，真誠道，「我還沒把你的小名告訴遠遠。」
唐昊的臉一下子黑成鍋底，就在我以為他會照例吼一句「不要亂喊我！」的時候，他居然不按劇本走，擅自篡改了臺詞。
「什麼鬼！」唐昊怒氣衝衝道，「不准喊遠遠！！」
我：「……」
鄒遠：「……」
NO.67
晚飯後，我在俱樂部門口跟他們道別。
「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吧？」鄒遠弱弱的舉手，發表意見，「天快黑了，讓唐昊送你啊。」
「呃，我覺得……」我斟酌了一下詞彙，最終宣告放棄，誠實地告訴鄒遠，「讓他送我回去更加不安全。」
「啊？為什麼？」鄒遠用『天辣你要幹什麼』的表情望向唐昊。
「喂！」唐昊惱羞成怒，「這次不關我事！」
也不能說完全不關他的事。
唐昊退學的過程身為班主任的陸女士最清楚，雖然做了不少工作，把退學改成留有一絲餘地的休學，但得知他是為了打遊戲之後，唐昊在她眼裡基本屬於沒救的類型，三申五令的禁止我跟唐昊來往。
要是被她聽到我跟唐昊一起回家的風聲，估計直到新年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很多時候，大多數人都覺得學校是座溫暖無害的象牙塔，但那些想從裡面沖出去的人，反而更容易被貼上幼稚與魯莽的標籤。
「那人在幹什麼？」
「很危險啊。」
對，就是這樣子的聲音。總有人在談起唐昊時一邊痛心疾首、一邊幸災樂禍，似乎現在就預料到他會在某個前方摔得頭破血流。
「難道是東西掉在公車上了嗎？」
誒等等……聲音好像是從我後面座位上傳來的。
我一坐上公車就在胡思亂想，完全沒有注意到別的事情，這時才後知後覺的回過頭，心裡咯噔一下，像落下一塊巨石，又像闖進一隻蝴蝶。
逢魔時刻，夕陽暈染雲層，光線呈現出灼人的赤色，像火焰一樣蔓延在天際。
逆風揚起少年的額發，平添一絲淩厲的帥氣。
隔著車窗，唐昊看見我終於注意到他，得意的揚起下巴，正要從單車把上抬起手打招呼，被我驚恐的眼神遏止了回去。
……我覺得相信他變成熟了的自己簡直太天真了！
公車剛報站我就沖了下去，唐昊已經老實地站在人行道邊樹影下，恍然間讓我想起他等在補習班門口的那段時光，少年眉眼被暮靄渲染的格外柔和，說出來的話卻還是很熊，「嘖，就知道不能被你發現。」
「很危險的好嗎！」
「一個女生獨自走夜路也很危險。」唐昊理直氣壯的。
「你對我市治安有什麼偏見啊……」我哭笑不得，最後還是同意他送我回去的方案。
那是個天氣普通的一月中旬，離高考第一次模擬考試還有兩個月，離畢業還有五個月，未來漫長而縹緲，後來發生的事情也許會有記憶模糊的一天。
但那個少年騎著自行車隔著車窗朝我笑時，我清晰的知道，無論將來他帶來的是傷痕還是鮮花，我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他了。
NO.68-NO.71
N0.68
從百花俱樂部回來之後，我終於接受了朝夕相對的唐昊不會再出現在學校的事實，像懸在頭頂的巨石終於落地，雖然砸出了一些坑坑窪窪的痕跡，但至少不用繼續提心吊膽。換個角度思考，既然他都不在學校了，我也不必每天花半節自習課的時間，站在鏡子前糾結形象問題，還能保證睡眠品質。
而且我後來想了想，他進了百花青訓營還不止這一個好處。
「幫我要男神的簽名吧！！」
唐昊沉吟片刻，「我簽給你？」
「不，你的簽名不值錢的。」我吐槽道，「我是說，張佳樂大神，大神！」
「他居然是你的男神！！」唐昊跳腳。
「重點是簽名好嗎？」
「不。」唐昊十分冷酷傲慢的拒絕了我，「等著吧，我的簽名也會很值錢的。」
「……好吧其實重點是張佳樂……」
「閉嘴！」
唐昊果斷的掛了電話。
他居然掛我電話？！
我拿著手機愣在原地，看著省電模式的螢幕暗了下去，還沒反應過來，唐昊又打了過來。
「總之我是不會幫你要簽名的死心吧！」剛接通，他就語速飛快的表達了立場，然後緩了口氣說，「現在我們可以聊點別的了。」
「別啊……」
「不。」
「真的不幫忙？」
「就不。」他的態度非常堅決。
我捧著手機，忽然心生一計，「求你了，我真的很想要男神……我是說大神、大神的簽名，可！以！嗎！昊！哥！」
唐昊：「……你還真是不擇手段。」
「想笑就笑嘛，不要忍著。」
「哼！」唐昊強撐著嚴肅的畫風，「知道了你快點去複習吧明天不是要期末考嗎晚安！」
說完就充分發揮了手速優勢按下掛機鍵，我對著嘟嘟的忙音，後知後覺地有些遺憾不能看到他現在的表情。
不過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還會給你打開一道心靈的窗戶。
我登陸微信，迅速的下拉通訊錄找到鄒遠的頭像：小遠小遠小遠！
鄒遠：誒？
我：快去隔壁看看唐昊在幹嘛！
鄒遠：？？？
鄒遠：……
鄒遠：他是不是瘋了怎麼從椅子上笑到床上去了……
NO.69
考完試之後，迎來了短暫到令人髮指的高三寒假，我粗略的計算了一下，這點時間還不夠我拜訪完所有可能發紅包的親戚家。但令人略微感到安慰的是，唐昊他們的假期更少，只有不足半個月時間。
「誰說的，後面有元宵節假期。」唐昊嘴硬道。
我趕緊補刀，「只放一天假，心疼。」
「不管啦反正那天你有假我也有假，我勉強可以陪你出門一趟。」唐昊說，「難道你有什麼別的安排嗎？」
「為什麼是元宵節……」我糾結了一下，「去年這天我還抽到了下下簽。」
電話那邊傳來翻日曆的聲音，唐昊頓了頓說，「改期也可以，十四號那天我也在放假。」
我：「……」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日曆，二月十四的確在半個月假期之內。
但是……
「那天正月初三啊，你不在家裡呆著這樣好嗎？」
「我本來就沒打算回家。」唐昊滿不在乎，「大概吃頓年夜飯他們就要吵起來了，還不如省點時間回來練習。」
唐昊一意孤行退學之後，跟家裡人的關係一直不太好，但我沒想到會惡化到這個地步。想想他的性格，又覺得也不是特別意外。
「要不你帶點禮物回去？」
「例如說？」
「我怎麼知道，例如說你父母喜歡的東西。」
唐昊想了想，「他們可能很想要你這種女兒，你要跟我回去試試嗎？」
我揉了揉隱約有些發痛的太陽穴，「這種時候，只有兩個字能表達我的想法。」
「雀躍？」
「……不約。」
「切。」
NO.70
就算情人節那天唐昊能放下榮耀出門（？），我也不敢在陸女士的眼皮底下犯下如此大忌。於是最終訂下來的日期還是元宵節。
畢竟長大了一歲，我們都沒有提出標新立異例如說去看油菜花的方案（……）。
老老實實的沿著元宵花市晃了一圈，除了我手裡多出一些各色各樣的小吃，一點都看不出我們是出來過節的人，唐昊對此很不滿，「你就不去猜個燈謎什麼的嗎？」
「沒意思。」
「吃東西很有意思嗎？你不覺得你兩隻手都太忙了嗎？」
我低頭看了看，左手烤串，右手點心，「的確有些忙不過來。」
「對吧，所以說……哇靠你又幹嘛！」
「咬一口嘛，別客氣。」我舉著烤串湊到他嘴邊，居心不良道，「吃完拿著，我去買串糖葫蘆。」
唐昊瞪著我，用『我跟這個烤串有不同戴天之仇』的表情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陸霜期你還能再白癡一點。」
「不能，不然太侮辱名次排在我後面的同窗了。」
我一心向著糖葫蘆，完全沒有注意到唐昊心塞的表情……反正他也沒有高興過幾次。夜色漸濃，道路兩邊掛滿了應景的燈籠，我們一路漫無目的走著，很快就離開了擁擠人潮。晚風帶著潮濕的氣息拂來，我才注意到已經走到了湖泊邊。
「這裡真安靜。」我側頭對唐昊說，「是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
唐昊：「……」
他一路都表現的很不想跟我說話，這會終於有些鬆動，「可以把你的糖葫蘆丟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別別別！」我連忙阻止他，「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唐昊躍躍欲試的手停了下來，回頭盯著我，「啊？」
「你們都姓唐……」
「閉嘴。」
NO.71
雖然他又一次斷然切斷跟我的交流，但是我還不死心，在他耳邊嘰裡呱啦聒噪了一大堆沒營養的廢話，確保他的世界裡沒有一秒鐘安寧。
「你不嫌累嗎？」唐昊終於忍無可忍。
「過節就是要熱鬧一點嘛。」我強詞奪理，「如果現在可以放煙花就好啦，劈裡啪啦的才叫節日氛圍，不像現在只有幾盞燈。」
唐昊看著飄在夜空裡無辜中槍的孔明燈，吐槽道，「你對過節這個主題真是執著啊……」
他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忽然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河對岸。
「那邊有什麼啊？」我踮起腳張望。
「沒什麼，」唐昊仗著身高優勢把我拍下去，「在這老實呆著，我等下回來。」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大步走上橋，轉眼就不見蹤影。等我啃完一串甜到發膩糖葫蘆，唐昊終於拿著一瓶飲料回來拯救我。我感動地對他豎起大拇指，「你來的真及時。」
「誰讓你吃完的……」唐昊無語的看著我。
「不能浪費啊，還好你機智！」
我以為唐昊是特地去買飲料的，他也沒有辯解，只是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向河對岸。暈染著柔和光芒的孔明燈在湖泊上冉冉升起，對岸的人忽然齊聲開始倒計時。
「四、三、二——」
一盞接一盞的微光落入夜幕中，如同繁星般閃閃發亮。
我握著飲料愣在原地。
「現在有節日氛圍了嗎？」唐昊在我耳邊問。
「……」
一時說不清是驚訝更多還是驚喜占上風，我轉頭，「你去做了什麼？」
「那邊有街舞社團在練習，讓他們順便幫了個忙而已。」
不不不。
我望著點綴著夜空的孔明燈，這壯觀的數量換算成烤串的話，這樣飛走真是太讓人心疼了……
唐昊當然不會知道我在想什麼，不然可能會恨不得把我踹進湖裡清醒一下。他從我手中抽出飲料，彆扭地說，「這飲料有點冷了。」
「……因為是冷飲。」我機械的回了一句。
唐昊抽了抽嘴角，「你政治是怎麼考的啊？」
「咦？」什麼跟什麼啊？
「怎麼就分不清主次矛盾？」他恨鐵不成鋼道，索性懶得跟我廢話，直接抓住我終於沒東西可拿的左手。
我默默的回想了一下他這個晚上的行為，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少年你實在太彆扭了……我並不能理解你啊……
「唐昊……」
「有什麼問題嗎！！」唐昊氣勢洶洶地看著我，耳根卻出師未捷的紅了一半。
「呃，」我把原本想說的話咽回去，問，「我烤串呢？」
「……哇靠你想死啊！！！」
「啊哈哈不要浪費這麼多烤……呃，孔明燈，快點許願啦。」我趕緊岔開話題。
「無聊，這你也信。」
「我信啊。」
我注視著少年的側臉，倒映著燈影的眼眸看上去如同傾斜了整個銀河，像發光體一樣溫柔而明亮。
有時候，我希望一覺醒來高考結束，我們已經成長到可以為自己做決定的年紀。
更多時候，我希望時光永遠停在這一刻，凝固我們在一起的時光。
「好了沒有，什麼願望那麼長？」唐昊等的不耐煩。
「反正這麼多燈，你也許一個嘛。」
就讓我貪心一點。
企圖把掌心相對的紋路握得再緊一點。
「女孩子真是麻煩死了。」唐昊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拍著我的腦袋，「你有什麼願望，直接說出來我幫你實現啊。」
我：「……等你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再說吧。」
那時我還不知道，雖然注視著同一片天空，但他眼中所倒映的未來，與我期盼的截然不同。
NO.72-NO.75
NO.72
唐昊把一張海報折成A4紙大小，啪地一聲氣勢恢宏的拍在桌子上，「你要的簽名。」
這麼有效率？
我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大神最近很閑嗎？」
「新年禮物……」說到這裡，唐昊抽了抽嘴角，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隊裡其他前輩都帶了特產回來，就他跑到訓練營發簽名海報！」
我：「……」
大神如此有心的行為怎麼經過了他的描述加工之後，居然有那麼一點點……傻氣？
一定是錯覺！
我搖搖頭把心底對大神不敬的質疑甩出去，「你不要就算啦，其他人肯定很喜歡，對吧小遠？」
鄒遠在我旁邊不停地點頭，「我還有好多百花繚亂的手辦，不知道下次過年隊長能不能順便簽了。」
唐昊端著可樂坐的離我們兩個遠了一點，一副『我跟他們不熟只是拼個桌』的樣子。
「說起來，唐昊你原來不是隊長的粉絲嗎？」鄒遠趁他不注意眼疾手快的夾走了剛煮熟的香菇，「那為什麼總是研究隊長以前的比賽視頻？你想打組合嗎？」
「要你管。」唐昊冷哼一聲。
「難道……」
唐昊：「閉嘴。」
「難道你是愛在心頭口難開體質嗎？」鄒遠毫不受影響，接著說，「看不出來啊。」
「……就說了沒事不要刷陸霜期的朋友圈！」
眼看戰火要波及到無辜人，我急忙挽回一下他的形象，「可能是因為他喜歡孫哲平吧。」
「誒……？」
稍微有些關注榮耀早期聯賽的人對這個名字都不陌生，何況是已經加入百花的鄒遠，他只是愣了一下，挑了一個不那麼敏感的話題，「恩……唐昊的狂劍士玩的也挺好。」
「我一直覺得他應該去玩個近戰。」
「是啊，」鄒遠深以為然，「說起來唐昊為什麼選流氓，現役的流氓在百花是個邊緣職業啊。」
唐昊滿臉「你們這群愚蠢的凡人怎麼會懂我的深刻」，低頭吃菜不說話。
「這個……也許是偶像的力量吧。」我深沉的夾起一片涮羊肉，揣測道，「就像你喜歡張佳樂大神一樣，他偶像是陳浩南也說不定。」
鄒遠：「……」
鄒遠：「你不覺得畫風有哪裡不對嗎？」
NO.73
高考倒計時的日子不論在哪裡大概都是試卷試卷試卷，有一次週末唐昊來圖書館旁觀了一下我日夜筆耕不輟的慘澹形象，同情的連續三天非常安分沒跟我吵架，臨走前還善解人意的拿走了我的帳號卡。
「欺人太甚，」我怒而揭竿起義，「你一個以遊戲為職業的人居然不讓別人玩遊戲！你是我媽派來的臥底嗎？」
唐昊瞥了我一眼，「副本cd清了嗎？」
「……哪來的時間！」
「競技場打了嗎？」
「哪來的大腿……我是說，隊友。」
「日常做了嗎？」
「沒有……」
唐昊痛心疾首：「那你玩遊戲的時候都在幹嘛！」
我想了想，只好誠實的回答，「看風景……」
「浪費時間，」唐昊對此嗤之以鼻，駁回上訴直接宣佈判決，「沒收。」
我再度抗議，被他仗著身高優勢施以摸頭殺鎮壓。
於是直到昏天暗地的高考結束，我才終於能殺到唐昊宿舍，摸到心心念念的帳號卡登陸遊戲。
鄒遠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你都不擔心考試成績嗎？」
「怕什麼，」我回了一句，「又不是沒考砸過……」
鄒遠：「……」
「嘖。」唐昊在身後忽然皺起眉，一臉不爽，「考完了還坐在電腦前幹嘛，不嫌累嗎？」
我莫名其妙地抬頭看他，「不啊，我這不是在放鬆嗎？」
「這算哪門子的放鬆，」他把我從椅子上拖起來，「你讀書讀傻了吧，走走走，帶你出門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喂……等等……」我掙扎了一下，「不帶小遠嗎？」
「他週末有事要回家。」
我囧了一下，忍不住吐槽，「這個理由你用了一年不嫌膩嗎？」
NO.74
「你喊我出來做什麼？」第五次繞過同樣的花壇，我終於忍不住打破沉悶的氣氛，「說好的慶祝高考結束呢？」
「我有說過要慶祝嗎？」唐昊撇嘴，低頭看著我，「考完了很開心？」
「這不廢話嗎……」我對上他認真的目光，忽然有些底氣不足，「呃？我又說錯話了？」
「沒有。」唐昊移開視線，「你估算過成績了嗎？想考哪一所學校？」
我張了張嘴，莫名的心悸忽然湧了上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身邊的少年漸漸褪去了孩子氣，已經長高到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見他的眼睛。
時光從指縫間流逝，嬉笑怒駡的過往卻不甘寂寞捲土重來，我恍惚想起三年前的一幕，似乎也有人用這種語氣，舉著地圖對我說「你要去哪裡？」。
記憶中的影子與眼前人重疊，又慢慢分開。
「唐昊……恩，你難道是……」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捨不得我走嗎？」
「沒有這回事！！」他一下子跳起來，什麼安靜啊壓抑啊憂鬱少年形象全都拋到九霄雲外，「我只是合理的推斷你這種蠢出三界外的人不適合去太遠的學校！！」
「切。」我撇嘴，「某人離校出走的時候我可沒發表過意見呢。」
翻起舊賬，唐昊暴躁的脾氣跟霜打的茄子似得焉了，神色懨懨的跟在我身後當一個移動背景板，走了許久，他才終於出聲問，「你還在生氣？」
我：「不我只是……」開個玩笑……
不等我說完，他又接著問，「你難道想報復嗎？」
我：「……」
回憶了一下我最近在朋友圈安利的那部狗血八點檔韓劇，我不由停下腳步，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唐昊，你也不要老是看我的朋友圈了。」
NO.75
「成績都沒出來，就不要杞人憂天了。」我試圖給他洗腦，「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反正你也不可能跟我一個學校了。」
唐昊：「……」
「是不是無法反駁？」
「切，不稀罕。」
「好啦隨便你怎麼想，我走累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吧。」
我舉著手機地圖，方圓500米內居然沒有看到一家冷飲店，最後在唐昊無語的目光下直接買了兩張電影票。
「你是有多懶啊……」雖然這樣說，但是他還是配合的買了可樂和爆米花，陪我走進前面的影院。
說是為了休息，以唐昊較真的性格，一坐下卻看得比我還認真，一邊看還一邊吐槽「這都能認錯人男主角是不是傻」「女主角難道患有一說實話就會死的病嗎」「談個戀愛居然能折騰一百二十分鐘國產電影沒救了」……之類的真知灼見（？）。
直到電影結束，我們走出影院，他還耿耿于懷，「根本就沒交代清楚！女主角的妹妹的那個同學究竟能不能成功取代男主角在公司的地位？」
我回想了一下，「男八號有什麼好關注的……」
唐昊還是一臉不爽，如果他追劇的話，大概是那種給編劇寄刀片的激進派。
就連冰可樂都拯救不了他的暴躁，我只好去給他順毛，「後面也沒什麼重要的嘛……這畢竟是愛情電影啊，就算之後有世界末日，火山爆發，外星人入侵或是兒子叛逆期，只要男女主角還在一起就行啦。」
唐昊聽的很認真，就跟以前聽我講數學題一樣，過了會，我以為他要發表什麼高見的時候，他才嚴肅的說，「但我覺得他們應該會生個女兒。」
我：「……」
我大約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唐昊根本不適合看愛情類型電影，以他耿直的腦回路，完全不能理解談場戀愛為什麼需要那麼多彎彎繞繞，百轉柔腸，大概在他的眼裡，兩個人互相喜歡是件順理成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沉思起來，這是誰給他做的錯誤示範？
「喂，綠燈了。」唐昊拍了拍我的腦袋，「你在瞎想什麼啊？」
我趕緊抓住作亂的手順便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啊你可以打我但不能弄亂我的髮型！」
「別亂說話，」他反客為主扣著我的手腕，拖著我走過斑馬線，「我是那種會家暴的男人嗎！！」
「……」
我看著身前少年已經紅透的脖子，和手腕上傳來越來越炙熱的溫度，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伸手摸摸他的短髮說一句『沒點調戲技能就不要逞強了』的衝動。
陽光被道路兩旁的樹葉分割，淡金色碎屑灑了一地。
我望著唐昊的背影，忽然想起剛剛的高談論闊，世界末日、火山爆發、外星人入侵地球……就算真的會發生，也全都是未來的事情。
「未來」是那麼虛無縹緲的詞彙，遙遠到看不清形狀，此刻我只想抓住細碎的光芒。
NO.76-NO.80
NO.76
命運總是在你有所決定時忽然開一個自以為幽默的玩笑。高考放榜那天，就連一向對我橫眉豎目的英語老師都罕見的露出欣慰笑容，我拎著醬油在一眾老師們慈愛的目光中回到家裡，看見班主任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跟陸女士相談甚歡。
……後來我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出成績單上比我估分高出來的那些數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我的高考成績遠超出了陸女士（和我自己）的預期，原來選好的學校都下降了一線，擺在我面前的全是陌生的高校招生簡章。
「呃……」我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打個商量？」
陸女士：「不行。」
「我沒說呢！」
「不管你說什麼都不行，學校就從這幾家裡面選，招生處那邊我已經確認過了。」陸女士斬釘截鐵道，「你這次別想耍什麼花樣。」
我心虛的縮了縮腦袋，敷衍道，「那我再想想吧……」
陸女士臨走前貼心的帶上房門，我望著桌上五花八門的冊子，怔仲許久，最後慢吞吞的從抽屜裡摸出帳號卡，登陸了遊戲。原本我只是拖延症發作打算消磨一下時間，打開好友列表，意外的看見了唐昊和鄒遠的小號都線上。
算算時間，七月中旬聯盟剛剛開始夏休期，雖然少見，但他們兩個有時間在網遊裡出沒也不稀奇。
NO.77
我正好在副本門口上線，想到沒有湊齊的外觀，順手加入了一個隊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唐昊線上傳染，每件裝備的分配時roll點手氣都非常差，隊伍解散之後，我一無所獲，鬱悶的在副本裡轉圈。
瞎晃悠了幾圈，積攢的人品居然久違的出現了，我不知怎麼觸發了隱藏boss，當務之急就是打開好友列表，給唐昊發了三個感嘆號，準備得瑟一下。
我：！！！
下一句話還沒打出來，唐昊已經甩過來一個組隊申請。
我：……
唐昊：什麼事？
我嚇了一跳，回復道：只是遇到了隱藏boss而已，你很閑嗎……
唐昊沒有再回復，我以為他可能是被我的無聊震懾住了，正要把責任歸咎於他手速太快時，點開好友列表，發現他的角色所在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副本裡。
我蹲在樹林邊等他，過了一會，小流氓也停在我身邊蹲下，「你單刷的？」
「……」我操縱角色亮出了十字架，提醒他，「我是個普通的牧師……」
他「哦」了一聲，「那隊伍裡就你一個人？」
我終於逮到機會得瑟，「人品好沒辦法，隨便看個風景就遇到了。」
唐昊：「……」
「幹嘛？」
「你……居然在副本裡看風景……」唐昊無語道。
我咳了一聲，想到他對榮耀秉持著嚴謹的態度，為了避免一番說教，正打算說點別的轉移他的重點，唐昊話鋒一轉，「是不是有人申請組隊？」
「沒有啊……」我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螢幕，「有朋友找你？沒關係先去忙吧，這種副本我在世界上喊人組隊就好了。」
唐昊沉默了一下，難得謙虛的說，「有人申請就讓他進來吧，這個boss還需要一個DPS。」
「哦……」
「你的耳麥不是壞了嗎？」唐昊突然問。
「還好吧？」我敲了敲麥克風向他彙報，「雖然前幾天碰到水了，不過現在好像沒什麼事的樣子……」
「別敲了，好吵。」唐昊說，「明明就有雜音，你能不能先摘了……恩，最好丟遠一點！」
「為什麼要丟遠一點？」
我拔掉耳機，正要敲鍵盤討伐他對一副耳麥斤斤計較的態度，又一個組隊申請冒了出來，公會跟唐昊一樣是百花穀的，職業也是百花穀最常見的彈藥專家。
我悄悄私聊唐昊：誰啊？小遠的另一個小號嗎？
唐昊回的很快：就是個路人甲，無視就好。
NO.78
路人甲進副本的速度比唐昊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一路自帶背景音，由於距離遠我沒有聽清楚他都念叨了什麼，等到他剛剛走近，唐昊連招呼都不打突然就沖上去開怪了。
「我去！你以為你是騎士啊？好好的控場職業怎麼玩的跟主T一樣？跟npc打換血戰術有意思嗎？我跟你說年輕人你這樣是不行的啊……」
來人嘮嘮叨叨的，說起來沒完，從小流氓的近戰姿勢一直吐槽到技能風格，最異常的是從來不服管教唐昊居然一句話也沒有反駁，不吭聲任他教訓。
太驚悚了！
而且這個有點熟悉的聲音……我心底冒出不確定的猜測，嚇的自己倒抽一口冷氣。
「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吧！」疑似張佳樂大神的來人還在幸災樂禍，「跟你說，你這個打法太魯莽了，要先把boss帶到樹林裡去才有地形優勢……喲，領悟的很快嘛。」
我還在恍惚中，看上去忙的不可開交的唐昊居然有空私聊我：怎麼不說話難道你真的把耳麥丟了？
我：……
唐昊：這下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幼不幼稚！
我從他的態度裡激動的確定了來人的身份，正要把丟到床邊的耳麥撿回來，準備塑造良好形象近距離接觸男神，boss在這個關頭竟然恰好狂血了。
「你怎麼打出來的啊……」張佳樂歎為觀止，「看來還是得讓前輩來演示一下正確的打法。」
說著，彈藥專家縱身消失在原地，螢幕上炸開一片每個百花粉都不會錯認、足夠燒壞顯卡的壯觀煙花。
媽呀活的！！！
我愣了一下，眼看戰局如此緊張，想想反正也不急於一時，還是先擱置了一邊耳麥，操縱著牧師上去加血。
可是張佳樂大神的打法吧……憑我一個區區的網遊玩家，根本看不清一片混亂中隊友在哪敵人又在哪，最後只能跟著感覺走。
「牧師意識不錯嘛。」大神隨口提了一句，「是你朋友嗎？怎麼都不說話啊？」
「哦。」唐昊十分熱心的替我回答，「她怕生。」
「……」
我的內心千言萬語此時都彙聚成一句話：唐昊你等著！！！！！
「這樣啊……誒你別亂打，破壞裝備掉落幾率的知道嗎！」張佳樂大神也沒有糾結這點細節，飛快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唐昊回嗆了一句，「螢幕都看不清楚了你還嫌別人亂打！」
「翅膀長硬了你這是？」張佳樂大神一邊丟閃光彈一邊說，「我還收拾不了你？打完去競技場單挑，誰輸誰請客。」
咦？我楞了一下，等等大神，唐昊他還是個孩子……
「哼，」唐昊高冷道，「不去。」
他居然有沒中激將法的一天？！
大神顯然跟我一樣驚呆了，過了會才說，「你這是長大了還是被盜號了？」
我：「……」兩個理由都很不靠譜好嗎！
可惜我要盡全力才能跟上他們的節奏，根本沒空參與吐槽。
「我有事。」唐昊突然拋出比大神的彈藥殺傷力更大的炸彈，「說起來……我在約會你沒看出來嗎？」
……臥槽？
「臥槽！」很快有人替我說出了心聲，「你居然有女朋友！我怎麼不知道！」
我隔著螢幕贊同的點點頭。這件事，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恩，她也是現在才知道。」唐昊這時突然跟我心有靈犀了。
張佳樂：「……」
大神的手速和意識可不是蓋的，雖然我這邊手忙腳亂，他卻遊刃有餘，雖然無語了一下，但對boss一點也沒有手軟。
轉眼間boss血線清零，他也完成了從「你居然有女朋友你成年了嗎」到「憑什麼我沒有女朋友」再到「一點科學性都沒有難道百花單身的只有我了嗎」接著到「算了不打擾你們談戀愛了」的全部過程。不僅意識飄忽，手速也非常驚人，boss剛剛倒下，他已經迅速的點了退隊，像閃電一樣消失在副本裡。
我拿著還沒插上的耳麥：「……」
男神你慢點走！！
NO.79
「別看了，他去找鄒遠打競技場了。」小流氓一邊撿boss掉落的裝備一邊打擊我，「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
「張張張張張張……」
「張什麼張啊，你居然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的名字？」
「張張張張張張張張……」
唐昊可能是見我連這個槽點都放過了，十分不習慣，「喂！你認真聽我說話了嗎！」
「嗷嗷嗷張佳樂大神！！！！我跟張佳樂大神一起下副本！！！」我就差沒在電腦前旋轉跳躍，「你剛剛錄影了嗎！！！！」
唐昊切了一聲，「看來沒有聽。」
「我錄了！！！！」
「螢幕一片光影你能看出點什麼啊……」
在這個混亂的夜晚，唐昊的男朋友身份居然就這樣鬼使神差的定了下來，等我反應過來，連偶像都已經相信了……
「這怎麼能算！！一點誠意都沒有！」我光是告白場景就想像了不下一百種，如今滿腔少女情懷化成灰，忍不住抗議道。
「這麼不滿啊……」唐昊沉吟片刻，「陸老師最近是不是要搬家？」
「你想幹嘛？」我頓時警惕。
NO.80
唐昊在學校上課的時候從來不肯老老實實的走正門，退學之後反而學會從大門進出了，如果不是直接出現在陸女士眼皮底下的話，我很想誇他一句孺子可教。
「你自首為什麼拖著我！！」我把唐昊拖到角落裡，「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還有幾年？」唐昊不滿道，「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你才讀完這個無聊的高中嗎？」
「……」等下，劇本搞反了吧？
「慫什麼，」唐昊揚了揚眉毛，「你都畢業了，難道還管你早戀嗎？」
我：「……但是你早戀啊！」
「哦，」他的態度十分光棍，「我已經不歸她管了。」
陸女士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沒有對唐昊多說什麼，反而一直向我飛眼刀子，如果目光能化作實質，我現在已經被戳成篩子了。
我躲避陸女士的視線，一下子無法反駁，「但是……」
這也太快了吧？前幾天才強行確認男朋友身份，今天就登堂入室，再過不久難道要上房揭瓦？
我忍不住陰暗地揣測他是不是蓄謀已久。
「而且我覺得，」唐昊收斂起無所謂的態度，一臉嚴肅道，「他們遲早要接受這個事實，不然結婚的時候怎麼辦？」
……啥？！
「有什麼不對！」唐昊看到我迷茫的表情，不知道又搭錯哪根線，飛快的炸毛，「陸霜期！你怎麼一點計畫都沒有！」
「太、太遙遠了吧……」
後來回想，這段不知所謂的告白和求婚，概括起來只能用「不堪回首」四個字來描述。
但他是那麼的信誓旦旦，眉眼間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赤誠，我居然就這樣深信不疑，從來沒有想過有第二種結局。
NO.81-NO.84
NO.81
看在唐昊任勞任怨聽候調遣的份上，入住新家那天，陸女士也不好意思再橫眉豎目的擺出冷臉趕人，清理好廚房之後留他下來共進晚餐。
餐桌上的氣氛很詭異。
陸女士以前雖然格外熱衷教育唐昊，但都建立在考試升學的基礎上，現在唐昊不是她的學生，所處的領域她又一竅不通，就算想開口，也要在心裡斟酌再三。
我低頭扒飯努力降低存在感。
只有我爸樂呵呵的，「唐昊是個好孩子啊，怎麼久了有空還回來幫老師搬家，不錯不錯。」
陸女士：「……」
我：「……」
唐昊一臉無愧的接受了讚美。
NO.82
畢竟陸女士本質上是個文化人，在某些事情上非常含蓄，於是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爹跟居心不良的唐昊越聊越久，最後還引狼入室的說了句「以後常來玩」。
看著陸女士五彩繽紛的臉色，我忍不住在內心同情自己之餘，點了一排蠟燭給親爹。
陸教授還渾然不覺自己頭頂懸了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朝我招招手，「等會你送唐昊下樓。」
按理說這時候客人都會假惺惺的推脫一番，但是唐昊居然還恬不知恥地點點頭，望著天色說，「是啊，太晚了。」
我：「……」你現在怎麼不擔心治安了？
晚飯過後，陸教授總算是戀戀不捨的放走了唐昊，我松了口氣，以為這個晚上就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了……但我還是低估了陸女士出任教導主任多年的敏銳。
臨出門前，她突然叫住我們，一改冷淡的態度，和顏悅色道，「唐昊，你在外面住的還習慣嗎？」
唐昊愣了一下，「還行。」
「哦，」陸女士點頭，拉家常似的又問了一句，「吃的習慣吧？」
「食堂不錯。」
「附近的美食也很多吧？」薑還是老的辣，陸女士問這話時看了我一眼，笑容意味深長卻不達眼底。
「沒錯，」唐昊老實回答道，「俱樂部離Y大……」
「要不你們再聊一會，」我急忙打斷他們的對話，岔開話題，「我還可以坐下看一集電視劇呢。」
陸教授不愧是我親爹，即使沒有排練也非常熟練的接了下去，「看什麼電視啊？趕緊送送你師弟，再晚要趕不上末班車了。」
陸女士瞪了他一眼。
大難臨頭，我顧不上保護陸教授了，拉著唐昊飛速的逃離現場，生怕再講幾句陸女士能把他的帳號密碼都套出來。
NO.83
即使處在盛夏的七月份，K市的夜晚依然帶著不容小覷的涼意。
我吹了吹冷風，仍然心有餘悸，「嚇死我了你怎麼什麼都敢往外說啊！」
唐昊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算了，」我擺擺手，「你以後還是多跟我爸聊天吧。」
唐昊沉思了一下，表情很輕鬆，「也行。」
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有些驚訝，「你們剛剛都聊了什麼？」
畢竟他一個整天對著電腦滑鼠鍵盤的遊戲宅，和我爸那個常年跟實驗室打交道的科學宅之間，怎麼看都沒幾個共同話題……
說起這個，唐昊很正經的邀功，「為了今天，我可是在飯堂看了一個多月的新聞聯播，蘑菇米線都覺得不好吃了。」
「……」一個多月前我還沒高考呢，您老真是深謀遠慮，「然後呢？」
他閃亮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撇嘴。
「然後我們聊了下三國殺。」
我：「……」爸，你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新家離公交站有很長一段林蔭路，樹影在夜風中婆娑，遠處高樓的霓虹燈閃閃爍爍，既安靜又喧囂。不過再遠的路也有達到的時候，我打著走不動的旗號，賴著坐在月臺的椅子上，跟旁邊的唐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公車停下又離開。
直到拖到讓陸女士忍無可忍的時間，我才拍了拍衣服站起來，「好吧放你回去，不然就要門禁了。」
「是你怕回去被罵吧？」唐昊一針見血地揭穿我。
罪魁禍首還那麼囂張，我瞪了他一眼，「你還知道我會被罵啊……」
公車緩緩駛來。
我打著哈欠往家裡走，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唐昊跳下公車朝我跑來。
我有點愣，正要問他這是演哪出，他已經站到我的面前，表情嚴肅。
「陸霜期！」
「……」我在想要不要乾脆應個「到」。
「要堅定一點！」
「啊？」
「你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了！」
「對啊，你也十六歲零三個月了。」
唐昊：「……」
他沒有像以前一樣一提起這個話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只是皺了皺眉，「總之，如果陸老師說什麼……」
「放心吧，」原來他在擔心這個，我立刻打斷他，「如果她說了你壞話，我一定會為你據理力爭的！」
唐昊白了我一眼，沒好氣道，「這倒不用，我會自己證明給你……們看。」
我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歎了口氣，「好吧。」
……免費幫你刷好感都不要，將來不要後悔啊年輕人！
「不管她說什麼，」唐昊接著說，「你都會相信我吧？」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黯淡月光下，他的表情很認真嚴肅，讓我也不自覺鄭重起來。
「要相信百花會奪冠。」
「這個我當然信。」
「我會成為聯盟第一。」
「葉神is watching you。」
「所以再過六年零六個月我們就會結婚。」
「呃，」我哽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而且這個結論是怎麼推出來的，「……啊？」
唐昊一臉『我說的有什麼不對』的表情，「我知道你肯定不會那麼早答應，不過讀完大學就差不多了。」
「啥？」
「你應該把這種事情也放進未來計畫裡。」
「等等……」我呆滯的望著他，「你沒吃錯藥吧？」
「……我是說真的！」在我的質疑下，唐昊惱羞成怒起來，「難道你想嫁給別人嗎！！」
「但是……」
「但是什麼？」他不知想到什麼，臉色更糟，「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嫁給我嗎！！！」
「這個計畫也太遠吧，有沒有近期的？」我在腦海裡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唐昊今年十六歲，離法定結婚年齡還有至少六年……咦，這不就是他剛剛說的期限？居然還是個可行方案？
……
等一下，我發現自己的思維完全被他帶偏了。我一個剛剛高考完、正值二九年華的少女為什麼要考慮嫁人？
話說回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逼婚？
我囧了一下。
「一點都不遠，」唐昊氣死了，「是你對我、未來根本什麼都沒有想過！！」
我不服，「誰說的？」
唐昊稍微冷靜了下來，低頭看著我，不說話。
一陣沉默之後。
我知道這是沒辦法糊弄過去的意思。
「我的計畫可比你詳細多了。」
風卷起落葉，公車安靜的合上車門，收攤的宵夜三輪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漸行漸遠。左看右看，這都不是一個適合說文藝臺詞的時間地點。
我舒了口氣，咽下一度對他加入訓練營想表達出來的不滿和深夜輾轉的糾結，拍了拍他的肩膀，佯作輕鬆道，「算了，反正已經終止在『考上同一所高中』這第一步上面。」
唐昊：「……」
是的，我當然遙想過未來，也制定過許多計畫，只是它們跟不上你的腳步。
在現實映襯之下，它們是那麼虛幻而脆弱，就像蒸發在烈日下的露水，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生命軌跡裡。
NO.84
推開門，陸女士坐在沙發上，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樣，眯著眼睛打量我，似乎在等待我說些什麼。
我一瞬間有些退縮。
唐昊最後沉默離開的背影忽然浮現在眼前，我咬咬牙，決定早死早超生，「媽……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陸女士不接話，過了許久，她像是我們已經聊過這個話題一樣，直奔結論，「你要去Y大？」
我：「……」這種話，應該由我自己來說才比較有氣勢！
「就算我說不行你也要去？」
「Y大沒什麼不好的。」我試圖說服她，「有歷史底蘊，離家比較近，而且生物專業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
陸女士打斷我，「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生物？」
沒有含糊過去，我鎮定道，「你現在知道了。」
「我是知道了。」陸女士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問，「那你知道你的分數比Y大錄取線高多少嗎？」
「那是因為我發揮超常了，按照我原本的水準……」
陸女士搖頭：「不可能。」
我垂下眼。
陸女士看我一副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恨鐵不成鋼道，「那個誰對你有那麼重要嗎？就算別的不說，你不能向他學習一下有自己的主見嗎，他可沒有為了某個人草率決定自己的未來。」
不行，我不得不說一句了，「跟他有什麼關係……」
「如果跟唐昊沒關係，我實在想不通了，」陸女士的目光掠過我，表情喜怒不明，「為什麼你三年前中考數學會空出後面的大題？你可以解釋一下嗎？陸霜期？」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道該先質疑「你怎麼能擅自查我的試卷？」還是先問「你怎麼知道的？」，或者死鴨子嘴硬的說「我就是不會寫」？
沒等我糾結出結果，陸女士已經站了起來，斷然結束對話。
「你自己看著辦吧。」她一臉『我就是做了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宣佈道，「提醒一下，你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這也不是絕食幾天我就會答應的事情。」
NO.85-NO.87
NO.85
在填報志願之前，我消沉了許多天，時刻擔心著陸女士秋後算帳。就連百花繚亂的珍藏版手辦限定發行的那幾天，我都因為對面陸女士高深莫測的表情，忍痛婉拒了鄒遠的邀請。
就在我要宅出毛病的時候，閨蜜終於看不下去，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不知道她跟陸女士說了什麼，居然順利的把我從房間裡帶了出去。
坐在咖啡店相顧無言了一會，我正心煩意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她也沒有強求，索性拿出的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拍了幾張自拍發微博，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我抽了抽嘴角，對她消極怠工的態度提出了嚴肅抗議，「我媽不是讓你來勸我的嗎？」
閨蜜一臉驚訝，「我勸得住？沒想到我對你來說比唐昊還重要！」
我：「……你夠了。」
又冷場了一會。
「臥槽？臥槽臥槽……」閨蜜突然抬起頭，一臉心塞，「陸老師會殺了我的。」
「不會的，她女兒又不是你。」
「可是，」閨蜜舉起手機，「唐昊給我剛發的微博點了個贊，還讓你呆在原地。」
我楞了一下，「他怎麼知道我們在哪？」
「……我開了微博定位。」
我頓時肅然起敬，「依你的天賦，不做臥底太可惜了。」
NO.86
閨蜜丟下一句「不能出現在作案現場」之後就匆匆忙忙的走了，留我一個人對著蛋糕，在心裡默默的思考她究竟是不是唐昊派來的間諜？
一道修長的陰影立在面前。
我抬起頭，看到唐昊非常不妙的臉色，愣了一下，不禁思考我又哪裡得罪他了。
唐昊臭著臉坐下來，「你終於不喜歡張佳樂了嗎？」
「……」
他的臉色好了一點，「你改邪歸正了？」
「不是，」我搖頭，「我在思考是什麼給你造成了這種可怕的錯覺。」
「……」唐昊黑著臉把一個盒子丟到桌子上，「拿去。」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居然是前幾天發行的百花繚亂限量版手辦，沒有記錯的話，雖然每人限購一份，但在K市半個小時內就宣佈告罄了，鄒遠還是淩晨就去排的隊。
「嗚昊哥你人實在太好了……」
唐昊眼角跳了跳，問，「我人好這件事，你為什麼抱著百花繚亂說？」
「……」我放下手辦，「太激動了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我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唐昊坐到我身邊。
我：「……」
大庭廣眾之下，我迅速的蹭了蹭他的肩膀，然後飛快的縮回手……沒有成功。唐昊碾壓過神之領域的手速果然傲人，在一片胡思亂想中，我最後如此總結。
掌心帶著盛夏的炙熱，從接觸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臟。
沒等我心跳加速，他就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出去走走。」
「可是我還沒吃完。」
……
唐昊無語的看著我一個人解決了四人份的蛋糕，目光裡迷惑帶著懷疑，「你居然能吃那麼多。」
「我要生氣了。」
他詭異的沉默了一下，硬著頭皮補充，「……還不胖。」
NO.87
我龍心大悅，任由唐昊漫無目的地拖著我繞過一個又一個圓圈，直到日落的晚霞漸漸鋪成薄紗，沖散炎炎夏日的躁動，他才終於停在公園前。糾結了那麼久，我想他肯定有話要說，於是在旁邊耐心的等待。
果然，唐昊像下了很大決心，終於開口，「那個。」
「恩？」我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你渴不渴？」
直到唐昊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兩旁的樹蔭下，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在我每天因為陸女士的強權而水深火熱的同時，他居然只想問我喝什麼飲料？
我歎了口氣，深覺人類果然還是無知更幸福，不然就有可能自作多情。
冰涼的可樂罐貼在我的臉上。
唐昊去而複返，立在身前擋著夕陽的餘暉，「你怎麼無精打采的，中暑了？」
「沒什麼。」
他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握著可樂沒有打開，「我回去思考了一下，決定原諒你了。」
「哦。」
「……你不好奇是什麼事嗎！」
我連他什麼時候又生悶氣都不知道，只好含糊的表示，「得罪你的次數太多了，我已經學會了忘記。」
「我是說，」唐昊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你不想跟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這件事……」
「咳、咳咳！」我嗆了一口可樂，覺得以後在他說話前都應該先在心裡發一條「前方高能這不是演習」的彈幕預警。
「也不全是你的錯。」唐昊神色自若地接了下去。
我轉頭正要吐槽，才發現他的表情居然很嚴肅，一下子忘了要說的話。
「我不知道你那麼在意。」可樂在他的手裡稍微變形，他靜了一下，「那時離開學校沒有先告訴你，是因為沒有把握。」
我驚訝的看向他，沒有想到最後四個字會連在一起出現在唐昊的字典裡。
「當時我不能確定，如果你說出讓我回來的話，那——」暮靄將少年的側臉染成柔和的色彩，他抬眼對上我的視線，眉頭依然鎖的很緊，卻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我在少年的清澈見底目光中捫心自問，如果那時有開口機會，難道我真的會支持他的選擇嗎？又或者，就算我真的阻止他，按照唐昊的性格，他有可能會放棄？難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會陷入更僵的地步？
這個問題，他早就有答案，我卻一直回避。
「可我那個時候……」
「等下！你這幅表情是什麼意思？」唐昊伸手揉亂我的頭髮，好像很不滿被搶戲，強行打斷道，「聽我說完好嗎！這件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喂快住手！」我趕緊保護好髮型。
「總的來說，」唐昊意猶未盡地收回手，總結道，「是我以前的做法讓你感到不安。」
呃？
莫非他要道歉？機會難得，我要不要錄個音什麼的？
「所以，」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心有靈犀似得接了下去，「你暫時不想嫁給我是情有可原的。」
我：「……」真是防不勝防！
「你就不能放過這話題嗎？」
「哼。」唐昊冷哼一聲，「反正遲早要面對的，除了我你還想嫁給誰？」
我認輸：「你繼續。」
「放心吧陸霜期，我會一步一步慢慢證明給你看，就從這個夏天開始。」
我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望向唐昊，他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明亮的驚人，眉目間滿是少年特有的驕傲與意氣風發，讓我也忍不住被傳染了一絲沸騰的熱血。
「俱樂部決定讓我和鄒遠出道了。」
夕陽早已悄然落下，星辰在遙遠的天際若隱若現，波瀾壯闊的夜幕在少年身後緩緩鋪陳，點綴他眼中的微光。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就明白了喜悅到難抑悲傷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大概唯有這樣光芒萬丈的少年，才能夠讓人在看見美好的同時感受到疼痛。
唐昊。
我多想看到你乘風破浪，卻又預見了不可避免的遠方。
NO.88-NO.92
NO.88
唐昊要出道了！
聯想起前段時間張佳樂大神驚現在網遊裡的事情，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怪不得他要跟唐昊和鄒遠打競技場，大概也是出於對戰隊未來的關注。
男神不愧是男神，對待新人也那麼用心。
「……你的結論居然是這個！」唐昊掀桌，「不是應該先誇我嗎？！」
「那你低頭。」
「幹嘛啊？」
雖然不滿，但他還是乖乖的照做。
由於越來越殘忍的身高差距，我不得不踮起腳，摸了摸唐昊剛剪的短髮，慈愛的問，「要不要再給你一塊糖？」
唐昊：「……滾。」
他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氣呼呼的回到電腦前，十指如飛地跟訓練內容較勁，一次又一次的刷破了先前記錄。
我摸了摸鼻子，唾棄自己管不住總想撩撥他的惡趣味，咳了一聲，「好啦，你能在這個年紀出道真的很了不起！」
唐昊瞥了我一眼，涼涼的說，「因為聯盟開放了未成年選手註冊。」
一邊又要人誇，另一邊誇了也不聽，我發現唐昊最近簡直軟硬不吃，越來越難糊弄了，只好使出殺手鐧。
「別生氣嘛，我給你們帶了出道禮物……」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唐昊就放下滑鼠，終止正在破的記錄，一臉嚴肅地轉頭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有點發怵，「怎麼了？」
「『我們』？」唐昊緩慢的重複了一遍，隨後緊緊地皺起眉。
NO.89
鄒遠頂著身後堪比西伯利亞的寒流，拆開了禮物盒。
「是蛋糕誒唐昊，上面還有我們的名字，」他開心的轉頭，看了我一眼之後詭異的頓了一下，「這……是你親手做的？」
「是啊！」我也開心的告訴他。
「這個，」鄒遠咽了咽口水，「難道是你第一次做的蛋糕嗎？」
「……當然不是。」
鄒遠眼睛一亮，唐昊眼睛一黯。
我無視掉他們各懷鬼胎的表情接著道，「我丟掉了前面五個，差點炸掉烤箱才做出這個比較令人滿意的。」
「……」鄒遠聞言，默默的挪開一步。
唐昊挑了挑眉，似乎很滿意看到他的反應，總算屈尊降貴地看了一眼蛋糕，「寫的什麼？」
「昊昊小遠出道快樂！！」八個字兩個感嘆號映入他的視線。
唐昊的臉又拉了下來，我一看就知道這是他要爆發的前兆，做出一副眺望風景的表情，即使這樣也不能讓他相信上面『昊昊』那兩個字跟我無關。
誰知道他居然轉移了炮火，看向旁邊一臉糾結『我要活著還是吃蛋糕呢』的鄒遠。
鄒遠：「怎、怎麼了？」
唐昊爆發：「你是附帶的知道嗎！！！」
鄒遠扁了扁嘴，「可是上面我的名字寫的比較大……」
「那是因為筆劃！」唐昊拒絕接受現實。
NO.90
K市的雨季總是集中在盛夏。
送我回家的路上，淅淅瀝瀝的雨怎麼也停不下來。唐昊沉默的舉著傘，肩頭淋濕了大半。
「你就不能把傘打成跟地面垂直九十度嗎？」
唐昊無動於衷，只是瞥了我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太矮！」
我懺悔：「沒有長到一米九真是對不起……」
旁邊正好是街邊公園，我看一時半會也不會停雨，拉著這個死心眼的孩子走進涼亭裡，從包裡面翻找紙巾。畢竟目標也是要走上榮耀巔峰的男人，不能隨隨便便輸給流感。（……）
結果轉頭一看，唐昊已經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陷入節奏大師遊戲中，表情還很專注。
我：「……」
手速也不是這樣練的啊！
「喂喂……」我叫住他，「你不用那麼爭分奪秒吧……」
唐昊抬頭施捨了我一個眼神，「你來。」
「我破不了你的記錄啊。」
「……誰說這個，」唐昊揚了揚下巴，「你手裡拿著紙巾幹什麼？」
我眼角一跳，低頭看他。
少年微微垂著腦袋，螢幕的微光幽幽的映在他的臉上，水珠從發梢末端滴落，也許是因為正在玩的遊戲局勢大好，一向看上去有些凶的眉眼也舒展開來，溫和的一塌糊塗。
「莫非是上輩子欠你啊……」我歎了口氣，認命的張開紙巾拭去他肩上的細小雨滴。
短短的額發貼在少年的臉上，稍微掩蓋了他的銳氣，褪去青澀之後，少年的側臉輪廓堅毅而冷峻，注視了一會，心跳聲忽然清晰起來，一下又一下震懾著耳朵鼓膜。
我心虛的僵住，才發現自己正盯著他的側臉失神。
唐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動作，任由音符一路暢通無阻的撞向終點，沒多久，螢幕上就出現了一個對於他來說慘不忍睹的分數。
「喂，」他忽然轉過頭來，眯起眼睛，「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份鄒遠沒有的出道禮物。」
「？？」
我注視著他眼底的弧光，鬼使神差的，居然像受到了什麼蠱惑，在他的側臉印下一吻。
……
然後我清晰的感受到少年的呼吸停頓住，很久，很久。
「總之，」我咳了一聲，迅速拉開距離，「出道快樂！」
唐昊好像才反應過來，瞪了我一眼，「就這樣？」
我打量著他慢慢紅透的耳根，在他越來越危險的目光中，依舊不畏強權的說了實話，「因為我怕你會害羞到自燃。」
「……臥槽陸霜期你不要造謠！」
他忽然主動的伸手攔住我的撤退路線，放在後腦勺上的手心燙的驚人，眼睛明亮的跟平常都不一樣，像個發現糖果的孩子，隱約帶著一絲好奇和天真。
我看見他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
那是一個……恩，栗子蛋糕味的初吻。
NO.91
之後的整個夏休期，唐昊和鄒遠十分神出鬼沒，大概是為了出道做準備，兩個人都自覺的留在訓練營裡過上與世隔絕的生活。
假期的百花食堂可沒有平時那麼友好，在鄒遠第十三次發了一條生無可戀的朋友圈之後，我順手點了個贊，帶著外賣去犒勞他們。
「霜期你真是個好人！」鄒遠撲向……我手中的蘑菇燉雞。
唐昊坐在那裡舉著手機發呆。
「他怎麼了？」
「呃，這個我知道。」鄒遠一邊夾蘑菇一邊說，「不過得等我吃完才能說。」
我：「……」
等鄒遠風捲殘雲般順便搞定了唐昊那份外賣，才意猶未盡的停下筷子，向我解釋道，「那個，我們不是準備出道了嗎？」
我認真的點點頭。
「所以，」鄒遠拿出手機，「隊長就加了我們兩個好友。」
我覺得自己的眼睛有變紅的趨勢。
「冷、冷靜一點！」鄒遠說，「現在不是應該更關心唐昊嗎？」
我勉強克制住了自己，「然後呢？」
鄒遠支支吾吾道，「然後……隊長偶爾也會玩手機遊戲，所以……唐昊的好友排名……」
我露出不忍直視的表情，「被屠榜了？」
「恩！」鄒遠沉重的點點頭，「一個都沒放過。而且每次唐昊剛剛反超，記錄很快又被隊長刷回來了。」
「不愧是張佳樂大神！」
鄒遠：「喂喂喂，你崇拜的表情太明顯了，唐昊看過來了。」
「……就算是大神，怎麼能這樣呢！」我虛偽的譴責了一句。
「最重要的是，隊長他好像發現了唐昊在跟他較勁，所以最近開始改名字了。」鄒遠劃開手機螢幕，好友排行第一名上赫然出現的名字是：哈哈哈哈哈來追我呀！
我：「……」大神真是童心未泯。
「沒意思。」唐昊忽然說。
我下意識的跟著接了一句臺詞，「做人沒意思。」
鄒遠：「……」
「貪吃蛇沒意思，連連看沒意思，節奏大師沒意思。」唐昊把手機丟到一邊，氣勢洶洶的打開了電腦，「我要跟張佳樂約競技場！」
「誒？」
「喂喂喂你冷靜一點！！」鄒遠沖上去攔住他，「隊長還在放假呢！」
我抽了抽嘴角，「沒放假也打不過啊……」
鄒遠快哭了：「你還看戲……」
「年輕人不要絕望，辦法也不是沒有嘛。」我拍了拍唐昊的肩膀，勸道，「要不，你試試玩奇跡暖暖？」
唐昊：「……」
鄒遠：「……」
NO.92
九月初的開學季，我獨自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跳下公車，擠進洶湧的人潮中……沒多久，就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拿出手機發送SOS信號。
「二師兄我到啦，快來迎接我！」
「不要硬裝了小師妹，你是不是迷路了？」電話那邊很鬱悶，「話說回來，哪來的大師兄？」
我面不改色的回答，「大師兄被妖怪抓走了。」
「……算了，你附近有什麼標誌性建築？」
我轉頭，順著林蔭道路的盡頭，看見不遠處一座高樓拔地而起，大有俯瞰一切的氣勢。
那是百花在第五賽季得到亞軍的那個的夏天，力排眾議啟動的項目，大概會在第七賽季後正式投入使用，到那個時候，百花將會擁有一棟地標性的俱樂部大樓。
而此時，夏休期剛剛結束，第七賽季拉開序幕。
唐昊和鄒遠的名字出現在聯賽第一天的榮耀日報上，照例是一筆帶過的新註冊選手，沒有人認識他們，暫時也沒有人期待他們。
這兩個出自百花訓練營的少年，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入榮耀歷史裡。
NO.93-NO.96
NO.93
金黃色日光悠悠的鋪滿校道，被樹葉切割成碎金，在少年沉默的身影裡閃爍。
我三步作兩步跳下宿舍樓的臺階，「你在這裡幹嘛？」
唐昊放下手機，抬頭看著我，皺起眉，「你的行李呢？」
「早就搬上去啦。」
唐昊立刻不滿，「怎麼沒叫我？」
「大哥你都要出道，」我對他皺了皺鼻子，「這雙手的身價用來給我搬行李會不會太浪費？以後被你粉絲追殺怎麼辦？」
他「切」了一聲，顯然不接受這個解釋，拉起我的手，十分慷慨的表示，「讓你浪費，隨便揮霍吧。」
我掙脫了兩下，沒有掙開，只能在大學報導的第一天強行被蓋上了名花有主的戳，所到之處一眾FFF團揮舞著手裡的火把與孜然。
漫步在正午的陽光下實在不算什麼有趣的體驗，但難得唐昊有空，我只好默默的忍了，在心裡計算這個氣溫大概能讓人吸收多少輻射。
「陸老師沒有來嗎？」唐昊忽然問。
「啊這個……反正離家也不遠……」陸女士因為我死活要選擇Y大，如今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至少一個禮拜沒有理我了——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些事我當然不會告訴唐昊。
我望天，睜眼說瞎話，「因為初中也要開學了，她比較忙。」
「是嗎？」唐昊看了我一眼。
「幹、幹什麼！」我有點心虛。
唐昊危險的眯起眼睛，「既然他們都沒有來，是誰幫你搬的行李？」
我：「……」
我最近越來越覺得，唐昊大概所有多出來的心眼都用來在奇怪的地方跟我鬥智鬥勇了。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驗證我的猜想，還沒來得及想出糊弄過去的說辭，一道熟悉的身影由遠至近，笑吟吟的停在我們身前。
「小師妹，這麼巧？」
我眉角跳了跳，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二師……咳、師兄好。」
「在幹嘛呢？」
「熟悉……校園環境。」
「你剛剛不是不肯下來，說要整理宿舍嗎？」師兄爽朗道，「逛校園應該喊我啊，學校的貓在哪裡吃飯我都知道。」
我瞥了一眼唐昊，他的臉色已經黑成了墨魚汁，我想師兄的大名已經成功在他內心的小本本上留下了一筆。
「這個是師弟嗎？」師兄好像才注意到他。
唐昊：「不是。」
我：「是啊。」
他們兩個人一同看向我，如果說師兄的目光只是單純好奇，唐昊的目光就是「臥槽你讓他幫忙搬宿舍還說我是他師弟你想死嗎」。（……）
「那個……」我抽了抽嘴角，向唐昊介紹道，「這是溫師兄，也是我媽以前的學生，比我們大幾屆。」
論起陸女士執教這麼多年的得意門生，溫承大概能排進前三甲……當然唐昊也是榜上有名的，只不過應該會被分在『孺子不可教』榜單上。
溫承是我的直系師兄，在說服陸女士讓我進入Y大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要不是他刷的好感度和專業水準實在過硬，我懷疑即使十個陸教授加我也無法撼動陸女士一絲想法。
「也是？」溫師兄眼睛一亮，態度頓時親切了很多，「原來是小師弟啊！」
輩分從『師弟』降為『小師弟』，唐昊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五彩繽紛來形容了。
我怨念地看著師兄，內心感慨：您老人家不光雪中送炭，火上澆油也是一把好手啊……
溫師兄終於注意到了我的視線，眼底閃過一絲促狹，總算大發慈悲的放過我，「團學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慢慢逛。」
我松了口氣。
走沒兩步，師兄又停下來，「對了小師妹，記得投簡歷啊，要是我沒在學生會納新看到你……」
他留下了意味深長的空白。
我抽了抽嘴角。
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當初我死皮賴臉的求他在陸女士面前幫我說話，按照他絕不虧本買賣的作風，這次肯定不會便宜我，恐怕要用大學生活都要做牛做馬來償還了。
唐昊很不爽，「他威脅你？」
「……」
「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震驚道，「你居然能看出來！」
我確信唐昊他果然長多了幾個心眼。
NO.94
自從唐昊出道後，就獲得了近距離接觸張佳樂大神的機會，相比起鄒遠的喜形於色，唐昊跟張佳樂就像天生八字不合一樣，聊兩句就單方面炸毛，聊十句已經打到了競技場，最後結局也是千篇一律的被百花式打法教做人。
久而久之，張佳樂在他的字典定義裡就從『那個打起來看不清螢幕的男人』簡略的變成了『那個混蛋！！』。
「這麼嚴重，你怎麼不阻止一下？」我問鄒遠。
聯賽開始，職業選手天南地北的到處飛，這時他們正在X市客場迎戰虛空戰隊。本來我在跟唐昊聊X市的肉夾饃和燒肘子，聊得好好的，張佳樂大神一出現，電話不知什麼時候就轉移到鄒遠手裡了。
「呃，」鄒遠想了想說，「其實我感覺他們打得挺開心的啊……」
我：「……」職業選手的世界觀真是複雜啊。
「你要看現場直播嗎？」鄒遠還興致衝衝的，「他們好像又要打起來了！」
「下次吧……」我無力的推辭。
掛了電話，溫承師兄也正好走到眼前，毫不客氣的在我對面坐下，「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居然在值班時間偷懶。」
我瞥了他一眼，「我不記得自己競選了這個職務。」
「學習部缺人嘛。」他摸了摸鼻子。
「切，沒意思。」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傳染了唐昊的口頭禪。
「顧名思義，我們學習部需要有人撐場子啊。」師兄一臉真誠地看著我，「要怪還是怪你，誰讓你入學分數那麼高？」
我：「……」
「現在的學習部部長也是這樣被你坑過來的嗎？」我忍不住好奇。
「我哪勸得動她，」一向詭計多端的師兄提到我的頂頭上司也露出了一絲頭痛的表情，「她是我們這裡最難對付的人了。」
「在她手下一定很艱難吧？」
「當然！我沒有見過比她跟吹毛求疵的人！」
「所以你就把我推進火坑了。」
「對……啊啊啊啊啊不是，也不能這樣說。」溫承舌頭打了個結，硬生生的繞了回來，「小師妹你有能力嘛。」
我對他的說辭報以冷笑。
「你想，我們初中的時候配合的多好啊。」溫承開始打追憶往昔的感情牌，「簡直就是默契十足，雙劍合璧，險些稱霸學生會。」
「是賤人的賤嗎？」
「咳，我們也很久沒有合作過了，你對我有誤會是可以理解的。」
「我怎麼記得另一個版本的雙賤合璧？當年師兄你是如何意氣風發、能言善辯，率領學生會活躍在各大場合。」
俗稱，愛湊熱鬧。
溫承有些驚訝，「我在你心中這麼高大上？」
「當然，即使後來留下財政赤字拍拍屁股就去了W中，以致教務處對學生會不滿，內部又被慣得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度鬧出更換新任會長的風波等等，師兄你在我心裡依舊偉岸。」
溫承：「……」
他掙扎了一下，最後不要臉道，「所以說小師妹你有能力嘛，當初這麼艱難的情況，你都能保住會長地位，何況現在對付一個區區處女座？」
我伸手慢慢捂住臉，在心裡為他默哀零點一秒。
「門沒關，所以我直接進來了。」清冷的女聲忽然出現在室內。
師兄背影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我。
我幸災樂禍的對他點點頭。
「會長，我是天秤座的。」學習部部長說。
NO.95
師兄最後抱著一堆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的檔落荒而逃，出門前給了我一個大難臨頭、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跟頂頭上司面面相覷，尷尬的咳了一聲，「……師姐好。」
「恩。」她點點頭，「我姓柴。」
我內心十分唾棄溫承師兄，既然來八卦為什麼不八卦的徹底的一點！害得我在師姐面前即落下了背後嚼舌的印象，卻又兩眼抓瞎、什麼都不知道。
就這樣平安無事了過了一個下午。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撤離造謠現場時，柴師姐忽然叫住了我。
我忐忑不安地看著她，心想她不會現在就把我開除了吧？畢竟我還在實習期。
「那個……」柴師姐指了指我書包上的掛飾，「是第四賽季出的百花繚亂限定周邊吧？你是百花粉嗎？」
我：「……」
那是唐昊當初為了慶祝我中考失敗（……）特地買來送我的，居然還是限定版？
我頗為感慨地回憶，我們當初果然是生死之交的關係。
「男朋友送的。」我實話告訴師姐。
「看不出你男朋友那麼早之前就是張佳樂的粉絲啊，」柴師姐挑了挑眉，「難道他是為了追隨偶像才加入百花的嗎？」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哦，不要在意，我是百花死忠粉。」學姐笑了笑，「在張偉的微博上看見過他，所以報導那天認出來了。」
我努力回憶了一下，唐昊隊裡的前輩似乎的確發過微博合照，但有關唐昊的鏡頭只有一個模模糊糊、隱藏在火鍋煙氣後面的側臉。
……這都能認出來？
看來我要重新認識『死忠粉』三個字的釋義了。
NO.96
「萬萬沒想到我還有靠你的關係走後門的一天！你知道嗎！」我趴在桌子上對唐昊彙報，「師姐後來對我的態度別提多溫柔了，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彎了……喂喂喂！快放手！」
我揉了揉被唐昊捏紅的臉，「說好的不家暴呢？」
「我是大度，但不包括容忍出軌。」唐昊瞥了我一眼，涼涼的補充，「出櫃也不行。」
我：「……」
幽默感呢少年！
也不能怪他最近沒啥幽默感。雖然出道時機早，但無論從戰術角度還是體系方面，百花目前都不太需要新人融入，流氓更是一個在百花完全被邊緣化的職業，以致于唐昊在隊內的地位非常尷尬。
新人本來出場的機會就少，再加上他的職業與打法都跟百花無法相容，第七賽季進行至今，百花賽場上卻幾乎看不到流氓德里羅的身影。如果沒有意外，這種情況可能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你不好奇我師姐對你怎麼評價嗎？」我把這件事甩出腦海，岔開話題，「她自稱是你的第二個粉絲。對，首席粉絲就是我。」
唐昊的臉上黑體加粗底線寫著『你為什麼放著名正言順的女朋友不做』的鄙視，沒有說話。
我低頭喝了口奶茶。
對面的少年一臉心不在焉的晃著可樂，冰塊碰撞發出沙沙的聲音，在這陣細微的嘈雜中，我漸漸安靜下來。
電子競技是個過於現實的領域，每年都有許多選手躊躇滿志地想要一展拳腳，但更多人選擇默默無聞地從這個殘酷的舞臺退出。它對年齡有著近乎嚴苛的限制，卻又分外講究天賦；它讓人趨之若鶩，卻只有一個冠軍。
但巔峰榮耀的背後，也永遠不缺那些沉默卻從未放棄的人。
夏末秋初的K市，白天越來越短暫，漸涼的西風裡，夜色從地平線盡頭緩緩入侵。
唐昊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低垂著腦袋，逆光的輪廓落在暮靄中像是一束無言剪影，隱約呈現出一種我不能理解的、壓抑的氣息。
NO.97-NO.100
NO.97
一轉眼，大學第一學期已經過半，除了溫承這個學生會主席時常沒事找事的搞出一些奇怪的活動讓我們收場，一切都很平靜。天氣漸漸變冷，雖然K市號稱四季如春，但冬天的夜晚依舊帶著刺骨的涼意。
我從萬聖節派對狂歡的人群中擠出來，看著亮起的手機螢幕。
鄒遠剛剛更新了一條微博，背景是B市璀璨的燈紅酒綠，正在對戰和皇風和百花似乎湊在一起舉行了一個簡單的節日派對，照片的右下角，唐昊獨自站在人群後面，手裡拿著一頂巫師帽子，滿臉漫不經心的煩躁。
我順手點了個贊，把手機收進口袋裡，雙手舉在唇邊呵出一口霧氣。頗為無奈地想，即使時過境遷，他仿佛還是那個在人群中逆流而上、格格不入的倔強少年。
叮的一聲，短信鈴響。
我頂著寒風又一次拿出手機，看見是鄒遠特地發給我的照片，主題一欄非常囉嗦地寫著《觀察日記之唐昊一天二十五個小時生氣記錄》。
我：= =#
我囧囧有神的回復：你不用這麼拼吧……
鄒遠秒回：日常黑隊友（1/1）√
我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又偷懶？」師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有些好奇地探頭，「在看什麼？」
「沒什麼。」我一點分享唐昊小朋友黑歷史的興趣都沒有，一邊鎖掉螢幕，一邊岔開話題，「對了，你要搶沙發的話趁現在，張佳樂大神要發微博了。」
「真的假的啊……」師姐嘟囔著拿出手機，「你怎麼知道？」
「因為鄒遠剛剛發的微博圖片裡……」後面的張佳樂大神舉著手機自拍的正happy。
沒等我說完，就被師姐飛快的打斷，「哎呀真的更新了！！這張好帥！！！」
……
就算我現在解釋說是占卜算出來的，她可能都不會感興趣了。
NO.98
師姐保存完圖片後放下手機感歎：「我果然很喜歡張佳樂啊。」
我：「我也喜歡張佳樂。」
師姐：「是嗎，你喜歡他什麼？」
我：「我喜歡他那張吟游詩人般憂鬱帥氣的臉。」
師姐抽著嘴角拍了我一巴掌，「膚淺！」
「又不是我在手機裡保存他的照片！」我委屈的申訴。
師姐看了我一眼，明察秋毫道，「是因為唐昊會吃醋吧？」
我：「……」
相顧無言片刻，我決定無視掉這種會讓我有失顏面的問題，戰略轉移主要矛盾，「……那師姐你喜歡他什麼？」
雖然自稱張佳樂腦殘粉，但遇到鄒遠和師姐之後，我一度懷疑過自己能不能跟他們站在同一個死忠維度。我以為她會回答開創百花式打法、繁花血景或是雙核時代之類金光燦燦的答案，沒想到她沉吟了片刻，居然說：
「我是在第三賽季的總決賽後喜歡上他的。」
「……」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麼惡趣味。」師姐順手又給了我一巴掌，趴在欄杆上，注視著遙遠夜空中渺茫的一點，新的俱樂部大樓在黑暗中亮起零星微光。
「那個時候我高考剛剛結束。」她側頭，「看到我現在站在你面前就知道，我考砸了。」
我忍不住提醒她：「師姐，我們同校的。」
「明明輸掉了冠軍，在記者招待會上，那兩個人還是信誓旦旦的模樣，好像下次一定會贏回來。」師姐說，「那時我就想，考砸了就考砸了，誰說未來會一直輸下去呢？」
我肅然起敬：「師姐你真熱血！」
「其實你想說衝動吧？」師姐撇嘴，「的確，當時膽子真大啊，還選了一門前景差到沒人看好的專業，無論如何，至少是出於我的本心。」
「……」至少考慮一下聽眾的感受啊！
我心塞的快哭出來，「師姐，我們也同系……」
「所以我一直不能理解，」她話鋒一轉，「你又沒考砸，為什麼會來這裡？」
因為我比你還衝動啊。
這種有損形象的話我當然說不出口，只好深沉的用校長的開學致辭打馬虎眼，「雖然我們不是頂尖的院校，但有頂尖的專業嘛……」
冷場了好一會。
師姐問，「你還不進去嗎？」
「反正溫師兄在裡面。」我慫恿她，「肯定會出事的，進去也沒用。」
師姐：「……」
師姐：「也是。」
NO.99
我後來特地上網搜過師姐說的第三賽季採訪記錄。
那是百花的第一個亞軍。氣勢洶洶地沖進聯盟，卻惜敗於嘉世，眼睜睜的看著一代王朝在眼前崛起。那時還算初出茅廬的張佳樂對著鏡頭大大咧咧的說沒關係，下一次肯定會贏的。
就像熱血少年漫的主角一樣，遭受了挫折第一件事就是先宣誓，永遠不會放棄希望。就算日後被打臉，也算擁有意氣風發的曾經。
可是我們都知道，湘北最後輸掉了全國大賽，佐助最終也沒有留在木葉。一步之遙的勝負、分道揚鑣的摯友……現實總是比故事果決，不留一絲溫情地暴露自己的殘酷，只是我們身在其中，不肯相信。
而那個說下次會贏的人，居然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對著鏡頭苦笑，說我不是早就該習慣了嗎。
NO.100
哢噠。
我打開門鎖，黃昏的室內一片模糊，房間裡隱約亮著幽暗光束。
「你是不是又沒有吃飯……」我把在超市里買來的牛奶和零食放進冰箱裡，「少年，你這樣會長不高的知道嗎？」
「我體檢一米八了。」唐昊頭也不抬的回答。
我驚訝了一下，望向唐昊。他正在做著千篇一律的訓練，敲擊鍵盤的聲音急如雨點，枯燥卻一直不肯停歇。螢幕的光影倒映在他眼底如同繁星閃爍。簡單的T恤空蕩蕩的罩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比之前又瘦了不少。
像忽然有人在心臟上捶了一拳，我移開視線。
這個賽季，強勢打破新秀牆的的孫翔橫空出世，奪走大家對新秀一半的關注；而煙雨的李華出道即成為核心主力，吸引走了另一半視線。在他們的光芒之下，其他新人都黯然失色不少，包括百花出道的鄒遠和唐昊。
隨著時間推移，當初為他辦理的休學期接近時限，唐伯父越來越著急不滿，本以為他撞到南牆就會回頭，沒想到唐昊到這個地步還是固執己見，不肯妥協。幾番爭執之後，唐昊乾脆從家裡搬了出來。
還好他們放假的時間少，不然我很懷疑唐昊獨自生活的能力。
按下白熾燈開關，忽如其來的明亮讓電腦前的少年不適的眯起眼睛，轉頭看見我兩手空空，楞了一下。
「今天出去吃嗎？」
「不啊，我決定親自改善一下你的伙食。」我挽起袖子，壯志淩雲的宣佈。
他挑挑眉毛，見台就拆，「我怎麼不記得你會做飯？」
「……毒不死你。」
我走進廚房，有點忐忑的想，練了這麼多天，應該不會在最後關頭掉鏈子吧？
把切好的胡蘿蔔倒進鍋裡，我最後確認了一下手機app上顯示的步驟，滿懷期待，接下來只要掐著碼錶等菜出爐就可以了。
一轉頭，跟靠著門框上的唐昊視線撞了個正著。
……
我鎮定的把手機收起來，「怎麼不出聲？」
唐昊：「你炒個菜跟做實驗一樣，我怕打擾你研究。」
「那你就是小白鼠。」
唐昊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計時器滴滴的響起，我關掉燃氣灶，正要掀開鍋蓋，唐昊忽然從背後伸手環住我。高高瘦瘦的少年跟無尾熊似得，腦袋擱在我的肩膀上，呼吸近在咫尺。
我僵在原地，乾笑了兩聲，「有那麼餓嗎？」
唐昊不置可否，「我爸是不是給你打過電話？」
「……他沒說別的，只是問一下你的近況。」
「下次直接掛掉。」
我抽了抽嘴角，「唐昊你有聽我說話嗎？」
「煩死了，」唐昊不耐煩道，「你這種牆頭草太容易受別人影響了，他要是不小心說服你怎麼辦。」
「……」我竟然一下子分不清他這是關心還是鄙視。
「你應該相信我啊。」我底氣不足的分辨。
「相信你什麼？」唐昊冷哼，「難道你一點都沒有想過要勸我回去？」
我：「……」
「心虛了吧！」他報復性的收緊手臂，「不敢說話了吧？」
事實上，我動搖過很多次。
電競選手這條路比我想像中的更加艱難，每當看見他從機場出來一臉的疲態、在電腦前必須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重複繁重而枯燥的訓練……種種努力卻全都得不到正視的時候，我都想開口。
不要再堅持了。
你可以走更容易的路。
這兩句話一直一直哽在我的喉嚨裡。
「陸霜期，」唐昊直起身，「你說反了。」
我轉身，發現唐昊居然沒有在生氣，他低垂著頭，略長的額發落在眼睛上，透過細碎的黑髮，眼神依舊像從未遇到挫折那樣，銳利如初。
「是你應該相信我才對。」
「我會贏的。」
NO.101-NO.105
NO.101
「太可怕了，他居然沒有要求換可樂。」
「太可怕了，他居然沒有找我PK。」
我跟鄒遠憂心忡忡的對視了一眼，「唐昊他這是鬼上身了嗎？」
「雖然我不想打擊你，」鄒遠研究了一會正在電腦前喝蔬菜果汁的唐昊，結論道，「但他應該只是單純的無視掉我們的存在了。」
「……那我寧願相信中邪。」
隊友就算了，居然連女朋友也不理，我覺得唐昊在注孤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
「算了，不管他。」我整理了一下心情，拍拍手站起來，「你中午想吃什麼？」
「慢著，」鄒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廚房門口，伸手攔在我的前面，非常真誠的說，「……我想吃外賣！」
春節假期的街頭，到處都有些冷清，我跟鄒遠四周晃了一圈後，不得不屈從于現實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全年無休的麥當勞。
「說真的，年輕人還是不要吃那麼多炸雞腿。」
鄒遠默默盯了我一會，妥協，「……至少給我留一個吧。」
「好吧，這也沒辦法。」我勉強分了一個雞腿給他，「根據研究成果，大部分青少年在叛逆時期都會表現出對垃圾食品的追捧。」
「我怎麼沒聽過，這是什麼獵奇的實驗？」鄒遠抽了抽嘴角，「而且你以為我想出來嗎……要是唐昊突然又想起來拉著我pk怎麼辦，太虐。」
「因為是我現編的。」看見鄒遠一副被噎住的表情，我心滿意足地喝了口可樂接著說，「你可以拒絕他。」
「不答應他就去找隊長pk……」
我頓時轉換陣線，「果然我還是比較看好你。」
鄒遠一邊啃雞腿一邊怨念的望著我。
「嘛，按照人類行為來說，你這種情況才是正常的。」我安慰他，「不要跟唐昊計較了，我也不懂他整天跟電腦較什麼勁。」
鄒遠：「……」
「也不能……這麼說吧……」鄒遠為他的小夥伴掙扎了一下。
我拿出毫無動靜的手機對鄒遠晃了晃，控訴道，「look！他到現在還沒發現我們兩個不見了！」
「他在練習啊……」
「我當然知道練習很重要啊，」我放下手機，歎了口氣，「他要是像你稍微放下壓力就好了，至少還能陪我吃頓飯。」
鄒遠露出了『打死都想像不出來』的表情，「他跟我不一樣，唐昊……恩，很強的。」
「你也很厲害啊。」
「不一樣吧。」鄒遠若有所思的搖搖頭，「我覺得現在也不錯，能夠在百花出道，能成為百花的彈藥專家……在我成為更厲害的人之前，這樣已經足夠幸運了吧。」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接著說，「但是對唐昊來說，大概還差點？」
「恩，」我面無表情的吐槽，「我一直覺得他的目標是星辰大海。」
鄒遠：「……」
在百花最艱難的賽季，關於鄒遠的評論如潮水般鋪天蓋地的卷席網路，我總是會想起這個冷清的午後，溫和的少年笑容還很青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靦腆，眼神認真的說「現在已經足夠幸運了」。
可時間不由分說，推著所有人前行，走向不曾描繪過的命運彼端。
NO.102
在我跟鄒遠吃完午飯，順便又點了下午茶套餐之後，唐昊的電話終於姍姍來遲。
「你跟鄒遠！兩個人！」唐昊在那邊就差沒掀桌子，「單獨去幹什麼！！！」
很久沒看到他那麼不淡定的樣子了，我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看現在幾點……除了吃飯還能幹嘛？」
「居然背著我！！」
「沒有啊，」鄒遠忍不住在旁邊插嘴，「我們明明叫了你，你自己沒聽到。」
「是嗎？」唐昊稍微冷靜了一點。
我望瞭望鄒遠，又望了一眼手機，最後皺起眉，「什麼意思，為什麼你寧願相信他也不相信我呢？」
唐昊哼哼的回答，「他比較可信。」
我：「……」
這下我覺得換我有立場吃醋了。
「算了……你想吃什麼嗎？我們幫你帶回去。」
唐昊：「都有什麼？」
「麥當勞。」
「除了麥當勞呢？」
「還有隔壁的肯德基。」
他糾結了幾秒說，「……那給我帶一杯冰可樂吧。」
鄒遠：「恭喜你終於恢復正常了。」
NO.103
因為鄒遠家裡突然有客人拜訪，我只好跟他在公車站道別，拎著可樂和米線獨自回去投喂唐昊。
打開門，居然難得沒有聽見敲擊鍵盤的聲音。
我放下袋子走進房間，發現所有電器都還在工作，而唐昊那個熊孩子居然心很大的直接趴在桌子睡著了。
……
電腦上的訓練已經通關，正一閃一閃的提醒再來一局；地暖和暖風機都開著，硬生生的在沒有供暖的K市營造出夏天感覺。比起螢幕上唐昊打出來的分數，我更加不能理解他到底有多怕冷。
正想把他叫醒，手剛剛搭在他的肩膀上，又猶豫了起來。
螢幕的螢光落在少年的臉上，輪廓瘦削，他睡的好像不怎麼安穩，一直沒有放下眉頭，眼底呈現淡淡的青色。
這半個賽季以來，他就像一根緊繃的弦。就算沒有人認識他，也沒有人在乎一個板凳隊員的發展潛力到底怎麼樣，他依舊不斷給自己加訓，固執的像無頭蒼蠅衝撞透明玻璃，撞的頭破血流，滿身是泥。
很久以後，有人問起我對第七賽季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麼？是治療之神最後留在榮耀舞臺的風采、張佳樂一個人的瘋狂還是與百花失之交臂的冠軍。
都不對，印象最深的……我回答，是唐昊。
整整一個賽季，我就這樣看著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孤立無援地成長起來。
NO.104
總決賽是微草的主場，因為考研忙的見不到人影的學姐雖然恨不得沖到B市看現場，最終還是退而求次沖進我的宿舍，把正在準備期末考的我拖了出門。打出直播旗號的主題Club到處都人滿為患，我們最後只能找了個離學校比較近的大排檔，靠著師姐多年宵夜的習慣，成功的在店主那裡拿到兩個前排的位置。
我後來才想起這是多麼錯誤的決定。
總決賽打的精彩絕倫，足以在榮耀史冊留下輝煌一筆，可再怎麼棋逢對手勢均力敵，勝利之樹上結出的果實也只有一個。
煙味和汗味混雜在一起，啤酒與烤串的氣息順著風不斷飄進鼻子裡，螢幕還在不斷重播精彩畫面，店內卻突兀地靜止下來。寂靜仿佛拉扯了漫長光陰，又仿佛只是一瞬，突兀的哽咽聲劃破了空白，隨後是越來越止不住的雜音，由遠而近，模模糊糊，間或夾雜著啤酒瓶摔在地上的聲響，像是一個個破碎的夢。
我回頭，看見師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不知道為什麼，鼻尖驀然一酸。
之後直播的記者招待會上，張佳樂沒有出現。
因為在大排檔就地取材實在方便，一個沒注意，師姐就喝的爛醉如泥，直到淩晨兩三點，店主受不了往外趕人，我才終於連哄帶騙的把她勸回宿舍。
保安今晚大概見多了神經病，對我們揮揮手就放行了。
「這麼、這麼多年啊……對粉絲來說，就像一場反反復複的折磨，他承受的只會比我們更多啊……」
「對對對。」
「張佳樂是信仰你知道嗎！」
「沒錯。」
「每次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想到他都沒有放棄，我又有什麼資格呢？」
「你沒有。」
師姐：「……」
她停下腳步，指著我譴責，「你敷衍我。」
「對不起啊。」
「你完全沒有歉意。」
「哦，不是很多。」
「不行。」她好像突然找到跟我計較的樂趣，一屁股坐在臺階上，「我不走了，我要教育你。」
「……」師姐你醒醒！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這一代人幾乎是跟百花一起成長起來的……眼睜睜看著百花的六個賽季，三進總決賽，拿回來三個亞軍。」
「這個就不用強調了吧。」
「孫哲平退役的賽季，我覺得粉絲的勇氣和信心大概已經揮霍完了，可是直到今天，只要看到百花繚亂站在戰場上，才知道熱血永遠不會冷卻。」
「……」
「可是有時候也忍不住會想，如果繁花血景還在這個賽場上，會不會不一樣……」師姐喝的醉醺醺的，像卡詞了一樣停頓好一會，才接著說，「還有時候，一閉眼總是會想起他們並肩作戰的當年，那首詩怎麼說來著……鐵……鐵馬冰河……」
「……師姐你太丟我們理科生的臉了……」
NO.105
整個夏天都風平浪靜，因為學生會新舊交接，迎接新生的任務落在了我們這一屆頭上，我不得不在陸女士懷疑的目光中提前回校。
「這種時候，我都覺得不跟唐昊約個會簡直對不起我受到的質疑！」
因為補考提前回校的室友涼涼的回答，「那你去啊。」
「他忙，我從心。」
「慫。」
「人類為什麼發明語言？就是為了儘量減少動手的可能你知道嗎？」
室友很有危機感，一下子跳到桌子另一邊，正要說話，窗戶外面傳來一陣喧囂。
「男生宿舍又集體沒吃藥！」她探出頭去觀望了一會，「什麼毛病，又沒斷網斷電，也沒停水，突然發什麼瘋？」
「股票也沒跌，國足沒比賽，我上網搜了一下，美國總統也沒出櫃。」
「那我就不能理解了……我去，還有人高空拋物！丟的好像是台電腦……現在土豪都這麼會玩？」
「呃……」
砰地一聲，又有人接二連三的把東西丟出窗外，隔著一條綠化帶，模模糊糊的聲音怎麼都聽不真切。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在這之前，宿舍門被不由分說的推開，師姐站在門口，走廊上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像是刷了一層抹不掉的白色油漆。
窗外模糊的聲音在此刻終於清晰起來。
她說，你知道嗎，張佳樂退役了。
一瞬間所有聲音都湧入腦海，室友在身後倒吸一口冷氣，喃喃地說怪不得他們那麼激動。
我忽然明白，他們丟下的何止一台電腦或是別的什麼，而是澎湃的熱血，是輾轉反側的好夢，是咬著牙堅持過來的六年光陰。
而此時，百花繚亂的輝煌時代戛然而止，一代人的青春倉促逝去。
NO.106-1O.109
NO.106
師姐離開後，我低頭查看手機短信，久違的看見神隱多日的唐昊主動搭理我，雖然只發了一個不知所云的問號。
「……」我回復了一串省略號表達此刻複雜的心情。
他立刻打了電話過來。
少年似乎站在很高的地方，空蕩的風穿過林立在城市周圍的信號纜線，落在耳邊帶著一絲凜冽涼意，像混雜著歲暮天寒裡凝結的冰霜，冷硬而乾燥。
「陸霜期，你沒哭吧？」
「……是有這個打算，還沒來得及躲進被窩裡。」
他嗤了一聲，「無聊就出來。」
「不要那麼迂回，想安慰我就直說嘛……」
「沒有這回事。」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跟以前一樣欠揍，不過我直覺唐昊的心情也算不上太好。
八月末，校道兩旁的銀杏樹落葉簌簌而下，金燦燦的鋪了一地。
唐昊大咧咧地站在道路盡頭，夜風吹亂了少年略長的額發，擋著狹長淩厲的眼睛，看不清裡面翻湧的情緒。
我一邊打量著他一邊走過去，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你今天怎麼沒玩手機遊戲？」
「無聊，卸載了。」
「啊，是因為……」我突然想起張佳樂剛剛退役，愣是把到嘴邊的吐槽咽了回去，「我聽鄒遠說你們的節奏大師都被劉小別屠榜了？」
唐昊瞥了我一眼，沒有捧場這生硬的話題轉折。
「走吧。」
NO.107
說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
廣場的巨幕上播放著張佳樂退役的新聞和百花繚亂在賽場上的精彩集錦，唐昊抬眼看了一會，繁花血景在夜幕中五光十色，明明滅滅的絢爛殘影間，我捕捉到他突然抿成直線的唇角。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什麼想說的？」
他巍然不動，盯著螢幕好一會，才緩慢的移開視線，矢口否認道，「沒有。」
這下我有點擔心了，「……你不要憋著啊。」
雖然這樣說，但如果他控制不住脾氣黑張佳樂的話，我大概還是會跳出來辯護，畢竟這是一個腦殘粉的基本修養。
他似乎也很清楚我的套路，涼涼的「切」了一聲，十分不領情。
十三歲的時候就知道他難哄了！我果斷放棄探究中二少年內心世界，「算了，我們去安靜一點的地方吧。」
「例如？」
「……搞了半天你就是喊我出來壓馬路的？」
他一點也不心虛，「你想去哪。」
「不知道。你剛剛從哪裡來的？」
我跟著唐昊順著原路返回，路過了無數棵銀杏樹，停在百花俱樂部門口。
「……我早該想到的。」
「不是這裡。」他看了我一眼，懶得解釋，直接拉著我就往前走。
周圍越來越安靜，外面鬧的沸反盈天的新聞在這個事件中心點呈現出令人心慌的安靜，那些歎惋、謾駡、不舍與挽留仿佛剝繭抽絲，漸漸如潮水般黯淡退去，留在原地的只是已成定局的決然。
眼前佇立的是百花俱樂部新的辦公大樓。
我第一次離這棟地標性的大廈這麼近，抑制不住好奇地打量黑漆漆的高樓，「這裡還沒正式投入使用吧？」
「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唐昊一邊說著，一邊走進電梯，按下頂樓層數。
我望著他憂心忡忡，「就算難過到想上天臺，你也應該排個隊啊。」
「什麼？」
「排在我和鄒遠後面。」我提醒。
唐昊猛地反應過來，「……煩死了，誰跟你一樣，別整天腦補有的沒的！」
「那你剛剛在上面幹嘛？看風景？」
「不行嗎！！」
唐昊眯起眼睛盯著我，目光中大有『你再亂說下去我會咬死你真的會咬死你』的兇悍意味，怎麼看怎麼像惱羞成怒。
我舉白旗投降，「我難過行了吧，想到以後看不到男神了我的心情完全是崩潰的。」
「……後一句不行！」
「到現在你還不能接受我男神不是你這個事實嗎……」
NO.108
從頂樓旁邊的秘密頻道走上去，天臺的鎖已經被人打開，鐵門在風中砸出哐哐的響聲，我探頭望去，沒有看見人影，嚇的倒退一步，直直的撞進唐昊懷裡。
然後我清晰地聽到少年胸腔裡傳來一聲悶笑，「白癡嗎你，旁邊還有一個樓梯。」
「……你們樓蓋那麼高有意思嗎！」
「怕摔不死人吧。」唐昊回答。
「唐昊你不要亂說啊。」屋頂上傳來一道有些鬱悶卻分外熟悉的聲音，「小心被老闆知道。」
唐昊挑了挑眉，「你怎麼在這裡？他不是有事找你嗎？」
「什麼什麼？」我好奇地追問，「老闆要給你升職加薪嗎？」
鄒遠：「……」
踏上最後一層臺階，看見鄒遠正背對我們坐在地上，整座車水馬龍的城市由近至遠鋪成瘦弱少年背影裡繁華的佈景。
他的腳邊擺著便利店的塑膠袋，在呼嘯而過的風裡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我定睛看了看，嚇了一跳，「……所以說遠遠你果然是到叛逆期了吧……」
「啊，這個。」鄒遠隨手拎起一瓶灌裝啤酒搖了搖，「放心，我沒喝。」
「那你買來幹嘛？」
「呃……」
鄒遠想了想，也卡殼了，一臉無辜的跟我對視。
「嘖，無聊。」唐昊先表達了鄙視，然後才用同樣令人不爽的語氣表達關心，「他們找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鄒遠在口袋裡摸了一會，掏出一張卡，「給了我這個。」
我正好走到他旁邊，順勢坐下，轉頭看了一眼，差點尖叫出聲，「臥槽？百、百百花繚亂？！！」
唐昊眼疾手快地抓住我，「你幹嘛？」
「我要摸一下！！」
「……」唐昊一下子非常堅定的握住我的手，不肯放開讓我作亂。
我實在受不了這個不分場合無時無刻都在吃醋的幼稚人類了……
「鄒遠……不，遠哥。」我沒辦法騰出手，只能在口頭上狗腿，「你以後寫傳記會把我搶你雞腿的事曝光嗎？」
鄒遠：「……」
他心塞的看著我，一臉『買彩票不小心中了獎但其實我只想做個慈善』的苦逼，「你別這樣，我胃痛……」
我這才看清楚他的臉色，的確白裡透青不太好看，一時愣在，「你沒事吧？」
「……我也不知道。」鄒遠把卡放回口袋裡，小心翼翼的拉起拉鍊，歎了口氣，「以前隊長帶我們上來過……他說這裡視野好，等拿了冠軍，就在這上面開慶功宴。」
唐昊在旁邊冷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我看了看這邊這個暴躁的少年，又看了看右邊消沉的少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袋子裡抽出一支啤酒，仰頭灌了一口。
從高樓遠眺，城市璀璨的燈光像星點一樣微微發亮，比之更加廣袤的是延伸至地平線盡頭的無限黑暗，暗晦的地面與暗晦的天空之間，我們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鄒遠才出聲，聲音輕仿佛的與風融為一體，在空中打了個轉，輕飄飄的消散，「怎麼辦，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你……」我想安慰他，才說了一個字，就無力起來。
算起來，鄒遠跟唐昊差不多年紀，一般男孩子這個時候還在上著蹺課打籃球的高中，但他卻不得不面臨著支撐起整個戰隊的嚴峻局面。無論我這時說些什麼，都像是不痛不癢的隔岸觀火。
手中的啤酒突然被抽走，我轉頭，第一次看見唐昊喝酒的樣子。
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經把空的易開罐捏在手裡，鐵罐在他發白的指尖下變形，唐昊捏完了罐子，還不夠洩憤般把它丟了出去。
乾癟的罐子在地上滾了幾圈，一動不動停在角落。
「……」我和鄒遠愣愣的望著他，不知道他又發什麼神經。
就在我們都以為唐昊肯定要發飆了的時候，他突然笑了一下。
不算非常愉快，歸類的話大概也只能算作冷笑，但卻讓我很多年後依舊印象深刻。
即使黎明前的黑暗漫長到無邊無際，也無法入侵那雙眼睛，在淩厲與乖戾交織的情緒底下，火光仿佛永遠都不肯沉睡。
「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嗎？！」唐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說。
我：「……」
鄒遠：「……」
我扭頭下結論：「他喝多了。」
鄒遠附議：「恩……應該是喝多了……」
「喂！！！！」
NO.109
兩任隊長先後退役，百花一下子失去支撐，倉促之下，同是彈藥專家的鄒遠被當做核心推向前臺。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第八賽季，大放異彩的卻是一個邊緣角色，由唐昊掌握的流氓帳號德里羅。
第八賽季過半，嘉世俱樂部宣佈葉秋退役。
時代風雲變幻，曾經的故事漸漸變成傳說，有人黯然離開有人匆忙謝幕，也有年輕的少年們粉墨登場，握著或許有人失去過的夢。就如當年那些人一樣，帶著滿腔無所畏懼的銳氣與狂傲，踏著他們曾經走過的道路，一路向前。
一月初，被稱為年度第二大盛事的全明星週末，在S市正式拉開序幕。
NO.110-NO.113
NO.110
S市被譽為全國最有活力的城市，向前邁進的步伐猶如槍王射出的子彈速度一般。
短短兩天內，全明星週末向公眾展示了全息投影正式投入榮耀、微草高英傑挑戰王傑希、嘉世霸圖狹路相逢、疑似葉秋宣佈回歸……以及其中不太友好的，唐昊挑戰林敬言的第一流氓之爭。
當時我正在觀眾席走神，拿望遠鏡欣賞蘇女神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顏，一轉頭就看到唐昊座位上空空如也，驚訝得我不顧場合給鄒遠發了條短信，「臥槽！他上去幹什麼！」
「……他也沒跟我說啊……」鄒遠躲開鏡頭回復道。
唐昊的挑戰一掃前一場比賽帶來的沉悶，將現場的氣氛掀向一個小高.潮。
這個賽季他的表現可謂驚人，即使在戰隊粉絲堅決捍衛百花繚亂全明星席位、票數分流的同時，他依然以絕對強勢的姿態殺入榜單，成為今年度最受矚目的二十四個選手之一。也正因為如此，不管于情還是於理，他都沒必要以新秀身份挑戰同是全明星選手的林敬言。
帳號卡登陸。
地圖載入完畢。
燈光暗下來的同時，全息投影下的德里羅亮出利爪，像是劃破暗夜的閃電，以不容置疑的姿態向前沖去。
在一片瘋狂的尖叫聲中，我不自覺的握起拳頭。
核心變化、由兩個新人支撐起的百花在這個賽季風雨飄搖，迫切的需要一場勝利鼓舞士氣，有什麼比一位新上位的大神更有說服力、更能夠安撫粉絲？
但是如果輸了……
我下意識的否定了這個念頭。
場館的白光漸次亮起。
唐昊走出比賽席，站在光芒大盛的舞臺中央，唇邊掛著一絲笑意，弧度柔和意義卻尖銳。
他很少笑，但每次笑起來都能迅速讓我安心下來。
我後知後覺地鬆開掌心，看見他微微揚著頭走回席位上，對鄒遠揚了揚下巴，涼薄而不馴，毫不在意幾分鐘後必然會爆發的網路言論，專注的享受他的戰果。
就在我認真思考需不需要雇水軍幫他刷一下好感的時候，前排的記者突然瘋了一樣的跳起來，第三次呐喊，「頭條！！這才是頭條！！！」
賽場上，一葉之秋、大漠孤煙雙雙登陸完畢。
那一刻，我覺得孫翔是個好人。
NO.111
微博熱搜榜上幾個詞條並驅爭先，每隔幾分鐘就更新一次，網友熱情高漲，各路段子層出不窮，我按著刷新鍵不肯鬆手。
唐昊在我對面喝了一口咖啡……大概是因為太苦，皺了一下眉頭。
「為什麼不喝可樂？」我抽空關心了一下他。
他的臉色有點詭異，「要你管。」
「……所以說喝咖啡並不能讓你顯得更成熟啊少年，」我無情的拆穿了他，「你的年齡擺在選手註冊表上，網上都能查到好嗎？」
「閉嘴。」他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伸手抽走我的手機。
我正要抗議，他就把自己的手機塞到我懷裡，十分大爺的說，「幫我發條微博。」
「啊？」我卡了一下，「發什麼？」
「隨便。」
我內心吐槽他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一邊解鎖他的螢幕，映入眼簾的是無數條短信轟炸，百花的公關人員就差沒集體跪下求他更新一下微博。
我：「……」
「你到底是怎麼把人逼瘋的……」
唐昊聳肩，一臉『我怎麼知道愚蠢的凡人在想什麼』。
全明星週末是粉絲的狂歡節、選手的休假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多數全明星選手都會在這個時候跟粉絲進行一些互動，大概這也是百花的公關非要唐昊發微博的原因。
唐昊一向是社交絕緣體，我翻了翻他的關注列表，深覺整個聯盟比他還高冷的大概只有葉神了，周澤楷雖然沉默寡言，偶爾也還會掉落一兩張他拍福利。而唐昊的微博上一張圖都沒有，只有寥寥幾個字，距離上次發微博已經過了兩個月，內容僅有一個簡單的句號，一看就是被逼的不耐煩隨手發的。
我刷新了一下主頁，發現離新秀挑戰賽結束還不到48小時，他的粉絲數量已經呈直線上升趨勢，全明星週末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不過……
「你的粉絲簡直有毒，小唐就算了，唐唐是什麼奇葩的稱呼？還有打錯別字的哈哈哈哈哈哈！」
「……」
「哦等下那應該不是錯別字，那個粉絲就是叫你糖糖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甜死我了。」
「……」
唐昊額角蹦起青筋。
我看著他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聯想到粉絲的稱呼，忍著笑給他順毛。
「別生氣，誰讓你年紀比粉絲小，你看有人敢叫韓文清……」我抖了一下，「哇靠太驚悚了，我也不敢。」
唐昊把咖啡杯砰地一聲放回桌子上，忍無可忍，「憑什麼，我比他高！」
「他比你攻。」
唐昊對我冷笑了一下，「……閉嘴。」
NO.112
「怎麼一張照片都沒有……你有沒有青春啊……」我放下他的手機，徹底體會到了百花公關部門的無奈。
「有自拍。」唐昊瞥了我一眼，補充，「你的。」
「……可我不想英年早逝好嗎！」我恨恨的咬了口餅乾，「根本不科學，同樣是女粉絲，為什麼鄒遠的評論下都是姐姐粉，到了你這裡就變成了女朋友粉？」
唐昊嗆了一口咖啡，「什麼？」
「你都沒看評論嗎？」我點開螢幕，「這群人居然還想排著隊嫁給你！氣死我了，我都沒開始想！」
唐昊：「……」
我：「……」糟糕說漏嘴了！
他臉色不善的瞪著我，用十分苦大仇深的語氣質問，「連她們都在排隊了，為什麼你還不開始計畫？」
「……」
不行，他背後開始冒黑氣了。
「額，因為我跟她們不一樣！」
唐昊黑著臉追問，「哪裡？」
我儘量做出誠懇的表情，「你要知道，我不是因為你榮耀打得好那麼膚淺的理由才喜歡你的。」
「……」
唐昊的臉色開始黑裡透紅，他端起杯子，似乎十分口乾舌燥的猛灌了一口，眉頭都沒皺一下，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我在真話謊話和笑話中猶豫片刻，毅然決然的宣佈，「我、我是因為你長得帥才喜歡你的啊！」
唐昊：「……」
死一般的寂靜之後，他終於放下咖啡杯捂著嘴咳嗽了起來，看樣子嗆的非常猝不及防，「咳、咳咳陸霜期你找死嗎！！」
「……」
我注視了一會他嗆到微紅的眼眶，莫名其妙，「不然你以為我會說什麼？」
唐昊堅持：「……這個理由不行！」
「那就只能因為我瞎了。」
「喂！！！」
門突然被推開，服務生站在門口跟我們面面相覷了一會，手裡還拿著簽名本，「額，唐……」
唐昊維持著『心情很不爽』的表情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恩？」
服務生楞了一下，急中生智的從餐盤裡端出一疊甜品，「我是說糖，水、水果糖！今天額外增送的！」
「……」
唐昊的表情從不爽變成『好想毀滅世界』。
不過臨走之前，我還是看見他在餐巾紙上留下一個鬼畫符般的簽名。
「看什麼？」唐昊放下筆。
「你們公關人員沒有要求你換個簽名體什麼的嗎……」我好奇的問。
唐昊涼涼的說，「現在發現不好看了吧，還不是你設計。」
十幾歲的時候我也沒想到你有簽名值一盒水果糖的這一天啊！
「……拜託了，一定要保守住這個秘密！」
NO.113
雖然全明星週末有三天，但我的假期只有兩天，第二天觀眾互動環節結束之後，只能在酒店門口跟唐昊道別……
「臥槽你冷靜一點，不要跟過來，要是在機場被認出來怎麼辦！這裡是S市好嗎？打起架來不佔優勢的！！」
「哦。恩。知道了。」唐昊一邊應著一邊鑽進車裡。
「鄒隊長你不攔一下嗎……」
鄒遠無辜的看著我，「攔不住啊。」
「你們百花有沒有人能管管他……」
鄒遠同情道，「沒有。」
「遠哥你這樣一點都不酷……」
「對不起哦。」
鄒遠貼心的幫我關上車門，通過後視鏡，可以看見他在原地笑眯眯的對我們揮手。
汽車駛入茫茫的夜色中。
左右已成定局，我只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極力勸阻他在機場下車。
「嘖，煩死了。」大概是因為才過了半個賽季，唐昊一點身為公眾人物的自覺都沒有，「就算被認出來又怎麼樣？」
我想了想，「……圍堵拍照求籤名？」
唐昊一臉不耐煩，「被拍到又怎麼樣。」
「後果很嚴重。」
「什麼後果，」他看著我，光影沉浮間嘴角忽然抿成微諷的弧度，「還是你一點也不想跟我扯上關係？」
……
我有些不確定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試探。
「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是因為我今天沒化妝。」
唐昊：「……」
我拉開車門，剛剛邁出腳步，就聽到唐昊在身後喊我的名字。
聲音像雪花落下，輕到讓人以為只是錯覺。
但是我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唐昊正面無表情的趴在車窗上，看上去有些失落。
我一時沒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幹嘛啊，不是很快就到冬歇期了嗎？」
「沒空。」唐昊硬邦邦的回答。
我歎了口氣，認命道，「我有空行了吧。」
「到時候再說吧。」
「……」太難哄了！我扭頭就走。
「陸霜期。」
「又幹嘛啊？」我懶得回頭，停下腳步問。
「我跟你說件事。」
他的聲音驀然出現耳邊，我嚇了一跳，側頭看見他近在咫尺的臉頰。
「……你說。」
「我很小氣。」
「這個我知道。」
「記仇。」
「這個我也知道。」
「瑕疵必報。」
「你居然會用成語……別瞪了，這個我也知道。」
「所以如果將來你提出分手，我絕對不會說任何挽留的話。」
「……」少年你的話題跳躍有點快？
「我會立刻答應，從此以後討厭你，每天黑你，後悔認識你，至於繼續做朋友這種事根本想都不要想。」
「啥？」
「怕了嗎！」
「……怕死了。」
「所以說，」他從背後環抱住我的肩膀，「你還是不要給自己留後路了，仔細想想婚禮風格比較實際！」
我：「……至於嗎？」
「哼。」
「為什麼你要用恐嚇來表達不安呢唐昊？」
唐昊繼續冷哼，「那為什麼你從來沒有想過未來要和我在一起呢，陸霜期？」
「我……」
「你居然連為什麼喜歡我都不知道！」我聽見唐昊咬牙切齒的聲音，「是不是到了哪一天，你也會連為什麼不喜歡我也不知道。」
沉默的黑暗仿佛將這一片角落困住。
在我的印象中，唐昊會大發脾氣，會冷嘲熱諷，會對所有看不慣的事情提出異議，卻從來不會輕易表達自己的無力。即使在人心惶惶的第八賽季初，他也一直試圖站在所有人前面，扛著所有的攻擊迎刃而上。分明是那麼暴躁的性格，卻展示了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強硬。
在漫長的對峙中，在少年越來越不安的心跳聲裡，我最後這樣回答他。
——「不會的，你長得那麼帥。」
或許是因為固執或是別的什麼，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他，我喜歡他並不是因為他有多麼好，也不是因為他有多麼獨特。
只是因為他是唐昊，是我最喜歡的少年。
是他在十五歲的時候驀然闖入我的視線裡，讓我明白愛與痛，成長與失去，放不下和求不得。像所有的初戀一樣，殘忍而美好，踩著自行車從青春裡呼嘯而過，風馳電掣地揚起香樟樹氣息和時光碎片，永遠不會回頭。
如果問我有沒有想留住他？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無數次希望時間定格在某刻，但更加希望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光明的未來，像期待帆船駛入浩瀚汪洋，即使對岸未必有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遇到過一些珍貴的東西，珍貴到即使牢牢的握在手裡，也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你的。
NO.114-NO.117
NO.114
有時候，不得不相信玄學這種東西的存在。
自從三年前的元宵當天，我跟還是個中二生的唐昊閑著無聊跑去深山探險，還算出個下下卦之後，此後的元宵節總是過得心驚膽戰——例如現在。
飯桌上的氣氛有點詭異。
我跟陸女士隔著唐昊跟溫承火花四濺的對視了一眼，分別讀懂了各自眼中的含義：不是說一家人吃飯嗎，為什麼唐昊/溫師兄在這裡？
「噢，對了……」陸教授突然打破沉默。
所有人都望向他。
「那個，唐昊啊，你放幾天假啊？下一場比賽去哪兒？」他不緊不慢地接了下去。
唐昊完全無視了滿屋子暗流湧動，淡定地回答，「在G市。」
「G市不錯，千年商都嘛，」陸教授夾起一塊土豆，凝視了它一會，放進我的碗裡，「我在那邊外派過一陣子，回頭給你推薦些好玩的地方。」
「……」我盯著土豆，也不知道它怎麼讓我爸看不順眼了，「爸，他是去比賽的又不是去玩的。」
陸教瞪了我一眼，「我跟唐昊聊天呢，你不要插嘴。」
我：「……」
默默啃了會土豆，一轉頭，才發現另一邊師兄和陸女士也聊得熱火朝天。我側耳聽了幾句，越聽越不對勁。
「媽，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跟你師兄瞭解下你們院系的幾個項目。」陸女士輕描淡寫地解釋。
想起師兄作為我的頂頭上司甩手不幹的畫風，我不由惡向膽邊生，嗆了一句，「我們學校的事情問他不如問我。」
陸女士挑了挑眉，「你知道什麼？」
「要看你想知道什麼。」
「哦，就那個……」陸女士沉吟了片刻說，「交換生專案你知道吧？」
我立刻轉換立場，「不知道！」
「沒出息。」陸女士瞥了我一眼，「你這個專業在國內不討好，我看你成績勉強過關，也不是不能去試一下。」
「對啊，」溫師兄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我也覺得小師妹你應該去試試。」
我抬頭看了眼唐昊，他像是什麼都沒聽到，自顧自地跟陸教授交流在G市的見聞，白色燈光籠罩在他的身上，在角落投下一片陰影。
NO.115
逃離充滿硝煙味的飯桌，看看時間還早，我和唐昊準備去花市逛一圈，溫師兄因為跟我們同路，自覺地承擔了司機的責任。
唐昊對此是抗議的，具體表現為在我們都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端著一臉『你們凡人不要跟我說話』的表情坐上了副駕駛座。
溫師兄：「……」
他看了我一眼，後退兩步，小聲的跟我商量，「要不，你來開車？」
「別，我也怕。」
師兄的眼神頓時從怨念轉為恨鐵不成鋼的殘念。
「我媽怎麼突然想起問交換生的事？」由於唐昊同學拒不合作的態度，我只能跟溫師兄八卦，「你很熟悉這個項目嗎？」
「去年提交過申請。我覺得你可以考慮一下，那邊的師資和環境都很吸引人。」
「這麼說來……」
沒等我問完，唐昊突然打斷我，望向溫師兄，非常欣慰地問，「你打算去？」
「話是這麼說而已，」溫師兄如沐春風地微笑著，「但反正我不入地獄，誰愛入誰入。」
唐昊：「……」
我幾乎可以從唐昊黑成墨水的臉色裡找出四個字：好想打他。
為了避免一場可能發生的交通事故，我趕緊岔開話題，「那你又說提交過申請？」
「幫你師姐寫的啊。」
「……」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溫師兄摸摸臉，疑惑道，「為什麼你們兩個都這樣看著我。」
「你猜呢。」我捏了一下拳頭警告他。
師兄一臉欠揍的委屈，「打打殺殺多不雅觀啊，師妹我怎麼覺得你跟小師弟學壞了……」
唐昊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誰是你師弟啊！」
NO.116
今年的元宵也不負當年那個下下卦，才逛了一會，唐昊就不幸被眼尖的粉絲認了出來，好在當時我們所在的地方比較偏僻，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我只好停下來，站在不遠處圍觀他給粉絲簽名。不過沒一會他就擺脫了人群向我走來，臉色有些不好看，「可以走了。」
「……居然那麼快？」我驚訝了一下，「沒有人要求合影嗎？」
「沒有。」
我抬頭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Σ( ° △°|||)︴
「那個唐昊……你們老闆有沒有讓你平時表現的平易近人一點？」
事實證明，俱樂部是提醒過他的。
「你為什麼不戴個帽子呢？就算不戴帽子，為什麼不戴個墨鏡呢？說了多少遍，出門要記得喬裝啊喬裝，萬一被記者拍到怎麼辦？」
我跟唐昊剛回到俱樂部就被加班的經理逮個正著，一起被提溜進辦公室。由於他表情實在太漫不經心，我低下頭努力表現出雙倍的虛心受教。
「拍到就拍到。」唐昊絲毫沒有體會到我的良苦用心。
經理楞了一下，憂心忡忡地反問，「那拍的不好看怎麼辦？」
唐昊：「……」
我：「……」不管他怎麼想，反正我是被這個理由震懾住了，掏出手機打量今天蓬頭垢面的樣子，越看越後悔沒有套個麻袋再讓唐昊出門。
見他沒有反駁，經理越說越起勁，「你現在身價多少？代言身價又多少？你知道我手頭上還有在籌備的廣告策劃，保護個人形象有多重要難道還少跟你強調過嗎？」
唐昊聽了一會，就從桌子上成堆的檔裡非常順利的找到掌機，開機玩了起來，經理一點意見也沒有，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而且你為什麼不發微博！」經理開始在室內踱步，邊轉悠邊碎碎念，「你人氣還要不要？」
唐昊隨口說，「沒時間。」
「……那你還有時間整天發短信！只要你每天拿出發一條短信的時間就可以了！」他控訴。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聽到這裡，唐昊總算停下遊戲，把掌機丟在桌上，轉頭倒了杯水。
經理：「謝謝，我不渴……喂！」
我握著唐昊遞給我的紙杯，默默的望向窗外，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
「算了，隨便你……」經理心累的擺擺手，「你們出去玩吧。」
這種家長對熊孩子的無奈……除了陸女士，我也是鮮少從旁人那裡感受到，一時間感覺頗為新鮮。
唐昊頭也不回地拉著我走了，臨出門前，又被叫住，「等下，你把桌上那本宣傳畫冊給簽了，我要拿去送人的。」
「哦。」唐昊提起筆。
走出老遠，我還能聽見經理氣急敗壞的聲音，「唐昊你給我回來！誰讓你在限量發行的畫冊上簽兩個圓圈啊！！！」
「……」
我捏了把冷汗，滿臉嚴肅的看向唐昊，「認真跟你商量，你以後可千萬別說漏嘴這是我教的……」
我懺悔，原諒我當初年少無知，完全沒有想到唐昊的未來會這麼波瀾壯闊。
NO.117
短暫的假期過後，我又好幾個星期沒有看見唐昊，賽季中期，戰況膠著，我只能從每場比賽的比分中推斷他心情的好壞，再決定當天要不要去打擾他。
「憑什麼遷就他！」師兄在我對面，對我三番四次放下手機的行為萬分不能理解，「管他比賽怎麼樣，又不關你的事。」
我鄙視他，「師兄你也太幼稚了。」
「是你太克制了。」師兄撐著下巴，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指點道，「你這個年紀的女生，談場戀愛應該作天作地才符合畫風啊，以後就沒機會了。」
我想像了一下，實在想不出唐昊的反應，我覺得他估計會覺得我吃錯藥了。
「對不起我是理智的。」
「理智才最可怕啊小師妹，」師兄深有體會地說，「平時不聲不響的，翻起臉來六親不認，還不如吵一架調節感情呢。」
「……你到底多期盼我們吵架啊……」
「就跟期待中獎一樣。」
「共同點是都不會發生。」
師兄一臉孺子不可教、滿懷遺憾的離開了圖書館，我正打算靜下心來繼續跟論文奮戰，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唐昊問我有沒有帶傘出門。
我走到窗前，才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大雨傾盆。
「沒有。」我悲傷地告訴他，「等下跟人借把傘一起走吧。」
唐昊：……
過了幾分鐘，他又發了條短信過來，讓我下樓。
我走出門口，發現了一個撐著傘的熟悉身影，不由無語了一下。
「怎麼是你來了？」
「今天大家都沒有訓練。」鄒遠說，「聽說你需要江湖救急，反正俱樂部離這裡又不遠。」
我感動的熱淚盈眶，「你真是個好人！」
鄒遠點點頭，「對啊，你可以選擇請我吃飯報答。」
「沒問題，」我豪爽地掏出飯卡，「要給唐昊留給位置嗎？」
「拒絕飯堂。」鄒遠說，「他應該來不了，出門前被經理抓住，帶去琢磨代言廣告的定妝照了。」
我：「……」
「原來你也不是特地來救急的嗎……」我陰測測的看著鄒遠，「快，把我的感動還給我。」
鄒遠很有危機感，「別動手啊，不然我要跟唐昊告狀了。」
「去吧，反正我最近見到他的次數，比見到你的次數還少幾次。」
鄒遠：「……這太不應該了。」
「就是啊，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沒什麼，」鄒遠移開視線，表情有些遲疑，「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但你跟唐昊這樣……沒有關係嗎？」
「誰知道呢。」
我抬起頭，望向百花俱樂部的大樓，它在黯淡的雨幕中如同繁星般在不遠處亮著微光，而唐昊大概就在某個燈火通明的房間裡，帶著他一貫冷漠到凜冽的表情，或許也正望著窗外。只要想到這一點，我就可以安心下來。
該來的事情總是會來敲門，但在命運摘下面紗之前，我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NO.118-NO.122
NO.118
六月，常規賽落下帷幕。
百花首次止步于季後賽門檻外，俱樂部乾脆的給選手們放了假，唐昊好像突然多出了很多自由活動時間。
「我說，你是不是要過氣了？」
「嗯哼？」唐昊操控著小號在競技場裡撲騰，漫不經心地應了我一聲，「誰給你的錯覺？」
我趴在旁邊的桌子上，看著光影交織的螢幕，「前段時間你都忙的不見人影，現在卻那麼老實的呆在家裡，」我越發肯定自己的推測，「有古怪。」
「……是我想呆在家裡嗎？」螢幕上勝負已分，唐昊一甩滑鼠，轉頭怒視我，「還不是有人說什麼也不肯出門！」
我疑惑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換來他更加危險的視線。
我心虛的移開視線，畢竟以唐昊一個賽季下來累積的人氣，就算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沒勇氣跟他公然走在K市的大街上。
「咳，我最近有考試嘛。」我趕緊把剛剛丟在一邊的書立起來，裝作時間緊迫刻不容緩的樣子，一邊岔開話題，「……你呢，怎麼不訓練了？」
「做完了。」唐昊難得不求上進的說。
「呃……你最近怎麼都不去折騰隊友呢？」我禍水東引，「要知道，團隊配合很重要噠！」
唐昊目光裡某種黯淡的意味倏忽而逝，快的讓我分辨不清，「暫時讓他們休息一下。」
「……哦。」
「以前不是一直抱怨我不陪你嗎？」唐昊眉頭一挑，隱隱有黑化的趨勢，「現在我有空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你怎麼一點都不纏著我！」
「……」我為難的看著書，「可是我真的要複習啊。」
大概是因為拒絕了交換生的提議，陸女士終於發現我對本專業實在沒什麼熱情，在她恨鐵不成鋼的鞭撻下，我只好騰出本來就為數不多的時間，申請輔修第二專業，每到臨近考試都忙的焦頭爛額。
唐昊當然清楚我的情況，只能不滿的瞥了教材一眼，妥協道，「那你繼續吧。」
之後又坐回電腦前，不知道禍害誰去了。
我揉了揉脖子，接著跟陌生的教材接著相看兩厭。
剛開始一兩個星期，他還可以依仗對榮耀的熱情，換著小號在網遊裡出沒，放假時間長了，唐昊跟所有無所事事的中學生一樣，進入了逆反期。
在同一天內第十六次攛掇我出門失敗後，他直接拎起外套，氣衝衝的摔門而出。
「……」
我盯著他留在沙發上的錢包陷入了沉默，在心裡暗暗揣測他第一次離家出走能夠堅持幾分鐘。
不過唐昊果然是唐昊，別的不說，論堅持他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人，在我刷完一整套真題之後，他依然不見蹤影。
NO.119
啪嗒。
耀眼的光一瞬間湧入視線。
我抬起頭，發現不知不覺已經是黃昏時分，唐昊抱臂站在我的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神晦澀。恍惚間好像情景重現，我跟唐昊的位置卻倒換了過來。
「怎麼不開燈？」他皺眉問我，「你想近視嗎？」
「啊，沒注意都這個時候了，」我放下筆，「你吃過飯了嗎？」
「沒有。」
我在心裡默默接了一句：廢話，你都沒帶錢。
「那……」
「陸霜期。」
他忽然打斷我，走近單手撐著椅背，俯身望著我。
窗外夕陽在他身後落下，霞光漸漸消散，在群星升起之前，深藍色天空似乎有短暫的靜謐，以致於我能聽見一種dokidoki的心跳聲。
……年輕人，不要仗著長得帥隨便刺激我的心臟！
唐昊毫不在意我的眼神抗議，伸出另一隻手，以指尖觸碰我的臉，動作輕到讓我錯覺他可能是被少女漫穿越了。
「你，」他用一種認真到專注的眼神打量我片刻，說，「……黑眼圈又重了。」
「……」
惱羞成怒之下，我迅速拉開跟他的距離，「你走開！」
唐昊好像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又執著的逼近我，戳了戳我的黑眼圈，「喂，陸霜期，不如你去做交換生吧。」
我愣了一下，報著「大概是聽錯」的念頭，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麼？」
沉默在空氣中拉扯了一會，唐昊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你去做交換生吧。」
遠處高樓霓虹燈開始閃爍。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覺話到嘴邊，如鯁在喉。反而是眼前清晰了起來，十八歲的唐昊相比初見時長大了很多，只有那雙眼睛依舊帶著讓我無比熟悉的執著。
許多記憶中早已陳舊的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逝。
十三歲的男孩舉著地圖和水彩筆，為十幾個地鐵站的距離耿耿於懷，對我說「你不要去W中」。
十六歲的少年在黃昏中彆扭的對我吼「不要去太遠的地方！」
「雖然我不太懂，不過陸老師說的大概沒錯，」唐昊越說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滔滔不絕的，「就算你去玩一年也無所謂，不要讓自己那麼累。」
十八歲的唐昊像是突然成長了起來，用他日趨成熟的姿態告訴我：他已經不再依賴我了。而中間那幾千個日日夜夜從指尖倉皇離開，快的讓我……措手不及。
NO.120
「啊，原來你說這件事啊……」我迅速的打斷他，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掩飾自己的失神，「我沒有打算去。」
唐昊從身後環住我，低聲嘀咕。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那麼辛苦的樣子啊，隨便考試怎麼樣，大不了我的工資卡給你。」
「……」我花了十秒鐘抵抗住金錢的誘惑，義正言辭道，「走開，你們這些破壞生態平衡的有錢人。」
唐昊很不滿，「那你還想怎麼樣？」
「不如我們都自力更生？」我揚了揚書，「晚飯你自己外賣解決。」
「切。」唐昊憤憤不平的跑去翻外賣單了。
我撐著下巴看著他，他翻開抽屜掃出一疊功能表，然後背對著我席地而坐，翻頁的動靜很大，像是故意發洩不滿。明明已經過了十八歲生日，有時候還跟中學生一樣幼稚，但是我知道，這只是他性格的一部分而已。
從一意孤行加入訓練營，再到如今獨自支撐起百花，他從來都是撞了南牆也不肯回頭的人，就像武俠小說裡冒著傻氣仗劍入江湖的年輕人一樣，手裡握著旁人無法理解的夢想。
夢想總是過於簡單，又過於艱難，以致於偶爾也會忽視身邊的人。
然後不小心也會忘記，其實我跟每個粘人的女朋友並沒有什麼不同……我是依賴著他的。
如果迄今為止的人生是一條長路，他的名字毫無疑問的佔據了我的整個青春時代，站在每條分岔路口、我所選擇的那條道路上。
NO.121
等我剛考完最後一門科目，還沒回宿舍收拾行李，就被唐昊連拖帶拽的丟進了計程車，直接奔向機場的方向。
「這是綁架你知道嗎……」我無力的抗議了一下。
「哦。」唐昊有恃無恐的抱著臂，斜睨我，眼睛裡亮閃閃的全都是『終於可以去玩』的歡脫。
我總算找回了一丁點年齡上的優越感（？）：這傢伙有時候……真夠幼稚的。
雖然唐昊一副恨不得跑到地球盡頭去玩的姿態，不過身為榮耀愛好者，年度第一盛事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總決賽場地在陸教授心心念念的G市。
從臉到打法，周澤楷都用非常無懈可擊的姿態詮釋了出來，以致於輪回最後奪冠的瞬間，主場的觀眾有短暫的失神。
唐昊在我旁邊一臉「本少爺不高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藍雨的鐵杆粉絲……不過我覺得不管最後誰奪冠，他都會擺出這副全世界欠他錢的模樣，畢竟對於唐昊來說，不爽是他只會用的那麼幾種表達方式之一而已。
我正思考要不要給他順個毛，他突然轉頭，眼神凜然地看著我。
我：「？？」
唐昊：「周澤楷出來了。」
「真的嗎？」我聞言立刻轉頭望去，誰知剛看見槍王大大從比賽席裡跨出一條長腿，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試圖掰開擋在眼睛前面的手，沒掰動，「喂，你幹什麼？」
「反應很快嘛。」唐昊在我耳邊咬牙切齒的，「有什麼好看的？」
我客觀的陳述事實：「臉好看，身材也不錯。」
「沒我高。」
我：「……」少年，醋喝多了會胃酸的。
出人意料的第八賽季終於完美收官，嘉世出局，百花沒有打入季後賽，霸圖在八強首輪失利，輪回奪得冠軍……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意味著舊的時代正在消逝，榮耀進入了一個全新紀元。
隨著比賽結束，夏季轉會窗也隨之開啟。
NO.122
因為七月流感來勢洶洶，我不幸病倒，唐昊陪我在G市逗留了幾天。
逛完夜市回來，我從唐昊手裡接過一路上買的零食，說了句「晚安」正要關上房門時，他突然伸手卡在門鎖上。我嚇了一跳，立刻拉著門把往後一推。
撞擊牆壁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上格外突兀。
「幹什麼啊，你的手要是受傷了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唐昊冷哼了一聲。
「不要用企圖糊弄過去啊。」
他摸了摸我的額頭，皺起眉：「怎麼還是低燒？」
我拉開他的手：「就叫你不要糊弄我啊！」
「……沒什麼。」他欲言又止，最後深深凝視了我一眼，狹長的眼眸裡好像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逝，「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被吊起胃口的我：「……」
「早點睡。」
說完，就不容分辯地替我關上了房門。
因為他突然來了這一出，以至於這個晚上我翻來覆去的做了好幾場夢。
我很清楚自己在夢裡，因為我這個人平常很酷，絕對不會追著唐昊問：「快說！遊戲重要還是我重要？」，夢裡面唐昊那傢伙思考了不到三秒鐘，一臉平靜的告訴我，「比起你的話……的確是冠軍更重要。」
就這樣，我被活生生氣醒了。
醒來發現天色還呈現一片暗沉的灰色，我拿起手機一看，現在才淩晨六點。但還沉浸在滿懷憤慨中的我才不在乎這個，順手就準備把睡在隔壁的唐昊也吵醒，以報復他在夢裡敷衍的態度。
我撥通了他的電話，隔了兩三秒的空白，那邊傳來正在通話中的提示。
「……」
他居然起的那麼早？
不對，這麼早他在跟誰講電話？
我披上外套，好奇的跑去敲隔壁的門。
唐昊很快就打開門，看到我驚訝了一下，隨後對著手機那邊簡單的說了兩句就掛上了電話，拉開門讓我進去。
「誰啊？」我伸手去搶他的手機，「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唐昊無語地戳著我的額頭，「你病好了？」
「好了好了。」我努力掙脫他的魔掌，「快說！你鬼鬼祟祟的在跟誰講電話！難道你終於忍不住要背著我出軌了嗎？」
「……」
我歎息，「是不是你們食堂那個兼職的小妹妹？我就知道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勁了。」
唐昊一臉『有這個人嗎？』：「……」
「難道是廣告部那個腰細腿長的禦姐嗎？」我抽了抽鼻子，委屈道，「這個競爭力有點大啊，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塊這樣的糖糕。」
他終於被我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打敗了，把手機丟給我，「是俱樂部經理。」
「哦。」
「你的語氣為什麼聽上去很失望？」
「沒有沒有，」我無辜的舉起雙手，「我只是沒想到你口味那麼獨特。」
唐昊反應了兩秒，一把勾住我的脖子，「……臥槽陸霜期你想死啊！」
過了好一會，我才勉強收起玩鬧的心態，「你們一大早聊什麼呢？又接代言了嗎？」
「接了代言我還會在這裡嗎？」
我幸災樂禍的表示，「心酸，過氣選手的悠閒假期。」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立刻反駁我，而是沉默了一會，用『我可能要去散個步』的語氣說，「陸霜期，我可能要轉會了。」
「……」
「去呼嘯，接手唐三打的帳號卡。」
「……」
「大概過幾天就會出新聞通稿。」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我忽然覺得有些冷，下意識的裹緊了外套，唐昊看見了，伸手握住我的手，楞了一下，「……怎麼那麼涼？」
他的掌心乾燥而溫暖，像只要握住了，就可以汲取同樣的力量一樣，我收攏手指，問，「你原本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
「……」
「還是直接讓我看新聞？」
「至少等你病好一點。」他攬著我的肩膀，小聲解釋，「你不要生氣，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那麼快就露出這幅表情。」
「是這樣嗎？」我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一字一頓道，「唐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希望你去呢？」
「不會的。」他篤定地結論，默然了幾秒鐘，又壓低聲音問，「你會這麼說嗎？」
我抬起頭，注視著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了然而乾脆，跟夢裡面的形象緩緩重合在一起。
原來他全都知道啊。
他知道我會妥協於他的選擇，不管是中考、高考，還是現在這一刻。
他知道比起我需要他，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要追逐。
當我們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學不會成熟，手裡有多少籌碼就押下多大的賭注，手裡有多鋒利的刀尖就劃出多深刻的傷口。
「可我就是不希望你去，」我伸手摸了一把臉，滿手冰涼，在模糊的視線中，唐昊的神情似乎有一瞬間驚慌失措，「你以為我有多深明大義，我就是不想讓你走啊……」
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我失控的一面，唐昊緊張的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我的話，只是一遍又一遍、笨拙的重複「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可我潛意識裡明明知道唐昊的選擇沒有錯，那麼，是我錯了嗎？
NO.123-NO.125
NO.123
鄒遠在病床前削蘋果。
雖然他用手速營造出一種自己很擅長用水果刀的錯覺，但是手裡剩下的蘋果實在是慘不忍睹，我單手捂臉，試圖阻止他，「大哥你就放過它吧……」
「怎麼了？」鄒遠無辜的舉起蘋果核端詳，「不可愛嗎？我還可以削兔子形狀的。」
這位選手，挑戰高難度容易誤傷自己！
我立刻表示，「我不喜歡吃蘋果。」
「哼。」唐昊在旁邊冷哼了一聲，我跟鄒遠都沒有理他。
鄒遠從善如流，自己咬了口蘋果，說，「那給你削個梨？」
「……」我覺得我的病情就是這麼加重的。
「哼！」←唐昊。
「還是別削了吧。」我把他剛放下的水果刀拿遠。
鄒遠堅持，「不行，我們是來照顧病人的。」
我瞥了眼旁邊那個號稱「探病」，但全程黑臉的人形冰山，抽了抽嘴角，「哦……給我剝個橘子就好了。」
鄒遠攤手，遺憾的表示：「可是我沒有買橘子。」
「……哼！」大少爺終於對被無視的處境忍無可忍，摔門而出。
鄒遠後知後覺地回頭望去，「這傢伙搞什麼啊？你們吵架了？」
「沒有。」我死不承認。
「哦，」鄒遠很給面子的點點頭，「原來你們只是單純的不想跟對方說話而已。」
「……」
NO.124
人都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從G市回來，還沒有擼起袖子跟唐昊算帳，原本蟄伏的流感突然就來勢洶洶，在唐昊出手前徹底擊敗了我。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躺在病床上吵架實在是太沒有氣勢了，只好暫時擱下滿腔憤懣，對唐昊開啟眼不見為淨模式。對此，他當然不是沒抗議過，從一開始千萬百計企圖挑起話題，到後來臉色差的分分鐘就想跟我大鬧一場，要不是在醫院裡，估計他已經付諸行動了。
鄒遠一邊啃蘋果一邊憂心忡忡，「要不我幫你跟他講講道理。」
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說要跟誰講道理？」
「唐……呃，」他詭異的停頓了一下，摸摸後腦勺，乾笑，「好像……行不通對吧？」
我們倆正心有戚戚眉來眼去的時候，房門被一把的推開，唐昊又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把手裡的袋子放在桌上。
鄒遠湊上去，「唐昊，你打劫了樓下賣水果的大爺嗎？」
「哼。」
經過一個賽季的腥風血雨，唐昊對言語攻擊已經豎起了天然的屏障，充耳不聞的拿了個橘子，以十分果決的手法和力道，準確地拋在了……我的前額。
……
咚的一聲，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把滾在被單上的橘子拿起來端詳片刻，跟唐昊說了這幾天以來第一句話，「請問……你絕對是故意的吧？」
唐昊咳了一聲，扭過頭去，躲開了我的視線，粗聲粗氣的辯解，「怎麼可能？」
「呵呵。」我捏著橘子，餘光瞥到唐昊緊張兮兮的樣子，心裡的氣默默消退了百分之一，順手剝開橘子咬了一口，還挺甜的。
畢竟吃人嘴短，我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
見我沒有下一步動作，鄒遠和唐昊雙雙露出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們剛剛經歷了哥斯拉入侵地球蝙蝠俠大戰超人等等險象環生的境地。
鄒遠一臉『我要逃離災後現場』，還十分義氣的拉著唐昊，「那個，俱樂部還點有事，唐昊你跟我一起走嗎？」
可惜唐昊從來不懂得什麼叫給臺階就順著爬，揮揮手就說，「你先回去吧。」
「……哦。」
NO.125
轉眼只剩我跟唐昊面面相覷。
他坐在鄒遠剛剛的位置上，悶頭剝橘子塞到我手上。
我吃了好幾個橘子之後，終於有點受不了唐昊如此耿直的缺心眼，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快到賽季了，你什麼時候去N市？」
「……」唐昊剝橘子的動作頓了一下。
我打量他一眼，驚奇道，「你不會以為，我不說話這件事就過去了吧？」
「……」唐昊又頓了一下。
看樣子，他居然真的這麼認為？
我怒從中來，把橘子丟回他手裡，「你可以滾了。」
唐昊裝了好一會啞巴，忍耐力早就瀕臨極限，這時終於破功，騰地站起來，把手裡的東西丟進垃圾桶，然後轉身居高臨下盯著我的眼睛，用這個年紀特有的傲慢問，「陸霜期，你夠了沒有？」
我怔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問你鬧夠了沒有？」唐昊咬牙切齒道，「不是你一直在逃避問題嗎？不是你一直不肯跟我說話嗎？現在又憑什麼理直氣壯地趕人？」
「……」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越是暴躁，我越是平靜。
我抬頭看著這個人，心想，他是怎麼做到把『男朋友先斬後奏要跟我異地戀』這件事說的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不得不讓人佩服，這也是一種能力啊。
其實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的想離開我，他只是……選擇了對他而言更重要的東西。
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那麼迅速接受，在男朋友的心裡，對比起別的事情，自己甚至連事先商量的分量都沒有。
在與他的對弈中，先走哪一步，我從來就沒有選擇權。
「唐昊，你先回去吧，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跟你說話。」話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原來已經疲憊至此，又那麼無能為力，「……因為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什、什麼意思？」
唐昊的怒氣中斷了一下，像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事情，表情慢慢變得空白。
過了好一會，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終於發出聲音。
「陸霜期，」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想跟我分手？」
「……」
他又緩慢地、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你居然想跟我分手？」
「瞧你說的，」我簡直懷疑自己的人生觀出了重大漏洞，「好像因為異地戀分手都是無理取鬧一樣。」
顯然我高估了唐昊的理解能力，他立刻沖我吼，「你知道就好！」
我：「……」
他沖出病房，大概是在門口冷靜了一會，又折回來，站在門邊冷冷的說，「我下週六去N市。」
「……哦。」我差點都忘了這個問題。
「我爸媽那天出差，俱樂部那邊會先舉行踐行宴，第二天直接去機場。」
「鄒遠也不去送你嗎？」
「恩。」
「哦，知道了。」
唐昊盯著我，表情有點風雨欲來，「你知道什麼了？」
「你要低調嘛，我也懶得去送你的，放心吧。」
「我是說，」唐昊一副強忍暴躁的語氣，「……你要是不來的話，試、試、看！」
我：「……」這位選手，你玩的一手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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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走的十分瀟灑，行李已經先一步托運過去，要不是我在旁邊看著，估計他拿著一部手機加錢包就直接用逛街的態度出門了。
到達機場的時候晨光熹微，我們隨便找了一間店坐下，面對面的消磨時間。唐昊大概見我一直抬表，臉色隱隱發黑，「你有急事？」
喂喂喂有點自覺，我們還在吵架好嗎？
我內心瘋狂的吐槽，但想到這次送他離開，說不定好幾個月都見不到，只好訕訕的放下手，「沒有，怕你誤點。」
他冷笑一聲，「你要是真的不想看見我，我可以先進去。」
……我信了他的邪，這貨要真有那麼體貼，就不會讓我單獨來送行了。
我放下豆漿，誠懇的哄騙道，「我特別想看見你，行了吧？」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原諒你嗎！」
什麼？
「你再說一遍，誰原諒誰？」
唐昊僵了一下，罕見的率先停戰，低下頭，專心致志地盯著可樂杯，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來。
這傢伙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屬性啊，我內心默默結論。
過了好一會，唐昊才用比平常低很多分貝、聽上去卻一點都不心虛的語氣說，「我道過歉了。」
「……」什麼意思？難得他會道歉，所以我應該表現出善解人意的樣子嗎？
他下一句話立刻證實了我的猜想，「是你不肯聽。」
……怪我咯？
我的心情有點複雜，從唐昊的角度出發，他的選擇正確到任何人都無可指摘，哪怕他早點告訴我，我也不可能阻攔他，無非是多糾結一陣子。
可是人心哪有那麼多剩餘的理智，我越是試圖去理解他，心裡就愈加難受。
在氣氛僵硬之前，我連忙拿起功能表，岔開話題，「你還要吃點什麼嗎？」
唐昊臉色變了一下，皺起眉，洩憤般的咬著吸管，似乎懶得再跟我說話。
明亮的冷光映著對面人側臉，勾勒出這個年紀的男生獨有的冷硬和孤傲，可樂冰塊在他不耐煩的攪動下發出碰撞的聲音，無端讓我心煩。
我有時候厭煩透了唐昊的不合時宜，例如說在冷戰的時候讓我送行，又在離別的時候跟我冷戰。
不知道過了多久，唐昊站起來，「我要走了。」
我打起精神，看了眼手錶，也站起來，「快到時間了，我送你去安檢。」
「不用。」
他走到我的座位旁，突然用力的擁抱我，一瞬間讓我有種踹不過氣的錯覺。他垂下腦袋，發梢刺刺的拂過我的側臉，用對他來說算得上服軟的語氣，悶悶的說，「別生氣了。」
「……」
他沉默了好一會，我以為他會按劇本裡的套路接句『對不起』之類的話，但是他最後只是說，「我很快就回來，你等我。」
「……」
他收緊手臂，又重複了一遍，「等我，好不好？」
「……恩。」
聽到我的回答，他終於肯放開手，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摸了摸我的頭髮，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人來人往的機場，他走的那麼急又那麼快，似乎還能聽見他的心臟在我耳邊跳動的聲音，但背影已經漸漸模糊。如果他這個時候回頭，一定會看見有人在他身後泣不成聲的崩潰。
但是我知道，他從來沒有這個習慣。
我控制不住自己在滿是陌生人的環境裡哭得一塌糊塗毫無形象，唯一值得慶倖的是，這個地方離別和相遇每天都在上演，誰也不會為了誰多停留片刻。
那麼——就這樣吧，唐昊。當你大步流星的奔赴你的未來時，我只希望你儘管向前走去，不要回頭。
NO.127
當我終於收拾好心情，在服務員好奇的打量下離開座位，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我猜大概是唐昊登機前發的短信，沒去理會它。
出來時已經臨近正午，盛夏的溫度撲面而來，我站在烈日中糾結半響，還是決定奢侈了一把，攔了計程車回家。
司機大叔可能是看我眼眶通紅，一路上都說些諸如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之類的心靈雞湯，我囧囧有神的聽著，心情居然真的好上不少。
他發現任務成功，歇了口氣，打開電臺調頻。
「師傅你等會，」我突然叫住他，「剛剛那個頻道是什麼？」
「哪個？哦，遊戲頻道對吧？你們年輕人就喜歡聽這些……」他邊說邊調回去，但是電臺已經切換了流行歌曲。
我打開手機，發現剛剛震動的並不是唐昊的短信，而是訂閱的榮耀新聞。
頭條摘要簡單而震撼：七月二十一日，霸圖俱樂部以一千六百萬成交額收購百花繚亂。
百花繚亂是俱樂部成立初期的核心王牌……怎麼可能……
我下意識的撥通鄒遠的電話，手機裡卻傳來一陣機械的忙音。
「師傅您能調頭嗎？咱們去百花俱樂部。」
「都走到這裡了，調頭得跨半個市區，」司機開玩笑道，「小姑娘你可真不省啊，去俱樂部幹嘛？能看見明星嗎？我聽說有個選手長得特別精神，是咱們本地的嗎？好像姓周……」
NO.128
我昏昏沉沉的坐在俱樂部對面的蛋糕店裡，等了一會，才看見鄒遠大咧咧的從門裡走出來，隔著馬路看見我，揮了揮手。
「你怎麼來了？」他點了一杯檸檬水，在我對面坐下，「想從我這裡聽八卦嗎？」
即使處在風暴中心，輿論裡關注鄒遠的人也並不多，大部分粉絲將矛頭對準了做出決定的俱樂部，惋惜核心帳號卡的離去……哪怕受這個決定影響最大的人，其實就是對面這個少年。
他總是溫溫和和的，不露鋒芒，處在低調與被忽略的中界。
我看著他跟往常一般的表情，拿不准他的心思，於是指著自己憔悴的臉色賣苦肉計，「看到沒？男朋友拍拍屁股就走人對我的傷害太大了。」
鄒遠仔仔細細的打量我幾眼，客觀的說，「你臉色挺紅潤的。」
「……那應該是腮紅，」我據理力爭，十分誠懇，「我真的很難過，雖然你也不能安慰我，不過陪我難過一下還是可以的吧？」
「……說的沒錯，」他好像現在才反應過來什麼，沉默的扯了個笑容，眼底有些幽深，「有人陪也好。」
我松了口氣，就怕他把自己憋壞了，於是拍著他的肩膀，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壕氣沖天道，「想吃什麼，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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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鄒遠艱難地隔著桌上堆積如小山的餐碟對視。
唐昊走後一個星期，我們幾乎吃遍了周邊有些好評的美食店，這家店尤其價廉物美，食物分量又大又足，我跟鄒遠努力了一下午，才終於完成任務。
「我不想再吃了……」
「我也是。」
「失戀原來這麼痛苦……」
「你什麼時候失戀了？唐昊知道嗎？」
「對哦，唐昊還是我的，那我失去的是什麼？」
「可能是身材吧？」
我坐直起來，略帶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跟我開玩笑？」
「不是啊，」鄒遠無辜的思索了一會，「我說的是真的啊。」
我：「……」
我正準備整理整理詞彙反唇相譏時，鄒遠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會，抬頭對我說，「是經理。」
「……要接嗎？」
「恩。」
通話很短，對方似乎只匆忙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鄒遠舉著手機，眉眼間閃過一絲茫然。
我看著有些好奇，「怎麼了？」
「沒說什麼……讓我去辦公室一趟。」
去趟辦公室而已，幹嘛這個反應？
我盯著他越來越緊張的表情，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次談話大概直接關係到鄒遠未來的職業生涯。
「那……走吧？」我試探性的問，「正好我要去學校一趟。」
鄒遠點點頭，邁開步子率先朝外面走去。
這家店離俱樂部不算遠也不近，鄒遠沒有攔車，沿著步行街慢慢地走。紅綠燈的間隔時間被未知的緊張感拉扯的漫長，我跟在鄒遠身後，一路無言的將他送到俱樂部門口。
在進門之前，他突然停下腳步。
「對了，差點忘記說了，」樹葉間細碎的陽光打在他的眼角眉梢，「張佳樂前輩要複出了。」
「……」我想起被霸圖收購的百花繚亂，恍然大悟。兜兜轉轉，百花繚亂最終還是回到了他的手裡。
「這可是第一手的內部消息，不要說出去啊。」鄒遠豎起食指，然後張開手，對著我揮了揮，「早點回家吧。」
「鄒遠……」
「恩？」他停下腳步，「你不要這麼難過的表情啊。」
鄒遠抬起頭，望著俱樂部大樓，我以為會從他眼裡看見什麼複雜的情緒，或者期待，或者不甘，或者失落，但卻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明澈乾淨的光。
「其實，這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吧。」
我目送鄒遠孤身走進大樓，他的背影瘦弱而筆挺，分明沒有一絲相似，卻讓我想起離別時的唐昊。那份對前路的堅定，在他們身上如出一轍。
後知後覺的，我意識到，這兩個從訓練營開始就並肩作戰的少年，在這一刻起，不可避免的走向了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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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唐昊登上飛機後，除了第一天到N市時打了個報平安的電話，接下來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投身於他在呼嘯的第一項雄圖大業——搶BOSS。
他本來就是廢寢忘食的榮耀狂，在K市的時候，好歹我會軟磨硬泡的拖著他出門，現在山長水遠，他偶爾能想起給我發個短信就不錯了。走的時候說的動聽，可是直到第九賽季拉開序幕，唐昊也沒有回來。
我關掉毫無動靜的手機，抬頭看著眼前的建築。
體育館建在郊外，一向人煙稀少，今天因為比賽的關係，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大螢幕上放著現場直播，離開場已經進入倒計時階段。
我握著手裡的票，心想，既然鄒遠特地給我留了一張票，不如就進去看看吧。
這是第九賽季職業聯賽第四輪，百花主場迎戰霸圖。也只有讓百花粉絲又愛又恨的張佳樂，才能在K市擁有這麼大的號召力，在網站開售十分鐘內，所有門票都被搶售一空，並創下近幾年最高的黃牛票記錄。
我檢票進去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走廊裡空無一人，模糊聽到裡面傳來主持人報幕的聲音。
想起今天一大早起來上課，下了課就匆匆往這裡趕來，連頓像樣的正餐都沒來得及吃，我摸了摸肚子，覺得還是身體重要，在大堂的奶茶店點了一杯飲料。
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耽誤，居然遇見了意料之外的人。
「陸霜期？」
我循聲回頭望去，看見一位衣著精緻的女人，腦海裡楞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師姐？」
「是我。」柴師姐在對面坐下，「你怎麼來了？沒課嗎？」
我有些恍惚，怎麼也不能把面前這個人跟常年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不修邊幅的師姐聯繫在一起。
「正好手上有票就來了，」不管怎麼說，遇到熟人還是讓人興奮的，「師姐你呢？聽溫承說你去做交換生了，怎麼會在這裡？」
師姐撩撥頭髮的動作頓了頓，過了一會，才輕描淡寫的說，「哦，那個名額啊，我放棄了。」
為什麼？
我愣住，印象中，她是我見過對專業最有熱情的人之一。
「當時有一個不錯的實習機會。」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問，主動解釋道。
這時，奶茶端了上來，我拿在手裡，正要繼續問下去，師姐突然提議，「先進去吧？」
「啊？……哦。」
她走的健步如飛，在進入場館的前一刻，不知道為什麼又停下腳步。我跟在她身後，根本來不及反應，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摸了摸通紅的鼻子，我抬頭怨念地看著她，正打算抱怨一番，卻被她複雜的神色愣在原地。
我慢半拍的回想起來，當初張佳樂退役對她的打擊有多大，而那個時候，恰好是交換生專案的啟動期……
我不敢再追問下去。
主持人在臺上介紹著雙方選手，當百花繚亂的全息投影從螢幕上閃過時，師姐終於開口，「我不是他。我只是個普通人，奮不顧身追逐夢想的故事，在我身上發生過一次也就夠了。」
「……」她沒有挑明，但我篤信這個「他」必定是指張佳樂。
「知道他選擇在霸圖複出的時候，總有種青春喂狗的感覺。」師姐扯了個蒼白的笑容，輕聲說，「但後來想了想，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沒有放棄……真是太好了。」
她倏地轉身，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師姐，」我驚訝地叫住她，「你不進去嗎？」
「來之前，我也以為我可以進去的。」她搖頭，「可惜了……應該是一場很精彩的比賽，你進去吧。」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我驀然生出一股衝動，追上前去，「師姐！」
她回頭，挑眉看著我，「怎麼？」
「師姐，」我扶著欄杆，站在臺階上，脫口而出，「你後悔過嗎？」
話一出口，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倒是我自己先後悔了起來。這個問題多少有些揭人傷疤的意思，我正要說些什麼補救，卻看見她笑著擺擺手。
「為什麼這麼問？」師姐仰頭看著我，陽光透過體育館透明的窗戶，映在她的臉上，「因為做過的事情太愚蠢了嗎？。」
「……」
「普通人一生那麼平淡，有這麼一段愚不可及、奮不顧身的經歷也不錯——這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
「我……」
「霜期，我給不了你什麼建議。」她仿佛看透了我內心的想法，直白道，「你要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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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裡，為了沖淡唐昊對我的影響力，我對學業的投入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週末還在校外的咖啡店找了一份兼職。
找兼職當然不是為了自虐，理由很簡單，既然唐昊忙的不可開交，那就只好我主動去找他了。不過機票也不便宜，打死我也不敢向陸女士開這個口，只好自力更生。
有次我抽空回家拿書，被剛下班的陸女士逮住了，抓著我就是一通教訓，還被迫喝了一碗味道獵奇的高考生專用補湯。
放下碗，陸女士還是一副又氣又惱的表情，「看你把自己折騰的，趕緊把兼職辭了，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媽，這說明我的減肥有成效了。」我大言不慚道。
陸女士白了我一眼，「可得了吧，你那點小算盤還想瞞過我？」
我默默收拾書包。
「你做兼職也就算了，」陸女士看我沒有反應，又換了個話題，「影響到學業怎麼辦？你現在修了兩門學位，忙得過來嗎？」
「那當然，」我臭不要臉的表示，「也不看看你女兒是誰。」
陸女士：「……」
臨出門前，她重整旗鼓，捧著一杯茶幽幽的出現在我身後，「陸霜期，我發現對你光說是沒用的，從小到大你騙過我多少次了。」
我想起自己劣跡斑斑的英雄事蹟，內心警鈴大作，「你、你想幹嘛？」
「這樣吧，要麼這學期開始，無論大考小考，你掛幾門，我就停掉你幾個月的生活費。」她臉色緩了緩，用商量的口吻說，「要麼你辭掉週末的兼職，專心讀書。」
我抽了抽嘴角，「媽，你這是什麼心態？」
「很正常的家長心態。」陸女士面不改色道，「我把你養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這樣折騰自己，你看你都累成什麼樣了……不許笑！不是在誇你瘦！」
「哦。」我立正站直。
陸女士大概被我刀槍不入的厚臉皮驚到了，坐在沙發上，用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許久才開口，「陸霜期，你對著你的理智、對著這麼多年的經歷認真回答，他值得你這麼做嗎？」
「……」
她歎了口氣，說，「如果不是他，你會過的比現在更好。」
我順著她的話代入了一下，如果沒有遇到唐昊，我大概會按部就班的去W中，不管高考怎麼樣，至少可以選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也許會有一個男朋友，跟校園裡每對情侶一樣，每天一起吃飯、自習，日子平凡而充足。
我不會在深夜裡輾轉反側，不會守著毫無動靜的手機，不會在約會的時候被粉絲打擾……但是，也不會有人為我放一夜孔明燈，不會有人因為擔心而追在公車後面，不會有人假期跑回學校，還藉口說網費到期。
那些時光細碎而豐盛，一點一滴都像是烙印在心上一般，無法抹去。
「媽，路是我自己選的，跟唐昊沒關係。」我拎起書包，最後回答她，「……對，他值得。」
關上大門前，我聽見陸女士清晰而冷靜的聲音，如此篤定如此擲地有聲，像一個不能反駁的預言。
她說，「你會後悔的。」
NO.132
轉眼第九賽季過了一半，隨著聯賽越來越緊張，我跟唐昊的聯繫也越來越少。
我本來想著去N市找他，可惜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我的逢考必過屬性居然栽在了一個熱衷隨堂考試的教授身上，陸女士依言停了我幾個月的生活費。這意味著，不僅前些日子的兼職功虧一簣，我還得過上一段困頓的生活。
就連一向習慣奴役我的溫師兄，在畢業後回校探親，都露出目不忍視的表情，「師妹，說吧，你要借多少？」
「……」我怎麼敢跟溫扒皮借錢，拍開他的手，有氣無力道，「滾。」
「看來陸老師是玩真的啊。」溫承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他終於結論道，「她早該來這麼一手。」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看在請我吃飯的份上，我肯定要挽起袖子跟他理論了。
「既然說到唐昊，」溫承給我倒了一杯茶，「他知道嗎？」
「還沒告訴他。」
溫承張嘴就要教訓人。
我搶在他開口前率先投降，「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過一陣子見了面再說。」
「最好你能見到他。」溫承涼涼的諷刺。
「行了，」我打斷他，「與其關心這個，不如關心一下送我什麼生日禮物……你應該知道我生日快到了吧？」
溫承來學校只是為了處理一些手續，只呆了一個下午就趕回B市工作，臨走前，他拒絕了我送他到機場的提議，拍了拍我的肩膀，難得一副正經師兄的模樣。
「師妹，你可真傻啊。」
「啊？」
「實在混不下去就來投奔師兄吧，這麼久不見，我真的很懷念當初支使你的生活。」
「……快滾。」
我是瞎了眼才覺得他正經了那麼一丟丟！
NO.133
好歹過了一個月省吃儉用的日子，兼職工資發了下來，我總算松了口氣，結束了對「人生到底有多艱難」的探索。
發工資的當天晚上，我給唐昊打了一個電話，一直是忙音，等到了臨近淩晨十二點，他才終於回了一個電話。
「你怎麼還沒睡？」唐昊劈頭蓋臉就問。
「論文沒寫完，」我握著手機，掌心有些發燙，「在忙什麼？」
「開會。」唐昊的聲音又冷又硬，想來剛才的會對呼嘯隊員來說應該不會太愉快，畢竟他凶起來的時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那……」我正要說話，那邊傳來悉索的聲音，好像有人小聲地叫了一聲「隊長」。
唐昊用更加冷的語氣跟那人說了兩句，又轉回來，「你剛剛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
我聽出他語氣中的心不在焉，大概我又打擾到他了，於是加快了語速，「我想問一下你最近……」
「喂，唐隊，」又有人叫他，一副很有特色的懶洋洋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某個猥瑣流大師，「等下宵夜火鍋去不去？」
「想得美。」唐昊冷哼一聲，「回去，繼續開會。」
「……哦。」
我聽著有些想笑，要糊弄唐昊，至少也要用他最喜歡吃的蘑菇米線來誘惑啊方銳大大！
「陸霜期，」唐昊放緩了語調，跟剛剛相比算得上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過內容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我有空打回給你。」
「慢著——」
沒等我說完，職業選手的手速已經搶先掛斷電話。
臨近秋季，K市的夜晚總是帶著一股蕭瑟的涼意，微風打了幾個轉，輕輕落在掌心上，原本有些躁動的心情突然安靜下來，像是一簇火苗搖搖曳曳的火苗終於熄滅。
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後傳來室友的聲音，「壽星不要光顧著講電話啦，快來切蛋糕！」
我應了一聲，抬頭仰望星夜。
當初陸教授和陸女士給我取名叫霜期，顧名思義，我的生日一到，就意味著這個夏天已經過去了。
而唐昊依然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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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在即，為了生活費著想，我決定發憤圖強。
淩晨五點，我把室友從床上拖起來，兩個人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拿著書去自習室，剛走出宿舍樓，一道身影就這麼不期而然的出現在眼前，趕跑了腦海裡最後一絲睡意。
隔著道路兩邊延伸的銀杏樹，我遠遠的看見唐昊孤零零地站在淩晨的路燈下，橘黃色光線將他的身影勾勒的沉默又孤寂，像是中學時代我暗自憧憬描繪過無數遍的成熟模樣。
仿佛有一隻手緊緊攥住我的心臟，壓抑的差點喘不過氣來。
室友悄悄拉了拉我的袖子，小聲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了……」
「不知道。」我冷著聲音說，「走吧。」
「可是……」
沒等她「可是」出什麼結果，唐昊已經先發制人，走到我們面前，伸手遞給我一個蛋糕模樣的盒子。
我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氣氛凝滯了片刻，他見我沒有動作，終於開口說，「是你最喜歡的那家店。」
「不要了。」
他乾脆的收回手，「哦。」
「唐昊，」眼睛有些酸，我強忍住那股酸意，對著他扯了一個諷刺的微笑，「我生日昨天就過完了。」
「……」唐昊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解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既然他保持沉默，我也權當沒看見這個人，拉著室友轉身就走。到自習室的時候，旁邊突然多出一個人，唐昊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上來，安靜的坐在我身邊，手裡的蛋糕換成了一本榮耀週刊。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
距離上一次我們坐在一起看書，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久到記憶一片模糊，只能記得中間那漫長的留白所帶來的悵然。
臨考抱佛腳，只有刷題這一條不歸之路。
等我從題海裡回過神來，自習室已經坐滿了一大半，一個個都恨不得懸樑刺股埋頭奮戰，只有我旁邊那傢伙趴在桌子上，用雜誌擋著臉，睡的天昏地暗。
不平衡之餘，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伸手去拿他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指尖竟然傳來一片潮濕的觸感，發了一會楞，我從他的口袋裡找到了皺成一團的登機牌，在手機上搜索航班資訊。
……果不其然，他的航班嚴重延誤，等飛機降落在K市，已經錯過我的生日。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固執不肯變通的少年，就這樣隻身孤影的在秋聲裡站了一整夜，就算我問起，也什麼都不肯說。
NO.135
也許是被我的動靜吵醒，唐昊單手扒拉開雜誌，睜開眼就直愣愣的盯著我，好像很不放心我會不會跑掉一樣。
我指了指他調成靜音就直接丟進抽屜的手機，「螢幕一直亮著。」
唐昊好像才醒過來，揉了揉太陽穴，隨手掛斷好幾次電話，但那邊很是發揮了一番鍥而不捨的精神，最後他只好轉頭跟我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唐昊離開後，我跟室友打了聲招呼，也跟了出去。
到了走廊盡頭，隱約聽到他講電話的聲音，來來去去不是「恩」就是「哦」，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突然有些煩躁的打斷對面，說，「不可能。我有事，今天之內回不去。」
那邊大概又勸了一會，唐昊只簡潔的回了一句，「你們看著辦吧。」
他收起手機，轉頭看見我，稍微意外了一下，「不自習了嗎？」
……難道他打算一整天就陪我自習？
我的心情難得有些無語。
「有急事就回去吧。」我停頓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刺了一下他，「反正你也不可能再陪我過一次生日。」
「那陪你過週末。」唐昊聳肩說。
我沒打算放過他，又問，「你什麼時候想起有這回事的？」
「……」
「說啊。」
「開完會，通宵複盤，睡了一會就想起來了。」唐昊一板一眼的回答，一點給自己開脫的意思都沒有。
我打量著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和一身風塵僕僕的疲憊，忽然沒辦法再接著諷刺下去。
沉默了許久，我聽到自己同樣疲倦的聲音，輕飄飄的散落在秋風裡，「唐昊，你這個人……真是混蛋得很。」
NO.136
回到宿舍已經是傍晚。
剛推開門，室內的目光一瞬間全都彙集過來，像餓狼一樣泛著幽幽的八卦之光。
「怎麼樣怎麼樣，是他搞定了你，還是你搞定他？」
我噎了一下，強作鎮定的理了理領子，輕描淡寫地問，「李教授的課你們複習完了嗎？」
幽幽的光頓時如潮水般褪去，室友紛紛罵了一句「學霸沒人性」後，又埋頭翻起書。
「哦，對了，」今早陪我自習的室友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禮品盒，「剛剛下樓吃飯，宿管讓我拿上來，說有人帶給你的。」
「誰啊？」有人探頭問。
在她們去而複返的八卦綠光下，我只好當著她們的面拆開綢帶，一張紙從盒子裡飄了出來，落款一個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簽名。
室友立刻湊了上來，哀嚎道，「這條項鍊在我購物車裡放了好久，至今還沒攢夠零頭呢。讓我近距離觀摩一下。」
「學霸秀恩愛還炫富，世風日下啊，人性蕩然無存。」
我：「……」是誰吵著要看？
「不過他怎麼不自己拿給你？你們剛剛不是見面了嗎？」
「今天早上你們沒看見，」室友甲轉頭就投奔了敵營，飛快地出賣了我，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霜期說一句不要了，唐昊二話不說就丟掉，當面送估計它就跟蛋糕去垃圾桶作伴了。」
聽完案情陳述之後，室友們的口徑一致從昨天的「快分手吧，我們給你介紹金融系的大神師兄」過渡成「蛋糕是無辜的啊！」
我：(╯‵□′)╯︵┻━┻
這經不起考驗的脆弱友情！
我拿起盒子轉身就走，室友在身後問：
「霜期你去哪？複習完了嗎？」
「回家一趟。」
「哦。」室友點點頭，又不放心的吩咐道，「這回不要亂丟東西了啊。」
NO.137
陸女士大概又去開會了，而陸教授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家裡空無一人，我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大，營造出一絲人間煙火氣，才拎著從雜物間拿來的紙箱子走進房間。
我把禮物盒放進紙箱裡，拉開了房間裡所有的抽屜。
抽屜裡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有，畫著簡筆劃的紙杯，像是從大街上撿來的鵝卵石，亂七八糟的剪紙，還有寫到一半的試卷，照的奇形怪狀的相片，……從他十三歲到十八歲，在我生命中留下的所有痕跡。
唐昊以前送我禮物很是隨心所欲，基本上搞不懂這些東西有什麼深刻含義，大多數都是一時興起，看到喜歡的就往我手裡丟。
即使如此，在看到它們的一瞬間，前塵往事依然滾滾而來，不受控制的佔據了我的記憶。我依舊清楚每一個剪紙背後的故事，甚至對試卷上每一個筆劃都爛熟於心。
我把它們一件件的放進紙箱裡，就像在撫摸過這麼多年的脈絡。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鎖響動一下，陸女士驚訝地站在門口，看著在亂糟糟房間裡席地而坐的我。
「你這是怎麼了？」
「媽，」我低著頭說，「……我把兼職辭了。」
她楞住，打量了一番著我的表情，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歎了口氣，替我把房門關上。
電視機的音量又變大了一些，我終於對著滿室狼藉嚎啕大哭起來。
是的，我記得每個鏡頭下當時的心情，記得時光洪流裡每一次悸動與欣喜，記得他在窗外孤身走過長長的階梯，但……我已經回不去那個教室裡了。
我在網上搜到了呼嘯俱樂部的地址，填上了收件人唐昊的名字，把他儲存在我這裡的、年少歲月的所有憑證全都寄了過去。
NO.138
在收到快遞公司回饋之前，唐昊動作更快的給我打了一個電話。
他似乎是壓抑了很久，才終於按捺住自己的脾氣，用對他來說算得上平和的語氣問，「是我送的禮物你不喜歡嗎？」
「不是。」
他問，「那你不喜歡的是什麼？」
「……」
「說。」
「說什麼？」
「你不敢說出來，陸霜期。」
我跟他隔著跨越了好幾座城市的信號僵持了一會，他突然輕笑了一下，聲音有些冷，「沒關係。我送你別的。」
到了週末，我果然看見了別的禮物，同樣是用一個大箱子裝著，但裡面不再是簡筆塗鴉和撿來的石頭，而是一個個精緻的盒子。
隨著禮物而來的少年站在陽光裡。
光線穿過枝葉罅隙落在他微微彎起的唇角，碎金緩慢的流動，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幾乎可以抹去我心中所有的陰霾。
但也只是……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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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時候非常奇怪，你整天寒暄問暖忙前忙後，他一點反應都沒有，等到你懶得理他了，他反而殷勤起來。
本著誰也別耽誤誰的念頭，我準備跟唐昊聊聊未來，話還沒出口，他的態度就跟過山車似得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恨不得一天到晚盯著我，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單方面無情拋棄他。
我跟鄒遠坐在小吃店裡點餐，沒過一會，於鋒迅速地沖了進來，在空蕩蕩的桌子前腳步一頓，露出一個悲憤的表情。
「……菜呢？」
「還沒上來。」
「那為什麼騙我說快吃完了！」於鋒松了口氣，坐下就開始興師問罪，「你知道我出來的時候經理的臉色有多恐怖嗎？」
作為地地道道的G市人，在來到百花之後，於鋒非但沒有表現出不適應，還向我們展示了G市著名的地方特產——吃貨。大概是因為跟鄒遠比較熟悉，時不時也會加入我們路邊攤小分隊，完美的填補了唐昊的空缺，恩，他們倆對付錢這項活動都很有身為土豪的自覺。
「這麼忙？」鄒遠疑惑道。
「忙啊，」於鋒歎了口氣，「聯賽過一半，該穩的也穩住了，開會、廣告、採訪、商業活動什麼一股腦全來了。」
我喝了口檸檬水，假裝沒在意，翻開菜單。
唐昊很少在我面前提到這些，他幾乎不說自己在忙什麼，也不會向我解釋，這傢伙天性裡潛藏著大男子主義，無論多大的事情都喜歡獨自肩負，過後把結果攤在我面前，一副『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我就道歉』的態度，讓人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顯然他現在已經發現這招行不通了，又換了個方向。
在於鋒一個月內第三次看見唐昊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悄悄扯住鄒遠問。
「唐昊吧，他……」於鋒斟酌了一下詞彙，最後說，「是不是瘋了？」
鄒遠：「……」
NO.139
我也覺得唐昊的行為有點誇張了，除去兩個城市之間的路程來回，他基本上沒剩下半點私人時間。我準備嚴肅的跟他談談……在他把我從美食街拖回家的路上，反正我是這麼想的。
「你打算幹嘛？」我坐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淡淡的問，「重新做人？這樣好玩嗎？」
很好，氣勢很足，臺詞很酷，姿態很高冷。
我內心肯定了一番自己。
唐昊聞言，理都沒理我，自顧自的把水果切好，端到我面前，漫不經心地應和，「恩。好玩。」
竟敢比我還酷！
我一時間想不到反擊的招數，只能咬牙切齒的啃蘋果。
啃了有一會，發現唐昊什麼動靜都沒有，我疑惑的抬起頭，恰好撞進他的視線裡。唐昊站在桌子前，低著頭看我，眼睛裡一片安靜而凝重的幽深。
我被他嚇了一跳，撫摸著砰砰亂跳的小心臟，忍不住問，「……沒事吧你？」
唐昊終於坐了下來，一手打開電腦，另一隻手伸手攬著我，勾了勾唇角說，「看，你還是關心我。」
……這人怎麼給點陽光就燦爛？我記得以前還挺難哄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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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昊每次來去匆匆，最多也只能呆半天，有時候陪我出去玩，有時候陪我自習一會，然後就把我送回學校，自己孤孤單單的轉身走了。
這天在校門口分別之後，室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
「陸霜期，」她扯著我的耳朵，痛心疾首道，「我都準備忍痛把金融系的男神介紹給你了，你居然又被唐昊搞定了？」
什麼叫『又』？
我拍開她的手，「謝謝，男神是共用資源，留著大家一起遠觀為好。」
「這話你為什麼不對唐昊的粉絲說呢？」
「……」我想了想說，「大概是因為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沒有粉絲吧，凡事講究先來後到嘛。如果他的粉絲不能諒解……」
「就怎麼樣？」室友追問。
我攤手，「就只能被氣死了。」
室友歎為觀止，「霜期，你現在的表情真的好欠揍。」
「有嗎？」我伸手摸了摸臉。
「就像剛認識你的時候，」室友認真的對我比劃，「怎麼說呢？整個人洋溢著一種『FFF團快來燒我』的氣息。」
我：「……」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唐昊當然早就離開了，遠處的霓虹彩燈漸次亮起，在地面上投下一片五彩斑斕的光影，朦朦朧朧的，就像是無法明晰的心情。
看看時間，唐昊大概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我拿出手機，這些天來第一次主動給他發了句「路上小心」。
過了好一會，手機都沒有動靜，我猜想他大概是登機前直接關機了，回到宿舍就開始跟期末論文死磕。直到室友提醒，我才發現桌子上的調成靜音的手機一直亮著螢幕。
我看著唐昊的名字，心想，晾了他那麼久，這下慘啦。
做了好一會心理準備才接起電話，卻沒有迎來意料之中的冷嘲熱諷，唐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背景音有些喧鬧，「陸霜期。」
「恩？」
他的聲音裡隱隱有一絲笑意，說出來的話卻莫名其妙，「你以後還是不要隨便給我發短信了。」
這人莫非又想造反？
我火冒三丈，正想挽起袖子教訓人的時候，忽然又覺得從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熟悉。鬼使神差的，像是無數遍重複過的那樣，我走到樓道上，探出頭去向下望了一眼。
唐昊仰著頭，看不清表情，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他像從前一樣，對著我揮了揮亮起的手機螢幕。
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時光倒流，回憶與現實交織，在我眼前凝成一幅揮之不去的畫面。
……
整理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傷春悲秋心情，我跑下樓去，站在他面前倒豆子一樣劈裡啪啦的說，「你怎麼回來了？看到那邊的百花俱樂部了嗎？知道我們學校百花粉有多少嗎？要是被認出來你估計就回不去了！」
「你不給我發短信我早就回去了。」唐昊振振有詞道。
我差點被他氣笑了，在反應過來之前，迅速的白了他一眼。
唐昊抿了抿唇，「對我笑一下又不會死。」
「……」這個整天沉著臉的傢伙居然好意思嫌棄別人臉色不好？我久違的有些頭痛，「你有事嗎？沒事我上去了。」
「有。」唐昊一把拉住我的手，「等一下。」
我：「……」我好好站著，動都沒動一下，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我甩了甩手腕，「先放開。」
「哦。」唐昊咳了一聲，「陸霜期，下星期一起吃飯吧。」
「啊？」
「下週末我爸媽回來休年假。」
「……所以呢？」
「所以我們一起吃飯吧。」唐昊低頭深深的看著我，仿佛有光在他眼底亮起，「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只是見一面而已。」
沉默了許久，我聽到自己斬釘截鐵的聲音，「做夢！你知道我不會答應的對吧？」
NO.141
我站在唐昊家樓下，抬頭望著這棟居民樓，心想要不要轉身就跑。
唐昊仿佛突然間跟我心有靈犀一般，直接抓起我的手，不由分說的把我帶進門裡，按下電梯後，他才開口安慰我，「放心吧，你不是早就見過我爸了嗎？」
「……」可那時候我們還是純潔的革命情誼啊！
「而且我媽做菜其實不錯。」
「……」
他發現說什麼都不能減輕我的壓力，最後歎了口氣，邊走出電梯邊對我說，「沒關係，你要是吃不下我們就直接走。」
我瞪了他一眼，「那我們來幹嘛？」
「不知道。」他聳肩，「我媽總說想見你，我也煩。」
幾年不見，唐爸爸還是一如既往地和藹可親，一見面招呼我坐下，可我哪敢真的這麼客隨主便，擺擺手就跑去廚房幫忙了。
其實我也只是象徵性客套一下，沒想到唐媽媽一點都沒把我當外人，分配了兩個土豆讓我在角落削。
我一邊落落寞寞的削土豆，一邊想找機會跟唐媽媽聊兩句，可她對我的態度就跟時裝秀上的模特似得，一個大寫的冷漠。讓我不由懷疑起唐昊剛剛是不是騙我呢？
等菜下鍋，她總算沒事做了，終於肯搭理我。
「唐昊去訓練營的時候，一直不肯跟家裡聯繫。」唐媽媽說，「他爸爸要找人，都要先打你的電話才行。我那時才知道有你這麼個人。」
「……」這話題不太好接。
「我記得當時誰都不同意，但是你卻支持他。」
「那個，其實我也是……」拗不過他啊！
「這條路是你支援他走的，小姑娘。」唐媽媽打斷我，「看到他連初中都沒有上完，現在又為了討好你不顧工作，你開心了嗎？」
我被她言辭裡的鋒芒震了一下，條件反射性的否認，「……不，我……」
「媽，湯好了沒……」唐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手裡拿著一盆蘋果，兩邊來回看了一會，慢慢地鎖起眉頭，「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我拍了拍土豆皮，站起來，「你別過來添亂。」
唐昊懷疑地打量著我們，突然放下蘋果，過來拉著我的手，「你那點水準也別添亂了，來幫我削蘋果。」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在說工作的事情，」唐媽媽對我們的拉拉扯扯視若無睹，「人家又不像你，大四就要實習了，問一下她有沒有興趣去我朋友的公司，薪資待遇不錯，就是離這有點遠，在N市。」
唐昊眼眸閃了一下，回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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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對峙的重要關頭，都說輸人不能輸陣，我不知怎麼居然走神了，想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往事。
唐昊上學的時候總是惹事，被任課老師留堂，別的人都打電話叫家長，一個個耳提面命的領走了，只有唐昊沒人管，最後還得我裝傻把他從陸女士眼皮底下帶走，以致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自己比唐昊高級一個輩分。
似乎不管唐昊在學校犯了什麼事，他家裡人都十分看得開，這次卻明確的對我表達不滿，想必是真的踩到了他們的底線。
在一片沉默中，唐昊反應過來，低聲對我說，「我送你回去。」
「去哪？不吃飯了嗎？」聽到動靜，唐爸爸從客廳探出頭來。
唐昊冷笑，「吃不下。」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我驀然回過神來，趕緊抽出手……沒抽動，只好動口勸他，「好好說話，別亂發脾氣。」
唐昊理都沒理我，直接拉開門。
唐爸爸還沒搞清楚狀況，「怎麼了？霜期要出門嗎？我送你。」
「……我自己搭車就可以了。」我企圖甩開唐昊的手，壓低聲音咬牙切齒的說，「聽話，別鬧了，能不能老實呆著。」不管怎麼說，作為晚輩，這點面子應該給長輩的。
唐爸爸搖頭，「搭車怎麼行，Y大離這多遠啊。還是我送你吧。」
「沒事的，我……」
就在我們互相客氣粉飾太平的時候，唐昊直接扣著我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把人拖走，「不用等我吃飯。」
唐爸爸：「……」
「唐昊。」一直沒說話的唐媽媽突然開口，「你有多久沒有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唐昊握著我的手僵了一下。
「下次吧，」最後他只是沉默了片刻，毫不妥協地說，「等你準備好了。」
NO.143
回學校的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不由有些尷尬。
我沿著街邊的櫥窗反光打量自己，長相一般，學歷也不頂尖，越看越覺得他媽媽對我的不滿很有道理，畢竟我的確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了，丟進人海裡轉眼就找不到。
唐昊發現我一直盯著別人家的店，忍不住問，「看到喜歡的衣服？」
「膚淺。」我興致缺缺。
他難得沒有還嘴，試探道，「你跟我媽剛剛……」
我打斷他，「說到這個，我以前一直覺得你跟伯父不像，還以為你是撿來的。現在終於放心了。」我做出十分誠懇的表情，「你跟你媽還挺像。」
唐昊皺眉看著我，大約是分辨不出我在誇他還是損他。
陽光底下，他眼下的青色更加明顯了起來，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眉眼間都是無法隱藏的疲憊。
誰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就像陸女士會用生活費威脅我一樣，即使是唱黑臉，曲曲折折的表達，也是為了讓關心的人過的輕鬆一些。
NO.144
唐昊媽媽和陸女士在某種程度上非常有默契，例如說她們都喜歡挑軟柿子捏，出現問題首先沖著我來。唐昊回N市的之後，他媽媽可能是嫌棄年假太無聊，又來Y大找過一次我，還出乎意料的向我道了歉。
不過她卻沒有說那天突然向我發難是什麼原因，這點上唐昊跟她倒是一脈相承，從來沒有跟別人解釋的習慣。
「他這段日子突然頻繁來回，是不是因為你……」她猶疑了片刻，最後直白地問，「你對他說了什麼？」
「啊，沒錯，我當時是有分手的打算。」——這種話怎麼對男朋友的親媽說出口！於是我默默低下頭，假裝對咖啡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從那天的事能看出來，」她打量了一會我的神情，歎了口氣，「你是個很好相處的小姑娘，如果有矛盾，十有八成是唐昊不對。」
莫非她以前認為我很不好相處嗎？為了維護剛剛建立起的形象，我十分客氣，「也不是這樣……」
不是才怪！
如果對面坐的不是唐昊他媽，就沖這句話，我已經把她奉為心靈之交了。
由於談話的一方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咖啡喝完了，唐昊媽媽還是什麼都沒從我嘴裡問出來，鎩羽而歸，臨走前對我說，「我沒有理由干涉你們，但是作為母親，更不忍心看見唐昊那麼辛苦，如果你願意，就當幫我勸勸他吧。」
我望著她眼角的細紋，最終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NO.145
可是唐昊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
我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一圈，竟然想不起一件降服他的豐功偉績，不由覺得人生艱難、前途黯淡，整個人非常洩氣。
可是都答應了人家不折騰她兒子，我總不能食言吧。
於是在唐昊打電話過來查崗的時候，我只好騙他說週末有考試，讓他哪涼快哪呆著去，不等他審問般的再三確定，直接掛掉電話。
順帶一提，掛唐昊電話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沒等我得意多久，鈴聲又響起來，我嚇得一下子坐直，看到螢幕上室友的名字才松了口氣，對她抱怨，「你真會挑時間啊。」
室友莫名其妙，「你做賊去了，這麼心虛？」
「怎麼可能，我在寫論文呢。」
「還沒寫完？」
「對啊，經院的老師太難搞了，連著被駁回了兩次。」
「誰讓你叛逃我大生物系。」室友哼了一聲，「不說這個了，你跟未來婆婆第二次會晤進行的怎麼樣？」
「……」我就知道她是來聽八卦的。
把兩次見面的情景簡略的說了一遍，室友很是不平，憤怒的表示，「你等著！我現在就把男神的電話找出來給你。」
「喂，」我抽了抽嘴角，提醒她，「我還沒分手。」
「陸霜期你思想怎麼那麼複雜？我就是讓他指導一下你的論文。」室友義正言辭地說，「我問過了，他去年也選了你這門課，這麼好的資源不用多浪費。就這麼說定了啊，學校見。」
天道好輪回，轉眼我也被簡單粗暴的掛了一次電話。
把手機往床邊一丟，我正要躺回去，突然看見了門邊立著一道人影，陸女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倚著門框，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不知道剛剛的對話她聽到了多少，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她的表情，心想怎麼交涉才能把場子圓回來。
她下一句話立刻打消了我企圖蒙混過關的念頭。
「哦，陸霜期，混的不錯嘛。」陸女士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這就被人嫌棄啦？」
我：「……」
我的內心活動基本上可以歸納為兩個字：要完。
NO.146
在金融系師兄過硬的專業指導下，我終於把論文最終稿提交上去，教授這次倒是沒有為難我，我跟室友決定請大神吃頓飯表示感謝。
大概論文過得太順利，而人生總是樂極生悲，我竟然忘了打聽唐昊這週末的行程，在宿舍樓下突然看見他的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刻往室友身後湊去。
唐昊直接越過室友，目不斜視地向我走來，涼涼的問，「玩得開心嗎？」
「呃……」
我正要解釋，師兄又來添亂。
他剛剛刷臉成功，被隔壁桌的女生請了不少酒，這會腦子還暈乎乎的，眨了眨眼睛，一點都不避諱，「這人誰啊？有點眼熟。」
室友尷尬的把他拖走，「霜期的男朋友。」
「啊？我認識，她男朋友不是那個……」師兄被拖著走了幾步，好像想起了什麼，回頭說，「咦？？不是那個溫承嗎？」
九天玄雷的效果不過如此，我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抗議道，「師兄！大晚上的！能不能不要突然轉到驚悚頻道？」
師兄迅速的被室友拖走了，好像只要再慢半步就會被人滅口一樣，轉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我這時才不得不側頭去打量唐昊，如果說師兄那邊上演的是驚悚片，那唐昊現在的臉色完全就是鬼故事了。
NO.147
如果不是在校道上，唐昊估計已經暴走了。
我趕緊安撫他，「那個，我真的是剛剛寫完論文來著……」
唐昊看著我手裡提著的外賣袋子，冷笑了一下，卻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點點頭，「嗯。」
……『嗯』是什麼意思？
不過他肯放過這話題當然最好，既然他沒有繼續追究，我也順理成章地以為這件事算是過去了，直到半個月後，唐昊突然提出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站在陌生而嶄新的公寓客廳中間，環顧了一圈家居俱全的環境，最後茫然地看向唐昊，「哪來的房子？你不回家住了嗎？」
唐昊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牛奶遞給我，說，「這裡離你學校比較近。」
我對上他幽深的目光，有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一閃而逝，像風過湖水，泛起一陣不安的漣漪。
冰冷的觸感從掌心蔓延開，就像唐昊冷若冰霜的臉色一樣，他默然片刻，用宣佈的口吻說，「你搬進來住。」
我下意識的否決，「不要。」
他竟然也沒有生氣，一副很冷靜的樣子，似乎要跟我講道理，「你不是嫌宿舍太吵嗎，經常斷網停電也不方便，搬過來有什麼不好？」
我還沒見過他這麼有條理的一面，楞了一下，「呃，太不合適吧……」
「哪裡？」他還是維持著詭異淡定的態度，「我是你男朋友，而且我們都成年了。」
「……啊？？」這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唐昊從我的反應裡驀然明白過來，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對我吼道，「你在想什麼！不是那個意思！！」
「……」我有種被惡人先告狀的冤屈感。
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之後，氣氛變得沉默起來，唐昊終於放棄了他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錢，你欠我最多錢』的臉色，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外表精緻的打火機。
我知道他在等回復。
公寓是很簡單的兩室兩廳，佈置和裝修都偏向我喜歡的風格，即使我對室內裝潢一竅不通，也知道這些東西在半個月內是沒有辦法完成的。
他什麼時候準備的呢？在百花的時候，還是在呼嘯的時候？
我歎了口氣，率先打破僵局，「為什麼讓我搬進來？」
唐昊沒有說話，就在我以為他不會給我理由的時候，他突然冷冷的開口，「我不是傻子，陸霜期。什麼考試兼職忙不過來，我知道你在騙我。」
「……」
「我不明白。」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我身前，低頭看著我，眼裡的憤怒和失望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直直的指向我，「忙也不行，陪你也不行，你還想讓我怎麼做？我不明白。」
我被他問的啞口無言。
仔細想想，他讓我失望透頂，我讓他不安至極，走到了這一步，我還想要什麼呢？
只不過是徒勞的抓住彼此，直到精疲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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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48
大概是陡然換了環境的關係，剛搬進公寓的時候，我常常做夢，有時半夜驚醒，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有殘餘的夢境在黑暗中久久縈繞。
大多數時候，我會夢到唐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比起他的樣貌，我竟然對他的背影印象更深刻一些，深刻到閉上眼睛就能勾勒出來，然後在夢裡看著他漸行漸遠，每一步都走的那麼熟悉。
還有一回我夢到了陸女士，就連夢裡她都在教訓我，可聲音隔得遙遠，模模糊糊的怎麼也聽不清楚，醒來時反而能不費吹灰之力的記起，像記憶在眼前重演一樣清晰。
那是填報高考志願時期，陸女士被我的固執氣的失望透頂，罵到最後找不到更多詞彙，她就指著我，反反復複的說，陸霜期，你總有一天會後悔。
「你做噩夢了。」旁邊突然出現唐昊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地抱緊被子，這時才發現左手一直被他扣在掌心，「你偷看我睡覺？」
唐昊「嗯」了一聲，一幅『對啊，沒錯，有意見給我憋著』的態度。
我以前總擔心唐昊性格那麼囂張，很是欠揍，現在看著他這幅越來越囂張、而且還油鹽不進的模樣，反而擔心起那些覺得他欠揍的人。（……）
我暗自翻了個白眼，「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多久。」
我打開燈，發現他果然一身風塵僕僕，黑色大衣上還染著冬夜的涼意，我掀開被子，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順手做完這一切，我才發現面前這位是唐昊不是我室友，只好強撐著淡定，「你不冷啊。」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脫掉外衣。然後我感覺到身邊的位置塌陷了一塊，唐昊從背後摟著我，落在耳邊是他清晰的心跳聲。
「夢到什麼？」他問我。
我有些緊張，順口就回答道，「你啊。」
環在腰間的手緊了緊，唐昊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低聲說，「……是嗎，怪不得是個噩夢。」
……我現在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還來得及嗎？
雖然很想回到夢裡跟陸女士說一句我沒有後悔，但大概是唐昊的氣息令人安心，不知不覺間，我還是屈從於困意睡了過去，難得一夜無夢。
NO.149
第二天睜開眼，唐昊已經醒了，抱著電腦在客廳裡看比賽，看見我起來，暫停了畫面，拿著桌子上的早餐去加熱。
我捧著牛奶杯的時候還十分夢幻，這傢伙怎麼突然體貼起來了？
注意到我的裝束，唐昊側頭，「上午不是沒課嗎？」
「難道你背了我的課程表？」我懷疑的問，不過想起他連必考古詩都懶得背的行徑，瞬間放棄了這個自作多情的猜想，「去學校給師兄送點資料，很快就回來。」
唐昊皺眉，「你怎麼那麼多師兄？」
「也不是很多啊……」我掰了掰手指計算，沒等我算出來以自證清白，唐昊不耐煩的打斷我。
「哪個師兄？」
「就……那天你見到的那個……」我看著他的臉色，冒著對大神不敬的風險，違心的補充了一句，「那個二百五。」
其實我跟大神師兄的孽緣本該止步於期末論文，沒想到他後來又特地跑來找我，大家都以為他要為那天晚上酒後失言道歉，結果他一坐下就激動的說，「師妹！幫我拿一個你男朋友的簽名吧！」
我：「……」
室友一臉恨鐵不成鋼，就差沒把他扔出去。
就這麼一來二去的，我跟師兄出乎意料地熟悉起來，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問他，「師兄你什麼時候玩的榮耀，怎麼沒人發現？」
師兄一臉滄桑的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剛來學校的時候也去看過現場比賽，差點沒被人打出來。」
我：「為什麼？你沒買票？」
「不是，」師兄輕描淡寫道，「我是微草粉。」
我：「……」
沒被打死算你命大，真的。
我對唐昊說了這件事之後，十分信誓旦旦的保證，「你要相信我啊，作為一個百花粉，我再怎麼樣也不會跟微草粉同流合污。」
唐昊臉黑了一半，說，「提醒你一下，我是呼嘯隊長。」
我：「……」
NO.150
剛到學校，就看見師兄鬼鬼祟祟的守在校門口，我上去打了個招呼，他立刻把我拉到旁邊的樹下，一副十分緊張的樣子，「你怎麼不接電話？」
「有嗎？」我拿出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關機了，「可能沒電了吧。」
住進公寓後，唐昊並不喜歡我用手機，每次打電話都打到家裡的座機上，我隱約能猜到他的想法，但是在容忍範圍以內，我還是決定由著他去。
「你……」師兄看了我一眼，眼裡有些同情，「你媽昨天去你宿舍了。」
內心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我眼皮直跳，「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為了不讓她擔心，大家只好跟她說實話了。」師兄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沒錯，她現在就在宿舍等你。」
我在師兄『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視線下回到宿舍，推開門，陸女士正和室友有說有笑的討論著什麼，看見我來了，挑了挑眉，「回來的挺早啊，吃飯了嗎？」
「……吃過了。」
陸女士眼也不眨，我很懷疑不管怎麼回答，她都會說這句話，「那就陪我吃吧。」
我陪著陸女士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吃了一頓有生以來最提心吊膽的早飯，等服務生收拾好桌子，陸女士才不緊不慢地泡了一杯茶，「你跟唐昊住一起？」
「……」我趕緊討好道，「我沒想著瞞你，只是才剛剛搬進去，打算過一段時間就說。」
「言下之意就是搬之前不打算說。」陸女士涼涼的瞥了我一眼，「也是，我當然不會同意。」
我正要說話，陸女士直接打斷我。
「不用解釋別的，唐昊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
「……」什麼意思？我的人品就不可信了？是親媽？
她歎了口氣，「陸霜期，你好歹也是成年人，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看陸女士一副很講道理的樣子，我不由地安心下來，沒想到她下一句話就直接把這個想法轟的渣都不剩，「兩個選擇，從唐昊那裡搬出來，或者從我們家搬出去。」
我：「……」真是信了她的邪。
NO.151
我帶了一些零食回家，唐昊正坐在地上打遊戲，扭頭看我，臉色有些差，「這麼晚才回來，去哪裡了？」
「跟我媽吃飯。」
他點了點頭，又繼續打遊戲。
「你怎麼都不好奇啊？」我嘟囔了一句，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跑到房間裡收拾衣服。
就在我把衣服疊好裝進包裡的時候，手腕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唐昊用幾乎能碾碎骨頭的力道抓著我，反應過來後，很快撤了力氣，問，「你在幹什麼？」
我本來想抱怨一下他的力道，但是看見他的臉色，不知怎麼竟然說不出口，隨口扯了個謊，「遇到我媽，答應她今晚回家睡。」
一頓飯的時間，我跟陸女士誰也說服不了誰，結局當然是不歡而散，但也不能這樣僵著，於是我打算晚上再接再勵，順便試試能不能把陸教授拉攏到我方陣營。
唐昊聽我說話後臉色變了一下，幾乎是脫口而出，「不要去。」
「……」
就算我再怎麼遲鈍，也該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
我把手腕從他的禁錮裡抽出來，問，「昨天晚上一直有人打電話過來，我的手機是你關掉的嗎？」
他沒有否認，只是沉默的看著我。
看見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他，我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反而內心一緊，心底有某個角落隱隱有不安在翻湧，連帶聲音都有些滯澀，「……為什麼？」
就算這些天來，他一直表現出不喜歡我跟別人聯繫，我也以為只是突然的佔有欲作祟，過段時間就好，沒想到他變本加厲，現在連陸女士的電話都敢掛。
那可是陸女士啊，我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腦子抽了。
「不要走。」唐昊沉默了許久，從背後摟住我，輕輕在耳邊說，「哪裡都不要去，呆在我身邊，好不好？」
我楞了一下，苦笑，「唐昊，你不講道理。」
NO.152
道理是一條死路。
陸女士說，你跟唐昊分別兩地，他的職業要求高密度的工作時間和時常飛遍全國各地，不管怎麼樣，都是聚少離多。
陸女士說，都不是小孩子了，他有他的夢想，你有你的前程，就算你一退再退，終究是行至殊途，你們現在耗著，只不過是互相耽誤。
陸女士還說，他媽媽提出的實習建議算個方法，但捫心自問，你還有勇氣再為他妥協一次嗎？
陸女士最後說，哦，對了，我對未來女婿的要求不多，但有一點，學歷必須比你高。
我：「……」
話已至此，我還得為唐昊爭取了一下，「媽，雖然學歷沒到條件，可是他一場比賽的身價比你的年薪還高……」
陸女士冷笑了一聲，指著門讓我滾出去。
我麻溜的滾了。
回到公寓，房間裡一片漆黑，剛放下手裡的東西，就聽見唐昊的聲音，「先別開燈。」
「怎麼了？」我借著月光，看見唐昊坐在地上，也沒有開電腦，只有手裡的打火機在他的把玩下發出哢擦哢擦的聲音，微弱的火焰映著冷硬的側臉輪廓，有種說不出的寂寥。
「你怎麼老坐在地上。」我伸手讓他起來，唐昊盯著我看了一會，直接抓著我的手把我也拉到地上去，猝不及防地，我一頭撞在了溫熱的胸腔前。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像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我們都知道，我現在站在這裡已經代表了一種既定的答案。
他笑了一下，摸著我的頭髮，「你回來啦。」
「嗯。」
「喜歡你。」
「怎麼突然表白？」
「喜歡你。」
「……嗯，知道了。」
「喜歡你。」唐昊低頭，抵著我的肩膀說，「對不起。」
NO.153-NO.156
NO.153
學期尾聲，自習課越來越多，我呆在家裡的時間也長了起來。K市的氣候大多數時候乾燥而溫和，即使進入初冬，陽光依舊一點都不吝嗇的撒滿大街小巷。
琢磨著天氣正好，我拿著早餐沒吃完的饅頭跑去樓下喂魚。
過了沒多久，一道陰影立在身前，我抬頭，看見唐昊正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
「……」
即使我對他的神出鬼沒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盯得那麼緊做什麼？要離家出走我至少會帶蛋糕。」
唐昊側了側頭，黯淡的臉色上緩慢的浮現出一絲笑意，他最近總是露出這種對他來說過於溫和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心思。記憶中那個有些暴躁的少年似乎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偶爾從他眼底洩露出的、無法消弭的憂鬱。
他朝我伸出手，「不帶更貴一點的東西嗎？」
「嗯？哦……」我扶著他站起來，思緒還恍恍惚惚，順著他的問題思考，「我們家有貴的東西嗎？」
唐昊指著自己，「一千萬。」
「……」這位選手，低調點好不好？
唐昊拍了拍我的頭髮，「臨時有點事，我回N市一趟。你呆在家裡記得按時吃飯，冰箱裡還有菜，實在不想煮就叫外賣，但不准吃麥當勞。」
「……」我還不太習慣他如此穩重的一面，聽著有些蚊香眼，「你有沒有覺得自己變囉嗦了？」
唐昊動作一頓，改為掐著我的臉，挑起眉毛，「聽明白沒有？」
我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人，瞬間認慫，「……知道了。」
他掐了好一會才肯放過我，「走了。」
「去吧，去吧。」我終於逃出魔爪，十分雀躍的跟他揮手。
唐昊離開的腳步一頓，我以為他又要回來收拾我，立刻收斂起笑容，誰知道他只是站在幾步之外，皺著眉說，「陸老師還是不接電話嗎？」
從小到大，我自認為在跟陸女士進行拉鋸戰中很有經驗，她的氣來得快消的更快，服個軟總是能糊弄過去。這次她卻鐵了心不想理我，怎麼哄也沒有用。
其實我知道，她對唐昊的不滿只是遷怒，真正讓她失望的人是我。
從十五歲以來，我所有的叛逆、失控、不計得失的衝動，幾乎都發生在唐昊身上，不必陸女士明說，我也知道自己早就偏離了她的期待。
「這不是你的問題。」我對唐昊笑了一下，「恩……再打多幾次，她總會接的。」
唐昊遲疑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還是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緊的攥成拳頭。
他到底不肯說出讓我跟陸女士妥協的話。
大概是因為他的人生一腔孤勇，跟這個世界的相處方式並不溫柔，甚至半步也沒有退讓過，就算前行的路上遇到了阻礙，第一反應永遠是咬著牙堅持下去。中學時期我曾經羡慕過他這樣的性格，直到身臨其境，才知道堅持一件事情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我漸漸開始懂得師姐為什麼沒有去看比賽。
人和人之間是不一樣的，在走過無數坎坷艱難之後，那個人的身影越是堅定，所倒映出來的恰恰是我們的退卻。
NO.154
第九賽季常規賽過半，在分析比賽之餘，人們漸漸開始關注起別的事情。
例如盧瀚文平均每個月身高增加多少，義斬在比賽後又去哪裡聚餐，王傑希最近似乎身陷逼婚風波……之類的小道消息。
比這些更嚴肅一點的，除了嘉世和葉修之間的恩恩怨怨，還有就是呼嘯粉絲對新任隊長愈演愈烈的指責。
雖然呼嘯這賽季勢頭不錯，但除了比賽場合，唐昊幾乎不出席任何商業活動和合作，俱樂部方面對此並沒有表示不滿，部分粉絲卻認為這是身為隊長的失職。當然也有反對的聲音，電競之家的程思嫣就曾直白指出這種問題無傷大雅，呼嘯當務之急是調整尚未穩固的戰術體系。
輿論五花八門，無一例外的是全都直指唐昊。
唐昊抽走我手裡的iPad，憋了一眼上面對他的評價，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你就不能看點有營養的東西嗎？」
「例如呢？」
他在螢幕上點了幾下，把iPad丟回給我，上面赫然顯示著唐昊個人的粉絲論壇。
「……」
臥槽，他居然混進了我都沒成功潛入的內部！
我隨手點開一個帖子，「……誒，你粉絲說你上一次的廣告還是在百花的時候接的。」
「是嗎？」唐昊一臉『這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啦』的無所謂。
我側頭望他，微風輕輕掀起窗紗，冬日暖陽從飄動的窗簾中溢入室內，一時間唐昊冷淡的臉色都被勾勒的有些柔和。
唐昊對商業廣告之流並不排斥，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會出席那些繁雜的線下商業活動，倒不是喜歡，而是在他看來這也算是身為隊長的責任。
但是他現在卻在我面前。
年少時我曾篤定的相信他是落在窗前的飛鳥，終有振翅翱翔的未來，沒想到撞破那麼多道南牆之後，竟然是我伸出了手，像豢養鷹隼一樣按住了他的翅膀。
唐昊察覺到我的視線，轉頭，皺起眉，「你怎麼一副要哭的樣子？」
「恩，發現情敵太多了。」我隨口扯了個謊，「有點難過。」
「……」
從唐昊的臉色推斷，他估計正覺得我不可理喻。
如果是以前，他已經指著我的腦子問裡面有沒有黑洞了，這會卻咬著牙忍了，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髮，坐到我身邊，拿過iPad對著論壇內容猛盯了一陣，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我看他冥思苦想的樣子實在有些辛苦，勸道，「算啦，長得帥也不能怪你。」
唐昊：「……」
他只無語了一下，非常有邏輯性的指出，「她們喜歡我，但是我喜歡你，應該是她們比較難過吧？」
我看著他認真解釋的表情，有些想笑，低頭鑽進他的懷裡。
唐昊僵了一下，過了會才反應過來，不知道自己腦補了些什麼，拍著我的後背不太熟練的安慰道，「你、你最好別哭啊。」
我抗議道，「才不會哭，只是覺得……不那麼喜歡就好了。」
「恩？」唐昊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
如果我沒有那麼喜歡你，一定可以自私的心安理得，就算不顧一切也想把你留在身邊……可是，可是。
NO.155
後來回想起來，這是一段分明彼此都竭力靠近、卻背離了我們的初衷的時光。那時我們覺得未來是沿著掌心蔓延的軌跡，近在眼前觸手可及，但事實上光是走向它，就已經讓我們精疲力盡。
指責唐昊沒有出席商業活動的言論越來越多，他的手機開始響個不停，後來唐昊索性調成靜音，偶爾看見不得不接的電話，才會拿著手機走遠，儘量不讓我聽見。我只能從他的表情中判斷這通電話的性質——是讓他普通的不高興，還是非常的不高興。
有一次我半夜醒來，發現客廳的燈還是亮著的，以為唐昊又在熬夜加訓。我推開門走出去，客廳裡空無一人，寒風夾雜著淡淡的煙草味從陽臺方向吹來，唐昊孤身站在陽臺上，手裡的煙蒂明明滅滅，安靜的燃燒著。
煙霧繚繞中，他側臉的輪廓有些模糊，像覆上了一層抹不去的冰霜般遙不可及。
我一時愣在原地，明明是最親密的女朋友，竟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抽煙。
唐昊最近有點感冒，在冷風中站了一會就開始咳嗽，轉身要關上門，一眼就看見了我，下意識的掐滅了煙。
我儘量無視掉旁邊堆滿煙灰缸的煙蒂，「睡不著？」
「……」
「要聊一會嗎？」
「下次吧。」他把手放進風衣口袋裡，「你明早不是有一門考試嗎？早點睡。」
我點點頭，關上房門之前最後望了他一眼。
唐昊又抽出一根煙，哢擦的一聲點燃，他不知道想起什麼，直接掐滅了煙，有一些沒一下的把玩著打火機，微弱的火苗仿佛在他的指尖跳躍起舞，搖曳的光映著他的側臉。
他抬起頭，我驚了一下，飛快的掩上門。
我背靠著門，有些不確定在他抬起頭的瞬間，是不是看見了一雙微紅的眼眶。
第二天考完試，我照例給陸女士打了一通電話，出乎意料的接通了。她這次沒跟我講什麼大道理，只是問我有沒有考研的打算。
我對讀書其實並不執著，但為了緩和一下母女感情，只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陸女士一下子就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嚴厲道，「這是你自己的未來，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不要當成應付我。」
「……我知道了。」
「還有，」陸女士停頓了片刻，「搬回學校的事情，我也希望你考慮一下。陸霜期，你……」
接下來的道理我都能倒著背了，我飛快的打斷她，拒絕的話幾乎脫口而出，但在喉嚨裡打了幾個轉，最後我竟然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會考慮的。」
NO.156
「考慮什麼？」唐昊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身後，順手遞了一杯水給我。
「還是原來那些事，考研和讓我搬出去。」我握著水杯，有點燙手，卻沒有放開，「唐昊，你昨天幾點睡的？」
唐昊沒有回答，緩緩的站直身，「那你要考慮的是哪件事？」
「……」
在我的沉默中，唐昊反應過來，「搬出去？」
「恩，」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虛，「兩個人之間，總要有一個人妥協才行。」
「是嗎？那我們之間呢？」唐昊側頭問，「你打算讓我妥協，還是向我妥協？」
「我妥協的還不夠嗎？唐昊。」我抬起頭，輕聲說，「不管是你關掉我的手機，還是讓我呆在你的視線範圍裡，我都做盡力配合了，還要怎麼做你才會成熟一點，稍微放下你那些幼稚的不安感？」
唐昊怔了片刻，微微一哂。
「原來你以為我在不安？」唐昊忽然俯身，直視著我的眼睛，「你誤會了。我就是單純的不相信你而已，一點也不信。」
視線避無可避，只能在半空中與他交匯，我本來以為會看見他盛氣淩人的表情，但是他的表情異乎尋常的平靜，像這個場景已經演練過千萬遍那樣，真正發生在眼前，竟然只留下無可奈何的、寂靜的悲傷。
「你那麼想跟我分手，狠起來連招呼都不打一聲。」他又逼近了一些，幽深的眼眸裡隱隱有銳意劃過，「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做，你從來沒有設想過哪怕一次、和我在一起的未來。」
我張了張口，卻發現已經無話可說。這些天來盡力掩蓋和粉飾的平靜被撕破，終於露出底下從來不曾安分過的暗流。
「問題從不在於你搬不搬出去。解釋一下吧，陸霜期。」唐昊望著我，「說你不會跟我分手。」
記憶中唐昊的眉眼永遠帶著跳脫和囂張，從來不會失去光芒，更不會像現在這樣黯淡。內心仿佛有一道尖銳的聲音，不停的喊「是你讓他變成這樣的」。
我閉了閉眼，不再看他，「未來的事情誰說得清楚？」
唐昊仿佛早就猜到我的答案，平靜的退開一步，低頭問，「我想問一下，你一直覺得我們走不下去的理由是什麼？」
「……異地。」
「還有呢？」
「你已經工作了，我還在讀書。」
「還有呢？」
「你媽不喜歡我。」
「還有呢？」
「我媽也不喜歡你。」
「還有呢？」
「……沒有了。」
「還有。接著說。」
我一瞬間覺得疲憊無比，「這些已經夠了，唐昊。」
「還有呢。」他的目光慢慢變得咄咄逼人，「為什麼不說你不喜歡我了？」
「這個理由就能說服你放手嗎？」
「想都別想！」
我啞然片刻，有種跟無理取鬧的熊孩子聊天的無力感，最後說，「我過得不開心，唐昊。你一聲不吭退學的時候，我沒有放棄，因為聯賽忽略我的時候，我也沒有放棄，甚至再到後來轉會呼嘯……我沒有因為某一件事對你失望。但這些事情堆在一起，生日那次只是最後一根稻草。」
「……」
「我堅持過了，可是堅持之後並不開心。」
夜風穿過廳堂，並不是隆冬時節，但是掠過身上仿佛喚醒了一陣剜骨的冷意。唐昊沉默的站著，側影在黑暗中高大而孤寂。
我知道，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也會成為一個成熟可靠的大人，會對女朋友收斂起自己的脾氣，會關心別人細微到一頓飯，會學會流露出他的溫柔和包容……我想，將來一定會有人珍惜那樣的他。
握在手裡的開水已經冷了下來。
唐昊推門走了出去，門鎖響動了一聲，之後再也沒有動靜。
NO.157-NO.160
NO.157
之後一段時間，一切仿佛都回到正軌，我搬回了宿舍，而唐昊那邊除了聯賽以外，也照例出席聯盟裡五花八門的商業活動，他開始頻繁出現在螢幕之前，卻徹底消失在我的生活裡。
還好我永遠不缺論文和作業來填滿生活，等到稍微空閒下來，已經到了元宵節。
「去不去逛花市啊？」室友慫恿我，「你最近很宅啊，這樣不利於桃花運發展。」
「……」我揉了揉太陽穴，「每年都逛，有什麼新意？」
「有啊，」室友說，「今年你單身。」
我默默捂著胸口，真是兇殘的補刀。
元宵節啊……
似乎從認識以後，每年都跟唐昊在一起過節，雖然毫無邏輯，但是我總有種他一定會去花市的強烈預感。
想到這裡，我一口回絕了室友，「不去，算命的說了，我需要閉門躲災。」
……
我呆呆的站在花市街頭，望著洶湧的人潮，退後了一步，「你有什麼想不開的？」
溫承按著我的肩膀，一邊說話一邊把我推進人群中，「小師妹，這一年到頭難得見面，你就當賞臉陪我玩一趟了。」
不知道溫師兄腦補了什麼愛恨情仇，堅定的認為我受到情感創傷急需被治癒，我抗議無效後，只好被他半脅迫的拖出來感受節日的喜慶。
然而這個大齡單身狗並不能理解，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條街我跟唐昊走過沒有十次也有八次，如今對著滿街年年相似的璀璨，內心真的不是一般吐血。
「你不要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啊小師妹，」溫承站在路邊攤前，手裡拿著一堆烤串，忙得不亦樂還抽空開導我，「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想要什麼樣的師兄幫你找！」
我懨懨道，「算了，不勞您老人家費心。」
「別客氣呀，有沒有方向？」溫承非常熱情，「只要你說出來，長得帥的、特別有錢的、搞藝術的、年輕有為的……各種類型師兄都可以幫你介紹！肯定都比唐昊好一千倍。」
我一點都不懷疑溫師兄的交際圈廣泛程度和腦抽程度，思考了一會說，「那你找個榮耀玩得比他好的吧。」
師兄：「……」
他翻了翻通訊錄，不得不放棄了。
NO.158
走到一半，意料之外的偶遇了熟人。
「我就知道會在這裡遇見你，」鄒遠開心的對我招手，「吃晚飯了嗎？」
「還沒，」我看見他手裡拿著兩盞燈，心裡咯噔了一下，明知故問道，「你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啊，我跟……」鄒遠回頭看了一眼，「誒人呢？」
「……」我內心撓牆，話不要說一半啊！
「去買了點東西。」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就在我忍不住掐脖子逼問的時候，于鋒適時的從角落裡冒出來，「你們一定要站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嗎？」他轉頭看向我，「對了，一起吃飯嗎？」
我松了口氣，按下內心突然冒出來的失落感，「你們倆看見我只能想到吃了嗎……」
「這不是餓的嗎……」於鋒說，「天還沒黑就被拖過來了，到現在一口飯還沒吃。」
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我總覺得他的語氣裡有一絲幽怨……
我訕笑，「你第一次逛這邊的花市吧？早點過來還沒那麼擠，你們現在準備回去了嗎？」
於鋒聳肩：「我倒是想啊，但是有人死活不肯。」
鄒遠在他身後咳了一聲，「走走走，去吃東西……你之前不說你餓了？」
於鋒振振有詞，「我以為到點吃飯是常識！」
鄒遠：「……」
鄒遠用隔壁街的鴛鴦火鍋把於鋒忽悠走了，自己猶豫了一下，又折回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他這樣，我內心又浮起一絲詭異的預感。
就在我們面面相覷的時候，師兄拿著四喜丸子從人群中鑽出來，打斷了這場眼神交流。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鄒遠，故作浮誇的驚訝道，「咦？這麼快我就失寵了？」
= =#！
我大逆不道的踹了他一腳，「我朋友。」
鄒遠本來想跟我說些什麼，看到師兄突然出來，只好放棄了，跟我們打了聲招呼就去找於鋒匯合了。
「跑那麼快幹什麼？我是不是嚇到他了？」師兄鬱悶的摸了摸鼻子。
我想起鄒遠和於鋒剛才的反應，越想越覺得有違和感，也鬱悶的站在花燈前沉思，攤主看著我們兩個苦大仇深的表情，強忍了好久才沒有上來趕人。
這時，短信鈴響了一聲。
我劃開螢幕，看見是個陌生的號碼，隨手點開了資訊。內容只有寥寥幾個字——你現在開心了嗎？
我握著手機僵在原地。
師兄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遙遠，長風從空蕩的指尖穿過，仿佛要催促我回憶起什麼，花燈搖曳，璀璨的光落在眼底，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眼前緩慢浮現出別的東西。
那個人執拗的眉眼。
他如同冰霜凍結的聲音。
從未彎曲過的背脊。
帶著冷意的笑容。
無比隨性的簽名。
在黑暗中沉默的身影。
那些畫面清晰的仿佛抬起頭就能看見他站在身前，以一貫的冷漠而挑釁的表情，漫不經心的質問。
以前這人總是在我耳邊強調，如果有朝一日分開，他絕對不會再搭理我。而這幾個月他的確說到做到，我幾乎以為我們可以成為對方的最佳前任，完全蒸發消失在彼此的生命軌跡裡。
我從沒有想過以他的驕傲，竟然還會跟我有任何聯繫，仿佛我們之間還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只要後退幾步，就可以撞進他的懷裡。
指尖有些發涼，我輸入回復，把註定不會再有回應的手機丟回口袋裡。
「元宵節快樂，唐昊。」
NO.159
「你怎麼知道是他？萬一是有人發錯了呢？」師兄在旁邊問。
「我就是知道。」
師兄對我的自信嗤之以鼻，「真這麼心有靈犀你們還折騰什麼？」
「你不懂的。」
「我也是過來人啊。」師兄歎了口氣，「對愛你的男人來說，一千句傷人的話也比不上一句『你讓我不開心』，小師妹，你說話怎麼那麼不講究呢？」
我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只好繼續高深莫測的說，「你不懂。」
沒有接著逛的心思，我跟師兄分道揚鑣，準備找個地方消磨光陰，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安靜的河堤邊。遠處的燈影明明滅滅，倒映在水面上，我怔怔的望著這片似曾相識的景色，那些刻意回避的過去不受控制的凝成畫面，在腦海裡閃過。
第一次交握的掌心，漫天閃爍的微光，從未出口的願望，還有那個不曾遭遇過挫折、無比明亮的少年的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被鋪天蓋地的記憶潮水淹沒，幾乎喘不過氣來。
夜空中飄蕩著幾盞零星的孔明燈，漸漸的，風吹過青草地，水紋在湖面蕩開，對岸傳來嘈雜的聲音，仿佛時光從頭流淌。
無數的燈火同時亮起，在對岸冉冉升起。
我若有所悟的抬頭望去，有人從橋上緩緩走來，那身影與舊日時光重疊又分開，像這麼多年的時光都肩負在他身上，跟著他一起停留在我面前。
唐昊低下頭，身後遙遙點綴著繁星般的微光，在夜幕中躍躍浮動。
雖然已經猜到他也在這裡，但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更沒有想到幾年過去了，他的燒錢水準又提升到了另一個境界。縱然我自詡八面玲瓏能言善辯，這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對。
唐昊對我的不自在視若無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目光仿佛重逾千斤，一寸一寸的碾過我的五臟六腑。
不行……我得說點什麼挽救一下氣氛……
我想了想，決定這次先抓主要矛盾，「那個……燈很漂亮，謝謝你……」
唐昊沒有說話。
說錯了？我低頭沉思，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別的話可以說了，但總覺得唐昊杵在這裡是在等我說什麼……
他等了好一會，終於開口說，「元宵節快樂。」
說完後，就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我：「……」
是我自作多情了嗎？還是他閑得慌，出現在我面前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
我沒有回頭，只能聽見腳步聲一點也沒有停頓，河畔邊很快又恢復一片寂靜，風悠悠的拂過湖面，吹皺了一池燈影。
NO.160
大四實習期，我拒絕了陸女士考研的提議，收拾好東西去B市投靠溫承。
溫承作為標配版二世祖，一畢業就空降自家公司，如今不大不小也升到了管理層，急需招兵買馬做他的僚機，於是又一次把剝削壓迫的主意打到我身上。用他的話來說，「還是壓迫小師妹比較順手啊。」
我坑了他兩頓飯，決定成為千萬北漂大軍中的一員。
陸女士送我去機場的路上，在車上歎氣，問道，「留在家裡有什麼不好？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每一次都挑最難的路去走？」
我不想激化矛盾，想了想說，「媽，我選的都是我最想走的那條路。」
她瞪著眼睛，估計覺得我白癡，就懶得理我了。
上班的日子比以前更加充實，溫承的風格就是典型的沒事找事，好在認識這麼多年我已經適應了頂頭上司作天作地的畫風，翻個白眼就撐過去了。在這種身不由己的忙碌中，我漸漸開始理解當初的唐昊。
眼看生活快要安穩下來，溫承又耐不住空虛寂寞冷了，他背著我跟陸女士促膝長談了一番，覺得應該對師妹兼勞動力的終身幸福負責，於是他殷切的慫恿我……去相親。
我：「？？？」
由於身份問題，我現在不好意思再對溫承拳打腳踢了，只能擺出冷漠臉企圖蒙混過關……未果。
在陸女士的雙重施壓之下，我提前來到約定的咖啡館裡，內心的眼淚如同海水倒灌。
我才剛畢業啊！！市場行情非常好！這點小事不勞您二老操心好嗎！！
握拳，我已經決定了，不管來的人長得多帥，都要堅定的表達自己的意願！
因為外表不起眼的緣故，這家店頗有些大隱隱於市的味道，在這裡呆了半個小時，門口一位顧客都沒有，我無聊的拿起手機，發現離約定的時間還剩一分鐘。
唔……第一次見面對方就要遲到？
這麼想著，我側頭向窗外看去，一臉低調的商務車停在門口。
來了！
我精神一振，渾身充滿了鬥志！
……
……
一盆狗血潑過來。
我迅速了撥了溫承的電話，「臥槽你給我介紹了誰？！」
「恩？」溫承一副沒睡醒的聲音，反應了一會才自豪的邀功，「你不是說你喜歡玩榮耀的嗎？我打聽過了，他手裡有兩個冠軍。」
我眼睜睜看著王傑希大神打開車門。
……廢話，除了微草粉絲，沒有人比百花粉對那兩個冠軍印象更深刻了。
「等等，」我緩了一下，「你怎麼問的？」
溫承莫名其妙：「就問他會不會玩遊戲啊。」
「……大哥，你這個問題無異於問金魚會不會在水裡淹死……」
我掛了電話，大神已經走進了店裡，朝著我的座位走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覺得他身後帶著普度眾生的佛光……
這一定是在逗我……
NO.161-NO.163
NO.161
我本來想速戰速決，說清楚來意大家就一拍兩散，但是看著面前閃到我睜不開眼的王傑希大神，我沒出息的把這個初衷拋到了十萬八千里遠。
恍然間，我有種在社區公園圍觀到稀有大熊貓的錯覺。
大神，以您的神格，有必要來凡間相親嗎？
一定是來體驗人生的吧。
我面無表情的想著。
王傑希大神不愧是在腥風血雨裡走過來的男人，就算氣氛莫名的詭異，他也能端著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跟我大談……金融走向？
我心不在焉的應了幾句，終於反應過來，抽了抽嘴角，大神，就算你對我沒興趣，也不能用這種無聊的話題打發人啊。
涉及專業領域，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東西被拋到九霄雲外，我不由自主的拿出了應對老師的態度，不得不說，大神的氣場果然很強大……
王傑希抿了口咖啡，「來之前，聽說你是生物系的高材生？」
「……」我暗暗的翻了個白眼，心想，要是院長聽到了溫承這麼吹牛非抽他不可。
誠然，很久很久以前，溫承、柴師姐和我並稱生物系三大巨頭，不過幾年後再提到我們，大家都尊敬的冠以了生物系三大叛徒的美稱。
扶額，往事不堪回首啊……
我繞過了這個問題，「金融是我的第二專業。」
他聽到我這麼說，更加興致勃勃的跟我討論起市場投資……難道是我小人之心了嗎？他居然真的是在認真交流？恩……相親場合聊這個，不愧是大神，完全不走尋常路。
「我對投資的研究也不深，」看他那麼認真，我實在接不下話題了，於是說，「不過我有個師兄做私人理投方面的工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向他諮詢。」
我把金融系師兄的名片給了他，突然想到，「哦對了，他還是個微草粉。」
王傑希挑了挑眉毛，「陸小姐也玩榮耀？」
……你最好不要跟我聊這個話題，我也會讓你接不下去的。我用眼神示意他。
「在第幾區？」大神顯然遮罩了我們凡人的信號。
我正要回答，忽然反應過來，「……我看上去不像神之領域的人嗎？」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道，「有點意外。」
「……」好吧我承認神之領域的挑戰是唐昊幫我過的。
王傑希非常心知肚明的換了話題，「那你呢？喜歡什麼戰隊？肯定不是微草吧？」
非要問這個問題就尷尬了！
我抽了抽嘴角，「其實，我是個K市人。」
王傑希：「……」他的心理活動也許是：哦，那個有兩冠之仇的隊伍好像就在K市。
眼看氣氛又要凝固起來，我乾笑了兩聲，「那個、也還好啦哈哈哈哈，我也不光只支持本地隊伍。」
王傑希：「另一個總不會是藍雨吧？」
……
第一次見面而已，為什麼對我那麼絕望呢？
「是呼嘯。」
大概是這個回答總比藍雨好一點，而大神不愧是大神，即使面對死敵隊伍的粉絲，依舊面不改色，談笑自若，「操縱的是什麼職業？我猜也許彈藥專家或流氓？」
「是牧師。」
他總算找到了一個不那麼充滿火藥味的方向：「那你喜歡的選手是？」
我本來脫口而出的是張佳樂的名字，也許是不想讓氣氛更加尷尬，又或者是因為對面坐著的是個陌生人，我恍惚了一下，聽見自己說，「……當然是唐昊啊。」
太久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及這個名字，說完之後，竟發現心臟猛地一緊，酸澀中帶出綿長的、如同細針紮過般的疼痛。
「唐隊最近幾場比賽都很經典。」
「……」
王傑希察覺了異樣，打量了我一眼，「你沒事嗎？」
「不好意思，走神了。」我迅速武裝起應對客戶時的面孔，想了想說，「還是全明星那次比較經典。」
王傑希的表情仿佛在說：這年頭真是粉不如黑。
我再接再勵的加深了他的印象，「從剛見面我早就想跟你說了！那場打得真漂亮！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魔術師打法呢！」
王傑希：「……」
終於輪到他接不下去話了。
NO.162
「所以，你就把前約會物件的聯繫方式給了現相親物件。」溫承坐在辦公桌後，冷酷地看著我，「你的腦回路連接異次元嗎？」
「第一、金融系師兄不是我的約會對象，他真愛是王傑希；第二，正好聊到私人理投這一塊，我介紹了師兄的情況，王傑希覺得符合他的要求。我覺得我的邏輯非常無懈可擊。」
「知道你的工資誰發嗎？」
我立刻改口，「對，我的腦洞非常大。」
溫承歎氣，不顧頂頭上司形象趴在桌子上，「我好無聊啊……」
我抽了抽嘴角，「那你也不能找我的樂子吧。」
「你跟王傑希真的沒有聯繫嗎？」溫承問。
「……」
「你有！」溫承一拍桌子坐直了起來，目光裡重新燃起八卦之光，「從實招來！」
我猶豫了片刻，「說出來好像有損人家形象吧？」
「他怎麼了？」
「王傑希，」我停頓了一下，想想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他居然偷我的菜！」
「……」
「你走……」頂頭上司一手指著門，另一隻手捂著臉，「我再也不想管你了……」
我掙扎了一下，「王傑希耶！」
「獎金還要不要？」
我迅速的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收拾好東西走出公司大門，我琢磨著這次的暴擊估計能讓這貨消停一段時間，就是不知道陸女士那邊怎麼糊弄過去。哎……當初一個兩個都勸分不勸和，現在又開始覺得我受傷過度需要關愛，大家的心理活動真複雜啊。
天色昏暗，眼看就要下暴雨，我摸了摸包，果不其然把傘忘在了公司。要是回去說不定又被溫承逮住，我糾結了一下，拿出手機叫車。
沒過幾分鐘就聽見雨滴落在簷下的聲音，我百無聊賴地刷著微博，心裡有些鬱悶，不知道這種天氣路上會不會塞車……難道真的要回去找溫承救場？
這麼想著，一輛跑車停在站牌下。
我抬頭看了一眼，無動於衷的繼續刷微博。
雖然我沒注意叫了哪家公司的車，但肯定不會是停在眼前這輛如此騷包的法拉利。
手機震動，我垂眼一看，幾百年沒有上過線的唐昊突然給我發了一個視窗抖動，嚇得我差點沒拿穩手機，手忙腳亂了一番才讓手機免於跟地面的親密接觸。
確保了財產安全，我忍不住遷怒：臥槽！唐昊你身為一個職業選手，沒事就不要隨便手抖了好不好！
車窗緩緩移下，隔著雨幕，我正好對上罪魁禍首的視線。
……
幻覺，都是幻覺。
唐昊把手機放回支架上，「你激動什麼？」
我：「……」這是多無聊的惡趣味？
我內心翻了無數個白眼，表面上還是很鎮定，「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好巧啊。」
巧個鬼，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誰知道唐昊迎著我鄙視的目光，無比坦然道，「我故意的。」
……不要臉的承認了啊！
見我沉默下來，唐昊挑了挑眉毛，「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下意識的推辭，「我叫了車。」
「這種天氣？你對首都的交通很有信心啊。」唐昊涼涼地諷刺道，「上車。難道你覺得我還會對你做什麼？」
我內心默默點頭，不能怪我自戀，主要是他前科累累。
不過我太清楚這個人的性格了，從認識至分手我都沒有成功拗過他一件事，我破罐破摔的拉開車門。
「地址。」
「你送我去國貿就好。」
唐昊側頭看了我一眼，「約了人？」
「……」並沒有，給彼此一個臺階而已，年輕人你不要跟前女友裝熟好不好，這是江湖大忌啊。
不知道唐昊是不是感覺到我的煩躁，也皺起眉，一路無話的把我送到目的地。
我正要下車，左手突然被一股力道死死的按在原地，我沒有回頭，看著車窗上唐昊模糊的倒影，忍不住在內心歎了口氣，認命道，「有事嗎？」
「你又要去相親？」
我心頭無名火起，心想，以前你是我男朋友，我不跟你計較太多事情，現在這種情況還來管我算什麼？
「有空打聽我不如找個新女朋友。放開。」
我推開車門，走出幾步後，聽見點煙器響動，淡淡的煙草味從身後襲來，讓人有種無處可逃的錯覺。
「陸霜期。」
我聽見他的聲音，閉上眼睛。
「那你現在開心嗎？」
熟悉到極致的窒息感在胸腔處重整旗鼓，刀光劍影劃下的傷痕在心尖上悄然浮現，我克制住想回頭看他一眼的衝動，冷漠道，「我怎麼樣，已經不關你的事了。」
NO.163
我的高冷酷炫持續到走出地下車庫那一刻。
……總之，遇到出人意料的事情，先找溫承，多半是他又無聊了。
「你對我有偏見！」溫承憤怒道，「你相親的事情不是我說出去的啊，我還沒來得及呢……」
聽上去怎麼那麼惋惜……
我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懷疑道，「不是你還能是誰？」
「說不定是王傑希呢。」溫承說，「他們不是認識嗎？」
「不能吧……那可是王傑希欸！王傑希你知道嗎！？」
溫承淡定道，「偷你菜那個。」
我：「……」竟然無法有效的反駁。
「你不要費盡心機黑王傑希了。」我無視掉溫承的申辯，義正言辭的掛了電話，「我看多半還是你幹的好事。」
久而久之，在溫承堅定不屈威武不移的證詞下，這件事就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到了冬天，到處都陷入加班狂潮，整個部門幾乎紮根在公司住下，導致溫承每每看見我都躲著走，生怕我讓他加工資。
結束一周的加班生涯，我在茶水間倒了杯咖啡，手機非常適時的響起。
我看到是家裡的號碼，張嘴就喊，「媽。」
對面傳來一聲汪汪的狗叫。
我：「……」我們家什麼時候養的狗？
「是我。」
幾乎是他出聲的一瞬間我就聽出了唐昊的聲音，差點沒忍住一句臥槽，陰魂不散啊！
「陸教授下樓梯摔了一跤，現在人在醫院裡。」
我嚇了一跳，「嚴重嗎？」
「還不知道，老師讓我通知你一聲。」
「……」
我拿開手機，確認了一遍的確是我家的號碼。
「你為什麼在我家？」
唐昊說，「喂狗。」
我：「……」所以說，我們家到底什麼時候養的狗！？
我掛了電話就去找溫承批假，原以為他會象徵性挽留我一下，結果他就差沒潸然淚下的拉著我的手，說，「師妹，你終於肯休年假了！不然我總有種在奴役你的錯覺！」
「……」那絕對不是錯覺啊師兄。
接到唐昊電話的第二天，我啟程回到Ｋ市。
NO.164-NO.167
NO.164
我看了唐昊一眼，唐昊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啪的一聲，我把門當著他的面關了起來。
雖然陸教授一隻腳打著石膏，但絲毫不影響他看書的投入程度，聽到響動才抬起頭，看見我一個人進來，疑惑的扶了扶眼鏡，「你把人關外面幹什麼？」
還好意思問……
我怒由心起，惡向膽邊生，就差沒叉腰表達不滿，「有沒有搞錯？半年沒見，你們讓別人去機場接我？」
順便在內心默默補充了一句：真的是別人就算了，一下飛機就讓我素面朝天的直面前男友，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沒看見我走不開嗎？」陸女士在旁邊閑閑的削蘋果，語氣涼涼的反駁。
「……」真看不出來。
「好意思麼陸霜期？」陸女士抬頭看了眼緊閉的門，「人家把你送過來，你回頭就這樣待客，嘖嘖，你這脾氣總算養起來了。」
「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內心瀕臨抓狂和世界觀崩塌，「問題是我爸出事了，你們不第一時間通知我，先告訴唐昊是為什麼？」
「他離得比較近。」
「……瞎扯。」N市哪裡近了？我談過異地戀好麼不要驢我!
陸女士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繼續輕描淡寫地摧毀我的世界觀，「他住我們家樓上。」
「臥——我怎麼不知道？」
陸女士聞言，遺憾的搖頭，「為什麼要告訴你？不會回家自己看啊，你算算自己有多久沒回家了？」
我跟陸女士的言語交鋒再一次以慘敗告終。
垂頭喪氣的回去開門，一眼就看見唐昊正倚著對面的牆玩手機，大概是我的表情娛樂了他，他忍了兩秒還是側過頭笑了一下，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充滿諷刺意味。
「……進來吧。」我頂著身後的壓力，面無表情的說，「不好意思，剛剛手滑了。」
NO.165
跟醫生確認完情況，我就被陸女士打發回家喂狗。
「不是……」我終於能問出深埋心底的疑惑，「我們家什麼時候養的狗？」
「還不是因為有個不孝女讓我成為空巢老人，」陸女士冷笑，「我學生看我實在無聊才送了一隻。」
「你還有這麼有良心的學生啊……」我感歎。
一直拿著紙筆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陸教練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別聽你媽瞎吹，唐昊送的。」
「……」←我看向陸教授，懵逼。
「……」←我媽看向陸教授，一臉殺氣。
於是我徹底被趕出門了，看樣子陸女士打算內部解決矛盾。
「我們家的狗很認生，」臨走前她想了想，大概是覺得都被揭穿了，索性破罐破摔的建議，「你別嚇著它，要是實在不行就去樓上找唐昊，它認識唐昊。」
我：「……」
我媽帶著有色眼鏡看了唐昊這麼多年，我費盡唇舌都沒矯正過來，現在居然被一條狗策反了……
我開始反思自己做人的失敗……
走出醫院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樹影下，我裝作沒看見從唐昊面前走過，他卻不緊不慢地跟了上來，無比自然的走在我旁邊。
「……你有完沒完？」我咬牙切齒的問。
唐昊微微抬起眼睛，「順路。我送你回去。」
我實在對唐昊這副看上去很講道理、實際上沒給選擇權的模樣招架不住，相比起以前動不動就拍桌子炸毛，他這樣反而更難對付了。
我停下腳步，在心底歎了口氣，「你不是這麼糾纏不清的人。」
唐昊眼睛也不眨的瞎說，「這一帶治安不好。」
……
我哽了一下，有點無語。
多少年過去了，這貨居然還沒有想出第二個藉口。
「隨便你。」我轉身就走。
即使遭到我一通不公平的冷遇，唐昊的臉色依然非常平靜，「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取車。」
我看著熟悉的背影走遠，低頭笑了一下，眼睛莫名有些酸澀。
不管表現得再怎麼對過去無法釋懷，事實上，我們兩個誰都沒有留在原地啊。
NO.166
我拿著找零推開車門，計程車司機有些疑惑，「外面那人你認識嗎？怎麼一直看著這邊？」
我頭也沒抬，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沒事，樓上鄰居。」
司機又看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小心點啊。」
下車沒走幾步就被拽住胳膊。
我不得不抬起頭，看見唐昊正一臉氣急敗壞，惡趣味居然不合時宜的冒了個頭，我頗有閒情的對比了一下，覺得他還是這個樣子比較順眼。
唐昊咬牙切齒的：「不是讓你等我嗎？」
我對公然放了他鴿子的行為一點都不以為恥，「是啊，兩年前你在機場也是這麼說的。」
可是結果呢？
都說吃一塹長一智，我摔了那麼多跤，怎麼還敢相信這句話。
「你怎麼能——」
唐昊炸毛進度條拉到一半，楞了一下，低頭看著我，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抓著我的手。
分手之後，我們還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我甚至可以看見陽光下他的瞳孔顏色漸漸變得淺淡，以及在那裡面自己的倒影。
這麼久以來我竭盡全力回避跟他有關的任何事情，甚至一度拒絕別人提及他的名字，但這個人真正站在我面前時，那段跟自己較勁的時光陡然失去了意義。
心跳的那麼重那麼急，每一下仿佛都在提醒我，這是我曾經不顧一切愛過的人。
滿腔的煩躁和苦悶敗給了突如其來的心軟，我收起了冷嘲熱諷的態度，低聲解釋，「我不想等你了。唐昊，對不起。」
走出很遠之後，我終於忍不住悄悄回頭看了一眼。
唐昊還站在原地，挺拔而沉默的身影和舊日景象緩緩重疊，像是無數光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而他獨立在時光之外，不曾離開過。
NO.167
六個月大的德牧眼巴巴的看著我。
我直愣愣的看著它。
我們倆各懷鬼胎對視了三分鐘之後，我試圖邁進一隻腳走進家門。
德牧：「汪汪汪！」
……還挺有領地意識。
我只好蹲下來跟它打商量，「你餓不餓啊？沒吃飯吧？我今天也沒有吃飯，你放我進去吧，有什麼事情不能在飯桌上開瓶酒解決呢？」
說完我就閃身進去，順便關上了門。
小德牧在原地對我虎視眈眈的，我到處找了一圈，發現家裡已經彈盡糧絕，不得不對狗食言，「要不，你再餓一頓？」
它看見我兩手空空，想必也感到事態嚴峻，著急地繞著我的腳跑來跑去。
……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裡滿頭大汗的揮著鍋鏟準備狗糧。
我打開門，德牧跟見到親人似得從我身邊飛奔過去。
唐昊側頭看著我，「你在幹嘛？」
我面無表情，「做飯。」
「焦了。」
廢話……
難道我聞不出來嗎……
「沒關係，給它吃的。」
唐昊一臉無語，早有準備的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罐頭打開放在德牧面前，猶豫了一會，對我說，「它還小，不能吃太多熟食。」
……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側面抨擊我的廚藝……
我從廚房端出一盤燒焦的牛排，唐昊居然沒有走，還十分不要臉的霸佔了德牧的狗窩，盤腿坐在上面玩手機。
聽到動靜，一人一狗默契的抬起頭來看著我。
我端著牛排的手抖了一下，「……你吃飯沒？」
唐昊望著我手裡的不明物質，經過了一番流於表面的內心掙扎說，「還沒。」
「哦。」我點點頭，「那你還不快去吃飯。」
唐昊：「……」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拍了拍衣服站起來。德牧嗖的一下就躥回了自己的窩裡，用它的小短腿扒著不肯放開。
「陸霜期，你非要這麼排斥我嗎？」
一天內連續幾次被同一個人甩臉色，大概已經突破了唐昊有生以來的忍耐限度，他終於有要生氣的跡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還是極力克制著聲音，我甚至能從他的語氣裡聽到貨真價實的疑惑。
說來我自己也奇怪，我一向自詡奉行成年人社交，買賣不成仁義在，習慣性地對人對事都留出三分餘地，只有重逢唐昊時我沒辦法端正這份心態。
也許記憶太過清晰，他稍微靠近就像舊傷遇上陰雨天，癒合的地方又流淌出新鮮的血液，前塵往事夾著刀光劍影撲面而來，痛得讓人只想逃避。
「你到底想讓我說什麼？」我背對著他，伸手放在心口上，仿佛這樣做就能夠止血似得，「說我離開你之後過得不開心，這樣你就滿意了嗎？」
「我不知道我開不開心，唐昊。我只知道你能夠讓我有多難過。」
他在身後沉默了許久，久到我以為這就是最終結局的時候，他卻跟我說，「……以後不會了。」
……
我內心瘋狂的閃過「你tm到底有沒有聽懂！」「這算什麼轉折！」「誰在跟我開玩笑！」等一系列彈幕。
我懷著荒謬的心情轉身，竟然從他臉上看見無比認真的表情，不禁怒火中燒，隨手抓了旁邊的東西，往他身上砸去，「你就不能放過我嗎？」
瓷碗落在地上，裂成一地碎片，唐昊身上狼狽的沾上了黑椒汁。
他氣得要死，怒極反笑，「是啊，這麼簡單的事情，你覺得我沒有試過嗎？」
後來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清楚，這個舉動耗盡了全部力氣，我蹲在地上，努力的克制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視線模糊中，我看見唐昊向我走來。
他半跪在地上，猶豫了一會，伸出手，停在我的臉頰邊，沒有落下來，也沒有收回去，我聽見一聲歎息，唐昊說，「我試過了。我做不到。」
我對他只有一個字，「滾。」
「別吃那個了，我幫你叫了外賣。」唐昊終於懶得跟我客氣，「你知道的，我就是這種性格，你討厭我也沒用。我就是喜歡你。」
此時此刻，我內心所有針對唐昊的心理活動都歸結於四個字：
太！無！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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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68
幾天後陸教授終於出院，我對於在哪都能看見唐昊這種事已經淡定了。陸教授依舊對唐昊非常有好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孽緣，他們倆一路相談甚歡，我和陸女士負責在旁邊翻白眼。
唐昊去機場接我的時候還開著一輛拉風的跑車，這會卻換成了成熟低調的SUV，還跟陸教授就代步工具的實用性進行了一番探討，我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拆臺，「你那輛無比騷包的……」
陸教授好奇的望過來。
唐昊打斷我，一臉穩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
呵呵，你接著裝。
在家呆了幾天，才跟狗混了個臉熟，年假就宣告餘額不足。收拾東西回B市的時候，內心竟然非常不孝的松了口氣：總算可以不用再面對唐昊了。
「你就一點想法都沒有？」陸女士抱著狗圍觀我手忙腳亂。
我驚奇的看了她一眼，萬萬沒想到我媽也有這麼八卦的一天，「我有想法你同意嗎？」
「……」
我難得看見她糾結的模樣，摸著良心安慰道，「放心吧，你的意見影響不了我。」
「……」
不愧是我媽，很快就從打擊中恢復過來，「這倒是。當初你們分手說到底也不是因為別人。」
說到這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拐彎抹角的問，「媽，你前段時間為什麼非逼著我去相親？」
沒料到陸女士坦蕩的承認，「唐昊在我面前晃了快一年了，看著煩。」
於是你就禍水東引了嗎……
簡直無情！
「退一萬步講，難道他的意見比我重要嗎？」我媽談起這件事，還很振振有詞，「我這些年都沒成功說服過你一次，唐昊嘛……唉，他可算了吧，眼光太愁人。」
我無語凝噎，一句話損倆，真對得起親媽和恩師的雙重身份。
NO.169
別的不說，陸女士對我一意孤行的作風還是非常有信心的。她雖然不喜歡唐昊作為女婿的身份，但在這個主要矛盾消失了之後，她對唐昊的態度反而好了很多，偶爾菜做多了還會端到樓上去分享。要不是深知陸女士恩怨分明的性格，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敵方派來動搖軍心的臥底了。
其實我對唐昊也沒什麼意見，只不過一見到他就忍不住退避三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之於我的殺傷力，無論我再怎麼要求自己理性對待，那也並非是一朝一夕能夠消除的警惕。
臨行之前，唐昊正好剛從N市回來，不知道陸女士跟他進行了怎麼樣的溝通，等我打完醬油推開家門，他已經不動如山的坐在餐桌前。
……
那一瞬間我看向陸女士，頭頂上都是「？？？」的茫然。
「別看我，」陸女士面不改色，「問你爸。」
陸教授笑眯眯的，「剛好在路上遇見了，你不介意吧？」
我：……
好歹我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跟沒看到空氣中四散的尷尬一樣，輕描淡寫的跟唐昊打了聲招呼就坐下了。
這頓飯吃的出乎意料的平靜，他跟陸教授聊得天南地北，一點注意力都沒有分給我。我則被陸女士耳提面命保證以後回家的頻率，基本上各說各的，餐桌上呈現冰火兩重天的情況——熱火朝天是他們的，冰天雪地屬於我。
陸女士作為學校領導的職業病說犯就犯，根據我中秋節沒回家的問題發表了長達五分鐘的譴責性演講，直到陸教授都看不過眼打斷了一下，才意猶未盡的停下來，我趕緊趁她中場休息時夾了個丸子給自己壓驚。
……
這是謀殺嗎！
試問，誰會往丸子裡面塞芥末醬！？
我眼淚汪汪的抬起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控訴，旁邊就遞來了一杯水。
我抓著杯子，當時心裡無比感動的想：救命之恩不過如此。
拼命灌了自己半杯水，總算緩過來一些，突然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我把視線從杯子上移開，餐桌對面，我爸我媽都用一種莫測的眼神望著我……們。
唐昊絲毫不受影響，又遞給我一張餐巾紙，他的動作如此理所當然，以致於我接的也非常順手，就像是千萬遍重複過那樣，習慣先于理智做出條件反射。
是的，習慣。
就算他完全沒有特意關注我，但只要我稍微一個動作，他就能知道我需要什麼。
其實只不過是一顆味道奇怪的丸子而已，坐在我對面的陸教授沒有察覺，甚至做黑暗料理的陸女士也沒有察覺，他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敏銳的發現我的異常。這麼多年的相處，足夠讓我們在生活中互相磨合，從餘光中捕捉對方的小動作，習以為常的做出照顧。
他對我的瞭解更甚於我們身邊的朋友，也許在某些時候，還多過於工作繁忙的父母。
「太辣了，」我甕聲甕氣的解釋，味覺被刺激的難受，有些克制不住想淌眼淚的衝動，「……謝謝。」
唐昊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的樣子，說了聲「沒什麼」，就轉頭繼續跟陸教授聊天去了。
餐巾紙握在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揉成一團，就像是某段過去的時光，滿是皺痕，怎麼也不能撫平。
你看，那些難以釋懷的痛是真的，但是，愛也是真的。
它們滲入生活裡每一個細微的角落裡，留下清淺而溫柔的痕跡，像一陣永恆的風。
你知道，痛苦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它把希望與期待都化成灰燼，而在那些廢墟之上，只有風可以吹走嗆人的煙。
NO.170
平心而論，我對唐昊沒有任何責怪的念頭，過往好壞都是我基於自身感情的選擇，如果可以，時至今日，他依舊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之一。
翻譯過來就是：「你真的不要追我，我不會喜歡你的。」
唐昊若無其事的把手裡的早餐遞給我，「再不走你上班要遲到了。」
「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哦，聽到了。」唐昊抵著門框，空閒的一隻手轉著墨鏡，「並不信。」
我：「……」
醒醒，誰給你的自信？是我嗎？
我無言以對的越過他，才走了兩步，就聽見身後的聲音，「現在不吃嗎？那我送到你公司裡。」
「……你別鬧了好嗎？」
他安靜的看著我，陽光從樓道的窗戶外照射進來，細小的灰塵飛來飛去，像是什麼東西在暗流下湧動。
「如果你不喜歡，其實我可以換個方式。」唐昊突然笑了一下，某種銳利的意味從眼尾一閃而逝，「我們各退一步怎麼樣？」
我好方。
但是我不能慫。
「……說說看。」
唐昊說，「要不你就接受了吧。」
(#‵′)信了他的邪！
我冷漠的回道，「麻煩你出門左轉找堵牆撞三下清醒過來。」
他只好遺憾的換了個說辭，「你接受我正常的追求，我就按照正常的步驟慢慢來。」
我抬起頭打量他。
他一臉正氣的回視我。
「……不是，等等，你真的知道什麼叫正常？」
NO.171
為了安定這顆隨時可能爆炸、人力不可控的唐昊牌核武器，我正式開始跟他恢復社交關係（……）。跟前幾年迥異的是，仿佛位置倒換，一般都是他打兩個電話，我回一條短信，畢竟相比起他吃飯睡覺打榮耀的日常，我的生活說起來豐富得多，從酒局到牌局一個不缺，無縫銜接。
對此，我只能遺憾的解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唐昊冷哼，也懶得揭穿我，所謂風水輪流轉，講的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自從他揚言要成為正常的追求者後，就算我跟他說晚上有約會，他憋了半天也只能吐出一句，玩得開心點。
我龍顏大悅的表示，「認識這麼多年，你今天的樣子最順眼。」
唐昊說，呵呵。
我真是太甜了。
雖然他不會跑來攪局，但不妨礙他發了一張跟張佳樂的合影來添堵，並貼心附上留言：給你看一眼，不客氣。
我：……
我：張佳樂今天在B市有比賽吧？
唐昊解釋道：我也在B市，本來想跟你一起吃飯，不過想想張佳樂什麼時候都能見，你的約會就這麼一次，所以沒有打擾你。
我：……
故意的！絕對又是故意的！
我內心十分悲憤，做了一件分手時都沒有對他做過的事情。
我把他拉黑了。
NO.172
再見到唐昊，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了。
那時我剛從公司走出來，就看見他坐在對面的露天咖啡館，手裡端著一杯可樂，看見我，立刻摘了墨鏡，露出眼底的淡淡的青色。
我只好問一句，「昨晚沒睡好？」
「通宵工作。」
說真的，他能堅持一個星期沒爆炸讓我挺刮目相看的，不過這並不能影響我的態度，「別賣慘，不心疼。」
「……」
他迅速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狀態，前後變化之快令人歎為觀止。
「把我從小黑屋裡放出來吧，」唐昊理直氣壯的保證，「我下次跟他吃飯不告訴你了。」
我：「……」
我無語的把手機丟給他，他直接輸入了自己的生日解鎖，當然，系統無情的提示錯誤。
唐昊不可置信，「居然不對麼……」
「你為什麼突然那麼不要臉？」我也震驚的看著他。
「哦，這個。」唐昊思索了片刻，不以為恥的回答道，「我是第一流氓這件事你知道吧？」
林敬言大大，快來看看你的後輩是怎麼曲解第一流氓這個光榮稱號的……
還有沒有人能替天行道了？
NO.173-NO.176
NO.173
因為陸女士下了最後通牒，春節假期的第一天，我已經隨著春運人潮回到K市。
這還是我自工作以後第一個長假，之前出於某種不可言說的逃避心態，我幾乎算得上公司裡當仁不讓的加班主力，突然鬆散下來，跟放歸山林的猴子差不多，整天馬不停蹄的奔波於各種吃喝玩樂的場所。
我上下打量著閨蜜，再看了眼她不知道從哪裡牽過來的小正太，萬分驚歎，「你兒子都這麼大了！」
「是啊。」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算算時間，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我浮誇的捂著嘴配合，「這是我們……」
還沒有演完，手機鈴聲響起，我懷著戲癮被打斷的不爽按下接聽鍵。
「誰啊？」閨蜜好奇的問，「你這假放的，怎麼一天到晚都有電話？」
我言簡意賅的解釋，「唐昊。」
「哦，叫他出來玩啊。」
「……」簡直唯恐天下不亂。
「又在外面？」唐昊顯然聽到我這邊的動靜。
「對啊，跟朋友吃飯。」
「哦，」唐昊頓了頓，「那我先掛了。」
我總覺得他的語氣有些低落，忍不住在他掛電話之前問了一句，「你呢，吃飯了沒？」
「還沒，」那邊傳來打火機的響動，「等下叫外賣。」
他已經很久沒點過煙了，至少在我的視線裡。我皺了皺眉，有些奇怪，「大過年的，你混的這麼慘？」
唐昊含著煙，模糊的笑了一聲。
我心下了然，「你家裡又沒人？」
唐昊懶得回答，自顧自的問，「你今天是不是特別關心我？」
我：「……」臭不要臉！
當然我沒有給他雪上加霜的興趣，心底歎氣，「那你要不要過來？」
「恩？」他興致不是很高的樣子。
我環顧周邊，都是些高中的朋友，他們說起來也算是看著唐昊長大的一代人了（……）。
「都是你認識的朋友。」
「我認識的？」唐昊的聲音突然警惕了起來，「包括隔壁班長？」
「哈？？」
「戴眼鏡的那個，」唐昊冷哼，「情人節還給你送過巧克力。」
「有這回事？」我嚴重懷疑自己失憶了，居然有勇士敢在唐昊眼皮底下給我送巧克力？「我沒收到過啊？」
唐昊無比冷漠，「被我吃了。」
我目瞪口呆：「……你居然吃別人送我的禮物？」
節操呢這位選手？？
「還有鄒遠。」唐昊補充。
我：「……」
好吧，那時候他勉強算我男朋友，也算分內之事。
「他也在嗎？」
「額……不在。」
唐昊半點都不信，「地址發給我。」
說完就雷厲風行的掛了電話。
我舉著手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大哥，你這碗陳年老醋也喝太多年了吧……
NO.174
就在我信誓旦旦的保證副班長不在之後，包間的門被從外推開，被我以人格擔保不會出現的人扶正了眼鏡，笑容十分友好。
我：……
「沒有人告訴我他會來啊？」我悄悄對閨蜜抱怨。
「你都來了，他怎麼可能不來？」閨蜜憐憫的看著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孩子，你這麼遲鈍讓唐昊費了不少心吧？」
不，你絕對說反了……
唐昊到達的時候，我正在逗閨蜜家的小侄子。
「來，過兒，叫姑姑。」
閨蜜：「……有病。」
小正太一臉糾結，看了看他親生姑姑，又轉頭打量我，咬著手指，「不行誒……」
「為什麼呢？」我從桌上拿了一塊蛋糕，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正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撲閃著大眼睛，表情還是有些為難，「可是，爸爸說了，長得漂亮的要喊姐姐。」
……
現在撩妹教程都主張從娃娃抓起嗎？
不管怎麼樣，被誇還是很讓人心花怒放的，我繼續逗他，「那你姑姑就長得不好看嗎？」
「不是，」小正太語氣慢吞吞的，一邊說一邊害羞的低下頭，「姑姑是不可以結婚的，姐姐，姐姐是以後可以跟我結婚的！」
我：……
閨蜜：……
唐昊一進門就聽見這驚天動地的宣言，往小正太那裡看了好幾眼，最後無情的反駁，「省著吧，她結婚跟你沒關係。花童都不給你。」
小正太：……
居然跟這麼小的孩子較真，可恥啊。
我沒好氣的嗆了回去，「也跟你沒關係。」
唐昊非常不服氣，不過介於沒有充足的理論反駁，只能在旁邊冷哼一聲。
NO.175
酒過三巡，副班長不知怎麼在我身旁坐下，我立刻感覺到另一邊的唐昊整個人都快要炸毛起來了。兩個人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明目張膽的互相瞪了一會，那若無旁人的氛圍，讓坐在中間的我深深感到了自己的多餘。
其實我跟副班長自大學之後就幾乎沒有聯繫過，他走過來的時候我也有些茫然，雖然他言談幽默舉止大方，但是一想到那盒被唐昊半路攔截的巧克力，我就忍不住有些心虛。
他大概看出我的不自在，很快就藉口離開了。我不由松了口氣，跑到角落裡跟小正太玩耍，在場各位還是數他安全係數最高。
過了一會，閨蜜鬼鬼祟祟的附在我耳邊說，「你假裝不經意的回頭，我怎麼感覺唐昊那邊氣氛有點不對？」
我回頭看了一眼，唐昊大爺似的坐在那裡，又傲慢又矜持，一副不屑於凡人為伍的樣子。
「很正常啊，怎麼了？」
閨蜜欲言又止，「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我正要鄙視她大驚小怪沒見過唐昊拽得二五八萬的模樣，就看到一杯酒穩穩當當的落在唐昊面前的桌上。
我皺起眉，唐昊則比我淡定多了，眉頭都沒有抬一下，當然，手也沒有抬。
「怎麼，酒量不行？」副班長溫和的問。
「開車來的。」
旁邊有人起哄，「沒關係，喝趴下我幫你叫代駕！」
唐昊雖然會喝酒，但絕對不會因為這種無聊的理由喝。我暗自腹誹，認命的走過去打圓場，「你們也別喝太多了，小心回去跪搓衣板。」
一群醉漢還在搖頭晃腦，「先喝再跪，攔著多掃興……唐昊，你們家家教挺嚴嘛！」
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正準備一人招呼一巴掌，轉頭就看見唐昊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
我不禁陷入迷思：為什麼我要管他？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難得聚一次，就當給大家一個面子。」副班長還不肯放過這個話題，把酒杯推前了一些，「度數不高，幫你兌了水。」
電競選手不適合沾酒這點，大家都或多或少有所瞭解，何況唐昊今天還是我帶過來的，這樣一而再的糾纏讓我泛起一陣莫名的不爽——簡直是在挑戰我的江湖權威！
等我反應過來，自己手裡已經端著那杯酒，環顧四周，大家都齊刷刷的望著我。
眾人的眼神：女中豪傑！
唐昊的眼神：吃錯藥了？
副班長訕訕道，「還是算了吧……」
我感受周圍人精彩各異的表情，壓力倍增，硬著頭皮接下去，「我今天有事先回去，這杯酒算我失陪，你們玩的開心。」
不是我自己吹牛，我的酒量縱橫三裡屯都沒問題，不過這杯酒一下肚，腦袋還是不可避免的沉了一下，差點沒忍住吐出來。我稍微回味著舌尖這獵奇的味道，怨念地看向副班長：這哪是兌了水，分明是往紅酒裡面摻了白酒。
他一臉尷尬的移開視線。
至少現在我知道他非要勸酒的原因是什麼了……
我接過唐昊遞來的礦泉水，喝了一口壓了壓味道，竭力表現出清風明月的泰然，「那，改天電話聯……」
話音未落，就看見唐昊不知道從哪弄來兩瓶白酒，嘭的一聲放在桌上，對副班長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
久違的，我感受到初中把他從籃球場拖走，而他死抱著籃球不撒手時的無力感。
好在，應付這種情況我還是很熟練的。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唐昊裝作沒有感覺到，扯了好一會都沒反應，我只好換個不溫柔的方式，在桌子底下掐了他一把，唐昊不痛不癢的警告了我一眼，眼尾還帶著沒有收回來的冷意。
我楞了一下，心想今天這事恐怕不能善了。
在場各位也熟知他的脾氣，都不太敢出來勸和，我把求助的視線投向閨蜜，她立刻給了我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
……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各位都很欺軟怕硬嘛。
眼看副班長就要往杯子裡倒酒，這兩瓶白酒要是真的讓唐昊喝下去，我琢磨著呼嘯經理估計會手持AK-47追殺他。
「算了吧，」我悄悄對唐昊說，「除了味道有點奇葩之外，也沒什麼。」
唐昊十分鄙視的看著我，從拼盤裡拿了一瓣蘋果遞過來，「讓你亂喝，活該。」
「……」要不，還是讓他自生自滅吧？
他伸手正要去拿桌上的酒，情急之下，條件反射＞我的腦子運轉速度＞基礎智商，我竟然在桌底下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而唐昊的態度也很堅決，直接把我甩開了。
……
對，他把我甩開了。
懵了大概三秒鐘之後，我抬頭看見唐昊同樣一臉「臥槽這裡是哪裡剛剛發生了什麼？？」的茫然。
他有點不確定的看向我。
我十分肯定的點頭，「保持你的風骨。」
唐昊：「……」
NO.176
走出飯店，身後很快傳來腳步聲，落在K市的夜風裡，突然湧上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這樣安靜的並肩路過K市的大街小巷，遙遠到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卻又清晰到低頭就可以看見他的影子被燈光拉長在夜色裡。
我側頭，「你送我？」
「恩。」
「那你去取車吧。」
唐昊：「……」
他這次是堅決不肯上當了，默不作聲的跟在我身後。不過我總覺得他的沉默裡有某種愉快的氣息，從閃閃發亮的眼睛裡都可以感受到他想唱歌的心情。
我倒是想往他頭上潑盆冷水，跟他說不要誤會，我那只是純粹手誤，但又覺得太過刻意，只好放任他陷入自己腦補的世界。
走著走著，我發現旁邊有一道不能忽視的目光，而且存在感越來越強烈，大有演變成探照燈的趨勢。
我實在受不了他的視線，停下腳步，「咱倆這是第一次見面？」
唐昊低頭看我，燈光將他的輪廓勾勒的柔和。
「你真的很固執啊，陸霜期。」唐昊答非所問，笑容十分混帳，「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不肯向自己妥協。」
「……」
真是風水輪流轉，猶記前幾年痛心疾首大罵我固執的人都是陸女士，這下終於換成了唐昊。
星辰在夜幕中明明滅滅。
冬夜的風卷起發梢，落在臉頰上，有輕微的癢意。
伸手撥開淩亂的髮絲，已經有人先一步將碎發理到耳後，我伸出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片刻後被人抓住，相觸的掌心仿佛有火苗搖曳，帶著灼人溫度，想要在我心裡點燃什麼東西一樣。
一瞬間有無數相似的場景在眼前走馬觀花的閃過，仿佛他還是那個在學校門口等我下課的男孩，習慣替我整理因為睡覺壓亂的頭髮。
我移開視線，把手抽開。
唐昊總算沒有耍流氓，乾脆的放開我，歎息道，「我算是見識到了。」他說，「不過，我這個人好像也不太會拐彎。」
「對啊。」我立刻拆臺，「所以你搞砸了。」
「……」
「我也搞砸了。」
「其實，也還好吧。」唐昊望天，搜腸刮肚的想了一會，終於找出一丁點證據，「……你看，你不是還在跟我說話嗎？恩，我也沒有拉黑你。」
他這副「我真是大人有大量」的表情簡直想讓我接一句「謝主隆恩」。
「算了，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大概是我沉默太久，唐昊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揮揮手說，「不管了。你堅持你的，我堅持我的，我們走著……」
他停頓了一下，生硬的改口，「……我們能走到哪裡就算哪。」
馥鬱的花香在夜幕中沉浮，像風輕拂過時光留下的痕跡。
唐昊說得斬釘截鐵，表情卻越來越緊張。
心底傳來一聲歎息，連我都分不清這算是他妥協了，還是我妥協了。
「你原本想說的不是這句吧。」
「哼。」
NO.177-NO.179
NO.177
假期之後再回公司，桌上的工作已經堆積如山，在緊張的氣氛中忙碌了好一陣子，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最近不自覺的在冷落唐昊。不過他倒是很淡定的樣子，從表面上看，一點也看不出會整什麼么蛾子，我提心吊膽的等了幾天，竟然沒有等到他揭竿而起，一時間分不清欣慰和失落那邊更占上風。
一周連軸工作八十個小時，就連溫總看見我的黑眼圈都難得動了惻隱之心，請我吃了好幾頓……工作餐。
「師妹你是不是有業績強迫症？」溫總感動地說，「朕給你升職加薪吧。」
「真的？」我放下筷子，抬頭滿懷期待的盯著他，「太好了，您老人家這個昏君終於打算退位讓賢了？」
「滿腦子謀朝篡位！」昏君氣急敗壞，「信不信把你發配邊疆！」
「切。」
結束手頭上的專案，溫總良心發現給整個部門放半天假，我回家倒頭補了個眠，起床時想起明天是週末，正好唐昊在N市有一場比賽。機票和賽場門票我早幾天都訂好了，原以為會因為加班耽誤，沒想到趕了個巧。
飛機降落到N市時已經是傍晚，好在場館離機場不遠，我堪堪趕在比賽開始之前檢票入場。
距離我上一次現場看比賽已經一年有餘，那時我跟唐昊的關係還不至於僵硬，他剛剛加入呼嘯，來K市比賽，我坐慣了百花粉絲的觀眾席，那次陡然轉換到呼嘯陣營去，幾個相熟的粉絲還用「天啊我們中間竟然出現了叛徒」的眼神看了我幾眼。
我拿出手機，拍了張現場照發給唐昊，手機有短暫的跳轉黑屏，我從螢幕上面看見自己的表情，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彎著唇角。
比賽結束後，我裹緊大衣，走進N市濕冷的風裡。
……
被凍了個哆嗦。
四周環顧一圈，我走到自動販賣機前，買罐熱飲暖手。
手機鈴聲響起。
不知道唐昊什麼時候偷偷給自己換了專屬鈴聲，他的電話一來，重金屬樂感就十分強烈的卷席了半徑幾米內，從我的欣賞水準來講，只能評價出魔音灌耳四個字。
實在是無法忽視。
我只好暫停了投幣，接起電話。
「在外面？」我聽見唐昊推開門的聲音。
「……比賽表現得不錯。」我客客氣氣的按照正常問候流程說了第一句話，接著投幣。
唐昊低笑，我以為他會反問一句「別裝啊你看得懂嗎？」，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倒是學會待人溫柔了一點，跳過這個話題，「什麼時候來的？」
「今天下午。」
「吃過飯沒？」
呃……
我就說好像忘了什麼……
咣當一聲，我終於摸到了溫熱的飲料瓶，一邊走回人行道，一邊岔開話題抱怨道，「這邊冬天還沒過完嗎？天氣實在有點奇葩啊。」
唐昊沉默下來，我奇怪地看了眼手機，信號很正常，正要掛斷重播，衣領被人從背後蠻不講理地抓住，還帶著體溫的圍巾落在我頭上，這種無語的感覺真是讓人無比熟悉。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扒拉開擋住視線的深灰色圍巾，轉頭瞪著唐昊，「你能不能打個招呼？」
「你還好意思說？」唐昊就差沒把趕緊閉嘴四個字寫在臉上，低頭幫我整理好亂七八糟掛在脖子上的圍巾，冷嘲熱諷的，「穿這麼少，出門前都不看天氣預報嗎？」
我看他臉色糟糕，立刻拿話堵他，「故意穿給你看的，好看嗎？」
「……」他果然無話可說，瞪了我一眼，「少來。」
真是太難哄了。
我在他身後腹誹。
沒走幾步，唐昊停下來，低頭看著我。
幹嘛？
咱們什麼時候靠得那麼近？
我有些緊張的捏緊飲料罐。
他靜靜看了一會，才拉開距離，不鹹不淡地評價了一句。
「衣服還不錯。」
我：「……」誰讓你誇衣服了！
NO.178
秦淮河的槳聲燈影熱鬧又涼薄，天氣不太好，觀光船上只有寥寥幾個遊客，倒是不用擔心唐昊被認出來。
他大咧咧的陪我站在船尾。
這是我第一次來N市。
其實可以去一個城市的機會有很多，去年有個約等於公費旅遊的會議就開在這裡，我問都沒問直接推給別人。大概是從前執念太深，花費太多力氣，到可以輕而易舉實現時，反而不願意踏足半步，仿佛走出這一步，就像全盤否定某種過去一樣：你當年的困境多幼稚啊。
但是當我真的站在這片土地上，預想中的難堪並沒有出現，甚至有些說不清的細碎喜悅。
「唐昊。」
「恩。」
我忽然有些好奇他當時的心情，「你剛來這裡的時候，都想什麼？」
十八歲的年紀，在N市室內與戶外涇渭分明的氣候裡，在烈日下法國梧桐的樹影裡，會不會偶爾懷念起故鄉穿堂而過的清風，或是街頭巷尾常開不敗的鮮花？
「哈？」唐昊用一種很是謎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還能想誰？非要聽嗎？」
「……」注意審題好不好！
怪不得你以前考試不及格呢！
我按下內心止不住的雀躍跟他解釋，「就是……別的想法呢？例如說小籠包很好吃啊，風景很好看啊，路過的賣唱小哥很帥之類的。」
唐昊沉吟片刻，好像有點想起來了。
「小籠包很好吃。」
「喂！」不要剽竊好麼！
「有機會要帶你來試試。」
「……」
「風景很好看，有機會要帶你來看。街邊唱歌的很帥的話，不能讓你有機會看見。」唐昊吊著眼角，「不過，剛剛那個彈吉他的比我好看麼？」
「……噗。」
我被他日漸崩壞的謎之自戀岔開了注意力，剛剛腦子裡在追究什麼，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
在旁邊笑了一會，抬起頭，看見他的側臉沉浸在曖昧的光線裡，沉默的樣子一時竟讓人覺得溫柔至極。
「笑什麼？」注意到我的視線，唐昊懶懶的看過來，語氣不滿地問，「你有意見？」
……
你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帥。
我把手裡沒吃完的糖葫蘆塞到他嘴邊，「吃麼？」
唐昊接過去咬了一口，發表感想，「太甜。」
「……還給我。」
他笑著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百家燈火，波光蕩漾。
我聽見旁邊的人輕聲說，「你能來，我很高興。」
NO.179
夏天，梔子花開的季節，我被昏君他那個英明神武的爹發配他鄉了。
溫承死活蹭了好幾頓我的踐行宴，席間無比憂鬱地感慨，「沒想到我們初中開始狼狽為奸的勾當，居然要斷送在這裡。」
圍觀群眾：「……」
我想要走馬上任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堅定。
唐昊聽了倒是很開心，S市離N市好歹更近一些，他自己高興了一會，反應過來，「你不會是為了我吧？」
「我很欣賞你的自我肯定。」
唐昊挑起一邊眉毛，「哦？」
「但我現在升遷，職位跟溫師兄平起平坐，一山不容二虎，懂麼？」
唐昊想了想說，「本隊長不太懂。」
我：「……」
五湖四海哪都有點交情的溫總幫我在市區找好了房子，離公司很近，就是房價嚇人，我琢磨著需要找人合租，剛有個想法，唐昊就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的行李搬進來了。
我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他，「你沒毛病吧？」
「怎麼？你對室友有要求？」
廢話！我說，「要省心的。」
唐昊：「你可以當我不存在。」
好吧，大部分時間，他的確不在……
他這麼光明正大的，身邊的人包括我媽在內，都覺得我這次多半是有去無回，恨鐵不成鋼的說了一通「你怎麼老栽在這棵樹身上呢」的抱怨，就自顧自地做好了接受現實的準備。
……
看起來唐昊前段日子幫我媽喂狗的交情還是挺深的。
但實際上，我們真沒什麼新鮮進展。他還在各地賽場輾轉，我忙著適應新環境，各自都沒多少時間。到了六月，呼嘯以一分之差止步季後賽，俱樂部放了假，唐昊陡然空出大片光陰，他在N市呆了幾天，就以室友的名義十分順理成章的住進隔壁房間。
一開始，唐昊還挺跟我客氣的，住久了就找回當初那種管天管地的感覺。
電視切入廣告，我拿起遙控要調台，被旁邊躺著休息的人搶先一步抓在手裡。
「幹嘛？」
「問你件事。」
看在遙控器的份上，「說吧。」
唐昊坐直起來，認真盯著我的眼睛，「你那時為什麼相親？」
前段時間連我跟誰吃飯都堅持不過問，現在倒介意起相親的事情了，唐昊同學的狼子野心真是一日千里。我飛快甩了個鍋，「……我媽勸的！」
他瞥了我一眼，冷哼，「我以為你不會去。」
一口陳醋。
我快被嗆死了。
「我本來是沒想去的，但不能放人鴿子吧。」我試圖跟他講道理。
「哦，」唐昊點頭，「順便吃了頓飯？」
「……但是，」我艱難的繼續跟他講道理，「王傑希啊！」
唐昊一臉冷若冰霜，不為所動。
我咽了一下口水，迅速的補完沒說完的話，「……王傑希相親這種事，換你有機會難道不想圍觀嗎！」
「……」
他的眼神飄移了一下。
「對吧？做人要將心比心呐。」我覺得自己成功說服了他，拍拍他的肩膀。
「對個頭啊！」唐昊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十分沒好氣地問，「換成張佳樂你是不是乾脆結個婚算了？」
我心說你懂什麼，男神是要供起來逢年過節定時參拜的。
不過他這幅模樣倒是很久沒見了，我內心壞水直冒，忍著笑不肯說話。
沉默了一會，唐昊以為我心虛默認了，氣得快要七竅生煙，「找死啊你居然真的這麼想！！！」
「……」
「……」
「哈、哈哈哈哈！」
「還笑？」
「哈哈哈哈哈平時看不出來，唐昊你想像力很豐富嘛！」
我差點笑倒在沙發上。
「陸霜期！」
他本來就無比上火，意識到被調侃，氣急敗壞的撲上來想捂住我的嘴。
我躲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敗於敵我實力懸殊，被他鎖在懷裡，一隻手覆著我半邊臉，我只能眨著眼睛看他，力圖表現出啥也不懂的無辜。
「……不准看。」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勾得人心裡癢癢的。
刹那間，空氣都安靜下來，隔著極近的對視了一會，他忽然鬆開手，重新躺回沙發上，閉眼睡覺。
喂！
你這也太正人君子了吧！
我側頭看向名義上的室友，一臉平靜，好像已經睡著的樣子。
太讓人有挫敗感了。
我拿過遙控器，心不在焉的換了幾個頻道，又偷偷去打量唐昊，最後索性靠過去近距離盯著看。
他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
本著實踐出真知的精神，我伸手覆在他的左心房上。
「你幹什麼？」
我的手被看上去已經睡著的人拿開。
大少爺這范端的，厲害。
裝吧，裝吧，你裝得還挺像。
我佯作關切，「心跳的這麼快，你沒事吧？」
唐昊懶洋洋的勾起唇角，看穿了我的意圖，「滿意了沒？」
「還行。」
「上輩子欠你啊，」他有點想歎氣，「起來。」
我撐著沙發，差不多靠在他的身上，耳邊的心跳聲也不知道是誰的，越來越急。唐昊的眼神倒是不受影響，黑白分明，安安靜靜，幽深的都有些不像他了。
我放開手，轉而去抓他的衣領。
「喂……」他正要說話，忽然消去了聲音。
他的側臉有些涼，呼吸卻燙得嚇人，糾纏在頸脖間。
偷襲成功後，我迅速拉開距離，看見他眼裡的什麼平靜理智幽深以摧枯拉朽之勢崩潰，取而代之的是我非常熟悉的、有點危險的信號。
「吃晚飯吧！」我很有危機感的往外撤。
唐昊「嘖」了一聲。
手腕被一道不容忽視的力氣禁錮住，我低頭，髮絲落在他的側臉上，他眯著眼睛，一臉成竹在胸的傲氣，有點像半年前放話說「走著瞧」的模樣。
「陸霜期，這次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啊。」
……
之後很長時間，我都在後悔為什麼要逞強去撩他這一下。
NO.180-NO.184
NO.180
好在唐昊沒有閑在家多久，世邀賽的消息一出，一下子就分去了他的注意力，電競局的速度很快，國家隊名單剛剛塵埃落定，差不多就直接進入集訓狀態。
不管怎麼說，榮耀第一屆國際賽事還是很引人矚目的，我雖然沒辦法像鄒遠那樣，有錢又很閑的每場都坐在現場VIP席上，不過當中國隊一路拼殺到四分之一決賽，還是找藉口從公司請了幾天假，踏上去蘇黎世的旅程。
「你再說一遍，」唐昊在電話那邊冷笑，「你是為了來看比賽？」
「恩，還有購物。」我非常正直的回答，「不跟你說了，我還約了鄒遠吃晚飯呢，你明天比賽加油。」
鄒遠在旁邊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掛掉電話。
「你打算氣死他啊？」
「這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吧？」我有些不確定。
鄒遠懶得管我們，「想吃什麼？」
「中餐。」
「……你真有新意啊。」
第二天的比賽，中國隊果然殺入四強，國內粉絲關於劍指冠軍的言論越來越喧囂激烈，葉領隊還是一副「廢話不然我們來幹嘛」的樣子，好在官方指定發言人多數時候是喻文州。
我看完比賽，跟于鋒鄒遠商量著去哪吃飯的時候，接到了唐昊的電話。
「正好，要一起吃飯嗎？」我順口說。
「可以啊，」唐昊說，「你問一下他們。」
于鋒和鄒遠紛紛退避三舍並表示「突然不餓了」。
我跟唐昊約好了地方，發現離國家隊入住的酒店不遠，就先去酒店大堂等他。大堂的茶座坐滿了人，我猶豫了會，只好在一樓的酒吧找了個位置。
捧著飲品單半天，就在我決定豁出去點杯冰水的時候，旁邊坐下來一個人。
「好久不見，陸小姐。」王傑希側頭，微笑了一下。
NO.181
我有點受寵若驚。
大神的記性真好，居然還能記得我！
大概是我表現的太明顯，王傑希稍微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難道，我看上去經常相親？」
我：「……」對不起大神我真的誤會你好久了。
好歹是他鄉遇故交，客套地寒暄了幾句，王傑希突然問，「你在這裡等人？」
「對啊。」
他好像想起來什麼，「唐昊？」
這怎麼知道的？
「……對啊。」
「剛剛下樓的時候正好看見他要出門，走到半路被領隊喊回去了。」王傑希看了眼我手邊的功能表，「要是不想喝酒的話，可以去樓上會客室等會兒。」
我擺手，「不用那麼麻煩。」
「王傑希你在這呢，」說話間，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來，也停在吧台前，熟門熟路地跟侍應打了個招呼，接著說，「你今天不是有個採訪嗎？」
王傑希抬手看表，「正要去。」他瞥了眼來人，「你不會也是來喝酒的吧？」
「怎麼可能，」孫翔用手指敲著木質檯面，等了一會，侍應生不知道從哪裡給他端出來一份絕對不在菜單上的雪糕。
王傑希一臉「……」的表情，問，「你房間裡的冰箱壞了？」
「沒有啊。」孫翔咬著勺子，滿不在乎地說，「放房間裡不知道被誰被吃完了。還好我比較機智。」
……
你們國家隊在這種事情上鬥智鬥勇真的沒問題嗎？
王傑希顯然也陷入了吐槽無能的狀態，理了理衣袖站起來，跟孫翔說了幾句話，又轉頭對我說，「他們開會不知道要多久，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可以讓孫翔帶你上去。」
孫翔現在才注意到我，有些好奇的探頭看了一眼，「這誰啊？」
王傑希思忖片刻，介紹道，「唐昊的粉絲。」
NO.182
孫翔並不關心為啥唐昊要見粉絲這種事情，比我還快的接受了這個設定。
他吃完一盒雪糕，轉頭問，「你要上去嗎？」
「呃……」
「走吧。」他沒給我說話的機會，直接站起來，「這裡人來人往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王傑希剛說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無言以對，暈乎乎的就跟著他走了，暫時也沒有搞清楚這是什麼狀況。
孫翔按下電梯，反應過來，「我不用介紹自己了吧？」
「啊？哦，我當然認識你啊，」我搜腸刮肚的想了一圈，「八賽季那個龍抬頭我有在現場看！」
孫翔：「……」
好的，我發現自己找錯話題了。
好在這麼多年臉皮已經練出來了，我表面非常鎮定，試圖用風淡雲輕的態度略過剛剛那個話題，重新回到自我介紹的環節，「我姓陸，陸霜期。」
孫翔還是沒有說話。
我小心翼翼地抬頭打量他，發現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咦？
莫非我剛剛踩了什麼雷？
令人尷尬的沉默蔓延了一會，孫翔的表情有些糾結，他自己在那邊天人交戰了幾秒，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你這個名字，是看天氣預報取的嗎？」
……
孫翔大大拋的一手好梗，我頓時有種難覓知音的動容，告訴他，「這個問題，我已經反復追尋二十多年了。」
他提起了一點感興趣，「結論呢？」
「目前只有我們倆思路一致。」
「……哦。」孫翔無不遺憾，「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我遠目，「是啊。」
國家隊租下酒店的兩層，一層是隊員休息訓練的地方，戒備等級多半是閒人免進；另一層是健身房和會議室等休閒場合，孫翔帶我從電梯裡走出來，才拐了一個彎，他突然停下腳步，揚了揚下巴，「喂，你偶像來了。」
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唐昊正一臉心不在焉的跟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唐昊我很熟悉，旁邊那個人我也很熟悉。
——是張佳樂。
NO.183
回想起來，這種感覺就像是跳進兔子洞的愛麗絲，滿腦子只有幾個字來來回回的閃現：
這是真的！
是！真！的！
表面死機內心聲嘶力竭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面前，唐昊停下腳步，側頭看了我一會，十分心知肚明，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後比了一個數字。
「這是幾？」
我有點激動，「張張張張！」
「張佳樂。」他以為我一激動忘記了名字，提醒道。
直呼姓名多麼大不敬啊，這麼多年潛伏在粉絲論壇的生涯，我脫口而出竟然是，「……男神！」
三個人：「……」
孫翔反應的最快，一臉被欺騙感情，「你不是唐昊的粉絲嗎！」
唐昊「哈？」了一聲，問，「你又去哪裡冒充我的粉絲啊？」
我已經完全豎起信號遮罩器，根本聽不進外界的聲音，只能看見張佳樂在我眼前笑的無比帥氣溫柔春風拂面春暖花開。
「男、男神能給我簽名嗎？」
「哦，」張佳樂笑著說，「可以啊。」
我立刻從包裡掏出一遝紙和鋼筆，得寸進尺道，「那可以簽十二個嗎？」
張佳樂爽朗的笑容凝滯了一下：「……」
孫翔估計是被我的厚顏無恥震驚了：「……」
唐昊也很震驚，不過他震驚的方向跟前兩位不一樣：「你居然隨身攜帶十二張百花繚亂的海報！十二張？！」
好在男神為人很是隨和，拔開筆蓋，低頭一邊寫字一邊說，「除了名字還要簽什麼嗎？」
我想了想，「就簽『我們一定會贏』吧。」
張佳樂抬起頭，笑了笑說，「有點囂張啊，」他的目光掃過另外兩位隊友習以為常的表情，調侃道，「這不是小朋友們常掛在嘴邊的麼，像我們這種成熟穩重的前輩，一般都是放在心裡說的，免得打擊到對手。」
「……」我不知道哪裡少了根筋，忽然反駁道，「你說過的。」
張佳樂微怔，「什麼？」
「我們一定會贏，你說過的，在第三賽季。」
他目光清澈，「是嗎？」
在這樣的注視下，我有些緊張地點點頭。
「也對，」張佳樂唰唰的簽下幾個字，眉眼間一點點染上似曾相識的飛揚跳脫，像安撫又像鼓勵一樣對我說，「放心吧，我們當然會贏。」
對對對！
男神說什麼都對！
對面伸過來一隻手，毫不留情的掐在我的臉上，分分鐘把我拉回現實，唐昊冷哼，「你要那麼多簽名幹嘛？」
「列印出來做日曆背景。」
真是無懈可擊的理由，唐昊無話可說，半天憋出一句，「……果然當初拔掉你的耳機是對的。」
還好意思說！
「介紹一下，」唐昊對我的怨念目光視若無睹，攬過我的肩膀對張佳樂說，「我女朋友。你的腦殘粉兒。」
我：？？？
孫翔原本在旁邊神遊天外，聽到這句話，表情有點玄幻：「人不可貌相啊唐昊，你居然會有女朋友？」
唐昊踹了他一腳：「怎麼聊天的呢？」
「我為什麼會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趁他們兩個內掐，張佳樂嘀咕。
……
何止你熟悉！
我內心已經被一大波標點符號刷屏！！
唐昊他，是不是患有一種不在張佳樂面前確定關係不舒服斯基的絕症？？
NO.184
我盯著面前搖曳的燭光，有些恍惚。
燭光後面坐著的人倒是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叉起一塊水果。
「唐昊。」
「……幹嘛？」他咳了一聲，一副消化不良的樣子，摸了摸喉嚨。
噎住了吧？
「我有一個疑問。」沒等他反應過來，我接著說，「哪天你要是求婚，不會連戒指都懶得買，跑到張佳樂面前說一聲算完事吧？」
他居然認真的想了想。
我：「……」不可能的我告訴你！
半響，他摸著喉嚨得出結論，「我怎麼覺得戒指和張佳樂，還是張佳樂比較管用。」
我那只是見到偶像激動了一點，暫時不跟你計較而已……
他話鋒一轉，「幾點的飛機？」
「明天早上。」我很嫌棄地對他說，「不要瞎操心，我都跟鄒遠約好了。」
唐昊：「……切。」
他從風衣口袋裡面掏出一個絲絨盒，瀟灑地拋到我面前，「給你。」
「什麼啊？」我從半空中接住。
「特產。」
我見他態度隨意，也很無所謂的打開看了一眼。
是枚戒指。
我：「……」感情你還做了兩手準備是吧？
「現在沒話說了吧。」唐昊挑起一邊眉毛，格外欠揍，看表情還以為他剛剛丟了塊石頭過來。
就在我無語的檔口，隔壁桌金髮碧眼的帥哥盯了唐昊好幾眼，終於忍不住跑到我們座位前，不等我們開口詢問，自顧自的在包裡面翻找東西。
我看得不明所以，「你現在很出名嗎？」
唐昊興致缺缺，「不知道。」
「那我們等下裝成韓國人開溜吧？」
「……」
那金髮碧眼的小哥掏了半天，終於從包裡掏出一張記者證，上面還印著國內某知名競技雜誌的logo。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唐昊選手，」外國友人靦腆的撓頭，一口標準的京腔，「天涯何處不相逢咱們真是有緣啊可以臨時採訪一下你嗎？」
唐昊瞥了一眼這個背詩背得比他還溜的外國友人，對我說，「好了，你可以開始你的計畫了。」
我：「……」
他穩如泰山的坐在那裡，大爺似的，一點搭腔的意思都沒有，我只好硬著頭皮暫且履行外交職能，「不好意思，選手的私人時間不接受採訪。」
小哥對我擠了一下眼睛，揶揄道，「那這位韓國朋友接受採訪嗎？兩位是在約會嗎？」
「……」我面不改色：「其實我是隨行翻譯，不能洩露選手隱私。」
唐昊：「……」
記者：「……」
記者朋友遺憾地走了。
因為他鬧這麼一出，倒是有人認出了唐昊，紛紛看過來，好在我們正要結帳出門。
走到門口，我發現了圍觀群眾這麼快認出唐昊的原因，「你最近做過專訪啊？」
「好像是有一個。」唐昊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
街角的小店裡正在放他印象不深的那個訪談，看得出來對唐昊的採訪不是很順利，能夠用得上的素材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賽場精彩瞬間錦集。
我忍不住陷入沉思，「為什麼我要挑今天跟你出來？」
「……」唐昊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一出，「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
我抬頭看他，充滿期待。
唐昊在我希冀的目光中，一本正經地說，「我們跑吧。」
「？？什——」
他不給我發問的機會，抓起我的手腕，跑進燈火點綴而成的城市夜景裡。
濕潤的風撲在臉上。
鬼使神差地，我回頭看了一眼，電視螢幕上正好切出比賽場面，放的是唐昊走出選手席的畫面。
他站在舞臺中央，白色閃光燈此起彼伏，揚眉抬眼間，清晰可見從前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氣風發、或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桀驁不馴。
我幾乎花了整個青春的時間與這個人糾纏，分辨他冷硬外表下一閃而逝的溫柔、理解他不可摧折的驕傲、甚至是銘記他義無反顧向前邁步的背影。那些光陰早已呼嘯而逝，但在這個突兀的瞬間，我忽然回想起初見的心情——不管什麼年紀遇見，我都被同樣的畫面吸引。
即便命運刁難，歲月嚴苛，許多年過後，他依舊還是那個在驕陽下逆光奔跑的少年，並且永遠都是。
那麼我迄今為止人生中最幸運的就是，十五歲那年，看見了一束光。
然後，
我抓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
我要開始話嘮了……
*
全職連載期間我還不是唐昊的粉絲，甚至不怎麼喜歡這個角色（此處自毆），對他的印象是在重溫中一次次改變的，他真的是個特別的人，同樣被世事打磨，他在一次次刀光劍影的磨礪中越來越鋒利，並且從中衍生出一往直前的銳氣和野心。在我心中，大概就是那種，行走江湖不需要刀鞘的男人（？？）
*
一年前重溫全職高手原文，突然間被某個描寫唐昊的片段擊中，如你們所見，我就不要臉的來開坑了…………
寫這個故事全憑雞血上頭，開始想試著描述昊哥的成長、困境和從中淬煉的鋒芒，以及最主要想寫他談！戀！愛！開坑同時我就想好了結局在這裡，大家都覺得有些突兀，這個，我的鍋。不推。
_(:з」∠)_
文章有很多很多很多不成熟的地方，跟本來構思也偏離了許多，按照我一貫的德行，是不會回頭改了……總之，就停在你們第一眼看見它的樣子啦，謝謝大家包容我的拖延症，也謝謝你們看到這裡，有緣江湖再見啊各位！！希望你們以後跳的坑，作者坑品都超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