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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巨人)無用的劇本》作者:從糖子【完結+番外】

《(巨人)無用的劇本》作者:從糖子【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114個瀏覽者
文案:

生活在和平世界的少女意外穿越到了《進擊的巨人》的世界,她遇到了利威爾,法蘭和伊莎貝爾,在這裡,她改名為波貝爾.歌德,她想拯救他們,可最後結局還是失敗。
如今眼看正劇要開始了,波貝爾慌了。

為什麼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為什麼忘卻了在另一個世界的記憶。
為什麼活到了現在……

隨著劇情發展,她想起了一些曾被自己遺忘的事……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當回想起一切後才發現——原來我喜歡你啊,利威爾大哥。
這份悸動,是否應該繼續隱藏於那顆仍在跳動的心中;對你的感情,是否應該從親情變化為愛情。如果將所有告訴你,在這種地獄裡我們的結局會是如夢中一般完美嗎?

波貝爾:「大哥!我要話要對你說!」
利威爾:「有屁快放。」
波貝爾:「我想和你搞對像!」
利威爾:「……啊?」

(本文別名為:依賴關系)

#本文是作者處女作,寫的不好還請見諒,並且作者是學生黨,更新隨緣。
#女主牆內篇性格不討喜,如讓您觀看時感到不適,請立刻退出。
#本文相當慢熱,慢熱到馬來篇兩人感情線才有一點進展。

內容標簽: 情有獨鐘 因緣邂逅 穿越時空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利威爾.阿克曼、波貝爾.歌德 ▏ 配角:艾倫.耶格爾、埃爾文.史密斯、韓吉.佐耶、三笠.阿克曼 ▏ 其它:利威爾、兵長、利威爾bg,自由之翼,進擊的巨人,AOT

一句話簡介:有甜有虐以劇情為主感情線為輔

立意:希望能有個人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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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王都地下街的角落其實很安靜,人們吃不飽飯骨瘦嶙峋,哪還有什麼力氣去說話?即使是乞討,也不過是豎塊牌子,在上面寫上類似於「請給口飯吃」這樣的文字,然後絕望的迎接死亡。

  我坐在地上,看著頭頂十幾米上方仿佛隨時都會塌下來奪走我生命的岩石。

  想著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呢?我不清楚,距離我來到《進擊的巨人》世界大概已經過去兩個月之久,這其中我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去接受這可怕的事實。

  本來我應該在家裡過著快樂的鹹魚暑假生活,可誰能想到一覺醒來就穿越了呢?居然還是來到了地下街。

  現在的我已經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只感覺胃裡在不停的翻攪,有什麼東西在不滿的叫囂,一陣陣的疼,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再過不就我也應該會死去吧。

  我嘆了口氣,閉起眼睛,現在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一只手拍在我肩上,那人的力氣很大,但也許不是,可能只是他正好拍在了我的傷口上,所以才感覺到格外的疼。

  「嘶……」我不禁倒吸一口氣,皺著眉重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頭火紅但又凌亂的發,他低著頭,喘著粗氣,讓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卻又想不起來。

  「請幫我拿著這個!」她猛然抬起頭,將一直死死護在胸口的左手拿出,同時也是在這一瞬間,我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是個很可愛的,大概十七八歲的綠瞳少女,與之不符的是此刻她臉上那恐慌的神色以及粘在身上的灰塵。

  「拜托了,快拿著它!」在她對我大吼之後,我才遲鈍的把目光向下移,原來在她手上是一只翅膀受傷的白羽小鳥。

  我吃力的抬起一只手,把搭在我肩上的手拍掉,用哀怨的眼神盯著她,我現在可沒時間管這種屁事。

  「給我吃的!」我對她吼道,現在我只想要食物,什麼禮儀?!什麼態度?!這種東西在地下街裡有什麼用?!

  本來我只是想要用這句話來打發她,可沒想到,眼前這家伙竟然直接從自己的裡衣口袋拿出一包不知道從哪拿到的軍用干糧,連同手掌中的鳥兒一起塞到我手中,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但我哪兒管這些,不顧小鳥還在我腹部,直接粗魯的把軍糧拆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紅發的小孩跑過?」我的身體被人輕輕踢了一腳隨後便聽見從上方傳來的詢問。

  我只顧吃,想都沒想,在食物還存在於口中的情況下就回答道「沒有,真的沒有。」

  可似乎是我應付性的回答惹怒了他們,因為在下一秒我就感受到骨頭錯位一般的疼痛,我被踹翻在地,手中珍貴的食物也被他們用腳踩碎,我顫抖的縮在地上,順便不小心保護住了懷中的鳥,我感受著背上傳來的悶痛,想要反抗,可我現在這個十一二歲大小的身體卻反抗不了,我能做的只有承受著這難熬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停了下來,在罵罵咧咧的走之前還不忘在我身上吐一口唾沫,我將自己縮得更小了,把小鳥從懷裡拿出捧在手上,看了一眼這只受傷的鳥,閉起眼睛,淚止不住的流。

  我其實是有輕度潔癖的,只是在來到這個世界後,便再也沒有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是十分鐘?十小時?還是十天?我不知道,但我現在被人粗暴的拽了起來,等我算是勉強站穩後,他才松開我那被他拽的生疼的手。

  「嘖,髒死了……」他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可我卻聽見了,這個人嫌我髒,但又有什麼關系,重點是他的聲音,那熟悉的聲音讓我重新睜開了眼睛,在我想抬起頭時,那人又捏住我兩側臉頰,逼迫我抬頭仰視著他。

  我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三人,即使現在臉被捏的很疼,也無法阻止我此刻內心的喜悅。

  「伊莎貝爾,就是這個髒的跟從屎坑裡撈出來一樣的髒小鬼嗎?」

  「嗯!利威爾大哥!就是她!你還好嗎?名字是?」之前的紅發少女看到我的長相,興奮的的說道。

  她原來就是伊莎貝爾!

  現在的我十分激動,即便話說不清楚,也用著口齒不清的語言說著

  「我叫波貝爾……波貝爾.歌德……」

  我很幸運,真的很幸運,能夠在這種地方遇見這他們: 法蘭、伊莎貝爾還有……利威爾。


正劇前夕

  850年,距托洛斯特區被破壞大概只剩下短短幾天左右的時間,到那時候,牆內就會如五年前一樣,出現宛如人間地獄一般的光景了吧。

  我的目光放在會議廳的玻璃窗外,今天牆內的天氣不錯,晴空萬裡,萬裡無雲,偶然會有幾只鳥兒從高空飛過,影子倒映在清澈的水面上,孩子們又從中踏過,將影子徹底的「破壞」。

  這哪像末日即將到來的樣子?我在內心感嘆道,不知道現在出去喊一聲「巨人來了」會不會有人信。

  「波貝爾!」

  在聽見有人在喊我名字時,我才將目光放回會議廳內,發現此刻屋裡的其他干部們都十分的沉默,沒有人在交流。

  「嗯」我應了一聲,看向剛才喊我的埃爾文,回答道「怎麼了?」

  但只見他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包含著大海一般深沉的瞳孔中此刻透露著對我的失望,我本以為埃爾文接下來會說些批評我的話,可他並沒有,他只是說了一句:「算了,你開會的時候認真點,我們接著說」便把話題切了回去,甚至沒有給我道歉的機會。

  我微微低下頭,滿腦子都是將要發生的托洛斯特區淪陷的事以及很久以前地下街的記憶,這讓我很是煩躁,為什麼最近大腦中全是這些東西,搞得開會時埃爾文所講的內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以及為什麼此刻的我感到後背發涼,不會是生病了吧,這樣一來,我這些天所感受到的呼吸不暢以及莫名心慌似乎就可以得到一個完美的解釋了。

  不過很可惜的是,我並沒有生病,因為我已經清楚剛才我為什麼會有那種感覺了。

  我微微將頭向後轉,就與後邊貼著牆站的利威爾來了個四目相對,我本以為在對視的一瞬間,他會心虛的挪開視線,可沒想到,他不光不心虛,被我發現後,還繼續光明正大的看著我的眼睛,反而是我,倒是先尷尬的回過頭,忍受著來自後方的視線。

  突然,一陣強烈的風把玻璃窗狠狠的推開,連同將大自然的新鮮空氣帶入氣氛沉重的會議室內,堆在我面前如山一般高的資料也被紛紛吹散在地,發出好聽的紙張落地聲,我的頭發被吹亂,發絲觸碰著我的臉頰,感到有些癢。

  我從椅子上站起,用手撐著桌面,說道「我去關窗」便起身走到窗前。可我並沒有立馬就把窗關上,而是看著遠方的牆,感到內心一股莫名的悲傷之情。

  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年了,曾經那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孩身體,如今已成年,跟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年齡已經一般大了,只是背負的東西比以前多太多了,所以才會感到越來越疲憊。

  「波貝爾?」

  韓吉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回至會議廳,我不解的望向她,說道「怎麼了?」

  「你已經在那站了有兩分鐘左右了哦。」她似乎很擔心我。

  而我也為了不讓其他人看出我此刻的異樣,立馬把窗關上,甚至不忘鎖住。

  我踏著步子回到座位,只是還沒坐下,就聽見埃爾文對我說道「你今天狀態不是很好啊,不如這樣,你先回去休息,為明天的壁外調查做准備」我看著他此刻勾起的嘴角,想說一些反駁的話,但話到嘴邊卻變為了「好,我知道了。」

  回到房間後,我將一直戴在手上的白色布制手套摘下,隨手扔到一旁的桌上,因為這裡沒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個人,所以我也難得的放下那顆一直以來緊繃的心,重重攤在床上,看著頭頂干淨的天花板。

  我沒有那麼厲害,把曾經的記憶藏到內心最深處,不去想它,讓時間抹去我與地下街時兩個最好伙伴的感情,理性對待一切,我做不到。

  我愧對了伊莎貝爾,法蘭,明明地下街時的我在內心暗暗發誓,一定要救下他們,可最後還是失敗了,要不是利威爾的即使趕到,我也會因此喪生在牆外。

  如今眼看劇情再過不就就要開始了,我多次想著要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訴人們,但我並沒有這麼做,因為我害怕,自己說出真相會被當成異類,會攪亂原劇情,所以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人,包括我最信任的利威爾大哥。

  我將手臂擋在眼前,遮住了面前的景像,試著放空大腦,讓自己什麼也不想,很快我便睡著了。

  醒來後,外面已經是深夜了,我從床上站起,看著窗外,想著現在睡下去應該也睡不著,於是我重新帶上手套,直接走出屋子。

  我來到調查兵團本部的屋頂,雙手搭在欄杆上,觀賞著此刻那漫天繁星,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參加壁外調查前的那個晚上。

  我從左口袋裡拿出盒煙,抖出一根來,叼在嘴裡,又從右口袋中拿出一個精致的打火機,剛把火點上吸了一口煙,就被嗆到了,我止不住的咳,原來第一次吸煙的感覺這麼難受,真不知道是怎麼會上癮的。

  「不會吸煙就別吸,覺得自己很帥嗎?」一個好聽的低沉男性聲音傳人我的耳中,隱約感覺道他的語氣裡帶著些嘲諷。

  我轉過身,借著月光,隱約看見利威爾的身影,就像在看好戲一般,抱胸站在那裡。

  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對他招了招手,說道「利威爾大哥,這麼巧,你也還沒睡啊。」

  利威爾走近我,靠在我身旁的欄杆上,現在我可以更為清晰的看見他的樣子,他並沒有穿著軍服,只是穿了一件襯衫,一條普通的外褲罷了。他的頭發有些濕,應該是剛洗完澡,不知道是不是月夜的原因,讓他平日裡一向嚴肅的神情,變得有些柔軟。

  他皺眉看著我,有些不滿的說道「我從不這麼早睡,倒是你,大晚上來這就是為了吸煙?」

  「不,睡不著,出來透透風」我微微抬頭看著天上那數不盡的星星「……順便學學看怎麼吸煙。」

  「嘁,小鬼吸什麼煙。」

  「還叫小鬼呢,我都成年了。」

  「那又怎樣,就你這種蠢樣,對我來說多大都是小鬼。」

  聽到他的話,我有點不甘心,剛准備反駁,就被他粗暴的揉了揉頭,頭發應該是被揉亂了,我也將想反駁的話吞了回去。

  利威爾放過了我的頭發,把雙手搭在欄杆上,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突然開口道「你最近什麼情況,總是心不在焉……再這樣下去,是想在巨人的臭嘴中迎來人生的最後一刻嗎?」

  好吧,原來你就是想問這個。

  「我很迷茫啊,大哥,你說我們以後的歸宿是哪呢?」我說了個謊,畢竟總不能告訴利威爾,我在擔天幾天後的托洛斯特區淪陷吧。

  我看著利威爾,從他那不算表情的微表情中看出,他現在很是無奈。

  「想這種屎一樣的東西有什麼用,重要的是現在,你這家伙還是好好用大腦想想怎麼活下去吧。」這是他所說的。

  聽完他說的話,我並沒有馬上回答,看著廣闊的天空,再次吸了口煙,結果和上次一樣,我又被嗆到了,不過這次更嚴重,咳的眼淚都出來了。

  「嘖,小鬼就是小鬼」他就在一旁看著我出醜的樣子,嫌棄的說道「不會吸就別吸了,難看死了。」

  說罷,利威爾直接奪過我手中的煙,出乎意料的,居然直接摁滅在欄杆上,不等我反應過來,直接轉身就走。

  「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他說。

  「知道了,多謝大哥開導」我回答。

  「記得把欄杆上的煙打掃干淨再回去。」當然,他還加了這句。

  「……好吧」我就知道。

  在利威爾走後,我再次抬起頭,看著天空,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熟悉的他

  「嘭!」伴隨著一聲槍響 ,一發綠色□□從牆上發射出來,托洛斯特區的大門被緩緩打開,在門打開的過程中,我還不忘再次檢查身上的立體機動裝置。

  「你們最後再檢查一下身上的裝置」我轉頭對利威爾班的其他成員叮囑道,在看見他們檢查完畢後,我才放心的點了點頭。

  在門被拉開至一定高度後,調查兵們隨著埃爾文的一聲「出發!獻出你們的心髒!」跟著隊伍衝出高牆。

  這次壁外調查如我所想,在第二天埃爾文就發令返回托洛斯特區,而原因是,有大批巨人正在接近高牆。

  我騎在馬上,加快了馬奔跑的速度,離牆的距離也越來越近,我終於看到此刻牆壁的情況,牆被破了個大洞,即使如今已經被堵上,但不難看出,在這之前,肯定發生了大事件。

  現在利威爾已經啟動立體機動裝置,衝向高牆上方,我也緊隨其後,跟他一起來到牆上。

  從這裡看到的牆內風景簡直如地獄一般,居民所居住的房子已被破壞的不成樣,人類支離破碎的屍骨滿地都是,幾日前清爽的空氣,如今夾雜著濃厚的血腥味,巨人們頂著一張張滑稽的臉破壞著人們生活的地方,如五年前一般。

  我立刻從牆上跳下去,感受著降落時劃過臉頰的風,再次發射裝置上的鉤爪,成功勾住一幢房子的屋頂,噴出已經快要耗光的瓦斯,氣體將我推向鉤爪所在的位置,在這段時間內,我握緊手上的刀柄,看著離自己不遠的巨人,內心是一如既往的冷靜。

  在與巨人「擦肩而過」時,我直接削去了它的後頸,血液濺在我的臉上和衣服上,但很快就開始蒸發。我轉頭看見它搖搖晃晃的樣子,收回勾爪,直接踩在了它的頭上,然後,它直接倒在地上,害我也差點摔倒。

  我站穩身體,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喘了口氣,開始環顧四周,卻始終沒有看見我想看見的人。

  「喂,小鬼們,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利威爾的聲音從不遠處的後方傳來,我轉過身去,終於看見了他背後那個有些熟悉的臉龐。

  是叫艾倫嗎?終於見到你了……

  在討伐完最後一只巨人後,我並沒有隨埃爾文等人一同□□,而是回到調查兵團總部的澡堂,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換了身寬松的私服,到自己房間做起了文書工作。

  第二天,我正在吃著沒什麼營養的早餐時,突然一個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入我耳中,我聽力其實挺一般,能聽見這聲音,是因為腳步聲的主人令嘈雜的大食堂安靜了下來,我大概能猜到那是誰,所以沒有特地去看,而是一心一意的吃著嘴裡的面包。

  利威爾在我對面坐了下來,翹著個二郎腿,桌上放著紅茶,很是悠閑自在。

  大食堂很快恢復了嘈雜,我也吃完了嘴裡的面包,抬起頭,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對他說「大哥,你這麼晚才吃早飯?」

  「晚起的人還真有自知之明」利威爾撇了我一眼,喝了口紅茶,繼續說「我看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知道了」說著,我又塞了塊面包在嘴裡,繼續慢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估計是利威爾覺得我吃東西速度實在是太慢,所以又對我說「快點吃,吃好後跟我走,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他頓了頓,又用較輕的聲音說「雖然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嗯,好」現在問他要去干什麼,他應該也不會告訴我,所以我也就沒有多嘴去問。

  在利威爾等我吃好早飯的期間,我們兩人沒再說什麼多余的話,我知道利威爾他這個人沒什麼耐心,肯來這裡等我就已經很好了,要我現在再和他說什麼沒用的廢話,他大概會不管我有沒有吃好,直接把我拽走去做任務。

  不過在吃的過程中,我倒是有悄悄觀察此刻利威爾的容顏,從他眼底嚴重的黑眼圈中,不難看出,他昨晚肯定又失眠了,他每次都這樣,從壁外調查回來後一定會做噩夢。

  說實在的,我還挺心疼我這個大哥。

  吃完後,我用手帕擦了擦嘴,對利威爾說「我吃好了,走吧。」

  利威爾從椅子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先一步走出大食堂。

  我跟上利威爾的步伐,走在他身旁,一路來到兵團放用來運貨的馬車點,我待在一旁看著利威爾牽了匹馬出來,而在後面的馬車上放了很多衣物,以及裡面裹好什麼的帶血布料,我想我現在大概已經有點知道所謂的「事情」是什麼了。

  我把視線轉移到馬車前面,發現那匹馬似乎很喜歡利威爾,用頭輕輕蹭了一下利威爾的頭發,利威爾抬起頭,把手放到馬頭上的鬢毛,用撫摸的方式回應了它。這一幕看上去著實和諧,沒想到利威爾對待小動物這麼溫柔。

  「喂,走了,波貝爾,你聽到沒有?」利威爾的呼喊把此刻有些恍惚的我拉了回來,我發現他正皺著眉有些不悅的看著我。

  我立刻小跑到馬車旁,有些無奈的開口道「嗯,來了。」

  在路上,我們走過了集市,即使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但此刻這裡與往日沒什麼差別,商人叫賣的聲音持續不斷,婦人們在開開心心的聊天,食物特有的香氣傳入我的鼻腔。

  要不是我才吃好早飯,不然我的錢包又要空了。

  在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出了集市,來到一幢居民居住的房子前,人們談笑的聲音現在幾乎聽不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陽光根本照不到這裡,明明是有人住的地方,此刻卻感覺不到有任何生機。

  我有些不安的看向利威爾,他從馬車上拿下一件帶血的自由之翼鬥篷,折疊整齊的攤在手上,然後來到門口,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門。

  「大哥」我覺得我現在必要問一下他「一會我需要做什麼嗎?」

  「不需要,這次用你的眼睛看就行了」而他是這麼回答我的。

  我點點頭,閉上了嘴,和利威爾一起站在門口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沒多久,破舊的木門被緩緩推開,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內的人似乎很警惕,並沒有把門完全打開,只是開了條縫,因為看到我們身上的兵團制服,所以用畏畏縮縮的語氣開口道「長官,請問有什麼事嗎?」

  「能讓我們進去嗎?」利威爾反問。

  那人應了一聲,把門完全打開,自己側過身子,對我們做出請的姿勢。

  我終於看清楚她的樣貌,原來這是個長相普通的中年婦女,不過她的身形很清瘦,手腳也不太好使,所以才會對外來人這麼警惕嗎……

  利威爾和我走進屋子,屋子裡除了這位婦女以外再沒有其他人,我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家」幾乎沒什麼東西,只有一些生活的必用品,以及一些破損的家具。說實話,我感覺這裡還沒有當初我們地下街時住的房子要好。

  利威爾將手裡的東西輕輕放在靠窗的木桌上,然後示意婦女過來。

  我想那位婦女心裡應該知道了個大概,因為此刻她那凄涼的表情,以及極力克制,依舊能從她眼中看到的淚水。

  在婦女看到桌上的鬥篷後,就再也無法壓抑自己,抱著披風放聲大哭了起來。在這些年來,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這樣的場景,人們失去家人痛苦絕望的樣子。

  我別過頭,讓自己不去看,我不想看到這種場景,因為這讓我想到了曾經的自己,剛來到這個殘酷世界的那個,天真又愚蠢的自己。

  利威爾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本小冊子,翻到某一頁停了下來,放到婦女的面前,對她淡淡地開口道「這是莫登.韋博的戰績,討伐數二,輔助討伐數五……他已經足夠出色了。」

  可婦女哪還聽得見別人說話,只是把手中的鬥篷抱的更緊,眼淚水像壞掉的水龍頭一般,止不住的流。

  利威爾沒有得到回應,也沒再說什麼,默默的把小冊子放回胸口,靜靜地看著那位婦女。

  我想知道利威爾現在是什麼表情,於是把目光放在了他的半邊臉上,不過很可惜,什麼都沒看到,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表情……也對,這種事他應該做過很多次,早就習慣了吧。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此刻利威爾似乎有些……悲傷?

  突然,利威爾轉過頭,與我對上了視線,對我說道「走了,去下一家」然後先我一步走向外面。

  我低下頭,輕嘆口氣,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什麼,只感覺到心裡很不是滋味。

  「喂,你這家伙到底在干什麼?」估計是因為我遲遲不動身,利威爾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黑著臉對我喊到。

  我立刻回過神,快步跟上利威爾,在踏出大門前一刻,我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朝那陰暗的屋子裡望了一眼,想對屋裡的人說些安慰的話語,但仔細想想,應該說什麼也沒用吧。

  所以在最後我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默默走出房子,順便把門關上。


訓練

  在送完遺物後,時間已是傍晚,夕陽撒在我的後背,明明身上感到很溫暖,但卻不知為何,心裡意外的寒冷。

  「表情還真是有夠慘的」利威爾看到我的狀態,開口道「感覺怎麼樣?」

  我搖了搖頭,空洞的眼神望著地面,如實回答「不太好。」

  利威爾似乎是料到了我的回答,並沒有什麼比較大的反應,只是自言自語的說著「也是啊……」

  之後,我們就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到了調查兵團總部門口,此刻太陽已經完全落山,背上那暖洋洋的感覺也消失不見,兵團屋子裡的光勉強將周遭環境照亮。

  在利威爾栓好馬後,突然從身後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馬蹄聲,但沒過多久就便停下了,想必應該是停在了我的身後。

  我轉過頭去,原來是埃爾文,他騎在馬上,宛如王子一般俯視著我們,開口喊道利威爾和我的名字。

  「是埃爾文啊,有什麼事嗎?」利威爾還是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回應他。

  埃爾文看向利威爾,開口道「你們任務是已經完成了吧?」

  「不然呢?你覺得我們現在為什麼在這」利威爾皺著眉,沒好氣的說道。

  埃爾文聽見利威爾這麼說,也沒什麼表示,反而轉移話題,將目光投向我「波貝爾,以後這種事你可能就要自己一個人做了。」

  他突然把話題轉到我身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可還是對上他的視線,認真的答應了一聲。

  「好」得到理想的回答後,埃爾文滿意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那你先回去吧。利威爾,跟我一起去趟憲兵的地下牢房。」

  利威爾輕哼一聲,大概聽到了想要聽的話,對埃爾文開口「終於拿到去見那家伙的權限了嗎……」

  劇情都已經發展到這了,有夠快啊。

  我眼看這裡已經沒我什麼事了,所以准備默默離開,可沒走兩步,埃爾文又把我叫住,我疑惑的轉過頭,准備洗耳恭聽他想說的下文。

  「波貝爾,明天上午八點記得准時來會議廳開會」他說。

  唉,果然躲不過開會。

  即使很是不滿,但我也沒有不懂事的表現出來,扔下一句「了解」便離開了這裡。

  次日開完會,我走在去訓練場的路上,今天開會的內容果然就是告訴我們前兩天發生的事、幾天之後艾倫的審訊,以及讓艾倫加入調查兵團的方法。

  這次利威爾又要當「壞人」了,當然,「好人」肯定還是由埃爾文來扮演。

  看這只老狐狸。

  想到這,我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話說今天天氣還真暖和,暖和的讓人……想睡個回籠覺,完全不想訓練。

  「不要這麼天真,佩特拉,要想超越我你還早著呢。」

  「我看你還是閉嘴吧,這麼說大話,小心一會又咬到舌頭。」

  這兩人拌嘴的聲音有些耳熟,我尋著音源望過去,果然是他們。

  我放輕腳步,微微勾起嘴角,走到兩人背後,突然用力把手拍上他們的肩膀,把他們向兩邊分開,走到中間,卻意外的看到佩特拉臉上的表情有些吃驚。

  我去訓練場並不奇怪,所以她到底是在吃驚什麼呢?在兩三秒後,我才意識到佩特拉的目光並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左邊,那我左邊的好像是……

  我把頭轉到另一邊,不出所料看到奧路歐露出痛苦的表情捂著嘴,血順著嘴角緩緩流下,他果然是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抱歉啊,奧路歐」我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的錯,我承認。

  「波貝爾前輩你還真的嚇到我了」佩特拉趁著奧路歐說不出話的縫隙間,對我說「你也去訓練嗎?」

  我點點頭,笑著回答道「當然了。」

  「前輩,拜托你下次輕點」奧路歐終於是緩了過來,擦了擦嘴角,努力調整著被我破壞掉的形像。

  我用手臂勾住兩人的脖子,嘗試用大姐姐的口吻說道「好好,沒有下次了。」

  比起利威爾,我在他們面前更顯自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用不著拘束,而他們雖然管我叫前輩,但與我的關系卻更像是同期生,一點都看不到說話間的拘謹。

  走到訓練場,我穿戴著立體機動裝置,在第一次穿上這東西的時候我絕對不會想到以後會駕馭的如此熟練。

  做好熱身運動之後,我想著利威爾平時的樣子,突然想和奧路歐一樣,試試模仿高大上的兵長先生,於是我抱著胸,收起臉上的笑容,對他們開口「不想死在壁外,就給我認真訓練。」

  在說出這句話後,我有些後悔,平時看利威爾這麼說話倒沒什麼,不過為什麼自己說出來就感覺哪裡有些奇怪,真不知道奧路歐是以什麼樣的心態模仿利威爾的。

  奧路歐看到我的川劇變臉,有些不能理解,對我開口「波貝爾前輩,你到底在干嘛?」

  「前輩,為什麼只要兵長不在你就……」佩特拉有些無奈,但也在衝我笑,故意沒有把話說完。

  「在他面前我當然不會這麼做」我不再模仿利威爾,放下手臂,微微低頭,接著說「我不想再讓他為我擔心了。」

  在我說出這句話後,周圍的氣氛瞬間冷了下去。

  真是的,我在說什麼啊。

  我搖了搖頭,臉上重新帶上笑容,抬起頭,提高音量,說道「好了,快去訓練。」

  不等那兩人回答,我啟動立體機動裝置,先一步向樹林中的練習用巨人模型飛去,並迅速手起刀落,成功砍去模型巨人的後頸。

  「波貝爾前輩,你這人太狡猾了!」

  聽見後方奧路歐對我的評價,我不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大聲喊道「那你加油追上我,我待會就在我大哥面前誇獎一下你怎麼樣?」

  我轉頭向後瞟了一眼,果然還是沒有看見他們,可能是自己速度太快了吧,我稍微放慢速度,悠悠哉哉的又砍了幾個模型後,感到有些累,於是站到一根樹干上,准備休息一下。

  我對自己的體力很無語,明明利威爾曾經有幫我用鍛煉的形式提升體力,但過了一段時間後就放棄了,因為我發現根本沒什麼用,還是跑一段路就喘地上氣不接下氣。

  不過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也必將為你打開一扇窗,好在除了體力外,我其他方面還不錯,不然早死在地獄一般的壁外了。

  我站直身體,望了望剛才飛過的樹林,別說人影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真奇怪,佩特拉和奧路歐難道是裝置出故障了嗎,不應該啊,怎麼到現在還沒到這,等等,難道他們……

  想到這,我立刻重新啟動裝置向前衝去,果不其然,一路上巨人模型的後頸基本上都多了兩條深深的刀痕,被砍去的橡膠掉在地上。

  這一定是他們干的。

  來到樹林盡頭後,我落到地上,一抬頭就看見那兩人,奧路歐一臉狡猾的笑容,而佩特拉則是不太好意思的撇過視線。

  「真不好意思啊前輩,我們換了一條路……」

  「抱歉」佩特拉打斷了語氣十分惡劣的奧路歐,一臉歉意的對我說「我們用了點小手段。」

  我嘆了口氣,不自覺的帶上有些寵溺的語氣,對他們開口道「你們啊,真是的。」

  「前輩你可不要賴賬,之前說什麼來著?」奧路歐陰陽怪氣的靠近我,我當然知道這家伙指的是什麼。

  我剛想說話,不過佩特拉是已經看不下去了,把奧路歐拉過去,皺著眉對他開口「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說話的吧!」

  不知道是想到什麼,佩特拉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繼續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在模仿利威爾兵長的話,還請你不要再這樣了,一點都沒有相似的地方。」

  他模仿利威爾,還不是因為知道你喜歡利威爾。我看破卻不說破,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兩人。

  「說什麼呢,佩特拉,我只是不希望前輩賴賬罷了」奧路歐並沒有接著佩特拉的話說下去,他也許是被說中了,所以才顯得有些心虛。

  我又打了個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開口道「那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說完,我轉身離去,身後傳來奧路歐的歡呼聲和佩特拉責怪他的聲音。

  這兩人平時還真是快樂,真不錯啊,我也能這樣就好了。


地下街

  轉眼幾天過去,明天就是艾倫審判的日子,在這幾天裡,我不是做文書工作就是訓練,當然也有想辦法去見艾倫,不過沒被同意就是了。

  我靠在沙發上,太陽暖暖的照在身上,為了擺脫懨懨欲睡的感覺,我起身離開房間,來到前幾日才來過的大街上。

  在散步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前方一個黑發的矮小男子,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長相,不過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倒很是熟悉。

  我快步走上前,那個身形也越來越清晰,有時候我真懷疑我和利威爾之間是不是會相互吸引,不然為什麼我去哪都能見到他。這牆內雖然是小,但也沒這麼小吧。

  「大哥,你打算去哪?」我走到利威爾身旁,背著手出現在他面前,意料之內的看見了他那張毫無波瀾的臉。

  利威爾看了我一眼,對我說「地下街。」

  「地下街」我默念了一遍那個地方,那裡有我們太多的回憶,不過利威爾應該不是為了懷舊而去,我開口詢問他「是去采購嗎?」

  既然不是去回憶,那應該就是有事要做。

  利威爾點了點頭,說道「東街的茶葉還不賴。」

  果然這人是奔著茶葉去的,不過也的確,地下街黑商賣的有些東西可比地上的好多了。

  「我也去,可以嗎?」我想去懷念一下,上一次去到地下街還是六年前。六年了,我想回去那裡,尋找他們活過的證明。

  「你去干什麼?」利威爾皺眉看著我,繼續對我說「去滾糞坑?」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毒舌,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因為我只是想去看看,看看那個充滿美好回憶的地方。

  估計是看到我糾結的樣子,利威爾並沒有再為難我,開口對我說「算了,隨你便。」

  聽到這句話,我收回剛才的表情,重新帶上笑容,跟在利威爾後面,像他的小跟班一樣。

  來到地下街,這裡和十年前相比好像沒什麼變化,要說有什麼小改變,那就是變得更亂更髒了。

  「大哥,我去西街看看」我習慣性的拽了一下利威爾的衣袖,對他說「到時候在這裡彙合。」

  我不等他回答,轉身朝另一方向走去,現在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去那個地方了。

  地下街的地形錯綜復雜,可卻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我加快腳步,心跳隨著步伐的加速而加速,因為那個地方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跑了一段路,我終於來到這裡,這是地下街唯一可以曬到陽光的地方,上面土地干裂,卻意外接通了地上與地下兩個毫不相干的地方,常年被陽光曬到的土地長出了屬於希望的顏色,這一片小小的地區是地下街唯一的春天。

  我坐在陽光下,用手撫摸著地上的草地,這是我「誕生」的地方,同樣也是放飛那只白羽小鳥的地方,一瞬間,時間仿佛回到了過去。

  「大哥,明天我們是不是就可以住到地上去啦!」伊莎貝爾直接躺在草地上,雙手墊在後腦勺,語氣中滿是對未來的期望。

  「別高興的太早,還有任務要完成。」利威爾毫不給面子,坐在地上警告著伊莎貝爾,可眼裡也出現了少有的期待之色。

  「是啊,你看波貝爾」法蘭叉腰微微低頭看向我,溫柔的開口「比你小了整整兩歲,卻比你成熟多了。」

  「我會加油的」我朝法蘭淡淡的笑了一下,我發誓,我一定會救下你們。

  說出這句話後,所有人的聲音都「消失」在這個空間裡,平時最為鬧騰的伊莎貝爾也沒說一句話,我們的視線都停留在那上方的裂縫上,我知道,這一刻像極了一幅畫。

  我用力搖了搖頭,過去的畫面消散在腦海裡,我絕對不能再讓自己困在過去,已經這麼久了,再也不該回想起來,這會成為我懦弱的點,會讓我無法前進。

  我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抬腳離開,在這裡呆了有夠久,利威爾那邊也差不多采購好了吧。

  走在前去彙合的路上,隱隱感覺周圍有些奇怪,角落的人在竊竊私語,附近的人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什麼意思,我是被包圍了?是因為我穿著兵團的衣服?

  附近的人走向我,在我旁邊圍了一大圈,我掃視了他們一圈,果不其然,那些人手上基本都拿著匕首小刀這類武器。

  「喲,是調查兵團的女兵啊!」從中走出一個長相猥瑣的中年男人,手上拿著根點燃的煙,一步一步靠近我。

  以前的我如果遇到這樣的場景,估計已經怕得發抖,也許都開始求饒了吧。

  「陪我們幾個玩玩唄」那人把手裡的煙隨手扔在地上,不慌不亂地走到我面前,用一只手粗暴地鉗住我的兩頰,強迫我抬起頭,我的顎骨被他捏得生疼,他卻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長得也還不錯。」

  真是惡心,這群人。

  我並沒有反抗他,反而忍著疼痛對他露出一個我所認為最軟弱的害怕的表情,用討好般的語氣說道「好,我答應你們,但……還請別弄疼我。」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種人渣。

  「放心,我們對你這樣的小姑娘會很溫柔」他故意放大音量,大概是在告訴周圍的人。

  為什麼不干脆消失掉?

  他松開我的臉頰,抬起左手,用手指穿過我的發絲,握住其中一撮放在手心裡撫摸,我只感到惡心,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向前走了一步,幾乎與他貼在一起,直視著這人的眼睛,對他勾起嘴角溫柔地笑了笑。

  他被我所吸引住,呆呆愣在原地,手上沒有任何動作,當然周圍的人也一樣。

  我猛地轉身,一只手抓住他沒來得及收回去的左手,用力往前一拉,另一只手抓住他胸口的領子,狠狠把他甩出去。

  一旁的人估計是嚇傻了,什麼動作都沒有,我冷下臉,快步走到地上那人旁邊,抬腳用軍靴的鞋尖往他臉上招呼,用不著克制力度,也用不著隱藏內心的陰暗面,一下一下踹上去,而回應我的是他難聽刺耳的哀嚎聲。

  真吵,我感覺我的耳膜都快要被他震破了。

  我更加用力地踹上去,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他叫喊的聲音也轉換為了哽咽聲。

  我把鞋子從他嘴裡抽出,鞋尖的部分粘著一絲他惡心的唾液,以及現在靴子上沾滿了他的血液。

  「你個賤.人!」

  身後傳來一聲怒吼,我隨著聲音望去,一個五官不正的高大混混向我衝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把帶血的匕首。

  也許是受這個人的鼓舞,周圍其他人也都向我跑過來,臉上的表情可怕地像是想要把我撕碎一般。

  我現在有點後悔來地下街了。

  ——————

  「利威爾大哥,抱歉,久等了!」我向利威爾招了招手,跑到他的旁邊。

  利威爾抱著胸,兩腿微微分開站在原地,臉黑得可怕,想必是在這等了我很久。他目光放在我身上,眉□□比往常皺著更緊了,我每靠近一大步他就會後退一小步。

  「喂,波貝爾」利威爾像是不忍直視似的移開視線,不滿地開口道「你還真去糞坑滾了一圈啊。」

  聽他說出這句話,我下意識地低頭檢查著自己身上、鞋子上和手套上,雖然是有點髒,但也沒有髒的這麼誇張。

  哦,對了,這個人有超嚴重的潔癖來著。

  我往前走了兩步,擺出常用的笑容,對利威爾說道「我回去會洗澡,現在還是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前面,利威爾有意跟我隔開一段距離,走在我身後,這感覺其實有些微妙。

  「所以我之前才沒帶你去地下街采購」利威爾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

  他來到我身旁,中間依舊保持著距離,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你原來早知道了啊。」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我想去你還是答應了,說明你知道我有自保的能力,能夠打敗他們。」

  我說了這麼多話,可利威爾看都沒看我,開口道「連那種豬玀都打不過的話,那我就該懷疑在你人生的二十幾年裡,腦子是不是都被屎堵住了。」

  ……怎麼他罵人這麼喜歡用這個字。

  「嘛,也不用這麼說嘛」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利威爾說的話。

  「行了,走快點,回去給我好好洗澡」利威爾開口對我說「不然明天的審判你也別去了。」

  利威爾加快腳步,我被他甩在後面,我可以感覺到他現在真的一點也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大哥,你等等我!」我對他大聲喊道。

  然而利威爾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停下來等我,所以只能換我跟在他後面。

  唉,有時候和他相處還真辛苦……


番議所審判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撒在我背上,明明已經醒了過來,但我就是不想起床,即使今天有重要的審判要參加,我也想先睡個懶覺再說。

  門外傳來軍靴踩在木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在我房門外停下。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於是用手撐著床板坐起,整理著自己凌亂的發型和松垮垮搭在我身上的襯衫。

  如果我的猜想是正確的,那麼現在我一定要盡快穿好軍服,不然就糟糕了。

  果然,在下一秒,原本上鎖的門被粗暴地踹開,在我的注視下利威爾一身殺氣來到房間內。

  「你的腦子真有夠懶散啊」利威爾惡狠狠地盯著我,看我的眼神讓我感覺下一秒他的腳就要踹到我身上一樣。

  我下意識把被子遮在自己的身上,可利威爾的目光還是□□裸地放在我的臉上,皺著眉,看起來不耐煩得很。

  你好歹是個男的,這麼看著我真的好嗎?

  我受不了他的注視,別開視線開口道「大哥,你能先出去嗎?」

  「害別人等這麼久的人還真好意思說」利威爾現在脾氣明顯很大,他並沒有答應我的要求,在那裡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站著,開口道「別廢話,快點穿。」

  我沒辦法,只好在利威爾的監督下穿好了軍裝;在利威爾的監督下刷牙洗臉;在利威爾的監督下出了房門。

  ……被人盯著的感覺真難受。

  「大哥,我的早飯怎麼辦?」在路上,我向旁邊的利威爾開口問了個我比較在意的問題。

  利威爾轉頭看我,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聽到什麼不可理喻的事一般,用一個字簡單地回答了我「啊?」

  他輕哼一聲,從裡衣口袋裡拿出個長方體包裝的東西,直接向我扔了過來,我花了大把勁才沒讓它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抓住那東西後,發現這原來是包軍用干糧。

  利威爾看都沒看我,淡淡地開口道「快點吃。」

  都這麼說了,我也沒客氣,拆開包裝一口咬了下去,軍糧的口感干巴巴的,說不上好吃,但也不難吃,還是老樣子。

  「謝謝,你最好了」我嚼著干糧,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正好利威爾就在旁邊,我就順便開口問道他「話說前幾天抓到的兩只巨人怎麼樣了?」

  「誰知道,但願還沒被那只奇行種給玩死吧」利威爾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行了,快到了。」

  原來番議所離我房間這麼近。

  我把最後一口干糧塞在嘴裡,拍了拍手,把掉手上的食物渣拍掉,沒有再說話,安靜地和利威爾走到番議所的側門門口。

  利威爾在我前面,輕松地推開門走了進去,我跟在他後面,走到指定地點,微微側過身,把手搭在面前的欄杆上。

  我環顧四周,扎克雷總統還沒到,艾倫也還沒被押送上來,唯獨最不想見到的人群到場了,好巧不巧還在最顯眼的對面。

  我不怎麼來番議所參加審判,是因為我不喜歡這種氣氛,更多的原因是我不喜歡中央憲兵那些人。那種貪婪又虛偽卻有權有勢的人渣,他們一直想找機會廢除調查兵團,妄想把人們永遠關在這狹小的牆內,實在是滑稽可笑。

  「吱——」

  正中間的暗紅色大門被打開,宛如宣誓著被審判之人生命的去向,艾倫此刻的恐懼與驚慌全被我看在了眼裡,兩位士兵粗魯地把他帶到眾人的面前,用槍口低著他的後背,逼迫他在中間的位置跪下,把一根結實的鐵質柱子固定在他的手銬鏈子上,卡在地上的凹槽裡。

  原先有些嘈雜的番議所因艾倫的到來而安靜了下來,我對面的人群用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緊盯著艾倫。

  那群人可能是忘了些什麼,殺死牆內絕大部分巨人的是艾倫,奪回托洛斯特區的主力也是艾倫,而他們現在居然把他當成敵人看待。

  我看向艾倫,發現他正在不安地環顧四周,像在尋找著什麼人。他把目光停在我右側不遠處,絲毫沒有掩蓋自己臉上驚愕的表情,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意料之中看到了一位黑發少女和一位金發少年,想必這兩位就是艾倫的幼馴染了。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叫三笠.阿克曼和阿爾敏.阿諾德吧。

  都這麼久了,還記得他們的名字,我還挺佩服我自己,所以我以前到底有多喜歡《進擊的巨人》這部作品。

  「人都到齊了,那麼就開始吧。」

  在我走神的時候,扎克雷總統已經來到了位子上,他把袖管往上拉了拉,推了下眼鏡,像神明一般宣告開始。

  不過這次的審判和我沒太大關系,我也不需要做什麼,只是聽到對面那群人的搞笑發言我就很來氣,一個個的說話都不經過大腦。

  「還真能說啊,豬玀。」

  利威爾估計也是不想再聽他們說話,絲毫不給面子,直接拋出一句罵人的話。我很羨慕他這種性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哪天我也能這樣毫不忌憚地罵人就好了。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討論繼續進行著,對面的人莫名其妙把矛頭對准三笠,朝向三笠的質疑好像是觸動了艾倫心裡的那根弦,他的情緒激動起來,借著自己此刻那股興奮勁,把心聲全部吐露出來。

  「夠了!給我閉嘴!全部投資在我身上就可以了!」

  艾倫吼出這句話後,番議所再次安靜了下來,估計是被他這句話嚇到了,一時間在場的極大多數人都沒了動作,呆呆定在原地。

  空氣停止了那麼幾秒,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奈爾,他對一旁背著槍的下屬吼道「准備發射!」

  下一秒,那位士兵舉槍對准艾倫,雖然他正在極力克制自己,但我還是可以明顯看到他的手在顫抖。

  耳邊突然劃過一陣風,我向那邊看去,旁邊的利威爾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翻過的欄杆,大步朝艾倫走去,二話不說直接向艾倫臉上踹。可以看出力氣有些沒控制好,牙齒落地的聲音能清楚聽見。

  利威爾突然的這一下,著實把我嚇到了,我馬上回過神來,感覺剛才自己有些好笑,昨天還用同樣的方法對付過別人,今天看到利威爾踹人卻被嚇到了。

  我仔細觀察利威爾此刻的「暴行」,看起來使用的力氣很大,但我估測他應該只用了一小半的力度,當初在地下街教我格鬥朝我攻擊用的力都比現在要重得多。

  之前開會時我也在場,所以我知道,利威爾的這一出戲是埃爾文安排的最後底牌,為的就是讓上層閉嘴,告訴所有人調查兵團有這個實力管住艾倫。

  最後的結果如埃爾文預想的一樣,艾倫被分到調查兵團,歸我們利威爾班所管。

  審判結束,扎克雷總統先行離開番議所,其他人也沒有久留,陸陸續續都離去了,就連三笠也被阿爾敏帶走了。

  現在這裡只留下幾個人,埃爾文、 韓吉、米可和我,我翻過欄杆,走到艾倫旁邊。

  我在艾倫面前站了一會,但他沒有絲毫反應,我蹲下身,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對他開口道「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艾倫點了點頭,翠綠色的瞳孔看向我,我露出微笑,從口袋拿出一塊手帕,幫他擦拭嘴角的血跡。

  調查兵團成功得到艾倫,韓吉應該是我們中心情最好的,她嘴裡哼著小曲,幫艾倫解開手銬,「哢噠」一聲手銬落地,還沒等我上去攙扶,艾倫自己就站了起來。

  我略有些尷尬地收回想去扶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對他開口道「走吧,先去後面的小會議室。」

  走在去小會議室的路上,韓吉滔滔不絕地問著艾倫問題,我們其他人絲毫沒有插嘴的機會,米可不但沒有阻止,甚至還用一副「真可憐」的表情看著艾倫。

  我依舊走在利威爾旁邊,彼此之間倒也沒說什麼話,埃爾文把小會議室的門打開,我們跟著他走進去,韓吉強行讓艾倫坐在沙發上,給他臉上處理傷口。

  這下艾倫也是如願當上了調查兵,不過為了他,我們利威爾班的成員就要開始忙了,埃爾文讓我們稍微整理一下,第二天就出發去舊調查兵團總部。


大掃除

  騎了幾個小時的馬終於是來到了舊調查兵團總部的附近,頭頂上的樹葉遮住了一部分陽光,絲毫感覺不到炎熱,我們沿著小溪邊上騎行,終於見到了城堡一般的總部,這麼大,住七個人著實浪費。

  到達總部門口,我從馬上下來,把其他人的馬一起拉走,簡單地栓在一旁,我揉了揉自己的腰,騎了這麼久,已經感覺不到腰的存在了。

  我抬頭打量了一下這個廢棄好幾年的總部,這裡的衛生情況估計是完全不符合利威爾的要求。

  「這可是個重大問題,趕緊著手打掃起來。」

  聽到利威爾的這句話,我重重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早起趕了幾小時的路,現在又要馬上進行大掃除,連休息都沒有,他就不能考慮一下.體力不行的我嗎。

  我跟著佩特拉等人走進總部大門,裡面全是灰,感覺只要踏一下腳,就可以揚起一層灰來。

  佩特拉遞給我一個鐵桶和一把掃把,嶄新的鐵桶邊緣掛著塊新抹布,鐵桶裡面裝了大半桶水。我不客氣地接下東西,對佩特拉道「謝謝。」

  大掃除時間正式開始,我來到自己的包干區,把桶放在一旁的地上,用掃把開始打掃了起來。

  首先是地面,然後是窗戶,最後是細小的縫隙,尤其是縫隙,必須要認真對待,一處都不能放過,不然就會面臨重做的危險。

  我把靠牆放的小櫃子搬走,蹲下身用抹布擦拭了起來,擦著擦著,發現牆上有一處地方不太對勁,我湊近去看,原來這是個小洞,好像還跟對面打通了。

  不會是以前住這的人有偷看的癖好吧,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改天就把這個洞堵上。

  我研究起了這個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離太近的原因,我可以清楚聽見隔壁有兩個人在對話,聽聲音好像是佩特拉和艾倫。

  好像是在聊利威爾。

  「……那個波貝爾前輩到底是什麼身份啊?」

  為什麼艾倫突然向佩特拉打聽我?

  「我也不是很清楚,前輩她……其實沒什麼官職,和我們一樣是利威爾班的成員,但工作量相比我們來說意外的多,又要參加很多長官們的會議」

  ……

  其實當初埃爾文想讓我上任分隊長的職位,不過被我拒絕了,第一是我覺得我無法做到命令別人,第二是我不想做太多的文書工作。

  那時埃爾文沒有說服我上任,我也沒多想,就覺得分隊長大概也沒這麼缺人,但慢慢的,我的工作量逐漸增加,要參加的會議也越來越多,等我反應過來,為時已晚,如今我已經是「分隊長」了,其他長官們心裡也都清楚,只是沒人會說出來。

  所以我才說埃爾文是個老狐狸。

  「喂,艾倫,完全沒打掃干淨,全部給我重做。」

  突然聽到利威爾那有磁性的聲音,我著實被嚇到了,差點以為那句話是在對我說,我把一旁的小櫃子放回原處,拿起掃把,繼續打掃起來。

  剛才我到底在干什麼,這不就是偷聽嗎。

  花了大概十分鐘左右,這個房間已經打掃完畢,這裡也就是我以後住的新房間了,反正城堡這麼大,隨便找個房間住就行。

  話說艾倫現在應該在樓上,干脆上去看看好了。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爬上樓梯,在一個房間裡看到了這麼一幕:

  利威爾站在艾倫旁邊,親自指導艾倫打掃衛生,而艾倫跪趴在地上,手裡拿著抹布,十分賣力地擦著地板,我感覺地板都快被他擦出個洞來了。

  這個少年真的是不管什麼時候都這麼熱血。

  「大哥,這裡交給我吧」我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利威爾的肩膀,對他開口道「趕了這麼久的路,你也辛苦了。」

  利威爾轉過頭,拉下遮住口鼻的三角巾,對我說道「那就交給你了,過會我來檢查。」

  目送利威爾離開後,我伸了個懶腰,回過頭發現艾倫居然還在「折磨」他身下那塊地板。

  「艾倫,你也休息一會吧」我對艾倫擺了擺手,實在是不忍心看下去。

  「可是,兵長他說……」艾倫停下手中的動作,為難地看著我。

  「沒事,一會和你一起打掃」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教你怎麼通過兵長大人的檢查。」

  艾倫站起身,翠綠的瞳注視著我,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前輩,您和兵長到底……」

  不愧是艾倫,問問題這麼直接。

  「他以前救過我一命,我認他為大哥,論關系,應該算他義妹吧。」

  「啊……」艾倫略有些吃驚,這很正常,佩特拉他們剛知道時也是這副表情。

  我找了個椅子坐下,想趁這個時間和艾倫熟悉一下,我和他簡單說了幾句,看時間差不多,就繼續打掃起來。

  這一打掃就忙到了晚上,其中一大半時間是在教艾倫怎麼打掃,以後他應該也能夠通過利威爾的「打掃考核」,不用再一直重做。

  「打掃的還不錯」利威爾的手指在窗沿邊劃過,未見手指上有灰塵,應該很是滿意,對我們繼續說道「現在下樓,有個緊急會議要開。」

  雖說是緊急會議,但其實就是通知我們些事。三十天後是五十七次壁外調查,這次連同剛入團的新兵也要參加。

  會議沒有進行多久,韓吉也參加了進來,有她在會議廳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不少。她來征求艾倫實驗的許可,並且把實驗定在了明天。

  「不過,巨人實驗到底是什麼啊?」

  很好,艾倫問了個不該問的問題,和動漫一樣,今晚他肯定睡不了覺。

  奧路歐用手肘撞了一下艾倫,咬牙切齒地讓他閉嘴,不過已經沒用了,艾倫是真的對巨人實驗好奇。

  利威爾班的各位十分有默契,跟著利威爾一起默默離開臨時會議廳,我跟在最後,走出房間順便把門給關上,留給他們兩人交流的機會。

  我們另外找到個有桌椅的房間,按照剛才的位置坐好,我拿出剛剛從那裡帶出來的火柴盒,劃根火柴給桌子中央的燭台點上。

  「那小子真是的,沒事在那說什麼呢」奧路歐用手撐著下巴,不爽的說道。

  並沒有人理他,就連我也沒接他的話,短暫的安靜了一段時間,佩特拉緩緩開口道「我……其實有點擔心艾倫。」

  埃爾德目光放在桌面上,沒什麼動作,只是淡淡地開口道「畢竟是新人,就當是個教訓吧。」

  「嗯……真是辛苦他了」我輕輕笑了笑,整個人趴在桌面上,這樣會舒服些。

  「……兵長,韓吉分隊長真的是要把巨人實驗訂在明天嗎?」袞達突然開口,我可以聽出他的語氣裡充滿了擔憂「還有好多准備工作要做,沒問題嗎?」

  「這件事不需要你擔心」利威爾放下翹著的二郎腿,手搭在桌子邊緣,過了會兒,抬起手臂,用大拇指指著身後的門,繼續說道「時間差不多了,去睡覺。」

  說完,利威爾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留下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

  我打了個哈欠,手撐著桌面站起,擺擺手,對他們幾個人說道「睡覺,去睡覺吧。」

  我走出房間,去到早上打掃好的屋子,脫下軍靴,躺倒在床上,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使得屋子不那麼黑暗。

  拜托了,今晚想睡個好覺……


敵人是人類

  「前輩!快醒醒!出事了!」

  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就能感覺到身體在被人推搡,這種狀態應該持續了很久,腦袋有些暈。

  勉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佩特拉那張驚慌的臉,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麼著急?

  我從床上爬起,被子順勢掉到了地上,佩特拉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用較大音量對我說道「實驗用巨人被殺了!兵長和其他人都已經過去了!前輩你也快點!」

  這段話的信息量起碼讓我醒了一半,我立刻下床,整理起衣服。

  居然連這段劇情都忘了,我還記得什麼?!

  「前輩,你在說什麼?」佩特拉還在我的一旁,說話聲音不是很大也能讓她聽到。

  所以我剛才好像是不小心把那句話說出去了……

  「不,沒什麼」我繼續手裡的動作,皮帶組已經穿戴完畢,我穿上外套,對佩特拉說「我今天睡糊塗了,總之快走吧。」

  我們叫了輛馬車去到實驗地點附近,到達目的地後,我拽著佩特拉的手臂小跑前往實驗點,還沒見到人,倒是先聽見了一陣陣凄慘的哭喊聲。

  我加快跑步的速度,和佩特拉一起穿過樹林,來到了調查兵團的指定實驗地點。

  在場的人很多,不光是利威爾和埃爾文,就連不少其他班的調查兵也同樣在場,可見事態的嚴重性。

  我走到利威爾旁邊,看到了跪在地上,抱著頭哭喊的韓吉,看起來痛苦萬分。

  「實驗用巨人被殺了?」我靠近利威爾,明知故問,我想說的可不是這個。

  利威爾微微皺著眉,目不斜視地盯著冒蒸汽的巨人屍體,過了會才緩緩對我開口道「佩特拉跟你說過了吧。」

  ……要不趁現在干脆把我知道的內鬼告訴利威爾,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很多事情的發生。但如果真的這麼做,會不會產生蝴蝶效應?會不會無法到達後面的劇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剛張嘴,一個字都還沒說,利威爾倒是先一步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了他太久,還是我糾結的表情過於明顯,被他給發現了。

  我撇開視線,許久才下定決心,輕輕搖了搖頭,回答道「不……沒什麼。」

  這次換利威爾轉頭看向我,他眼神略微認真地注視著我,緩緩開口道「你終於是睡傻了嗎?」

  聽到他這麼說,我下意識想反駁,只是沒說出口,就再次被打斷,不過這次,是我自己被吸引過去的。

  「你認為我們的敵人是誰?」

  埃爾文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艾倫的身後,湊在艾倫耳邊小聲地詢問他。

  「走吧,接下去是憲兵團的工作」利威爾突然對我說道,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看到他已經抬腳准備離開時,我才遲鈍地跟了上去。

  利威爾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害得我險些撞上去。我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發現他原來是在等埃爾文。

  等埃爾文和艾倫談好,轉身准備離去時,利威爾才示意我繼續走。

  一直站在離門較近的米凱看到我們,什麼都沒說,默默跟在我們身後。

  剛走出實驗點,突然一輛馬車停在我們前面,擋住我們的道路,我想這大概是誰提前預定的。

  提前與車夫預定好時間來接的馬車比一般路上叫到的要貴不少,到底是哪個人這麼有錢。

  「等這麼久,辛苦你了」

  前面傳來埃爾文一如既往溫柔 的聲音,我猛然抬頭,原來是他叫的馬車,也對,仔細想想,我們這裡錢最多的也只有他。

  埃爾文打開車門,抬腳走上去,我以為他會就這麼回總部,但他突然對我們開口道「上來吧,先去一趟離這裡最近的分部。」

  第一個上馬車的是利威爾,接著是米凱,而我是最後一個。

  我坐在利威爾旁邊,對面是埃爾文和米凱。車窗外的景色逐漸動起來,身下感覺到了輕微的顛簸感,我把玻璃窗的窗簾放下,馬車裡像是黑夜一般,頓時暗了幾層。

  「那麼你們認為我們的敵人是誰?」

  埃爾文又問了一遍剛剛我聽到的問題,我看著他,想讀懂他的心,可惜光線不好,根本看不到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是人類」我說出自己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實,既然他都怎麼問了,那答案他心裡肯定有數「既然艾倫是牆內第一個可以巨人化且擁有智慧的人類,那麼肯定不止他一個人……我們中有內鬼,對吧?」

  我說完這麼一長串話,埃爾文居然輕輕笑了一下,在微弱的光線下,可以隱約看見他微微上揚的嘴角,許久,他開口道「波貝爾,你不當分隊長,真是可惜了。」

  我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要笑,埃爾文到底想說什麼?

  「埃爾文,笑的真夠惡心的」坐在我一旁的利威爾突然開口,雖然語氣裡滿是嫌棄,但接下去說的內容還是回到了主題「所以你是想在下一次壁外調查中抓住內鬼?」

  「沒錯,如果敵人的目標是艾倫,那麼他們一定會在第五十七次壁外調查中行動。」

  「這個計劃會有很多士兵犧牲吧。」

  利威爾說的話是陳述句,不帶一絲疑問,他就坐在我旁邊,我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勉強看到他的神情。

  他微微低著頭,目光不知道放在哪裡,眼睛裡好像是落寞的神情,大概是我的錯覺,在此刻微暗的環境裡,可能會出現這樣的錯覺吧。

  「但如果是為牆內的全人類,那士兵們的犧牲也值得了」米凱突然開口道,說完後吸了吸鼻子。

  「米凱,謝謝你能理解」埃爾文把他那一側的窗簾拉開,陽光照射了進來,我也終於看到了他們此刻的表情,埃爾文注視著我和利威爾這邊,平靜地開口道「到分部後我會召集所有分隊長來開會,到時候再細說。」

  ……

  開會的時候埃爾文和我們講了不少事,他懷疑內鬼是在五年前瑪利亞之牆淪陷時,趁亂進來的,所以提前得知作戰計劃的只有五年前就加入調查兵團的老兵。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我。

  會議結束後,我們回到了舊部,以後要是天天這樣跑來跑去的,我可受不了。

  剛和利威爾分開,就看見艾倫等人站在離舊部不遠處的草地上聊著什麼,所有人都圍在一起聊天,不是很常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十分罕見。

  大概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背對著我的袞達轉過頭,看到我也沒多吃驚,開口道「前輩,你回來了。」

  「嗯,所以你們在聊什麼呢?」我又上前走了兩步,停在他們面前。

  他們互相看了看對方,最後是埃爾德開得口「前輩,團長問的那個問題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我懷疑埃爾文是每個人都問了一遍。

  「你們在聊這個啊,我當然知道答案」我想也沒想就說出口,可以的話,我真的想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不過可惜,不能告訴你們,這是規定。」

  「喂,艾倫,去打掃衛生」

  「兵長!」其他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說出口,唯獨艾倫慢了半拍。

  是利威爾,他這麼快就回來了,不是去買掃除工具了嗎?

  看到他的雙手拎著一個布袋,我確信了,就是想讓艾倫跟他試試新的清潔工具,順便再鍛煉一下艾倫的掃除能力之類的。

  利威爾來我們這就是為了叫艾倫過去,艾倫走了之後,我們繼續開始聊天。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利威爾對除了打掃之外的事很隨意,所以並沒有管我們。

  這可能是最後的空閑,之後可能再也體驗不到。


實驗准備

  一大早,利威爾把我們所有人叫到了一個像教室一樣房間裡,在場的不光利威爾班的成員,就連韓吉也在。

  不得不說韓吉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好,昨天才發生了那樣的事,今天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重新接起艾倫實驗的工作。

  我看向利威爾,他昨天估計又在熬夜工作,眼睛下方的黑眼圈深了好幾層。

  雖然我昨天也沒睡好,但我的黑眼圈可沒他嚴重。

  人到齊之後,利威爾也沒說什麼多余的廢話,和我們講起怎麼對付巨人化後失控的艾倫,韓吉也正式把實驗時間定在了明天,雖被利威爾告知很危險,但她依舊要執行。

  開完會後的當天下午,我敲響了利威爾的臨時辦公室,他的確在裡面,得到他的許可後,我走進房間,想和他聊一聊。

  我坐在利威爾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呼吸感到有些許困難,明明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卻依舊在內心糾結,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他。

  從昨晚開始,不停在腦海裡上演的是佩特拉等人在劇情裡慘死的場景,我嘗試不去想,但那些零零碎碎的畫面依舊會在我閉上眼的那一刻顯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了?一副憋屎的表情。」

  「……利威爾大哥,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告訴他應該沒什麼關系,以利威爾的實力肯定可以救下他們。

  「我沒什麼耐心,你想說什麼就快說。」

  我沒有立刻回話,利威爾也沒有逼問我,過了一段時間,我緩緩開口道「第五十七次壁外調查會犧牲很多士兵,佩特拉他們……」

  我沒有接著說下去,因為我知道利威爾肯定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

  利威爾喝了口茶,目光放在桌上的文件上,說道「你和他們在下次壁外調查還是和我一起行動,交給我就行,不需要你來擔心。」

  「但……就是,如果埃爾文讓我們中途分開行動怎麼辦?」我接著說道,今天這件事一定要解決。

  「你是什麼時候變得和那個臭四眼一樣啰嗦的?」利威爾突然抬起頭看向我,緊緊皺著的眉告訴我他現在有點不爽。

  「到時候他們就只能交給你了」見我好像沒什麼話要說,他又把視線重新放回文件上,繼續說道「如果你們死了,那麼你們的意識將成為我的力量,如果我死了,我的意識將成為你們的力量,所以,放心吧。」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原本放在大腦裡想說的話一時間被全部清空。

  利威爾說的這些算是安慰嗎?

  許久,我才開口道「知道了,那就……交給我吧。」

  ……

  我離開房間,就在剛才,我想通了,利威爾能夠放心把利威爾班交給我,那就說明我多多少少是有些實力的,心裡的那些秘密,還是不要告訴別人比較好,我想用自己的行動來救下利威爾班。

  想通後,心裡就好受了不少,我抬腳走了一段路,但總感到身後涼嗖嗖的,像是被人盯著一般。我加快腳步,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回頭,感覺一但回頭,就會被誰給盯上。

  可最終我還是快速地轉頭了,出乎意料的,身後什麼人都沒有,剛才難道是我出幻覺了?

  「波∼貝∼爾 ∼」

  聽到這個聲音,我有些頭皮發麻,想必剛才那股視線就是來自她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後面跑到了前面。

  「韓吉……怎麼了嗎?」我回過頭,韓吉那張大臉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好在我有所准備,才沒被她嚇到。

  我後退幾步,與韓吉保持一個較為舒適的距離,眼鏡的反光配合著她的笑容,有那麼些可怕。

  韓吉微微彎下腰,突然抓住我的肩,然後對我說道「有空嗎?跟我來一下吧!」

  「要去哪裡啊……」我下意識想後退,但肩膀被她用力壓住,一步都動不了。

  「跟我來就知道了。」

  說完後,韓吉背著手向前走,中途轉過頭來對我輕輕笑了一下,像是邀請一般。

  這次換成我走在她身後,不知道在這個城堡裡繞了多少路,韓吉把我帶到了地下負一層,我沒想到地下除了艾倫住的地下室以外還會有其他房間,而且還不止一間。

  韓吉手裡拿著一盞油燈,帶我走到一扇老舊的木門前,輕輕松松地把門推開,看到房間裡的東西後,我就被震驚到了。

  這個破舊的房間裡,各種實驗器材應有盡有,桌上還放著一沓的實驗報告,按理來說這種東西都應該放在本部才對。

  「韓吉,這些都是你什麼時候拿過來的?」

  韓吉按著我的肩讓我坐在桌子邊上,我頗有興致地看起桌上的文件,無一例外,全是和艾倫實驗有關的記錄。

  「我想想」韓吉摘下自己的眼鏡,在我一旁坐下,整理起眼前的文件,繼續開口道「大概是兩小時前吧。」

  兩個小時前,也就是剛開完會議的時候,我不得不佩服韓吉,短短兩小時,能把這麼多東西都弄好。

  「多虧了莫布裡特的幫忙」韓吉又接著說下去,把手裡的文件放在一旁。

  我剛想說話,門突然被打開,莫布裡特手裡抱著一疊的文件跑進來,把文件放在韓吉邊上,喘著粗氣開口道「韓吉分隊長!文件已經全部給您拿來了!」

  「好的,莫布裡特辛苦你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韓吉笑著對莫布裡特擺擺手,示意他先離開。

  聽到這句話的莫布裡特好像松了口氣,說了一聲「好」,便離開了房間。

  「話說,韓吉,你叫我來到底是要干嘛?」我看著桌上那疊文件,想著我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

  韓吉心情可能不錯,嘴裡還哼著歌,聽我這麼問,她開口道「當然是和我一起准備實驗咯,正好你現在也沒工作,拜托你啦∼」

  她拿了其中一小份文件放在我面前,接著說道「這些你還是可以勝任的吧。」

  我看著眼前這一堆無從下手的文件,欲哭無淚,我就不應該跟著韓吉來這裡。

  「那個韓吉,我還有事要……」

  「我問過埃爾文和利威爾了,他們都說你今天沒工作」韓吉打斷我的話,遞給我一支筆,對我開口道「這些工作要我在一天內完成實在是勉強,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嗎?」

  我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接下韓吉手裡的那只筆,趴在桌上,艱難地看起桌上的文件。

  難得一天沒有工作,本想著再去集市逛逛,沒想到就因為韓吉,這個計劃就徹底泡湯了。

  我隨便看了幾張報告,在看到第二十張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下去了,我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想要放松一下。

  「韓吉,明天你打算讓艾倫在井裡做實驗?」

  「嗯,如果是在井裡,就算是失去理智,那艾倫也將無法行動,就無法給我們造成損失和人員傷亡。」

  韓吉認真地看著手中的文件,時不時用筆在上面留下些記號,說話的時候頭也沒抬。

  看韓吉現在似乎沒什麼和我聊天的興趣,我也沒有再和她說什麼,但桌上的文件我是看不下去了,油燈的光線照在桌上,將白底的紙張染成淡黃色,使我越看越困。

  之後我又勉強看了幾張文件,只感覺眼前越來越模糊,眼皮重的掙不開,手中的筆落在紙上,筆尖碰到紙張,墨在上面留下一個黑點。

  連抬手我都懶得抬,放任墨在紙張上一點點渲染開,都到這個地步了,我干脆直接閉上眼睛,能聽到周圍有朦朦朧朧的聲音,好像是誰再呼喊我的名字,我覺得我並沒有睡著,只不過就是不想睜開眼睛罷了,過一會兒我就繼續工作。

  「波貝爾……醒醒,快天黑了,波貝爾……」

  所以,就一會,就讓我在這舒適的環境中睡一會,來彌補我昨晚沒睡好的覺。


夜裡

  身體被人大力推搡,我能感覺自己摔到了地上,肩膀上的疼痛傳入骨髓,不是一般的痛。

  剛才迷迷糊糊的感覺全無,我緩緩從地上爬起,眼前被凌亂的黑發遮住視線,我把頭發撩到後面,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這應該還是韓吉的臨時實驗室,桌上的油燈和之前一樣的昏暗。

  「波貝爾!你沒事吧!?抱歉抱歉,我想叫醒你,一不小心太用力了。」

  我循著聲音看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韓吉,她看起來十分著急,好像是怕我這一摔把腦袋摔傻了一樣。

  「沒事沒事」我撐著地板從地上站起來,揉了揉剛才摔著的肩膀,繼續說道「文件應該還沒搞定吧,我們繼續。」

  多虧了韓吉這一下,我現在毫無睡意,覺得特別精神。

  韓吉幫我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門前,幫我把門打開,對我開口道「文件我已經全部搞定了,多謝你幫忙,時間不早了,要不先你回去。」

  沒想到韓吉動作怎麼快。我點點頭,走出實驗室,和她道別之後,我回到一樓,走上樓梯才知道,不是韓吉的動作快,而是我睡太久了。

  離開舊部,我望著滿天繁星,有些納悶。記得自己睡著前還是下午,這一覺醒來怎麼就晚上了!韓吉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我嘆了口氣,此刻回房間睡覺,根本睡不著。

  繞著舊部走了半圈後來到庭院,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沒看見有其他什麼人,我干脆直接坐在草地上,閑著無聊一根根拔掉地上的草。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一個人坐在了我的旁邊,來之前沒有聽到一點腳步聲,害我差點以為自己大晚上見鬼了。

  我停下拔草的手,手指靠近鼻子前,可以聞到淡淡的青草味,我還挺喜歡這種味道。

  「終於不吸煙了?」

  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人我的耳中,聞聲望去,我看到了利威爾,他的目光放在頭頂的夜空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刻的場景好像幾天前才見過,唯一不同的,是離天空遠了些。

  「不吸了,不喜歡。」

  嘗試過才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煙味,煙的味道總會讓我想到地下街。

  利威爾依舊望著天空,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是嗎……」

  總覺得此刻的氣氛有些尷尬,利威爾明明就在旁邊,卻難得的一句話都沒說,我本想找些話題,但看見他微皺的眉後,就突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和利威爾認識這麼久,我還是無法走進他的內心,他在一個人的夜晚會怎麼樣,我不知道。

  或許會失眠吧,畢竟每次壁外調查犧牲這麼多士兵,而利威爾又是這麼關心部下的人。

  曾經在動漫裡那個我從未關心過的人,現在居然會想著怎麼去讀懂他的心,我還真是有趣。

  估計是我盯了利威爾太久,他有些不爽地轉過頭,開口道「喂,你在看什麼?」

  我立刻收回視線,重新放在草坪上,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竟然又開始拔起地上的草來。

  「沒什麼……就覺得……利威爾大哥長得真好看。」

  說出這句話後我真想打自己一巴掌,雖然說的是實話,但和利威爾認識這麼久,這種話要說也應該在剛認識的時候說,找借口起碼也找點像樣的。

  「你傻了嗎?」

  「……」果然,我就知道利威爾會這麼說。

  或許是睡太久的關系,神志有些不太清醒,許多奇怪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想找個牆靠著,但後面不遠處的牆面一點也不干淨,靠上去肯定會被利威爾罵。

  在大腦還沒同意的情況下,身體先一步行動,利威爾離我很近,我靠在他的身上,頭輕輕搭在他的肩膀,意外的感覺挺舒服。

  一股淡淡的皂香傳入鼻腔,這股味道讓我很安心。

  「別靠過來,你還沒洗過澡吧。」

  真是不解風情。我並沒有聽他的話,甚至還蹭了蹭他的脖子來表示我的不滿。

  我可以聽到利威爾平穩的呼吸聲,他沒有直接離開,還挺給力。

  閉上眼睛,感受風吹過我的臉頰,一點也不冷。頭部在被人撫摸,溫暖的感覺從發傳入至內心,那人揉了一會我的發後停下來,我有些好奇地睜開眼,看向利威爾。

  他推開我的頭,我只好被動地撐著地重新坐好。感覺有些無聊,突然懷念起在原來那個世界的高科技產品。

  「明天的實驗韓吉准備讓艾倫在井裡進行,你覺得能成功嗎?」

  「誰知道,現在看來失敗的概率會比較大。」

  「的確。」

  說是這麼說,其實我清楚明天會成功,雖然會是個意外。

  「大哥,怎麼天都快亮了,現在到底幾點啊?」

  從實驗室離開,一直沒怎麼留意時間,我一個人在這裡待了很久,一點時間概念都沒有,為什麼這麼快就天亮了。

  「連時間概念都沒有嗎」利威爾撇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天都亮了,用你自己的大腦想想吧。」

  大概是五點不到。

  「哦,那差不多就要開始實驗了……為什麼把時間訂這麼早?」

  「實驗的不確定因素太多,需要大量時間來准備,況且」利威爾微微停頓一下「那只奇行種可能會為了今天的實驗興奮的睡不著,早就等不急了吧。」

  「既然這樣……那我就得先去吃飯了,再不吃就沒時間了」我站起身,不等利威爾說話,小跑著去食堂。

  以前早飯都是由佩特拉來准備,難得一天,就由我來做好了……雖然我不是很會做飯。

  打開後廚的門,一股食物特有的香氣飄入鼻腔,本來不怎麼餓,可一聞到這股味道,就像是激活了胃的動力,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一聲「叫喊」。

  我放輕腳步,慢慢走到那個正在忙碌的少女旁邊,為了不打擾到還在睡夢中的他人,我輕輕地開口道「你這麼早就起來做早餐啊。」

  「當然,大家都快起來了吧,況且今天還有重要的實驗要准備」佩特拉以同樣輕柔的聲音回應我,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

  「要不我來幫忙吧!」

  「不用了,波貝爾前輩」我話音剛落,佩特拉立馬把我推出後廚,指著前方的桌椅對我開口道「要不去那邊等吧,早飯一會就好。」

  說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佩特拉已經把門關上,不給我任何幫忙的機會。

  至於嗎?雖然我做飯是有點不太行,但幫忙還是可以的,況且早飯我會做。

  我不能說什麼,只好乖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等著開飯。

  過了一段時間,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到來,看到我的時候眼裡多多少少有些詫異。

  吃好早飯後,一直沒出現的韓吉突然帶著莫布裡特來到我旁邊,兩手搭在我和艾倫肩上,笑著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利威爾扶著椅子站起來,看著艾倫說道「這次實驗只能成功。」


巨人化實驗

  我們穿過森林,來到韓吉找到的一片實驗空地。草坪中央有一口不大不小的井,我湊上去查看,這口井不是很深,大概只有三米左右,但困住巨人還是可以做到的。

  准備工作做了大概兩三個小時,穿戴好立體機動裝置,我拍了拍艾倫的肩,對他說「不要緊張。」

  「我沒有緊張」艾倫眼神變得堅定,朝我重重搖了搖頭,像是在擺脫內心的不安。

  目送他跳下井後,我走到利威爾身邊,接下來沒我什麼事,這次實驗一切交給韓吉。

  「艾倫,看到信號彈再行動!」

  與井裡的艾倫說明完畢後,韓吉小跑到我旁邊,示意莫布裡特用筆做好記錄。

  只見韓吉填裝好信號彈,把手高高舉起,我趕緊堵住耳朵,以免產生耳鳴。

  信號彈的發射驚動了住在森林中的動物,一群鳥兒從我們頭頂飛過,伴隨著清脆的鳥叫聲,一會兒,森林再度回歸平靜。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在講閑話,我緊盯著離我不遠的那口井,有些期待之後的劇情發展。

  靜靜等待了數十分鐘,井裡依舊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放下捂住耳朵的手,開口道「好像沒什麼反應啊。」

  這其實在意料之中。

  「那家伙不會是睡著了吧。」

  說完,利威爾拔出兩把刀刃,抬腳上前查看,韓吉見狀,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腕,帶著我跑向那口井。我想掙開被她拽得生疼的手,一不小心力氣用的有些大,沒站穩腳上一滑,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下意識抓住井的邊緣,我才得以穩住身體,這一下,正好看見井裡滿身是血一臉不可置信的艾倫。

  他緩緩抬起頭,我想他見到的應該是滿臉寫著震驚的我們。

  「我……變不了巨人……」

  艾倫的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一樣,見我們沒人回應他,再次狠狠咬向自己的手。一下又一下,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他還真對自己下得了手。

  「夠了艾倫,停下。」利威爾大概看不下去了,能夠看到他的眉皺的比平時還要緊。

  我收回目光,對艾倫伸出手,開口道「你先上來吧。」

  艾倫停下他的自殘行為,緩緩把手搭在我的手上,他的血染紅了我的手套,看起來如此的觸目驚心,但如今顧不上這個,我隔著手套依舊能夠感受到艾倫手上的冰冷以及微微的顫抖。

  我用力把艾倫拉到地面上,因為和他距離不是很遠,所以能夠清楚聽到他嘴裡的碎碎念,他一直重復說著為什麼這三個字,像是在質疑自己一般。

  「佩特拉,你先帶他去包扎。」利威爾挪開視線,望向佩特拉。

  「是!」

  佩特拉立刻去到艾倫身邊,帶他到一旁椅子上進行治療,我坐在艾倫身邊,利威爾班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到我們身旁。

  看著佩特拉幫艾倫仔細地包扎好傷口,我也安心下來,拿起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杯,稍微抿了一口,微苦卻又清香的茶水流淌過我的喉,感覺很溫暖。

  喝茶時眼角的余光瞥見韓吉急迫的身影,我把茶杯放下,看見她正揉著自己的頭發走來走去,估計是在為實驗失敗而困擾。

  突然,韓吉停下腳步,撇下我們朝著舊部跑去,大聲對身後喊道「莫布裡特,跟我來。」

  「分隊長!您跑太快了!」莫布裡特去追韓吉之前還不忘吐槽一句。

  我收回視線,無意間看到那雙沾滿血跡的手套還戴在手上,有些頭皮發麻。

  我把手套摘下,將它們暫時放在胸口前的小口袋中,眼不見心不煩。

  「如果你不能變成巨人,那麼無論是瑪利亞之牆也好,大義也好,狗屎也好,全部都見鬼去吧」利威爾突然開口,他並沒有坐下,站在桌子旁邊,握著杯子的邊緣,冷淡地對艾倫開口道「給我想辦法,聽到沒有。」

  說完,不給艾倫任何回答的時間,就轉身離去。

  看樣子利威爾現在有些惱火,也對,如果艾倫無法變成巨人,那麼我們之前花在他身上的時間會全部打水漂,人類的未來也就不再需要考慮。

  「別放心上,我大哥只是說話不好聽而已。」

  艾倫那越發凄涼的神情讓人看了著實擔心,讓我都想告訴他變身巨人的契機是什麼了。

  「嗯,前輩說的沒錯,而且這樣起碼讓你看起來更像人類了。」艾爾德淡淡地說。

  大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像今天實驗失敗是意料之內的事,有一句沒一句安慰起艾倫來。

  一段時間後,一聲銀質品碰撞的輕響格格不入地傳入我的耳中,我循聲望過去,一把銀色小勺子靜靜躺在不算高的草叢中。

  這把小勺子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沒記錯的話好像是艾倫的,我正打算去撿,但在這一瞬間想起了這段劇情,趁著沒人注意,我又默默收回正要去撿勺子的手。

  幸好沒去撿……

  「我先去寫報告。」

  隨便找了個借口,我起身朝舊部的方向走去,大腦裡有些印像,巨人化時對周圍會有較大影響,雖不至於會受傷,但還是離遠一些為好。

  果然,剛走沒兩步,一聲巨大的聲響像是要振穿我的耳膜一般,伴隨著一陣猛烈的風以及刺眼的光芒向我襲來,比想像中的威力還要大上整整兩倍。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了,眼睛被強光照射的有些難受,我抬手揉了揉,轉過頭去,一部分巨人的身體赫然出現在離我不遠的面前。

  待我回過神來,發現手裡握著不知何時拔出的刀刃,我想這大概是我的本能反應,身體認為自己將受到危險時所做的自保行為。

  在被艾倫看到之前,我立刻把刀刃插回大腿兩側,如果被他看到應該會很失望。

  「冷靜點,你們這些家伙。」

  我順著聲音看去,利威爾班的各位把艾倫圍住,刀刃對准他,擺出一副隨時可以戰鬥的動作。

  理智的聲音壓下心中想要立馬殺死艾倫的想法,我猶豫了一會,最後決定過去幫艾倫。

  不,應該說是幫利威爾。走過去後我才看到巨人身前還站著利威爾,他手上並沒有拿著武器,甚至連立體機動裝置都沒穿,他在護著艾倫不被利威爾班的其他成員攻擊。

  「兵長!請您離艾倫遠一點!」

  「該離遠的是你們。」

  「艾倫!你這家伙要是敢動一下,我就立刻殺了你!」

  「奧路歐,冷靜一點。」

  沒用的,現在他們情緒十分激動,根本聽不進利威爾說的話。

  我從佩特拉身邊走過,在巨人旁邊停下,靠近看就能發現巨人的身體冒著熱氣,想都不用想,溫度一定很高。

  「前輩!別過去!危險!」

  佩特拉很少會說這麼絕對的話,她一定很著急。但我並沒有回應佩特拉的話,仰頭對待在巨人上面的艾倫說道「艾倫,你還好嗎?」

  「不……怎麼會……」

  艾倫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能猜到他此刻一定很懵。

  「什麼!哦哦哦哦哦!」

  「韓吉分隊長!您太激動了!」

  在如此緊張的氛圍中,韓吉這一聲如此破壞氣氛,她飛快的奔向我們這裡,臉上的表情有些可怕,但介於這個情況,沒有人上前阻止,利威爾班的成員也依舊在不停質問艾倫,像沒聽到一樣。

  「艾倫,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快說出來!」

  「快向我們證明你對人類沒有危害!」

  質問的聲音越來越多,吵的我很煩躁,剛想開口阻止他們,韓吉直接衝撞進我們這裡,還差點撞到我。

  「艾倫!那只胳膊能讓我摸一下嗎?!可以的吧!一下下就好!」

  我稍微向一旁挪了挪,見韓吉毫不猶豫地把手伸向巨人的身體,我立刻開口道「韓吉,小心燙傷!」

  但還是晚了一步,話音剛落,我就眼睜睜看著韓吉把整只手放上去,下一秒,她直接被燙的叫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韓吉這慘叫甚至還帶了點興奮。

  「嗚啊啊啊!好燙!真的好燙啊!」

  雖然現在的情況不太適合韓吉做這些事,但也多虧有她,此刻氣氛已經沒之前那麼緊張了,佩特拉他們都漸漸把手中的刀放下,十分無奈地看著我旁邊的韓吉。

  突然,巨人身上冒出的蒸汽向四周彌漫開來,那巨大的手臂開始慢慢蒸發。

  「等一下啊艾倫!不要把手拿出來啊!」

  原來是艾倫離開了巨人的軀殼。

  「臭四眼,你也稍微安靜一點。」利威爾說著,後退幾步,像是要遠離蒸汽。

  趁著韓吉還處於興奮中,我湊上前去,剛剛那把銀勺應該還被握在巨人的手裡。

  果然,蒸汽中巨人巨大的手中握著一把小小的勺子,有了對比之後,那把銀勺就像迷你模具一般,乍一眼絕對無法注意到。

  我指著那把勺子,拍了拍韓吉的肩,對她開口道「韓……韓吉,你看這把勺子。」

  說出這句話後,眾人的目光都從艾倫身上轉移到巨人手上那把銀勺上,利威爾走過來,與我擦肩而過,上前輕松地把勺子拿下,攤在手裡查看。

  韓吉和我湊上前看,那把有些彎曲的小勺子靜靜地躺在利威爾手中……


誤會解除

  回到舊部後,韓吉帶著那把小勺子直奔她的實驗室,而我隨手拿了塊面包回到自己的房間,點燃桌子上的油燈,從抽屜裡拿出一沓紙,邊吃晚飯邊寫起今天上午的實驗報告。

  寫好報告,我直奔舊部門口,運氣不錯,找到了打算回總部的莫布裡特,我把報告卷起來扔給他,讓他回總部時順帶幫我把報告帶給埃爾文。

  莫布裡特走後,我拿出口袋裡沾血的手套隨手一扔。回到房間沒多久,門突然被敲響,我懶得去開門,直接衝著門開口道「門沒鎖,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被緩緩打開,亞麻色的頭發先一步映入我的視線,之後,才看見佩特拉溫柔的笑容。

  「前輩,韓吉分隊長要求所有人現在到樓下會議廳去」佩特拉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好像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又是韓吉,看來那把勺子讓她想到了什麼。我點點頭,走出房間,連門都沒關,就和佩特拉一起前去會議室。

  拉開會議室的門,我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在我面前的是已經泡好的紅茶。

  我環顧其他座位上的人,大家都在場,唯獨那個最應該到場的人不在。

  等待的時間大概有二十分鐘左右,除了利威爾告知我們明天有巡邏工作外,沒什麼人說話。

  茶杯裡的茶水變得有些冰冷,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突然一陣撞門聲打破了原先的寧靜,也讓我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離門最近的佩特拉和奧路歐十分自然的上前把門打開,韓吉捂著自己的頭,走進來笑著對我們開口道「晚上好啊,利威爾班的各位!」

  「來的真早啊,是便秘了嗎。」利威爾喝下茶杯裡的最後一口水,毫不給面子的懟過去。

  被這麼說,韓吉也不在意,調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胳膊肘輕輕搭在我的肩上,用輕松的語氣開口道「沒那回事,還挺順暢的。」

  就像日常對話一樣……我想整個調查兵團能完美接下利威爾話的估計也只有韓吉一個人。

  「比起這個,先給你們看個東西。」

  日常對話結束,韓吉沒有再說什麼玩笑話,直接開始今晚我們被聚在這裡的正題。她從胸前口袋中拿出一塊白布,打開攤在桌上,之前的那把勺子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

  我趴在桌上,看了眼那把彎曲的銀勺,問道韓吉「所以你研究出什麼了?」

  「當時艾倫是這麼拿著勺子的……」韓吉與我們講述了她所認為的艾倫突然巨人化的理由,巨人化需要兩個條件,一是受傷,二是有明確目的,兩者缺一不可。

  告知完情報後,韓吉並沒有久留,簡單說了兩句後,又匆匆離開,說是還有研究沒做完。

  韓吉離開後,房間內再次恢復安靜,我悄悄觀察著大家臉上的表情,好像比實驗的時候還沉重不少,唯有利威爾依舊面無表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艾爾德終於第一個打破了這沉默的現狀,他緩緩開口道「也就是說……艾倫不是有意的……那麼也就是說我們……」

  「……要不有利威爾兵長在場,艾倫可能已經被我們殺掉了」袞達接下去把艾爾德沒說完的話補充完。

  接下去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我換了個姿勢,一只手撐著臉頰,等待他們接下去的動作。

  他們同一時間抬起頭,互相看了眼對方,像是讀懂了對方心裡所想,點了點頭,抬起手,用力咬下去。

  這群人這麼做我並不吃驚,一起生活這麼久,就以他們的性格絕對會以實際行動來給艾倫道歉。

  可我不吃驚不代表艾倫不吃驚,他此刻舉手無措的樣子全被我看在眼裡,估計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還真疼啊,艾倫,你真對自己下得去手」艾爾德望著自己是手感嘆道。

  「對不起艾倫,這算是我們對你的道歉。」佩特拉不好意思的說。

  看到這一幕,我居然笑出了聲,雖然沒有多大聲,但大家的視線還是放到了我身上,我不以為然,看著艾倫開口道「恭喜啊艾倫,這下也算是誤會解除了吧。」

  「嗯……」艾倫輕輕點了點頭,但眼裡依舊有些失落,想必是以為我們把他當成怪物看待了。

  「你明白了嗎,艾倫」利威爾突然開口道「我之所以選擇他們,是因為他們有隨時可以殺死同伴的覺悟,並且能在那種突發情況立刻反應過來,是完全舍棄了人性的家伙。」

  此話一出,剛才變得有些活躍起來的利威爾班頓時又恢復一片死寂,他們再次把抬起的頭低下去,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我沒有多驚愕,利威爾說這段話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內。

  但艾倫顯然有些無法理解利威爾為什麼這麼說,默默看了我一眼,見我沒什麼表情又看向利威爾,有些膽怯的問道「兵長,為什麼您要……」

  「不過即使是這群家伙,他們也會毫無保留地信賴目前的伙伴,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能活到現在的理由」利威爾打斷艾倫的話,繼續說道「所以你也必須完全信賴我們,雖然之前有說會殺死你,但那是建立在我們完全沒辦法的情況下,知道嗎?」

  當然,他會說這樣的話也在我的意料之內。

  看見佩特拉他們再次把頭抬起,默默地打量著利威爾,我居然感覺有些有意思,看來他們還沒有完全了解這位兵長大人。

  「兵長,我要追隨您一輩子!」

  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奧路歐說話的語氣裡居然帶了些哭腔,要不是礙於身份,估計都已經撲上去了。

  我相信艾倫看到這一幕已經嚇傻了。

  聽到這句話,利威爾難得平整的眉間再次皺了起來,別說他,這句話要是對我說,我也得皺眉。

  「那就活下來向我證明吧。」利威爾簡單的回了一句。

  「是!我一定會活下來證明給您看!」

  「……」

  大家都在看著奧路歐,但他自己好像沒什麼自覺,還在那邊自顧自的感嘆。

  「奧路歐,你注意一點好嗎」實在是看不下去,他的鼻涕都快掉在桌子上了。

  「奧路歐,你聽我說」佩特拉拿胳膊肘捅了下奧路歐,開口道「如果你弄髒了桌子,那我現在立刻向兵長申請讓你打掃整個舊部的衛生。」

  這句話似乎對奧路歐有些效果,他在利威爾的視線下,用袖子口擦掉鼻涕。

  不過這一舉動適得其反,利威爾的眉皺的更緊了,加上那雙死魚眼實在是有些可怕。

  這下別說我,連利威爾都受不了了,他一言不發黑著臉站起身,帶著面前的茶杯離開房間,關門前只留下一句「記得打掃干淨。」

  「……」

  「……」

  「……奧路歐我可以打你嗎?」這是我今天對奧路歐說的最後一句話。


巡邏

  特別作戰班的日常任務之一就是為了排除可疑人物蹤跡繞著河邊巡邏,但這次有了艾倫,那就不光是巡邏這麼簡單了,更多的是作為一次訓練來進行。

  河水波光粼粼倒映著藍天,同時也映出我的臉,是一張普通的東方女性的臉龐,不是很難看也不是特別好看,是走在大街上會被忽視的樣貌。不過這種長相在牆內似乎並不常見,甚至可以說是罕見,在這裡有著這種樣貌的似乎只有東洋一族的人。

  不過三笠的母親好像就是東洋人,三笠算是混血,上次在番議所見過一面,是個可愛的女孩。

  突然意識到現在不該想這些,我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利威爾在前面領頭,我們跟在他後面。

  風不斷吹過我的臉,有些擋視線的劉海被風吹起,感受著騎馬的顛簸,或許能讓我放松下來。

  騎行了大概有兩個小時左右,我們隨便找到一個地方休息。趁這個時間,我從掛在馬背上的包裡拿出一卷有些泛黃的圖卷,攤開後是讓新兵看見就頭疼的長距離索敵陣型位置圖。

  確認無誤後,我再次把圖卷起,走到袞達旁邊,拍拍他的肩,把紙遞過去,對他開口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正好現在可以讓艾倫記一下長距離索敵陣型,就交給你了。」

  「好」袞達接下那卷圖,朝正在休息的艾倫走去。

  這本是交給袞達一人的任務,但其他人都十分熱心腸,除了奧路歐以外,都圍在艾倫旁邊。

  我轉過身,正好看見不遠處的利威爾,他在給他的黑馬順著毛,馬兒滿意地踏著蹄子,看起來很喜歡他的主人。

  在我印像中好像不管是什麼動物都會喜歡利威爾這個人,起碼到現在為止我就沒見過有動物會怕利威爾。

  「波貝爾,你很閑啊。」

  聽到聲音,我把目光從利威爾手上挪到他的臉上,他離我很近,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他身邊了,難怪他會和我搭話。

  「現在的確沒什麼事要做,畢竟是休息時間」我笑著回應利威爾「一會就要繼續趕路了,是直接回舊部嗎?」

  「不,先去趟托洛斯特區的分部。」

  「是去給馬喂食嗎?」

  「當然了,不然你想去郊游?」

  「……」

  我再次被利威爾說的話噎著了,他還真是一如既往毒舌。

  之後我選擇跳過這個話題,和利威爾又隨便聊了會天,從天氣聊到動物,從動物聊到他人,雖然都是我主動找的話題。

  「前輩」在我找其他話題的時候,袞達突然出現在我旁邊,他把那卷圖還給我後,對利威爾開口道「兵長,可以繼續走了」

  利威爾點了點頭,沒再和我接著說下去,他翻身騎上馬,拉緊馬韁繩,身下的馬像是回應一般嘶叫一聲。

  「快准備起來,要走了!」

  走之前,利威爾特地提醒了我一聲,我回過頭,看見佩特拉他們早就騎上馬,只有我一個人還在原地站著。

  看佩特拉他們都在等待,我立刻小跑到我的馬旁邊,跨上去收緊手中的韁繩。

  馬前面的兩個蹄子站起,嘶叫著蹬了兩下,便向前跑去。

  來到分部後,我把自己的馬和其他人的馬拉到馬廝,把喂馬工作交給艾倫後,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

  突然,一個杯子遞到我面前,自己無表情的臉映在杯子中裝著的液體上,我好奇地抬起頭,正好與佩特拉對上視線,她朝我笑了笑,開口道「前輩,喝杯紅茶吧。」

  我正好口渴,接下佩特拉遞來的杯子後,直接把裡面的茶一飲而盡,終於讓喉嚨舒服了些。

  見我喝完後,佩特拉把我手裡的杯子拿走放到一旁,坐到我身邊和我一起休息。

  我們沒說什麼話,就這麼呆坐了十幾分鐘,太陽緩緩下山,金色的陽光撒在我的半邊臉上,有些刺眼,在我起身准備換個地方的時候,佩特拉突然開口道「波貝爾前輩,我想冒昧的問你一些問題。」

  「什麼?」看見佩特拉糾結的樣子,我有些好奇。

  「前輩在很久以前就認識了利威爾兵長對吧」佩特拉揉著自己的雙手,眼睛始終盯著地面,也許是夕陽的原因,使她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泛紅,過了一會,她繼續說道「地下街時期的兵長是什麼樣的呢?和現在比起來有什麼變化嗎?」

  「……」

  地下街時期的利威爾可以說和現在比起來沒什麼變化,也可以說和現在比起來變化大了去了,如今他似乎不太想與人有過多交情,也不太願意與他人吐露心聲,這些算是他內在的變化嗎?

  「前輩?」

  「沒什麼變化,他很久以前就是這樣的性格」聽到佩特拉的呼喊,我回過神來,為了不讓她懷疑,我立刻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了吧?」

  最終我還是沒和佩特拉說,我並不覺得利威爾會想讓其他人了解曾經的他。

  為了不被追問,我趕緊溜到馬廝,環顧一圈卻沒看到應該在這裡的艾倫,不過我也想這麼多,拉著自己的馬帶出馬廝,見奧路歐靠在一旁牆上,我隨口問道「奧路歐,看到艾倫了嗎?」

  「找那個臭小鬼干什麼,諾,在那裡。」

  我順著奧路歐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裡一共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艾倫,另外兩個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三笠和阿爾敏。

  看他們聊的這麼開心,我也不打算介入,可在准備離開時,三笠卻突然與我對上視線,臉上是有些吃驚的表情。

  不過也只有一會,三笠和我對視了不到三秒,就重新把視線放回艾倫身上,繼續詢問艾倫情況。

  難道是我臉上有什麼?這麼想著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長相在牆內的確少見,但見到也不需要這麼驚訝吧……

  「你和那個小鬼長得有點像啊,不會是失散多年的家人吧。」

  「大哥,你別開玩笑了」聽到利威爾的聲音,我頭也沒回,繼續說道「我也是地下街出生的,不可能有家……你沒開玩笑啊。」

  沒錯,剛剛瞥見他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相處了這麼久,我多多少少能看出那張冰山臉所表達的意思。

  利威爾輕哼一聲,拉著他的馬離去,而我也沒有再傻站著,騎上馬慢慢跟在他後面走。

  馬蹄鐵的聲音伴隨著顛簸一下一下發出響聲,我腦海裡回憶著三笠剛才的表情以及利威爾說的話。

  想起來了,三笠的母親是東洋人,而我的臉就是東洋人的長相,也許是面部特征的相似讓三笠想起來母親,難怪她剛才見到我會這麼吃驚。

  「前輩,你在想什麼,准備好差不多要回去了。」

  我搖了搖頭,甩去心中所想,擺出常用的笑臉,對艾爾德開口道「沒什麼,出發吧。」

  拉緊韁繩,馬開始奔跑起來,我們六人跟在利威爾身後,准備啟程。

  夕陽撒在我的背上,有些溫暖,再次感受著馬的顛簸,或許還不錯。


番外一.在衛生間遇見交易現場?!

  那一天

  波貝爾終於回想起了

  被利威爾先生所支配的恐懼

  以及被囚於廁所隔間中的那一份屈辱……

  ——————————

  怎麼說呢……就十分的後悔,我就不應該大早上喝一大杯水。

  如今我位於上午第一堂課的教室中,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感覺自己已經快憋不住了。

  如果換做是韓吉老師的化學課,我絕對能輕松被同意去衛生間,但問題是,這堂課是班主任埃爾文老師的歷史課。

  這是一位被冠為教師史上最為嚴厲的老師,我不可能會被允許中途去衛生間。

  「接下來,我們說說845年的瑪利亞之牆淪陷……」

  瞧,這節課還講著最為重要的知識點,去衛生間就更不可能了。

  可真的快憋不住了,要死了啊!

  ……等等,我好像有辦法了,我的位置是在第一組最後一個,也就是後門旁邊,如果動作快一點,是不是就可以趁老師不注意溜出去。

  但如果這個計劃失敗被發現的話,我可能就會參加周六的強制補習,甚至還會被記處分。

  已經沒時間思考了,就怎麼做,也只能這麼做,這是我在短時間內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等一下,波貝爾.歌德你在干什麼?回來……」

  我奔出教室,身後傳來埃爾文老師魔鬼一般的聲音,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埃爾文老師居然沒追過來。太好了,起碼能先解決一件事!

  穿過走廊,我直奔女廁所,衝進隔間把門重重關上。

  解決完後,終於舒服許多,我在衛生間整理好衣服,打開鎖著的隔間門,可剛推開一點,突然從外面傳來穩重的腳步聲,我下意識把門關上,聽著門外的動靜。

  這腳步聲聽起來不像是女性,到底是誰……

  過了一會,門外又傳來水滴落到地面的聲音,隨後就是拖把拖地的聲音、水龍頭被打開的聲音、以及水不斷流出的聲音。

  什麼嘛,是清潔工先生啊……

  放下緊繃的心,我再次推開隔間門,可是這時候……

  「老大,貨到了。」

  一個女性的聲音,她高跟鞋一下一下踏在地面與我的心跳聲重疊在一起,我把門輕輕的關上,因為她的那句「貨到了」讓我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了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捂住自己的嘴,靜靜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終於到貨了。佩特拉,拿來給我看看。」

  聽到這聲音,我感覺自己都快哭出來了。這不就是那個清潔工利威爾先生嗎。

  曾經在學校論壇看見過這位高校傳奇人物利威爾先生的故事,據說在來到這所高校工作前是地方的黑幫老大,有無數生命斷送在他的手中。曾經我還半信半疑,可現在看來,這些故事都是真的啊!

  完蛋了,如果被發現我就完蛋了,會死人的,為什麼這種事會被我遇上,我不過是個在學校裡不屬於任何階級的普通人,為什麼……

  「也不知道從那個老頭那裡拿到的新貨怎麼樣啊。」

  「老大,那要怎麼做呢?」

  「反正現在這裡也沒人,就在這裡試試看吧。」

  他們要在這裡……那麼我不就真的玩完了嗎?!不行,現在還有機會逃走,開門後立刻去報告埃爾文老師,對,就這麼做。

  我在心中默數三個數後,直接推開門,看見的一幕是他們兩個人蹲在角落。怎麼想都是在吸.毒吧?!

  估計是我發出的聲響太大,他們兩人都轉過頭看著我,一不小心,我與利威爾先生對上了視線。

  那雙凶惡的眼睛就這麼注視著我,眼神宛如看見獵物一般。他站起身,手裡拿著一小包白色粉末向我一步一步走來,盡管他不是很高,卻能給我帶來不小的壓迫感。

  「嘁,沒辦法,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就同意你加入吧」利威爾先生緩緩開口道「正好缺一個人來驗證好壞,雖然是個弄髒了地板的臭小鬼,但是也無所謂了,一起來吧。」

  「對,對不起利威爾先生!我什麼都沒有看到!請原諒我!」

  我哪裡聽得進他的話,留下這句後我立刻奔出衛生間跑回教室。

  「波貝爾.歌德,介於你剛才上課時的所做所為,我將給予你嚴厲的懲罰,雖然我總有一天回去地獄償還,但還請你遵從。」

  埃爾文老師坐在他的辦公室椅子上,放下手中的筆淡淡地注視著我,說道「周六早上八點,准時來學校進行補習。」

  「……是」我低下頭,想了想再次開口道「埃爾文老師,我想告訴你件事。」

  「什麼?」

  「我剛剛去衛生間的時候看見利威爾先生他在……在……」

  「在做違法的事?」

  沒想到埃爾文老師居然知道,我立刻抬起頭看著他,沒想到下一秒他居然笑了出來。

  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這個埃爾文老師總在奇怪的地方失笑我已經習慣了,但這次怎麼想都不應該笑吧。

  「那我勸你最好趕緊去找利威爾,不然他可能會找上門啊。」埃爾文老師說這話時嘴角帶著笑。

  什麼,埃爾文老師說利威爾先生會來找上門?!完蛋了,真的完蛋了,再見了我短暫的人生……再見了……

  ————————

  「對,對不起利威爾先生!我什麼都沒有看到!請原諒我!」

  留下這句話,波貝爾就逃出了衛生間,出去之前還不忘把門給關上。

  「……」

  「……」

  利威爾低下頭打量著手裡的那包百色粉末狀的東西,對佩特拉開口道「佩特拉,為什麼要把清潔劑包裝成這副屎樣?」

  「因為方便攜帶……」

  「算了」利威爾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之後再親自去找那個小鬼說明白吧。」

  番外一.END


絕望開端

  高空的鳥兒從牆壁內飛向牆壁外,它們可以自由翱翔,甚至不用受到傷害,可我們不同,想要獲得自由就必須冒著生命危險前往地獄,踏入巨人的鄰域……

  時間過得很快,在之前一個月左右的那段時間內,韓吉與艾倫做了很多次巨人化實驗,埃爾文召集我們開了七八次秘密會議,經過他的猜測,內鬼大概率在新加入調查兵團的新兵中,所以為保證艾倫的安全,他在壁外調查時的位置不會被告知新兵。

  下次壁外調查的主要任務對外說明是帶艾倫熟悉壁外,而其實真正的目的包括我在內只有幾個人知道,埃爾文想用艾倫來引出牆內內鬼,並且在五十七次壁外調查中活捉他。

  如今五十七次壁外調查如期而至,調查兵團成員穿過城鎮的街區,停在城門口,周圍圍滿了人,一個個都在小聲議論著什麼,想必是在講調查兵團的壞話。

  讓平時的我聽到一定會很氣憤,但如今我想不了這麼多,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在顫抖,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呼吸也因緊張變得有些困難。

  這次壁外調查會發生什麼我很清楚,想保護住自己還算簡單,只要和利威爾一起行動就行。不過我很貪心,想要讓他們和我一起活在這個地獄。救下利威爾班,這就是我今天給自己定下的任務。

  「第五十七次壁外調查開始!前進!」

  綠色信.號彈從埃爾文手裡拿的信號槍中發射出去,然後隔絕牆內與牆外的那扇大門緩緩打開,冷風從城門流入牆內,有些冷。

  待城門拉起一半,埃爾文領頭的調查兵紛紛衝出牆外,奔向自由。

  經過城門下短暫的黑暗過後,是湛藍的天空,牆外與牆內所看到的天空明明是一樣的,卻偏偏多了一份「自由」的味道。

  「展開長距離索敵陣型!」

  隨著埃爾文的指揮原先緊湊的隊伍逐漸分散開,如今在我視線範圍內的人只有利威爾班的成員。利威爾和巡邏時一樣帶領我們,我的位置在利威爾的右後方,而在我左邊的是艾倫。

  按照這個隊伍我們穿過破損已久的城鎮,奔跑在最不利於立體機動裝置展開的平原地區。

  紅色信.號彈出現在我的右邊視野裡,我掏出信.號槍,裝上一發同樣顏色的信.號彈,把手高舉過頭頂,將信.號彈發射出去後把空的信.號彈扔掉,提前裝上一發綠色信.號彈。

  過了一會,又從左邊傳來綠色信號彈的顏色,我再次把手裡的信號彈發射出去。之後就是等待埃爾文的行動。

  壁外調查以這樣的方式持續了很久,多虧長距離索敵陣型的福,暫時沒有出現死亡報告。但壁外調查進行了半小時左右,右翼突然傳來毀滅的消息,就和我所了解的劇情完全一樣。

  看來女巨人來了,這場貓捉耗子的游戲正式開始。

  巨樹森林出現在眼前,這是運用立體機動裝置最好的場所。據我所知,韓吉等人應該早已在裡面布置好機關,就等我們把女巨人引入機關陣。

  地面開始震動,幅度越來越大,樹林中飛出大片黑色烏鴉,似乎預示著死亡的到來。

  當我們正式進入巨樹森林那一瞬間,女巨人從樹林的旁邊衝了出來,發出巨大的響聲。我克制住自己沒有回頭去看,可即使這樣我也能清楚知道女巨人就在我們不遠處的後方。

  【和諧】這一定是支援班的人為了不讓女巨人追上我們所做出的犧牲,也不知道這次埃爾文的計劃會犧牲多少位士兵。

  「好快!要被追上了!」

  「兵長!請下令吧!這家伙太危險了!」

  不知計劃是什麼的利威爾班成員不斷要求利威爾下令。畢竟是士兵,誰也不願意看見自己同伴的死亡。

  當然,利威爾並沒有做出回應,他沉默著繼續前進。我想若不是我知道計劃,不然我肯定也會要求利威爾立刻下令。

  我轉過頭,女巨人的那張臉上呈現著勢在必得的笑容,是那麼的猙獰,那麼的扭曲。

  【和諧】

  這一幕深深映入我的腦海中,看得我頭皮發麻,我把視線重新放回前方,努力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只要再堅持一會,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兵長!拜托您快下令!」奧路歐恐慌地懇求利威爾下令,可利威爾依舊什麼話都沒說,見狀奧路歐向我大聲吼道「前輩請你也勸勸兵長!」

  「奧路歐,冷靜一點!」

  我並沒有答應奧路歐,此刻的他是不冷靜的,我得想辦法讓他理智一些。

  「所有人把耳朵捂起來!」

  在我思考說什麼的時候,利威爾終於發話了,只是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拿出一把信號槍向天空發射。

  這不是什麼信號彈,而是音爆彈,我沒有及時捂住耳朵,導致此刻十分難受。耳中像是被水淹沒,周遭的環境安靜下來,除了「嗡嗡」的耳鳴聲以外什麼都聽不到。

  「……繼續前進,聽懂了嗎。」

  「遵命!」

  待耳鳴結束後,我才隱約聽到他們簡短的對話,是之前的音爆彈害得我沒能聽到利威爾說的話,不過反正不是講給我聽的,我也不需要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可是……她馬上就要追上來了!」

  艾倫似乎不能接受這個命令,他不斷懇求利威爾讓特別作戰班的人與女巨人戰鬥。當他看到一位又一位的士兵犧牲時,他更是接受不了。

  我是明白的,在艾倫心目中,特別作戰班是最強的,不論遇到多麼強大的敵人,都可以馬上解決掉,他也許認為,如果我們現在出動,那就不會犧牲那麼多的士兵。

  「艾倫!你在干什麼!」

  佩特拉說的話把我吸引過去,我看向旁邊的艾倫,他把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堅定的眼神像是下定了決心,看來他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戰鬥。

  「你沒有錯,想做就做吧。」利威爾突然開口道,聽到這句話後,我看到艾倫停頓了一下,眼裡是驚愕的表情。

  自己選,這是利威爾對艾倫行動的表達,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制止。他讓艾倫遵循自己內心做出選擇,做出一個不會讓自己後悔的選擇。

  「艾倫,相信我們……」這是佩特拉對艾倫最後的懇求。

  這一刻,我想開口讓艾倫相信自己的力量,起碼這麼做能讓利威爾班的成員活下來的概率成為最高,但轉念又想,這麼做的風險似乎有些過大,不確定因素有很多。

  失敗了怎麼辦?艾倫還無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失敗的概率似乎比成功的概率要高,到那時候,不光埃爾文的計劃會失敗,犧牲的人可能也會比現在還多。

  「太慢了!快點給我回答!」

  「繼續前進!」

  伴隨艾倫的回答,我也放棄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之前選擇相信自己的力量來拯救他們,那麼如今就不要中途改變想法。

  就算拼上這條命,我也會用自己的行動拯救他們!

  我們不斷前進,支援班的人不斷上前阻止女巨人,但即使如此,女巨人的腳步離我們越來越近,只要她再快一點,就可以直接踩死我們。

  這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我早就明白。大貓捉不到老鼠最多餓一頓,但老鼠如果被抓到,可是會失去生命的,就是因為如此,我們這些弱小的「老鼠」才會拼勁全力逃走。

  而「大貓」也在不停地追趕,因為她不想餓肚子,她認為我們只能一味逃走,可殊不知,就算是「老鼠」也會擁有反擊的獠牙,即使是弱小的他們,也想贏一次大貓!

  「砰——」

  在我們被追上的那一瞬間,從四面八方傳來了巨大的響聲,濃厚的□□味刺激著我的鼻腔,很難聞,可這味道卻代表著我們的勝利。

  我拉住身下受驚的馬,輕輕撫摸著它的鬢毛作為安慰。

  「我和波貝爾暫時離隊行動,隊伍由艾爾德來指揮,馬匹交給你們了,明白了?」利威爾停下自己的馬,轉頭對我開口道「波貝爾,快跟上。」

  說完,不等我回復,直接啟動立體機動裝置朝巨樹上面飛去。等我反應過來,利威爾早沒影了,見狀,我立刻啟動裝置追上去。

  輕松利用勾爪以及噴氣飛到樹林上方,我調整好姿勢落在埃爾文和利威爾所在的那根粗壯的樹枝上。

  我按了兩下刀柄上突出的按鈕,右邊的勾爪被收回裝置內,站穩後我也算松了口氣。

  看見那只女巨人在不斷掙扎,我不經感嘆道「成功了啊……」

  「嗯,也多虧你們能把它引到這裡來。」

  「這都是支援班他們的功勞,終於能夠見到那個藏在後頸裡的膽小鬼了。」利威爾回復埃爾文的話,淡淡地開口道「但願裡面的那家伙沒有嚇得尿褲子吧。」

  我看了看周圍,正好撇見利威爾,他的目光放在女巨人身上,眼神是那麼恐怖【和諧】


希望?絕望?

  □□味彌漫在空氣中,第二波鋼索從韓吉准備的木桶中發射而出穿入女巨人的身體,而女巨人能做的只有死死護住自己的後頸,根本動彈不得。

  「利威爾,米凱,你們試試看能不能直接把裡面的本體砍出來。」

  埃爾文下達命令後,利威爾與米凱立刻開始執行,我看著他們嘗試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剛砍到後頸的時候,女巨人的手部就化出一層淡藍色的硬質,鋒利的刀刃砍在上面會直接斷掉。

  再這樣下去只會不停浪費資源,這不是個好方法。猶豫片刻我對埃爾文開口道「埃爾文,如果實在不行只能采取強行爆破手斷了。」

  「嗯,得先准備一下。」

  在利威爾和米凱打算再次砍向女巨人後頸時,埃爾文出聲制止,對站在另一旁的調查兵命令道「你去准備爆破工具。」

  那位調查兵點了點頭,用裝置離開巨樹去到地面准備。

  准備需要一段時間,這期間,站在我旁邊的利威爾突然去到女巨人的頭上,開始對她實施威脅。

  也許一切都是有因果關系的,如果利威爾不威脅女巨人,有沒有可能女巨人就不會想到辦法逃離。

  「我說你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吧,我們可沒這麼多閑工夫……」

  不對,應該不是這段話。

  我努力回想著,腦袋卻依舊一片空白,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很多劇情中的細節早就忘光了。早知道以前應該把劇情在紙上記一筆,不過說到底,當初我怎麼知道自己會加入調查兵團。

  「稍微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來不及了,就在這裡打斷吧。

  「等等,大哥,你先停……」

  話還沒說完,女巨人突然就開始吼叫,聲音大的讓我有些受不了,我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等吼叫結束後才緩緩放下手。

  看來和這段威脅無關。

  此刻的我有些緊張,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我都不敢想像。

  「埃爾文,有巨人來了!」米凱站穩在旁邊的樹干上,神情慌張地告知我邊上的埃爾文。

  「從哪裡?」

  「四面八方!」

  聽到米凱的話,我心裡有些發毛。但來不及我多想,下一秒,我就能清楚感受到來自腳下的震動,比之前被女巨人追捕時還要激烈。

  我努力調整好心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埃爾文,怎麼辦?」

  埃爾文好像在思考什麼,沒有立刻回應我,直到無數巨人扭曲的身體出現在樹林下方,准備啃食女巨人的身體時,他才大聲下達命令「全員!准備迎戰!死守住女巨人」

  得令後,我立刻從樹上跳下去,使用裝置在巨人堆裡飛行,並在保證生命安全的情況下砍去幾只巨人的後頸。

  明明已經沒有什麼體力了,我卻依然在強迫自己繼續擊殺巨人。可能是錯覺,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裝置操作起來有些困難,不過之後又馬上恢復了正常。

  大概是裝置裡的線卡住了,這種事不常見,但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砍去一只十米級巨人的後頸後,我重新飛回到巨樹上,從高處可以看見巨人的數量越來越多,這數量我們有再多人也應付不過來。

  我站穩在樹上,擦拭著臉上的血跡,余光瞥見利威爾等人還在奮戰中,內心有一絲慚愧。

  休息了小一會,當我看見女巨人已經在被其他巨人圍在中間啃咬時,打算再次下去應戰。

  可等我做好准備工作後,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上,我轉過頭正好與埃爾文對視上,他沒和我說什麼,對其他調查兵大聲發出命令「全員!暫時撤退!」

  「喂,埃爾文,你那是什麼表情」利威爾落在旁邊的樹干上,看了埃爾文一眼,又把視線移開「嘖,算了。」

  利威爾這麼說,反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看向埃爾文,他臉上掛著有些勉強卻又詭異的笑容,嘴裡自言自語小聲說著什麼。

  過了幾秒,埃爾文終於收起臉上的笑容,擺出平日裡嚴肅的神情再一次命令其他調查兵撤退。

  聽從安排,利威爾打算啟動裝置離開,他准備好後開口道「那我去叫我的班來,波貝爾,跟上!」

  「等等,利威爾,你先去補充氣體和刀刃」

  埃爾文的這句話讓有些難以理解,我一向讀不懂埃爾文的心思,包括如今,在這種緊急時刻難道不應該先去與隊友彙合嗎?

  這次,利威爾和我的反應是一樣的,他和埃爾文說明自己氣體和刀刃還夠用,可埃爾文仍然要求利威爾去補充裝備,並且強硬的說道「這是命令。」

  「明白了,埃爾文,我就相信你的判斷吧」既然是命令那就沒有辦法,就算是利威爾和我也必須遵從。在准備離開時,利威爾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埃爾文開口道「那讓波貝爾先回我班裡,這樣總可以吧?」

  「……」埃爾文默默看了我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可以,波貝爾你先回利威爾班。」

  得到埃爾文的許可,我答應了一聲,立刻使用立體機動裝置飛向他們離去的地方。其實就算埃爾文沒有同意我回班,我這次也會私自前往利威爾班和他們彙合。

  獨自在巨樹森林裡穿梭,耳邊不斷傳來鋼索劃過空氣的聲音以及身後噴出氣體的聲音,陽光被頭頂上的大片樹葉遮擋住,吹在身上的風讓我感到涼嗖嗖的。

  突然聽到遠處信號槍發射的聲音,我尋著聲音望去,看到一縷綠色的煙霧,讓我更加慌張,因為這也許是女巨人本體發射的信號彈。對我來說代表時間不多了,看到信號彈他們一定會誤以為是利威爾發射的,我得趕在他們去那裡之前找到他們。

  我加快速度在巨樹森林裡穿梭,還未看到他們的身影倒是先聽到了他們的聲音,語氣輕松的聽起來像是在和往常一樣聊天。

  「你們等等,先別走!」我終於在他們准備離開這裡時到達了他們旁邊,我站穩在粗壯的樹枝上,對他們開口道「女巨人逃走了,那個人不是你們的兵長,應該是女巨人的真身。」

  說完這句話後,看他們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逐漸嚴肅起來,我也稍微松了口氣,至少他們現在心裡都有所准備。

  喘了口氣,我繼續說道「總之你們先跟我回去。」

  「明白了,得趕緊回去報告埃爾文團長。」袞達答應我的提議,回過頭對其他人開口道「都准備好!」

  「明白!」佩特拉第一個接話。

  再次調整好裝置,發射鋼索,啟動噴氣,中途回頭看見佩特拉等人都跟在我後面,面色難看。

  周圍很是安靜,宛如只有我一人,離巨樹森林的入口越來越近,可內心總感覺到不安。

  不對,有哪裡不對勁,女巨人的任務是帶走艾倫,這樣的話她真的會這麼放過我們嗎?

  「袞達先生!」

  是艾倫撕心裂肺的聲音,我回過頭,袞達的身體就在我眼前摔落下去,發射出來的鋼索還未來得及收回,其中的一端固定在樹干上,他的身體就像只提線木偶一般懸掛在半空中,從他的後頸位置不停湧出暗紅色的血液,染紅一大片草地。

  「艾倫,別停下,就這麼前進!」

  奧路歐一把抱住艾倫,將他甩向前面,艾倫立馬啟動裝置,繼續跟著我們前進。

  環顧周圍被陰影所遮擋的巨樹下,一個帶著帽兜的身影緊緊跟在我們旁邊。再這樣下去,眼前這個人會巨人化,反正要死,還不如最後賭一下!

  側過身,拔出兩側的刀刃,加大瓦斯的使用量,將鋼索射入那人旁邊的樹干上,用最快的速度推進,趁她還未反應過來舉起刀刃向她脖頸處砍去。

  她死死護住帽兜,盡管如此依舊能夠看到下半張臉,我記得沒錯,是位女性!

  「前輩!」

  沒有理會艾倫的呼叫,加大手中的力量,鮮血濺在我的臉頰上,讓人不適的血腥味充斥著鼻腔。

  必須一擊斃命,不然就全完了!

  「前輩小心!快離開!」

  伴隨佩特拉的提醒,眼前是一陣刺目的黃光,我立刻收回刀柄,回到佩特拉那邊。

  再次回頭查看時女巨人已經站立在剛才的位置上,眼睛盯著我,像是對我的妨礙表示極度不滿。

  「艾倫,你往反方向出森林,這裡交給我們!」艾爾德對艾倫吼道。

  「可是!如果用我的力量的話就可以……」

  「沒有可是!艾倫你難道不相信我們嗎?!」佩特拉打斷艾倫。

  「不……」艾倫抬起頭,堅定的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朝反方向去「我相信我的班!等你們凱旋而歸!」

  「艾倫……」

  我的聲音很小,或許沒有人聽到,我也沒有接著說下去,就像之前想的那樣,艾倫現在的不定因素實在太多,雖然可以拖延時間,但如果艾倫失敗,我們還是得去戰鬥。

  跟在佩特拉後面衝向女巨人,想辦法和他們一起戰鬥。手中刀柄換上新的刀刃,用最大的力氣砍向女巨人的腳踝,待她倒下,引起地面的一波震動後,我與佩特拉等人的攻擊方向錯開,看准位置,砍向她的手臂,一下又一下,直到她左手手臂無法抬起才罷休。

  我快速在女巨人的旁邊移動,抬頭看見她的雙眼被奧路歐和佩特拉合力破壞掉,坐在草地上無法行動時,我感到很欣喜。

  這下應該不會再有人犧牲了,我是這麼想的……本來應該是這麼想的……直到我看見女巨人只有一只眼睛在冒著蒸汽之前一直是這麼想的……

  還是失算了,忘記智慧巨人的這個能力了……


失敗的滋味

  「等一下!艾爾德!快離女巨人遠點!」

  話沒說完,艾爾德就在【和諧】

  從胸口傳來的是窒息般的疼痛,明明剛才還在並肩作戰的同伴就這麼失去了自己寶貴的生命,靜靜地躺在草地上,即使經歷了這麼多次,可我還是無法接受。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上帝連傷感的時間都不肯給我,因為就在剛才我余光瞥見了佩特拉,讓我頓時出了身冷汗。

  她移動的速度說不上快,身體幾乎是蹭著草地行動的,注意力全放在女巨人的身上,並且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姿勢完全不對。

  「佩特拉!快調整好姿勢!」

  「佩特拉!行動起來!」

  我和奧路歐不停的提醒佩特拉,可她似乎和沒聽見一樣,依舊驚恐的看著女巨人,手上沒有任何的動作。

  「佩特拉!快點!」

  幾乎是在奧路歐說話的同一時間,女巨人【和諧】

  女巨人把腳移開,佩特拉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曾經純粹干淨的眼裡如今仿佛被蒙上一層灰霧,失去聚焦,什麼景像都無法映射出,那個懂事善良的少女再也不復存在。

  「你個混蛋!我殺了你!」

  奧路歐的怒吼讓我反應過來,我朝那裡看去,就看到奧路歐拔出的刀刃馬上就要砍到女巨人的後頸處了,我頭皮發麻,立即不顧一切衝上去,伸手想要抓住他。

  他不知道女巨人有硬質化的能力,如果刀刃就這麼砍上去,那麼後果……

  手指正好與奧路歐的鬥篷一角擦過,這一秒被無限拉長,我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我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做什麼。

  下一刻,刀刃砍在女巨人硬質化後的後頸上,「叮」的一聲刀刃被彈開,旋轉著向我飛來。

  速度太快,根本來不及躲避,我下意識伸出右手擋在眼前,手臂上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能感受到刀刃的冰冷以及血液的溫熱,也能感受到液體順著疼痛的地方流下。

  可顧不了這麼多,我立刻放下手臂,看清楚了眼前的狀況,也看到了奧路歐,他就這麼倒在地上,安靜地像是睡著了一般。

  心裡的疼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知道自己還是失敗了,為什麼我什麼也改變不了,不管是這次,還是上一次,每次都這樣。

  在我又一次走神的時候,女巨人的拳頭突然向我這邊攻擊過來,我回過神來,迅速按了兩下刀柄上的按鈕,利用噴氣讓自己躲過了這次攻擊,我不經有些後怕,如果剛才反應再晚一秒,那麼我估計此刻自己已經失去生命了。

  總之,想辦法先安全回去吧,去和大部隊集合,向他們這邊的上報狀況。

  這麼想著,我再次按下按鈕,可出乎意料的鋼索沒有發射出來,我又按了兩下,絕望的是裝置依舊沒有給我任何反應。

  可惡!偏偏是這個時候裝置出問題了!

  我瘋狂按著按鈕,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次我是真的慌了,在這種時候沒有立體機動裝置就等於死!

  身體已經感受到了失重,我嘗試按下噴氣的按鈕,同樣沒有用處,這不是氣體用光了這麼簡單,而是整個裝置都失靈了!

  我無法做到不利用任何裝置在空中調整好姿勢,就這麼面朝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疼,真的很痛,疼到我都快忘卻了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這是一種仿佛連內髒都要被摔裂的疼痛,渾身上下的骨頭感覺都被硬生生折斷了一般。

  即使如此,我還是艱難的爬了起來,只是還沒完全站起又重新摔了下去,我只好找個舒服點的姿勢,將背靠在樹干上,努力的喘著氣。

  每吸一口氣,都能感受到渾身的疼痛,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大口呼吸,只要停下就會變得更加難受。

  我半睜著眼睛,完全沒有了力氣,女巨人向我這裡走過來,緩緩蹲下身,沒有要攻擊我的意思。我不明白她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難道是為了羞辱我嗎?不,她那張可怕的臉上沒有任何笑意,只是這麼無表情的盯著我。

  不過就算她不打算殺死我,只要沒有人來營救,我照樣會死在這。

  那難道就這麼放棄嗎?開什麼玩笑……即使是為了自己,即使是為了那個曾經救過自己不止一命的人——利威爾,我也不應該死在這裡,就連我也離開他的話,那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真正了解他的人了!

  所以還不能放棄,要像他說的一樣,即使苟且偷生也得活下來啊!

  我艱難地抬起受傷的右手,伸向自己的短制服內側,摸索了一會指間碰到一個冰涼的東西。

  看來還沒有弄丟啊……

  我握緊手裡的東西,將它拔出對准女巨人,沒錯,這是一把小匕首,一把跟了我七年的小匕首。

  是他,是曾經在地下街的時候,利威爾送給我的,自從離開地下街後,我就沒用過這把匕首,就連上次被圍堵,我也沒用它來戰鬥。

  沒什麼特殊情況我不會使用這把匕首,沒想到,再一次使用它居然是在這種讓人絕望的場景下。

  也許從女巨人的視角來看,我這種行為很蠢,不過是一把匕首而已,能對她產生多大傷害。

  可對我們調查兵團來說,輸,可以;但認輸,絕對不行!

  就這樣,我保持了這個動作有一會兒,一直沒什麼大動作,估計女巨人都看膩了,她站起身,緩緩抬起腳,向我踩過來。

  這下是真的結束了,不管我願不願意都結束了……

  突然,又是一陣刺眼的黃光從森林深處散發出來,女巨人大概是沒想到,一只腳還抬在半空,沒有立刻把我踩死。

  伴隨著地面的震動以及聽起來憤怒至極的吼叫,巨人化後的艾倫朝我這邊的方向衝過來。

  不,是朝女巨人的方向衝過來。看著艾倫一拳將女巨人打到很遠的地方,我沒有感覺慶幸,也沒有感覺難過,什麼感覺都沒有。

  艾倫救下了我,這是毋庸置疑的,我也很感謝他讓我活了下來,只是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從剛才開始我內心什麼想法都沒有。

  我不打算想下去,根本沒這個必要,我緩緩放下右手,匕首掉落在一旁,我想伸手去撿,卻怎麼也夠不到,無奈只好放棄,收回視線,把手搭在身體兩側。

  無意間看到鬥篷上的一大片暗紅色,我心裡沒有任何波動,只是閉上眼睛,不去看。

  聽不到周圍有一點聲音,安靜的像夜晚一般,濃厚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嗅覺,我想這應該不光是我一個人的血腥味,還有很多人,佩特拉、奧路歐、艾爾德、袞達……

  鼻腔有一絲酸意,但眼眶始終保持干澀,流不出一滴眼淚,或許是這種離別經歷了太多太多,早就適應了吧,經過這麼多年的磨礪,我已不在是曾經那個幼稚的女孩了。

  明明仍然是自己的長相,明明仍然是自己的聲音,可我到底是誰?我的名字是什麼?

  大腦突然傳來一陣仿佛被電擊一般的疼痛,不過只持續了一會,時間短到我可以忽略那一秒的劇痛。

  這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有過,每當我試圖回想那個世界的記憶,都能感受到這種疼痛。

  到底是為什麼我搞不明白,我現在很累,想要休息一會,雖然不知道這一覺過去還能不能再醒過來,但我此刻真的很累……

  【第一卷.完——TBC.】


曾經的記憶

  感覺自己在緩緩的下墜;感覺自己被淹沒在深海裡,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就這樣直到永遠也不錯……

  「打算放棄了?」

  黑暗中傳來空靈的聲音,這聲音很耳熟,好像前段時間才聽到過,是利威爾嗎?

  「喂……」

  聲音的主人還在不停的呼喚我,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我的身體也逐漸有了實質的感覺,此刻的我應該正跪在地上。

  有一絲不對勁,溫熱的液體順著鼻腔流出,我抬起手擦試著從鼻腔流出的液體,但怎麼也擦不干淨,液體一直在不停的流出,我不滿的睜開眼,再次用手摸了一把,將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居然看到了大片的血跡。

  我頓時清醒了一大半,迅速抬起頭環顧四周,終於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我現在在哪?

  掃視周圍,看到了右手旁的銀色小匕首,肮髒的道路,擠在一塊的房屋,高處看不見天空的岩石頂,以及站在我前方不遠處的利威爾。

  搞清楚狀況的我松了口氣。什麼嘛,原來是利威爾在教我格鬥術,之前巨樹森林裡的都不過是噩夢嗎?也許吧,向我這種這麼容易放棄的人怎麼會加入調查兵團啊。

  「今天就這樣,波貝爾」利威爾語氣裡是滿滿的失望「明天再繼續。」

  聽到他的話,我內心竟湧出一股莫名的不甘,我不想讓利威爾失望,也不想讓他認為我是個累贅。

  伴隨利威爾越走越遠的背影,我腦海裡逐漸想起了他之前給我的任務——用手邊這把匕首朝他攻擊,以殺掉他為目標。

  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怎麼想的,手中居然已經握住了旁邊的匕首,大腦還未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身體先一步行動起來,我怒吼著衝向利威爾,舉起手裡的匕首向他刺去。

  只要再近些,再近些,就能夠將他給殺掉,就能完成他交給我的任務,至於後果,那是以後的事,沒錯,馬上就可以成功了!

  泛出反光的銀色刀刃離利威爾只剩一點距離,我仿佛已經看見了鮮血的顏色,是那麼讓人絕望的色彩;是那麼讓人崩潰的色彩。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像征著成功!

  突然,從膝蓋處傳來的疼痛使我失去平衡,我一個重心不穩直接跪在了地上,膝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那麼的響亮,似乎在提醒著我,自己是多麼弱小無能。

  慢了一步,我還是失敗了,利威爾再次輕松的贏過了我,這很正常,畢竟他是阿克曼一族,而我只是普通人,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普通人。

  但即使這樣,我也想贏一次,只要一次就行。所以我再次舉起手中的匕首,朝利威爾的大腿刺去,能讓他受一點點傷都行!

  動作太快,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手上的匕首已經被利威爾踹飛到了一旁,隨後便感受到從手上傳來的劇痛,像是骨折那般。

  我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利威爾太強,還是我太弱……好好想想,果然是我太弱小,根本不配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活下去。

  視線逐漸模糊起來,有溫熱的液體順著我的眼眶流出,我不想流淚,因為這沒什麼用,可是我阻止不了自己,淚水依舊不停的滴落,我抬手擦了又擦,視線清楚了一會再度回歸模糊,身體也隨著吸氣顫抖著。

  我低下頭,不想讓利威爾發現那麼狼狽的自己,如果被他發現了,那麼他一定會更加失望的吧……

  可出乎意料,我居然看到利威爾向我蹲下身,單膝跪在地上,伸出手向我遞了個什麼東西過來,我再次擦掉礙事的眼淚,終於看清楚利威爾手中的東西,原來是剛才被他踹飛的那把小匕首。

  估計是我此刻的狀態不太好,我居然一時間不知道利威爾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我才猶豫地接過那把匕首,手上微微施力,牢牢握緊它,我很害怕這把匕首會再次離開自己。

  「這是我的本能反應,是我沒控制好力度」利威爾突然開口,語氣裡沒有責怪和不耐煩,反而還帶了些許溫柔「但真正的敵人不會對你手下留情,所以你的力量還是不夠強大。」

  頭頂傳來屬於利威爾的那一份溫度,我緩緩抬起頭,正好與他對視上,他那深邃的墨藍色瞳孔放在我的身上,裡面存放著我讀不懂的顏色。

  「不過,今天還不錯。」

  沒想到利威爾竟然會認同我,我驚喜的同時有些詫異,內心復雜的情感使我忽略掉了利威爾嘴角的那一絲笑意,卻能感覺自己臉頰莫名有些發燙。

  大腦一片空白,等到上方的光亮被黑暗掩蓋,我才反應過來,我看向利威爾,他已經站了起來,並向我伸出手,開口道「現在,站起來。」

  我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抓住他的手,我沒有太依靠他,只是將右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靠自己使勁站起來。

  「回去把自己好好洗干淨,髒死了,像剛從糞坑裡撈出來的一樣。」

  利威爾剛才語氣裡的溫柔就像是我的錯覺一般,他如今又恢復了往常的冷漠和毒舌,沒錯,他果然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我沒有接利威爾的話,問道他「那你的那把匕首怎麼辦?」

  「你拿著」他頭也沒回背對著我朝前面走去。

  聽他這麼說,我也沒客氣,將手裡那把比較干淨的小匕首插到腰部的小皮袋子裡,隨便整理了下身體,抬腳跟上利威爾。

  突然,一陣耳鳴刺痛了我的耳膜,疼的我蹲下了身,想要開口呼叫利威爾,可根本說不了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漸漸的,我發現自己無法呼吸,宛如淹沒在水中,眼前的景像慢慢變得模糊起來,感覺自己下一秒就會跌落至深淵,永遠爬不起來。

  周圍恢復一片黑暗,耳邊沒有任何聲音,我依舊呼吸不到空氣,只能在這樣的黑暗中掙扎。

  拜托了,我還不想就這麼死去,我身上還有很多的責任……

  似乎是我在內心的呼喊感動的上帝,眼前出現一陣光亮,新鮮的空氣擁入肺部,我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呼吸著空氣。

  等喘完氣後,身體終於舒服了一些,我放松下來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想再休息一會。

  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次睜開眼睛,這一刻,我感受到了絕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只戴著眼鏡、緊緊盯著我的奇行種……


略微空蕩的舊部

  看到眼前著一幕,我身上直冒冷汗,現在所在的地方難道是壁外嗎?為什麼會有只戴眼鏡的奇行種。

  奇行種離我越來越近,她呼出的氣體噴灑在我的臉上,而我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感覺只要稍微移動一下身體,她就會立刻把我咬碎。

  「喂,臭四眼,離得太近了。」

  旁邊不遠處傳來利威爾的聲音,隨後眼前的這只「奇行種」把自己的臉收了回去,並且對我展露出了一個微笑。

  「抱歉抱歉,波貝爾,你終於醒了。」

  聽到這些話,我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睡糊塗了,連韓吉和奇行種都分不清楚,莫名其妙被嚇了一跳。不過韓吉可真像奇行種,各種意義上。

  我伸出右手撐著自己坐起來,只是剛施力,就感受到右臂一陣疼痛,勉強坐起來後,抬起右手放到自己眼前,發現手臂上纏著的繃帶已經被鮮血渲染成刺目的紅色。

  「波貝爾,你手上有傷!」韓吉握住我的手,查看我身上的傷口,她從旁邊拿過一個藥箱,幫我重新包扎起來。

  房間裡很安靜,空氣中有淡淡的酒精味,無意間利威爾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他披著黑色西裝坐在房間的陰影處,右腿搭在坐腿上,手很隨意地放在旁邊桌上,臉上和以往一樣什麼表情都沒有,默默注視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手臂一陣刺疼,應該是韓吉在為我換藥,剛才的動作讓那個傷口又裂開了,所以上藥才會格外疼,本想稍微忍耐一下,可還是受不了疼倒吸了口氣。

  也許是自己發出的聲音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中過於引人注意,利威爾把目光轉向了我,卻什麼話也沒說。

  「其實你還挺幸運的,遇到那個女巨人的士兵基本都犧牲了,你雖然受了傷,但也沒有那麼嚴重。」

  韓吉邊給我包扎邊和我說話,她說話的時候利威爾的眼裡好像染上了些落魄的神色,我不忍心去看,挪開視線,靜靜聽著韓吉的話「除了手臂上這條比較深的傷口,你的大腦好像也收到了一次撞擊,雖然不嚴重,但近期可能會出現頭疼的狀況。」

  包扎完傷口,韓吉給我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接過抿了一口,把水杯放回床邊的矮桌上,環顧一下四周,原來我在自己舊部的房間裡。

  「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既然撿回了這條命,以後就給我好好珍惜,知道了嗎?」利威爾的語氣裡沒有任何溫度,一如既往的冰冷。

  這種話聽他說過太多次,我想也沒想就回答道「嗯,知道了,畢竟還是活著好。」

  空氣短暫安靜了幾秒,韓吉開口道「對了,波貝爾,你還不想睡覺吧?」

  我搖了搖頭,覺得韓吉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才剛醒沒多久怎麼還會想繼續睡覺?

  「那太好了,埃爾文讓我等你醒來就和你說一下現在的狀況」韓吉給了我個微笑,她推了下眼鏡說「因為作戰的失敗,中央已經開始向我們要回艾倫了,並且態度十分強硬,不過不需要擔心,埃爾文會想對策,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我一會得回總部,委屈艾倫和你們兩個暫時住在這裡,總之還需要些時間,你也趁這個機會休息休息。」

  聽完韓吉說的這一長串話,心裡沒什麼想法,畢竟是早就知道的事。我用點頭告訴韓吉自己明白了。

  突然想到什麼,我克制不住自己的緊張,對韓吉開口道「韓吉,你有看到一把匕首嗎?」

  「匕首?什麼匕首?」

  心裡什麼東西落空,有些難過,那把小匕首跟了我七年,而且還是他送給我的。眼睛情不自禁看向利威爾,也不知道在利威爾眼裡我是什麼表情。

  「你的眼睛難道是玻璃珠做的嗎?」利威爾不耐煩地皺起眉,挪開視線繼續說道「枕頭旁邊。」

  如他所說,那把小匕首泛著光正默默躺在我的枕頭旁,我立刻安心下來,拿起那把匕首在眼前看了看,又放回原處,連我都沒察覺到此刻自己嘴角帶上了些笑意。

  「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有必要這麼在意嗎?」利威爾的聲音輕輕的,比起質問更像是自言自語。

  「對我而言很重要,相當重要。」我笑著回應他。

  利威爾又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許久才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後站起身朝我走來。

  腳步聲沒有以前那麼沉穩,走路的方式也有些難看,他的腳受傷了……

  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腳上,完全沒注意到他已經走到了我身前,富有磁性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差不多了,你再給我睡一會,明天還有事要做。」

  「誒!我還有事要問波貝爾呢!」

  「對啊,而且我也不困」我實在不想睡,順著韓吉說的扯開話題「大哥,你腳怎麼受傷了?」

  「沒什麼大礙,比起這個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利威爾好像是意識到了我在轉移話題,直接一句話結束對話。

  然後轉過身,一瘸一拐走到門口,把房間裡的蠟燭吹滅,在黑暗中對韓吉開口道「快走,臭四眼。」

  「誒?!利威爾!」利威爾並沒有理韓吉,她嘆了口氣,只好對我說「那我提早回總部吧,你也要好好休息養傷啊!」

  說罷她離開了房間,輕輕把房門關上隔開我與外面的光明。借著溫和的月光,眼睛很快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我閉上眼睛讓自己放松下來。

  回想起利威爾剛才的反應,感覺他有些奇怪,雖然說出來自己也不太信,但利威爾不會是在害羞吧……

  不,絕對不可能,利威爾都多大了,還害羞?更何況他還是地下街出生的,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害羞。

  我決定不再繼續研究這個問題,甩開腦海中的奇怪想法,我再次准備入睡。

  躺了也不知道多久,還是毫無睡意,人在安靜的環境下總是會胡思亂想,我也同樣。

  重新睜開眼,月光還是那麼明亮,卻沒有剛才那麼柔和,好像想起了佩特拉,那個溫柔、可愛、善解人意的姑娘。

  她和我差不多大,不過在這個宛如地獄般的世界中她擁有自己的家人,想必她的家人此刻應該在為她哭泣著。為什麼,為什麼要加入調查兵團,你有這麼美好的家庭,這裡明明不適合你……

  好想你啊,佩特拉,可惜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對不起,即使這樣我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法落下,或許我也是個無情的人……

  最後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時陽光已經直勾勾地照在了我的臉上,沒人叫我起床,有些不習慣。

  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撐著整個身子從床上坐起,打開衣櫃,隨便找了套寬松的黑色便衣穿在身上,簡單整理一下,離開房間朝樓下大食堂走去。

  一路上只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本來略微狹窄的走廊,今天卻意外寬敞,果然是因為以前都是和佩特拉一起去食堂的原因嗎……

  大食堂的門沒有關,我徑直走進去,利威爾與艾倫就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一桌上,我隨意拉開把椅子坐下,拿了塊放在桌上的硬面包啃起來。

  還真是一點都不好吃……

  坐在旁邊的利威爾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開口道「今天起得挺早,果然你也沒睡好啊。」

  也?我咀嚼的動作停頓一下,利威爾這麼說那麼他應該也沒睡好,平時睡得就有夠晚,他昨天到底幾點才睡著。

  「主要是不困。」畢竟躺了整整一天,我想自己睡不著的原因在此,但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

  「抱歉前輩,讓你受傷了。」

  「為什麼和我道歉?」艾倫的話吸引了我,他說出這樣的內容我多少有些驚訝「要不是你我早死了,多謝了艾倫。」

  「誰都無法預料到事情的結果,你的選擇沒錯,起碼讓這家伙繼續狼狽地活了下來。」利威爾和艾倫說完,停頓一下對我開口道「快點吃,就等你了。」

  我立刻把面包塞嘴裡,吞下去後回答他「有什麼急事嗎?」

  「現在別問,走了。」

  利威爾離開座位,等我和艾倫走到他旁邊他才繼續往前走,離開舊部,他讓艾倫把他和自己的馬匹牽出來。我本以為是他漏說了我,可沒想到艾倫真只牽出了兩匹馬。

  兩人騎上馬,留我一人還站著,在我不知所措時,利威爾淡淡開口道「你傻了嗎,上來。」

  「我騎自己的奶酪就行了。」奶酪,是我愛馬的名字。

  「嘁,傷口還想再裂開一次?」

  我感覺到了利威爾語氣裡的慍怒,只好搖搖頭,翻上利威爾的那匹黑馬,坐在他的後面,身體幾乎貼在他背上。

  那麼,手到底該放哪呢?


英勇犧牲的士兵們

  「你不想摔下馬就給我抓牢。」

  坐在利威爾身後,看不見他的臉,但應該還是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我猶豫著伸出手輕輕環住他的腰,沒想到他的腰看起來挺細,卻意外的有實感,摸不到有一點贅肉。

  真不愧是兵士長!

  利威爾拉了下馬韁繩,身下那匹黑馬嘶叫一聲,向前奔去。從未體驗過這種騎馬的方法,害怕摔下去,我微微收緊環著利威爾腰的手。

  騎行了有段時間,原本還較為晴朗的天空漸漸變得陰沉起來,剛開始有幾滴雨水滴落至身上,後來越下越大。好像第一次壁外調查時也遇到了這樣的雨天。

  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出來時沒料到會變天,所以沒有穿鬥篷,現在只能被迫接受暴雨的洗禮。

  好在今天溫度不是很冷,不然重要關頭感冒就不好了。

  本以為這種暴雨會持續多久,沒想到只是雷陣雨,等我們到達目的地後,天又恢復之前的湛藍,若不是地面還潮濕,否則我或許會懷疑剛才那場暴雨的真實性。

  下馬站在原地等待,看了看身上,衣服早已濕透,繃帶應該也碰到了雨水,回去得好好洗澡。

  脫下外套掛在左臂上,走在艾倫旁邊跟著利威爾往前走。

  走了沒多久,利威爾停下腳步,我抬起頭環顧周圍,終於明白為什麼利威爾要帶我們到這來。

  這是一片墓地,犧牲的調查兵都會被埋葬在這裡,可雖說是埋葬,其實更多犧牲的人們只有一塊墓碑,甚至有些連墓碑都沒有,在壁外直接被巨人吃掉,或無法帶回的屍體,除非有特殊貢獻,不然都會被作為失蹤處理。

  沒辦法,在這種宛如末世的環境中人命如草芥。

  當還在發呆的時候,突然一塊白布扔到了我的身上,下意識接住,淡淡地皂香飄入鼻腔,看來是利威爾扔的。

  我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給我這塊東西。

  「好歹把你腳下可憐的墓碑擦一下。」

  順著利威爾的目光注意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塊墓碑,我蹲下身把脫下的外套放在腿上,用手輕輕拂過這冰冷的石頭表面,上面還殘留著些許混著泥土的雨水。

  我並不覺得髒,順著墓碑的頂端慢慢撫摸下來,指尖觸到凹凸不平的印記,收回手看到那個剛刻上去沒多久的名字——佩特拉.拉爾。

  好像還有些印像,這塊墓碑原先是沒有名字的,只是提前做在這裡而已,沒想到五十七次壁外調查後變成了她的所有物。

  心中仿佛壓著什麼重物,我沒辦法擺脫,輕嘆一聲,拿著利威爾給的那塊白布給墓碑擦拭起來。墓碑不大,一會就擦完了,我把手中變得肮髒的白布折疊起來,放在自己口袋裡,披上外套,重新站起身。

  余光瞥見旁邊的利威爾,他就這麼站著,視線放在腳邊的墓碑上,手裡還握著塊白布,雨水順著他的發絲流下,劃過臉頰,最後落至地面。

  「利威爾兵長,波貝爾前輩,對不起」艾倫的聲音從左側不遠處傳來,他一直站在我左側「如果當時選擇相信自己的力量,或許就……」

  艾倫沒有接著說下去,低著頭不知道在看哪裡。

  「我說過了,你沒有錯。」利威爾的語氣聽起來明明很強硬,但說出的內容卻那麼溫柔。

  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像他在巨樹森林裡對艾倫所說的一樣:你沒有錯,想做就做吧。不管結局如何,他都不會怪罪他人。

  這次艾倫沒有說話,也許是不想再說下去;也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就這樣,我們安靜地站了很久,即使天空再次下起小雨,也沒有要提前離開的意思。

  按理來說到這種地方來應該帶束花獻給英雄們,可我很清楚,我們現在住的偏僻地方哪買得到花束,或許等到以後住回總部之後才能買到,所以我們暫時能做的只有陪伴這些英勇犧牲的士兵們。

  之後雨又下的大了起來,我們只好回去,到達舊部已經是下午四點左右,回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帶著干淨衣服,毛巾和醫藥箱來到澡堂,在洗澡的桶裡倒滿水,並沒有急著立刻泡澡,脫下自己的衣服扔到桶裡,坐在小凳子上仔細檢查右臂上的繃帶。

  好在並沒有完全被雨淋濕,我小心翼翼地撕開繃帶,撕到一半又是一陣刺痛,想必是繃帶與剛長出的新肉粘到了一塊。

  又輕輕撕開一點,疼痛感沒有絲毫減輕,與其這樣磨磨蹭蹭,還不如直接點,這麼想著用力一撕,清楚地感受到血肉的分離,疼得我差點叫出聲。

  雖然忍住沒有叫喊,但右手還是在輕微的顫抖,血液滴落到地面,我迅速打開醫療箱從裡面翻出止血劑塗在右臂。

  確認沒有血液流出,我拿來放在醫療箱裡的手帕擦掉手臂上粘著的血,整理的差不多後,才去到桶裡泡澡,溫熱的水溫裹住我的身體,很舒服。

  那條負傷的右臂搭在木桶外,自始至終被我保護地很好,沒有碰到一滴水。

  等水沒那麼暖和時,我才結束洗浴,穿上寬松的衣服,去到大食堂靠窗的桌子邊坐下,重新打開醫療箱為自己做上藥。

  但可能是因為用左手的關系,無論試過多少次還是無法包扎地像之前一樣漂亮。有些不耐煩,手中這卷繃帶都快被我用光了,還是沒能做到包扎地好看舒服些。

  我有些氣急敗壞地把繃帶擺到一旁,撓了撓頭發,望向窗外,干脆不去管它。

  「還真是辛苦你了」腳步聲由遠及近,利威爾在我對面坐下「抱歉啊,沒想到今天的天氣跟屎一樣糟糕。」

  又是這個字。聽到他的聲音我不再看著窗外,用手撐著頭對他笑笑,開口道「的確挺糟糕。」

  「所以你就打算讓你那條恐怖的傷口一直露在外面?」利威爾來這似乎並不是為了聊天氣,所以他馬上拉回了話題。

  我只好順著他的話接著說道「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啊,可是用左手根本包扎不好。」

  他沒有說話,直接粗暴地拉過我受傷的手臂,又是一陣刺痛,使我沒忍住悶哼出聲。

  估計是利威爾聽到了我痛苦的聲音,他手中的動作變得輕柔不少,默默地給我包扎起來。他包扎地很好,比韓吉干的還要整齊漂亮,而且包的也沒有那麼緊,感覺不到任何異樣。

  利威爾給我包扎好後就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大食堂,說是還有報告要寫給埃爾文,所以這裡又只留下我一個人。

  想著馬上就要吃晚餐了,我也沒回房間,整理好醫療箱,隨手放到桌子旁,再次望向窗外,看著外面的天空逐漸暗下,聽著外面的雨聲從大轉換為小,最後停止。

  過了沒多久,利威爾又來到了大食堂,艾倫也跟著進來,吃完晚飯後我們吹滅所有油燈,只留下一盞閑聊了段時間,感覺只有現在時間過的最漫長。

  本以為這種無聊卻又日常的日子還要持續很久,直到兩天後在同樣時間同樣地點,埃爾文帶著三笠、阿明和讓來到了這裡。


作戰計劃

  毫無准備的情況下埃爾文出現在了我們面前,不光帶了三笠,阿明,讓,還帶了幾位部下一起前來,看來找到了對策。

  「我們找到了被認為是女巨人的人了。」

  埃爾文說完這句話在我們這桌坐下,隨後另外三人也坐了下來,其他幾位士兵則站在一旁,等一切准備好後正式開始討論。

  據說這次發現嫌疑人的人,和想出抓捕計劃的人都是阿明.阿諾德,那位金發碧眼的少年。

  簡單來說王都那裡已經開始向我們討要艾倫,所以制訂了兩個計劃,打算後天,也就是召回艾倫當天在希娜之牆內的斯特黑斯區執行。

  首先執行的第一計劃是讓阿明把女巨人引入斯特黑斯區地下通道,這樣即使她突然巨人化,也可以控制住,第二計劃是第一計劃失敗的解決方案,若女巨人沒進地下通道,安排在周邊的士兵也未能控制住她,讓她得以在外面巨人化,那到時候只能拜托艾倫來解決。

  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失敗,那麼艾倫將會被送至王都,到時候人類就離毀滅又近一步。

  「關於女巨人的嫌疑人,是南部104期訓練兵團以前十的成績畢業,現屬憲兵團的新兵。」埃爾文將手搭在桌上,目光看向艾倫,開口道「應該是你們的同期生,她的名字叫——阿尼.雷恩哈特。」

  「砰——」

  突然艾倫拍桌站起,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大聲對阿明吼道「這怎麼可能!阿明,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隨著他的動作桌上茶杯裡的紅茶險些濺出,我伸手穩住杯子,用手肘輕輕捅一下艾倫,開口道「總之先聽著,坐下吧。」

  「……因為女巨人她聽到艾倫的綽號「急著去送死的混蛋」會有所反應……」

  阿明講述自己的依據時臉色不是很好看,可能是我們的視線讓他感到不自在,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最後還極度不自信地說出「可能看錯了」這種話。

  「不,雖然關於馬可裝置的事我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證明女巨人聽到艾倫綽號時的確停頓了一下。」讓始終低著頭,感覺他臉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裡去。

  大食堂內安靜了一段時間,好像每個人都有著不同想法,只是沒人願意說出來而已。

  等利威爾看完手中的那份報告放下後,他才開口打破這詭異的寧靜「喂,小鬼,沒有其他依據了嗎?」

  「我認為阿尼和女巨人長得很像」三笠立刻接了話。

  「……也就是說,就算沒有證據也要采取行動」利威爾再次拿起杯子喝了口紅茶。

  我倒是很清楚,女巨人就是阿尼,艾倫他那麼不敢相信應該有他的原因,畢竟是一起經歷苦難生活過三年的同期生,誰想去懷疑呢?

  「那也只能試試了吧」考慮到艾倫,我再次開口道「如果那個阿尼不是女巨人,那正好可以洗清她的嫌疑。」

  「嗯,但如果什麼都不做,那麼艾倫只會淪為犧牲品。」阿明順著我的話接著說下去。

  「艾倫,聽到嫌疑人是阿尼的時候你有想到些什麼嗎?」三笠望向艾倫「既然你和女巨人搏鬥過,那你應該也感受到阿尼特殊的格鬥技術了吧?」

  這次艾倫沒有回答,我看向他,發現他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或許是想到了些什麼。可是他卻沒有說出來,就這麼沉默著。

  為了不讓艾倫多想,我打算轉移話題「那個,埃爾文,這次行動有多少人知道?」

  「現在除了調查兵團外,連駐扎兵團的人都不知道,所以這次風險很大,是一場豪賭。」

  「你還真是個稱職的賭徒啊」利威爾將手搭在靠背上,繼續開口道「那麼,我和這家伙需要做什麼?」

  說罷,利威爾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指了指我。

  我和利威爾都受傷了,就算去了前線也幫不上什麼忙,這次應該會讓我們休息,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埃爾文想也沒想就開口道「因為你們的傷勢這次任務不需要參加,到時候待在安全地區就行。」

  「……好了,這就是大概要說的內容,現在可以帶你們回總部了,具體的一些細節我們明天再說。」

  埃爾文站起身,示意我們跟上。等所有人都出了大食堂的門後,我吹滅那唯一一盞油燈,借著月光隱約可以看見周圍的路,只是這樣的深夜裡沒了溫暖的火光後感覺涼嗖嗖的,所以我沒有久留,趕緊跟上利威爾他們的步伐。

  出了門,借著幾位士兵手裡燃著的木棍火光,發現原來埃爾文還帶了輛拉貨的馬車,正當我好奇為什麼要特地帶馬車時,埃爾文開口道「利威爾,你們有什麼行李嗎?」

  「那種東西早就整理好了,況且本來就沒多少。」利威爾騎上馬,行李應該都在馬身上。

  「嗯」埃爾文轉向我「那波貝爾,你就上馬車吧,馬匹就讓其他士兵幫你牽著。」

  我點了點頭,爬上馬車。等到一切准備完畢,埃爾文發出返回總部的命令後,只有十幾個人的小部隊正式向總部出發。

  返回的路與來時的路一樣,因為本來最快的直線距離就是走森林,況且這裡隱蔽不易被人發現。

  到達總部附近已經凌晨三點左右,帶著行李回到曾經的房間,點燃桌上的油燈,周圍白色水泥牆染上金黃。想著利威爾檢查衛生狀況的樣子,走到窗邊,伸手拂過窗沿,果不其然,都是灰塵。畢竟一個月沒打掃,積滿灰也是當然的。

  隨手拍掉手上沾滿的灰,又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鐘。既然都這麼晚了,那再晚點睡也無所謂,這麼想著我再次離開房間,帶著油燈前去地下負一層,打算去雜物間找掃除工具隨便做次打掃。

  軍靴踏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下到最後那層台階去到右側第一個門,把未上鎖的門打開,舉著油燈照向房間深處,裡面擺放著清潔用具和少部分其他雜物。

  走到房間裡頭,蹲下身拿起角落不起眼的抹布和桶,這些都是嶄新的,沒有被人使用過的痕跡,也不知道總部是什麼時候新增加的用具。

  重新站起身,突然從門外傳來腳步聲,這麼晚除了我還會有誰來這?

  微微轉過頭,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也是朝這邊來,我下意識放輕腳步向前走兩步,想要知道來這的是誰。

  「你在這裡做什麼?」

  「誒?大哥……」看清眼前穿著西裝同樣舉著油燈的利威爾,我把手中的油燈放下一些「我睡不著,正好打掃一下房間。」

  利威爾輕哼一聲,感覺他對我的這個回復頗為滿意「一個月未清掃的房間是有夠髒,看來就算是你也忍受不了。」

  「這麼說,大哥也打算去掃除?」

  「嗯,除了這個也沒有其他理由了吧。」

  說著,利威爾朝我這裡走來,我去到一旁給他讓路,他拖著那條受傷的腿小心翼翼地蹲下,把手中的油燈放在地上,留給我一個不算高大的背影。

  這一幕看得有些入迷,等回過神來利威爾已經找好東西,對我開口道「還在這傻站著干嘛?」

  「沒事,那我先回去了。」

  我對利威爾笑笑,抬腳走出雜物間,去到一樓公共洗漱間,接了半桶水,回到二樓自己的房間進行一次簡簡單單的掃除。


捕捉女巨人

  兩天後,按照昨天埃爾文告知我們的計劃,我將打扮成艾倫模樣的讓押送上中央憲兵的馬車後,拖著受傷的右手迅速小跑到總部後方,那裡是提前准備好的幾輛馬車,利威爾和埃爾文以及一些士兵都在這裡。

  想到不在這裡的其他人的任務,我問道已經踏上馬車的埃爾文:「其他人已經到斯特黑斯區了嗎?」

  「嗯,昨晚他們已經到了,鋼索也准備就緒。」

  我點點頭,從馬車另一邊的門上去,一切都准備的差不多以後,利威爾也上了馬車,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景色開始往後退,嘆了口氣,收回視線。距離到達斯特黑斯區大概要三四個小時,得趁這個時間補充會兒體力。

  這幾個小時過得很是漫長,宛如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寧靜。

  馬車進入斯特黑斯區外側城門,未被陽光照射到的陰暗處就位於城門底下,穿過這裡,光線再次透過玻璃窗照亮馬車內部。

  突然一陣刺眼的黃色光芒完全將溫和的陽光吞噬,即使待在馬車裡,也能感受到來自地下的震動。

  這是至今為止見過無數次的,巨人化的光芒及響聲。

  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利威爾和埃爾文,他們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尤其是埃爾文,眼中只有更為堅定的神情。

  馬車繼續行駛一段時間才緩緩停下,兩位調查兵為我們打開兩側的門,等他們兩人下去後,我踩著腳踏下了馬車,走到利威爾旁邊。

  「真奇怪,無論是剛才的爆炸還是,到底……」站在前面的奈爾似乎什麼都不了解。

  「奈兒,立刻派出精銳,恐怕是巨人。」

  「你開什麼玩笑!」奈爾沒有聽從埃爾文的安排:「這裡可是希娜之牆內,怎麼可能會有巨人!?」

  埃爾文沒有和奈爾進行過多解釋,對著其他調查兵發起命令。而我只是在他身後站著就好,不需要有所行動。

  「等一下,耶格爾!不要輕舉妄動!」

  邊上停著的馬車是押送艾倫的那輛,讓推開阻止他的士兵並摘下戴在頭上的假發:「扮演游戲已經結束了!看清楚!我才不是什麼耶格爾!」

  他向我們這邊走來,敬了個漂亮又標准的心髒禮:「團長,我也要戰鬥!」

  「嗯,先去領裝備。」

  被同意後,讓立刻披上鬥篷,朝放置裝備的馬車那裡跑去,中途還時不時回過頭看我兩眼。

  難不成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埃爾文團長,您要的裝備拿來了!」一位調查兵將手中的黑箱子放在地上打開,裡面放著一套嶄新的立體機動裝置。

  「好……」

  「等一下埃爾文!」就在這時,奈爾大步跨向我們,他面露惶恐地舉著槍對准埃爾文:「這都是你干的嗎!?你這行為已經違反人類憲法第六章了!」

  「奈爾,你的腦容量難道和你稀疏的頭發一樣多嗎?」利威爾毫不留情地一句話懟過去:「好好給我看清楚現狀。」

  「奈爾,你先等一下……」

  本想和他說明情況,可還沒說完他就打斷我的話:「埃爾文,放下裝備!」

  看來奈爾已經無法冷靜思考了,或許是他太過恐慌的原因。

  可被打斷說話還是多多少少有些不爽,我大步向前,加大音量開口道:「奈爾,想清楚到底是規定重要還是全人類今後的命運重要!我們怎麼能將艾倫交給王政!」

  「嘭——」

  又來了,巨人化的響聲和強光,這次肯定是艾倫,也就意味著他們會按照我所熟知的劇情在這裡打起來,斯特黑斯區已經淪為地獄。

  「埃爾文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什麼!」

  奈爾突然抓住埃爾文的領口,可埃爾文絲毫不為所動,沒有告訴他緣由,反而和他講了接下去的行動,還答應被召回王都,讓奈爾代替他完成行動。

  看到這本想說些什麼,但與利威爾對上視線發現他都沒說話,我也將想說的話給吞了下去。

  「難道你真的是為了全人類……」奈爾的手微微松開:「不行,你先和我們回王都報告。」

  說著,他對一旁拿著手銬的士兵示意道:「給他戴上。」

  默默觀察埃爾文,他並沒有做出反抗,配合駐扎兵們給自己戴上枷鎖,直到他被帶走前才微微轉過頭對我們開口道:「先別輕舉妄動,你們也很討厭白白送死吧。」

  「嗯,很討厭,不管是自己還是他人。」

  我點點頭,附和利威爾剛才說的話,然後目送埃爾文離開。

  只是埃爾文剛離開沒多久,大群居民都往我們這邊跑來,有老者有孩子也有穿著華麗服飾的地方貴族,他們慘叫不斷,臉上的表情或恐慌或茫然,有些人身上還沾著血跡。

  仿佛看到了末日的到來,因為真正的末日,人的生命是平等的。

  過了有一段時間,利威爾走向放有裝置及武器的拉貨馬車那裡,一言不發地拿出套裝置。

  都受傷了,難道他還要戰鬥嗎?

  為確認自己的想法,我上前開口道:「大哥,你要行動了嗎?」

  「嗯,那個臭小鬼還無法完全控制好自己的力量,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利威爾調整好裝置,繼續開口道:「你就待在這裡。」

  說完,他沒有給我回話的時間,啟動裝置向艾倫那邊移動。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不想待在這安全地帶了,雖然受傷,但也能幫上一些忙吧。

  走向馬車,發現裡面還放著最後一套立體機動裝置,穿戴好後卻沒有立刻使用,而是在周圍找了匹兵團的馬騎上去,拉緊馬韁繩,朝前線出發。

  路上基本看不見什麼人,只有腳下一具又一具殘破不堪地屍體,整個斯特黑斯區一片狼藉,地面凹陷,居民樓的窗戶破裂,空氣中還彌漫著血液的氣味,無法想像以前這裡是繁榮的街區。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地面的震動停止,抬起頭,看見士兵們都聚集在不遠處冒著蒸汽的地方,我立刻拉住馬韁繩,從馬上下來,加快腳步去到那裡。

  走向前,一塊水晶狀的巨石出現在視線裡,幾位士兵正在用繩子固定,裡面躺著一位與艾倫年紀一般大的少女,眉頭緊鎖,眼角泛著淚光,想必這就是女巨人的真容。

  「麻煩讓一下。」

  好像妨礙了他們的工作,我向後推了幾步,轉過頭剛好見到利威爾,他穿著不知何時披上的鬥篷向我走來,走路的速度比之前還慢,一瘸一拐地很不好看,但背依舊挺得筆直,像是與從前一樣。

  他停在我面前,微微皺起眉:「不是讓你待在那裡嗎?」

  「抱歉,我太想知道這裡的狀況了。」我看向旁邊的水晶:「話說現在是什麼情況?抓住女巨人了?」

  利威爾沒有立刻接話,順著我的目光望向那裡,緩緩開口道:「算是吧,剛才埃爾文來過了,抓住這家伙調查兵團和艾倫算是勉強保下。」

  「不過你看到了吧,這混蛋把自己變成這樣,我們也套不出什麼情報來。」利威爾淡淡地說道:「根據這種屎一樣的狀況來看,以後調查兵團的資金又是個重大問題啊。」

  的確,出了這種事願意投資調查兵團的貴族又要少好幾家。我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在心裡想,說不定一些投資調查兵團的貴族已經死在這次抓捕計劃中了。

  「可起碼最壞的打算沒有發生不是嗎?」我對利威爾擺出一個自認為還不錯的笑容。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又撇開視線開口道:「都到這步了,離最壞打算也差不了多少。」

  利威爾脫下鬥篷拿在手中,慢悠悠往我來時的地方走去,小小的還有些不穩的身形看著卻意外沉重。

  「走了,戰場的清理交給憲兵團。」利威爾停下腳步回過頭示意我跟上:「先去烏托比亞區調查兵團分部。」


戰後短暫的安寧

  和利威爾去到烏托比亞區調查兵團分部,舉著油燈穿過長長的樓梯,來到關押阿尼的木門前,站在兩邊的兩位士兵為我們把門打開放我們進去。

  房間燈光昏暗,正中央擺放著阿尼的結晶,旁邊站著韓吉,似乎是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她立刻把手裡的東西放回口袋,轉過頭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你們兩個來啦!」

  「韓吉,那個是什麼?」我對她剛才塞進口袋裡的東西感到有些好奇。

  「沒什麼沒什麼,石頭而已。」

  很明顯的敷衍,她在瞞著我們一些事。

  「先不說這個,到底查出什麼了?」利威爾倒是沒有管我口中的那什麼「石頭」,上去就開門見山。

  「什麼都沒有查到,」韓吉回過身,用手輕輕撫摸上結晶,「這種物質很特殊,一時半會無法查清楚。」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保持這個動作有一會,像是在思考什麼,而利威爾也沒有繼續詢問,輕嘆口氣走到結晶那邊,抱胸站在那裡,似乎在與韓吉一起打量眼前這個大家伙。

  留我一人站門口不知干什麼,只好上前待在他們旁邊。但當我剛停下腳步就聽利威爾再次開口道:「韓吉,報告寫完後轉交給埃爾文,動作最好快點。」

  「啊,抱歉,我還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莫布裡特也不在這邊,所以只能拜托你們上去的時候順帶幫我轉交一下。」韓吉臉上略帶歉意,「報告已經寫完了,給。」

  說著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張被多次折疊過的紙,展開交到利威爾手上,然後去到牆角擺放著文件的小桌子邊不知道在做什麼。

  趁利威爾看報告的空隙,我模仿韓吉的樣子,張開手放在眼前半透明的結晶上,微微施力。

  從手心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就像是放在冰塊上一樣,但沒有冷的那麼厲害。

  閉上眼,圍著結晶慢慢向前走。失去視覺後,人的其他感官就會異常敏銳,那用這種方法會不會發現些什麼之前調查時被遺漏的東西……

  果然!走了沒幾步,碰到一塊不平整的地方,重新睜開眼,發現在同一處地方居然有好幾條淡淡的裂縫,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

  乍一看沒什麼不對,可仔細想想,這晶體堅硬至極,怎麼可能出現這種裂縫,所以絕對不是人為或押送過程中意外碰撞出的。

  難道是阿尼變出這結晶時弄出來的嗎……

  這麼想著緩緩抬起頭,阿尼的身體出現在視線中,再接下去往上看,她蒼白的臉也同樣映入眼簾。

  突然,她猛然睜開眼,那湛藍的瞳孔就這麼盯著我,緊緊皺著眉,流露出可以稱的上是悲傷的神情。

  仲代咲希?

  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名,到底是誰?根本沒有印像。

  「喂,波貝爾,你是終於傻了嗎?」

  安靜的環境最後被利威爾打破,大概是我在這裡站太久的緣故,又或者是我表現出異常的緣故。

  回過神來,下意識眨了下眼,就在這短短一秒不到的時間裡,結晶裡的少女又回歸原樣,既沒有睜眼也沒有任何表情。

  剛才的是幻覺?

  還未搞懂狀況,後腦傳來一陣宛如被電擊般的疼痛,不過這次和以前不同,頭疼的感覺沒有立刻停止,反而愈加嚴重,像是要裂開一般。

  「嗡——」

  隨後便是耳鳴,此刻除了痛苦什麼都無法感受到,比幾天前在巨樹森林裝置故障摔到地上時還要疼。已經無法做到站立,我單手扶著前面的結晶緩緩蹲下,咬牙不讓自己叫喊出聲來,用另一只手重重拍自己後腦。

  這個方法好像還挺管用,疼痛感逐漸減弱,等沒那麼難受後我重新站起身,揉著腦袋嘆了口氣。

  「嘖,讓我看看。」

  視線裡出現一雙靴子,雖然不新但十分干淨,一看就知道來人是利威爾。

  感受到來自頭頂的溫度,默默抬起頭,原來是利威爾將手放在了我的頭上,他皺著眉揉亂我的發,也許是在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波貝爾,你沒事吧?」韓吉迅速跑過來,扶著我到桌子邊坐下,「這應該是我之前說的副作用,稍微休息一下就好,別擔心,不會留有後遺症什麼的。」

  聽韓吉說完,我點了點頭,可我擔心的並不是後遺症,而是剛才想起來的事。

  仲代咲希,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名字,唯一能確定的是,這絕對不是我的原名,那究竟是誰……

  「臉色有夠難看,感覺怎麼樣?」

  利威爾打斷我的思考,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和說出的話有些不搭。

  為了不讓他擔心,我勉強擺出一個笑臉,開口道:「現在已經完全不疼了,放心吧。」

  「……你剛才的表現可不是這麼說的,」利威爾移開視線,「算了,既然沒事那就趕緊走吧。」

  「好。」

  現在想這些東西也沒什麼用,我拋開腦海裡的疑問,站起身,對韓吉道別,走在利威爾旁邊,和他一起離開分部坐上馬車。

  「你剛才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馬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利威爾突然開口道:「仲代咲希是誰?」

  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難道我之前不小心說了出來……

  雞皮疙瘩起一身,抬起頭與利威爾對上視線,看到他沒有真正懷疑我的樣子,我的心也沒有剛才緊繃地那麼厲害。

  「我想起來了……曾經在地下街時一個朋友的名字。」我很自然地撒了個謊。

  「我不記得那個總是動不動就哭的臭小鬼在地下街時有獨自出過門的經歷。」

  言外之意,那人不是你的朋友。

  「是七八歲時的朋友,當時還沒遇到你。」

  「是嗎……」利威爾看向窗外,「那你朋友的名字還真有夠奇怪。」

  「嗯,我也覺得。」

  然後我們兩人就沒有繼續說話了,到總部為止一直都是沉默著。但他能問我的東西其實還有很多,只是他「放過」了我,沒有問而已。

  利威爾回到總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團長辦公室交報告,然後讓我先去查看艾倫現在的情況。我答應後獨自一人穿過大廳去到外面,走在室外的走廊。

  夕陽的光灑在半邊臉上,有些刺眼,可周圍卻是與之不符的安靜,猶如沒有星際的夜晚一般,走廊上只能聽見自己皮靴踏在瓷鑽上的聲音。一場戰役結束,終於迎來短暫的安寧。

  低下頭,抬起手擋住照在臉上的夕陽,腳步越來越慢,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麼。

  走了有一段路,走廊上響起兩個不屬於自己的腳步聲,等他們來到面前,影子遮擋住屬於自己的陽光時我才反應過來。

  眼前站著兩位少年,是阿明和讓,他們穿著便裝,對我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我點了點頭,開口道:「你們去干什麼?」

  「我們被召去報告之前斯特黑斯區的戰鬥情況,」阿明搶在讓之前開口,「那波貝爾前輩呢?」

  「去看看艾倫的情況,他是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嗎?」我順便問道。

  在問完後,讓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阿明也沒有馬上回復我,神色復雜地看著讓。

  過了一會,讓開口道:「嗯,三笠也在。」

  「知道了,謝謝你。」我勾起嘴角,向眼前這個高大的男生道謝。

  大概夕陽的原因,讓的臉頰看起來紅紅的,他移開視線不再看我,開口道:「啊,不用謝。」

  繞過他們稍微加快速度去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沒有敲門,小心地把門打開,放輕腳步慢慢走進去,再把門關上。

  那位少年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繃帶,閉著眼看起來十分安詳。不時有微風從窗外吹進來,他棕色的發被吹起,隨後落下,床邊的椅子上坐著一位少女,手中握住一條陳舊的紅色圍巾,目光全在少年身上。

  來到床前,三笠察覺到我的到來,她望向我,但什麼也沒說,眼神有些迷離。

  「艾倫他怎麼樣了?」我盡量放輕聲音。

  三笠低下頭,然後微微頷首,用同樣輕柔的聲音開口道:「艾倫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還沒醒。」

  她視線放在艾倫臉上,感覺整個人都很疲憊,看到她這種樣子我不忍心再繼續問下去,只好說到:「嗯,那就讓他好好休息吧。」

  我留下這句話,走到門口,剛握住門把,就聽到三笠的聲音:「波貝爾前輩,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回過身,三笠已經從椅子上站起,把圍巾折疊好放在椅子上,向我走來。

  「我的母親和你長得很像,請問你也是東洋人嗎?」她低下頭有些糾結地問道,「據我母親說,東洋一族曾遭到迫害,為了逃避迫害母親離開城鎮躲進森林裡,那麼前輩……抱歉,我不該問這些。」

  「沒關系,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我的確是東洋人,也算是遭到過迫害。」我看著三笠的眼睛,「我出生在地下街,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說的很像一回事,但這個故事裡有百分之九十的內容都是編出來的,畢竟不能說自己也不知道吧。

  三笠表現的有些吃驚,看到她這樣的表情我不禁笑出聲,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我先走了,等艾倫醒來以後你也去休息吧。」

  「嗯……」

  得到她的回應後,我收回手,轉身離開房間。


牆內出現巨人

  夜,漸漸深了。處理完公事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這兩天事情很多,不過終於是做完了,心中也踏實了不少,所以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下午,閑著無事可做,繞著總部旁邊散步,不知不覺居然來到了馬圈的門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這樣想,從角落拿起一個裝有干草的木桶,把它帶進馬圈。

  剛踏進去,一股臭味撲鼻而來,到底多久沒人打掃了。不過幸好利威爾的馬不在這裡,要是他來到這,那麼負責這塊地方的人估計會完蛋。

  忍著這股臭味走到「奶酪」的身旁,托住木桶的底部,湊到它的嘴邊,等到它吃的差不多後,我去到另一匹馬身邊,給它喂食。

  反正今天沒什麼重要的事,把這個地方的馬匹都給喂飽好了。

  調查兵團的馬匹其實每一匹都差不多,高度一米六左右,體格都很壯實,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性別與毛色,而奶酪的顏色是在白色的基礎上要偏灰一些,這種顏色的馬在兵團裡不算常見,所以我基本一眼就能認出它。

  不知不覺中這個地方的馬被我喂了有一大半,手中木桶裡的干草已經見底,我只好走出馬圈,繞道後面去,這裡搭著一個簡易的棚,裡面放有大量蓬松的干草,我把木桶放在地上,拿起擺在一旁的耙子,耙起些干草往桶裡放。

  從未做過這種事情,不是很熟練,重復幾次每次都是耙起一大堆草,往桶裡放的時候,又掉下去一小堆草。

  終於把木桶裝滿後,擦了下從額頭流下的汗,拿起桶再次朝馬圈走去。

  可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望向聲音的來源,看到一位調查兵從不遠處朝我這裡跑來,手上還拿著什麼東西。

  「前,前輩!」

  那人跑到我面前,微微彎腰雙手搭在大腿上喘著粗氣想要說些什麼,可他好像太過於急切與慌張,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

  我拍了拍他的肩,試圖讓他先冷靜一些,開口道:「你慢慢說,不要著急。」

  「請,請立刻過目這份報告然後交給埃爾文團長!」

  他抬起頭,表情很嚴肅,不好的預感逐漸在我心中蔓延 。

  接下他手中的報告時很明顯的發現他的手在顫抖,我立馬開始看起報告上的內容,為了不耽誤時間,用一目十行的方式迅速閱讀,看完後頓時脊背發涼,上面白紙黑字想要表達的內容是——羅塞之牆被突破,牆內出現巨人,104期中無內鬼。

  原來這麼快,第二季的劇情已經開始了!

  木桶摔在地上,剛裝滿的干草灑在地上,此刻顧不得這些,把報告折疊好放到口袋裡,對眼前的士兵開口道:「你把這裡的馬給喂飽,這件事情交給我。」

  總部大樓離馬圈不遠,並不需要騎馬去,我不顧形像和手上未完全恢復的傷,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向總部的團長辦公室,甚至差點在路上撞到人。

  一把推開眼前的門,房間裡的兩人被這開門的響聲給吸引了目光,抬起頭與我對視上,不光埃爾文,利威爾也在這裡。

  他抱胸靠在牆上開口道:「臉色有夠差勁,怎麼了?」

  我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把報告拿出攤開放在埃爾文面前,然後看向旁邊的利威爾,回答道:「羅塞之牆內出現了巨人。」

  注視著利威爾,他微微皺眉,眼裡透露出的神情卻依舊那麼沉著冷靜。

  「情況我了解了,」埃爾文看完報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我會想對策,明天晚上安排人員到會議室開會。」

  ————

  腳步聲回蕩在昏暗的走廊,走在利威爾旁邊向會議廳走去,不像往常一般,我沒有主動與他找話題聊天,而他也沒有和我講什麼閑話,也許彼此都知道,現在的情況已經越來越嚴峻,畢竟距離羅塞之牆內出現巨人已經過去十九個小時之久。

  且在十個小時之前,韓吉那邊傳來消息,斯特黑斯區的城牆剝落,巨人可怕的臉出現在牆壁內,而隱約知道些實情的尼克神父無論如何也不肯說出所了解的事情,讓我們調查兵團很難辦。

  而我雖然內心清楚牆壁並沒有被真正攻破,但說一點都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不知不覺來到會議廳門口,利威爾推開眼前那扇深紅色的木門走進去,我緊隨其後順便把門關上。埃爾文,韓吉等人都已經坐在了位子上,他們注視著我和利威爾坐下,然後開始此次要討論的內容。

  「好,那麼我就說了,」埃爾文首先發話,「關於這次的行動,需要全調查兵團參與,我已經讓人去准備了,待會就啟程去艾露米娜區。」

  接下來,埃爾文說明了一些事。因為這次情況實在嚴重,需三個兵團同時參與調查,雖然憲兵團並沒有全員參與進來,但同意借給我們一批人,也就是說這次,我們成功讓憲兵團的人踏足至巨人的領域。

  一下交代這麼多,埃爾文停頓一會,繼續說道:「在到達艾露米娜區後,需要兵分兩路,韓吉班等一些我安排的班去米可那裡提供支援,救出104期生,其余人包括利威爾和波貝爾暫時就在艾露米娜區等待命令。」

  埃爾文看向利威爾,接著說:「阿明,三笠,讓,這些都是艾倫的同期生,此次任務中他們需組成一個臨時分隊,主要目的是保護住艾倫。利威爾,你記得轉告他們。」

  「知道了,」利威爾回答

  「嗯,」埃爾文點頭,沉穩的開口道:「差不多了,那現在准備出發。」

  會議結束,我還是跟著利威爾走出總部,這一幕讓我不禁停下腳步,原本應該黑暗的夜裡卻被火光照亮,十幾輛馬車有序的安排在總部門前,士兵們在准備需要用的物資,臉上的神情與往日不同。還真注定是個不普通的一晚。

  「喂,別在那裡傻站著,快點走。」

  聽到利威爾的聲音我回過神來,看到他皺眉的樣子,我立刻跟上去,重新走在他旁邊,也不知道他這時要去哪。

  「我們到底要去哪?」走到總部地下一層時,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現在不應該去馬車那邊嗎?」

  利威爾看了我一眼,又回過視線,說道:「不去叫一下的話,那家伙恐怕又不知道時間了。」

  「難道是韓吉嗎?」記得剛才離開會議室的時候韓吉好像是有說要去一趟實驗室。

  「在這種時候還能忘記時間的也只有她了吧。」

  ……好像還真是這樣。

  事實證明,利威爾說的不錯,實驗室那裡的門沒有關,油燈的亮光從房間裡渲染到外面,將黑暗的走廊照亮不少。

  「韓吉,快點,你要在這裡待多久?」利威爾很隨意的靠在門上從語氣上聽出有些無奈。

  我站在他的身後,正好可以看到韓吉,她把顯微鏡放好後,又將桌上的半透明狀石頭放到自己口袋中,看向我們開口道:「抱歉,趕緊走吧。」

  我們幾人是最後坐上馬車的,等我坐定之後,利威爾對前面負責帶馬車的士兵說了句「出發」,大部隊便開始向艾露米娜區前進。


請假回來了!

  首先,想給各位道個歉,原本說好七月二十號回歸的結果拖到了現在還未更新。

  前段時間某老福特的一系列操作著實嚇到我了,所以更新的想法被磨滅了不少,不過,感覺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再繼續拖下去,已經開始著手繼續寫起來了。

  所以再過幾天我就會回來!


起疑?

  從總部到艾露米娜區需要的路程是五個小時,很漫長的時間,可韓吉居然從剛才開始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研究手中那塊石頭。

  連平時最為話多的她都那麼沉默,其他人自然不會多說話,於是這段路顯得有些詭異的安靜。

  當然,此刻安靜的原因不光光是這個,大概還得歸功於現在的狀況,以及這輛馬車上多出的一個人——尼克神父。

  他在這裡肯定是因為他知道些什麼。

  「為什麼……牆壁教的神父也在這裡啊?」最終是阿明打破沉默,他看向尼克神父,問出大家都很在意的問題。

  一時間馬車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尼克神父身上,韓吉則表現得很輕松,一把搭在他的肩上,笑著開口道:「啊啊,尼克可是我的朋友,對吧?」

  我悄悄觀察尼克神父的樣子,他一言不發低下頭,表情很難看,想必是受不了我們的目光。

  而韓吉剛剛那才的態度顯然是裝出來的,因為接下去她就開始向我們講起正經事兒了。

  比如,尼克神父明明知道些有關巨壁真相的情報卻不說出來;再比如,她對從女巨人身上取到的晶狀體碎片與巨壁關系的猜測等等,都是有用的重要信息。

  不過他們所說的內容我早已知道,自然聽的不是很認真。於是我干脆側過頭看看路邊的自然景色,可不知不覺間竟出了神,連艾倫突然的大吼也未能讓我將注意力回到馬車上。

  「我一定要把洞給堵上!」

  過了有一段時間,這句話傳入我的耳中,我回過視線,看到艾倫認真的樣子,心中多多少少明白了些東西。

  堵上瑪利亞之牆上的大洞,然後去地下室嗎……這代價不小啊……

  周圍環境變得安靜下來,現在的時間應該已經很晚了,當睡意席卷至全身,我用胳膊肘搭在身後的木板上,手撐著臉頰,想稍微休息一會。

  「這種時候還能睡著,看來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啊,波貝爾。」

  聽到利威爾聲音的同時我立刻清醒過來,頓時睡意全無。睜開雙眼下意識望向聲源處,一不小心就與利威爾那雙死魚眼來了個對視。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此刻這輛馬車上的所有人都順應利威爾的話朝我看來,讓我處於中心人物的地位,顯得我很是尷尬,只好先假裝咳嗽兩聲再低下頭。

  這下我終於能明白之前尼克神父的感受了。

  打個比方或許能更好理解,就和在原來那個世界裡,上課時偷偷摸摸開了個小差,被老師逮個正著,當眾批評滋生出的那種羞恥感是一樣的。

  真的是,為什麼要把話題引到我身上來。

  「馬上就到艾露米娜區了。」

  當我在心中抱怨的時候,韓吉發話了,我重新抬起頭,望向馬車前面,之前還有些「渺小」的城牆,現在高大地佇立在不遠處。

  接下來,利威爾向艾倫、三笠、阿明交代好本次行動的任務後,馬車停在出發前就定好的地點上,士兵們陸陸續續下來,開始准備物資。

  我依舊跟在利威爾後面,走在我們前面的是尼克神父和韓吉、艾倫等人。

  穿過艾露米娜區的大門,尼克神父突然停在原地不繼續走動,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讓人心寒的一幕:

  斯特黑斯區的那場戰役使得幸存下來的人們無家可歸,他們臉上沒有一絲生氣,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帶著包裹向安置點走去,人群中傳出的聲音只有婦人們孩子的哭鬧聲和小聲交談的聲音。

  這是在地下街都未曾見過的殘酷場景。

  「喂,別停下,你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是利威爾,他抬起腳不輕不重地踹在尼克神父背上,可尼克神父像是根本沒感受到一般,睜大雙眼緩緩向前邁出一步。

  我剛想開口提醒尼克神父,但利威爾的反應明顯快我一步,他伸手用力搭在尼克神父肩上,開口道:「那就是你們打算舍棄的人的臉,如果你們的願望得以實現,牆內充滿巨人,大家都會在巨人的臭嘴中體驗人生的最後一刻,是全人類一起啊。」

  利威爾移開手,尼克神父應該把他的這段話聽到了耳中,低下頭快步向前走去,讓人看不清神情。

  我們跟上大部隊,走到兵團的安置點,這裡是臨時搭建的,腳下的地板不是很牢固,每走一步都會發出聲響。

  待在艾倫旁的韓吉似乎是聽到動靜,回頭一一掃過我們的臉,最後在尼克神父的身上停下,她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不少,自動忽視我與利威爾,走到尼克神父前邊,激動地開口道:「你的心情……有變化了嗎?」

  我悄悄打量尼克神父的表情,很顯然,他在糾結,這時候只需有人在背後推他一把,他就會說出口。

  「尼克神父,我們沒時間了,要說就快說吧。」

  所以我選擇扮演這個人。

  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尼克神父雖然沒有全部說出口,卻將有資格講出巨壁秘密的人的名字告訴了我們。

  「我聽說那孩子今年剛入調查兵團,她所用的假名是……」尼克神父停頓一下,重新抬起頭,堅定地望著韓吉,繼續道:「克裡斯塔.連滋。」

  對這個名字,我印像不是很深刻,只依稀記得這是一個身世可憐的孩子,而她現在,正處於最前線的位置。

  「快點吧!我們得趕緊過去!」

  最先意識到事態嚴重性的人是艾倫,他立刻行動起來,跑去放置立體機動裝置的地方,在後邊跟著他的人還有三笠和阿明。

  「等一下!」韓吉突然大聲開叫住艾倫,「還不知道104期全員的名字!」

  「嗯……金色的頭發,」阿明在我們前面邊跑邊開口,「還有……很可愛!」

  「和尤彌爾一直待在一起的孩子,」三笠順著阿明的話說下去,目光時不時看向我。

  漸漸的,他們口中那位名叫「克裡斯塔」的孩子的樣貌在我腦海裡構成,有關於劇情的記憶也從腦海深處蹦出……

  「希斯特利亞.雷伊斯……」

  對,這是克裡斯塔的真名,她是巨壁內人民的真正統治者,將在不久後上位女王的位置。

  「嘖,波貝爾,最近你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

  利威爾的聲音讓我回過神,此時我才發現艾倫等人已經出發了,於是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搖了搖頭,說道:「沒事。」

  本以為利威爾會繼續問下去,可幾秒鐘後,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這讓我忍不住看向他,才發現原來利威爾也在看著我。

  或許不應該用看著這個詞,那目光已經可以稱的上是懷疑了……


依賴與被依賴

  掛在馬車上的油燈被風吹過,慢慢的左右晃動,裡邊點燃的火搖曳著抖出星星火光,將原本被黑暗籠罩的夜晚染上一層溫和的暖色調。

  按理來說不應該是這樣,在非日常的日子開始前,這種時候艾露米娜區應該已經看不見任何光點了。

  可畢竟,現在這裡是調查兵團的安置點。我環顧周圍,注意起士兵們身上的標志,看不到幾個調查兵——他們都去前線支援去了。像沒事人一樣聊著天的只有埃爾文向中央借來的部分憲兵而已。

  一個個的,都還以為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安全。

  看到這群人就感到來氣,我干脆收回視線,卻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透過額前的碎發打量坐在馬車對面的利威爾的表情。

  他的注意力未放在我身上,我松了口氣,之前發生的事讓我還有些擔心。

  是時候改改自己的壞毛病了,每次想事情想的太深就會開始自言自語,所幸利威爾還沒有真正開始懷疑我,那時他只是看了我兩眼,沒再將話題延伸下去,不然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才好。

  但不管怎麼說,不小心說出口的名字沒有被埃爾文聽到就是件好事,埃爾文可不像利威爾,若是被他懷疑到頭上,誰知道下場會是什麼。

  突然,利威爾似乎是察覺到我在看他,眼睛與我對上,頓時,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我立刻挪開視線,眼中只有利威爾那一塵不染的皮鞋。

  以前明明不會這樣的,我到底怎麼了……

  「以前就說過了,不要總是想一些派不上任何用場的事,」熟悉的聲音將我與他之間略為尷尬的牆壁打破,我感到很驚訝,再次對上利威爾的視線,聽他繼續說下去,「這只會讓你的腦子變得更加混亂,而且再怎麼想下去,這種屎一樣的現狀也不會得到任何改變,有這種時間,還不如努力讓自己在這種像臭水溝一樣的牆壁內完好無損的活下去。」

  一下子聽利威爾說這麼多話,我有些沒反應過來,大腦有一瞬間是空白的。

  徹底理清思路後,我似乎明白了利威爾說這些的用意——又是為了不讓我多想嗎……

  「我,我明白了,謝謝你,利威爾大哥。」

  話說出口,我發現自己竟然少見的結巴了起來,也許真的是太緊張了。

  不過說起來,利威爾從地下街開始就一直是這樣,可能是接受到的教育導致的,不太會說安慰他人的話,卻還總是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慰人,很多剛認識他的新兵聽不懂,還以為他們的兵長在罵自己。不過接觸時間長了後,大家也都會明白利威爾真正的性格……

  是一個粗暴與溫柔並存的人。我想粗暴應該是因為他從小受到的教導方法,而不容易看出來的溫柔,則是他與生俱來的,無法被生活改變的性格。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將成為一位英雄,一位適合這個世界的英雄。

  似乎牆內所有人都在依賴他,並且,我也是。無論是在地下街也好,還是剛來調查兵團也罷,回想起來我都有意無意的在依賴他。

  到底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從那件事情吧……

  現在回想起來,我來到這個世界後過的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地下街的那段日子,不需要擔心身邊的人第二天是否還存在,也不需要擔心巨人會不會突然突破城牆。

  依稀記得那是某個下午發生的事,地下街的空氣一如既往的難聞,用利威爾剛才的話來說,就如「臭水溝」那般。

  當時我們還未見過地上的樣子,沒有對比,自然不會感覺地下街的空氣有多難聞,對於好不容易活下來的我來說,跟著利威爾就能不餓肚子,已經很好了。

  那天法蘭和利威爾去「工作」,由於當天要搶的物資沒有往常那麼多,我與伊莎貝爾就留在家中等他們回來。

  可伊莎貝爾是個好動的姑娘,待了不到一小時,她就開始在我周圍亂晃,又過了十幾分鐘,她回到座位上,用手撐住桌面,笑著對我說道:「我說波貝爾,我們出去逛逛吧,待在家裡多沒意思。」

  伊莎貝爾笑起來很好看,嘴角有兩個淡淡的酒窩,還會露出小虎牙,明明出生在這種地方,卻帶著孩子般的純真感。

  「真的沒問題嗎?」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待在家中,「萬一利威爾大哥他們回來後沒看到我們擔心怎麼辦?」

  「沒事沒事,我來寫張紙條給大哥就行了!」

  說罷,伊莎貝爾跑回房間,一會兒又帶著紙筆出來,用力在紙上寫下歪歪扭扭的字,然後拽著我的手腕把我帶出去。

  我被她拉著買了不少東西,還順帶還去萊昂大叔的店中吃了些下午茶,到回家前一直都很愉快。

  不過再怎麼愉快,這裡也是地下街,是王都的黑暗面,危險總會在不知不覺中開始蔓延。

  現在想想,這大概就是利威爾那時不讓我單獨出去的原因。

  伊莎貝爾難得的打算繞個遠路回家,我倒也無所謂,跟著她一路上說說笑笑,從猜測地上天氣到討論今晚的晚餐,直到幾個陰影擋在我們面前,遮住微暗的光線。

  眼前有三個人,他們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嘴角不懷好意地勾起。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們……

  「喂!你們這些混蛋又打算想干什麼?!」伊莎貝爾突然伸出手擋在我面前,眼神警惕地看著他們,「上次法蘭已經教訓過你們了,快給我們讓開!」

  此話說出口,對面處於中間位置的男子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後,大笑兩聲後才開口道:「放心,這次我們不會為難你,乖乖把錢交出來,就放你們走。」

  男子的說話方式讓我回憶起來。原來是他們,這些人上次也來找過我的茬,不過當時法蘭正好在場,給了他們個教訓後便將他們放跑。

  沒想到,吃過這麼大的虧,這次居然還找過來,一定是找准機會,看這裡就只有我和伊莎貝爾才特地跑來報仇的,不可能交出錢就信守承諾把我們放走。

  可對面有三個人,而我們只有兩個人,光從人數上來看已經處於劣勢,再加上我和伊莎貝爾還都是女性,此刻為活命只能暫時順著他們,等他們放松警惕後再想辦法脫身。

  於是我拽了拽伊莎貝爾的衣角,小聲說道:「伊莎貝爾,我們打不過他們的,別要硬碰硬,不如先把錢給……」

  「才不會這麼做!」我還沒說完,伊莎貝爾直接大聲打斷我的話,「波貝爾,你待在這裡就好,我來解決他們!」

  「伊莎貝爾,別衝動啊……」

  本想開口勸她,但已經晚了,伊莎貝爾衝到那幾個人面前,直接向為首那人的臉上招呼,不過下一秒,那人輕輕松松抓住伊莎貝爾的手腕,將她重重扔到地上,這還不夠,那人又抬腳往她肚子上踹去。

  伊莎貝爾的慘叫聲傳入我的耳中,伴隨那三人的笑聲。剛才的冷靜在瞬間消失,我能感受到從內心湧起的憤怒,不顧一切向他們奔去,打在中間那人的鼻梁骨上。

  他們似乎未想到我會突然暴怒,在這一刻這群人都沒了動作,雖然時間很短,我還是捕捉到了這個空隙,抬腳踢在旁邊那人的膝蓋上。

  又是一聲慘叫,不同於上次,這次我感到格外舒暢,欲想再次出拳打過去。

  可惜這種機會沒那麼多,我的頭皮傳來一陣疼痛,拽著我頭發的人逼迫我抬起頭與他對視,而我也不會甘心被這麼對待,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接下來,便能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

  我與那人體型的差距過於龐大,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上,腦袋開始嗡嗡作響,眼前還有些看不清。

  「媽.的!這個臭小鬼!」

  等神智逐漸清醒過來,又被那人抓住頭發生生拽起來,而肚子上也挨到一拳。

  溫熱的液體順著嘴角流出,我不停的咳嗽,想要掙扎,卻由於力量上的懸殊,再怎麼反抗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淫賤的笑容浮現在他臃腫的臉上,他挑釁般的拍了兩下我的臉頰,向他的兩個同伴開口道:「這小鬼仔細看還是個東洋姑娘,這下咱簡直賺大了啊!」

  「你們給我放開她!」

  身後是伊莎貝爾的聲音,她話音剛落,我就再次聽到一記悶響以及伊莎貝爾吃痛的聲音。

  這下是真的完蛋了……

  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事情發生了巨大的轉折,面前的人上一秒還掛在嘴邊的笑容此刻只剩下驚恐,身後也傳來另外兩人的哀嚎聲。

  頭發被松開,眼前那個混混立刻連滾帶爬的跑開,我很是疑惑,卻在轉過頭後的那一瞬間明白了一切。

  利威爾正用仿佛要殺人的目光盯著剛才跑開的混混,手中握著一把小匕首,一滴一滴的血液從刀尖上滴落,在地上開出曼珠沙華的色彩。

  ……

  等利威爾教訓完那三個混混後,我們回到了家中,整個過程我和伊莎貝爾都跟在利威爾身後,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

  房門被關上,屋內的法蘭看到我們只露出一瞬間的驚訝,之後便為了「不打擾」到我們,回到自己房間去了,還給我與伊莎貝爾留下一個名為自求多福的微笑。

  利威爾就這麼往沙發上一坐,剩下我們兩個知道惹他不開心,自然不會坐下,依舊站在原地,頭低得越來越下,活像做錯事等待挨批的孩子。

  預想中的批評並沒有到來,只聽見利威爾輕嘆一聲,開口道:「先去好好洗干淨,髒死了。」

  不知道是說給伊莎貝爾聽的,還是說給我聽的,看伊莎貝爾向浴室走去,我也慢慢跟上去。

  「喂,波貝爾,我沒在叫你。」

  被利威爾突然叫住,我很是不情願的回到原地,繼續保持剛才的動作不變。

  這時,利威爾將剛才教訓那群人時用的匕首拿出來放在桌上,上邊的血跡已經被擦干淨,可我看到的一瞬間還是不安的緊張了起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把刀你拿著,」利威爾緩緩開口,「從明天起,我會教你在地下街活下去的必要手段。」


意外的衝突

  記得從那之後,利威爾就開始教我格鬥術,能活到現在其實也都是他的功勞,所以怎麼可能對他沒有一點的依賴。

  強行將自己從過去的回憶裡抽出來,這種東西等一切都解決後再慢慢回味就好,當務之急是眼下關乎人類未來的大事。

  太陽緩緩從東邊升起照向牆內,看來艾倫他們已經去前線有段時間了,也不知道目前怎麼樣。

  我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毯子,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使我睡意更為濃重,以前就算睡再晚,也不會像現在一晚上都不睡覺。

  普通人應該都會撐不住,就像旁邊的尼克神父,他早就閉起眼睛開始補充精力,但反觀對面的利威爾那邊,看起來絲毫沒有睡意,之前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大概他已經習慣了吧……

  隨著天色的亮起,之前還較為安靜的環境變得嘈雜起來,我朝噪聲的聲源處望去,結果第一眼就看到那些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憲兵,完全沒有士兵該有的樣子。

  無意中,我留意起那群人的對話,從聽到的關鍵詞大概可以猜出他們現在覺得自己很悠閑。

  「喂,利威爾!」突然一個憲兵帶著笑臉大聲衝我們這裡喊道:「我們的獵物到底在哪裡啊?」

  於是我的視線又回到利威爾身上,不出意外看到利威爾皺起眉,眼裡透露出不耐煩與嫌棄之色,光憑這些已經可以明白他有多厭惡這些憲兵了。

  他將手臂搭在背後的木板上,回過頭去向問話的憲兵開口道:「怎麼了,你們看起來很失望啊,那麼以後大家就齊心協力的一起討伐巨人怎麼樣?」

  說這話時,利威爾的語氣中顯然帶著輕蔑。

  而那個憲兵大概是沒想到利威爾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我眼中,他虛偽的笑容似乎有那麼些掛不住了,眼神向旁邊飄,卻還是急急忙忙地回答:「這個嘛,我們大家也在內地也還有工作,那個,所以……」

  內地的工作?指的是在河邊隨便走走的巡邏,還是指暗地裡那些不光明的交易?

  靜靜地看著他,我不免在心中冷笑,想著他要怎麼說下去。

  就在這時,後方傳來動靜,一個本該在前線的駐扎兵手中牢牢拽著一張紙,邊跑邊喊道:「先遣隊回來了!快向皮克西斯司令傳遞!」

  終於開始了嗎……

  我跟著利威爾下馬車,一起走到那位士兵去的地方,他本人跪坐在地上,周圍已經圍滿一圈人,包括皮克西斯和埃爾文在內。

  待皮克西斯走到他面前,他開口說出現在前線的戰情——城牆上根本沒有破洞,卻出現了更為嚴重的狀況,他們在返回托洛斯特區的時候遇到韓吉和104期的各位,並且在其中三位的真實身份是……

  「是巨人!」

  在駐扎兵說出最後一個字後,人群中變得更為嘈雜起來,甚至連我都開始感到些許惶恐,不禁咽下一口唾沫。

  「那三個人是誰?!」

  接著是來自讓的質問,他也是來自托洛斯特區的104期生,對他來說,一起生活過三年的同伴是叛徒,想想都知道,根本無法接受。

  「讓,等一下,」不過埃爾文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繼續詢問那位士兵,「你們弄清真相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那位駐扎兵喘完氣,立刻快速地說道:「調查兵團與鎧之巨人和超大型巨人進行了交戰!當我們加入作戰時,戰鬥已經分出了勝負!」

  萊納與貝爾托特將艾倫帶走,韓吉班包括韓吉在內全部被超大型巨人的蒸汽傷及到,同時因為平地的原因使用不了立體機動裝置,使得士兵無法去追上萊納等人。

  乍一聽還真是絕望的現狀。

  「是嗎,我明白了,」埃爾文了解完情況後立即向憲兵團來的人下達命令,眼中沒有一絲猶豫,「憲兵團的人立刻開始准備起來,先去前線與其他人彙合!」

  周圍的人逐漸散去,之前臉上還一臉輕松的憲兵們如今大部分已被恐懼代替,趁著他們穿戴裝置的間隙,我做足心理准備朝埃爾文走去。

  每走一步都能感覺手臂上的傷口在隱隱作痛,心跳逐漸加速,我調整好心態,對埃爾文開口道:「埃爾文,我申請一起上前線作戰。」

  沒問題的,雖然身上還拖著傷,但就憑我現在的實力來說,只要不出什麼意外,想要活下來不成問題,如果能在戰場成功保下埃爾文的手臂,那或許埃爾文就不用死去了?ヾ

  雖然概率很小,可我真的很想去賭一把。

  我盡量在埃爾文眼前保持自信,為的是讓他批准,而埃爾文的確停下手中穿戴裝置的動作,他看了我一眼,然後淡淡地拋下兩個字,「不行。」

  這是我沒料到的,埃爾文直接了當地拒絕我的提議,接著做起自己手中的事,沒再看我一眼。

  「可是……」

  剛開口想要准備說話,卻聽見一聲冷哼,我向身後看過去,居然是利威爾,他緩緩開口道:「就憑你現在這種腦容量不夠的狀態,去前線是想要直接成為巨人的口糧,然後送死去嗎?」

  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難道是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跟著我嗎?偏偏是這種時候……

  被埃爾文拒絕後我感到著急起來,有些口不擇言,為了快點回歸與埃爾文的對話,我沒過腦子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認為現在就算犧牲,也是件光榮的事,」這句話從外人聽來似乎沒什麼問題,不過說完我便後悔了起來,可現在也沒時間與利威爾去做什麼解釋,我接著對埃爾文說道:「埃爾文,那請你給我個理由。」

  埃爾文沒有立即回答我的話,他看向利威爾,又重新看向我,湛藍色的瞳孔中呈現的依舊是仿佛沒有任何感情的理智。

  他似乎是思考過後才開口:「作為團長我有必要去考慮調查兵團的折損率以及老兵的存活率,我認為你此刻的犧牲不會給兵團帶來任何的有利條件,所以波貝爾,你的申請被駁回了。」

  說完埃爾文沒有再給我任何機會,轉身騎上馬,向那些憲兵發出出發命令後,便離開我的面前。

  看著埃爾文離開的背影,我無法跟上去,心中像是被牢牢壓著一塊巨石般讓人感到窒息。

  身旁的人頓時少掉一半,我清楚的很,無實際戰鬥經驗的人去前線活下來的概率很小,雖說跟著埃爾文去的大部分是從憲兵團借來的人,可無論怎麼說,這也太……

  我覺得自己很奇怪,之前還在心中嘲諷那些憲兵,現在卻又在為他們感到可憐,真夠虛偽,波貝爾。

  「我真想現在就撬開你的腦子裡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利威爾的聲音傳來,他抱胸站在我的後面,眉頭皺地很緊,「波貝爾,你以為自己去了前線戰情就會發生任何好轉了嗎?還是說,你認為自己有多強大?」

  他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怒氣,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利威爾討厭別人說出對自己不負責任的話,而我知道卻還是重重踩在他的雷區上。

  只是我現在沒有什麼精力去很好的表達自己的歉意,我挪開視線,不去看他的眼睛,因為我現在做不到。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半天我才憋出這麼一句沒有誠意的話,並且自己都覺得敷衍。

  腳步聲響起,我感到疑惑,想要抬頭,可還沒反應過來,衣領被突然揪住,力氣大的使我喘不上氣。

  利威爾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與他貼的很近,確切來說,是他單手拽著我的領子拉到他眼前去的——同時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強烈的壓迫感,而且是在利威爾的身上。

  我與他對視上,那雙灰藍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我驚慌的臉,一時間我竟忘記了掙扎。

  「我現在不想聽到謝罪的話,好好想清楚該說什麼。」

  這句話帶著威脅的意味,說出來的同時能感受到利威爾手中的力氣在增大,我想要掰開利威爾的手,但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看來他真的生氣了。

  我心裡是明白的,利威爾想聽到什麼話,我費力地開口道:「知,知道了,以後無論如何一定會將自己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就算苟且偷生也會活下去……」

  話音剛落,便聽到利威爾「嘁」一聲後將我往後一甩,我整個人因為慣性沒站穩,向後退了兩步直接摔在地上。

  「波貝爾,我希望這句話同時是說給你自己聽的。」

  利威爾走之前給我留下這麼一段話。

  ————————

  ヾ 這是很不負責任的想法,如果埃爾文沒有失去手臂,這個改變甚至會影響到瑪利亞之牆奪回戰的成功,這也是我讓埃爾文拒絕女主的原因之一。


英雄的回歸

  衣領被松開後我立刻捂著脖子咳嗽起來,等咳的差不多後我重新緩過神來。

  剛才發生的事簡直像一場夢,那麼讓人難以相信——果然以後說話前得好好想想才行。

  真是的,當時為什麼要說這種話,明明自己不敢去送死,卻還是說出這種話惹得利威爾生氣。

  簡直太糟糕了啊,波貝爾……

  忽然我感受到一股目光,順著那種感覺望去,竟然與一位駐扎兵對上視線,不過當他發現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後,便又移開視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

  「你……沒事吧?」

  另一位士兵出現在我面前,他表情有些糾結地向我伸出手,意思是想扶我站起來。

  我自己站起身,並沒有搭上他的手,只是對眼前這位士兵微微一笑以示感謝。

  回到那輛放置的馬車上,利威爾已經不再將視線放在我身上,一直看著旁邊,一句話也沒有說。

  「……」

  看來是還在生氣。

  由埃爾文帶領的小隊是在當天傍晚回歸的,當升降機放下來的那一刻我就跟著利威爾第一時間前去確認回歸人數及傷兵情況。

  能夠回來的人中受傷較嚴重的便是埃爾文了,失去一條手臂,甚至被帶回來的時候還失去了意識,就這麼虛弱地躺在擔架上。

  醫療兵為埃爾文的傷做好處理後將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間裡。調查兵團的團長在昏迷中度過了三天,又因為兵團中第二強的戰力米可的犧牲,利威爾韓吉以及包括我在內的其他還幸存著的分隊長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上去。

  三天,整整三天,我敢打賭這三天的工作量已經超出我半個月的工作量了,每天從早上寫文書到晚上看報告,中間除去吃飯睡覺的時間我都沒停過,於是才會導致我在和利威爾看望終於醒來的埃爾文時,差點昏睡於房間的凳子上。

  「哈哈,看來波貝爾最近也很累啊。」

  我承認皮克西斯司令是個情商很高的人,他用開玩笑的方式提醒了我,讓我一下子回過神來。

  立刻干笑兩聲,我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開口道:「哪有。」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敲門聲,來人正是韓吉以及104期的新兵科尼,他們來彙報本次事件的巨人源,正是科尼的故鄉——加拉果村。

  因為至現在為止還未發現村民,村子附近哪怕連血跡和屍體都沒有,由此韓吉推斷,本次的巨人是由加拉果村的居民變來的。

  「也就是說,巨人的真實身份就是人類?」

  「按現在的情報來判斷的確如此,」韓吉回答埃爾文,「那麼巨人的弱點為何處於後頸也就能說通了。」

  是的,高一米寬十釐米完全符合人類脊髓的尺寸。

  靜靜聽完韓吉的推測,我忽然開口道:「一刀砍下去並沒有看到人腦的原因是因為已經和巨人同化了吧。」

  「的確是這樣沒錯,」韓吉給了我肯定的答案。

  「喂,我越來越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了。」

  回應利威爾的是我裝模作樣的咳嗽聲和韓吉沒有任何道歉意味的道歉,還沒想好接下來說什麼,利威爾再次開口:「也就是說,我之前在空中飛來飛去殺掉的……都是人嗎?」

  「我不是說了還沒法確定……」我能看出韓吉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當然,在場的人臉上的表情其實都差多少。

  接下來韓吉為了讓氣氛不再那麼緊繃,又說了些不那麼嚴肅的話題,最後皮克西斯司令離開後才帶著科尼一同離去。

  此刻房間裡只剩下埃爾文,利威爾和我,利威爾走到窗前,不知是想到什麼,他回過頭開口道:「埃爾文……」

  只是他的話卡在喉嚨裡,慢慢轉為短短幾個字:

  「你在笑什麼?」

  隨著利威爾的目光,我看向埃爾文,不合時宜的笑容呈現在他憔悴無比的臉上,像是找到了埋藏已久的寶藏,詭異中卻又有著孩童般的純粹。

  那個笑容轉瞬即逝,下一秒埃爾文又恢復成以往的表情,他張張嘴,吐出沙啞的句子:「不,沒什麼,看來我們又向真相靠近了一步。」

  似乎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的意思,利威爾順著埃爾的話說下去,「只有一步嗎,跟犧牲的巨人和人類數量來比,還真不劃算。」

  「是啊……」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我再次開口,「說起來,艾倫該怎麼辦?」

  利威爾坐回凳子上,他看向我又看向埃爾文,緩緩說道:「我會給艾倫……這個不愛惜生命的白痴,一個適合他的新環境。」

  於是利威爾班在兩天後成立了,成員是艾倫在訓練兵團時期關系最要好的幾位新兵,當聽到利威爾下達讓他們先去利威爾班新營地的命令後,我也想著一同跟過去,提前和他們熟悉起來。

  我和利威爾說起這件事情,他同意的到也挺快,就在我收拾完行李准備出發時利威爾給我下達了所謂我的任務——教會那群小鬼合格的打掃衛生。

  還記得他的原話是:「我可不希望看到角落裡布滿灰塵,到時候我會來檢查,不合格的話,你應該知道會怎樣。」

  是是是我知道,不就是全部重做嗎。

  上路前的心情是輕松且滿懷期待的,上路後的心情是沉重而後悔痛苦的,其原因當然是因為利威爾的要求。

  早知道應該等利威爾處理好手頭的工作一起去。

  雖說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心情不是很好,但為了能給初次見面的新兵留下好印像,我還是強行憋出笑容向他們做介紹。

  「你們中的很多人應該都見過我了,之前沒有時間,現在我再來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波貝爾.歌德是我的名字,是利威爾班的成員之一,你們叫我的名字或前輩都可以。」

  說完,薩沙、科尼、讓竟然也開始一一向我做起介紹來,給我留下深刻印像的人是薩沙,她握住我的手邊吃著手中的番薯邊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番薯是從哪裡拿出來的……

  「喂,薩沙!」

  「番薯女,把你手裡的番薯放下啊!」

  科尼和讓的反應最為激烈。

  「說起來波貝爾前輩,兵長沒和你一起來嗎?」阿明向我提出一個問題。

  「他還有些工作要處理,大概兩天後來,」我如實回答。

  腦中忽然想起出發前利威爾交給我的任務,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好了,我將手搭在艾倫肩上,在艾倫一臉不解的目光下開口道:「艾倫,你們兵長給我布置了個任務,可以的話能幫我一下嗎?」

  「什麼?」

  「他希望在他來之前能讓你的同伴們變得和你一樣擅長打掃衛生,不然……」我特地將全部重做這幾個字念得重了些。

  然後這一刻,我清楚的看到艾倫臉上那可以稱得上是絕望的表情在慢慢擴大。


打掃!還是打掃!

  新特別作戰班在今天迎來了由我帶領的第一次大掃除,眼前的場景可謂是混亂一片。希斯特利亞還算好,科尼在剛才打翻了桶用過的污水,讓沒換鞋走進屋子,三笠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去做訓練不管掃除工作,而薩沙……她依舊在吃。

  「薩沙,你能先去幫忙打掃衛生嗎。」我很無奈。

  而她則是先把面包吞下去後再回答我道:「可是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

  見勸薩沙無效,我只好改個容易說動的目標再試試。扭過頭看到讓和艾倫又在拌嘴,科尼光連收拾個水桶都已經手忙腳亂,我頓時失去了完成利威爾那所謂任務的信心。

  沒辦法,按照現在混亂的情況只能去找三笠,當然我不可能自己去,肯定還是得讓艾倫上。

  我十分不情願地走到讓和艾倫中間,在他兩打起來前成功把他們往旁邊推開。

  「好了好了,別吵架了,」我站在兩人中間面對著艾倫,「可以的話能去叫三笠來分擔些輕松的打掃工作嗎?」

  「我有喊過她,但她不聽啊,非得去鍛煉什麼的……」

  「……是嗎。」

  不知過去多久,我總算集結完在場所有人坐在椅子上,而成功原因當然是我告訴了他們兵長有嚴重的潔癖,並且說出掃除不合格的後果。

  「如果重做還不合格呢?」

  真是個好問題,科尼。

  「那當然是,重做到他滿意為止。」

  我將事實拋在所有人面前,雖然很可怕,但沒辦法,這就是在利威爾兵長名下做事的第一個考驗。

  在場所有人除去艾倫外,聽到我說的話後臉上的表情可謂是十分精彩,有愣住的,有震驚的,也有還未經歷過全部重做恐怖性一臉無懼的「新兵」。

  沒錯,就是三笠和薩沙。

  三笠我倒是知道她在想什麼,可薩沙不一樣,為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面無表情地開口道:「如果一直打掃不過關你的晚飯可能就不能准時吃了,說的是你啊,薩沙。」

  她明顯將我的話聽了進去,咀嚼食物鼓動的腮幫子停下動作,足足有兩秒後才吞下,然後一臉絕望的看著我。

  「所以拜托了大家,請務必在你們兵長來的當天好好打掃衛生,就當是……為了咱們的晚餐。」

  看見他們認真答應的表情,我相信他們是全都聽進去了,如果忽略掉三笠嘟囔的那句「那個矮子」的話。

  兩天後的早上,也就是利威爾來的這日,所有人認認真真的打掃著衛生,讓不再穿著踏過泥土的鞋踩到室內,薩沙不在掃除時光明正大的吃東西,這副光景要是放在兩天前我可能會感動到不敢相信。

  總而言之,我的任務算是完美完成了吧……並不。

  利威爾開始檢查衛生情況的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了個大問題,那就是我身旁的櫃子頂還沒擦,不是說今天沒擦,而是從來這裡到現在都沒注意到過!

  櫃子頂不算高,利威爾只需抬一下手,便可輕松摸到上面厚厚的一層灰。我已經能想像到利威爾那時的表情了……

  將這件事偷偷告訴艾倫,就在艾倫一臉呆愣的情況下我示意他把後邊桶裡的抹布拿過來,他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迅速遞在我的手上。

  或許是因為發出的聲音有些大,利威爾注意到我們這邊,轉過身開口道:「喂,你們在干什麼?」

  「沒,沒什麼。」

  抹布被我藏在背後,憑利威爾的表情我知道他有些疑惑,但還並未上升至懷疑,於是不一會他就繼續檢查起其他地方。

  經過剛才那一下,其他104期的各位也將視線投放在我和艾倫身上,我用手指了指櫃子上方,他們立刻明白過來,面色凝重的盯著我。

  趁著利威爾完全轉過身的時間,把抹布緊緊握在手裡,為確保後面的位置也能擦到,我踮起腳用力地擦拭著櫃子頂的後方。

  可能是我將身子的重量壓了不少上去,再加上櫃子本就不新,很快櫃子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在沒那麼吵鬧的環境下,這聲音顯得尤為刺耳。

  「……」

  一瞬間,我停下手頭的動作,慢慢把視線挪到利威爾那邊,果不其然,他正皺著眉抱胸靠在身後的桌子上盯著我,那姿勢簡直像極了在看一場好戲。

  「波貝爾,」利威爾冷冰冰的說,「你認為是我瞎了還是你聾了?」

  「……都不是。」

  最後,這場戰役還是以失敗告終,我與艾倫和他的同伴們喜提一次全部重做的機會,還是利威爾全程在一旁看著的。

  再一次打掃完負責的包干區後,我拖著疲倦的身體走到利威爾旁邊的椅子坐下,開口道:「這下真的全部打掃干淨了。」

  說話時我能接收到其他人那略帶同情的目光,畢竟此次重做我的包干區最大。

  「這次還不賴。」

  「那意思是通過了?」

  「嗯。」

  「真是……謝謝大哥。」我發自內心感謝利威爾。

  「大,大哥?!」對面的科尼一臉驚恐地望向艾倫,小聲詢問,「波貝爾前輩和兵長什麼關系?」

  「這個……待會再和你說。」

  能感覺到艾倫並不想回答科尼。也是,雖說科尼有意放輕聲音,但還是能讓我聽到對話內容。

  利威爾似乎打算當做沒聽見,說出今天最後一項關照,「一會吃好晚飯就都給我早點休息,明天韓吉要來有事說明。」

  「是。」眾人答。

  晚餐主要是由希斯特利亞負責,見她一個人忙前忙後,我本來是打算前去幫忙,但在她冷冰冰地開口拒絕後我也只好作罷。

  人均一份的土豆湯和面包被擺上桌,其他人都坐上凳子開始享用平淡的晚餐,希斯特利亞走到自己位置前猶豫片刻才緩緩坐下,像是在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一樣。

  好像是察覺到希斯特利亞想要說些什麼,剛剛還有些吵鬧的餐桌瞬間安靜下來不少,只剩餐具與餐具間的碰撞聲。

  「希斯特利亞,想說什麼現在就說。」是利威爾首先打破了安靜的空氣。

  「……我是在希娜之牆北部的小牧場裡出生的。」

  應該是受到利威爾說的話的影響,希斯特利亞開始講起她從出生到遇見艾倫他們前的故事。


巨人化實驗2

  早上,韓吉帶著她班裡的成員以及其他兩位分隊長來到我們的臨時駐扎點,過來時臉上的表情不似平時那樣,甚至還有些悲傷與糾結。

  她來是告訴我們她想暫時停止艾倫的巨人化實驗,其原因是因為尼克神父的死,那絕非意外,一定是人為,不出意料應該是中央憲兵那群人的所作所為。

  「你以為這樣一直拖下去他們就會放棄嗎?」聽完緣由,利威爾開口,「這個地方總有一天會被發現,只知道逃脫的話,時間越久,我們越會被逼至角落。」

  正如利威爾所說,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那麼等這個駐扎地被發現後就全完了。

  「韓吉,你平時腦子挺好使的,但因為尼克被殺,你認為都是自己的責任反而變得畏首畏尾,」利威爾停頓一下,突然轉移話題,「尼克的指甲被拔掉了幾塊?你不是看到了嗎?」

  「不知道,我只看了一眼,不過……就我所看到的部分,所有指甲都被剝光了。」

  在地下街待久了我自然明白會招供的拔一塊就會招,但不會招的把他指甲全拔掉也沒用,利威爾接下去說出與我一樣的想法。

  「……尼克神父,我還當那家伙只是個蠢貨呢,看來他到最後都沒有背離自己的信仰。」

  似乎說的有些口渴,利威爾用那種奇特的握杯方式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尼克沒有招供的可能性較高的話,說不定中央的某人或組織對調查兵團正注視雷伊斯家這一點尚未加以警戒。」

  「照我來看今後的方針有兩個,在背後挨刀之前向外行動,或者是解決掉背後扎刀之人再向外行動,」利威爾詢問韓吉,「你選哪個?韓吉,在挨刀之前出去嗎?」

  我跟著利威爾一同看向韓吉,她的表情從開始的糾結逐漸轉為堅定,環顧一圈周圍開口道:「都選,兩個同時進行吧!」

  短暫的沉默後,利威爾或許比較欣賞韓吉的選擇,語氣裡帶著些感嘆,「也是啊,埃爾文的話肯定也會這麼說吧。」

  和其他人一同聽完韓吉與利威爾的談話內容,我心裡忽然沒了底。雖說因為時間的緣故我對劇情已經沒有以前那樣熟悉,但不管怎樣我對重要劇情對話多多少少會有些印像,可剛才他們兩人的大部分談話內容我敢肯定我是第一次聽到。

  來到這個世界前我作為一個只看過前三季動漫的動畫黨,早就聽其他人說過王政篇的劇情被動畫制作組刪去和改了不少,照現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在不知道劇情發展的情況下活著,果然還是要盡快找到能保命的方法。

  因為利威爾的話,韓吉打算再次實施巨人化實驗,在幾天內做好一切准備後,實驗也就再一次展開了。

  利威爾、韓吉和我站在高處,韓吉是管控本次實驗的重要人物,而我的工作是和莫布裡特一起負責記錄實驗過程,利威爾則需要在艾倫不受控制的緊急情況下第一時間前去將艾倫從巨人後頸砍出來。

  原本此次實驗的大致過程應該是讓艾倫用硬質化將模型瑪利亞之牆上的大洞填上,但奈何艾倫無論怎樣也無法使用硬質化能力,韓吉只好把實驗內容改成耐久和智力測試。

  一開始韓吉讓艾倫做了些簡單的動作,嘗試讓巨人化後的艾倫說話,這時候艾倫的理智還尚在,雖然因為他嘴巴的構造無法開口說話,但也能靠發出些簡單的聲音來告訴我們。

  直到一個小時後,韓吉給了艾倫一根小木棍讓他用在地上寫字的方式代替說話時,問題發生了。

  為更好的記錄實驗過程,我跟著韓吉一同來到艾倫旁邊,看到艾倫還在地上寫著什麼字,我湊上前,本來還好好地寫著【我不知道該怎樣硬質化】,下一秒卻突然歪歪扭扭地寫出【父親】【將我】等內容。

  再之後他寫的東西越來越亂,從勉強還能看清到完全不知道寫的是什麼。不僅如此,艾倫他現在看起來十分的痛苦。

  「艾倫?」

  怕他突然暴走,我退回到一個安全的位置,還站在前面的韓吉被察覺到危險的莫布裡特強硬地拉走並拽到我旁邊來。

  艾倫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足足有三十分鐘左右,最後可能是憑借著自己的意志從巨人體內出來了,但他本人的狀態似乎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我們趕到他身旁,他依舊很混亂,眼角帶著淚,嘴裡淨說著些奇怪的話。

  按照艾倫現在的狀態來看,怎麼也要休息一會再繼續,我向韓吉開口道:「艾倫的狀態好像不是很好,要不先讓他休息一會?」

  「嗯,只能這樣了。」

  於是三笠一人把艾倫扛回了附近的小屋子裡照顧,休息的這段時間內我坐在餐桌邊,對面的韓吉一直緊鎖眉頭似乎在想什麼,我也就沒好意思打擾她。

  我干脆走出屋子往利威爾旁邊就是一站,主動開口道:「感覺這次實驗的主題似乎並不成功呢。」

  「早感覺硬質化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從利威爾的語氣裡其實聽不出他現在是什麼心情,「如果這個方法失敗的話,就只能采用之前那個又慢又消耗人力的方法了。」

  沒有方便的硬質化就只能用石頭和泥土去堵住瑪利亞之牆上的大洞,是很不方便,但我知道最後不會用到這個方法。

  「我有種直覺,以後艾倫的硬質化會成功的,利威爾大哥,你信嗎?」

  「誰知道,按現在來看這種可能性幾乎完全沒有啊。」

  ……利威爾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現實。

  休息時間很快就結束了,在知道艾倫恢復過來後,韓吉那帶著明顯興奮的聲音我就算不在屋內都能聽到。

  可期待這麼高的結果就是迎來第二次的失望,艾倫的硬質化實驗又一次以失敗告終,並且出現了比之前要矮上兩米的十三米巨人。

  「艾倫,能聽到我說話嗎?」韓吉朝著上方大喊,「現在用圓木隨便搭個東西出來!」

  巨人化後的艾倫並沒有搭理韓吉,他在那裡站了近十分鐘左右,忽然朝天上大吼一聲,我似乎能感覺到地面的顫動。

  「分隊長小心!」

  見情況不對勁,我立刻跟著拉住韓吉的莫布裡特退後。

  艾倫吼完那一嗓子,把地上的圓木抓起往嘴裡遞,像是發泄一般地咀嚼著木頭,又不停地錘擊著地面。

  「波貝爾,記錄下來!」

  聽到韓吉的話,我才想起自己的任務。近距離觀察這一幕過於可怕,記錄時我的手甚至在微微顫抖,寫下的字也沒有上面寫的那麼端正。

  我回頭看了眼站在上方的利威爾,他似乎還沒有拔刀的打算,那也就是說起碼還沒到最壞的地步。

  正當我這麼想著,地面傳來一陣更為劇烈的震動,我立刻收回視線,卻看到巨人化後的艾倫躺倒在地上,沒有一絲生氣。

  「艾倫!」

  一旁的三笠明顯想要衝過來,不過被阿爾敏給攔了下來。

  我們在旁邊觀察著情況,過了有好一會艾倫似乎也沒有從巨人身體裡出來的跡像,我轉過身,利威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上面下來了,他走到艾倫身旁,用腳踢了下巨人化後的艾倫。

  「喂,艾倫,還清醒的話就出來。」

  意料之中沒有得到任何回復。

  旁邊的韓吉突然跑到前面去,見莫布裡特沒有攔,我也一同跟了過去。利威爾已經拔出兩把刀刃,他手起刀落,削開巨人的後頸,艾倫的本體出現在那裡。

  「艾倫!」

  這次三笠成功掙脫阿爾敏跑了過來,她跑到艾倫身旁,將艾倫從巨人體內拽出來,而艾倫,此刻緊閉著眼睛一臉痛苦。

  接著我們又休息了三十分鐘,在三笠的極度反對下開始進行第三次巨人化實驗。

  為保證不被失控的艾倫傷到,這次除了三笠和阿爾敏兩個,我們所有人都站在高處觀察本次實驗狀況。

  「韓吉,我覺得這次很危險啊。」

  我的話說完,剛巨人化後的艾倫竟直直倒了下去,還在不斷冒著熱氣,而且變出的巨人好像更矮了。

  「怎麼了艾倫!這就不行了嗎?!站起來!人類的未來和希望可是都放在你身上了啊!給我站起來!」

  韓吉的大嗓門使我耳朵有點難受。

  「四眼,這次他的樣子好像不太一樣啊,」利威爾開口,「那家伙已經連十米都沒有了,好些地方連肉都沒有長,而且還能看見艾倫的屁股。」

  啊,仔細看的話確實。

  「我看的很清楚!艾倫,能動的話就給點反應!如果再沒有反應我就把你挖出來了!」

  喊完,韓吉縱身一躍跑到艾倫身旁,三笠也不顧指揮前去艾倫那裡。

  「那個陰暗的家伙又開始自作主張了,要給她處分嗎?」

  利威爾還真是嚴格。

  「不用!艾倫沒反應到此為止!」

  韓吉倒比較隨意。

  於是我只好跟著韓吉一同接近下方的艾倫,在本子上留下【艾倫在第三次實驗變為巨人的那一刻失去了意識】。

  記錄好,我抬頭看向韓吉那裡,真是一片混亂。那麼多人我肯定是擠不進去了,干脆就在一旁完成本分的工作。

  本來我是不打算插足韓吉他們的,可是在她強行把艾倫拽出來的時候,巨人的肌肉竟和艾倫的臉黏在了一起,大概是因為情況緊急,韓吉一心只想把艾倫救出來,忽視了艾倫此刻的身體狀況。

  「啊好燙啊!艾倫你真是燙死人了!」

  「等一下韓吉分隊長!艾倫他流血了!」

  果然三笠的心要比韓吉細不少。

  又一次記錄好,我把目光抬起,卻看到艾倫臉上的皮膚已經和巨人肌肉一起被剝離,眼窩裡看不到眼球,失去嘴唇,他的牙齒像是他巨人化後的樣子暴露在空氣中。

  「韓吉,你等一下……」我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噢噢你們看!波貝爾,莫布裡特,艾倫這張臉已經不得了了!」韓吉顯然沒聽到我的話,「快!你們快速寫下來!現在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為了以後拿來做比較快給我畫!」

  「韓吉!這樣太過分了吧!」

  「韓吉分隊長!您還有沒有人性啊!」

  我和莫布裡特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我看向他,沒想到居然真的在速寫工作!

  反正這是震撼到我了。

  回過神來,我居然也跟著莫布裡特莫名其妙地在本子上速寫起了艾倫的臉……

  本次實驗以三笠強行砍斷巨人肌肉救出艾倫作為結尾,介於艾倫的狀況來看,今天已經不適合繼續實驗下去了。

  回到利威爾那邊的時候,希斯特利亞和其他人已經坐上馬車准備離去,在走之前我環顧了一下遠方的地形,看到一塊似乎十分「方便」的地方。

  「大哥,那裡那塊地似乎很適合觀察我們這裡啊。」

  考慮到那裡的人應該是肯尼,我沒有蠢到直接用手去指,只是眼神示意位置在那兒。

  「啊,那裡的話可是一個好地方啊,」利威爾轉過身不再看那裡,「走了。」

  我們坐上馬車返回那個臨時駐扎地,途中我一直有被人注視的感覺,拉開馬車的布,兩旁是快速略過的茂密樹林。

  是在那裡嗎……


撤離

  艾倫是在一天後醒過來的,當他醒過來的那一刻,我跟著利威爾韓吉他們去到艾倫的屋子裡,其最為擔心他的應該是三笠和韓吉。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艾倫拿著毛巾擦拭臉龐,當他拿下毛巾露出臉的那一刻,我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還好,他的臉依舊和之前一樣帥氣。

  「怎麼會……睡了整整一天這麼久啊……」艾倫抱怨起自己來。

  感嘆一聲「不用挨三笠刀子」後,韓吉開口詢問道:「先不說這個,你還記得我們當時做了什麼實驗嗎?」

  從艾倫那呆愣的表情不難看出,他是絲毫沒有實驗過程中的記憶,於是我們聽著韓吉給艾倫說完了整個實驗的過程。

  「那麼……至少可以說……要進行奪回瑪利亞之牆的作戰,目前是辦不到了對吧……」艾倫看起來很失落,「因為我……沒有辦法硬質化……」

  頓時凝重的氣氛溢滿整個房間,我悄悄注意起周圍的人,他們都注視著艾倫。我想說些什麼,卻全都堵在了喉嚨口。

  「就是這麼回事,我們可是大失所望啊,拜你所賜,今天的空氣就像臭水溝一樣難聞。」

  是利威爾首先打破了這種氛圍。

  我正努力理解著他想說的意思,他又繼續說道:「就這樣任這樣時間流逝對我們百害而無一利,下次又會是什麼?可能是地面出現巨人又或者是從天上掉巨人下來,人類依舊是連爪牙都沒長出來的被捕食對像。總而言之,狀況是糟糕透頂了。」

  「……可艾倫他已經盡全力了。」三笠似乎看不慣利威爾這麼說。

  「我知道啊,但那又怎麼樣?有沒有努力過又有什麼關系?這家伙現在堵不上那個洞啊。」

  「那……就算你責備艾倫也……」

  「喂,我說話只是難聽罷了,」利威爾打斷三笠,「確認不足然後抱怨現狀,可是很重要的一環啊。」

  何止是說話難聽罷了。我知道利威爾一向不太會表達自己重要的情感,比如安慰,比如鼓勵。

  我能明白利威爾想表達的意思,可從一開始聽到現在,他說的話好像逐漸偏離主題,變得越來越像真正的責備,而且我能看到他的眉頭皺的比剛才還緊。

  所以這要什麼時候繞回話題的主題啊,都說好久了……

  等利威爾終於說完一長段話,我保持僵硬的微笑,開口道:「艾倫,你們兵長想表達的意思是……」

  「額,應該怎麼說呢,」我本想闡述利威爾想說明的內容,但構思半天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所以我拋給了別人,「韓吉,總之說明就拜托你了。」

  「啊啊其實利威爾想說的是這樣的,這次實驗我們成功知道了艾倫你無法硬質化……」

  所以說韓吉的表達能力就是強。

  「當然還不止這點!能連變成巨人的時間以及其泛用性和大體的極限都知道了,這次的實驗一切都能變成有益的情報!」

  韓吉的話語中充斥著希望。

  「雖然接下來可能要為那點起的巨大狼煙付出代價,但接下來我們同樣可以將這次實驗的結果加以活用,總而言之今後也要加油啊!這就是利威爾想說的了。」

  要不是此刻條件不允許,不然我一定站起來為韓吉鼓掌。

  「嗯,真是幫大忙了。」利威爾也對韓吉表示肯定。

  總而言之,這次實驗算是告一段落,為不讓艾倫失去信心,利威爾和韓吉真是有夠辛苦。

  第二天,好像是埃爾文那裡有什麼重要的事,利威爾需要臨時趕回總部一趟,走之前雖沒和我說具體因為什麼,但以我的了解,王政那邊應該已經開始打算對付調查兵團了,他此次前去大概是和埃爾文商量對策。

  不出所料,我的想法是對的。

  利威爾趕回來的時候不算早,已經到了兵團平時的宵禁點,艾倫等人早已入睡,而我是這天正好輪到站崗和洗盤子的那個。利威爾小心翼翼地推門而入時,我手上還握著一個濕漉漉的盤子。

  整個屋子唯一的光源只有餐桌上那根孤零零的蠟燭,這讓我有些看不清利威爾臉上的表情。

  「利威爾……大哥?」

  因為他的動作比平時謹慎不少,我說話時也不自覺地放輕聲音。

  「讓那群家伙整理好衣服出來,有重要的事要說。」

  「現在?」我問道。

  「不然呢?」利威爾反問。

  我點點頭,放下手中的盤子,將手上的水隨意擦拭在衣服上,拿起餐桌上的蠟燭走到他們宿舍前輕輕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

  他們還睡得正香。

  「各位起床了,你們兵長有事要說。」

  或許是因為這幾天太累,我這一喊只有同房間的艾倫和阿爾敏醒了過來,看著他們昏昏欲睡的表情,我忽然感到一陣輕微的罪惡感。

  被吵醒可是很難受的啊……

  「把他們叫醒吧。」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話傳遞到,我先一步回到餐廳,利威爾朝我遞來一張紙,我伸手接過打開,仔細地閱讀起紙上的內容。

  上面寫著讓我們暫時撤離這裡。

  他們集合的動作很快,那張紙被一個一個傳遞著看完,然後又一次回到利威爾手中,他開口道:「都看完了嗎?」

  「對,對的,利威爾兵長……這是?」阿爾敏詢問。

  「是埃爾文的指示,」利威爾將紙疊好遞到蠟燭的火焰上,「你們相信他嗎?相信他的白痴就跟我來,出發了。」

  沒有人會不相信團長,於是我們在月亮的庇護下離開了這個臨時駐扎地。

  走到高處,從這裡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我們之前住的屋子,原本應該隱藏於黑夜中的它此刻變得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

  一群人舉著火把將屋子包圍在中間,警惕地慢慢接近。

  簡直不敢相信晚一步撤離會發生什麼。

  看著下方這一幕,我嘆了口氣,「不愧是埃爾文啊,再晚點就完蛋了。」

  「現在的一切應該都還在他的掌握中吧,埃爾文那家伙。」利威爾回答我。

  「兵長,那些就是中央憲兵的人嗎?」

  又是阿爾敏拋出的疑問。

  「不清楚,我想那些人應該不會直接跑到現場來。我還真是被他們小看了,」利威爾說完便轉移了話題,「趕緊前往集合地點,有月色開路真是走運了。」

  沿著山上的路走了很久,我們終於來到一個很大且用石磚搭砌而成的房子,看起來應該早已廢棄多時,周圍被生長茂密的植被遮蓋,石磚上也長滿爬山虎。

  是個不會被人注意到的好地方。

  「喲!各位!」

  韓吉和她班裡的成員出現在門口,她讓了條路方便我們進去。

  裡面的環境與外面完全不同,不僅十分干淨,擁有的房間和工具還非常齊全——我指的是地牢和裡面的拷問用具。

  「這是……」

  「當然是給殺掉尼克的那幫家伙准備的小禮物啦。」

  問及時,韓吉是這麼回答我的。

  我沒有仔細的去觀察房子裡的一切,因為時間對我們來說很重要,利威爾很快就來到地牢找我們,對我和韓吉開口道:

  「這裡不是你們現在該待的地方,有時間就上去商討一下明天的作戰計劃。」


商會會長

  計劃安排好後的早晨,我們分為兩邊行動,韓吉班負責留在這裡保護好艾倫和希斯特利亞,利威爾班包括我在內負責帶著讓和阿爾敏假扮的兩人上街吸引目標注意。

  我們把立體機動裝置隱藏於鬥篷下,在托洛斯特區隨意走動著,途中看到中央憲兵以王的身份在向民眾們宣布糧食分發令的改動,人民們一時間全都在高呼王的大方,目前還沒多少人注意到我們。

  直到利威爾被周圍開店的市民認了出來。

  「喂,我說你……不就是那個利威爾嗎?」

  不妙啊,我的心中響起這三個字,我們此次過來可不是為了吸引民眾的注意力。

  「真是他!我也見過他的!」

  「是人類最強的士兵利威爾!」

  第一個人的話引來更多的人,我們逐漸被圍在他們中間,成為不少民眾的焦點。

  「喂喂,怎麼這麼矮啊,」他們竟然開始討論起利威爾的身高,「之前只見過他騎在馬上,這還真是袖珍啊……」

  這裡是發生過戰爭的托洛斯特區,人民的生活過的都不好,所以可以確定,這群人明顯是來向我們發泄不滿的。

  「……你們擋路了。」

  利威爾並沒有主動與他們爭執,卻還是迎來了更多人的圍堵。

  「你先聽我們說兩句士兵長!」

  「聽聽我們這些賤民的話吧!」

  「拜你們這些士兵們大搞什麼避難作戰所,現在連生意都沒法做了啊!」

  看來是認定我們不會動手,他們嘴裡說的從一開始的抱怨轉為越來越過分難聽的言語,之前針對的是利威爾一個人,現在似乎覺得不夠,還將目標擴大到我們身上。

  「在街上大模大樣的地走著是來購物的嗎?」

  「還帶著女人到處走,還真是有身份呢。」

  充滿嘲諷意味的話傳到我的耳中,我心裡很不是滋味,咱們平日裡保護的……都是他們這些人嗎……

  我別過視線,不遠處一位抱著嬰孩的婦女闖入我的眼中,她瘦弱的不像話,臉上的表情是對生活感到的絕望——剛剛利威爾也在看著她。

  「喂,你們小心……」

  利威爾明顯在對我們說,我環顧周圍,看到後方那輛快速朝我們這邊飛快駛來的馬車。

  馬蹄鐵踏在地上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近,一但被它撞到,內髒就會破碎,生命將於一瞬間結束。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熟悉極了。

  行駛的馬車,失控的速度,警示般的馬蹄聲……我想去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一但腦海中閃過什麼片段,都會頭痛欲裂。

  那是如同觸電般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它不斷刺激著我的神經,令我無法做到思考和行動,耳邊都是那讓人作嘔的耳鳴,只能模糊地聽到利威爾難得有些驚慌的聲音。

  「有馬車撞過來了!」

  我想立刻行動起來,但我的身體無法做到,若不是極力克制,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了。

  突然一股外力將我推出,我因為慣性後退了有好幾步,最後一屁股摔在地上。

  「阿爾……不對!艾倫和克裡斯塔又被抓走了!」

  馬車在我面前飛奔而過,頭疼的感覺得到緩解,如果利威爾剛才沒有把我踹到這裡,那麼我就……

  「波貝爾,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我回過神來,除去利威爾,三笠他們已經用裝置前去追蹤那輛馬車了,利威爾是在等我。

  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和我說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停在工廠的屋頂上,三笠負責先去偷偷觀察一下狀況,我們則是在這裡等她彙報。

  「看來剛才就是韓吉所說的後遺症了,」利威爾突然開口,「能正巧趕在那種屎一樣的時機,你還真是有夠『幸運』啊。」

  後遺症嗎……

  想了想我還是說道:「我好像失去了不少曾經的記憶……」

  「啊?」

  「可能是因為上次的撞擊,說不定某天就想起來了。」

  那段熟悉感來源於被我忘去的記憶,我敢確定,只不過到底是什麼,我還是想不起來。

  嘖,這該死的後遺症。

  不一會,三笠觀察完畢,回到我們這邊報告狀況,阿爾敏的偽裝馬上就要暴露了,我們需要抓緊時間,而且阿爾敏現在……

  「……他還很可憐。」

  「是嗎。」利威爾用的是陳述句。

  看樣子似乎糾結了很久,三笠才開口道:「腳沒問題嗎?」

  「比想像中要好,」利威爾又轉向我,「倒是你的手臂。」

  要不是利威爾說,我都快忘記自己手臂上還有條傷疤。

  「已經快痊愈了,沒問題。」

  沒什麼突發情況發生,行動也就開始了,我沒做什麼心裡准備,直接跟著他們從大門闖進去,就看到這麼一幕:

  阿爾敏被捆在凳子上,一個猥瑣的男子從後面抱住他的身體,雙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臉不停蹭著阿爾敏的脖頸。

  ……這種場面果然親自看到會更震撼。

  猥瑣男子不過是個看門的,很快便被三笠治服住,捆好繩扔到一旁箱子後邊去。為不那麼快讓待會進來的人起疑心,三笠給阿爾敏和讓松綁後,把繩子搭在兩人身上。

  我把倉庫的大鐵門關閉,找了個靠近門的隱蔽地方蹲著,藏在周圍的還有利威爾和三笠,牆邊堆放的箱子上站的是薩沙,以及外面負責望風的科尼。

  收到科尼的手勢後,我的身體緊繃起來,做好充足准備來迎接商會會長。

  鐵門被打開,發出巨大的響聲,光線透了進來,我依舊躲藏在黑暗處。

  「在驗證真身的時候,當然要從把目標人物扒個精光開始才對吧……」

  目標人物的話還未說完,離門最近的三笠首先跳起,彎著右腿膝蓋朝後面的人攻過去,只需一擊,便將那人撞到了地上。

  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利威爾從另一旁衝出來,扼住一人的喉嚨再拉著他後背的衣服直接把他撂倒,動作不帶一絲猶豫。

  見時機差不多,我便站起身快速衝到目標人物面前,腳抵在他的小腿後面,用胳膊頂在他的耳朵下面,用力往後一推,他便這麼倒了下去。

  這時阿爾敏和讓從椅子上站起,他們快速把後面兩個人綁起來,因為沒有多余的繩子,三笠只好先將我撂倒的人單手固定在地上。

  「科尼!真的只有他們三個人嗎?!」三笠轉頭大聲對著倉庫上方問道。

  科尼從屋頂上斜著的窗戶上露出一張臉,開口:「只有三個!附近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我一直蹲著,注意力始終都在被三笠壓制的那人身上,在三笠回頭的瞬間,他沒被固定住的手從胸口掏出一把小□□,我正想上前奪走,三笠先一步按住他的手,突然又一只箭射過來把槍釘在地上。

  一時間我和三笠都停下了動作。

  這只箭是薩沙射的。

  「薩沙!萬一射到三笠和波貝爾前輩怎麼辦啊!」讓好像十分不滿薩沙的行為。

  「明明就是因為三笠沒有好好盯緊獵物我才放箭的好不好!」

  居然稱他們為獵物啊……

  危機解除,利威爾很是直接的就進入主題,「你就是本地商會的會長嗎?」

  目標人物靠在一個大箱子上,他的表情沒有剛剛拿槍時的凶惡,現在只有害怕的神情,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

  「我,我只是個負責送貨趕馬車的老頭子而已啊……」他的聲音在顫抖,「所有拜托了,別對我這種老頭子動粗啊,老大,我真的什麼都……」

  他停下來,視線與三笠對上,我看看他又看看三笠,想到什麼說到:「三笠,你與這位見過?」

  「嗯,就是他,我記得以前城裡確實有人叫他會長。」

  「我看也像。」利威爾回應。

  估計是看藏不住,會長沒有再繼續裝下去,他的樣子變回之前那樣凶惡,滿臉寫著不耐煩。


合作愉快

  「會長,在你的老窩裡我可放心不下來,我們換個地方吧。」

  確認地上的人是會長,那麼任務也就完成一半了,接下來的談判是利威爾的事,他選擇換個地方應該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至於你的部下就需要在這裡小憩一會兒了。」利威爾說著看了眼地上的其他人。

  注意到那個之前猥褻阿爾敏的猥瑣男子,我看他此刻的樣子十分陶醉,而且嘴裡還發出一種不明的□□聲。

  「大哥,我覺得那個人快不行了……」

  是各種意義上的不行了。

  「把那家伙的塞嘴布再綁緊點。」利威爾指使離得最近的阿爾敏去做事。

  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我都沒有立刻跟上利威爾他們准備離開的隊伍,時刻注意著阿爾敏。

  那個猥瑣男子似乎在和阿爾敏說著什麼,阿爾敏停下手頭工作,像是呆住了一樣。

  「阿爾敏……你怎麼了?」

  我靠近兩步,終於聽清楚那個猥瑣男子的話。

  「都是因為你,我原本是異性戀啊……都怪你,現在弄得我□□焚身了啊,」猥瑣男子對著阿爾敏舔了舔嘴唇,「幫我解決一下吧。」

  好的,我明白阿爾敏此刻的心情了。

  說真的,要不是現在我們要和商會會長談判,不然對這個猥瑣男子我早就揍上去了。

  「前輩,你別看了。」

  讓繞過我走到阿爾敏身旁,手搭在他肩上,似乎有些於心不忍地開口道:「阿爾敏,還是讓我來吧。」

  「干什麼呢,動作快點。」利威爾走在前面有些不耐煩。

  解決完這些小事,我們帶著商會會長一同偷偷搭上升降梯打算直接去到羅塞之牆的牆壁上方。

  雖然不知道利威爾這麼做的理由,但我選擇相信他。

  達到城牆上方,利威爾和會長面朝托洛斯特區坐下,此刻交涉是開始了吧。

  反正就算聽也聽不懂利威爾的交涉套路,我干脆不去在意,不像三笠他們那麼緊張地聽著兩人的談判,我在城牆上走來走去,只當是散步。

  總覺得站在這種高地後,呼吸到的空氣都變得比之前清新不少。

  「利威爾兵長?!」

  三笠突然大喊一聲,我回到他們那邊,看到三笠有些著急的樣子和其他人不敢相信的神情。

  雖然沒有聽到利威爾剛才有說什麼,但我猜他應該是把艾倫和希斯特利亞作為我們這方的談判條件交給會長了,不然三笠也不會有這麼大反應。

  接下來利威爾和會長的談判我順帶聽了一下,說是將艾倫他們給會長,但同時利威爾也扔出三個條件給會長,一是必須和調查兵團一同對抗中央和王政;二是商會必須從心底信任調查兵團;三是以後商會搞到手的珍貴食材和奢侈品要第一時間提供給調查兵團。

  嗯,比如紅茶。

  相比交換艾倫和希斯特利亞,利威爾的這些條件好像也沒過分到哪裡去。

  我正想說些什麼,薩沙搶先一步開口道:「太棒了!這條件讓人完全無法拒絕啊!對吧會長!」

  「喂!薩沙你!」科尼的話最終沒說完。

  「看來你比商人還要貪心啊,」會長帶上欣慰的表情,微笑著朝利威爾伸出手,「不錯,我欣賞你。」

  「會長果然英明。」利威爾握住會長的手。

  不愧是利威爾,雖說不太會表達自身的情感,但談判的技能果然還是很厲害的。

  於是交涉在商會會長那句「合作愉快」下成功了。

  因為計劃需要,會長暫時加入我們的行動內,利威爾給他說明完他到時要做的事,便先帶著我們回到那個集合點。

  分開前,會長又一次告訴了我們他的名字——迪莫.利布斯。

  我們終於回到那個石磚砌的房子,韓吉首先跑過來問道:「怎麼樣利威爾?!成功了嗎?」

  利威爾關上門,「啊,到目前為止還算成功。」

  「現在主要看晚上和明天。」我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夜晚來臨的很快,天空漸漸下起小雨,我和利威爾班的其他成員一同坐在屋內的椅子上,靠桌上那根蠟燭照亮著我們。

  不久,大門被打開,韓吉和利威爾帶著兩位意識不清醒的中央憲兵回來,沒有看見利布斯會長,他應該明天還會來一趟。

  或許是最後一趟。

  韓吉和利威爾他們忙了有一陣,把帶回的兩位憲兵都送到地下,我知道他們之後要干什麼,是拷問。

  我記的不錯,此刻我正坐在拷問室那個被綁在椅子上還未醒的憲兵側對面,手上握著一本空白的小冊子和一支筆,隨時准備記錄他們拷問出的東西。

  這種工作本來應該交給莫布裡特而不是我,但韓吉說莫布裡特也有任務,記錄就只能交給我來做。

  拷問未開始,還停留在做准備工作的環節,韓吉在鐵盤子裡擺弄著一會要用到的刑具,各種各樣的都有,盡是些讓人看著就感到疼的玩意。再看看利威爾那邊,他穿戴好一條雪白的圍裙,一旁的桌子放著雙橡皮手套,看樣子是正打算戴。

  我忽然想到利威爾的潔癖。

  「嗯……」

  對面傳來動靜,我抬起頭,那位憲兵已經醒了過來,神情還朦朦朧朧的,卻在下一秒瞪大雙眼。

  他用力晃著身體,可惜固定的很牢沒什麼用。

  「你醒啦!薩內斯大人!」

  響動聲或許提醒了韓吉,她轉過頭對薩內斯露出一個笑容,不知為何在我看來有一點點可怕,可能是眼鏡的反光造成的吧。

  「你們……這是打算干什麼……」

  「當然是要從你嘴裡拷問出些有用的情報。」

  韓吉手裡拿著一個鉗子,走到薩內斯的椅子旁邊,開口道:「我也不說廢話了,直接開始吧,薩內斯大人。」

  「不是,等一下!」

  說完,韓吉不管薩內斯的大喊,一臉嚴肅地用鉗子夾住他一只手指的指甲,往外用力拉扯,我似乎能看到指甲與肉在逐漸被剝離。

  「住手!說出你們的目的啊!!!」

  「我也是第一次以人類作為對像拷問啊!」韓吉似乎沒能理解對方的想法。

  「要進行拷問起碼也問我點什麼啊!」薩內斯喊的聲音很大,「這世上哪有人什麼都不問就直接拔犯人指甲的啊!!!」

  「給我閉嘴!要問也得等到把你指甲拔光再說!」

  我知道,韓吉這麼做是在為尼克神父報仇,她之前有說過,尼克神父的指甲被全拔光了。

  那片指甲松動不少,終於最後一絲粘著的皮肉斷開,絲絲血跡從原本指甲的位置滲出,那塊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好像只要碰一下就會再次裂開。

  嘶,看著可真疼。


關於女王一職

  拷問進行了有一段時間,此時薩內斯裸露出的肌膚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指甲全部拔去,牙齒也因為回話太慢被韓吉拔去幾顆,就連鼻梁骨都被打斷到一邊,原本潔白的襯衫沾染上大量血跡,形成鮮明的對比,看起來很是恐怖。

  這期間其實沒問到什麼有用的情報,我坐在椅子上什麼事都沒做,就像只是來觀賞一場拷問一樣。

  視覺上的體驗真的有夠刺激,到現在我的指甲還能感到隱隱作痛。

  最後薩內斯似乎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他像是發泄又像是自暴自棄一般衝我們大吼,說什麼反正我們喜歡就讓我們繼續,既然是為了正義,這麼做也不會讓我們感到有罪惡感。

  「但是我知道你們就是單純喜歡拷問人的變態!」薩內斯突然朝我這裡大喊,「不然為什麼還要特地讓一個女人坐在那兒觀看全過程!!!」

  ……所以關我什麼事?

  他在那邊喊了很久,我覺得他越來越不理智,居然說出「連巨人都比你們可愛」這種聽上去有些幼稚的話。

  可當薩內斯突然開始提到王政時,他又漸漸變得冷靜下來,最後他低下眼簾,開口道:「將我活活折磨死吧,這就是……我染滿鮮血的全部人生了……」

  空氣安靜下來,利威爾和韓吉不再繼續拷問下去,過了一會他們默默走出拷問室的門。

  「先休息一會,」利威爾走在後面回頭看我一眼,「你暫時待在這裡。」

  我對利威爾點頭示意,目送兩人走出去。他們沒有把門全關上,還留有一條縫隙,從薩內斯的位置看去足夠可以看到外邊樓梯口。

  把視線移回薩內斯那邊,我將位子往旁邊挪挪,說道:「你還真是可憐啊,說不定你堅守的東西早就被同事泄露了呢?」

  「別把他想的和你們一樣。」

  薩內斯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些許怨恨,雖極力隱藏,但我還是能看到他眼底的那抹不安。

  沒過一會兒門外傳來聲音,我起身往門旁一站,看到我所熟悉的場景。

  門外是另一個抓到的中央憲兵,從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利威爾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還有韓吉舉在他面前的一張紙。

  故意讓他大聲將紙上的內容讀出,給薩內斯心裡造成一種背叛感和絕望感,借此讓他說出隱藏在心中的秘密——的確是能夠配上韓吉智力的點子。

  「你一直以來所堅守的東西就這麼被信任的對像泄露出來,真為你受到的拷問感到不值。」

  我在背後推了薩內斯一把,讓他盡快改變內心想法。

  「……雷伊斯家才是真正的王家。」

  和記憶中模糊的印像一樣,我向薩內斯道完謝立刻走出拷問室,正巧利威爾和韓吉剛把另一位中央憲兵關回牢裡,韓吉對我打聲招呼,走過來問道:「薩內斯有說什麼嗎?」

  將剛才得到的情報告訴韓吉,我伸個懶腰,打著哈欠,「那我先去睡覺了,你們忙吧辛苦了。」

  「明天別再睡過頭了,波貝爾,」利威爾提醒我,「不然我不介意當著其他人的面把你拎起來。」

  好吧,利威爾會這麼說,主要還是因為我有睡過頭的前科。

  「知道了,明天有重要的事我不會睡過頭。」

  說著我向他們道了個晚安。

  第二天所有人集中在大廳,會長和他的兒子也都在,卻唯獨見不到韓吉,我正好奇著,就聽艾倫說她是有十分著急的事去找埃爾文報告。

  既然韓吉不在,那麼最主要的工作便交給了利威爾一人,他對旁邊的一位女兵開口道:「立刻向大家傳遞一下埃爾文的指示吧。」

  「但……他們是……」

  說話的是韓吉班的成員妮法,有著一頭火紅的發色,還有長得恰到好處的可愛雀斑,擔任職位是通訊兵,需要到處跑,平時在兵團我不怎麼會見到她。

  利威爾看向會長坐的那邊,「是利布斯商會的人,沒問題,說吧。」

  估計也是看到妮法有些為難的表情,會長主動站起身想要離開,但被利威爾攔下,因為不互相隱瞞秘密也是契約的一條。

  「喲,連我頭一次介紹給你們的臭小子也在內嗎?」會長摸了摸他邊上那青年的頭發,那是會長的兒子。

  「只要是利布斯商會的人我們都信任,」利威爾面無表情地開口,「你叫弗雷格是吧?歡迎你來到這裡。」

  這是一句我不怎麼能從利威爾嘴裡聽到的話,相比他平時的說話方式來講十分客氣。

  按理來說收到這句話的人會跟著寒暄幾句,然後也就這麼過去了,可讓我沒想到的是,那個弗雷格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他臉上掛著笑容,說道:「你就是那個利威爾嗎?要是真打算歡迎我的話,是不是該拿些茶點出來啊?」

  「……」

  我看看利威爾又看看104期的各位,利威爾還是沒什麼表情,艾倫等人包括妮法在內都慌張地看向利威爾。

  還真是大膽的發言。

  好在這種沉默很快就被會長打破,他用力將弗雷格的頭壓下去,邊說著道歉的話語邊准備帶著弗雷格離開。

  「不行,請留在這裡一起聽吧, 」利威爾沒對之前不禮貌的話做出什麼表示,「這件事不僅關系到利布斯商會的存續,甚至會左右整個世界的未來,所有你們利布斯商會的力量和我們彼此之前的信任關系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明白了,我們會留下聽的,請繼續吧。」會長松開抓住弗雷格頭發的手。

  於是妮法看向我們這邊說道:「那麼,關於該怎麼讓希斯特利亞繼位成為女王一事……」

  話還未說完,我邊上的104期都露出一臉吃驚的表情,尤其是希斯特利亞,她不知所錯地望向利威爾和妮法。

  似乎察覺到哪裡不對勁,妮法沒有接著說下去。

  「我忘了……跟我班裡的人說這件事了……」利威爾緩緩道。

  接著利威爾說出昨天拷問得來的情報,說明雷伊斯家族才是牆內真正的王,此時坐在王座上的不過是個冒牌貨罷了。

  聽利威爾說完,我注意到希斯特利亞的表情正逐漸變得難以置信和恐懼。

  忽然阿爾敏舉起手,「按我的理解,團長現在是打算讓希斯特利亞繼位女王,那麼請問這是否是我們此次改革的主要目的呢?」

  「正是如此,希斯特利亞說下你的想法。」

  利威爾將目光放在希斯特利亞身上,周圍的人和我都下意識向旁邊退去,留給希斯特利亞一個位置。

  沉默一會兒,希斯特利亞才開口道:「我,不行……我做不到……」

  「也是啊,突然冒出一個家伙說讓你成為人類世界的最高權利者,恐怕也沒有誰心理素質過硬到能不假思索的給出『好啊,我來當』這種回答吧,」利威爾動身走近希斯特利亞,「但眼下這些事情都已經無關緊要了,給我當。」

  「我真的……當不來什麼女王的,我……」

  「不願意?」

  「我……我真的……」

  「等一下利威爾大哥!」

  意識到情況不對,我立刻走到兩人中間,伸出雙手搭在希斯特利亞顫抖的肩上,她比較矮,所以我微微彎下腰,和她平視。

  此刻的情況容不得我構思完語句,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道:「希斯特利亞,你是牆內真正的王家一員,只能是你來擔任女王一職,如果我們再隨便找一個人來頂替你,那麼不久後將會再次發生政變,而且真這麼做我們就又一次欺騙了民眾。」

  「不……我不行的,當女王這種事……」希斯特利亞掙開我的手,嘴裡說著自己不行的話。

  「可是……」

  「夠了波貝爾,讓開。」

  我被利威爾推到一邊,正想說什麼利威爾直接拽住希斯特利亞的衣領將她拽離地面。

  「我明白了,那就跑吧。」

  聽著此刻利威爾威脅般的話語和看著這有些熟悉的一幕,我多麼希望韓吉在場。


凱尼.阿克曼

  利威爾這麼做的理由我倒也是能理解,如果沒有人將這些問題攤在面前,沒有人願意當那個壞人,那麼調查兵團只能等著滅亡。

  表達方式是很粗魯,但也只能這麼做,哪怕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

  在松開希斯特利亞後,利威爾說了不少話,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最後那段。

  「如果我們能夠掌握這個世界的政權的話,那些原本可能要死的人,說不定就不用再去白白送死了,這不挺好嗎?」

  他把選擇的權利交到希斯特利亞手上,見她坐在地上久久沒有緩過神來,利威爾蹲在她身前,壓著她的頭發大聲道:「已經沒時間磨蹭了!快把答案告訴我!」

  「我做!」估計也是被逼怕了,希斯特利亞竟在第一時間做出回答,「我接下來的角色是女王對吧……我會做的請交給我吧……」

  就是她驚恐的表情還掛在臉上。

  「很好,站起來,」利威爾拉住希斯特利亞的手將她拉起,「拜托你了,希斯特利亞。」

  「是……」

  收到答復後利威爾似乎看了一圈我們所有人,在和他對視上我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想法,但我知道薩沙他們就不這麼想了。

  現在他們應該都覺得利威爾很混蛋吧。

  不過利威爾沒再說什麼多余的話,他靠到一旁牆上,說道:「妮法,你繼續。」

  「好,我來傳達團長所下達的作戰命令。」

  首先是利布斯會長將艾倫和希斯特利亞送到憲兵手裡為作戰的開始,利用憲兵委托於會長的看守工作,我們將跟著運送兩人的馬車走到最後,找到牆內真正的統治者——羅德.雷伊斯,也就是希斯特利亞的親生父親。

  然後我們會想辦法把羅德領主控制住,如果到時候他願意配合回答我們想知道的問題,我們便會讓步。但這一切都還是未知,埃爾文真正想要達到的目的其實是讓冒牌的王親手將皇冠帶到真正女王的頭上。

  等到成功建立起牆內王對調查兵團的協助後,我們才能夠展開一系列行動,將瑪利亞之牆上的大洞填補起來。

  待妮法說完,利威爾起身對我們開口道:「都聽明白了嗎?有需要的人裝備好裝置,按之前布置的任務立刻行動起來。」

  我快速穿戴好裝置跟著利威爾他們後面,走到駐扎點門口,我和利布斯商會的人一起停下腳步,利威爾他們帶起鬥篷上的帽子,坐上馬車准備離開。

  馬車走動前,利威爾又一次看向我,嘴裡叮囑著,「波貝爾,那邊做完後就早點過去,別像便秘一樣磨蹭。」

  「沒問題大哥。」我微笑著朝他揮揮手,目送他們離開。

  這次我的任務是負責協助利布斯會長布置現場,更多的是起到檢查工作,盡量把現場布置的完美,讓人看不到破綻,完成後就需去三笠那邊彙合,一同隱藏在地面暗處觀察馬車的動向。

  說是這麼說,但怎麼可能這麼順利。

  沒看過原著漫畫,但大劇情我還有點印像。韓吉班的成員我不可能救下來,因為我沒能力從同為阿克曼的那位中央憲兵手裡活下。

  「走吧小姐,我們得趕緊去那個地方了。」

  肩膀被人輕拍,我回過神來,原來是會長。

  「馬上就來!」

  馬車行駛的方向正好是利威爾他們相反的方向,那是一個山洞裡用圓木搭建的倉庫,會長將在這裡把艾倫和希斯特利亞交給一會兒會來的中央憲兵。

  「小姐,把那邊的繩子拿給我。」

  會長對我伸出手,我站起身把繩子遞給他,自己又多拿一條在手上,繞到希斯特利亞的椅子後面,把她的雙手固定在椅子後面用繩子纏起來。

  既然憲兵要來,我們就需要好好做做樣子,就這麼隨便把兩人往旁邊一扔,可不像是被綁過來的。

  我拉緊希斯特利亞手腕上的繩子,想想又拉松一些,再走到希斯特利亞前面蹲下,把她的腳腕固定在凳子腿上,做完這些我站起身,看了希斯特利亞的腳腕,問道:「緊嗎?」

  「還好,不是很緊。」希斯特利亞微低著頭。

  「那就好。」

  說完我看向艾倫,會長已經把他綁好,此時正往他臉上抹灰和泥土。

  「居然會想到這種地步啊。」我有些感嘆。

  「當然,一點灰都沒有才會顯得奇怪,那些人眼睛都很尖,不能有任何出錯的地方。」會長沒有看我,繼續手上的工作。

  「肯和我們合作,多謝了會長。」

  「不要謝我,要謝就謝你們的老大去。」

  聽到會長的話我不知道怎麼接,就只是笑兩聲作為回應。

  「我說老爹,你為什麼要對那個矮子百依百順啊,」從剛才開始一直站在角落的弗雷格突然走過來,語氣裡很是不滿,「那個叫什麼利威爾的大叔哪怕再欺負她哪怕一秒鐘,我就把他一拳打飛了!」

  說罷,弗雷格還伸出拳頭在空中用力揮動兩下,空間本就狹小,在差點揮到我後,他就停下了手上的誇張動作。

  「聽好了弗雷格,我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對商人來說看眼光是非常重要的。」

  感受到會長的認真,我開始仔細聽下去。

  「那個嘴笨但是熱心腸的老大可是一直遵守協議保護著我們商會,還有早已奄奄一息的托洛斯特區,按理來說可是有無數方法可以敷衍了事的啊。我不會看走眼的,他絕對也是從社會最底層爬上來的人。」

  說話間會長有意無意地看我一眼,又將視線放到希斯特利亞身上,「所以說小姑娘,啊,是女王大人才對吧,你的上司是個可怕的男人,但並不是個壞人。」

  「我想這應該也是那位小姐選擇跟隨你們老大的原因吧。」會長朝我笑了一下。

  我點點頭,開口道:「他人很好,是他曾經救了我的命。」

  這是實話,可惜看弗雷格的表情他似乎不太願意相信我說的話。

  「果然啊……」會長收回看向我的目光,接著說下去,「總之等你當上女王之後還給他一拳再這樣說吧:『你有種打回來啊』這樣。」

  「哈哈這個好,到時候試試看吧希斯特利亞!兵長到底會露出什麼樣表情來呢?」

  似乎為了讓希斯特利亞放松點,在這種情況下艾倫開始活躍氣氛,但弗雷格顯然沒什麼興趣,借著上廁所的理由先一步離開。

  突然會長好像想到了什麼,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大把並不是特別鋒利的小刀片,遞給我兩片,我立刻明白過來放在希斯特利亞的手裡,而會長則是在艾倫的舌頭底下放一片,雙手雙腳也都有放。

  「到那個時候隨便你們兩個誰都好,一定要割傷艾倫,畢竟作戰還是會被識破的。」

  原來是為做到保險工作。

  眼看這裡進行的差不多,我打算先行離開,對會長擺擺手,邊走邊開口:「接下來就拜托你們了,我需要先離開了。」

  「好的小姐,趕緊去吧。」

  走出倉庫對門口商會的人道完別,檢查完腰間別的裝置,我騎上馬匹想著快點和三笠他們彙合,只是沒騎多遠我又拉住身下的馬,因為有一輛十分豪華的馬車停在我的面前。

  馬車裡有人下來,我意識到不對勁,在一瞬間我看到馬車裡那人的輪廓,那是……

  「凱尼.阿克曼。」

  與模糊的記憶對上,我立刻拉住馬韁繩掉頭,卻在剛駕馬跑沒兩步感到脖頸處一陣疼痛,一個沒力居然直接從馬身上摔下。

  此刻的我也顧不上疼痛,只想快點站起來追上已經受驚跑走的馬匹,可就算再什麼使力也爬不起來。

  後面傳來腳步聲,我使出最後的力氣拔出插在脖子上的那根針。

  ……是射出時不會有任何聲音的麻醉針。

  「喂喂小姑娘,干嘛一看到我就跑,我很傷心的啊。」

  那人說話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我的頭發被拉起,一把鋒利的刀具架在我的脖子上,很冷,似乎下一秒就會割開我的喉嚨。

  正當我以為自己死定了,脖子上冰冷溫度卻突然消失,背後傳來那人自言自語般的話語。

  「要不是因為這屎一樣的任務,不然就可以一起解決掉了,啊煩死了。」

  我已經完全脫力,連簡單的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我隱約聽到凱尼和另一位女性的對話。

  「隊長,不解決掉她嗎?」

  「你蠢啊,調查兵團會殺自己人嗎?處理起來麻煩死了。」

  「那這個女人該怎麼辦?」

  「趕緊通知那幫吃軟飯的廢物,讓他們快過來把這家伙帶走,讓她死前和他們的團長再聚聚。」

  ……


放置

  意識再次恢復的時候,我模糊的視線裡是面前的牢房大門,想要挪身子,卻聽到刺耳的鐵鏈拖動聲。

  這讓我立刻清醒過來,坐起身看到右腳腕上的腳銬,通過微微火光我看清連著的鐵鏈一直延伸到後面牆上固定住。

  這是……中央憲兵的地下牢房?

  「波貝爾。」

  前面傳來呼喊我的聲音,我終於注意到對面牢房裡的人,那是埃爾文,僅剩的一條手臂被銬在牆上,比我的活動範圍還要小上不少。

  「埃爾文?」

  因為麻醉的效果我有點站不起來,只好拖著身子去到牢房門前,握住面前的鐵欄杆,確認周圍沒有看守人員,才開口道:「調差兵團這是被被通緝了?」

  「就是這樣,我們被污蔑殺害利布斯會長,所有調查兵都被帶走關在其他地方了,包括利威爾他們現在也變成了通緝對像,」埃爾文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看來接下去只能交給利威爾和韓吉他們了。」

  「……這樣啊。」

  居然都已經發展到這步了。

  「對了,她同意了嗎?」

  埃爾文嘴裡的她,指的應該是希斯特利亞。

  「同意了。」

  雖然是半被迫的。

  我還想說些什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收到埃爾文的眼神示意我把想說的話給吞下。

  來人穿著兵團制服,他背對著我,通過昏暗的光線我看到他背上的兵團標志——獨角獸的剪影,是憲兵。

  「喲,埃爾文團長。」

  看不清那人臉上的神情,但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他手握一串鑰匙把我對面的牢房門打開,徑直走進去。

  是要干什麼呢?

  正當我好奇著,便又聽那人又開口道:「總之抓到犯人後,應該先從拷打開始吧。」

  埃爾文被那人的身子擋住,我看不到他此刻的樣子,有些慌張地再次握住眼前的鐵欄杆,努力把身子往前去,可那傳來的刺耳聲卻不斷的在提醒著我現在的處境。

  或許被我所發出的聲音給吵到了,那憲兵回過頭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對我開口道:「調查兵,別發出那麼大的聲音,不要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對你動手。」

  「你……」

  仔細想想,我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沒有,所以我還是選擇把到嘴邊的話吞下去暫時忍著,反正之後政變成功後他就再也不能囂張了。

  對面牢房裡傳來拳頭打在身上的悶痛聲以及埃爾文偶爾會發出的吃痛聲,我知道那人只是單純想要通過拷打來尋找樂趣,而非為套出什麼情報,因為全程他沒問任何一個問題。

  真是有夠變態的。

  不知過去多久,那人終於離開埃爾文的牢房,走之前似乎是為氣我特地給我留下一句話:

  「好好和你們團長做最後的告別吧,到明天可就沒這機會了。」

  像是認定我們調查兵團會輸一樣。

  確認他走後,我再次將視線放到埃爾文身上,他受到的傷基本都體現在臉上,沒有及時治療到明天一定會腫起變得很難看。

  「埃爾文,你……還好吧?」

  有些於心不忍,看見他對我點頭,我才放心下來。

  「波貝爾,看你現在的樣子好像覺得調查兵團這次就一定會贏。」

  有那麼明顯嗎?

  悄悄在心中嘆口氣,我看著埃爾文深邃的目光開口道:「因為我相信你,相信調查兵團。」

  「能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埃爾文的語氣裡沒有帶任何感情,「好好保留體力,你估計會在這裡待一段時間,以我們現在的處境來看,可能連糧食都不會被分配。」

  這段話很快就得到了驗證,估摸著時間我在這裡大概待有一個晚上,期間牢房旁的看守工作交替兩次,卻沒有人給我們遞來食物。

  好餓……明明不過一頓不吃就餓成這樣,接下去要怎麼辦……

  靠在牆邊補充精力,不知是什麼時候,耳中又一次傳來鐵門被打開的刺耳聲,我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埃爾文被兩位憲兵壓著離開牢房。

  「埃爾文……」

  他沒有回答,但給予我一個眼神,只是這樣,便能讓我安心下來。

  周圍異常安靜,我想要去到牢房門口看看,卻在站起的那一瞬間感到眼前一黑,整個人都靠到牆上去。

  是低血糖。

  我努力清醒過來,走到門口沒有看到一個人,哪怕看守人員都沒有,有的只是旁邊照明用火炬不斷發出的劈啪響。

  「有人嗎?」

  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我清清嗓子又說一遍。

  沒人回應。

  說來也奇怪,一開始這個地下牢房或許是特地設立給埃爾文的,旁邊的其他牢房裡根本沒有人待。

  這裡沒有陽光陰暗潮濕,像極了地下街的模樣,自埃爾文被帶走已經過去多久了呢?我不知道,待在這種安靜的地方我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沒有食物和水,原本餓過頭的胃再一次叫囂起不滿,那是一種反胃的感覺,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打起惡心來,生理淚水模糊我的視線,我整個人都難受極了。

  漸漸的,那種反胃的感覺逐漸消失,但不久又被劇烈的疼痛所代替。胃壁在摩擦,這是它在對沒有食物所發泄的不滿。

  額頭不斷有汗水冒出,我連靠著牆的力氣都沒有,只好縮在牢房的角落,不斷因為疼痛扭動著身體,想把那種痛感甩去。

  再到後來,讓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感沒有之前那麼嚴重,雖然有時還會傳來一陣一陣的劇痛,但相比之前來說好很多了。

  我感覺自己快虛脫了,不光是那該死的飢餓感,還有喉嚨處吞一下唾沫都會疼到窒息般的干疼,嘴唇也早已干裂,我所能做的只有咬破嘴唇嘗一嘗那股血腥味,來緩解那種讓人瘋狂的干渴。

  或許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會變成飢餓的奴隸,現在只要給我一塊面包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個沒遇到利威爾前的日子了……

  一個穩重的腳步聲回響在這附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人停在我的牢房前。

  又是熟悉的刺耳聲,我用盡力氣半睜開一只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我熟悉的,老舊卻十分干淨的軍靴。

  意識又一次緩緩抽離體內,恍惚中我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在我面前蹲下,潔白的領巾穿戴在他衣領上依舊是那麼整齊。

  「辛苦了。」

  黑暗裡,聽到過無數次的低沉嗓音響起在耳畔。


他們值得更好的未來

  「所以都是因為你我才會在那裡待這麼久……是嗎?」

  身體剛恢復不久的我,此刻正在王都的一間臥室中啃著蘋果,十分怨恨地盯著坐在一旁椅子上沒心沒肺笑著的韓吉。

  她的右臂明明也受到不小的傷,都特地纏著布掛在了脖子上,但現在卻像個沒事人。

  在我醒過來後,韓吉第一時間出現在這個房間中,和我講述了我不在的三天裡所發生的事,言簡意賅的來說就是人民對調查兵團的誤會解除,救出艾倫時艾倫硬質化成功,擊殺巨人化後羅德領主的本體,政變成功,而希斯特利亞則是今天上午在民眾們的見證下戴上王冠繼位女王。

  至於為何我會在政變成功的前提下在牢房中多餓那麼兩天,那都要歸功於面前的韓吉。

  因為政變的成功,身為調查兵團最重要的兩人,埃爾文和利威爾忙了起來,原本是韓吉口口聲聲答應利威爾去把我帶出牢房,卻因為太過投入工作硬是給忘了,導致終於有空閑時間的利威爾在得知這件事後全程黑著臉來親自把我撈出去。

  「啊哈哈,這個我也沒辦法嘛對不對,之前實在是太忙了。」

  「到底是有多忙啊,」我不打算接著抱怨這件事,又換了另一個話題,「說起來我居然連女王的繼位儀式都沒能看到,什麼時候能去見一見希斯特利亞?」

  說著我又狠狠啃下一口蘋果,默默聽著韓吉接下去說的話。

  「現在去一樓會議廳門口說不定還來得及哦。」

  「你確定?」我放下蘋果。

  「當然……等等波貝爾,別那麼心急!你現在需要休息!」

  不顧韓吉的勸阻,我迅速下床穿好掛在衣架上的軍裝,對著鏡子隨便整理了一下頭發,轉身就要出門。

  估計是覺得阻止不了我,韓吉有些無奈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算了你去吧,之後記得好好休息。」

  「多謝你韓吉。」

  背對著韓吉揮揮手,我穿過長長的走廊,扶著樓梯扶手加快腳步走下去,迎著從落地窗射入室內的夕陽我看到剛從會議廳出來的104期各位。

  他們大部分人都和我一樣穿著軍裝,被圍在中間的是希斯特利亞,她只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連衣裙,用來體現女王威嚴的配飾一樣都沒帶,此刻的她比起女王更像一個普通的小姑娘。

  「波貝爾前輩?!」

  看到我的一瞬間艾倫臉上寫滿驚訝,我點了點頭給他一個微笑,然後朝希斯特利亞小幅度彎下腰,作為對女王的尊敬和對希斯特利亞的感謝。

  「這,這裡沒有外人,不需要這麼做。」

  感受到希斯特利亞的不知所措,我便重新挺起身子。

  「說起來前輩你現在不應該去休息嗎?」看阿爾敏的表情似乎很疑惑。

  「我在床上躺很久了,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他們一群人好像要去做什麼,我又問,「話說你們這是要去干什麼?」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說出這句話之後艾倫他們的表情難看了起來。

  「希斯特利亞,還是算了吧……」

  看艾倫突然勸起希斯特利亞,我明白了些什麼。

  還不敢確定,這時三笠正好證實了我的猜想,「希斯特利亞現在要去找那個矮子報仇。」

  「說到就要做到啊!」薩沙在後面起哄。

  「波貝爾前輩,你應該會贊成的吧!」讓的臉上帶著極其勉強的笑容。

  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我不禁笑出聲,最後開口道:「那就去找他吧,之前就說過了,我很贊同會長的提議。」

  於是以希斯特利亞為首,我們在走廊上走著,走的時間越久我越能感受到他們部分人害怕的情緒,艾倫在途中又一次勸希斯特利亞別這麼做,讓雖然在嘴上說著支持她的話,但臉上的表情著實有些勉強,薩沙科尼保持的笑容越發僵硬,真正一點都不忌憚的恐怕也只有三笠。

  走了有一會兒,希斯特利亞停下腳步。我看向前方,看到那個背光站在窗前熟悉的身影,他緩緩朝我們轉過身來,停在離希斯特利亞不遠的面前,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周圍環境頓時安靜下來,打破沉默的是希斯特利亞給自己壯膽用的一聲大叫,她衝到利威爾前面,不帶一絲猶豫一拳打在利威爾的身上。

  看到利威爾下意識測過身讓那拳打在自己的手臂上,我就知道他是可以躲過的,只是他沒這麼做。

  「嗚哇!!!」

  旁邊是104期生不敢相信的大喊聲,我多多少少也有些震驚。

  「怎麼樣,我可是女王大人啊!有什麼意見……」

  希斯特利亞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利威爾帶著笑意的哼氣聲所打斷。

  他抬起頭,半邊臉頰映在夕陽之下 ,那是溫暖的色調。利威爾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灰藍色的眸子看著不再和以往一樣冰冷,這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有多久沒看到利威爾的笑容了,上一次似乎還是六年前,在那個滿天繁星的晚上,說出「相信你們」時的那個他。

  此刻我才想起來,利威爾露出笑容的時候能有多麼的好看,多麼的溫柔,是如春天一般的色彩。

  「真是,謝謝你們了。」

  謝謝你們還活著,這或許是利威爾想表達的意思。

  ……

  自從希斯特利亞繼位女王後,三大兵團的高層人物都開始忙了起來,這些天裡已經來回奔波王都參加不少次的會議了。

  雖說民眾都十分認可希斯特利亞,但王都的那些權貴們對新上任都女王似乎並不是很信任,畢竟說到底,她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所以如果新任女王需頒布什麼政策,都得通過權貴們的投票,同意人數要達到二分之一才能通過。

  作為調查兵團的代表埃爾文,這些天我看他帶著副代表來回奔波,眼下的黑眼圈都重了不少,似乎只要在他面前提到王都兩個字他就會頭疼好一陣子。

  真是辛苦啊……

  又是一次議會,不過這次利威爾居然主動提出作為調查兵團的代表前去王都開會,我知道他一向討厭那些貴族和權貴,此次前去是想要說什麼嗎?

  因為實在好奇,我提出作為副代表一同前去參與議會,利威爾一開始其實並不同意,但還是在我的懇求下勉強答應。

  手裡拿著一推的文件跟著利威爾走進議會廳,似乎沒想到我會來,希斯特利亞在一瞬間露出有些吃驚的表情。

  議會一開始所討論的政策都是有關兵團和普通民眾的利益問題,這些倒沒什麼爭議性,利威爾一直不怎麼發言,就算被指明問及對政策的態度,也只是簡簡單單說兩句。

  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待權貴們都發表完,利威爾才開口道:「我這裡有一個提案。」

  「請說。」希斯特利亞望著他。

  「我希望在希娜之牆內建設一個牧場,派人全面搜索地下街的各個角落,將地下街還有牆內所有失去家人的孩子都接到那裡去住,給他們一個家。」

  來參加議會是為這個吧。

  看著希斯特利亞,她點點頭,將目光放到其他人身上,「我支持這個提案,不知各位怎麼看。」

  偷偷觀察起那些權貴,不出意料我在他們臉上看到些鄙夷和嫌棄的意味,對他們來說地下街的人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我同意建設牧場將牆內的孤兒接到那裡去,但地下街……女王您應該是知道的吧。」

  果然……我看到利威爾已經微微皺起眉。

  事已至此,我覺得應該不必再遮遮掩掩,清清嗓子,我帶上微笑對希斯特利亞說道:「打斷一下,女王殿下,請允許我說一段話。」

  見希斯特利亞點頭同意,我拿起桌上的一張資料大致看了一眼,然後抬起頭注視著那些權貴,「我想說的是四年前,當時政府組織難民參加的瑪利亞之牆奪還戰。」

  我注意到權貴們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既然是當時政府的所作所為,那麼我也就直接說了,各位心裡應該都清楚,之前的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官方的說法是為奪回被巨人搶走的土地,但其實就是讓一批人去送死以保證糧倉的飽滿,從根源處解決牆內可能會發生的內戰。」

  部分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不少孩子失去雙親,甚至有一部分孩子還因為王政看不順眼被強制送到了地下街。而我真正想說的意思是……」

  深吸一口氣,我保持著公式化的笑容開口道:「那些地下街的孩子值得擁有更好的未來,各位覺得呢?」

  我其實很緊張,雙手上溢滿著汗水,心髒加速跳動著,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個……我沒什麼意見,是個很不錯的提案啊,利威爾。」

  說話的是之前還不同意的權貴。

  「我也覺得很好,沒問題。」

  這個提案被所有人同意,一直以來態度都很堅決的議員也默默在提案上簽上字,最後那份文件回到希斯特利亞手上。

  感受到一股視線,我順著望去,與利威爾對上目光,他朝我點點頭,我也對他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巨人劊子手

  牧場裡傳來孩子的歡鬧聲,他們迎著陽光在草地上奔跑追逐打鬧。時常又會有微風吹過,將我的發絲吹起飛舞在空中又落下。

  感覺時間過的好慢。

  新的政策頒布出來,那些曾被中央憲兵奪走的技術和百姓研制出的新科技已經重見天日,由巨人硬質化產生的發光石被分配給民眾作為為夜晚供明的方便工具。

  近期因為艾倫硬質化能力的使用,韓吉他們一直都有在做巨人化實驗,不光是在為之後的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做准備,韓吉還有在研制城牆上新的對抗巨人武器和「雷槍」的開發。

  利威爾從凱尼手中拿到的那根脊髓液在某天晚餐時,埃爾文對所有士兵宣布,那根藥劑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時歸利威爾兵長所持有。

  所有事物都在朝好的一面去,給我帶來一種和平的假像。

  「你又在想什麼?一臉凝重是在為便秘而煩惱嗎?」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回過神來,利威爾已經站在了我的旁邊——他居然這麼早就來了。

  「不,只是在這裡感覺到了難得的祥和,不知不覺就走神了。」

  「是嗎,」利威爾抱著胸微微抬起頭,注視著遠方,「先不說這個,叫我來什麼事?別告訴我是為了來看風景的。」

  輕笑一聲,我伸出手指著不遠處一個握著木桶努力向前走的男孩,「看到那孩子了嗎?倫納是他的名字,我給起的。」

  「地下街出生的?」

  「嗯,據說在被帶上來之前離死亡只差一步。」

  那個男孩剛來到這裡簡直是骨瘦嶙峋,根本無法從他的眼裡看到孩童的爛漫活潑,這是地下街出生的孩子的特點。

  「所以呢?」

  「他一直和我說想見見你。」

  沒等利威爾回話,我舉起手朝倫納的位置大幅度地揮起手,喊道:「倫納,拜托過來一下!」

  那個被稱為倫納的男孩在下一秒立刻放下手中的桶朝我飛奔過來,直接撲到我的懷裡。

  「波貝爾姐姐你來了!」

  這孩子的長相屬於耐看的那類,大麥色的皮膚,烏黑的發色,棕色的眸子,還有臉頰兩旁不多不少的小雀斑。

  雖說今年十一歲,但估計是營養不良,所以他看上去要比同齡的孩子小上不少。

  我微微彎下腰摸摸他的頭發,開口道:「今天你有沒有好好喂羊?」

  「當然,羊兒們吃的可飽了!」

  「真乖,」我抬頭看了利威爾一眼,他的表情似乎緩和不少,倫納的目光也被我吸引過去,我這才繼續說下去,「看我把誰給你找來了。」

  那一瞬間,倫納的眼中似乎被添上整個夜空的星星一般,閃爍著盯著我身旁的利威爾——那是他最尊敬的英雄。

  「請問您是利威爾兵長嗎?」

  能感覺到倫納說話的語氣很小心。

  「嗯。」利威爾給到肯定的答復。

  「我,我有話想和您說。」

  看樣子倫納很緊張,我輕拍兩下他的背作為安慰。

  「什麼?」利威爾的聲音依舊冷冷的。

  「謝謝您一直以來都在保護著人類,我,」倫納好像吞了口唾沫,「我以後也要像您一樣加入調查兵團,為保護人民而獻出心髒!」

  這時身旁的陰影消失一些,我看過去,利威爾也已經半彎下腰,似乎是為與倫納平視。

  過了有一會我才聽利威爾開口道:「聽著小鬼,進調查兵團可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首先能不能在壁外活下來就是個問題,更別提什麼為保護人民獻出心髒這種屁話。」

  此話一出,我注意到倫納那暗淡下去的眼神,正當我想說些什麼,利威爾又繼續說下去,「這種決定不要現在就隨隨便便說出口,等你到了可以參兵的年紀,從訓練兵團活著走出來後再做決定,如果那時你還是選擇進調查兵團,那麼我也自然會認可你。

  真是別扭的表達方式啊……

  倫納的樣子有些呆愣,估計沒聽明白利威爾到底想表達什麼意思,他許久才緩緩點頭,或許是還在消化著利威爾剛才說的話。

  其實我之前就有和倫納定下一個約定——如果我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結束後還能活著,那麼我將送他去參兵,並且會親自指導他訓練。

  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我還活著之上。

  又過了有一段時間,韓吉這一個月以來一直在研究的對抗巨人武器終於成功研制出。報社記者,新上任不久的商會會長,還有利威爾和我都有幸被韓吉叫到托洛斯特區的城牆上,來見證巨人劊子手的誕生。

  一塊巨大的圓木被機器掛在城牆之上,下面是足夠站一個人寬的空隙,然後艾倫通過硬質化能力將那個空隙填補成像蜘蛛網一般的構造,接著在裡頭站些人來吸引巨人,等巨人成功上鉤靠近空隙那裡,拉緊圓木的鐵鏈被松開,直直砸向巨人的後頸。

  我屏住呼吸緊盯著巨人冒著蒸汽的後頸,一分鐘,兩分鐘,還在不斷蒸發著,沒有一絲還活著的跡像。

  「干掉了!成功擊殺十二米級!!!」

  伴隨成功,迎來的還有韓吉歡呼雀躍的聲音。

  這樣東西的誕生代表著以後就算不用士兵冒著生命危險也能擊殺掉巨人,並且還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不斷的工作。

  可正當韓吉歡呼時,我發現艾倫的狀況似乎有點不對,他直接跪倒在地上,鮮紅的液體一滴一滴從他的鼻腔處滴落。

  利威爾顯然比我還有早注意到艾倫,他蹲下身遞給艾倫一塊干淨的手帕。

  「艾倫?!」

  這時韓吉也終於注意到艾倫的異樣,跑過來不知所措地站在我邊上。

  「大概是過度使用巨人之力導致的吧,畢竟這段時間不停在進行硬質化實驗,」利威爾緩緩說道:「還是別一廂情願地認為他的能力可以無限制造出岩石為好,包括他的身體在內。」

  不知道艾倫這些天的勞累,我還是挺感嘆,「不管什麼東西都會有耗盡的那天吧。」

  「……抱歉艾倫,我居然一心只想著自己的點子。」身旁的韓吉似乎很愧疚。

  「你沒必要道歉啊,韓吉分隊長,」艾倫的目光中帶著堅定,「我稍微累一點又算什麼,只要能將瑪利亞之牆上的洞堵死,再用這武器不斷殺死巨人,就能將瑪利亞之牆內的巨人一網打盡了。」

  「讓我們快點准備好武器,向希干希納區進軍吧。」

  直到艾倫說出這句話,我才意識到,這個少年的意志力……到底是有多強啊……


旁觀者

  或許埃爾文最近已經開始著手准備起瑪利亞之牆奪還戰的工作了,自從巨人劊子手被發明出來,埃爾文利威爾韓吉他們就經常奔薩內斯總統那邊開會。

  得慶幸我並非是名義上的分隊長,不然我也得跟著他們到處跑,一定很累。

  這是一個飯點,我有時候會將食堂的面包帶到房間去吃,一般是邊寫文書邊解決午飯。

  門那邊突然傳來敲門聲,我放下手上的筆走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韓吉,我正疑惑著,她先一步開口道:「准備一下波貝爾,我們現在要去訓練兵團拜訪基斯團,教官。」

  我還記得他,在剛加入調查兵團的那一年裡他是當時的團長,第十二代調查兵團團長……

  迎著風,我們利威爾班的所有成員再加上韓吉,騎上馬朝南部訓練兵團的方向出發。

  「我最後一次跟你見面是在五年前吧,」不知是不是錯覺,我覺得利威爾有意無意看了兩眼基斯的頭頂,「你的變化……相當厲害啊。」

  是啊,那頭原本茂密的頭發直接說沒就沒了,讓利威爾說話都能停頓上幾秒才接著說下去的變化能不大嗎。

  在短暫的沉默後,基斯似乎嘆了口氣才緩緩說道:「自打調查兵團成立以來,還是頭一次在團長還活著的時候更換團長,是無能的領導者主動認命了有能力的人來代替自己……這應該可以說是我在任時留下的唯一功績了吧。」

  「夏迪斯團長,不,夏迪斯教官,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會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實施在即之時來打擾你嗎?」

  基斯沒有回答韓吉,我注意到他默默地把目光放在艾倫身上,「艾倫,你和你媽媽長的真像啊……但是,隱藏在你眼睛深處的利齒卻和你父親一樣。」

  這六年以來基斯的變化很大,我能感受到,此刻他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很淡漠,說完剛才那番話,他低下頭去,不知注視著哪裡。

  我一直看著面前桌上的紅茶,突然桌面一陣震動,伴隨什麼東西砸在桌上的聲音,眼前的紅茶在杯子裡微微晃動著,我抬起頭,艾倫已經激動地站起身。

  「請把您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我們吧!!」艾倫的聲音很大。

  「……從結論上來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基斯的目光低垂,「但如果是對人類毫無助力的廢話也沒關系的話,就請聽我這個死撐只能算是旁觀者的人,講講過去的事吧……」

  他與格裡沙的初次見面是在二十年前的牆壁之外,在眼看就要抵達瑪利亞之牆的希干希納區大門時,他遇見了格裡沙。

  基斯說他第一次見到格裡沙時,他穿的很破爛,問及時連調查兵團的存在都不知道。

  按理來說回到牆內後應該以觸犯人類法律被關在監牢,但基斯沒有向上級彙報,還將他帶出牢房,然後格裡沙.耶格爾成為了一名醫生。

  因為格裡沙對調查兵團的支持態度和對基斯的贊揚,很快他便和基斯成為了朋友關系,當兩人在酒館喝酒時,也是格裡沙第一次見到卡露拉——就是艾倫已故的母親。

  再到後來,牆內爆發一場瘟疫,無數人死在那個時候,眾人絕望之時,格裡沙卻找到一個可以拯救人們的方法,他救下無數人,包括基斯的心愛之人卡露拉在內。

  不久,基斯上位調查兵團團長之位,在同一時刻,他見證了格裡沙與卡露拉的婚姻。

  本以為當上團長,他可以領導眾人,可是結果並不理想,他親眼看到壁外的據點一次一次被巨人破壞,同伴一次一次被巨人啃食,而他卻無能為力,收獲的東西只有每次回到牆內民眾對自己的不滿。

  也不知過去多久,調查兵團迎來轉機,士兵的死亡率逐漸下降,原因不是他的領導力,而是他的部下埃爾文提出的長距離索敵陣型。

  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無能後,基斯撤掉自己的職位,把調查兵團團長一職交給埃爾文.史密斯,交給他所認為的特殊之人。

  845年瑪利亞之牆被攻破,基斯在羅塞之牆內的避難所再一次見到格裡沙,他看著格裡沙將艾倫帶到樹林裡去,給予他幫卡露拉復仇的使命。

  直到樹林裡傳出一陣刺眼的黃光,基斯走進去找到昏迷的艾倫並把他帶回避難所,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到過格裡沙。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

  基斯剛才所說的回憶在我腦海裡很模糊,若不是他說,我想自己已經忘得干干淨淨了。

  過了會,我才聽到艾倫的聲音,他說,「只有這些而已嗎?」

  「僅此而已了,」基斯終於抬起頭,與我對上視線,他張張嘴有些猶豫,「沒記錯的話……你就是歌德吧。」

  有些疑惑,我還是輕輕點頭。

  「是以前和利威爾一起進調查兵團的其中一個,沒想到現在居然還能再見到你。」

  啊,按照我以前那更加懦弱的性格來看,能活到現在的確算是個奇跡。

  「看來你也……是被命運選中的特殊之人。」

  「不,只是我運氣好而已,」就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我能活到現在,「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特殊的應該也沒那麼重要。」

  「……又是這種話啊。」

  又?基斯所表達的意思是什麼?

  「現在我明白像你這樣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調查兵為什麼會從前線退隱加入訓練兵了。」

  聽韓吉的說話語氣應該很生氣,她拍桌站起接著說道:「並不是因為拿不出成績而和死去的部下們贖罪,而是因為察覺到自己不是特殊之人,以及針對他人而生的自卑感和劣等感嗎……因為如此幼稚的理由逃避現實躲到這裡來!」

  「韓吉……」察覺到不對勁,我想阻止韓吉。

  「夠了韓吉,別說了。」利威爾開口制止。

  可韓吉顯然沒有聽進去,她依舊盯著基斯。

  「這些情報對於人類來說究竟有意無意不是由你來決定的,可別拿它們和你的自卑感相提並論,」韓吉越說越激動,還順勢做出獻出心髒的軍禮,「所謂的將心髒獻給全人類,指的不就是這個嗎?!」

  「請不要再說了,韓吉分隊長……」

  打斷韓吉說下去的人是艾倫,他平靜地開口:「教官說的沒錯,我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人,只是我那個特別的父親的兒子罷了,爸爸把巨人之力托付給我的理由也果然只有這些而已,能弄清楚真是太好了……」

  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沒有人接著說什麼,最後還是基斯緩緩說道:「你的母親卡露拉……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不是特別的就不行嗎?至少我不這麼認為。」

  「這孩子就算沒有辦法成為偉大的人也沒關系,因為你看,他是多麼的可愛啊。」

  「畢竟這個孩子已經誕生在了這個世界上,所以他已經很偉大了。」

  ……

  微風吹拂過我的臉龐,身後是新一屆的訓練兵在努力訓練著,回過視線,或許是時候該趕回總部了……


談及夢想與大海

  距離瑪利亞之牆奪還戰僅剩一天,下午我就被拉到食堂幫忙准備晚餐,這本來倒是沒什麼,直到我看見那被擺在廚房中間的好幾盤肉料理。

  「這是……肉?」

  我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上一次吃到肉還是兩個月前的那一小塊。

  「畢竟明天傍晚就要出發奪回瑪利亞之牆了,今天得給士兵們吃好些。」

  當天負責廚房工作的人員是怎麼和我說的,但我發誓,他看到晚上的情景一定會很後悔。

  那一盤肉被擺上士兵們的餐桌後,食堂只安靜了三秒左右,然後就可以看到一直以來守紀律的士兵們搶起盤子裡肉的景像。

  肩膀被人輕拍,我回過視線,看到韓吉嘴裡還咬著一塊肉,口齒不清地對我說道:「波貝爾你別看了,快吃吧。」

  「啊,好的。」

  反正我也管不著,還不如繼續好好吃肉,過了今天,說不定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對了,我大哥呢?」

  環顧整個食堂我都沒見到利威爾的影子,就連韓吉都在,他應該沒理由不在啊。

  「不知道,利威爾之前開會的時候好像有話要單獨和埃爾文說。」韓吉終於吞下嘴裡那塊肉,還感嘆了一句「好吃」。

  見韓吉吃的這麼津津有味,我拿起眼前盤子上的叉子,叉起一片被均勻分割過的肉,醬汁淋在上邊,聞起來不僅有肉香還有蜂蜜的絲絲甜味。

  明明是肉料理,卻有一種入口即化的感覺,不油不膩也不柴,真的和韓吉說的一樣好吃。

  太過於專注口中的美食,我才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偏後面的一桌上,周圍環境越發吵鬧,還有不少起哄的聲音,我順勢看去,看到這麼一幕:

  讓和艾倫互相拎著對方的衣領,似乎是讓說了什麼,艾倫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讓的腹部,隨即讓立刻反應過來,還給艾倫重重一拳。

  據阿爾敏所說艾倫和讓在訓練兵時期就好像一直會鬧矛盾,不是打架就是互損。

  看周圍那熱鬧程度,我可不打算上去勸架,反正明天就是瑪利亞之牆奪還戰,讓他們瘋狂一晚上也沒什麼問題。

  我一邊吃著肉一邊看著他們打架,見證他們從剛開始的精力充沛逐漸變成氣喘吁吁的樣子,打在對方身上的拳頭簡直就像鬧著玩似的。

  突然我看到食堂門口走進來一個不算高大的身影,或許是因為讓和艾倫吸引太多注意力,一時間沒有人發現他們的士兵長已經走了進來。

  沒記錯的話接下去……

  「喂。」

  和記憶中一樣,利威爾以飛快的速度衝到兩人那裡,分別給艾倫一腳踢在下腹部,給讓一拳錘在上腹部。

  好痛。

  周圍恢復安靜,讓和艾倫都倒在地上再起不能,在利威爾的硬核勸架下一場鬧劇終於結束了。

  「你們這幫人都鬧過頭了吧,回去早點睡。」

  利威爾的話音剛落,我聽到嘔吐聲,看樣子應該是讓。

  「別忘了打掃干淨。」利威爾補上這句。

  「了解!」

  是眾人整齊的聲音。

  然後周圍人群分散開,開始各忙各的,眼看利威爾拿著一杯茶和一塊面包要走,我迅速用叉子插起兩片肉放到眼前的盤子裡,邊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邊開口道:「韓吉,我帶兩片肉給他,可以吧?」

  「是給利威爾啊,當然沒問題,去吧去吧。」說罷,韓吉向我扇扇手,示意我快點去。

  做好一切,我起身帶著手中的盤子和一把叉子小跑出食堂,跟在利威爾身後追上他。

  「沒聽到我剛才話嗎?去睡覺臭小鬼。」

  「別啊大哥,這才幾點,」我忽略掉利威爾今天異常暴躁的脾氣,繼續跟在他邊上走,「要去哪兒我可以一起嗎?」

  「煩死了。」

  話是這麼說,但我也就當他默認,都不知道跟著他走到了哪裡,我只知道現在所處的地方很黑連個燈都沒點。

  他在這裡停下,也不管髒不髒直接就地而坐,靠在門旁,把手裡的不鏽鋼杯子放地上,再把面包擺在杯子上面。

  「……」

  我低著頭與利威爾對視幾秒,最後還是選擇在他邊上光線更暗的地方坐下,不過我沒把手裡的盤子放地上而是彎起膝蓋,將盤子搭在膝蓋上,為防止掉下來用手扶著。

  所以現在我們兩個是什麼情況?

  「那個利威爾大哥,」我有些尷尬地開口,「因為你飯點沒來食堂,所以我給你帶了肉,多少吃點嘛。」

  說著我將肉遞到利威爾面前,而他並沒有接下,接著微弱的光芒我看見他皺起的眉。

  「沒這個必要,特地過來給我你還不如留給自己吃。」

  今晚利威爾好像很不開心,我有注意到。

  拿著盤子的手微微垂下,但想想還是重新拿起,我強行把那盤肉遞到利威爾手上。

  「喂,你這家伙今天腦子裡是進屎了嗎?」

  完蛋,他心情更不好了。

  咬咬牙,我還是沒忍住,開口道:「大哥,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啊。」

  難道是因為……

  「嘁。」

  打斷我思考的是利威爾不耐煩的一聲,或許是我盯著他的眼神過於炙熱,過了會他才說道:「埃爾文那家伙以現在的狀況上戰場就是個多余的,他居然還想親自去,真不知道這混蛋腦子裡在想什麼。」

  果然。

  「或許這是埃爾文一直以來想親眼見證的東西吧,之前的情報好多都是在他的帶領下取得的,」我環住自己的雙腿,下巴搭在膝蓋上,「在戰場上,調查兵團沒有埃爾文可能就贏不了。」

  這場戰役沒有埃爾文不可能贏。

  「再怎麼說,見證奪回瑪利亞之牆的那一刻也是他的夢想吧。」

  那個地下室所藏著的東西……

  「對了!那我們就先去看大海吧!」

  不遠處傳來阿爾敏激動的聲音,我看過去,原來是艾倫他們三人坐在台階上聊著天。

  「直到地平線盡頭全都是海水哦!甚至還有只能活在海水裡的魚類棲息!」

  是大海啊……想到了!

  我收回視線,在黑暗裡看到利威爾的輪廓,「到時候一定會見到大海的!利威爾大哥,瑪利亞之牆奪還戰結束後就一起去看大海吧,和調查兵團的所有人一起!」

  不管那天的戰爭局面是有多麼的讓人絕望,我都想在現在讓我和利威爾看到那份苟活於絕望中的希望。

  「……」

  利威爾沒有立刻回話,就在我越來越緊張的時候,我才聽見利威爾嘆氣的聲音。

  「波貝爾,我還沒有凄慘到需要你來安慰我。」

  雖然我的目的被識破,但我能從利威爾的語氣裡聽出,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那你就把這兩片肉吃了吧,都要冷掉了!」我看准時機把叉子遞到他的手上。

  看著利威爾眉間舒展來,他似乎猶豫了會兒才插起一塊肉遞到自己嘴裡,咀嚼好幾下後才緩緩吞下。

  「怎麼樣,好吃吧。」

  期待著利威爾的回答,我聽見從他喉間輕輕滾出的聲音。

  「……嗯。」


瑪利亞之牆奪還戰

  太陽緩緩落下,夕陽光透過南邊的窗戶透露進來,照在我的臉上,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埃爾文正對面的薩內斯總統第一個對著我們做出獻出心髒的軍禮,然後站在他邊上的憲兵團駐扎兵團隊長們也做出這個動作。

  跟著站在前面的埃爾文,我將右拳握住錘在自己的心髒處,沒用力,卻能聽見那份震撼的錘擊聲。

  坐上升降梯上升至五十米高的羅塞之牆,看著下方為我們歡呼的民眾們,我感受到壓力以及那一份莫名的安心。

  「韓吉小姐加油啊!!!」

  「幫大家把瑪利亞之牆搶回來吧!人類的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利威爾兵長!謝謝你們為我們拯救了這個這座城市!!!」

  這是從未看到過的場景,從未聽見過的話語,我第一次知道到被人民喜愛的感受。

  我看向旁邊的利威爾,他一直以來嚴肅的表情居然在漸漸變得柔軟下來。

  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最終在埃爾文一聲代表勝利的鼓動聲中拉開帷幕,兵團的馬匹被升降梯放下。剛騎上奶酪時,我依舊能從自己顫抖的手上感覺到緊張。

  風吹拂在臉上,我拉起馬韁繩,跟著大部隊出發了。

  爬過一座山,周圍樹木茂密,腳下道路崎嶇,因為不方便,我們只好下馬縮小陣型走下山坡。

  此時已經凌晨,月光被樹葉遮擋,照清前方的路只好依靠手裡的照明燈,周圍漆黑一片,總覺得隱藏在黑暗中的樹林裡會突然冒出一只巨人來。

  下坡要走的路感覺比之前的上坡還要長,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趕路大概有好幾個小時,我們終於快要走到山腳處,此時的天空有一些要亮起來的感覺。

  一路上除去辛苦些,倒也沒發生什麼突發狀況,或許是上天眷顧著我們。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我迅速回過頭去,聽到讓的聲音。

  「左側發現巨人!」

  「全體停止行進!立刻照亮周圍!」是隊伍裡的一位隊長。

  我拔出刀刃抬腳趕到那邊,所有人手上的照明用具都照在一頭五米級巨人身上,它靠樹坐著,眼神木訥地望著天,似乎並沒有察覺我們。

  「警惕解除,它睡得很沉,」韓吉繞過我時嘴角還帶著笑意,「看來這孩子不是那種能在夜間活動的新品種,真是遺憾啊……就讓它繼續睡吧。」

  松了口氣,我收回刀刃帶上鬥篷上的帽子,回到我之前的位置。

  天色微微亮起,我的肚子首先不滿地叫囂起來,實在不想再體驗餓肚子的感受,我從奶酪背上的行李包裡摸出兩塊軍用干糧,首先剝開一塊的包裝先遞給邊上的利威爾。

  見他別過臉的動作,我開口道:「大哥,又不吃早飯可不行啊……」

  「這場戰結束後我會吃,用不著你來管。」利威爾的態度依舊很堅決。

  可惡啊,又要用那種方法了嗎?

  「拜托了利威爾大哥,誰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啊,不吃胃會很難受的。」

  努力擺出一副懇求的樣子,我兩手抓住干糧還未剝掉包裝的地方又一次遞到利威爾面前。

  「嘁。」

  最終利威爾一臉不耐煩地從我手裡接過那塊軍用干糧,直到他咬下一口我才停下注視著他的目光。

  「謝謝大哥賞臉。」

  「看好前面的路別東張西望,快到了,給我嚴肅點。」

  「好好。」

  其實我很緊張,我的手腳冰涼,呼吸十分急促,心髒跳動的速度也很不正常,這是我無法控制的。

  終於我們走到山腳下,瑪利亞之牆矗立在前方,曾經充滿人煙的地方此刻只留下破損的房屋。

  再一次騎上馬,感受著身下的顛簸,我跟隨著大部隊一同往瑪利亞之牆進發。

  「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正式開始!全員轉為立體機動裝置!」

  伴隨埃爾文的發令,我拔出兩把刀刃,支撐著身體從馬背上站起,發射勾爪勾住城牆,啟動裝置朝五十米高的城牆上去。

  剛到城牆上方,我已經感受到疲憊,看著其他士兵奔跑起來,我調整好呼吸立刻追上去。

  得先要到外城門的位置。

  「波貝爾,快點!」韓吉催促著。

  到達指定位置的最後一人是我,我喘著粗氣咽下嘴裡那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沫,小跑到利威爾韓吉兩人邊上。

  「我好像……沒看到巨人啊……」

  剛才跑的時候就有注意到,周圍一頭巨人都沒有,簡直和記憶裡一樣,他們早就准備迎接我們了。

  「嗯,實在是太詭異了,」韓吉看起來很警惕,「別說周圍,連算來到外門也是一個都沒看到。」

  「我們已經深陷敵人的陷阱中了,但是……」

  「只能繼續了。」韓吉接下利威爾沒說完的話。

  說著我看到韓吉高舉一條手臂,過去幾秒又放下,就在這一瞬間一陣巨人化的刺眼黃光出現在下方,待光芒過去,巨人化後的艾倫出現在城門前。

  他巨人化後的身體覆蓋上淡藍色的硬質,晶體從他的頭發處開始蔓延堵住那個破洞,過去幾秒,他不再動彈。

  艾倫的本體衝破巨人後頸的硬質化,當他快要掉落到地上時,我看著三笠衝過去接住他。

  「成功了!牆壁已經完全堵上了!」牆壁下方傳來士兵激動的聲音。

  外門的大洞成功填上,士兵們開始分分啟動裝置朝內門的位置去,這時我也緩過勁來,快速跟上他們。

  「砰!」

  內門的位置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我看過去,是埃爾文發射出的紅色□□,代表作戰暫時終止。

  「全員到牆壁上四散待命!」

  聽到韓吉下達的命令,我將勾爪固定在城牆上面,再啟用噴氣回到上面去,然後我看到內門附近的士兵用勾爪固定在牆壁上,用手上的刀柄敲擊著牆壁。

  「他們中的一人藏在牆壁裡,」我說出自己所知道的,「可能是萊納。」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還真是不巧啊。」

  被利威爾說出的話吸引住,我看過去,原來利威爾已經將兩把刀刃緊握在手中。

  藏在牆壁裡的那人還未被發現,隨著時間流逝我越來越不安,周圍除去風的聲音只有士兵們的刀柄不斷敲擊在牆壁上的聲音,一下一下錘擊我的心髒。

  「在這裡!」

  一發綠色的□□劃過天空衝上雲霄,我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還沒反應過來,那位發射□□的士兵已經從牆壁上掉落,也是在這一時刻,我看到一直以來隱藏在牆壁裡的,萊納的真面目。

  「利威爾大哥?!」

  到底是什麼時候,利威爾將一把刀刃刺穿萊納的脖子,他甚至沒有啟動裝置,在垂直的牆壁上他又將另一把刀刃刺穿萊納的胸膛,直到萊納快要落地,利威爾才固定上牆壁。

  「可惡!這也是巨人之力嗎?!只差一步,沒能解決掉他!」

  是和印像中一樣的發展……

  刺眼的黃光再次出現,鎧之巨人以躺著的動作出現。

  「盯緊周圍!找出其他敵人!」

  剛聽到埃爾文的命令,我正打算行動起來,卻感受到來自地面的劇烈晃動,迅速抬起頭,大範圍的黃色光芒閃爍在四周,把我們包圍在希干希納區。

  待光芒消散,我看到出現在巨人中間的那個渾身長滿毛的獸之巨人,他手裡拿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做出像棒球運動員一樣標准的准備動作後,石頭朝我們這裡過來。

  「全員立刻趴下!」

  我並沒有聽從埃爾文的命令,眼睜睜看著那塊巨石砸向內門的洞,隨著更為劇烈的晃動和宛如爆炸般的巨大聲響,巨石碎在洞裡,成功讓馬匹無法運輸過去。

  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正式開始了啊……


隱藏於心的秘密

  跟著大部隊趕到埃爾文身旁,鎧之巨人在攀爬著城牆,遠處還有一排排站著的巨人以及它們的領導者獸之巨人。

  「那頭四足步行巨人也是智慧型巨人,不……就算再多幾只也不奇怪。」

  順著埃爾文的目光望去,我才注意到獸之巨人旁邊以爬行姿態出現的巨人,他身上綁著不少貨物,看上去的確和其他巨人不一樣。

  說起來,那頭巨人的本體我都沒見過。

  突然遠處的獸之巨人大吼一聲,地面開始為之震動,最前排的兩三米級巨人朝牆壁這裡奔來。

  一直沒有聽到埃爾文下令,我抬頭望向他,看他的神情好像正在想著什麼對策。

  「團,團長,鎧之巨人馬上就要……」身後傳來阿爾敏的聲音,「而且至今都還不知道貝爾托特到底隱藏在哪裡!」

  「嗯,我知道。」埃爾文似乎還在思考著。

  按照現在的局勢來看,我應該會跟著阿爾敏他們一起對付鎧之巨人才對,那麼我活下來的可能性……努力些或許還是有的。

  「你終於打算開口了啊。」

  聽到利威爾的聲音,我又一次將目光放在埃爾文身上,他深吸一口氣舉起刀刃指向遠方。

  「迪爾克班以及馬雷納班與內門的克拉斯班協同死守馬匹!」埃爾文大聲下達著作戰計劃,「利威爾班以及韓吉班想方設法消滅鎧之巨人!各班服從指揮使用雷槍,不擇手段也要達到目的!!」

  「人類的生死存亡全都要看今天的這一戰了!為了全人類獻出我們的心髒吧!!!」

  「是!」

  在埃爾文鼓動完士兵後,他們紛紛衝下城牆准備作戰,當我正要啟動裝置的那一刻,我的肩膀被人按住,下意識回過頭,是埃爾文。

  「你們三個先等一下。」

  不光叫住了我,也叫住了利威爾和阿爾敏。

  這到底是……

  「雖然我提到了利威爾班,但你要留下來。」埃爾文首先給利威爾下達命令。

  「你的意思是讓我不管艾倫去保護馬匹?」

  「沒錯,如果有機會一定要想方設法把那家伙殺掉,」從埃爾文刀刃指的方向看去,獸之巨人待在那裡,「也只有你,才能對付得了獸之巨人。」

  「明白了,就讓我砍了那個畜生的腦袋來彌補剛才沒能一刀砍死鎧甲小鬼的過失好了。」

  說完,我便看著利威爾啟動裝置跳下城牆。

  「阿爾敏,針對鎧之巨人我有一個提案,」埃爾文又對阿爾敏開口,「我要將決定人類命運的兩個戰局之一,交給你和韓吉來負責現場指揮了。」

  「……是!」

  似乎猶豫了會兒,阿爾敏才答應,隨即他便離開城牆,此時這裡只剩埃爾文和我,鎧之巨人還在不斷的往上爬,很快就要到達牆壁之上。

  我不知道埃爾文把我叫下是為了什麼。

  「波貝爾,以你的實力我希望你去內門協助迪爾克班一同作戰,順帶保護那些看管馬匹的新兵。」

  內門?是獸之巨人那裡吧……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面,碎石,殘肢,鮮血,如果去了內門作戰下場就是這樣吧。

  「你有什麼異議嗎?」埃爾文打斷我的思考。

  「……不,我明白了。」

  想了想最終我還是答應下來,犧牲在這裡或許就是我的歸宿,在調查兵團裡活了這麼久我已經很滿足了,反正如今已經沒有退路,那麼干脆就在這裡,為人民獻出心髒吧。

  這場戰爭我注定會犧牲,既然這樣那也不必再藏著掖著,我咬咬牙,低下頭開口道:「在走之前,我有一件隱藏在心中多面的秘密需要告訴您,埃爾文……團長。」

  特地帶上敬稱,我有些不太敢直視埃爾文的眼睛。

  「說。」

  「說之前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埃爾文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感情。

  「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結束前請將我的這個秘密深藏心底。」

  「……可以。」

  因為緊張手心不斷在冒汗,我深呼吸一口,緩緩地說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來自一個文化程度很高的世界,那裡沒有五十米高的城牆,沒有巨人,人民的生活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特地停頓下來,我並沒有聽到埃爾文的聲音,他似乎在等我接著說下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裡,但其實我知道這個世界的不少事情,包括……艾倫家地下室隱藏著的秘密。」

  「你是說你知道那個地下室的秘密?」我終於從埃爾文的語氣裡聽到極力壓制的那份激動,「那你要怎麼證明?」

  「您一直以來的想做的事是,弄清楚牆外到底有沒有人類。」

  我知道這是能夠證明我說出的內容准確性的一句話。

  「……選擇告訴我的理由,是因為我會死在這裡,對嗎。」

  這是一句陳述句。

  終於我抬起頭,與埃爾文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對上視線,開口道:「是,但您必將名留青史。」

  「那就告訴我吧。」

  聽到我的話埃爾文似乎沒什麼表示,甚至表情都不帶一絲改變。

  出乎意料,心中的那份緊張居然在漸漸消散開。

  「我們所生活的三堵牆外,跨過一整片大海是其他人類所生活的地方,牆外存在著人類,牆內的文明落後牆外一百年。而且一直以來遇見的巨人的真身,其實是和你們一樣的人類……」

  沒有繼續說下去,我只知道這些,但這些或許就是埃爾文真正想知道的事情吧。

  看著埃爾文眼中逐漸亮起我不明白的色彩,他的嘴角帶上淡淡的笑容,開口道:「是這樣啊。」

  他甚至沒有懷疑我所說之事的真實性,或許是因為聽到自己想聽到的內容,一直以來保持高警惕性的他居然就這麼相信我了。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了,那我先走了。」

  說完,我也沒等埃爾文說話便迅速啟動裝置,前去迪爾克班。

  他們班所在的位置似乎在很前面,趕去的路上我看到正帶著馬匹的新兵,不少已經被之前出現的巨人嚇到抱頭蹲在地上。

  「巨,又是一頭巨人!!!」

  又是一頭三米級巨人,它臉上帶著可怕的笑容緩緩接近那群新兵,我立刻改變前進的方向,射出勾爪牢牢抓住巨人後面的房屋,利用瓦斯的推進我削去那只巨人的後頸。現在我也沒什麼心情再和那些新兵說什麼,繼續使用裝置趕往迪爾克班。

  「歌德?你為什麼會在這?」

  迪爾克班的班長迪爾克顯然沒想到我會出現在這裡。

  「是團長讓我來你們班支援的。」

  「那就快速行動起來,」迪爾克似乎把注意力放到了我手裡握著的兩把刀刃上,「換把刀刃吧歌德,你到底是怎麼砍才會鈍成這樣啊。」

  聽到他的話我立刻看向刀刃,原本鋒利的地方出現不少小缺口,摸起來也是鈍的不像樣,可從奪還戰開始到現在我就討伐了一頭巨人,到底是……

  想起來了,之前砍的那一下過於用力,連砍下去時的角度都不正確,難道是因為我的情緒?這麼說來從剛才開始我好像就一直不太理智。

  「嘖。」

  我卸下這兩把刀刃,裝上新的後再一次從腰間拔出。

  不管怎樣不能讓感情影響自己啊……


命懸一線

  跟著迪爾克班作戰有一段時間,我不管身體的疲憊討伐不少頭巨人,刀刃和氣體也補充了兩次,當其他士兵看到我一臉血跡的時候,他們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歌德,你休息會兒,我知道你也希望這次瑪利亞之牆奪還戰能成功,但別這麼拼。」

  就連迪爾克也來勸我,可是我做這麼多其實並不是為了奪回瑪利亞之牆,只是單純發泄自己的情緒罷了。

  「……知道了。」

  說罷我停留在一個屋頂上,控制不住地大口喘著氣,讓新鮮的空氣進入自己的肺部,我打算聽迪爾克的話休息一會。

  不知道利威爾現在在哪呢。

  我抬起頭望向天空,今天的雲朵飄得很低,很壓抑。

  突然又是一陣刺眼的黃光從內門那裡傳來,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和緩緩在天空升起的蒸汽,即使隔了那麼遠的距離依舊能清楚感受到來自地面的震動。

  是貝爾托特吧……

  「歌德!快跟上我們走!」

  迪爾克快速跑過我身邊,給我留下這句話。

  「來了!」

  我再次啟動裝置,跟著他們往內門趕去,這附近的巨人被我們解決的越來越少,路上我不斷看到受傷的戰友,然而這還只是開始。

  終於我和迪爾克班停在另一個屋頂上,利威爾也在旁邊,似乎還特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這裡已經搞定了,剩下的就只剩前方的小型巨人了,」迪爾克在和利威爾說明情況,「但是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將獸之巨人消滅呢?他還是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是啊,看來這家伙是個膽小鬼,再說了,他連那玩意都沒有。」

  ……什麼?

  看著利威爾一臉嚴肅的表情,我居然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你先休息下吧,總之先把小型巨人解決掉再說,大家上!」

  迪爾克又一次帶著隊伍向前衝去,見利威爾還注視著我,我朝他點點頭,然後發射勾爪離開這個屋頂。

  解決完又一頭三米級巨人,我在房子與房子間不斷穿梭著尋找下一個目標——現在我所在的位置在最為前線。

  時間差不多了吧……

  「等等,那個獸之巨人!」

  還在估摸著時間,前方傳來迪爾克帶著驚恐的發言。我砍下目標巨人的後頸踩在它的頭上,下意識看向獸之巨人的位置,它保持著棒球運動員的准備工作,手裡拿著什麼。

  一塊塊鋒利的石頭朝我這裡砸來,周圍不斷傳來同伴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以及那慢慢湧過來的血腥味。

  結束了,全都結束了……對不起利威爾,還是沒能活下來和你一起去看海……

  我選擇閉起眼睛,直到臉頰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又重新睜開雙眼,第一波的投石居然沒有真正波及到我?!

  「你們快躲好!」

  後面傳來利威爾聽起來十分著急的聲音,似乎在這一時刻,我感覺自己的求生欲被再次激發,明明知道這次活不了,但為什麼到真正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會如此想活下來。

  沒有完全緩過神來,第二波投石又向我襲來,我快速環顧四周,終於看到一個看起來十分牢固的屋子,發射勾爪,也不管氣體的消耗,我按下噴出氣體的按鍵將自己往前推去。

  再快一些就可以到達那裡!

  最後還是失算,我移動的速度可沒有那些如子彈般的石頭快,此刻我沒辦法做到調整使用裝置的動作,只好盡可能低著頭,保護最重要的位置。

  該說我運氣好還是不好呢?身上並沒有疼痛的感覺,但我發射出去的其中一個勾爪被碎石劃斷,在即將一頭撞到建築物上前,我收回另一邊的勾爪。

  本來離地面就不高,再加上裝置的損壞,我根本沒辦法在失重的前提下調整落地的姿勢。

  眼睛的余光忽然瞟到地上那塊鑲嵌在土地裡的石頭,我甚至沒來得及用手臂護住自己,眼睜睜看著那塊石頭離我越來越近。

  痛。

  雖說沒有直接磕在石頭上,但我的額角還是不幸地砸到了上面。

  腦子昏昏沉沉的,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下遮住我的一只眼睛,我沒有特地抬手去擦也知道那是我的血。

  身體很疼,腳應該也受傷了,我用手支撐著身體往前緩緩爬動,再往前去一些,就能到達那片陰影的位置,那是房屋的後面,相對較為安全的地方。

  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被我吸入鼻腔,一陣反胃的感覺湧上喉間,我干嘔兩下什麼也沒吐出來。

  「救,救命……母親救我……」

  是女兵奄奄一息的聲音,我努力看過去,她失去了一條腿和一條手臂,嘴角還不斷流出鮮血。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回過頭,繼續緩慢地向前挪去,終於我成功進入了陰影的位置。

  「啊啊啊!!」

  「救命!救命!!!」

  周圍又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地面隨著顫動,看來又是一波投石……

  我趴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因為睡眠不足,我突然變得很困,困到我現在就想睡一覺。

  睡夢中,我看到一個故事,它來自我的記憶。

  是的,我全想起來了……那些一直以來被我遺忘的記憶……


失去的記憶

  「……奈……優奈,山野優奈!醒醒了放學啦!」

  耳邊傳來一個十分元氣的少女的聲音,我迷迷糊糊地掙開眼,發現自己正處在教室裡,還是靠窗的位置,夕陽光照在視線裡不太舒服,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前方的黑板。

  角落上豎著寫有小小的幾個字:今日值日,仲代咲希,山野優奈。

  啊對哦,今天負責班級值日的是我和咲希來著。

  我又將自己的目光放在課桌上的一本書上,這是一本歷史書,眼睛撇過的地方寫著一行字:

  ……地方貴族小姐波貝爾.歌德在同一時間正式接手統治者之位。

  「走吧,今天不是說好一起等進擊的巨人最終季的動畫放送嗎?現在就困了優奈要怎麼熬到凌晨啊。」

  好蹩腳的日語……

  我收回目光順著聲音看去,一個歐洲樣貌的少女正站在我座位邊上,她有一頭好看的金發,湛藍的瞳色以及不常見的鷹鉤鼻。

  十分像我心目中三次元裡阿尼的長相,她的日文名是仲代咲希,我高校時期最好的朋友。

  「還發呆呢,快走吧。」

  肩膀被人推搡,我終於回過神來站起身,開口道:「抱歉抱歉,咱們今天一起瘋到明天凌晨啊。」

  回去的路上她給我買了個烤山芋吃,邊走還邊和我吐槽日本這邊冬季也要穿短裙校服的規矩。

  「說起來優奈這麼喜歡進擊的巨人,居然能忍住不看漫畫啊。」

  不知從什麼時候,咲希開始和我聊起我們共同喜愛的作品。

  「我是個堅持了五年的動畫黨,要是真看了漫畫我不就功虧於潰了?」

  「真搞不懂優奈啊,」咲希聳聳肩,她的性格倒是一點都不像阿尼,「不過要先說明,優奈喜歡的利威爾可不會那麼早登場哦。」

  看巨人五年,利威爾是我最喜歡的角色,沒有之一,我對他的喜愛程度已經超過對其他所有角色的喜愛,就連我的家中也都擺滿了有關他的各種周邊。

  「知道了知道了,看進擊的巨人我也不光光是為了利威爾的好嗎?」

  「哈哈哈我才不信……」

  「小姑娘小心上面!」

  邊上傳來驚恐的叫喊聲,我抬起頭,一塊巨大的廣告標牌正從高樓上掉落,在這種緊急情況,我竟下意識將挽著我手臂的咲希推出去,她向前娘蹌兩下摔倒在地上。

  「優奈快點過來!!」

  雖然我也想要快點跑過去,但頭頂遮住我的陰影越來越深,來不及了……

  清楚地聽到骨骼斷裂的聲音,我感受到的疼痛甚至無法用語言來描述,那是一種五髒六腑於一瞬間被捏破,斷裂的骨頭刺進胸腔的痛楚。

  「……優奈……優奈……快來人叫救護車啊!」

  已經沒有用了,咲希……

  劇烈的痛感漸漸消失,眼前的景像再次清楚起來,兩旁的街景飛快略過我的視線,我奔跑著,手裡抱著兩大塊面包,好像在躲避什麼可怕的東西。

  「為什麼王都內會有小偷?!你們憲兵團的人看什麼看?!還不快幫我把那個偷東西的小鬼抓住!」

  身後傳來咒罵聲。對了,我在為了活命選擇偷東西,剛來到這個世界我拖著一副自己小時候的身體什麼都做不了,想吃上食物只能靠偷,哪怕是在安保極其森嚴的的王都。

  這次運氣不好,居然被發現了。

  我回過頭發現後面追我的憲兵似乎沒能追上我,稍微松了口氣,卻因為沒看前面的路撞到了什麼,受力的作用我被撞到在地上。

  抬起頭,原來被我撞到的人是位憲兵……

  到底是什麼時候跑到前面來的?!我感覺自己完蛋了。

  頭皮傳來一陣疼痛,我被眼前的人拉著頭發拽起,他看著我的目光居高臨下,像是看待垃圾一般。

  「你的居住證呢?」

  居住證?這是什麼?

  似乎是看到我露出在臉上疑惑的神情,他開口道:「該不會是從地下街偷溜出來的老鼠吧。」

  「怎麼樣了?長官,你……抓住她了?」

  又是一個憲兵從後面跑過來,我與他對上視線,下一秒我便感受到來自腹部的疼痛,因為慣性我又一次摔倒在地。

  可能是埋怨我害他跑了這麼久,才會踹我的吧。

  「他媽的,這個混蛋小鬼,」那位憲兵似乎還朝我身上吐了口唾沫,「長官,怎麼處理?」

  「走吧,把這臭小鬼送回地下街,別報告了,到時候弄出一堆事情。」

  「了解!」

  之後我被他們兩人帶著走了很長一段路,一直沒吃到東西我整個人昏昏沉沉的,眼前還有些發黑。

  他們帶著我穿過長長的樓梯,這裡陰暗潮濕,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怪味,無法不能接受,這時我才想起反抗。

  我拽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力咬下去,隨後就能感受到身上更加劇烈的疼痛,可我依舊沒有松口,緊緊咬著這個憲兵的手,直到嘴裡充斥著一股血腥味我才松口。

  「媽的!」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我從他們中間穿過,朝樓梯上面被陽光照射的地方跑去。

  差一點……就差一點!

  就當我馬上就要觸及陽光之時,一股巨大的力將我拽回去,我都差點忘了,自己現在的身體還是個小孩,肯定跑不過這些當兵的。

  被抓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用盡全力反抗著,即使我知道這是徒勞。

  最後,他們似乎沒有這個耐心再和我耗下去,在走到還剩十幾個台階的時候,我的後背受到一股力量。

  那一瞬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整個人失去重心朝前摔,就當我快要撞到那尖銳的台階角時,下意識閉起眼睛,隨後便能在黑暗中感受到一陣劇痛還有一股眩暈感,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黑暗裡,我掙扎著想要掙開眼,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只好干脆順其自然不再接著掙扎。

  現在想想,原來我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穿越的,那些被遺忘的記憶或許是剛到地下街時因為撞擊失去的。

  不,還不光是記憶,可能是因穿越,就連情感也一同被剝去,這些年來,我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和去愛別人,所以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對利威爾的那份感情只有親情。

  上天真是喜歡捉弄人,我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自己對利威爾真正的感情……其實是愛慕。

  周圍有微弱的聲音傳來,有□□發射時的聲音,有無數頭馬匹奔跑,馬蹄鐵踏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還有埃爾文鼓舞士兵的話語。

  不知過去多久,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只有濃烈的血腥味還彌漫在身邊——這是來自真正做到為人類獻出心髒的英勇士兵身體流著的血液。

  「喂……給我醒醒……波貝爾……」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好吵,肩膀在被人推搡,我十分不情願地掙開眼睛,在看到面前那人時心髒跳動的速度再次加速起來。

  利威爾,又是你啊……

  *

  「快!我朋友她就在下面!」

  咲希拉著救援人員的手臂,指著那塊落在地上的巨大廣告牌。

  「小姐,請您冷靜一下,」咲希的手被救援人員扒開,「剩下的交給我們。」

  幾位救援隊的人走上前去,帶好裝備一起抬起那塊已經不成樣子的廣告牌。

  心中越來越緊張,咲希知道優奈大概率會死亡,但她依舊存有僥幸心理,她不相信人的生命可以這麼脆弱。

  終於那塊彎折的不錯樣的廣告牌在咲希的面前被移開。

  「怎麼……會這樣?優奈到底……騙人的吧……」

  而廣告牌下面除了一攤恐怖的血跡以外什麼都沒有,她的優奈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幸存

  沒等利威爾拉我起來,我就自己撐著地坐起身,額角傳來一陣一陣的脹痛,可能腫起來了。

  但我並沒有感到有多疼,或許是眼前的利威爾吸引了我太多注意力。

  與他對視上的時候他似乎松了口氣,手輕輕撫在我的額頭上,溫暖的溫度從他的掌心傳來,安靜的環境裡我只能聽見自己有力的心跳聲。

  不知在想什麼,利威爾的目光低垂,許久才聽見他的聲音,「還能動嗎?」

  我這才回過神來,本想快點站起來,卻在剛施力的那一瞬間腳腕處傳來一陣劇痛。

  「看來是不行了。」

  說著利威爾站起身,不由分說地用手臂挽過我的腰,等反應過來,我已經被他像抱什麼東西一樣夾在腰與手臂之間帶起。

  雖然知道是為了帶我走,但被這麼夾著著實難受。

  「等,等一下……」

  話還沒說完,利威爾已經啟動裝置將我帶離地面,腰上瞬間有一種被勒著的難受感,害怕掉下去,我還是忍住沒有動彈。

  這個姿勢讓我頭朝下,一路上我看清了地面的慘狀,無數士兵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躺在地上,有不少人連下半身都已經失去,血液將大片草地染紅,看不出一絲生機。

  在飛過一個屋頂的時候,我看到上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左腹部被血染紅,靜靜地躺在上面。

  埃爾文啊……

  最終我被帶上城牆上邊,利威爾把我放下,我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坐著,艾倫三笠和剛坐起來不久的阿爾敏三人都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著我,三笠張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

  「砰!」

  信號槍發射出去的聲音,是利威爾開的一槍。

  「艾倫,把整個經過告訴他吧。」

  「啊,好……」

  就在這時,韓吉和其他利威爾班的成員也都趕了回來,我看到韓吉,她未被繃帶纏上的右眼漫漫帶上光亮的色彩,忽然朝我這裡跑來,我被她擁進溫暖的懷抱裡。

  韓吉很用力的抱著我,下巴埋在我的脖子處,她的發絲蹭的我很癢。

  「韓吉,你……」

  「別說話。」

  聽到韓吉的話我便把原本想說的東西都吞下,我能聽到韓吉穩定的心跳聲。這個姿勢不知持續多久,韓吉終於重新松開手搭在我肩上,嘴角帶著苦澀的笑容。

  「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韓吉,感嘆的話之後再說,」利威爾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艾倫,你要猶豫到什麼時候,快說。」

  「……阿爾敏,那我就說了。」

  和記憶裡一樣,阿爾敏為了能讓艾倫擊殺貝爾托特主動選擇犧牲,而埃爾文也為了全人類選擇帶領新兵走向地獄前去撲死,吸引獸之巨人的注意力,讓利威爾前去討伐。

  可之後因為一些原因得以讓獸之巨人的本體逃走,利威爾正要前去追殺的時候,艾倫突然發現阿爾敏還有呼吸,在那根巨人化針劑即將交到艾倫手上那一刻,一位幸存下來的新兵弗洛克帶著奄奄一息的埃爾文前來找到利威爾。

  艾倫和利威爾因為救誰一事發生爭執,甚至一向冷靜的三笠都因為這件事將刀背架在利威爾的脖子上想要把藥劑搶過來。

  最後是因為韓吉的及時趕到才把三笠勸下,當所有人都以為利威爾會把針劑打給埃爾文時,他卻選擇打給阿爾敏,讓阿爾敏吃掉貝爾托特,繼承超大型巨人。

  當然,關於艾倫和三笠之前的行為,艾倫只是概括一下,並沒有全部說出來。

  「最後是我變成了巨人,吃掉了貝爾托特……」

  阿爾敏似乎有些驚魂未定,他話還沒說完,就好像想到什麼不好的東西捂著嘴干嘔兩下,拿起水袋不停往自己嘴裡灌水。

  「為什麼是我?我們不應該讓埃爾文團長起死回生嗎?」阿爾敏不敢相信地看向利威爾,「兵長,為什麼要給我注射針劑啊?」

  「嘁」一聲後,利威爾輕輕踹了艾倫一腳,「我不是讓你如實講給他聽的嗎。」

  我也下意識往旁邊挪去一點位置。

  「至少跟你關系最好的兩個人不是這麼想的,他們甚至還跟我拔刀見血了。」

  「我們……願意為此接受任何處罰。」艾倫迅速說下去。

  「既然違反了兵團規定就自然要接受處罰,但只要肯接受處罰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韓吉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

  「……不。」艾倫低下頭。

  「但是,從結果來看我的確是選擇了你,不……」我看過去,利威爾說話時的眼神不知注視著哪裡,「應該說是我出於私情,做出讓埃爾文命喪於此的決定才對。」

  再次把目光放到阿爾敏身上,他眼裡依舊是那麼的震驚,「但我還是無法理解,即使這樣團長也不應該死在這裡啊……埃爾文團長不在的話,我們將來要怎麼戰勝巨人……」

  「我也認為針劑應該注射在埃爾文身上,」韓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她的臉上不再帶有平日裡沒心沒肺的笑容,我難得看到她真正嚴肅的一面,「但埃爾文身前確實是把針劑托付給了利威爾,而利威爾也選擇了你,所以我絕不會再多說什麼。」

  短暫的停頓後,韓吉接著開口道:「現在阿爾敏你身上承載了埃爾文的生命與巨人之力,不管別人怎麼說這都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真心期待你能為人類做出更加出色的貢獻,阿爾敏。」

  「要……要我來代替埃爾文團長嗎……這……這也太……」

  聽阿爾敏的聲音都快要哭了。

  「別胡思亂想,你根本就成不了埃爾文的代替品,」利威爾開口,「但是你也確實擁有其他人沒有的特殊之處,怎麼樣?別讓其他人後悔。」

  說著,我看到利威爾把手按在三笠和艾倫頭上,十分粗暴地揉了揉,「別讓我,這些家伙,以及其他人還有你自己後悔好嗎?這就是你所肩負的使命了。」

  在利威爾收手後,我發現三笠和艾倫的頭發已經亂的不像樣子,但我就是莫名的有些……羨慕他們?

  「嗚,吵死了……」

  就在這麼嚴肅的情況下,薩沙那格格不入的聲音傳入耳中,我這才發現躺著的她其實還沒真正醒來,只是在說夢話罷了。

  「不愧是薩沙啊,不過……」

  相比剛剛,韓吉的語氣變得沒那麼嚴肅了。

  「我在接下埃爾文的班成為下任調查兵團團長後,也要和你站在相似的立場上了,既然如此,就讓我們橫下心來堅持到底吧。」

  「……是。」

  「那既然阿爾敏已經沒問題了那我們也差不多要動身了,」韓吉撐著地站起身,「我與利威爾加上艾倫三笠去調查地下室,其余四人留在這裡嚴密觀察四周。艾倫,你沒在戰鬥中把鑰匙弄丟了吧?」

  我順著韓吉的目光看過去,看見艾倫掛在脖子上的那把鑰匙,他搖搖頭目光堅定地望向韓吉。

  「好,那就走吧,」說著韓吉又看向我,「波貝爾,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多喝點水。」

  從韓吉的話中我聽出她對我的關系,我露出淡淡的微笑,對她點點頭,然後目送他們四人離開城牆。

  抬起頭,頭頂的天空依舊那麼晴朗,宛如之前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夢一般。

  深呼吸一口,直到新鮮的空氣流入肺部,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明明什麼都沒做,就這樣結束了啊,不過終於是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山野優奈嗎……




  帶著那三本記載世界真相的書籍,只有十人的隊伍重新啟程返回托洛斯特區,站在城牆之上,下方是民眾們的歡呼聲和對調查兵團的高歌贊揚,他們渾然不知我們接下去要面對的是什麼。

  三本書籍被第一時間交於希斯特利亞之手,幾日後將於托洛斯特區進行會議討論,牆內的所有政府官員都會參與。

  而艾倫和三笠因為在戰場上襲擊長官,被處以十四日禁閉,當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他們現在可是拯救人類的英雄。

  或許現在,利威爾和韓吉已經准備前去把兩人放出來了吧,畢竟希斯特利亞已經到達托洛斯特區了。

  我和薩沙因為受傷的原因,本次的重要會議不需要參與,只需待在兵團安排的房間裡好好休息就行。

  在床上足足坐了有五六天,韓吉和利威爾他們最近實在忙碌,連回兵團的時間都沒有,這幾天整個兵團空空蕩蕩的,幾乎一個人都看不到。

  直到今天我才拿到一份報紙用來消遣,仔細看著上面的內容,我發現是有關於世界和巨人真相的報道——看來希斯特利亞選擇將真相告知於眾。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傳來有規律的兩下敲門聲,沒等我答應房門就被打開,走進來的是倫納還有跟在他後邊的牧場負責人之一。

  「抱歉,這孩子太想見你了。」負責人的臉上寫滿著無奈。

  「沒關系。」我點點頭。

  倫納已經走到我的床邊,蹲下身手搭在床沿上,「波貝爾姐姐,我就知道你能回來。」

  「算是勉勉強強吧。」

  「已經很厲害了,」倫納對我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之前答應我的,所以我能去參兵了嗎?」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好啊,去參兵吧,再過一段時間訓練兵團就開始征集107期訓練兵了,到時候就去吧,利威爾兵長也會認可你的。」

  「真的?!」

  「當然。」

  我拉出左手邊的床頭櫃,將放在裡面的一個印著調查兵團標志的項鏈遞給倫納,他收到後十分小心翼翼地帶在自己脖子上,像是對待稀世之寶一般。

  這其實只是買報紙時賣報童硬塞給我的小東西,但見他現在的樣子我也就不好意思說出真相了。

  「現在就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有話要和負責人說。」

  倫納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用力點點頭跑出房間,只留下我和那位負責人。

  「你真的……要讓他去參兵?」負責人對我露出糾結的神情。

  「再過不久他就滿十二歲了,已經到可以參兵的年紀了,既然他想,你就讓他去吧,這是他的願望,沒什麼不好的。」

  「……好吧,那就聽你的。」

  又是幾天後,牆內大部分重要之事都已解決,希斯特利亞召集其他兩大兵團的所有人前去王都見證給調查兵團舉行的授勛儀式。

  宮殿裡人雖多,但大家的說話聲音都不大,不知為何我自然就站在利威爾邊上,又莫名不知要說些什麼。

  明明以前有不少東西可以聊啊……

  現在甚至只要不小心與利威爾對上視線都會心跳加速,我無法控制。

  真是的,為什麼要讓我重新擁有重要的情感。

  正窘迫著,正好瞥見一旁桌子上擺放整齊的幾杯酒,我拿起一杯想也沒想就往嘴裡灌去。

  微微辛辣的感覺刺激著我的味覺與喉間,這酒其實不算烈,但由於我不會喝酒,還是不太能接受它的味道。

  為緩解尷尬,我時不時就抿一口酒,不算滿的一杯已經見了低,見狀,我放下手中的杯子又重新拿起一杯灌滿的。

  「既然不會喝酒就別喝,到時候倒在授勛儀式上丟的可不光是你的面子。」

  聽到利威爾的話,我心髒的跳動速度再次加快,保持握著酒杯的姿勢好幾秒我才緩緩把酒杯放回去。

  「抱,抱歉。」咳嗽兩聲我低下頭。

  「你這次該不會是把腦子給撞傻了吧。」

  估計是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我能聽出利威爾語氣中那多出來的一絲認真——雖然我知道他還是在開玩笑。

  「沒有。」

  「但願吧。」

  什麼叫但願啊……

  「所以我知道為什麼阿爾敏會被選中,因為你們幾個還有利威爾兵長……」

  突然艾倫那邊傳來有些大的交談聲,我借這個機會干脆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好像是那位叫弗洛克的新兵在不滿利威爾戰場上的選擇。

  我想上前制止,但踏出一步我又停下。他會不滿其實很正常,不管是誰都會認為活下去的人應該是埃爾文才對。

  「……那個,大哥?」

  看向利威爾,然而他只是對我搖搖頭什麼也沒說,接下去我與他之間就這麼安靜下來,直到授勛儀式開始前,利威爾走到艾倫他們面前。

  「喂,臭小鬼們,時間到了,列隊。」

  說著,利威爾從口袋中伸出一只手,用大拇指指了指授勛台。

  一切准備工作結束後,我們整齊地右腿單膝跪在希斯特利亞面前,左手搭在左腿膝蓋上,右手按在心髒的位置。

  那根代表著榮譽的項鏈戴上我的脖子,女王為我拉緊項鏈,印有自由之翼標志的物件固定在我的領子下方,她朝我遞來一只手,我輕輕拉過,在她的手背上留下輕輕一吻。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希斯特利亞又走向下一個人。

  「艾倫?」

  是希斯特利亞呼喊艾倫的聲音,我看過去,看到艾倫的臉上寫滿著憤怒與震驚。

  希斯特利亞是王血……

  ……

  地上的積雪漸漸變厚時,再也聽不到托洛斯特區的大錘擊中巨人的聲響了,來年冰雪消融之時,兵團正式宣布瑪利亞之牆內的巨人已經被全數剿滅。【漫畫原話引用】

  待托洛斯特區升降梯全部開放使用,街道重建工作全面鋪展,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了,在托洛斯特區被襲擊的一年後,曾經居住在希干希納區的難民們,正式獲得官方的居住許可。【漫畫原話引用】

  這一天,我們終於展開了時隔六年之久的瑪利亞之牆外調查行動。

  城門再一次被緩緩打開,一只只有十人的隊伍奔向牆外,不同於之前,我第一次在壁外調查時感受到真正的自由。

  「砰!」

  是□□,此時行進已經進行了有三小時左右。

  一頭五米級巨人倒在地上,不斷拖著自己殘破的身子艱難地向前去。

  「被送往『樂園』的人,他是我們的同胞,應該不遠了。」

  艾倫是這麼說的。

  終於我們看到一堵高牆,艾爾迪亞人是在這裡被變成巨人的,而在它身後,是大海……

  一望無際的大海,它延伸至地平線的位置,天空與大海是一樣湛藍的,陽光撒在海中反射出光芒,海風吹拂過臉龐,我聞到屬於海洋的味道。

  「嗚啊!這真的全都是鹽水嗎?!等等,有活物……」

  「韓吉,那東西說不定有毒,別亂碰。」

  身後傳來韓吉與利威爾的聲音,我脫去鞋子站在海中,有什麼東西飄了過來,我把它撈起擺在手上——是貝殼。

  我回過頭,看到利威爾還警惕地站在岸邊,一副隨時准備戰鬥的模樣。

  再看向天空,我知道戰爭還沒結束,倒不如說在知道牆外還有人類時戰爭才剛開始,根本不應該開心的這麼早。

  還不夠,我還要變得更強,我想要強到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利威爾身旁。

  既然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那也就不用像之前一樣忌憚那麼多,只要順其自然就好,活著就好。

  至於心中對利威爾的那份感情我打算好好隱藏起來,在這種時代裡,擁有越多的感情反而越不是件好事,我清楚的明白這點。

  手裡的白色貝殼被陽光照射著,它看上去閃閃發亮,像極了曾被絕望包裹著的希望的顏色。

  【第二卷.完——TBC】


訓練兵團

  距離看到大海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之久,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不多,卻意義深重。

  王都那邊為埃爾文辦了一場盛大的葬禮,三大兵團的所有人都被要求參與,那時我手捧一束花放在埃爾文的墓前和其他人一同悼念他,沒有埃爾文牆內人民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他值得被人尊重。

  時間再次回到現在。

  「聽著各位,我是代替基斯教官來看管你們的臨時教官,任期兩個禮拜,希望這段時間你們能好好訓練,別給我添麻煩,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波貝爾.歌德,來自調查兵團,希望我們之後也能好好相處。」

  說完這段話,司令台下穿著訓練兵團團服的士兵們鴉雀無聲,我挺滿意。至於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那是為了增加我的權威值,相信我,若是不這麼做,不到兩天這些訓練兵就不聽我的話了。

  我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南部托洛斯特區訓練兵團,為何會在這裡,還要從兩天前說起。

  那日,我被韓吉叫到團長辦公室,此刻的她左眼已經用上了一個黑色眼罩遮住,不知為何她臉上的笑容有些過於僵硬,就在我問出找我什麼事後,她才對我開口。

  「波貝爾,其實是這樣的,基斯他把腰給扭著了,南部訓練兵團現在沒人看管,他希望找一個人去頂替他兩周,你……你看怎麼樣?」

  說話時,韓吉的眼睛總是往旁邊飄,而且基斯現在身板這麼好怎麼可能扭傷腰,這明顯是在說謊,只是我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要說謊。

  「韓吉……為什麼非要叫我呢?說起來教官又不止基斯一人啊……」我很無奈。

  「這個嘛……」韓吉撓了撓頭發,突然拍桌而起,把我嚇一跳,「總之拜托了波貝爾!你一定要去啊!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

  總之我還是答應了,倒也不是說我有多麼樂於助人,其原因有二,一是因為倫納也在這個訓練兵團參兵,我可以親自輔導他;二是因為我最近在躲利威爾,我現在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和他相處了。

  自從記起一切後,每次見到利威爾都會變得慌亂起來,明明都有想好怎麼和從前一樣打招呼,甚至見面前還會在腦海中演練一遍,比如:

  「大哥真巧啊,又見面了!」

  又或者……

  「大哥,你來這有什麼事嗎?」

  可是,一但真正見到利威爾,與他那雙灰藍色的瞳孔對上視線,我的心髒就會像打了雞血一樣加速跳動起來,從而導致說出來的話亂七八糟的,一般會演變成:

  「啊,兵長……不,大哥,還真是巧啊哈哈,能在這裡見面……」

  而那天利威爾是這麼回答我的:

  「這裡是我的辦公室,我現在真想知道你最近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嗯,總之會變成這個樣子。

  清清嗓子,我再次開口道:「今天的第一項訓練是對人格鬥術訓練,規矩你們應該比我清楚,一會我會挑人來檢查,現在解散訓練吧。」

  說完我便走下司令台,回到教官辦公室透過窗子看他們訓練。

  對人格鬥術不是加分項目,我明顯看到不少訓練兵在偷懶,一邊訓練還一邊聊天。

  我的目光被一組正在努力訓練的訓練兵吸引過去,其中一個身形矮小的居然是倫納,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

  收回視線,我從書架上隨便拿起一本書看起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總覺得窗外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放下手裡的書,我打開窗戶順著聲源看過去,大老遠就能看到兩位男兵和兩位女兵坐在地上聊著天。

  喂喂喂過分了吧,偷懶就算了,怎麼還光明正大的坐下聊天啊?!

  我把窗戶關上,走出辦公室去到他們四個人面前,什麼也沒說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們。

  「歌德教官你好啊!」

  其中一位男兵居然還對我打招呼,絲毫沒有打算站起來的動作。

  「我說,你們是第幾期訓練兵啊?」

  訓練兵團每年都會招收新一期訓練兵,而畢業需要三年時間,所以一個訓練兵團裡會同時有三期的訓練兵。

  「報告教官,我們是105期生!」一個女生站起身回答了我。

  105期生,應該很快就要畢業了,難怪會如此懈怠。

  「你們怎麼不訓練?」我感到有些頭疼,「就連敷衍也懶得敷衍了嗎?」

  就在我說完,其中一位金發男兵站起身,他足足比我高上半個頭,我需要微微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教官,我們也想訓練,但沒有人能打得過我們,就算是讓我們幾個人對打,最後也就只能打出平手。」

  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驕傲感,我頓時有了興趣,對他露出笑容,開口道:「那你們四個和我來比一場,如果能贏過我,接下去兩周我就給你們放假,如何?」

  「真的嗎?!」另一位紅發女兵突然激動地站起身。

  「我說到做到。」

  「既然教官都這麼說了那我們當然願意,」金發男兵轉過頭去,「誰先上?」

  「沒這個排序的必要,一起上就行。」

  話語剛落,他們用一種震驚的眼神看著我,幾秒後,面前的男兵才開口道:「可別後悔啊,歌德教官。」

  「波貝爾姐!」

  身後傳來倫納的聲音,我回過頭看到以倫納為中心後面的一群人,似乎是覺得叫姐姐太幼稚,現在倫納都直接叫一個字。

  「我叫來了我的同期生來為你加油!千萬不要輸哦!不然會丟利威爾兵長的臉!」

  ……合著是來看熱鬧的是吧。

  早知道就不告訴他我的格鬥技是誰教的了,現在弄的別人都知道了。

  不知不覺,周圍已經圍有一圈人,我十分不喜歡這種被所有人關注的感覺,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

  擺好格鬥術的准備動作,我將雙手握拳一前一後擺在身前,等待著他們的攻擊。

  或許他們悄悄商量好了戰略,此時正前後左右分散開,好像准備在同一時間朝我進攻。

  「波貝爾姐,加油加油!」

  周圍人群裡還傳來倫納不嫌事大的聲音。

  「教官,那我們就上了!」

  為首的金發男兵說完,他們四人便一同朝我衝過來。

  ……

  「所以我說你們還要多練啊。」

  看著以各種姿勢倒在地上的四人,我拍拍手上的灰,轉過身面對倫納,帶著笑容緩緩開口道:「倫納,我說過會親自輔導你訓練的,那現在來吧。」

  「誒?!」

  我對倫納勾勾手指,下一秒,他被周圍的其他訓練兵給推了出來,站在離我一米不到的位置。

  「那個,波貝爾姐……手下留情啊……」倫納臉上擠出十分勉強的笑容。

  「當然,畢竟你年齡還小嘛。」

  於是一分鐘後,地上又多躺了一個人。


分隊長

  雷德.米勒:行動速度敏捷,善於觀察對手,但身體力量過小,建議增加力量訓練。

  伊戈爾.瓦格納:因為身高和力量優勢,可以輕松控制住敵人,可惜太過輕敵,很容易給對手留下把柄。

  瑪爾塔.貝克爾:很會抓住對手的弱點,能在對方不注意的情況下讓對方失去反抗能力,只是過於善良,每次都會手下留情。

  羅莎莉.邁耶:耍小聰明是邁耶士兵的強項之一,總會通過一些手段分散對手注意力,只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會上她的當。

  記錄人:波貝爾.歌德。

  在報告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我伸了個懶腰,這些都是十天裡觀察那四人並在他們身上找到的對人格鬥的優缺點。兩周的主要工作已經做完,接下去四天只要看著訓練兵們訓練就可以了。

  想到這,我便放松下來,就連外面那刺眼的陽光都變得溫暖起來。

  「咚咚」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可能是來送報告的吧。我想也沒想開口道:「請進。」

  門被推開,來人是倫納。

  「波貝爾姐。」

  他走到我的辦公桌前,將一份卷好的報告遞在我面前,說道:「好像是一位通訊兵帶來的,他讓我轉交給你。」

  「謝了。」

  道完謝,我攤開報告看起來,是韓吉的字跡,說是讓我現在立刻回到兵團總部,好像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

  「倫納,我有急事要先回兵團了,」放下報告,我站起身整理起行李,「要好好訓練哦。」

  「可……不還有四天嗎?」聽倫納的聲音似乎很失落。

  收拾完,我拎著行李袋走到倫納身旁,伸出手摸摸他的頭發,「抱歉,等忙完了有空我還會來看你。」

  其實我已經把倫納當成自己的弟弟看待了,雖然有時候有點小調皮但真的很可愛。

  倫納沉默一會才抬起頭看向我,噘著嘴開口道:「好吧,那波貝爾姐再見,我會去和其他人說的。」

  「那交給你了。」

  說完我便帶著他一起走出辦公室,從馬圈裡牽出新領的一匹馬:福爾,翻身上馬拉住馬韁繩——奶酪也在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時犧牲了。

  「再見了倫納,我走了。」

  我朝他揮揮手,隨後駕馬離去。

  到達兵團總部時已經是下午兩三點,既然已經冷靜了十天,我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做到好好與利威爾交談,所以回到兵團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士兵長辦公室找利威爾。

  「好久不見,大哥,最近過的怎麼樣啊?」坐在利威爾辦公桌對面,我自認為自己臉上的笑容十分自然。

  然而利威爾頭也沒抬,依舊做著手上的文書工作,標准的打印體留在紙上,他緩緩說道:「啊,托了韓吉的福,最近耳根終於清淨不少。」

  聲音果然好好聽,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不對,利威爾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好像是……

  「……」

  「先不說這個,」利威爾終於抬起頭看向我,灰藍色的瞳孔裡倒映著不再維持笑容的臉,「你該理理自己的頭發了吧,陰暗的家伙。」

  ……這個稱呼不是三笠的嗎。

  「不過是劉海長了些,也不用叫陰暗吧。」

  抬起眼睛,卻在這一瞬間被過長的劉海扎到,下意識喊了聲痛。

  「你蠢嗎?」

  啊,被利威爾嫌棄了呢。

  「的確是時候剪短一些了,」揉完眼睛,我干笑兩聲,想到什麼又開口,「說起來我都快忘了還要去韓吉那裡,大哥,我先走了!」

  「啊。」

  得到利威爾的回應,我起身把椅子推回去,出門後又偷偷看利威爾一眼後才把門關上離開。

  說話的時候起碼沒十天前那麼緊張了呢,算是件好事。

  不知不覺走到團長辦公室門口,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我上前輕輕敲著眼前的門,聽到韓吉的聲音我才推門而入。

  「韓吉,有什麼事嗎?」

  走到韓吉辦公桌對面坐下,我發現她已經給我准備好一杯還飄著熱氣的茶。

  「啊,波貝爾,是這樣的,」韓吉似乎有些緊張,「在訓練兵團待的這幾天,有沒有遇到幾個比較喜歡的孩子?」

  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問題?

  「非要說的話,調皮的倒是遇到幾個,但我也挺喜歡。」

  正當我還猜著韓吉想表達的東西時,之前那份不好的預感靈驗了,韓吉接下去說,「這樣啊,其實波貝爾,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擔任分隊長的職位,按現在的狀況來看,那些孩子多半會選擇進調查兵團,你也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孩子進自己的班,怎麼樣?」

  「抱歉……」

  倒也不是說不願意,我真的不相信自己可以勝任這個職位,分隊長需要的是領導力,而我卻沒有。

  「波貝爾!」

  韓吉突然拍桌站起,又把我嚇了一跳,面前的紅茶劇烈晃動著,給我一種隨時可能打翻的錯覺。

  估計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韓吉很快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只手撐著頭,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之前埃爾文讓你擔任也被你拒絕了,但波貝爾,你要相信自己是有這個能力的。」

  「再過不久105期生就要畢業了,調查兵團將注入新鮮血液,艾倫他們雖然有作戰經驗,但整個兵團真正能夠稱的上是老兵的只有我,利威爾,還有你,」韓吉停頓一下,她說話時不再像之前那樣激動,「到時候光憑利威爾和我肯定管不來,所以你必須擔任個職位了,波貝爾。」

  她看著我的那只眼中帶著憔悴,或許做團長真的很辛苦,我張張嘴,話到嘴邊變為,「明白了,我會擔任起這個責任的。」

  面前的韓吉似乎松了口氣,嘴角重新微微勾起道:「太好了,謝謝你,扎克雷總統那邊也已經同意了,能把團員證給我一下嗎?」

  ……原來早就和總統商量好了啊。

  找到隨身攜帶的團員證,我將它遞給韓吉,她接下後終於再次露出微笑,「處理完就還你。對了,過幾天有個三大兵團的高層酒會,到時候你也要參加。」

  盡管很不願意,我還是點頭答應,想了想還是問道:「還有哪些高層會參加?」

  「別問這麼多嘛,到時間就知道了。」韓吉好像不打算回答我。

  交代完酒後的具體時間,韓吉便讓我離開了辦公室,走回房間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抽屜裡找把剪刀開始給自己剪劉海。

  一直任由頭發長長也不是件事。

  對著鏡子比劃兩下,差不多找到位置,我心一橫一剪刀下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宛如狗啃一般的劉海,我陷入了沉思。

  幾分鐘後,我還是選擇出門找利威爾幫我剪,因為他的頭發是自己剪的,所以我比較相信他的技術——才不是因為我不敢去找韓吉剪。

  「喂,你的頭發是在剛才路上被狗啃了嗎?」

  進門的那一刻,我就被利威爾給吐槽了,吐槽的內容還和之前我想的一模一樣,都是「被狗啃」。

  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我有些不太好意思看他,只好低下頭去,盡量不讓他看到我那丟人的劉海。

  利威爾輕嘆口氣,我聽到他語氣裡的無奈,「把剪刀給我。」

  「誒?」我沒想到利威爾會主動提出。

  「你不是有帶過來嗎?別讓我再重復第二遍了。」

  「哦,好。」

  把手裡的剪刀遞給利威爾,他離開座位,拿了張比較大的報紙和剪刀走到我旁邊,我立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站起身正對著他。

  報紙被鋪在地面,我閉起眼,房間裡安靜到只有剪刀剪下頭發的聲音,黑暗中,利威爾布滿繭子的手似乎不小心碰到了我的額頭,很溫暖。

  他一直以來都是用這雙手保護戰友的。

  真是的,心髒跳動的速度又開始不正常了。

  「一會記得把自己的頭發帶走。」

  那把剪刀已經回到我的手中,看著地下報紙上烏黑的幾撮頭發,我彎下腰把報紙揉起來拿在手裡。

  「謝,謝了大哥,我先走了。」

  說完我便快速離開這裡,重新返回房間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額前的劉海雖然不是很整齊,卻意外自然好看。

  臉上微微有些泛紅,我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臉頰。

  ……好燙。


酒會

  那是幾天後,我走在韓吉和利威爾中間,准備跟著他們一起參加這次高層的酒會。

  說真的,有些緊張。

  韓吉似乎看出我的想法,輕拍兩下我的背,說道:「波貝爾,你不用太緊張的。」

  我對她點點頭,十分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一定很難看。

  「這種酒會你以後會經常參加,最好早點適應下來。」利威爾則是對我說出頗為現實的話。

  說著,我們走到一扇大門前,站在兩邊的駐扎兵對我們微微彎下腰,然後為我們把門打開,裡面是一桌豐盛的酒席。

  「韓吉團長,你們來的還真慢啊。」

  聽到皮克西斯開玩笑般的話語,我才注意到我們原來是最後幾個到的,在場的人還有扎克雷總統、駐扎兵團隊長奈爾和一位我不認識的憲兵團高官。

  「抱歉抱歉,處理起手頭的工作就忘了時間。」

  韓吉帶著我們坐下,按照進門的順序,我很自然的就坐在兩人中間的位置。

  「按理來說,三位是不是應該先自罰一杯呢?」從扎克雷總統的語氣中我能聽出些許玩味。

  「算了吧總統大人,」皮克西斯看向我,「今天還有一位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的小姑娘在場啊。」

  突然被提及,我也只好對他們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酒會開始有一段時間,怕喝醉我沒怎麼碰眼前的酒杯,只是靜靜聽著這些長官們的談話,我發現酒會上利威爾也不怎麼發言。

  當韓吉說起我要開始擔任分隊長一職時,皮克西斯隨意地笑了兩聲,開口道:「歌德終於不再倔強了啊,加油好好干,老夫看好你。」

  說著,皮克西斯司令對我舉起酒杯,我立刻明白過來意思,只好同樣拿起酒杯,「謝謝您。」

  灌下一口酒,這次烈的程度和上次不同,很辣,度數肯定很高,液體剛流淌入喉間,我差點被搶到。

  感受到一股目光,我轉過頭與利威爾對上視線,從他的眼神裡我似乎讀出了不放心我的意思在裡面。

  「……」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我回給利威爾一個我沒事的眼神。

  「我的藝術品最近好像有點不行了,」扎克雷總統說的話吸引到我,我抬起頭接著聽下去,「我想明天就送到街上供人們欣賞,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

  藝術品?

  好奇之時,我明顯看到周圍的人表情有些難看,皮克西斯首先開口,「總統,還請您千萬別這麼做啊。」

  「這種藝術品不是誰都能欣賞的來的。」奈爾接著說下去。

  隨後我明顯看到扎克雷總統嘆了口氣,「真可惜啊。」

  所以藝術品到底是什麼?

  周圍似乎沒有人開口詢問的跡像,或許只有我一人不知道,於是好奇心推動著我詢問道:「請問……藝術品是?」

  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旁邊韓吉和利威爾看我的神情有些奇怪,扎克雷總統突然望向我,讓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你想知道?」扎克雷總統的鏡片反著光,一時間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

  「其實我還挺想……」

  「波貝爾,閉嘴。」

  話還未說完就被利威爾打斷,我還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利威爾那帶有警告意味的眼神後,到嘴邊的話又被我硬生生給吞下去。

  「啊哈哈,不如我們說點別的吧!」

  這種尷尬的時刻,還是韓吉出口打算轉移話題,而我卻依舊久久無法釋懷。

  所以說藝術品到底是什麼啊?!

  「的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問呢,」沒有管薩內斯總統的話,我安靜地吃自己碗裡的肉,「韓吉,你們調查兵團准備什麼時候出牆駐扎?」

  說起駐扎,之前開會的時候也有提過,據阿爾敏說,接下去馬來那邊可能會派人來我們帕拉蒂島,韓吉想做的是努力和他們和談,最好能讓他們加入我們,如果實在不行,那麼最壞的打算也就是先把他們控制住。

  「大概一周後吧,因為人手不足所以准備工作要做久一些,還要等105期生畢業。」韓吉的語氣已經變得比之前嚴肅不少。

  最近一直沒看到艾倫他們,好像是在負責准備工作,105期生也還有一段時間才畢業。

  「還真是辛苦你們了啊,」皮克西斯輕浮的聲音響起,「不像老夫,最近只要喝喝酒睡睡覺就可以了。」

  「司令,你喝醉了。」

  說話的是皮克西斯的一位部下。

  「老夫才沒那麼容易醉呢。」皮克西斯摸上自己光滑的頭頂,哈哈大笑兩聲沒有一點領導者的樣子。

  酒會結束時天已入夜,韓吉利威爾和我坐上馬車准備回兵團總部,一路上,我還是忘不掉之前聊的話題。

  「所以,總統說的藝術品到底是什麼啊?」

  是的,我又問起這個了,沒辦法,實在是好奇,感覺剛才酒會上就我一人還被蒙在鼓裡。

  「你到底是有多想知道啊……」韓吉是這麼感嘆我的。

  「波貝爾,你要是實在好奇,我不介意去和扎克雷說,然後讓他帶你去那個地下室給你好好看看。」

  利威爾說話時的目光放在車窗外,我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但總覺得他很嫌棄。

  「……那沒事了。」

  光是利威爾說的地下室,就讓我頓時沒了想弄明白的想法。

  總覺得不是個好東西。

  「對了波貝爾,忘記還你了,」韓吉從自己軍裝口袋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遞在我手上,是我的團員證,「以後你就正式擔任分隊長了,等105期生畢業後你可以去選自己班的成員構成了呢!」

  打開團員證的第一頁,原本空白的職位那一欄多出一行字:調查兵團分隊長。

  我清楚地感受到,這行字像征著的責任。

  時間過的很快,在即將出牆駐扎的前幾天我糾結半天,還是選擇拉上利威爾再去一趟訓練兵團見見倫納。

  「我說……你是不是稍微長高了一些。」

  原本倫納只到我的肩膀還要往下,可現在他卻到達了我的下巴處,今天我也才注意到,幾個月時間他居然長高了不少。

  這就是所謂成長期的孩子嗎?

  「好像是哦,我以後一定能超過波貝爾姐的!」倫納說話間,似乎看了眼我邊上的利威爾。

  「臭小鬼,不要只知道長高啊。」

  聽到利威爾說的話後,我差點笑出來,好在最後用咳嗽掩蓋住了。

  「抱歉利威爾兵長,我以後會注意的……」

  不是啊,所以倫納你為什麼要和利威爾道歉啊!對我就能這麼隨意了嗎?!我在內心中咆哮。

  「嘖,我又不是這個意思。」利威爾顯然是沒想到倫納會這麼認真的回答。

  這次倫納似乎不知道怎麼回話,只是干笑兩聲看向我,「說起來波貝爾姐,今天特地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只是再過幾天等105期生畢業後,我們調查兵團就要出牆駐扎歡迎外來的朋友了,」我又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之後有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面了,特地來和你道個別,要加油訓練啊。」

  「這樣啊……那以後我入調查兵團能進波貝爾姐的班嗎?」

  「誒?你怎麼……」

  倫納突然這麼問,讓我有些措手不及,畢竟我好像沒有告訴他我成為分隊長這一事。

  「報紙上都登出來啦,還印在正中間,那個字特別大!」

  ……我記得當初利威爾當上士兵長的時候都沒印這麼大的板面吧。

  「估計是那個臭四……韓吉搞出來的吧,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倒霉。」

  在說出韓吉前利威爾想說的應該是臭四眼,但最後還是改回來了,為什麼呢?

  「都有吧,」沒有去管這些細節,我嘆了口氣對倫納開口,「那就要看你表現了,我會考慮的。」

  「放心,我一定讓波貝爾姐刮目相看!」

  「那說好咯。」

  說著我對倫納伸出小拇指,他立刻勾住我的手。

  「一言為定!」


駐扎

  105期訓練兵團迎來了畢業,很多人都選擇加入調查兵團,我被韓吉領著帶到一百多名新兵面前,說是讓我自己挑選班級的成員構成。

  「你只要挑幾個人就可以了,反正在壁外你管誰都可以。」韓吉如是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

  一開始我的確是想按照韓吉說的隨便挑幾位,直到我看到新兵隊伍中那四個熟悉的身影後,就直接敲定讓他們四個進我的班了。

  「雷德,伊戈爾,瑪爾塔,羅莎莉,以後我們也要好好相處啊。」

  站在他們四人面前,我抱胸面帶笑容看著他們。

  「是!」

  回應我的是他們整齊的聲音,和前段時間不同的是,他們身上終於多了士兵的威嚴感。

  注入新鮮血液後的調查兵團再一次離開牆內,一路奔向海邊,不同三個月前見到海時的激動,這次有更加重要的任務在身。

  督促著那些新兵和艾倫他們搭建駐扎帳篷,我只需要和利威爾韓吉他們在一旁稍作指揮就行,雖然的確有些不太好,但是吧……

  這感覺簡直爽到爆!

  等帳篷全都搭建好後,我們便真正開始駐扎工作,海邊的瞭望更換是每兩小時一班,每一輪都是十四人,分散在海邊的各處,兩人為一組待在一邊。

  晚間七點至九點正好輪到利威爾班和我的波貝爾班執行瞭望工作,估計是上天在眷顧著我,這次好巧不巧的和利威爾搭到一組裡,在海的東南角瞭望台上觀望。

  「那個,大哥……」

  兩人就這麼杵在這裡站著什麼也不說著實有點尷尬,我想隨便找些話題聊聊,但就算想破腦袋還是什麼都想不出來。

  「想說什麼就快說。」

  旁邊的利威爾看著遠方的海面,注意力並沒有放在我的身上。

  「就是……今晚月色真美。」

  反正此話在這個世界裡也沒有所謂的隱藏含義,只要我自己知道裡面想表達的意思是什麼就可以了。

  「啊?」利威爾的聲音從身邊傳來,「開什麼玩笑,今天可沒月亮。」

  抬起頭,看到陰暗一片的天空,我才想起今天是陰天,根本就見不到什麼月亮。

  「……是哦。」

  完蛋,更尷尬了。

  當我已經想不出什麼話題時,利威爾又開口道:「現在這種屎一樣的天空虧你能說出這種話,在我看來,簡直和地下街沒什麼兩樣啊。」

  地下街嗎?說起來地下街不管是太陽還是月亮或星星什麼都看不到呢。

  「不,還是有區別的,」深呼吸一口氣,我伸出手指著天空,「地下街的空氣可沒有這裡這麼新鮮啊,仔細聞或許還能感受到海的味道。」

  「是嗎。」

  「是的,不然大哥你試試嘛。」

  說完,我注意到利威爾看我的眼神裡帶著一種你傻嗎的意思在裡面。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去,我假裝咳嗽兩聲,「真的可以聞到,你就試試唄。」

  並沒有得到答復,我好奇地回過視線,映入眼簾的是利威爾棱角分明的側臉以及伴隨著他深呼吸時微微起伏的胸膛。

  遮住月的烏雲消散開,清冷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整個人都冷冰冰的。

  但真的,好好看……

  他的薄唇微動,低沉的嗓音從他的喉間緩緩流出。

  「什麼也感受不到啊。」

  「喂,有在聽嗎?」

  直到再一次與利威爾的眼睛對上視線,我才回過神來,有些手足無措,「在,在聽,稍微再認真一點說不定能感受到。」

  「嘁,算了,蠢死了。」利威爾的語氣裡帶著嫌棄。

  蠢……嗎?

  「利威爾兵長,波貝爾分隊長,該換班了!」

  身後傳來士兵的喊聲,是我們這個位置下一輪執行瞭望工作的調查兵,我還挺感謝他這個時候來的,再不來我和利威爾之間的氣氛就越來越微妙了——雖然這是我單方面的感受。

  「好的,辛苦你了!」

  和兩位士兵打完招呼後完成了換班工作,我選擇直接返回駐扎帳篷,因為本次駐扎人員較多,我難得的和其他人一起住一個帳篷,除去我班裡的兩位女兵,瑪爾塔和羅莎莉以外,三笠也被分配至我們這裡。

  「分隊長,回來的好晚啊,」羅莎莉首先注意到返回帳篷的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波貝爾前輩,分隊長不是那麼容易生病的人。」三笠好像還不太適應稱呼我為分隊長。

  「不用特地改變對我的稱呼,不過為什麼會覺得我生病了啊?」

  不是很明白,我哪裡看著像生病了?

  這時坐在地上的瑪爾塔看了我一眼,指指自己的臉頰,「分隊長,你的臉真的很紅啊,難道是上火了?」

  聽到這番話我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臉,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熱的不正常的溫度,但通過瑪爾塔給的鏡子來看的確是紅的,真是奇怪啊……

  「不過既然沒生病那應該就沒事了吧,」羅莎莉的說話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分隊長,我們四個一起來玩個游戲吧。」

  「玩什麼游戲啊,宵禁了都。」

  該說果然還是新兵嗎?居然會在宵禁時提出這種要求,換做以前別的分隊長,早就該罵上去了吧。

  「分隊長,玩個游戲說不定可以更好的了解彼此哦,更何況現在也不是在兵團嘛。」

  就連一向斯文乖巧的瑪爾塔都贊同,我是沒想到的。

  「三笠你覺得呢?」我選擇把最後的希望交給三笠。

  「我無所謂。」

  「……」

  現在我嚴重懷疑她們是串通好的。

  「太棒啦!那開始吧,可無聊死我了!」

  一片歡聲笑語中,羅莎莉提著唯一一盞亮著的油燈放在我們四個中間的位置,然後她不知何時從團服口袋裡掏出四張紙片,上面分別寫著一號,二號,三號和王。

  羅莎莉開始為我們解說起游戲規則,一開始,需要隨機打亂紙片的順序再每人抽一張,抽到寫有王的那位玩家可以指示另外兩位玩家做任何事情,不過就連王也不知道他所指示的兩位是誰。

  這不就是我那個世界的國王游戲嗎?不過瑪爾塔說的對,或許偶爾這樣和班裡的士兵玩玩游戲也不錯。

  一開始我是這麼想的,隨後我便後悔了。

  「這次我是王呢,」瑪爾塔輕笑兩聲,「都這麼晚了,我干脆問二號和三號一個問題,你們有喜歡的人嗎?」

  「我是一號的話,那回答問題的應該是分隊長和三笠前輩了。」羅莎莉在一旁沒心沒肺地笑著。

  糾結著不知怎麼回答,旁邊的三笠首先開口道:「不能說是喜歡的人,但要說對我而言重要的家人是……艾倫。」

  借著油燈微弱的暖色光芒,我看見三笠微微紅起的臉。

  「是巨人前輩啊……那分隊長呢?」

  估計是因為和三笠不熟,羅莎莉居然沒起哄,直接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這局的王明明是瑪爾塔,可不知為何羅莎莉看起來更像王。

  「我的話,也只有對我而言重要的人呢,」我只好學著三笠的樣子回答,「嗯……是你們的利威爾兵長。」

  「誒?!到底發生過什麼呢分隊長?」

  突然羅莎莉將臉貼過來,離我只有一點點距離,把她推回去之後我才開口道:「我已經回答過了,快點下一輪下一輪。」

  「嘿嘿分隊長,我已經知道你對利威爾兵長的感情了哦。」

  聽到羅莎莉說的話,我的心髒又一次加速跳動起來——我應該也沒表現出什麼吧。

  「好了羅莎莉,別問了,快點下一輪好了。」

  果然還是瑪爾塔心地善良。

  接下去的幾輪我算是運氣好,王沒有抽到我的號,不過每次王下達的命令都是有夠讓人頭疼的,比如躲過巡邏的士兵去外邊溜達一圈,喝完一瓶偷偷從牆內順出來的高酒精濃度的酒等等,我都不知道她們下達命令的時候在想什麼。

  「哈哈哈哈下一輪下一輪!」羅莎莉似乎因為之前喝酒的緣故喝醉了,整個人躺在地上毫無形像,「快點的,分隊長嗝。」

  一時之間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波貝爾前輩,你還是管管她吧。」三笠是第一個開口的。

  感到有些頭疼,我拍拍羅莎莉的肩,「說話輕一點羅莎莉,到時候被發現……」

  「喂,波貝爾,」帳篷的簾子被拉開,利威爾黑的可怕的臉出現在門口,「要是實在精力旺盛到用不完的話,我可以現在就讓你和這群小鬼出來一起參與巡邏工作。」

  「利威爾兵長!」

  身旁的瑪爾塔顯然是沒見到過利威爾這副狀態,立刻站起身,害怕的表情都寫在了臉上。

  「對不起大哥,現在就睡。」

  想想我還是主動認慫比較好。

  「嘁,要和自己班裡的成員增進感情也不該挑這個時候,現在都給我睡覺去。」

  「是是……」

  見利威爾准備離開的動作我稍微松了口氣,但下一秒,他又突然轉過身來,「管好那邊那個喝醉的臭小鬼。」

  「明白了。」

  這次,利威爾才真正離開。

  「前輩……」

  「分隊長,你還好嗎……」

  「挺好的,」我在心中哀嘆一聲,「結束了,這輪的王是你們利威爾兵長,睡覺吧。」


敵人

  第二天醒來,頭腦昏昏沉沉的,或許跟我昨天也喝了酒有關。環顧四周,三笠在換衣服,瑪爾塔和羅莎莉還睡得正香。

  得慶幸現在是在壁外駐扎,沒有像牆內那麼嚴格的軍令,再加上現任調查兵團團長韓吉.佐耶是個較為隨性的人,導致連早上的集合點名都給取消了。

  深吸一口氣,我調整好自己的狀態起身換衣服,換完後我快速解決手裡的軍用干糧,走到羅莎莉和瑪爾塔身旁,大聲喊道:「起來了!跟我去巡邏!」

  是的,今天是我的班級負責海邊的巡邏工作,分別是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凌晨一次。

  「嗚啊!爸我錯了!」

  估計是還在做夢,在瑪爾塔醒過來的那一刻,羅莎莉直接滾到其他地方,嘴裡一直喊著「我錯了,我錯了」,不免讓我懷疑她童年是不是經歷過什麼。

  「我再也不把水灌在您的□□裡了!」

  ……當我沒說。

  「前輩,那我先走了。」三笠似乎准備先一步離開。

  今天利威爾班的工作是負責早上八點至十點的瞭望工作。

  「好的,你去吧。」

  等瑪爾塔和羅莎莉終於換完衣物吃完干糧,我在帳篷門口集合起我班裡的四位成員,騎上馬匹,拉上馬韁繩,便開始繞著海邊巡邏。

  不知何時巡邏定下了個規定,每次經過瞭望台,都需舉起左手對執行瞭望工作的士兵打招呼,包含在內的意思還有辛苦了,而看到我的動作後,執行瞭望工作的士兵則需要做出一樣的動作來回應。

  第一個經過的瞭望台上面站的是薩沙和科尼,舉起手,他們滿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薩沙舉著手的時候嘴裡還嚼著什麼,科尼則是伸出右手,一會後才反應過來換成左手。

  第二個經過的瞭望台上站著的人是阿爾敏和讓,阿爾敏微笑著對我舉起手,讓遲疑幾秒才跟著做出同樣的動作。

  第三個經過的瞭望台上面站的是三笠和艾倫,他們反應速度很快,在我舉起手的那一刻他們也立刻舉起手。

  說起來,艾倫自從授勛儀式後就有了不小的變化,不光是那頭越來越長的頭發,還有曾經熱血的眼中現在只有冷靜沉著,根本就不像個十六歲的孩子。

  接下去經過的好幾個瞭望台上都是我不認識的新兵,比起我,我班裡的那些家伙似乎和他們很熟,明顯看到那些新兵用一種見到老友的眼神看著瑪爾塔他們。

  最後一個經過的瞭望台上面站的是利威爾以及一位我不認識的女兵,估計是因為邊上的人是士兵長,那位女兵好像很緊張,舉起手,他們也很快回以我這個動作。

  跑過瞭望台,我回頭望去,看到利威爾和那位女兵正在交談著什麼。

  大概率是在聊公事上的事情,但不知為何,有份莫名其妙的古怪感覺漸漸彌漫在心頭。

  ……真奇怪。

  「分隊長,請你看前面!」

  伊戈爾的聲音傳到耳中我才收回目光,忽視掉之前的感受,繼續帶著我班裡的成員前進。

  「在這裡休息一下。」

  第一圈的巡邏結束,我拉著馬匹停在海邊,一會兒還要往返趕回去,再重復一遍之前的做法。

  「分隊長∼」

  聽到羅莎莉奇怪的語調我瞬間起一身雞皮疙瘩,轉過頭,她的臉又貼的我很很近,下意識後退幾步,我才開口道:「怎,怎麼了?」

  「我說波貝爾分隊長,你對利威爾兵長果然是有感覺的吧,」羅莎莉臉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我卻覺得那簡直是笑裡藏刀,「剛才看到兵長和其他異性站一起時,是吃醋了吧!」

  好八卦啊你!

  在心中默默吐槽羅莎莉,旁邊的瑪爾塔走上前給了羅莎莉一個爆栗,她捂著頭來回走動,看樣子是很疼。

  「分隊長,羅莎莉在訓練兵時期就一直是這樣。」雷德也走過來,一臉無奈地看著羅莎莉。

  「是啊分隊長,別管她。」伊戈爾圍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塊軍用干糧。

  等羅莎莉終於停下腳步不再走動,我輕嘆口氣,走上前對羅莎莉說道:「既然你對你們兵長那麼感興趣,我可以現在把你帶過去,讓你替那位新兵的瞭望位置哦。」

  「不不不,還是算了,」羅莎莉的笑聲很勉強,望向遠方的大海,她十分沒技術含量的扯開話題,「原來傳說中的大海這麼美麗啊!」

  「……那確實。」我還是沒拆穿她。

  等休息的差不多後,再次啟程返回兵營,一路上的空氣還是那麼的好,和牆內完全不一樣。

  接下去每天所做的事無非就是巡邏,瞭望,看守,有時候還會去幫忙准備晚餐的土豆湯或番茄湯,因為瑪利亞之牆的奪回,再加上調查兵團近期的功績,現在每天晚餐都有肉可以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段時間在壁外的駐扎沒發生什麼特殊事件,所以意外的比在牆內天天寫文書要輕松的多。

  有時韓吉會在大家圍在鍋旁喝湯的時候講些小笑話,活躍士兵間的氣氛,大概是為了不讓新兵感到太大的壓力——雖然利威爾總說韓吉在做多余的事。

  直到兩個禮拜後,正好有一次輪到我和利威爾站在同一個瞭望台執行瞭望工作,這次我們終於被分配到一個小望遠鏡,可以觀察遠方的海面。

  「大哥,好像有人來了。」

  遠方地平線上露出一個小小的尖尖,我把望遠鏡遞給利威爾,他看了會對我開口道:「去通知韓吉。」

  「明白。」

  說著我迅速回到兵營,拉開韓吉的帳篷,她正坐在椅子上寫著什麼。

  「馬來那邊來人了。」我拋出這幾個字。

  原本應該是無人的夜晚,此刻我與韓吉和利威爾站在海邊的高處,利威爾班和波貝爾班的成員各配備兩把槍,在後面待命,巨人化後的艾倫隱藏在大海之中,准備將「敵人」一網打盡。

  「韓吉,情況怎麼樣?」利威爾雙手握著兩把帶刀片的刀柄,似乎准備隨時戰鬥。

  敵方的船緩緩靠近,那艘船在黑暗中的輪廓不是很高大,看上去只是一艘……只能容納兩人的小船?

  旁邊的韓吉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臉上有些震驚,「那艘船?」

  「別放松警惕,」利威爾緊盯著遠方,「說不定那是敵人的障眼法。」

  小船接近到一定距離,我終於看清楚船上坐有兩人,他們看到了我們,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就在他們准備調轉方向離去的時候,水面一陣波動,是艾倫。

  「等等,艾倫!」

  估計是沒想到敵方第一次只派了兩個人來,韓吉立刻阻止艾倫,可惜為時已晚,巨人化後的艾倫已經到達那艘船的下面,用手抓住船的兩邊抬起,伴隨著船上兩人的尖叫聲,海水順著站起的艾倫身上如瀑布般流下,我抬起頭,看到那兩人因為實在害怕,竟主動跳到了海中。

  他們消失在海面,過了不到十秒又撲騰著浮上水面,往岸邊爬來。

  我還未反應過來,利威爾已經跑到還趴在地上的他們面前,將手中的刀刃抵在他們喉嚨處,也是在這一時刻,那兩人不再敢動彈。


義勇兵

  「呀!你就是尼克洛對吧!我們交個朋友吧!」韓吉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我們可不會傷害你!」

  「你們這群惡魔!有本事殺了我啊!」然而尼克洛似乎並不打算配合韓吉。

  也是,交朋友的時候對方將一把刀刃抵在你的脖子上,要我也不會答應。

  雖然想是這麼想,但如果利威爾不把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鬼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兒來。

  至於為什麼此刻從剛才來的兩人變為了一人,那是因為另一位在被抓上岸時,嘴裡說著什麼「我即使是死也不會屈服於你們這些惡魔手裡!」然後就趁我們沒反應過來掏刀自盡了,小刀割在大動脈上,血濺一地染紅大海,還有不少正好濺在利威爾的靴子上。

  想到這我低下頭,看到利威爾那依舊干淨的靴子,就知道他已經做過處理了。

  之後韓吉又好聲好氣的和尼克洛說了不少話,但尼克洛的情緒一直處於激動狀態,什麼話都聽不進去還一個勁在那邊大喊大叫,我甚至都能看到後面利威爾那逐漸加深的眉頭皺紋。

  「嘖,煩死了,」利威爾終於受不了開口,「韓吉,差不多了,這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配合你啊。」

  我偷偷看一眼韓吉,她十分煩躁地抓著頭發,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住,最終還是選擇放棄,「那就把尼克洛暫時安排在一個帳篷裡好了。」

  其實我能感受到韓吉的無奈,本想和尼克洛和談達成交易,但奈何人家打死也不同意,為不讓尼克洛加深我們是惡魔的概念,韓吉沒有對他進行拷打逼問,只是把他安排在一個帳篷裡,好吃好喝的供著。

  這些天的做法確有些效果,起碼尼克洛冷靜了下來。

  但這種順從只是假像,在兩天後的晚上馬來終於派來一艘真正的勘察艇,巨人化後的艾倫把他們的船扛起帶到岸上,為向馬來人證明我們沒有敵意,韓吉硬著頭皮讓利威爾帶著尼克洛過來,想要裝作和他是朋友——實則那把刀刃一直抵在尼克洛的背上。

  「馬來的各位大家好!歡迎來到帕拉蒂島!」韓吉踩在一塊山上的礁石上,對著那艘船大喊,「我是韓吉!特地前來迎接千裡迢迢渡海而來的各位貴賓,長途跋涉一定累了吧,請過來這裡喝杯茶放松一下吧!」

  面部表情太僵硬了啊韓吉!

  說著韓吉突然擠到我和尼克洛中間,手搭在他肩上,大聲開口道:「順帶一提,我跟早你們一步上岸的貴客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呢!你說對吧尼克洛?」

  而尼克洛似乎並不打算配合韓吉,我知道他的反抗情緒在見到自己隊友的那一刻又重新爆發了,「隊長不要管我!把這些惡魔全殺了!」

  「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尼克洛!」

  悄悄撇過去,看到韓吉宛如刻在臉上的假笑。

  「韓吉,算了吧。」我打算讓韓吉放棄和平交談。

  「他看起來可沒興趣陪你演這個爛戲。」利威爾補上一句。

  「你們這些惡魔給我聽好了!」剛才尼克洛口中的隊長突然拿著□□站起身,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馬來人才不會聽低賤血統所說的話!也不會和低賤的人一起喝豬的小便!」

  太難聽了吧,馬來人到底有恨艾爾迪亞人啊……

  我轉過頭看到利威爾,他的眉間微微皺起,看起來很警惕。

  「你這麼說真的好嗎?如此口出惡言,」韓吉提高音量,用手指著他們身後巨人化的艾倫,「沒看到在你身後的巨人嗎?!你們要如何逃離這裡呢?!」

  順著韓吉手指的方向,那群人回過頭望去,表情在那一瞬間轉為驚恐與害怕,但這種狀態也只有那麼一小會,為首的隊長又立刻換上一副猙獰的樣子舉起□□,那黑洞洞的槍口正好對准韓吉。

  「我們不會屈服於惡魔的力量!這是馬來人的問候!」

  他的話音剛落,我便能看到他已經擺好動作,好像下一秒就會開槍,見狀我立刻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想要將韓吉擋在後邊。

  「韓吉小心!」

  我的手碰到一個人的肩膀,下意識往下按卻感覺哪裡不太對勁,低頭一看才發現韓吉居然早就蹲在了石頭後面。

  躲得太快了吧!

  不過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我所碰到的肩膀是……

  與利威爾那雙眼睛對視上,我迅速收回手,暫時也不管尷不尷尬,我後退兩步,在預感到那人即將開槍的一刻閉起眼睛。

  「砰!」

  意料之中一聲槍響,空氣裡還能聞到硝煙的味道,重新掙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之前還打算開槍的隊長倒在血泊之中的場景,鮮血順著甲板緩緩流下,殺掉他的是一位高大的金發女性。

  那位金發女性將手中的□□對准船上其他人,然後又有幾位船上的人把手中的槍對准自己的隊友。

  這波操作看的我是一愣一愣的。

  「把武器都扔了。」金發女性對船上的其他人發出命令。

  槍支被拋下海,大部分敵軍的人雙手抱頭跪在船上,另外幾個站著的人拿槍抵在他們的頭上,為首的金發女性走上前,摘下帽子,抬頭看向站在山上的我們。

  「韓吉,感謝招待我們深感榮幸,」金發女性十分客氣地開口,「一起喝杯茶吧。」

  帳篷中,金發女性與另一位黝黑皮膚的男性坐在韓吉利威爾與我的對面,這位金發女性叫葉蕾娜,而旁邊那位叫歐良果彭。

  韓吉擺弄著之前從他們手中拿到的槍,據葉蕾娜所說,那並不是我們平時使用的一次只能發射一發的槍,那是馬來一百萬戰士所配備的槍支,可以一下子連開好幾發。

  看來馬來那邊的發展比較接近我那個世界,不光是這種連開的槍,就連航空技術飛艇都有。

  「航……空?」

  很明顯韓吉對天上飛的東西比較感興趣,興奮之色已經寫在了臉上。

  看一下利威爾,又看一下韓吉,我覺得他們眼神交流的意思或許是:

  利威爾:別表現的這麼激動,會被對方看扁的。

  韓吉:我知道了!

  然後顯然易見的,韓吉把興奮的情緒掩藏了起來。

  為了搬回點面子,我主動問到歐良果彭,「也就是說那個飛艇是可以跨過大海與城牆,在空中行駛的工具對吧?」

  「可以這麼理解。」

  「是嗎……」

  「在空中行駛?!」

  旁邊的韓吉忽然拍桌站起,整個桌面都在晃動著。

  「喂。」

  「韓吉。」

  利威爾和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開的口。

  接著葉蕾娜又和我們說了這一年沒有發動進攻的理由,一是因為當初馬來投放在帕拉蒂島的無垢巨人有著讓軍隊難以登陸的障礙,第二是因為馬來現在與其他國家的戰爭局面已經無暇來管帕拉蒂島了,再加上超大型巨人與女巨人這兩大戰力被我們奪走,馬來就更不可能在短短一年的時間再次發動作戰。

  不過由於兩大主戰力被奪走,鎧之巨人與獸之巨人也被我們調查兵團打得很慘,馬來很快就會集結其他國家的人,進而發動戰爭。

  「所以你們是國家遭到馬來滅國而懷恨在心的亡國之民,才會潛入馬來軍隊從事間諜工作的是嗎?」韓吉問完,我沒有聽見葉蕾娜和歐良果彭的回答,「我說對了吧?背叛馬來一定要有足夠的動機和後盾才行呢!」

  「我們做的……還不足以稱為間諜活動吧,」葉蕾娜的視線挪到其他地方,我覺得她有點奇怪,「故鄉遭到馬來占領,被當成士兵號召的我們其實力量很薄弱……大家都逐漸失去對抗這個大國的企圖心,直到他帶領了我們……」

  「巨人被馬來跟世界各地人們所畏懼,稱之為惡魔,就我來看卻截然不同,他是神,讓無力的我們看到了希望。」

  說著葉蕾娜回過視線放在我們身上,嚴肅地開口道:「我們奉了吉克.耶格爾的命令攻擊了長官,是馬來的義勇兵,目的是……」

  「解放所有艾爾迪亞人。」


交換條件

  得知情報後的我們便帶著葉蕾娜給的信件趕回牆內,除去利威爾韓吉和我,還有利威爾班的其他成員也在內。我們要將這封信交給女王,需要召集三大兵團的所有高層討論,關於吉克.耶格爾的要求。

  議會室的氣氛嚴肅壓抑,三大兵團以及訓練兵團的標志旗幟掛在女王身後的牆上,宣誓著牆內的最高統治地位。女王旁邊坐的是扎克雷總統和一位記錄員,全程記載議會上每個人的話。

  這就像是一間教室一般,每張長桌可做三人,我們調查兵團被安排的位置在靠近窗的右邊,我和利威爾坐在第一排的兩邊,韓吉則是坐在我們中間。

  韓吉站起身,手中拿著吉克的信件,向女王說出吉克的要求。

  信件上的內容寫的是吉克希望在他所剩的時間裡待在帕拉蒂島,並安排自己同父異母擁有始祖巨人之力的弟弟艾倫.耶格爾見面。

  作為交換條件的,是他將會保障帕拉蒂島的安全,提供武器等各項最新技術,如若有國家願意與我們友好建交,他可以擔任溝通的橋梁,以及我們對馬來的情報工作等事項的支援。

  聽起來交換條件是那麼的誘人,可越是這樣我卻越感到不安,吉克.耶格爾所想做的事情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嗎?拯救艾爾迪亞人是他真正的目的嗎?莫不是裡邊還有些什麼隱情,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絕對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這一切的目的是為了拯救陷入生存危機的艾爾迪亞人……」

  「不值得一談!怎麼能接受這麼愚蠢的提案!對方可是獸之巨人啊!」一位高層突然站起,打斷韓吉沒說完的話和我的思考,「把加拉果村的村民全都變成巨人!還讓城牆內側的人陷入恐慌!甚至還差點消滅調查兵團的始作俑者居然提出這些條件?!」

  嘖,吵死了。我伸出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還真是大言不慚,他們的目的始終都是要奪回始祖巨人,既然用硬的行不通,那就只好用花言巧語來達到目的。」上面的扎克雷總統突然開口。

  ……奪回始祖巨人嗎。

  這時駐扎兵團的皮克西斯司令也站起說道:「敵人應該也很清楚我們的反對,我們不如先聽聽團長怎麼說吧。」

  「那我就繼續說了,」韓吉再次看起手中的信件,「吉克他說想要一口氣解決艾爾迪亞人的問題,其實還有個秘密對策。」

  執行那個所謂秘密對策的必要條件是始祖巨人和王血巨人,掌握兩者就能拯救世界,不過吉克要等兩者都集齊了才肯說出所謂的秘密對策。

  這些話的真假性並不能確定,吉克說謊的概率也很大,我相信此刻其他人也會有這種想法,因為從韓吉說完後周圍就開始吵鬧起來。

  後邊突然發出椅子腳劃過地面有些刺耳的聲音,我看過去,是艾倫站了起來。

  「那是真的。」

  艾倫說他想起之前曾在接觸到王血的瞬間順利啟動過始祖巨人的力量,他能確定那個巨人就是戴拿.弗裡茲,她的兒子吉克已經說明了一切,擺脫曾經牆內王定下的不戰契約的方法,是利用城牆內數千萬個巨人踏平這個世界,也就是用剛才吉克說的必要條件啟動地鳴。

  「為什麼那些情報你之前沒說?」我能聽出利威爾的語氣裡沒有責怪艾倫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詢問。

  等待著艾倫回答,他過了有好幾秒才開口道:「我承認這是我個人輕率的判斷。」

  說起來希斯特利亞也是王血,他看到了什麼……

  「晚點我再詳細問清楚。」利威爾似乎不打算現在說這件事。

  「不過如果這是真的話……這麼一來……」韓吉看上去十分頭疼,「吉克的秘密對策也就說的通了。」

  「你認真的嗎?你們要相信那些人?」

  「就是啊!把大批敵人士兵留在島上,萬一出事誰來負責?!」

  「應該把他們都殺了!」

  駐扎兵和憲兵的情緒似乎很激動,光是從語氣裡就能聽出他們對外來人員的警惕。

  「不,那可行不通,」我等待韓吉說出理由,「要保護這座島免於馬來調查船的騷擾,還需要義勇兵的協助,需要借助他們的無線電通訊。」

  嘛,其實就是現代的電話,我們需要義勇兵來幫忙控制住那些馬來戰士,韓吉其實還打算想辦法和他們搞好關系。

  本次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這些,我突然發現希斯特利亞全程沒說一句話,直到會議結束,她才站起身說道:「本次會議就到這裡,各兵團解散。」

  會議結束後我們僅在牆內待了一天不到又再次啟程回到海邊,韓吉最終選擇和義勇兵達成合作關系。葉蕾娜有說,等島上人力充足後,他們會幫我們建設島上所需要的東西還有參與武器的開發與研究。

  三個月內,馬來又派來四艘調查船,海邊的人數越來越多,變得逐漸熱鬧起來,多虧韓吉和阿爾敏的努力,已經讓不少的馬來兵不再那麼抵觸我們了,偶爾還能看到他們與我們士兵相處時露出的笑容。

  「砰!」

  子彈穿透靶子,我正在進行射擊訓練,不光是我,現在全調查兵團的士兵都需要參與此訓練。

  因為未來的敵人已經不光光是巨人那麼簡單了,更多的,我們會和人類進行交戰,那麼比起刀刃這種近戰武器,顯然槍.支更加適合。

  如今的武器已經從冷兵器轉為□□,和以前完全不同。

  「十分!分隊長你太厲害了!」

  身後是伊戈爾激動的聲音,我把手中的□□放下走到靶子面前,正中心的紅點鑲著顆子彈,我滿意地返回輕拍伊戈爾的肩,又看看旁邊的三人,開口道:「該你們四個了。」

  「是!」

  等到他們的回應,我又一次走到靶子旁邊,幾聲槍響結束,我從他們射擊的靶子前走過。

  「雷德八分,伊戈爾六分,瑪爾塔九分,羅莎莉十分,」我走向他們並報出他們本次的成績,「羅莎莉不錯,伊戈爾還要加油啊。」

  「看看看,這就是天賦!」羅莎莉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別得意忘形,小心下次就退步了。」瑪爾塔則是在潑冷水。

  而雷德看上去一臉無奈,搖搖頭說道:「沒想到這居然是你的強項,完全比不過啊。」

  「為什麼最後一名是我啊……」

  高大的伊戈爾垂頭喪氣的樣子看著著實有些好笑,我沒忍住輕笑兩聲,他們顯然沒注意到我。

  落日的余暉打在他們身上,顯得他們的身影有點虛幻,感覺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不知為何,這一幕讓我感覺如此的熟悉,記得以前喜歡吹牛的是奧路歐,負責潑冷水的是佩特拉,袞達和艾爾德扮演的是兩位比較靠譜的角色。

  ……有些想念他們。

  「分隊長?波貝爾分隊長?」

  羅莎莉湊過來,我下意識後退兩步,從思念中把自己拉出來,

  「怎麼了?」

  「不……沒什麼。」

  總覺得羅莎莉有話想說。

  「波貝爾。」

  身後突然傳來利威爾的聲音,我嚇的一激靈,不知所措地轉過身去,看到利威爾在不遠處的地方站著。

  「葉蕾娜那群家伙有話要說,快點過去吧。」

  說著利威爾微微側過臉,示意我跟上去。

  「好,」走兩步我又回過頭去關照自己班裡的這四個家伙,「好好訓練,別偷懶。」

  說罷,我便繼續跟上去。


把酒高歌

  跟著利威爾走進帳篷,發現104期的各位也都在,等我站到桌子旁,歐良果彭從旁白拿出一卷圖紙攤開在桌上。

  「我們先來建造這座島上最需要的東西吧,這個叫做港口。」

  此話一出,利威爾班的那幾位成員立刻激動起來,有人覺得那是游樂場,有人覺得那是混浴溫泉,甚至還有人覺得那是美味的食物——沒錯,就是薩沙。

  「是讓船只安全停泊的地方,」沒想到韓吉居然能這麼快想出來,「原來如此……那就可以利用繳獲來的船只跟海外進行交易了!」

  「一點都沒錯!韓吉,這將是與世界聯系的地方!」歐良果彭似乎很開心韓吉能明白。

  「可孩子們要在哪裡玩耍呢?」

  「……溫泉也很重要吧。」

  科尼和讓看起來十分失落,但那個東西不管怎麼想都不會與樂園和溫泉扯上關系吧。

  不過說是說與海外交易,可從之前馬來兵對我們的態度來看,真的會有國家願意嗎……

  想了想我還是開口道:「請問真的會有國家願意和我們達成交易嗎?」

  「當然了,波貝爾小姐,」歐良果彭與我對上視線,「一個叫希茲爾國的東洋國家有這方面的意向,所以不需要擔心,交給我和葉蕾娜就行。」

  「這樣啊……」

  「說起來,歐良果彭為什麼你的皮膚是黑色的呢?」話音剛落,旁邊的薩沙突然提出一個問題。

  這時我才想起,由於牆內人類大多都是白種人的長相,膚色有差別但也不是很大,並不知道有人種的區分,而我的膚色本就偏白,所以沒有人覺得我和他們不一樣。

  真不知道歐良果彭會怎麼解釋呢。

  「當初創造我們的家伙是這樣想的,存在各種不同的人會比較有趣,」說著,他似乎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露出帶有玩味意思的笑容,「能夠成為巨人的人類『尤彌爾的子民』也一樣,我們都是有其需要而存在的。」

  原來在這個世界裡是這麼解釋的嗎?

  我注意到阿爾敏,他張張嘴問道:「是誰創造了我們呢?」

  看向歐良果彭,我聽到他清嗓子的聲音,「賦予尤彌爾力量的存在,也就是神。有些人是這麼認為的,只是想法的話那就隨個人自由,對吧?」

  這樣說起來,尤彌爾貌似是艾爾迪亞人祖先的名字,據說是第一個獲得巨人之力的人類,可到底是怎麼獲得的,倒也沒有什麼具體的記載。對於這個世界的歷史,我果然很感興趣。

  那之後,大家便投入到搭建港口的工作上,由於工程量的巨大,就連利威爾班裡的104期生也要參與搭建工作,而我作為分隊長,幸運的不需要再干苦力,不過不幸的是需要協助韓吉設計正在開發的新立體機動裝置。

  說是說協助,現在又是怎麼個回事?

  本來應該是我和韓吉待在一起研究圖紙,但就在剛才葉蕾娜把她喊出去,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給她看,就留我一人在圖紙上畫畫改改。

  按韓吉的要求,新立體機動裝置需要相比現用的在來講輕便些,需要有保護重要位置的護甲,需要方便攜帶槍支——想到這些簡直頭都要大了。

  「波貝爾,進展怎麼樣了?」

  聽到利威爾的聲音,我把注意力從桌上的設計圖紙中抽離出,抬起頭看到剛從外邊進來的利威爾,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兩天以來的疲憊感消失的無影無蹤。

  調整好自己的狀態,我如實回答,「其實連圖紙的一半都還沒有設計好,需要滿足這麼多要求太困難了。」

  說話間利威爾已經走到我的椅子邊上,拿起我面前的設計圖紙皺著眉看起來——莫名感受到一股窘迫感。

  沒過多久,利威爾又將圖紙放回到我面前,抱著手開口道:「和困不困難沒關系,這是必須要完成的工作。」

  「啊,我知道的。」我嘆了口氣,撐著自己的頭。

  「不過這東西好像還沒有急到需要立刻設計出,太急做出來的東西說不定比屎還要糟糕,」利威爾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隨意,「難得休息一下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你這家伙已經連續兩天都沒有離開這個狹小的空間了。」

  的確,我這兩天連個屋子都沒怎麼出過,一直都在和韓吉研究圖紙。不過現在利威爾說的這些話,是在……關心我?

  「嗯……是應該出去走走了。」

  裝作十分淡定地起身,其實我的心中早就高興到飛起,轉過頭不去看利威爾,我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揚,不過也只有短短的幾秒,在利威爾感到我奇怪前,我平復下心情,恢復平日裡淡淡的笑容走出座位。

  「一起走吧,大哥。」

  「嗯。」

  和利威爾繞著海邊散起步,我們二人沒說什麼話,感受海風吹在臉上,很舒服,這段時間過的其實很愉快,沒有犧牲沒有離別,還見識到了新的事物與新的人。

  盡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表像,戰爭遠沒有結束,只是暫停了而已,不過不管未來如何,享受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空氣中飄來一股屬於食物的香味,我咽下一口唾沫,仔細聞著飄來的香氣,是海鮮。

  看向前方,幾排桌子擺在露天,桌面上用盤子擺滿食物,周圍葉蕾娜韓吉與利威爾班的各位圍在邊上,還有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正在鍋裡煮著什麼,那是香味的來源。

  「那是?」

  我真正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會在那裡做海鮮料理。

  「葉蕾娜那家伙想出來的,不知道在搞什麼。」

  「估計是想犒勞士兵吧,畢竟這些天他們很辛苦。」

  我們已經走到韓吉這邊來,食物的香味愈發濃烈,看著滿桌子的海鮮和無視同伴的勸阻毫無形像地吃著海鮮的薩沙,頓時感覺有些餓。

  「波貝爾利威爾,你們也來了!」韓吉看到我們很高興的樣子。

  「嘖,這群小鬼是什麼情況?」利威爾似乎不滿於他們此刻的形像。

  「嘛,難得讓他們輕松一下吧。」

  沒有去管韓吉說什麼,我走到桌子旁,拿起一個開著的哈蜊,吃掉貝殼中的肉,鮮美的味道充斥著口腔,從到這個世界以來我就從未吃到過海鮮,此刻居然感到有些感動。

  看向葉蕾娜,我稱贊道:「這海鮮料理的味道太好吃了!」

  「你居然會知道海鮮啊,」葉蕾娜的話讓我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出了什麼,就在我還想著怎麼解釋的時候,她又繼續說下去,「好吃是當然的,尼克洛可是馬來的高級廚師。」

  「尼克洛先生!你簡直是個天才!」

  是薩沙的聲音,她鼓著腮幫一臉幸福的樣子,還流著感動的淚水,如此誇張地望向尼克洛,我從她的眼裡看出兩個字:崇拜。

  順著薩沙的目光我看向尼克洛,他與薩沙對視著,臉頰和耳根好像有些泛紅,似乎發現我在看他,他迅速收回目光忙起手中的料理。

  看看薩沙,又想想尼克洛剛才的表情,我不自覺地勾起笑容,因為我貌似從兩人中發現了什麼。

  因為海鮮的緣故,今天士兵們明顯高漲的情緒一直保持到晚上,為了烘托更加愉快的氣氛,身為團長的韓吉甚至主動拿來了燒酒倒在不鏽鋼杯子裡分給士兵和不少馬來人喝。

  圍在篝火旁坐了一圈,木頭在燃燒下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火光映在大家的臉頰上,看起來很溫暖,高舉酒杯,在韓吉喊的「干杯」下,我一下子喝完半杯燒酒。

  酒這種東西我一向碰不得,喝的時候我有悠著,現在也只是感覺有些微醺而已。

  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利威爾的身影稍微有點失落,但在這種高漲的氣氛下,我很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繼續和自己班裡的成員聊起天。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的手中多了把馬來人給的吉他,我抱著它喝下自己杯子中的最後一口酒,然後把杯子隨意地放回地上。

  「波貝爾分隊長∼彈首歌給我們聽聽!」

  「羅莎莉,你別去煩分隊長。」

  身體被人晃動,是已經喝得爛醉的羅莎莉和正拉著她的瑪爾塔,我笑出了聲,「那麼我就給各位獻醜了!」

  「好好!」

  「波貝爾小姐加油!」

  不少喝醉的士兵為我鼓起掌,韓吉是帶頭的那個,我清清嗓子,手指搭在琴弦上,感受著熟悉的感覺。

  曾經在地下街時沒什麼事干,總是請教一位經常坐在樓梯口彈吉他的大叔,讓他只要教我彈就不收他保護費,自從學會幾首曲子之後,總是會坐在家門前彈唱,至今對歌曲還有些印像。

  手指掃過琴弦,悠揚的琴聲傳出,原本吵鬧的周圍變得逐漸安靜下來,在大家的注視下我唱起那首我最愛的歌。

  Die Stuhle liegen sehr eng

  椅子相互緊挨著

  Wir reden die ganze Nacht lang

  我們徹夜長談

  Dieser niedrige Raum ist nicht schlecht

  低矮的房屋不算太壞

  wir k nnen uns gut verstehen

  我們互訴衷腸

  So ist es immer, unser Licht ist nur das

  一直是這樣,我們就這樣度過所有的時光

  trinken und singen wir, begru en morgen

  把酒高歌我們迎接明天

  so ist es immer, unterm riesigen Himmel

  一直是這樣,我們生活在

  leben wir zusammen

  這塵煙彌漫的天空下

  ……

  遠處的樹干上靠著一個人,利威爾站在黑暗處默默看著波貝爾的背影,聽到那熟悉的歌曲,他總是緊皺起的眉間完全舒展開來,一直以來向前不曾想著回望的他居然想起曾經那段時光。

  與她唱出的歌詞一般美好。


會牆探親

  最近海邊的駐扎工作開始穩定下來,為了讓有家人的士兵們回去見見家人,韓吉提出讓士兵分批次回牆內探望,這周正好輪到我班裡的那些家伙和我。

  其實一開始我也屬於並不需要回牆內的那群人,畢竟我沒有和自己流著相同血脈的家人,唯一可以稱得上家人的那位也就在我身旁,可是我想回去見見倫納,所以也向韓吉申請回牆兩天。

  換上便裝准備返回牆內,因為牆外沒有巨人,同時為了隨時歡迎調查兵團的回歸,城門改為開放,由駐扎兵團看守,除調查兵團以外不能放任何人進出。

  「我和你們的休假時間不同,一周回來的時候瑪爾塔負責帶隊。」

  穿過瑪利亞之牆,進入托洛斯特區城門,我向我班裡的人叮囑著,說到底,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

  「明白了,分隊長。」

  得到他們的回應,我點點頭,拉緊馬韁繩加快速度,奔馳在前往訓練兵團的路上。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訓練兵團居然多了扇防護,站在圍欄旁的兩位正在執行站崗工作的訓練兵把我攔下,「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明明以前是可以直接進去的,怎麼突然搞這麼繁瑣?我只好如實回答,「我是來看望親人的。」

  「抱歉啊,現在是訓練時間,暫時不可以進去。」

  ……沒記錯的話上次也是在訓練的時間來看望倫納的吧。

  「可是我……」

  「波貝爾姐!」

  話還未說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我看過去,發現倫納正朝我跑來。

  「真的好久不見啊,你是來看我的?」

  倫納的體型看起來比以前更加的挺拔,終於有了些士兵的樣子,不再像以前一樣瘦弱不堪。

  「嗯。」

  「等一下,您是調查兵團的波貝爾分隊長!」忽然一位站崗的訓練兵語氣激動起來,「我就說怎麼感覺有點眼熟,這不就是以前帶過我們的教官嗎?!」

  「我的天哪,還真的是……」

  另一位訓練兵將吃驚的表情寫在了自己臉上。

  「抱歉長官,請進吧。」

  說著,他們兩人往邊上挪去,我被他們搞的一愣一愣的,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倫納開口提醒我,才與兩位訓練兵道謝走進訓練兵團。

  和倫納走在訓練兵團的沙地上,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裡還哼著小曲兒,看他這麼愉快我開口道:「這麼悠哉,你不用去訓練嗎?」

  「現在可是休息時間,我當然悠哉了……不對啊,」倫納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停下腳步,看著我的眼神有些不懷好意,不知為何,我被他的目光盯得很虛,「這次波貝爾姐你的戀人怎麼沒一起來啊?」

  戀人?在腦中努力回憶著,我根本就沒有戀人,應該也沒有和倫納說過才對,這家伙到底在說什麼 ?

  「什麼戀人?」

  「就是利威爾兵長啊,你們不是在談戀愛嗎?」

  「……啊?」

  空氣似乎凝固下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頰在升溫,過去大概有好幾秒,看到倫納那意味深長的表情,我才想到解釋。

  「我,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利,他是我的戀人?你腦子裡除了戀人就沒有其他關系了嗎?是重要的人明白嗎?重要的人!」

  最後那四個字我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說清楚的,別說倫納了,我都能感到自己的慌張。

  「哦∼」

  「……」

  估計是看到我不太好看的表情,倫納收回剛才掛在臉上那副我都懂的樣子,清清嗓子,換上比較嚴肅的面部表情,「可是我的同期生在上次你和利威爾兵長走之後跟我說,你看兵長的眼神完全是一種看著自己愛人的眼神。」

  「沒,沒有吧。」

  此刻我甚至不太敢直視倫納的眼睛,就連說話的時候都變得結巴起來,我已經開始後悔向韓吉提出申請回牆的請求了。

  「我明白了波貝爾姐!」聽到倫納恍然大悟的說話語氣,我頓時產生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你是單相……」

  趁倫納還未說完話,我立刻伸出手捂住倫納的嘴,成功讓他到嘴邊的話全都變成意義不明的嗚咽聲。

  時隔這麼久,心髒跳動的速度再次迎來不正常的頻率,看到倫納大幅度的擺手搖頭的動作,我才緩緩移開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有些燙。

  沒有聽到倫納說什麼,我們兩人間的氣氛尷尬起來,我別過視線,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說這麼大聲,被別人聽到會誤會的,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知道了。」

  總覺得倫納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看向他,可能是我的錯覺,我感覺他很失落,比起之前表現出的激動,他的這副表情看上去更真實,難道是因為我剛才……

  「對不起倫納,我剛剛是不是弄疼你了?」

  此話一出,倫納露出有些震驚地表情看著我,不過隨後又恢復成之前那樣,臉上帶著笑容,「沒有沒有,波貝爾姐你說什麼呢!只是覺得可惜而已,還以為你終於有戀人了。」

  總覺得他在說謊……

  最終我還是沒有揭穿倫納,我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他的休息時間過去的很快,在他訓練的時候我找到站在角落觀察訓練兵的基斯教官,笑著和他打招呼。

  「歌德,你來這裡做什麼?」

  而基斯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又將視線挪回去。

  「教官,我只是想問一下倫納的成績怎麼樣。」我內心期待著能夠看到倫納的進步。

  基斯帶著我去到教官辦公室,他在抽屜裡翻找著,拿出一張紙攤在桌子前面,示意我自己看。

  拿起紙張,上面記錄著倫納的部分成績:格鬥術6,行動力7,頭腦戰7,協調性9,雖然到不了前十,但其實算是個中游還看得過去的成績,我默默在心中給了倫納一個贊。

  「這只是第一次考核的成績,不能算是最終成績,不過這小子很普通。」

  是基斯漫不經心的聲音,我把倫納的成績單放回桌上,推到基斯面前,「普通也不錯,謝謝教官了。」

  道完謝,和基斯教官打完招呼我便走出教官辦公室,看著訓練場上揮灑汗水的訓練兵們,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溜走,很快夕陽西下,他們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找到自己的同伴走向食堂。

  說起來,今天的晚餐該怎麼解決呢?

  正當我糾結著,倫納已經走到了我面前,邊上還有另一位訓練兵,應該是倫納的朋友。

  「波貝爾姐,一起去吃飯吧。」

  倫納的話音剛落,我的肚子似乎是為配合他,在開口前,發出一陣叫聲,我笑笑勾住倫納的脖子,「好啊,那就走吧。」

  享用完晚餐後,我便打算騎馬趕回海邊,要知道,雖然我的休假是兩天,但仔細算算看,來回一趟就需要整整一天時間。

  「波貝爾姐,這就要回去了嗎?」

  倫納的眼中帶著失落,之前在食堂的時候,他還一臉激動的頂著被處罰的風險邀請我一個女的到他們男兵宿舍住一晚。

  「倫納,我很忙的,就算不忙,我也要按時趕回去。」

  雖然的確不算忙就是了。

  「那有空再見。」倫納嘆了口氣。

  「有空再見。」

  倫納把我送到兵團門口,上馬後我朝他揮手告別,真正駕馬離開前,我才注意到倫納脖子上掛著的那根項鏈,是我之前送給他的。

  自由之翼展開在倫納身後,給我一種他注定會成為一名光榮調查兵的感覺。


新裝置

  回到海邊後的日子和以前一樣,幫韓吉設計圖紙,巡邏,射擊訓練,偶爾再去看看港口的搭建進展。

  天已入秋,可能是我的日子太好過了,搭建港口的工作進展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一小部分。

  這些天韓吉偶爾會趕回牆內,大部分時間總是埋在自己的工作室裡出都不出來,而我也進都進不去,雖然不用工作我還挺開心,但果然有些好奇韓吉到底在干什麼。

  「那個大哥,知道最近韓吉在干嘛嗎?」

  於是我只好去找自己那位萬能的利威爾大哥來,在我心中,他可以做到一切我做不到的事。

  「與其來問我,不如先問問你自己,這段時間和那家伙相處久的人應該是你才對吧。」利威爾坐在桌子對面,看起來完全不打算喝杯子裡的飲品。

  這麼說來好像沒錯,利威爾最近應該都沒見過韓吉。說起來為什麼現在我一但有什麼問題就喜歡去找利威爾,明明還有其他人選。

  「嗯,怎麼說呢,其實圖紙在幾天前就已經設計好了,」我撓撓頭,喝下一口杯子裡苦澀的咖啡,這算是葉蕾娜他們帶來的禮物,「韓吉不讓我進帳篷,所以我很好奇她最近都在做什麼。」

  「你難道覺得我會知道她在想什麼嗎?」

  「不是……」

  總覺得話題被終結了,為不讓氣氛尷尬下來,我迅速且熟練的轉移話題,「對了,你也嘗嘗看這個叫咖啡的飲品吧,我覺得還挺好喝的。」

  「嘁,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麼想的,明顯紅茶更好喝吧。」

  感覺利威爾有些煩躁,沒想到他對紅茶那麼執著,我只好干笑兩聲道:「難得也要試試其他飲品嘛。」

  對面的利威爾看了自己杯子裡的咖啡有一會,似乎是在猶豫,他臉上帶著不爽的神色,終於在我的目光下用他獨有的握杯方式拿起面前的杯子湊到嘴邊。

  看著利威爾的喉結上下滾動,他放下杯子,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的心情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好的樣子?

  明明幾秒鐘前還不是這樣的。

  他一只手撐著臉頰,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桌上,目光低垂,莫名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辦法,我還是選擇主動開口,「大哥,利威爾大哥,你……」

  「閉嘴。」

  「……」

  只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利威爾用兩個字結束話題。

  我感到不安,開始回想這些天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利威爾不爽了,可就算想破頭皮還是什麼都沒想到。說起來,他的這種狀況好像才開始不久。

  偷偷觀察起利威爾此刻的樣子,簡直越來越能讓人感覺到憂郁,他的眉間緊皺著,周邊的氣壓感覺比平時整整低了一層。

  韓吉救命!此時此刻我的心中蹦出這四個字來。

  或許上天成功聽到我的請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我順勢看過去,雷德已經跑到我的身旁,喘著粗氣,看樣子是跑過來的。

  「雷德,這麼急有什麼事嗎?」我牢牢抓住手裡的這根救命稻草。

  「兵長,分隊長,韓吉團長讓你們現在去訓練場。」

  韓吉?

  看向利威爾,他好像什麼都沒打算說,我重新把目光放在雷德身上,「知道了,我們馬上就去。」

  「好,那分隊長我先過去了。」

  「嗯……」

  還在醞釀著該說什麼,雷德已經小跑著離開,我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中,最後只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緩緩收回。

  再次看到利威爾那憂郁的樣子,我一口氣喝完自己杯中有些涼掉的咖啡,深吸一口氣再吐出,小心翼翼道:「大哥,那咱們就走吧。」

  「嗯。」

  直到聽見利威爾的回應,我才松了口氣。

  趕到訓練場,發現那裡站著一群人,除了艾倫羅莎莉葉蕾娜他們,還有不少馬來兵,幾乎是在與韓吉對上眼的那一刻,她手裡拿著一個箱子向利威爾和我走來。

  「喲!你們終於來了,」韓吉很是自然地就將那個箱子放到我手上,還是挺有重量的,「波貝爾,先去換上這套新立體機動裝置,然後再過來。」

  聽到韓吉的話我立刻打開手中的箱子,躺在裡面的是一套以黑色系為主的衣物和經過改良的裝置,也就是之前一直在設計的新立體機動裝置。

  「就只有一套嗎?而且為什麼是我?」

  我真正想問的是後面的那一句,明明有那麼多人選,為什麼偏偏選到我?

  「現在我手上就只有這一套啦,而且你不是一直都覺得立體機動裝置很重嗎?經過改良應該比以前要輕便不少,所以才會讓你來試。」

  韓吉給出答復。

  於是快速在屋子裡換好裝置,調試了好久走到韓吉面前,她用力拍著我的肩膀,開口道:「看來還挺合身的!」

  改良後的立體機動裝置和以前很不一樣,穿戴裝置前需要多穿一層緊身衣,胸前有兩塊用來保護心髒的護甲,皮帶組相比之前來說也多纏了好幾條,放置刀刃的那兩大塊長方形容器改短一大截,反著固定在大腿外側,刀刃朝下,卻意外不會掉下來,刀柄的位置改到腰的兩側,噴氣設備也從後腰位置改到上方。

  東西還是那麼多,但總體而言,已經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光是適應或許都要用很長一段時間。

  「是挺合身的,但感覺……也沒有輕便到哪裡去啊。」

  穿在身上的重量帶給我的感覺和之前一樣。

  「當然了,要使用起來才能感到不同之處。」韓吉似乎是把我當成了模特,繞著我看了一圈。

  「嗚啊!那就是新的立體機動裝置嗎?感覺好帥!」

  「科尼,說話輕點,都被聽到了啊。」

  旁邊突然傳來科尼和讓極其好認的聲音,我看了他們一眼,又重新收回目光。

  站到立體機動裝置訓練場的高大樹木前面,由於沒有巨人模板,用來模擬巨人後頸的橡膠便被貼在了樹干上面,簡直就像給樹木貼的傷口貼一樣。

  「那種裝置要怎麼操作啊,一點防護設施都沒有嗎?」

  「真的不會撞到樹上嗎?這群惡魔太亂來了。」

  隱約能夠聽到那群馬來兵的說話聲,說實話,我也有些擔心,畢竟這新改良的裝置除我以外還沒人使用過,並且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萬一出什麼意外,豈不是會摔得很慘。

  看了看韓吉身上和我同時換上的舊版裝置,我忽然反應過來,難道是為了在我出事的那一刻來救我嗎……

  不過現在想這麼多也沒什麼用,我輕輕按下刀柄上的按鈕,後面的噴氣設備噴出一小股氣體——准備工作完成。

  「准備好了就可以開始了哦!」韓吉的語氣裡帶著些許激動。

  「波貝爾,待會多少給我認真一點,現在這個裝置應該也不是什麼多靠譜的東西。」

  反應滿了半拍,我才反應過來是利威爾說的話,我發現他的神情已經恢復到之前的的樣子,那股奇怪的低氣壓也終於消失不見。

  不容易啊……我感覺自己感動的連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或許我沒有很好的控制住臉上驚喜的表情,利威爾那雙好看的眼睛與我對視上,「喂,別告訴我你已經撞壞腦子了。」

  「沒有沒有,」我衝利威爾笑一下,「我會認真的。」

  說完,我抽出刀刃便啟動裝置,利用勾爪固定在橡膠後面的樹干上,推進到一定位置,我削去那塊橡膠,繼續利用噴氣推進著,我明顯能感受到改良後的裝置的方便性,雖不能說有多輕,但的確要比以前容易操作的多。

  身後傳來部分馬來兵帶有吃驚意味的驚嘆聲,我沒有理會,砍去一塊又一塊橡膠巨人後頸模型。

  之前所擔心的突發狀況並沒有發生,一圈下來我回到韓吉身邊,她笑的很開心,「成功了!怎麼樣波貝爾?是不是比之前用著要方便!」

  「嗯。」

  「用著沒有感覺哪裡不習慣吧?」

  「沒有。」

  「呀吼!太棒了!不出意外這套裝置明年就可以批量生產了!!」

  看著韓吉高興地手舞足蹈的樣子,我也真心為她感到高興,陪著她辛苦鑽研那麼久,之後終於可以少做一項工作了。

  感覺真是……太好了。


第一場雪

  新立體機動裝置開發出來後,韓吉拖著利威爾和我在當天就趕回牆內向扎克雷總統報告,經過一番商討,終於敲定在明年二月的時候投入大量人力開采黑金竹與冰爆石,批量生產新立體機動裝置。

  而現在,是851年年末。

  寒冷的空氣從北方襲來,哪怕是於南方駐扎的我們也清楚的感受到氣溫的變化,不知不覺中,身上穿的軍裝都換成了冬季軍裝。

  每年年末的時候,牆內最高統治者會拉上三大兵團的高層人物與部分貴族開辦酒席,曾經這些都與我無關,但如今不同,韓吉和利威爾在大半年前就和我說過,身為分隊長的我必須要參與酒席。

  由於今年牆內發生的變化很大,酒席的規模相比以往來說也大了不少,從原本開展的四桌人擴大為八桌人,調查兵團裡104期生的各位同樣被邀請參加。

  趕回牆內已然是下午兩點左右,從福爾身上下來坐上王都那邊派來接應的馬車,冰冷的寒風終於被隔絕在馬車外面。

  將圍巾摘下捂在手上,哈出一口氣,雙手終於恢復了些知覺。

  車窗外,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們不顧大人們的勸阻到處跑來跑去,顯得有些滑稽可愛,我不禁感嘆,「這天好冷啊。」

  不知什麼時候會下雪呢。

  「是啊,再過不久即使是這邊南方也會下起雪來吧。」韓吉的語氣聽起來很疲憊,最近她的工作好像十分繁忙。

  「真期待啊,」我收回目光,看見邊上的利威爾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一般抱胸坐著,「大哥,你穿這麼點真的不冷嗎?」

  而利威爾只是撇了我一眼,平淡地開口道:「我不會和你一樣蠢得把所有想法都寫在臉上。」

  為什麼感覺氣氛突然沒有了……

  不過既然利威爾這麼說,就代表他也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寒冷,那麼對於他的說話方式我也只好在心中嘆息一口,「這樣啊。」

  「利威爾還真會破壞氣氛啊哈哈。」

  又是韓吉將氣氛活躍起來,她大聲笑著,沒有一點團長威嚴的樣子。

  「嘁,我說的是實話。」從利威爾的語氣裡我聽到無奈。

  經過幾個小時馬車上的顛簸,王都大門終於出現在車窗外,車門旁邊的士兵為我們拉開車門,做出邀請的動作。

  跟在韓吉的後面下馬車,下意識回頭看去,利威爾已經繞過馬車走在了我的後面,他對視線的敏感程度似乎很高,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抬起頭與我對上視線。

  他張張嘴,出聲提醒我,「別磨磨蹭蹭,走快點,艾倫他們還在後面等著。」

  明明不是故意盯著利威爾看的,可現在我卻宛如偷看被發現後那般窘迫,點點頭,我回過頭加快腳步跟上前面的韓吉。

  進入王都,走到酒席現場,這次的規模的確比從前要大不少,資金投入也比以往要多。

  寬廣的房間,昂貴奢侈的吊燈,還有像征尊貴意味的地毯。總覺得比起酒席反倒更像婚禮現場,說起來,本次酒席好像是希斯特利亞為主手舉辦的。

  環顧四周,站在會場最前面的中心的便是希斯特利亞,她的臉上不帶一絲微笑,那頭好看的金發全部盤起在腦後,軍裝外披有一件厚實的紅絨鬥篷拖在地上。

  按照慣例,以韓吉為首我們站成一排,右手捂在自己心髒處,微微彎下腰鞠躬。

  「請起吧。」

  聽到希斯特利亞的聲音,我重新直起腰,之後韓吉與希斯特利亞簡單寒暄幾句後,隊伍便解散開,聊著天各自享用被擺上桌的料理與酒。

  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的酒席,我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動身前只好看看酒會上其他人是怎麼做的。

  首先艾倫那邊,希斯特利亞正在和他們敘舊,女王嚴肅的神情終於柔軟下來,臉上也帶著發自真心的笑容。

  接著韓吉那邊,現在調查兵團本就受歡迎,再加上韓吉為現任調查兵團團長,不少人主動上去與韓吉搭話,別說吃東西了,我感覺她連喝口酒的時間都沒有,光顧著應付那群貴族了。

  最後其他兩大兵團與貴族那邊,大部分人有說有笑,或是老友敘舊,或是談及合作,對於我來說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

  思來想去,我還是選擇默默跟著利威爾,反正相較來說他這邊的人還少些,而且運氣好還能獲得更多交談機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波貝爾,你總跟著我做什麼?」

  事實證明,確實能獲得更多交談機會,只是這個開場有些不太好,本來還絞盡腦汁想著找些什麼話題,這下倒好,利威爾都親自開口了。

  「啊,這個嘛,」戰術性干笑兩聲,我看著他的眼睛,猶豫再三,選擇如實回答,「第一次參加這種大規模酒席有點不太自在,只有跟在你身邊我才能感到……安心。」

  越說到後面我說話聲音就越小,總覺得自己跟個害怕陌生人的小孩子一樣,真不知道這麼多年我都活到哪裡去了。

  「說什麼蠢話,就算這麼多年過去了,到現在你也還只是個臭小鬼啊。」

  果然被當成小孩子看待了。

  「不是,其實我額……」

  糟糕,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刻腦子一片空白。

  「算了,就這一次,就算是你應該也看不慣那些屎一樣的貴族的作風吧,」就在我慌張的時候,利威爾先我一步開口,「曾經的酒席上那群家伙只會在私底下用各種難聽話議論調查兵團,但現在再看看那堆虛假惡心的笑容,真讓人作嘔。」

  說著,我聽到利威爾冷哼一聲,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方韓吉的位置,一位衣冠楚楚的貴族正面帶微笑和韓吉談論著什麼,積極到隔著老遠我都能體會到韓吉的難熬。

  估計是看中調查兵團想要投資的貴族,看樣子,應該是個暴發戶。

  沒記錯的話,前段時間我們已經與新的投資方簽訂合同了,過段時間好像還要去北方找投資方見一面——據韓吉說,那位先生十分想見見利威爾與我。

  「確實很讓人看不慣。」我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走吧,接下去沒我們的事,這裡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忽然,利威爾動身,我雖然不知道他想去哪,但還是選擇跟上去,可能我們不是很顯眼,似乎並沒有人發現有兩個人偷偷離開了會場。

  他帶著我穿過走廊走上幾層樓,最終來到頂樓的一個小平台,與調查兵團總部不同的是,這裡多了一層防護措施,有白玉欄杆圍著。

  今天月亮很圓,月光也很溫和,不過背靠在欄杆上,會有一陣陣的風吹過,讓人止不住縮起身子瑟瑟發抖,我再次感嘆道:「今天好冷啊。」

  「要回去隨便你。」

  利威爾雙手搭在欄杆上,清冷的聲音與此刻冰冷的溫度簡直是絕配,我這樣在心中想著。

  「……還是不了。」

  空氣就這麼慢慢安靜下來,熱鬧程度和在會場時完全反過來。利威爾是個喜歡安靜場所的人,大概。

  當我還在胡亂猜想的時候,又聽利威爾的聲線流入耳中,「有白色的東西下來了。」

  下意識轉過身,抬起頭,一片片雪花如天使打翻的砂糖一般從空中飄落,越來越多,越來越壯觀,我伸出手,幾片潔白的花朵落在我的手心,它們慢慢於我手中融化,變為小小的水珠保留在溫暖的掌心之上。

  「居然下雪了,」我帶著激動的心情看向表情略微有些變化的利威爾,「據說每片雪花都是六邊形的,真好看啊。」

  「喂,沒必要激動成這樣吧。」

  說是這麼說,但利威爾的目光依舊放在不斷飄落下雪花的空中,我能看到他眼中與往日不同的色彩。

  「但真的很好看不是嗎?」我將兩只手並在一起,想要接到更多的雪花。

  「啊,是還不賴。」

  我看著利威爾難得一見的溫和神情,感覺心中暖暖的,就連寒冷的冬天都變得沒那麼冰冷了。

  今年下半年第一場雪,是我與利威爾一同見證的。


施耐德先生

  重新回到會場是大約一個小時後,可能太久沒有靜下心來觀察過屬於大自然的美了,室外寒冷的一個小時居然就這麼過去了。

  之後的酒席又持續有一段時間,結束後等待韓吉與各個兵團打完招呼我們便離開會場,准備坐上馬車返回許久未去的調查兵團總部。

  依稀記得在剛離開會場的同一時刻,韓吉見到雪的反應比我還要激動不少,她接過雪花湊到我和利威爾面前讓我們看雪。

  第二天,上一秒還難得的從真正能夠稱為床的地方醒來,下一秒就想起今早還要開會的可怕事實。

  是的,就在今天,希斯特利亞與扎克雷總統會前來托洛斯特區兵團總部,我需要跟著韓吉和利威爾一同去會議室報告海邊開發的進展與參與新裝備的討論。

  美好的一天從早晨想起要做的工作作為結束——沃.茲基碩德。

  做好一切准備工作後,我抱著一堆文案走在利威爾後面,全程注視著他的後腦勺走進會議廳,順勢坐在利威爾邊上。

  給自己留下一份文案,將其他幾份都推倒旁邊的利威爾那裡,接著利威爾又把一部分傳給韓吉。

  「總之還請三位先報告一下這大半年的成果吧。」希斯特利亞發話了。

  「好,那就先從馬來的調查船開始說起,」安靜的會議廳裡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音,韓吉繼續道,「馬來那邊這段時間一共派來了七艘調查船,約二百人不到,現在船只歸我們使用。然後關於港口的建造,現已完成二分之一左右,再過大概幾個月的時間就能制造好,到那時,東洋那邊的希茲爾國會前來與我們達成交易關系。」

  「那士兵們的訓練呢?」坐在對面的扎克雷總統提出問題。

  關於這件事的記載在我手中的文案上,大致看了一下,我清清嗓子,「近期因為槍支的增加,士兵們的射擊訓練都排滿了,經過前段時間的檢測,他們射擊的准確度與一開始已經完全不在同一水平之上了,希望總統現在可以開始考慮在訓練兵團內增加射擊這一訓練項目。」

  「你的建議我會參考,」扎克雷總統的眼鏡似乎反了下光,「對了韓吉,關於調查兵團投資方的要求,你打算什麼時候讓這二位去。」

  說著,扎克雷總統的目光挪到我與利威爾身上,說實話,給人的感覺不是特別舒服。

  「施耐德先生說他兩日後有空,希望利威爾與波貝爾那時前去拜訪,我還沒來得及和他們說,」韓吉忽然看向我們,「你們可以嗎?」

  「我知道了。」

  出乎意料的,利威爾幾乎立刻答應了下來,接著他便把視線投向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復。

  對於我來說可是個大好機會,單獨和利威爾兩個人出差去北方,這種好事可不多。

  心中暗自竊喜,表面上我沒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對著韓吉緩緩點頭,告訴她我也沒問題。

  *

  該說北方不愧是北方,趕了一天左右的路從馬車上下來,那股困意頓時就被周邊寒冷的空氣驅散掉。

  因為居住的人少,街道上根本就感受不到像南方那般的熱鬧,街道中央的噴泉幾乎結冰,地面與家家戶戶的屋頂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白色,南方幾乎見不到的雪在這裡隨處可見。

  還真是……壯觀啊。

  「喂,波貝爾,走了,我們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看雪景。」

  直到肩膀上傳來一股力,我才反應過來,快速跟上前面利威爾的腳步。

  「說起來南方好像就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雪呢。」

  前去施耐德家的路上我隨便找了個聊天的話題。

  「畢竟兩地之間的氣候不一樣,這很正常吧。」本以為利威爾會說什麼吐槽我的話,但他居然沒有。

  「嗯,不過北方的人還真少啊。」

  相比南方而言。

  「正是因為如此,以前這裡的人才相對安全。」

  他側著頭,我看不到利威爾臉上的表情,但能從他剛才說話的語氣裡聽出一絲溫和。

  「是啊。」

  巨人會挑人多的地方去。

  說話間,我注意到利威爾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地方,看過去,原來是兩個正在打打打鬧鬧的孩子,和兩位說說笑笑的婦人。

  得知了世界的真相於普通百姓來說,知道了也就過去了,不會對他們的日常生活造成變化,該怎麼樣過還是怎麼樣過,這或許也是件不錯的事。

  走了大概有十幾分鐘,我們來到一棟私人住宅前,站在大門兩旁的守衛什麼話都沒說,為我們拉開宅邸大門。

  踏在前院的石塊路上,兩邊的景色如同春天一般,花朵盛開,草長茂密,園丁正在修剪著枝葉,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歌曲,和剛來到北方時看到的場景完全不同,光是這一幕就讓我知道宅邸的主人一定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

  想到什麼,我又看向利威爾,他微微皺起眉,應該在不滿於宅邸主人的作風,誰知道這裡的一切需要花費多少資金。

  「真是久仰二位大名。」

  宅邸內,我終於見到施耐德先生本人,他身形高大挺拔,燙過的西裝穿在身上顯得一絲不苟,是位溫文爾雅接受過高級教育的先生,微笑掛在他的嘴角,給人的感覺既不是很親近也不是很疏遠。

  他向利威爾伸出手,利威爾點點頭也是很給面子的握住了,隨後他又將手伸到我面前,我帶上笑容同樣握住他的手。

  施耐德先生給我的第一印像很好。

  「別在這裡站著聊,我們上二樓。」

  說著,施耐德先生向我們做出邀請的動作,他帶著我們走到二樓大廳,坐在沙發上,向我們開口道:「你們別客氣,快坐吧。」

  入座後,站在旁邊的女僕為我們面前茶幾上的茶杯各倒上一杯紅茶,當冒著熱氣的茶水流淌如喉間,身體也開始漸漸暖和起來。

  「讓二位特地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真是辛苦你們了,」施耐德先生臉上帶著歉意,「其實這算是我的私心,讓你們來這裡只是因為我個人想見一面調查兵團的英雄罷了。」

  「是我們需要感謝您為調查兵團做出的投資,這點要求是我們應該做到的。」利威爾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所說的話也不過是公式化的回應。

  「我一直都相信著調查兵團,但礙於父親的阻礙,只能在暗中支持你們,如今終於能夠光明正大的投資了。」

  「啊,您這幾年對調查兵團的投資我們都看在眼裡。」利威爾的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

  可我卻覺得有些吃驚,沒想到前幾年埃爾文所說的匿名投資者居然就是眼前這位施耐德先生……

  「看波貝爾小姐的表情是剛知道啊。」施耐德先生說話的語氣裡帶著笑意。

  在當上分隊長之前我從來沒接觸過投資方這邊的工作,韓吉也沒和我說過,從而導致我現在才認識眼前這位大人物。

  感覺自己有些失禮,我微微低下頭,「抱歉。」

  在我說完後,施耐德先生的表情看起來變得很慌張,他對我擺擺手,趕忙說道:「不要誤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接下去施耐德先生主要聊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感到有些奇怪,他難道真的只是單純想要見見我們?

  「對了,我都差點忘了,瞧我這記性。」

  施耐德先生把旁邊的女僕叫來讓她去拿樣東西,正當我好奇著,女僕拿來兩盒一大一小精心包裝過的禮物和兩罐茶葉擺在眼前的茶幾上。

  「這些就當是感謝你們前來的禮物吧,還請給我個面子收下吧,」施耐德先生的笑容出自真心,我能看出,「兩罐紅茶是給你們還有韓吉小姐一起享用的,這盒大的茶具是給利威爾先生的,而那盒小的是香水,我個人認為很適合波貝爾小姐,抱歉,這些禮物看起來都太物質了。」

  還真是位好人,此為我現在對施耐德先生的看法。

  「那就不客氣了,您的好意我們就收下了。」利威爾的語氣依舊淡淡的。

  見狀,我也趕忙道了聲,「謝謝您。」

  「別太見外了,這些在你們走的時候我會讓人裝上馬車送你們離開,現在,不介意和我一同享用一頓晚餐吧。」

  一樓大廳的餐桌,一盆盆料理被端上桌,總共就三人的晚餐硬是給我一種慶功宴的感覺,羊肉,牛肉,豬肉,應有盡有。雖說瑪利亞之牆奪回後牲畜的飼養範圍擴大,但怎麼說這一桌也太……

  該說有錢人就是大方嗎?

  晚餐結束後,施耐德先生在三樓給我們安排了兩個房間住,我本身睡的就不算早,看著牆上時鐘指著十一的位置,我提了個燭台離開房間,准備下樓喝杯水再睡覺。

  兜兜轉轉找到廚房的位置,喝完水我踏上樓梯,卻被二樓的一個高大身影嚇了一跳。

  「施耐德先生……」您走路為什麼沒有腳步聲?

  「抱歉波貝爾小姐,這麼晚嚇到你了。」

  借著微弱的火光我看見施耐德先生帶著歉意的臉,他向我遞來一份文件,「能幫我把這份關於資金轉移的文件交給利威爾先生嗎?之前不小心給我忘了,這大晚上的我一個對你們來說半生不熟的人也不太好意思去。」

  說到這裡施耐德先生停頓一下,好像是想了會兒,他又加了句「拜托了」。

  本來想著和他說明天給,但看著施耐德先生一臉懇求的表情,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了利威爾的房間門口。

  啊……突然發現自己不太會拒絕人呢。


立下約定

  在門口糾結了很久,算著時間估計已經快十二點了,我知道利威爾大概率還沒睡,但大晚上打擾他是不是不太好。

  萬一被嫌棄了怎麼辦?

  萬一他不出來怎麼辦?

  可惡,換做以前我明明不會有這麼多顧慮。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我焦急地在利威爾門口走來走去,不知過去多久,我終於做好心理准備,閉起眼深吸一口氣,抬手准備敲門。

  這一瞬間,我聽到黑暗中門打開的聲音,察覺到問題的我慢一步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的手背已經貼在了利威爾的胸膛上,甚至還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聲。

  頓時我感到自己的臉頰在升溫,手中的文件已經散落在地,心髒跳動的速度加快,我忽然覺得有些窒息,不論是我此時的心情還是眼前這一場景。

  「你還要保持這個動作多久?」

  利威爾冰冷冷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像觸電一般我迅速收回自己的手,彎下腰把地上的文件撿起,因為過於緊張,在我重新站起的一刻手中的幾張紙又一次散落。

  其中一張紙正好掉落在利威爾的靴子上,撿完其他幾張紙後,我才緩緩拿起那張極其會挑掉落位置的紙。

  而利威爾全程沒有說任何話。

  難道他生氣了嗎?

  這樣想著我直起腰,視線慢慢挪上去,利威爾的臉映入我的眼簾,他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似乎在想著什麼東西。

  「這,這個給你,是施,施耐德先生讓我給你的。」

  開口才發現我居然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重新挪開視線,我把手裡的東西遞到利威爾面前——我覺得現在的自己不像是士兵,反而更像是個正在向心愛之人遞出情書的小女生。

  沒有立刻聽到利威爾的回應,他甚至沒有接下我手裡的文件。我開始擔心起來,就在手臂發酸之時,終於聽見利威爾的話:

  「先進來再說。」

  ……哈?

  抬起頭,利威爾已經給我讓出一條路,估計是我將不可置信的表情過於明顯地露在臉上,他的嘆氣聲傳入我的耳中,「我有話要問你。」

  總覺得現在的氣氛哪裡怪怪的。

  想是這麼想,我還是乖乖踏進利威爾的房間。

  他接過我手裡的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後往椅子上一坐,他沒有立刻看的打算,而是挪動椅子對著我,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條腿的腳腕搭在另一條腿的大腿上。

  房間中唯一一把椅子被利威爾坐著,旁邊只有一張床,雖然我覺得就算坐那裡利威爾也不會太介意,但我就是不太好意思坐他床上。

  萬一他潔癖正好犯了呢?

  於是此時此刻的場景讓我想到了自己上輩子被老師叫到辦公室挨罵的學生時期,感覺莫名害怕。

  似乎也是糾結了許久,利威爾終於開口道:「自從瑪利亞之牆奪還戰結束後,你這家伙面對我的時候不止一次表現的像屎一樣糟糕。」

  「……」

  昏暗的光線下,我吞了口唾沫,緊張地不敢再看利威爾一眼,雙手下意識地拽著自己的衣角,耳朵和臉頰熱得難受。

  我覺得今晚出來喝水就是個錯誤的選擇。

  「喂,波貝爾,你現在對我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手心冒出汗,我似乎能聽見自己心髒每一次跳動的聲音,好像要衝破我的胸腔。

  呼吸因為緊張變得難受起來,活了這麼久,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哪怕是在第一次面對巨人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或許是我遲遲沒有回答讓利威爾等煩了,他「嘁」一聲道:「快點回答,我沒什麼耐心。」

  「現,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明天再給你回復,那,那我就先去睡覺了。」

  是的,我在逃避,我不想給利威爾添麻煩,也不認為自己的感情會被利威爾接受,因為害怕被拒絕,從想起自己對利威爾的感情的那一刻,我就沒打算說出來。

  緩緩轉過身,我向著那只有幾步路之遠的門口走去。

  此時此刻我覺得它遙遠無比。

  「波貝爾,給我回來,你還想逃避到什麼時候?」

  利威爾的語氣裡強壓著怒氣,我只好咬咬牙重新轉過身走回到他面前。

  或許真的瞞不下去了,不過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種地步,那還不如干脆……

  對上利威爾的視線,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因為死過一次才得以來到這裡,你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才剛來到這個世界兩個月,和你相處時我覺得很舒服,但我並沒有感覺自己對你的感情哪裡不對。」

  真是奇怪,到了真正說出口,那股緊張的感覺居然消失了大半。

  「直到瑪利亞之牆奪還戰時,在我磕到石頭暈過去的那段時間裡,我想起了被自己遺忘的一切記憶。」

  「還活在那個世界的時候我就能通過某樣東西看到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五十七次壁外調查,政變,瑪利亞之牆奪還戰,而我真正想起來的是自己對你的感情。」

  或許利威爾會生氣,明明我全都知道,只要說出來原本那些會犧牲的同伴可能就不會死去了,而我卻為了能讓事情按照自己知道的劇情發展下去選擇把這一切隱藏在心底,甚至還妄想著靠一己之力去拯救同伴。

  話到嘴邊我還是猶豫了,幾秒後才小聲回答利威爾問出的問題,「我喜歡你,利威爾。」

  這次我沒有再叫他大哥,而是他的名字。

  空氣安靜下來,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利威爾緊皺著眉,他終於開口道:「開什麼玩笑。」

  「我沒必要撒謊。」

  這麼慌繆的事情他不相信很正常。

  「我知道,就算要編也不會編出這麼蠢的故事,」出乎意料的,他居然相信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你還真是不幸啊,來到這麼一個糟糕的世界,光是聞著味道就令人作嘔的地下街,還莫名其妙擔負起這麼多……」

  利威爾停頓下來,過了會他的眉間舒展開,開口道:「辛苦你了。」

  意想不到,為什麼不是責怪,不是發火,而是一句簡單的……辛苦了。

  我猛的抬起頭看向他,利威爾的那雙眼睛依舊那麼好看。

  「為什麼……不怪我?」我忍不住問出口。

  「我說過自己的選擇會帶來怎樣的後果誰也不知道,雖然你這家伙有時候確實很軟弱,但你沒有做錯,我們能走到這一步全是因為有他們的犧牲,」忽然我與利威爾對視上,可能是光線問題,他的表情柔軟下來,「更何況你也努力過了,這是事實,盡管用自己的生命來努力我認為是十分愚蠢的行為。」

  眼眶發澀,我眨了兩下眼睛。

  為什麼你要說這些話,這樣會讓我……更喜歡你的啊。

  「至於你剛才口中說出的對我的感情……」

  聽到利威爾的這句話,我再次控制不住的緊張起來,低下頭,靜靜等待著他的回復。

  「你是明白的吧,屎一樣的戰爭還不可能結束,把這種感情帶到戰場上只會成為累贅,所以我現在沒辦法回應你的感情。」

  「但如果這一切真的能結束,我和你也還能像現在這樣在這個世界上繼續苟延殘喘,我這種家伙或許也需要找到一個歸宿,到那時,我可能會給你想要的答復。」

  「所以,在那之前給我好好活著。」

  灰藍色的眸子裡蘊藏著他想向我表達的意思,他的話即像是命令又像是約定。

  我會完成你交給我的任務,利威爾,不管你這句話包含著怎樣的情感,我一定要和你一起活到戰爭結束。


生病照料

  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床上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腦子裡一遍一遍的回想著剛才利威爾說的話,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向利威爾袒露出了感情,簡直像場夢一樣。

  在離開利威爾的房間前,我還問他以後能否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他……同意了。

  一想到之後可以直接喊他利威爾,我便高興地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上揚,胡亂在被子裡踢著腳,明明是冬天我卻感到意外暖和。

  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天才剛亮我就直接從床上蹦起,感覺精神倍好。

  換完衣服推門而出,走出門的那刻發現利威爾也正好從我隔壁屋子裡走出來。

  昨晚發生這麼多事,要說在剛見到利威爾的那一刻心情還是有些高興激動的,但後一刻空氣中就立刻多了些尷尬。

  「大……利威爾,早上好!」

  畢竟這麼多年叫大哥都叫慣了,剛換稱呼不久我還不太習慣直接叫利威爾的名字。

  「啊。」

  聽到利威爾的回應,我心情變得更加好,加快腳步走到利威爾身邊,與他一同前去餐廳,准備與施耐德先生一起享用早餐。

  不知是不是被幸福衝昏了頭腦,總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

  施耐德先生家准備的早餐很豐富,搭配甚至不亞於昨天的晚餐,只是不知為何,好吃的菜肴擺在面前,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美味,吃下幾口,假裝已經吃飽拒絕施耐德先生還想讓我再吃幾口的好意。

  早餐時間結束後,我們便要趕回兵團,施耐德先生十分熱心地為我們雇了位馬車師傅,還親自把贈予我們的禮物給送上車,最後把車門關上,他才在外面對我們揮手告別。

  車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我收回視線,看著對面依舊望著外面的利威爾,許久才開口道:「利威爾,昨天走的太急忘記和你說了,嗯……」

  低下頭,回想起昨晚的對話,我都沒察覺到自己嘴角的笑意,「謝謝你和我說這麼多。」

  「與其道謝不如好好記在腦子裡。」利威爾的注意力終於放在我的身上。

  「好好。」

  內心甜蜜無比,所以不管利威爾說什麼終結話題的話我感覺自己都能夠接下去。

  「你還知道些什麼?」忽然利威爾提出問題,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又聽他繼續,「昨天說的能看到這個世界的發展,那麼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居然會問這個啊。昨天利威爾沒追問下去我還以為他不感興趣,不過接下去會發生的事……

  「我也不知道,我所看到的內容停留在我們第一次見到海,其余我只知道,接下去放出的畫面在四年後,而我沒看下去。」

  這是實話,除去以前被咲希告知過第四季的舞台會直接放到四年後,其余有關看海後會發生的事,我一概不知。

  「也就是說真正重要的事會發生在四年後。起碼能保證,這三年牆內會較為安全。」

  說著,我聽見利威爾「嘖」了一聲,「反過來說,如今這種虛假的和平也只會持續幾年啊。」

  「可以這樣理解。」

  之前興奮的情緒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再次看向窗外,嘆出口氣,霧氣遮擋眼前光景,最後逐漸消散。

  未來的路到底會是怎樣的呢?

  又是顛簸了許久的路途,從馬車上下來已經疲憊不堪,車夫為我們把施耐德先生送的禮物送到兵團門口,十分恭敬地對我們彎下腰。

  這趟外出給我的感覺比起工作反而更像旅行。

  回總部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與利威爾一起去和向韓吉報告——雖然我覺得沒多少值得報告的事。

  簡短的會議結束,我帶著施耐德先生給的香水回房間,將它擺在窗前,等手中的文書工作完成,我伸了個懶腰,正好撇見香水瓶裡透明色的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光亮。

  拿起它打量,我忽然起了興致,把香水噴在手背上,一股淡淡的花香迅速飄散在周圍,宛如春季面朝陽光開放的向日葵。

  很好聞……或許改天可以用用看。

  第二天一早,我從床上醒來,身上的疲憊感並沒有因為睡眠而消失,反而一睜開眼感覺自己的頭腦變得比昨日更加沉重。

  本想撐著床坐起,但沒想到居然連力氣都使不上來,於是我只好重新躺在床上,往被子裡縮。

  好冷,渾身上下都感到冰冷。

  「咚咚。」

  房門被敲響,正好奇著會是誰來找我,門外已經傳來了利威爾的聲音,「開門,波貝爾,是我。」

  「利……」

  一說話連自己都被嚇一跳,我的嗓子沙啞的不成樣,喉嚨很干,咽一口唾沫都會感到疼痛。

  咳嗽兩聲,我閉起眼,用不大的音量勉強開口道:「大,利威爾,門沒鎖進來吧。」

  可能是因為坦白了心聲,我覺得自己比起以前,在利威爾面前表現的更加隨心了。

  木門推開時刺耳的聲音讓我不適地皺了皺眉,腳步聲朝我這邊過來,似乎停在我的床前。此時我終於強迫自己重新睜開眼,發現利威爾今天居然穿著那套便衣西裝。

  啊……真好看,這是我心中第一的真實想法。

  「睡到現在,你是豬玀嗎?」

  是利威爾帶著責備意義的話語,我現在已經沒有精力去反駁什麼,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爬不起來,就讓我再睡會吧。」

  嘴邊的話剛說完,我便感到喉嚨一陣干疼,別過臉又咳嗽兩聲,想要試圖緩解難忍的痛感。可這一咳倒好,怎麼都停不下來,直到把內髒咳地快要吐出來才勉強停下。

  我不敢有什麼大點的動作,現在哪怕做出簡單的吞咽動作都會令我止不住的咳嗽。

  視線回到站在床邊的利威爾身上,他眉間微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幾秒後,他向我伸出手撫上我的額頭。

  他的手很冷,但也沒有冷到讓人只是接觸就會顫抖,我下意識想要抬頭去看,卻聽見利威爾嚴肅的說話語氣,「別動。」

  終於利威爾的手離開我的額頭,他的表情看起來比之前更加不爽,與他四目相對我居然感到有些莫名害怕,只好把被子再往上拉一些,只露出自己的眼睛。

  「嘁,」眼前的人出聲了,「已經蠢到連生病都感覺不到了嗎?」

  生病?

  這個詞多久沒聽到了?

  「我……生病了?」

  或許是真的生病了,我感覺自己的反應比以前慢了不少,光聽著別人講話好好記住就有夠費勁。

  「連自身健康狀況都無法搞清楚的家伙,那天是怎麼有自信答應我的。」

  「……」

  說起來那天晚上我還信心滿滿地向利威爾保證自己會好好活著,結果這才幾天就自打臉了。

  「你先繼續躺著。」

  還沒反應過來利威爾這句話的意思,我就看著利威爾離開房間,不久後,他帶著一些東西再次走進來,並且動作有些粗暴地把手裡所有的東西放在地上。

  好奇心驅使我順著望去,擺在那裡的是一盆水還有一塊毛巾。

  「那個,利……」

  話還沒說完,利威爾已經從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又出去了一趟。

  這次的離開時間顯然比上次長不少,就當我以為利威爾不會再來的時候,他又拿著一杯水和一塊食堂的面包進來。

  自顧自地把辦公桌前的椅子拖到我的床邊,利威爾坐下後將那杯水和面包遞到我面前,「坐起來拿著。」

  既然他都說了,那我也只好勉強坐起,隨便整理好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我默默接下兩樣東西。

  「……」

  空氣安靜下來,我們大眼瞪小眼有足足好幾秒,利威爾才開口,「喂,你腦子是被燒壞了嗎?」

  「沒有。」

  這時我才想起喝水,當溫熱偏燙的白開水流淌入喉間,干澀與疼痛的感覺終於不再那麼明顯。

  右手的面包被我就這麼握在手中,其實我一點餓的感覺都沒有,自然也就不打算吃它。

  「別愣著,快吃。」旁白的利威爾忽然催促起我來。

  「我……沒什麼胃口。」

  「給我多少吃點,這可不是早餐。」

  「誒?」

  「過的還真是有夠愜意,你該不會連時間都不知道吧,現在可是下午啊。」

  能看到利威爾臉上有些嫌棄的表現,我也只好悶不做聲乖乖低下頭啃起面包,在還生著病的我的口中,簡直一點味道都沒有。

  「利威爾,你在這裡照顧我不去工作真的好嗎?」

  在利威爾的注視下吃完食物,我還是忍不住問出問題,要知道,他現在在我這邊浪費的時間足夠他批閱好幾張報告了。

  「這不是你現在應該想的事情,」利威爾手裡拿著之前帶進來的毛巾,剛從水裡拿出擰干,上面還冒著熱氣,「要說工作,除去兵團的大掃除以外,我今天還算有夠閑的。」

  「那就好。」

  「躺下。」利威爾冷不丁的吐出兩個字。

  照利威爾說的話縮回被子裡,他把我額前的碎發撥到兩旁,發絲蹭在皮膚上,癢癢的。

  暖和的毛巾觸碰到額頭,我似乎聞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以及那抹淡到可以忽略掉的紅茶香味。

  原來這就是傷號的福利啊……


小心思

  「別對著我露出一張愚蠢的笑臉,你現在的任務是閉上眼睛睡一覺。」

  聽到利威爾的話,我只好收回自己臉上的笑容,見他還沒有打算離開的樣子,我倒也沒客氣,閉起眼,准備完成現在的那份任務。

  每次一但發燒就會做同樣的噩夢,混沌扭曲,詭異恐怖,夢中的惡鬼會扼住我的咽喉,使我無法呼吸。

  可是這次不同以往,我睡得竟意外安穩,醒來的時候,夕陽光透過窗戶撒在我的臉上,估摸著時間,這次的回籠覺好像有點久。

  額頭上的那塊毛巾還有著些許溫度,牆內氣溫如此寒冷,按理來說應該早就冷掉了才對。

  這麼想著我把那塊毛巾拿下,別過視線,利威爾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他抱著胸,頭微微低下,一向透露著鋒利色彩的雙眸正緊閉著,眉間舒展開,讓人不忍心去打擾他難得的休息。

  夕陽的照射下,他成為了油畫中的人物,那抹光亮顯得利威爾的身影有些虛幻。如同中了法術,我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嘗試觸碰他。

  就在這一時刻,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我的理智瞬間恢復過來,而利威爾似乎被打擾了休息很不爽,睡夢中舒展的眉此時又微微皺起,他揉著自己的眉心然後緩緩掙開墨藍色的眼睛。

  「韓吉小姐,直接進來真的沒問題嗎……」

  倫納?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沒事沒事,」韓吉爽朗的聲音傳來,「下午好啊兩位!」

  帶著疑惑我撐著床起身,韓吉出現在視線中,她面帶笑容走過來,此時我才看到跟在她身後眼裡寫有緊張的倫納。

  「韓吉,你好像很閑啊。」利威爾的臉都黑了下來,但下一秒,他的手忽然朝我伸來,說道:「給我。」

  剛醒來的我腦子還有些暈,整個人都很懵,一時間不知道利威爾想要什麼,只好干坐著和他小眼瞪大眼,完全忘了自己手中還拿著的東西。

  「我是說你手上的毛巾。」

  直到利威爾再次開口,我才反應過來那塊已經漸漸失去溫度的毛巾在我手上,他就這麼拿過毛巾,隨意地放回地上那盆水中。

  「這一幕還真不常見啊,利威爾,我從沒見過你做這些事呢,」聽韓吉的語氣好像很不可思議,她坐在我的床邊,「怎麼樣波貝爾,休息這麼久感覺好點了嗎?」

  「嗯,好點……」

  話還沒說完,利威爾的手又朝我伸來,他再次按在我的額頭上,相比之前他手上的溫度已經溫和了不少。

  「退下去了不少。」

  掌心離開我的額頭後我才後知後覺,原來不是他的手太冷,而是我的額頭太燙。

  我突然覺得,有時候發燒也挺好的。

  「利威爾兵長,波貝爾姐。」

  倫納突然的發言把我的注意力拉到他身上,我才發現整個房間裡只有倫納一人還在那裡不知所措的站著。

  「啊抱歉倫納,我差點把你給忘了。」

  說著韓吉站起身,走到倫納身旁,手搭在他一邊的肩膀上,把他帶到我的面前,「我在兵團門口看到了這孩子,他一直說想見你。」

  我看著倫納,開口道:「其實不用那麼著急的倫納,我過兩天會去看你。」

  如果沒生病的話,其實我會選擇今天去。

  讓我感到奇怪的,倫納從進門開始一直微微低著頭,與往常那個調皮的男孩完全不一樣,他看起來不是很開心,而且還有點生氣,眼睛東飄西飄卻始終沒有看向我。

  「倫納?」

  沒聽到他的回復,倫納過了有好幾秒才抬起頭看向我,眼裡帶著滿滿的失落,「沒什麼。」

  「臭小鬼,你到底怎麼回事?」想說的話還沒說出口,利威爾倒是先一步開口,「別隨便對自己重要的人擺出一副死人的臉色啊。」

  他緊皺著眉看向倫納,我隱約能感受到,利威爾有點看不慣倫納此刻的態度。

  「倫納,你進門前還不是現在這樣的吧,剛才你的樣子看上去可幸福了,我還以為你要去見自己的小戀人呢。」韓吉重新坐在我的床上,要不是我反應快,估計會直接坐在我的手背上。

  等等,韓吉剛才說什麼?

  我遲遲沒有反應過來,倫納也還什麼都沒說,利威爾倒先接下了韓吉的話,「喂,韓吉,你在對一個小鬼說什麼蠢話。」

  「我說的可是實話!對吧倫納!」

  韓吉話音剛落,倫納冷漠的神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是不是夕陽光下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臉頰在漸漸變紅,「沒,沒有,怎麼可能,我,我……」

  倫納看了我兩眼隨後又低下頭,慌張地說著,「對不起,利威爾兵長,波貝爾姐,我,我要趕回去訓練了,好,好好休息。」

  「等一下,倫納!」

  開口制止卻已為時已晚,倫納早就跑出了我的房間,這才不過幾秒鐘,就連個人影都見不到了。

  「那個孩子怎麼回事啊?」韓吉抓了抓頭發,難得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我搖搖頭,嘆出口氣如實回答,「不知道。」

  「波貝爾,所以那個小鬼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利威爾忽然發問,我想了想開口道:「明天我再去趟訓練兵團,再不去就要回海邊了吧。」

  *

  多虧了利威爾的細心照料,第二天我的燒已經完全退下去了,還托此的福,讓我提前體驗到談戀愛的感覺——生病受到照顧的時候我覺得利威爾簡直溫柔的不像話。

  活下來還真幸福。

  最近利威爾的工作量比之前少了不少,韓吉似乎也比較在意倫納,居然提出讓利威爾跟著我一起訓練兵團,而她本人則選擇繼續手頭的科技研究,簡直一刻都停不下來。

  反正能和利威爾一起出行我很開心,趕路途中天空中的雲緩緩向著更前方的藍天推進,回憶起最近發生的一切,或許是上天在眷顧著我。

  到達目的地,與門口負責看守的士兵說完情況,過了不久,倫納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倫納,昨天說話時間太短了,今天我們好好聊聊吧。」

  經過之前兩個星期的訓練兵團生活,我完全記住了這裡的時間表,此次前來為不耽誤倫納訓練,我特地挑了他們休息的時間過來。

  「嗯……」倫納看了眼我身後不遠處的利威爾,又把視線挪回來,「謝謝你波貝爾姐,特地過來找我。」

  「干嘛突然說話這麼見外啊,」我並不是很能理解倫納突如其來的變化,「你怎麼了?告訴我吧,別憋在心裡好嗎?」

  盡量表現出真誠,我等待著倫納的回復,而他只是對我展現出燦爛的笑容,「想多啦波貝爾姐!我只是最近頭腦戰測試成績不是很好,多少有點不開心而已,昨天的那種態度是我的錯,對不起,別放心上。」

  「真的嗎?」

  「真的,波貝爾姐你疑心也太重了,這樣下去可沒有人會喜歡你。」

  很好,倫納現在臉上的笑容簡直和以往一模一樣,可欠揍了,我不客氣地給了他一記爆栗,「是你的問題吧,以後別再讓我擔心了好嗎?」

  倫納立刻捂住了頭上剛才被我敲的地方,喊了聲「疼」,又繼續說道:「好好好,快回去吧,波貝爾姐和利威爾兵長也有工作的吧,我待會還要去教官辦公室重考呢。」

  看著倫納沒心沒肺趕我們離開的樣子,總覺得他還有事在瞞著我,但既然不想告訴我,那麼我也就沒必要去問了。

  說真的,其實倫納比其他同齡孩子要成熟不少。

  返回兵團總部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著倫納到底在隱藏什麼,結果還是什麼都沒想到。

  「利威爾,你覺得倫納到底在隱瞞什麼呢?」

  現在我一有問題就喜歡問利威爾,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我倒是比較好奇,你為什麼會覺得我知道那小鬼在想什麼。」

  「……」

  好吧,以後應該改一改這種遇事不決問利威爾的習慣了。

  「不過,既然他寧願演一出屎一樣糟糕的戲都不願意說出來……」利威爾說話的語氣中帶著無奈,「你最好放棄窺視那家伙內心的想法,除非你有那種變態興趣。」

  利威爾說的沒錯,倫納不願說的話,我還是不要去弄清楚比較好,不過……利威爾是不是誤會我了?

  「明白了,而且我沒那種興趣。」還是得解釋清楚,所以我盡可能認真的看著他。

  而利威爾回答的語氣中透露著更多的無奈,「我知道,開玩笑而已。」

  明明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家徽

  回到海邊繼續駐扎工作是在大半個月後,在韓吉的催促下新立體機動裝置的批量生產提早了一個月,奴屬於政府的幾大工廠已經將此項目提上日程。

  那套我試用的立體機動裝置只不過是個雛形,真正開發出的裝置還會有不少改變,算算時間,開發大概需要半年時間。

  港口的建造已完成大半,現在只需幾天的工期便可完工,葉蕾娜似乎已經開始在幫我們聯絡希茲爾國那邊的特使了,據說是叫奇優宓.亞茲馬比特。

  「建交工作大致已經完成了,我們只需要等亞茲馬比特女士來本島前的聯絡就可以了。」

  港口建造完成的那一天晚,葉蕾娜是這麼告訴我們的。

  「不可能會有人蠢到什麼好處都不拿,冒著生命危險來這座肮髒的惡魔之島,」利威爾那雙眼中的警惕沒有少去絲毫,「那群家伙想從我們這裡撈到什麼好處?」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大概率會是這座島上的冰爆石。」葉蕾娜一臉隨意。

  她的話音剛落,我便看到各位驚訝的神情,就連我也沒想到,奇優宓女士想要的好處居然會是冰爆石,這是立體機動裝置中固定在噴氣裝置裡的關鍵礦石,而設計裝置時采用冰爆石的原因,是因為它在礦洞裡普遍能見。

  周圍的士兵似乎都在思考著什麼,韓吉走上前來,手拍在桌面上,一臉的不可置信,「冰爆石?希茲爾國難道沒有嗎?」

  「據我所知大陸上是沒有的,冰爆石可以算是帕拉蒂島的特產了。」

  直到歐良果彭給出解釋,我才真正明白冰爆石並不是這個世界常見的礦石。

  准備工作就緒,一個禮拜後的早晨我們換上軍裝,調查兵團的隊伍列隊站在港口左側,右側則是以葉蕾娜為首的義勇兵。

  遠處的游輪緩緩向港口處駛來,按照那個緩慢的速度來看,我們估計還得站個十幾分鐘。

  在我們後面站著的都是重要官員,貴族以及兵團的高層人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給希茲爾國的人民舉辦一個盛大的歡迎會。

  難得遇到如此大的場面,我在來之前當然不忘給自己噴個香水,沒想到,施耐德先生給的禮物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波貝爾,你是不是在身上噴了什麼?」站在我邊上的利威爾十分不爽的樣子,可以看出他相當嫌棄。

  反正我沒料到他會說這些,本來想著用香水順帶改變一下自己,讓利威爾不再總把我當個小鬼看待,但看看利威爾此刻的反應,我知道,肯定是失敗了,明顯他不喜歡這股調試出來的香味。

  「是之前施耐德先生送的,就是想著試試看……」

  「不認識的男人送的東西你就隨隨便便用了嗎?給我多少有點警惕心啊。」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為什麼要在這種事情上有警惕心啊。

  想要吐槽的心思過多,我一個沒忍住問出口,「可是利威爾不也用了施耐德先生送的茶具泡茶了嗎?」

  是的,前幾天我才看見利威爾用那套茶具泡茶喝,當時的心情好像還挺好。

  觀察了一下利威爾,總覺得今天他給人的感覺怪怪的。

  他轉過頭讓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不過幾秒後又重新回過來,一臉的不耐煩。

  「嘁,完全不一樣。」許久,利威爾才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嗎。」

  雖然我覺得差不了太多。

  一段對話結束,周圍又恢復嚴肅的氣氛,看著遠處駛來的游輪緩緩接近的樣子,我感覺自己的腿都要站麻了。

  就在這一時刻,葉蕾娜的聲音將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艾倫,上次見面是你把整艘船扛起來的時候,今後也還請多多指教。」

  說著,葉蕾娜朝艾倫伸出手。

  正當我看著艾倫猶豫地遞出那只手的時候,利威爾走上前一步擋在艾倫身前,「不用了,他以後不會和你們有任何接觸,讓他露臉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雖然這段時間義勇兵和艾倫都生活在同一片大地區下,但為了更好的保護艾倫,我們並沒有讓葉蕾娜等人接觸過他,若不是如此重大的歡迎會,恐怕他們連艾倫的面都見不到。

  「那樣就夠了,今天將是值得慶祝的日子。」

  葉蕾娜收回手,順著她的視線,我看到屬於希茲爾國的那艘游艇的全貌,那可比馬來派來的調查船壯觀不少。

  隨著從游輪上方發出的一聲宛如動物的哀鳴聲,它緩緩停在我們的眼前,陽光被巨物底下的陰影割裂,只有抬起頭,才能看到希茲爾號的壯大。

  不容易,站了那麼久終於迎來遠道而來的貴客,感到背部傳來的酸痛感,我悄悄放松了一下,不再緊繃著身子。

  突然,小腿的位置一陣輕微的疼痛,本來就沒怎麼站直,這下害我差點跪下去,勉強站穩後,我下意識看向邊上的利威爾。

  呈現在他臉上的依舊是之前嫌棄的樣子,他緩緩神色,面色稍微柔和下來,對我吐出兩個字,「站直。」

  於是我只好頂著酸痛重新挺起胸。

  游艇上鋪下樓梯,遮擋住對面的馬來兵,一位舉止端莊的女士扶住樓梯邊上的把手,帶著體面的笑容緩緩走下來,跟在她後面的是幾位身著黑色西裝,頭戴黑色西帽的高大男子,以及不少站在游艇上還未下來的文員。

  為首那位女士顯然就是希茲爾國以特使身份來訪的奇優宓女士。

  無一例外,他們都擁有著與我略有些相似的東洋長相。

  希斯特利亞上前迎接,等船上的人全都下來之後,我們的隊伍也就不需再繼續維持下去,按照之前排練的方式回到後排的人群中。

  「那個人……」

  三笠顯然注意到奇優宓女士的長相,她臉上的表情比第一次見到我時還要驚訝。

  就在這時,一只手拍在她和我的肩上——是葉蕾娜。

  「長得跟你們母親很像吧?就如我之前所說,她和你們有血緣關系。」

  不不不,我怎麼不記得你和我說過,而且本人和奇優宓女士絕對沒有血緣關系,我在心中如是想著。

  別過目光,我看到利威爾的視線似乎落在了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上,隨著葉蕾娜挪開手,他也終於收回視線。

  嗯,果然有點奇怪。

  「還請與我們往這邊走。」

  前面的希斯特利亞與奇優宓女士終於打完招呼,他們帶著一群人朝裡面走去。

  現如今的海邊與一年前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改變,多了調查兵團新的分部和幾所工廠不說,士兵居住的地方也從一開始的帳篷改為與牆內一樣的兵團宿舍,為更好的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政府投入人力與資金采用混泥土材料建造幾層高的議會廳,無論是外表還是建築內部都與王都的議會廳沒有多大差別。

  議會廳內,我站在三笠邊上,奇優宓女士從隨者手中打開的箱子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批黑色布料掛在手上,上面印著一個白色家徽,三把武士劍交疊在一起,形成一個三角形,一個同心圓又將它包裹在裡面。

  奇優宓女士走到我與三笠面前,開口道:「請問這個家徽,你們有印像嗎?」

  對於我來說可是第一次見這個家徽,但看三笠的反應,一定是在曾經見過。

  「這是……」

  「給她看看吧,三笠。」艾倫好像有點看不下去三笠的猶豫。

  這時三笠突然握住自己的右手腕,抬起頭說道:「可是母親交代過我要保守秘密。」

  「小時候你不是給我看過了嗎?」不難從艾倫的言論中聽出,三笠一直都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但顯然他自己沒意識到,「保守秘密一定就是為了這天,快點。」

  有時候還真為艾倫的情商感到著急。

  似乎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三笠把自己右手的袖子卷起,緩緩解開纏繞在上面的繃帶,而在她那片肌膚之下,紋著與奇優宓女士手中捧著的家徽同樣的圖案。


冒牌貨

  約一百多年前,希茲爾國與艾爾迪亞帝國為同盟國,亞茲馬比特家的祖先也是希茲爾國將軍家的兒子,跟弗裡茲王家交情較好,於是便逗留於帕拉蒂島。

  巨人大戰之後,希茲爾國被視為戰敗國,國家陷入極度混亂,因為一些原因,將軍家的遺孤就被留在了這座島上。

  以上便是奇優宓女士所講述的關於希茲爾國的歷史。

  我靜靜聽完喝了口桌上的茶,又聽奇優宓女士說道:「於是經過一百多年之後,又再次見到這座島上擁有東洋血統的二位,你們是我們所失去的一國之主的後裔,希茲爾國的希望啊。」

  「歌德小姐。」

  奇優宓女士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心髒在這一刻突然加速,拿著杯子的手不知怎麼的顫抖一下,有幾滴滾燙的液體滴在我的手背上。

  忍住松手的衝動,我將杯子放回桌面,抬起頭,等待奇優宓女士接下去的發話。

  「抱歉,沒想到這一百年間我們一族居然會遭到牆內王的迫害,想必你沒有紋家徽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奇優宓女士的目光熱忱,我緩緩低下頭,吞了口唾沫,含糊地回應一聲,「嗯。」

  這下子所有人都會認為我與三笠一樣都是他們一國的後裔,或許除去我以外只有利威爾才知道,別說希茲爾國的後裔,我連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是,只是個從其他世界過來,然後莫名加入他們世界歷史的異邦人。

  要說希茲爾國真正的希望其實只有三笠,落在我的頭上顯得過於沉重。

  與利威爾對上視線,我隱約從他的眼裡看到一絲擔憂的情感,忽然溢滿汗水的雙手不再繼續顫抖,我握住拳,讓指甲陷進肉裡的疼痛感提醒自己不能慌亂。

  第一次短暫的交流很快結束,希斯特利亞特地為我們安排了討論時間,只是剛跟著大家走出議會廳,三笠艾倫還有我就被好幾位其他兵團的高官圍住討論。

  打算趕快離開人群的想法被打碎,我也明白過來本次的討論將圍繞在三笠和我身上,知道利威爾並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我用眼神示意他先走。

  估計利威爾也覺得他不太適合待在這裡,於是給我留下一個我無法理解其中意思的目光,然後選擇暫時離開人群。

  「如果亞茲馬比特說的是真的,表示三笠和波貝爾在希茲爾國擁有相當大的權利咯?」

  人群裡的提問聲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我下意識後退靠到牆上,又聽到韓吉的聲音,「你問我也沒用啊……」

  「她們不是該國最偉大血統的後代嗎?」

  「可我們還不是很了解她們的國家……」

  話還沒說完,韓吉便被其他人打斷,「總之,如果能夠利用希茲爾國,當然要好好把握啊!」

  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韓吉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話都插不進去,只好聽著他們的討論。

  「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皮克西斯從人群裡走出,「在透過海洋和外界聯系的世界裡,我們只能算是剛開始學步的嬰兒,現在只能聽對方怎麼說了。」

  就在這時,對面議會廳的大門被負責看守工作的士兵拉開,像征著討論時間的結束,剛才還圍著我們的高官們陸陸續續走向門內,皮克西斯也緩緩走去,微微轉過頭開口道:「喂,再讓客人等下去是很不禮貌的。」

  「我們這就過來。」

  韓吉回應完,便朝議會廳那邊去,我也跟在她後面一起,再次面對奇優宓女士,我又重新帶上淡淡的笑容入座。

  「三笠小姐,歌德小姐,我們光是看到你們這麼有活力心中就充滿了感激,只是關於今後,就一點希望你們能記住,」奇優宓女士的目光放在我與三笠身上,裡面透露著欣慰的色彩,「亞茲馬比特的人隨時都等著你們回來。」

  「明白了。」

  三笠回應的時候,我也點點頭表達了自己相同的態度——盡管我只是個多出來的冒牌貨而已。

  簡單的寒暄結束後,奇優宓女士的表情嚴肅起來,講起了此次議會的正題,「今天對兩國來說是歷史性的一天,之所以能夠有這一天,是因為有個不可或缺的人牽線讓我們見面……」

  而那個人就是吉克.耶格爾,是他把將軍家後裔留在帕拉蒂島的情報告訴了希茲爾國,為安排見面,奇優宓女士答應了吉克一個要求。

  如果他們協助吉克將他送回帕拉蒂島,就能夠掌握曾經衰敗的國家,恢復大國繁榮的興業。

  除此之外,奇優宓女士還將吉克與她的對話以及情報告訴了我們,吉克的身上流著王家血統,他對馬來軍隊隱藏了事實並當上了戰士長。

  因為從小受到父母思想的灌輸,吉克認定自己是真正的艾爾迪亞復權派,但七歲那年吉克得知馬來當局已經查到了父親帶領的復權派,為了不讓祖父母被牽連,他選擇舉報自己的父母,讓他們被送往「樂園」。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堅信父母的思想是正確的,只是吉克認為他們過於天真,在拋棄父母之後他在馬來的地位一路爬升,成功讓馬來高層執行「奪回始祖巨人計劃」,這就是復興艾爾迪亞的手段,馬來軍方不知道吉克擁有王血,自然也就不知道王血與始祖接觸會發生什麼。

  隨後,吉克贈予奇優宓女士立體機動裝置中最重要的那部分,並告訴她使用此裝置需要冰爆石這一礦石,與之前歐良果彭說的一樣,除帕拉蒂島外大陸上並不存在這類礦石,我們之前並不知道,它的價值其實相當的高。

  「雖然還沒有研究過埋藏數量到底有多少,不過呢……」奇優宓女士的臉上突然展露出陶醉的笑容,如果我沒看錯,她的唾液正緩緩從嘴角流出,「他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在這個近代化的時代裡,地底將埋藏著比金銀財寶更加珍貴的資源,不不,這跟我們財團意圖擴展事業毫無關系。」

  此地無銀三百兩。

  話是這麼說,但奇優宓女士此刻陶醉的面部表情早已暴露了她真正的想法。

  她的侍從身後遞給她一塊手帕,奇優宓女士一邊說著道歉的話語一邊擦拭掉嘴邊的唾液。

  果然沒有任何好處別國是不會與我們達成結盟關系的,而且,果然是冰爆石嗎……

  周圍沒有人說話,每個人似乎都有著自己的想法,最終希斯特利亞打破這一切的沉默,「所以,您跟吉克.耶格爾之間的交易究竟是什麼?」

  話音剛落,奇優宓女士的表情很快恢復之前那般嚴肅,她朝後面擺擺手,一位侍從把三沓文件放在我們面前,然後又拿著另外不少文件分發在後面幾桌上。

  我拿這一份看起來,密密麻麻的字透露著吉克所定制下來的方針,內容是……

  「你們也知道,吉克.耶格爾主張自己有個秘密對策,拯救艾爾迪亞人跟執行世界的秘密對策都需要希茲爾國的介入。」

  「那是借由地鳴保護這座島的三個必要過程之一。」

  說著,奇優宓女士為我們簡單概括起文件上記載的內容。

  首先第一個,是地鳴的實驗性測試,先展示部分力量,讓世界見識到地鳴的破壞力;第二個,希茲爾國的介入,目的是將這座島的軍事實力提升至世界水平,讓未來不再需要地鳴。

  島內與世界隔絕了一百多年,我們追上去至少需要五十年左右的時間,為保護帕拉蒂島,五十年內地鳴需要不斷運作,必須要讓始祖巨人的擁有者艾倫,以及繼承王血的巨人持有者存續下去。

  第三個過程,讓擁有王家血統的人繼承獸之巨人的力量,代代延續下去,而第一代繼承人也就是——希斯特利亞。


你倆成了嗎?

  「繼承王家血統的人在十三年任期結束之前,要盡可能繁衍後代。」

  奇優宓女士說的每一個字都敲在我的心髒之上。

  智慧巨人的繼承者只有十三年左右的壽命,為延續王家血統,未來只能讓年齡尚小的孩子繼承巨人之力,保護整座島。

  且先不論未來的五十年,把目光重新放回現在,那也就意味著希斯特利亞必須吃掉吉克,背負起一切。

  而這些,是為了大義嗎……

  「我知道了,」希斯特利亞的發言將我的思緒拉回,「我願意繼承獸之巨人,只要地鳴對我們的存續依然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她的眼中帶著我從未見過的堅定,身上好像散發著獨屬於領導者的光芒,僅僅兩年不到,我能看見希斯特利亞顯著的成長。

  「希斯特利亞……」

  伴隨著三笠飽含擔心意味在內的呼喊,是一陣木頭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聲,拍響桌面,艾倫當著眾位高官的面站起。

  像是還在思考,空氣完全沉寂下來他才開口道:「如果說城牆被破壞,大家飽受折磨,還必須像家畜一樣繁衍後代然後等著被殺害,才得以勉強活下來……我實在無法接受吉克.耶格爾的計劃。」

  艾倫咬牙切除。

  「將我們的命運交給維持地鳴的運作是很危險的。在所剩的時間裡去摸索所有的選項,不是我們應該采取的最佳策略嗎?」

  他說出的話過於堅決,一時間沒有人出聲,我的腦中現在也混亂一片,我想要快速理清楚剛才獲得的觀點。

  吉克與艾倫想要保護帕拉蒂島的方法完全不一樣,一邊是保守派,一邊是進攻派,到底哪邊更好完全不知道。

  如若要走吉克的路線,就如之前所想,我們這一輩或許看不到未來,反之按照艾倫的思想,又能摸索出什麼辦法呢?

  接下去的交談內容我沒怎麼認真聽,結束後渾渾噩噩地就走出了議會廳,靠在走廊上的窗台邊,高層們陸陸續續從我身邊走過,離開的人變得越來越少,漸漸的這裡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窗外的太陽那麼刺眼,我低下頭用手撐著額頭,只感到一陣陣的頭疼。

  這該死的未來無期啊簡直……

  「媽.的。」

  無人的時候也就自然不用在意禮儀,我久違地吐出一句髒話,反正只是用來發泄一下。

  肩膀突然被人觸碰,我退後一步什麼表情都沒擺靜靜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羅莎莉——誰知道她是怎麼被守衛忽略來到這裡的。

  「波貝爾分隊長。」她看起來有些不明所以。

  「什麼事?」

  「就是……我跟雷德來看看你。」

  說著羅莎莉把視線挪到我的後面,剛一轉頭,就見雷德一人尷尬地杵在那裡。

  「分隊長,你……沒事吧?」雷德笑著,十分僵硬。

  兩人面對我的態度是我從來沒見到過的拘謹和謹慎,我嘆出一口濁氣,重新帶上笑容對他們擺擺手道:「我能有什麼事啊,沒事沒事。」

  「那你能告訴我們那個什麼女士都說了什麼嗎?」雷德好像放松了不少,身體動作都自然了下來,「我們多少可以為你分單些。」

  「這好歹算是高層的機密,不是我隨隨便便能說的。」

  要是能說我早就說了。

  「這樣啊。」雷德的語氣裡帶著可惜。

  「你們兩個。」

  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利威爾朝我這裡走來,他的注意力放在我左右兩人身上,羅莎莉和雷德好像往後面退了兩步,毫無作用地躲在我身後。

  「兵長!」

  兩人異口同聲。

  利威爾又看了看他兩才說道:「剛才不是還挺開心的嗎?現在怎麼都一副便秘的表情?」

  總覺得利威爾很不爽,可直覺告訴我絕不會是因為他們兩人出現在這棟建築物裡那麼簡單。

  「啊,那個……」

  「抱歉兵長,我們是不應該來這裡,」估計怕羅莎莉說錯話,雷德打斷她,慌亂道,「但請相信我們只是來找波貝爾分隊長的,絕,絕無惡意!」

  很怕利威爾的樣子,雷德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並攏,「我發誓。」

  「不用特地強調,我知道,」利威爾停頓一下,「現在時間差不多了,都給我回去訓練。」

  「是!」

  兩人又一次異口同聲,做出心髒禮,然後像是終於得到解放了一樣快步朝樓梯那邊去,消失在轉彎角,中途甚至連頭都沒敢回一下。

  目送他們離開,我看向利威爾,調整好心態像往日一樣開口道:「利威爾。」

  「不想笑就別笑,難看死了。」

  他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我臉上的笑容真的維持不住了,只好再默默把它收回去,展露出掩飾之下最真實的心情。

  「走了,換個地方說。」

  還沒反應過來利威爾就對我扔下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快速跟上。

  只是剛走到轉彎口,就一不小心與藏在陰影裡的兩人對上視線,我想自己此刻的表情應該和他們一樣驚愕。

  為什麼你們還在這裡啊,羅莎莉,雷德。

  「羅莎莉,我讓你別光顧著聽啊!」他說話聲音很小卻聽起來慌張又惱怒,要不是利威爾在,我覺得雷德此時應該在怒吼。

  「我怎麼知道啊,」羅莎莉用的倒是正常的音量,她看向我,臉上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之色,也不顧他們兵長還在邊上,湊近我道,「分隊長,你剛才沒有管利威爾兵長叫大哥吧,你們,你們……」

  她突然貼在我的耳朵邊,像說什麼悄悄話一樣小聲下來,「是不是成了?」

  熱氣呼到耳中,雞皮疙瘩頓時起一身,我下意識後退兩步,心髒的跳動速度加快,臉頰與耳尖不斷升溫。

  羅莎莉總是這樣,淨說一些讓人困擾的話,我還想著怎麼回答,就聽到身邊利威爾的聲音,「你們要是想領罰我可以現在就讓你們去。」

  「不,不了,我們現在就走!真的十分抱歉,」說著,雷德伸手拽住羅莎莉衣服後面的領子,「快走羅莎莉!」

  這次兩人似乎為了不被訓,沒等利威爾說話就立刻跑著下樓梯。

  「喂,等一下。」

  可惜他們還是被利威爾叫了下來,我看著他們停下腳步慢慢回過頭,臉上寫滿著慫的表情,居然莫名想笑,心情好像也沒那麼差了。

  「小鬼,別總對其他人的感情抱有好奇心,有這個精力還不如先管好自己。」

  語氣裡帶著滿滿的無奈,剛才利威爾可能聽見了羅莎莉對我說的話,畢竟隔得也不算遠。

  「遵,遵命!」

  說完,這次換羅莎莉拉著雷德的衣服跑走。

  「……」

  我沒有說話,悄悄地看了看利威爾,只感覺心裡暖暖的。


未來

  離開建築物,利威爾帶著我去到調查兵團的會議室,此時房間裡只有我們兩人,韓吉艾倫他們還被王都那些高層拖著。

  利威爾十分自然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開口道:「去泡茶。」

  ……行。

  於是我默默收回想要拖動椅子的手,熟練地出去泡了兩壺紅茶再回來,一杯擺在他面前一杯擺在自己座位前才坐下。

  看著利威爾用獨特的握杯方式拿起茶杯喝下一口,我有些期待地問道:「味道怎麼樣?」

  「還不賴。」

  得到他滿意的回復,我頓時心情高漲。

  「有必要那麼高興嗎?」

  「被自己喜歡的人誇當然高興。」

  反正心意已挑名,我便難得打了一發直球。

  沒有立刻得到回復,過了會兒利威爾才看向我,「別隨便說出那麼輕浮的話。」

  「算了,先不說這個,」他倚靠在椅背上,目光低垂,「你也察覺到了吧,這個屎一樣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地獄。」

  「嗯……從一開始就是。」

  只是我們沒發現而已,哪怕在沒有巨人只有人類的世界裡,人類與人類依舊會不斷發生摩擦,戰爭,歧視,掠奪,這些我都有在曾經的歷史書上見過。

  穿越到這種慌繆世界的戰爭年代,實在是太讓人絕望了,唯一稱得上幸運的事,那就是遇到他。

  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打響世界與帕拉蒂島間的戰爭,但是一直活在擔驚受怕的情緒裡反而更容易被敵人淘汰,所以我得活下去,努力追隨上利威爾的腳步。

  「活著的人必須背負起死者的意志,我一直這麼認為,」利威爾語氣平淡隨意,「哪怕現實再怎麼殘酷,我們這些家伙也只能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

  「為什麼……突然說這些?」我不是很能理解利威爾說這些話的原因,這和之前的會議好像沒什麼關聯。

  「嘁,還是不明白我想表達什麼啊。」說著,利威爾皺起眉。

  難道我又聽漏什麼了嗎……

  「聽著波貝爾,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別總把腦容量不夠用腦子放在不切實際的未來,給我好好想著如何走過眼前的路,不管是地鳴還是其他什麼,放在現在都和屎一樣沒用。」

  「哪怕是發生在未來的戰爭,你要做的也只是記住那天的約定,搞清楚,你不是團長也不是什麼參謀長,思考以後要走的路線這種事是韓吉的工作,還用不著你來想那麼多。」

  「……」

  「怎麼?不說話了?」

  「不……」

  我的反應可能讓利威爾不是很滿意,可我一時間真的不知該怎麼回話,他說的對,那些根本不是我現在該考慮的,更何況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都是已定的未來,如今想再多都是沒用的。

  可我希望那會是個好結局,我想為了那個好結局努力一把,不過或許……不是現在。

  不得不說利威爾式的引導方式對我來說真的很管用,在一瞬間我如釋重負,帶上輕松的笑容開口道:「謝謝你利威爾,我知道了!」

  他是個絕對溫柔的人。

  「臉色終於好看點了。」利威爾眉間舒展開,靠在椅背上,看起來倒是顯得放松愜意。

  接下去的時間裡,短暫地沒有人再說話,我默默喝著杯子裡的紅茶,一邊又忍不住偷偷看幾眼利威爾。

  一直都覺得他喝茶時的樣子很好看……不,平時也有夠好看。

  幾次偷看都沒有被發現,我逐漸大膽了起來,這視線一但定在了利威爾身上就變得無法挪開,一不小心就陷了進去。

  「喂,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直到利威爾的聲音傳入耳裡,我才強行從中脫離,不知什麼時候他對上我的目光,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偷看被發現是件很窘迫的事,我低下頭,輕輕晃了晃腦袋,假裝清完嗓子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最開始,」我能聽出利威爾語氣裡包含著的無奈,「這麼明顯虧你還問的出口。」

  「……」

  此時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尷尬的用腳扣出三室一廳了。

  就在我努力想著接下去的話題時,門那邊突然一陣巨大的響聲,抬起頭,韓吉站在門口,手上什麼動作都沒有,只有臉上寫著吃驚。

  而把視線繼續挪到邊上,就是奄奄一息大幅度打開的木門。

  門會壞的啊韓吉……

  「誒?你們居然在啊。」

  果然韓吉沒料到我們會在會議廳,不然也不會這樣粗暴地開門了。

  「啊啊,剛剛門上有只蒼蠅來著,」說著抱歉的話語,韓吉似乎很困擾地抓著頭發,「打擾到你們了,抱歉。」

  說的明顯是假話。

  利威爾放下茶杯,帶著椅子稍微挪了點方向,並沒有拆穿韓吉的意思,「是那樣的話,它早就被你拍成惡心的肉泥黏在門上了吧。」

  靜靜看著韓吉走進門把門關上,她拉開我邊上的位置坐下,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間,門又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

  好像為了宣泄自己的不滿,木門帶著讓人聽到會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再次緩緩打開一條縫。

  這棟建築本來就只是趕時間造出來的,有些地方的質量自然不會好到能夠承受上韓吉的那一擊。

  「哈哈,看來我沒控制好力量。」

  是個人都能聽出韓吉笑聲裡帶著的勉強。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利威爾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我見韓吉和自己之前差不多的狀態多少有點不忍,在茶杯與木桌碰撞發出響聲後,我才開口道:「不嫌棄的話,要不你先喝口我杯子裡的茶放松一下?」

  話音剛落,韓吉倒也沒客氣,道了聲謝就拿起我的茶杯往自己喉嚨裡灌了兩口。

  「韓吉,就連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利威爾看似隨意地說著話。

  「哪有啊,你看錯了利威爾!」

  看著還在維持笑容的韓吉,我在心中嘆息一口,倒也沒打算再說什麼。

  利威爾似乎同樣沒打算繼續把話題延伸下去,直接換了一個,「所以希茲爾國的那群家伙怎麼辦?」

  「希斯特利亞那邊已經給安排好住所了,他們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韓吉稍作停頓,繼續道:「對了,關於會議上有關吉克.耶格爾所提出的對策,我打算放在最後使用。」

  這樣的發言代表著韓吉可能會有其他方法,我瞬間就認真了起來,又聽利威爾說,「不知道那個臭猴子到底在想什麼,我也不想遵循那家伙的對策,但你是有更好的方法嗎?」

  好像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韓吉才說道:「不,要說方法的話還沒有想出來,可一旦啟動地鳴,到時候世界將會真正的與我們為敵。

  「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現在還有希茲爾國願意和我們往來,可以的話,我希望帕拉蒂島能盡量用和平的方式與更多的國家往來,讓更多人明白……」

  韓吉看向我們,目光堅定,「我們不是什麼惡魔。」


主動出擊!

  正值炎熱的夏日,窗外蟬鳴聲不絕,哪怕光是坐在會議廳內依舊能感受到背上的衣物被汗液浸濕的黏著感,在如此環境中看著還能顯得涼快的,估計也只有坐在對面的利威爾了。

  現在是,853年的八月。

  大概一年前,也是我與利威爾一起待著這個會議室內,唯一不同的,現在我們在等韓吉。

  一年的時間裡,發生的事情還算多,自從希茲爾國的人來到帕拉蒂島後,島上科技的發展可謂是達到了不一般的快速,短短兩個月,在奇優宓女士離開帕拉蒂島前的時間內,有關鐵軌與運輸火車的建造藍圖與模型都已經設計完成,大部分的工程都已完工。

  此時此刻還在烈日下暴曬搭建鐵軌的只有104期的各位了,其原因不過因為艾倫的一句可以鍛煉身體與促進島上的開發。

  有點心疼他的同期生。

  再說說牆內,讓我最震驚的莫過於八個月前希斯特利亞的結婚與近兩個月前的懷孕,看到消息的時候我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這是她為了帕拉蒂島做出的犧牲,但不管怎麼說……也太快了。

  「嘁,韓吉那家伙竟然讓我們在這裡等那麼久。」

  是有夠久的,我看向利威爾,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夏季果然是個讓人煩躁的季節。

  撓了撓頭發,我側趴在桌子上,目光放在那扇緊閉的門上,「應該快了吧……」

  話音剛落,門被打開一條縫,說曹操曹操到,見韓吉走了進來,我立刻重新豎起身子。

  幾乎在韓吉落座的那瞬間,利威爾開口詢問道:「收到消息了吧,希茲爾國的回復是什麼?」

  半個月前,韓吉向希茲爾國提出了一個請求,希望可以通過希茲爾國與島上的資源與更多的國家達成交易關系,如果能增加對我們友好的國家數,我們就不一定非要依靠地鳴了,同樣希斯特利亞也不需要背負那麼多東西了。

  只是,以其他國家對我們的敵意來看,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行,他們說希茲爾國自己也是孤立無援,無法幫我們這件事,」韓吉看上去倒還算平靜,「更何況現在全世界都害怕與厭惡我們,從一開始這想法就不可行。」

  韓吉說完,會議廳安靜了幾秒鐘,然後被利威爾一聲「嘁」打破,「從另一方面來說,那群家伙想要獨占這座島的資源做交易啊。」

  「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我認為以韓吉的腦子,她或許還有其他什麼方法。

  「我有一個想法,」韓吉與我對視上,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不過我們得先去找艾倫他們。」

  騎上馬,在還未搭建好的鐵軌盡頭見到104期的各位,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淌著汗,讓和科尼站在一旁休息,薩沙與阿爾敏搶著喝一桶水,其余人還繼續做著手中的粗活。

  見到我們,他們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一邊擦著身上的汗一邊慢慢走過來。

  從福爾背上下來,我把韓吉與利威爾的馬匹牽好,走到他們邊上。

  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到這群人了,現在這一見,才發現男生裡的變化有多大。

  艾倫的頭發越來越長,讓開始留起了胡子,阿爾敏把後面的頭發剃短,甚至連科尼都長出了頭發成為了寸頭。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群人一個比一個長的高,除阿爾敏以外大部分人都幾乎一米八以上,我本來長的就矮,如今抬頭看他們比以前更累了。

  「這麼熱的天氣真是辛苦你們了。」這是韓吉與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辛苦了。」我跟著韓吉帶上一句。

  摘下戴在頭上的草帽,讓撓著頭開口道:「還好,我們得保護這個笨蛋,只好跟著做。」

  讓口中的笨蛋指的自然是艾倫。

  站在104期生的前面,我又聽利威爾帶著些許感嘆意味的話,「你們幾個,就只懂得長高。」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好像有一點違和。

  「你們應該是有急事吧?」艾倫沒有接利威爾的話,而是直接開口詢問。

  看著韓吉微微點頭,她說道:「剛才亞茲馬比特已經回復了。」

  韓吉對艾倫他們說出之前得到的答復,希茲爾國無法也不想協助我們跟其他國家進行貿易,加上雖然其他國家有圍護艾爾迪亞人的人權團體,但無人會願意理會,甚至團體還被當成一群怪人對待。

  而且這個世界希望帕拉蒂島上的人民能夠繼續充當惡魔,因為他們認為這樣能夠促進各國團結,維持世界的穩定。

  換句話說,只要帕拉蒂島還存在,其他國家哪怕再看不慣對方,也會暫時合作對付我們,帶給自己國家的人民一種各國和平的假像。

  「那麼,我們只能依靠地鳴而且勢必要犧牲希斯特利亞嗎……」

  說話間,艾倫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他低垂眼眸,我無法從他的眼裡讀出些什麼來。

  看向利威爾,一不小心與他對視上,我下意識看向別處,聽利威爾接下去說的話,「是啊,希茲爾國依靠地鳴而締結軍事同盟,這一點明白地寫在條約當中。」

  「不會吧……這世界要我們來彌補一百年前祖先所犯下的惡行嗎……」阿爾敏一臉難以接受的神情,緊皺著眉看起來有些沮喪,「不肯理解我們的想法,就擅自認定我們是惡魔,為什麼大家都不願去思考能夠促進和平的方法呢?」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啊,阿爾敏。

  參考我原來世界那邊的歷史,我明白,種族間的仇恨沒那麼容易被消除。

  輕嘆口氣,我開口道:「人與人之間都能產生矛盾,就更別說國家間了,他們認為我們是惡魔,是因為他們從小被灌溉的或正確或錯誤的理念。」

  「我想……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大家不了解的關系,」三笠突然開口,「因為不了解我們是什麼人,才會感到害怕。」

  「沒錯,就算從亞茲馬比特口中去了解海外各國的意思,結果應該也是一樣,站在這個世界的角度來想,要如何相信一個不曾露過臉的對像呢?」

  韓吉的語氣堅定起來,我認真聽著她的話,聽她說出自己的策略。

  「所以我們主動出擊吧!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那就試著去理解,那就是調查兵團不是嗎?」

  我似乎明白了韓吉想表達的意思,她想要帶領我們走到世界上去,親自探索馬來大國。


語出驚人

  在與利威爾和韓吉騎馬返回海邊調查兵團分部的途中,我一直在腦中想著韓吉所提出的對策。

  借助義勇兵與奇優宓女士的力量,在馬來設立據點然後潛入進去,正面了解海外國家對我們的態度——沒想到奇優宓女士會那麼爽快地答應幫我們,現在只要等待就好。

  回到分部,我第一件事便是去訓練場找我班裡的人,之前倫納似乎有話要對我說,再加上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認真訓練,正好去看看。

  ……很好,我猜的沒錯,果然沒有。

  當我見到他們的時候,還以為這群人在露天蒸桑拿,一個個坐在樹蔭底下,手裡拿著把扇子扇風,除此以外幾乎一動不動,就連幾個月前剛畢業進我班裡的倫納也同樣如此,閉著眼躺在地上。

  被同化得也太快了吧……

  羅莎莉第一個看到我,她朝我揮揮手,軟綿綿地開口道:「波貝爾分隊長∼」

  話音剛落,倫納突然睜開眼,快速豎起身子拍去身上的灰,看起來比剛才精神多了。

  「現在是休息時間嗎?」天氣很熱,換做我也想偷懶不訓練,但怎麼說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我眼前偷懶吧,「再偷懶你們就去跑圈吧。」

  本質上我只是單純想嚇嚇他們罷了,不過可能我說話的語氣過於嚴肅,他們臉上的表情難看起來,伊戈爾最先說話,「抱歉分隊長,但我們不是故意偷懶的,瑪爾塔她……」

  說著,伊戈爾看向瑪爾塔,我順著他的視線,才發現瑪爾塔緊鎖眉間閉眼靠在樹上,一旁的雷德還拿著扇子給她扇風。

  看到這一場景我立刻明白過來,走上前在瑪爾塔身前蹲下,「是中暑了嗎?」

  擦去從臉頰上流下來的汗,雷德對我點點頭。

  光看著瑪爾塔的表情就覺得難受,我深吸一口氣吐出,隨便往地上一坐,「先去打桶水,還有把毛巾拿來。"

  「啊,好。」

  望著雷德離開的身影,我一只手托在瑪爾塔的後腦勺上,把她稍微挪過來一點,從口袋裡拿出一條隨身攜帶的手帕,先是額頭,再是臉頰,我為瑪爾塔擦去臉上的汗液。

  等擦的差不多了,我朝邊上攤開另一只手,「羅莎莉,把你的水袋拿過來。」

  沒過多久,一只水袋被放在我的手上,我扭開蓋子,把袋口湊到瑪爾塔嘴邊,慢慢的往上抬,直到確保她喝下去了幾口,才移開水袋連同蓋子一同還給羅莎莉。

  「分隊長,瑪爾塔她……應該沒多嚴重吧?」羅莎莉說話的語氣小心翼翼。

  「不算嚴重但也不算輕,她都暈倒了啊,」我算明白了,他們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嚴重,「為什麼不送去醫療室?中暑嚴重不及時處理的話可能會危急生命。」

  「啊?不會吧!」驚愕的表情掛在羅莎莉臉上。

  一旁沒怎麼說話的伊戈爾張張嘴,撓著頭發看起來很困擾,「是我們疏忽了,以前沒遇到過這種狀況,瑪爾塔平時的身體應該沒那麼差才對。」

  「這麼大熱天的中暑倒是很正……」

  「分隊長!水和毛巾來了!」

  話還沒說完,雷德便抱著一桶水小跑過來,示意他把水桶放下,我拿起掛在邊上的毛巾浸濕在水裡,然後再擠干,疊成一條長方形後把毛巾貼在瑪爾塔的額頭上。

  做完一系列動作,我向倫納要了把扇子開始給瑪爾塔扇風,過了大概有十分鐘左右,我對伊戈爾開口道:「把她抱去醫療室吧。」

  「好。」

  目送伊戈爾帶著瑪爾塔離開,我又看向其他三人,「今天是太熱了,你們沒什麼事的話也先回宿舍休息吧。」

  「太好了!十分感謝分隊長大人了!」一聽到休息,羅莎莉立刻精力充沛起來,也不顧我還站在這裡,勾著雷德的脖子就走,「走雷德!我請你喝酒去,那可是好不容易從長官那邊拿到的紅酒!」

  「等一下,你們……」

  半句話卡在喉嚨裡,我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想想這些天他們訓練也辛苦了,隨他們去吧。

  於是此時此刻,只有倫納和我在場,我們間的氣氛沒安靜多久,倫納先一步開口,「波貝爾姐!」

  「怎麼了嗎?」

  此時的倫納早已與我初次見到他時不同,如果想要直視他,我需要抬起頭才行。

  嘖,看著自家「弟弟」的身高一點一點超過自己,怪不爽的。

  「可以的話我想拜托波貝爾姐幫我向利威爾兵長提個小要求,」咬重小這個字,倫納還用食指與大拇指間快要碰到一起的距離來表達他口中所謂的小。

  隱約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我猶豫了一會才問道:「什麼要求?」

  「就,就是……」倫納停頓下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才繼續,「我很想提升自己的格鬥術,想讓利威爾兵長指導我格鬥技巧!」

  ……我沒聽錯吧。

  簡直語出驚人啊倫納,我感覺有那麼一瞬間自己整個人都石化了,反應過來,為不讓倫納看出異常,我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去食堂再說。」

  且先不提倫納到底想干什麼,我要是再在這裡站著,都快熱得融化了。

  士兵用餐的大食堂,這裡不光光是吃飯的地方,沒到飯點的時候更是沒工作的士兵們選擇休息的地方。

  隨便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我看著對面臉上呈現興奮之色的倫納,多少有點無語。

  「那麼現在來說說你之前提出的『小』要求,」學著倫納之前的樣子,我故意咬重小字,「所以為什麼非要是利威爾呢?你完完全全可以去請教自己的同伴啊。」

  當我說到利威爾的名字後,倫納有一瞬間的表情有點僵硬,他挪開視線,向右看去,「前輩們都很厲害,但這麼久以來我都學的差不多了。」

  不是很明白他剛才在想什麼,我隨意地說道:「要是真想的話,我可以指導你。」

  「不不不,波貝爾姐還是算了,」倫納干笑著,對我擺擺手,「打人太疼了。」

  得到這麼個回復,我倒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你們兵長的話,下手說不定會更重啊,和你說過的吧,我的格技巧基本都是利威爾教的哦。」

  「所以我才要請教師傅的師傅教啊!更何況兵長應該不會報復式地把我打趴在地吧。」

  對你來說我到底有多可怕啊……

  「所以我在你心中是個什麼形像啊,倫納?」被別人擅自認為是可怕的人果然很不爽。

  「哈哈哈,不告訴你。」

  倫納的笑聲聽起來倒是自然。

  「喂……」

  笑過後,倫納對著我賤賤地挑了下眉,說道:「等什麼時候有機會再告訴你吧。」


同意請求

  「這就是事情的經過了,我也不知道倫納在想什麼。」

  把倫納那個所謂的「小要求」說給利威爾聽後,我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下一口紅茶,苦澀的味道流入喉間,即使在夏日依舊不會感到膩。

  對面的利威爾微微皺眉,翹起二郎腿,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會才開口道:「那小鬼應該連你都打不過吧,還說出這種話完全就是不自量力。」

  「所以利威爾打算怎麼辦?我只負責轉告,」說完,我想起了什麼,又加上一句,「不過看他請求時的樣子還挺認真的。」

  不久,利威爾「嘁」一聲後撐著桌子起身,「但願那個臭小鬼能堅持下來,別到時候露出比屎還難看的表情。」

  「要去哪?」見利威爾准備離開,我立刻跟上去。

  「去找那個不知好歹的臭小鬼。」

  話說的難聽了些,但我知道利威爾同意了,對於現在的倫納來說應該算件好事,就是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後悔。

  作為曾經被利威爾親手教導格鬥技巧的人來說,我有些期待倫納之後的反應。

  再次來到訓練場的時候,我班裡的人正在射擊場進行射擊訓練,一聲聲響徹樹林的槍響後,利威爾和我也正好走到訓練場邊上。

  他們一個個認真瞄准的樣子映入我的眼中,我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開口道:「各位先停一下,你們兵長有事情要說。」

  倫納放下手中的槍支,第一個站起身來,緊接著其他人的臉上也帶著略為疑惑的色彩起身,不約而同地開口對我們道好。

  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倫納看到利威爾的時候有些慌張不安,還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因為與利威爾的相處較少,羅莎莉他們看起來顯然比平時拘謹不少,畢竟在大多數普通士兵的眼裡,調查兵團的士兵長是一位嚴肅可怕的長官。

  僅僅五人,卻站得筆直又整齊,從別人的視角看來估計會以為他們犯了什麼事正在接受處罰,而我心中卻有些哭笑不得。

  相比利威爾而言,我真的一點威嚴都沒有。

  吐出口氣,我默默往邊上退去一步,看著利威爾輪廓分明的側顏,等待他開口說話。

  「倫納,出列。」

  利威爾的話音落下,我明顯看到那一刻倫納的身子微微一顫,然後極度不情願地走出來。

  感覺倫納的反應很奇怪,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自己幾天前提的要求。

  後面四人依舊杵在那裡,光看著就讓人難受,我朝他們擺擺手道:「好了,沒你們什麼事了,繼續訓練吧。」

  話音剛落,他們四人好像松了口氣,整齊的隊伍散開,羅莎莉拍著瑪爾塔的肩,盡管聲音不大,但還是被我聽到耳中。

  「嚇死我了,還以為之前偷拿的酒被發現了。」

  ……你到底偷了多少瓶酒?

  對於羅莎莉的行為我已經習慣了,反正就連韓吉和利威爾都對他們平日裡有些越界的做法掙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也就別管太寬了,只要他們不耽誤訓練就好。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嗎兵長?」

  聽到倫納的聲音,我走回兩人邊上,不知為何,一看到倫納緊張的神色我就有點想笑——簡直和平日裡的他一點都不像。

  反觀利威爾這邊,他抱著胸,一臉不耐煩地開口,「你該不會把自己提的要求給忘了吧。」

  「啊,我想起來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倫納終於露出笑容,「那您的答復是……」

  合著你還真忘了啊,倫納。

  好像想了一會,我才聽利威爾說道:「我同意了,但如果你要中途放棄的話,還是趁現在收回之前的請求。」

  不出意料,我看到倫納愣住的樣子。

  明明答應了倫納,後面還要再說一串讓人困擾的難聽話,雖然現在我心中的詞語不太適合用來形容利威爾,但我還是覺得他居然有點可愛。

  對,可愛,說出來估計又會被利威爾罵蠢吧。

  一個沒忍住我輕笑出聲,意識到不合時宜把笑憋回去的時候好像已經晚了。

  完蛋。

  感到兩股視線在我的身上,我清清嗓子,把目光挪到旁邊,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波貝爾,你在笑什麼?」

  冷冷的聲線傳入耳中,我努力把宛如嗑了開心藥想笑的心情壓下去,看著利威爾的眼睛,我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想起以前韓吉和我說的笑話了。」

  「我看你是便秘通暢了才高興成這樣。」

  又被利威爾開了毒舌的玩笑,我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樣子,不但沒有收斂,反倒更想笑了。

  「這麼說不太好吧……」不大的聲音流出,倫納微微皺起眉,目光放在地上。

  顯然倫納還沒習慣利威爾的說話方式,多虧了他,我想笑的心情終於平復了下來,對倫納露出淡淡的笑容,「沒事沒事,以後你也會習慣的。」

  「……」

  似乎想說什麼,利威爾張了張嘴,而我只從他的眼中看到無語。

  最終倫納還是確定了自己之前的請求 ,於是關於格鬥術的訓練被利威爾安排到了每天的上午,為了讓我班裡的人一同學些技巧,我打算在利威爾指導倫納訓練的時候帶他們一起觀察兩人的動作。

  早上,解決完早餐,我慢慢悠悠地走去訓練場,發現除我以外其他人都到了,倫納站在利威爾對面,看起來相當緊張,反觀利威爾那邊倒是很放松,兩人中間宛如存在一道牆,很好地形成了對比。

  走到羅莎莉那邊,四人正盤腿坐在樹下的陰影裡,像等著看一出好戲一般。我沒說什麼,和他們一起往地上一坐。

  「准備好了就攻過來。」

  安靜的空氣中,利威爾的聲音顯得格外冰冷,我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好轉向倫納,他看起來要比剛才還緊張,喉間滾動,吞了口唾沫。

  「那兵長,失禮了!」

  直到倫納開口,我發現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一股熱氣流入耳中,羅莎莉不知什麼時候湊到了我的耳邊,「分隊長,倫納他……為什麼想不開啊。」

  「誰知……」

  話還沒說完,我看見倫納已經抬腳向利威爾衝過去,一眼過去,全是破綻。

  那一天,我想起曾經在地下街時跟著利威爾學習格鬥技巧的恐懼感。


格鬥術訓練

  結果顯而易見,不到兩分鐘,倫納就躺在了地上,他不服氣的情緒很明顯,跌跌撞撞起身後,又一次朝利威爾那邊衝過去,然後又一次被利威爾打倒在地,而且,利威爾絕對沒用上全部的實力。

  羅莎莉靠近我,似乎為了不讓別人聽到,她小聲地開口道:「分隊長,兵長的指導方式怎麼和我想的不一樣啊?」

  「其實利威爾他……不會輕易教別人自己的戰鬥技巧。」

  曾經也有不少士兵向利威爾請教過格鬥術,但他一個都沒有同意,所以倫納完全算個個例。

  按理來說格鬥術的教導方式一般應該是先指導要點再實踐,而到了利威爾這邊,就變成了先實踐再指導,所以想要從他身上學到東西,通常需要先挨幾頓揍來作為「學費」。

  「嘶,真是看著就覺得疼,」羅莎莉做出此類評價,「分隊長,您以前也被這麼揍過?」

  腦中閃過不太好的回憶,我清清嗓子,沒有直接回復。

  眼前倫納反復挨揍的場景上演了大概有十幾分鐘,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幾種摔法,我多少有些無聊,看的自然就沒有之前認真。

  今天的氣溫不高,再加上坐在樹蔭下那麼安逸,使得我整個人都被困意包裹,閉起眼用手撐著臉頰,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黑暗裡,一旁傳來伊戈爾慌張的聲音,「倫納!你干什麼?你……」

  再次睜開眼時頭頂的陰影漸漸加重,下意識抬起頭,一個人已經撲到了我的身上,因為慣性,我的背部差點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好在最後成功穩住。

  「分隊長……」

  「我沒事。」

  回應完瑪爾塔後,我拉起依舊趴在我身上的腦袋,倫納的臉上和頭發上髒兮兮的,眼睛裡帶有委屈的情緒,活像一只受傷的小土狗。

  所以剛才到底什麼情況?

  「哎哎分隊長,」羅莎莉又一次往我這邊靠過來,還用下巴指指倫納,「剛才倫納被兵長一腳踢到你邊上,然後他停都不帶停的立刻站起來直接往你身上撲,真的很快啊!圖謀不軌啊!」

  「……」

  眼前的倫納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張張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直到前面傳來軍靴一下一下踩在地上的聲音,我才抬起頭,發現利威爾走到了我的面前,他皺著眉視線放在我和倫納身上,可能是站著的緣故,我從他盯著我的目光中看到一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一時間周邊的氣壓仿佛降低了不少,壓迫感強的我甚至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敢肯定利威爾現在很不爽。

  悄悄挪開點視線,我看到自己班裡那些家伙面露一絲同情之色,那是面對倫納所流露出的感情。

  而倫納背對著利威爾,顯然沒發現什麼不對勁,他忽然跟個小孩子一樣抱住我,用帶有撒嬌意味的語氣開口道:「波貝爾姐,我受傷了,一會幫我上藥吧∼」

  「……這傷也沒多嚴重吧。」一個沒忍住我還是吐槽了出來。

  「可嚴重……"

  「喂,臭小鬼,」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打斷了倫納要說的話,「別隨便給別人添麻煩,還有身上髒死了,給我從這家伙身上起來。」

  吞下口唾沫,我看著倫納一臉懵逼地回過頭,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他喊出一聲「兵長」後,便傻傻地坐在原地,沒有了接下去的動作。

  估計是覺得倫納太過遲鈍,利威爾「嘁」了一聲,居然直接上手就去拎他後頸上的衣領,硬是把他給拽了起來。

  看起來有點嫌棄的後退兩步,利威爾先撇了我一眼然後看向倫納,拋出一句話,「回到你之前的位置,繼續。」

  倫納顯然也感受到利威爾周邊的那股低氣壓,通過他慢吞吞挪到利威爾對面的動作,我看到他的不情願。

  「我說過了,既然會後悔一開始就收回那個請求。」利威爾甚至沒有做任何准備動作,就這麼站在那裡。

  「不……我沒有後悔。」

  關於倫納後不後悔我不知道,起碼我能確定,他現在一定怕死利威爾了,說話時聲音都在發著顫。

  「那就好,記住你說的話,倫納,」利威爾依舊擺著張臭臉,不過周身的壓迫感倒消失得無影無蹤,「比起一個勁的犯蠢不斷朝我進攻,倒不如先想想看怎麼防守。」

  說著,利威爾甚至沒等倫納反應過來就首次朝他主動進攻,我看到他眼底的平靜裡帶著些許我讀不懂的色彩。

  像是下意識的,倫納用手護在額頭前面,當利威爾的右腿踢過去的時候,他顯然想起了利威爾進攻前的話,笨拙且慌亂地後退著。

  一擊兩擊,都被倫納躲過,雖然很勉強,但的確要比之前有進步。

  在兩個人的畫面之中,我同時看到了指引與受教,不止倫納,利威爾的進攻也明顯比剛開始的幾次要認真與嚴肅。

  「倫納加油啊!咱們都看好你!」

  「再撐一段時間倫納!你可以的!」

  我班裡的人忽然激動起來,一個比一個坐的端著,嘴裡不斷在為倫納加油。

  一滴汗水順著倫納的額角流下,在陽光的反射下閃著光亮,最後落至地面。

  看著倫納逐漸自信起來的動作,我的臉上居然不自知的露出了笑容,下一秒,我與他對上視線,除此之外,我還感受到另一股目光,但我沒有看過去,只是繼續讓自己的樣子停留在倫納的眼中。

  他對我勾起笑容,自信地微微頷首,然後……

  摔倒在地。

  是的,不過片刻分神,倫納就又一次被利威爾用腿掃到地上。

  不過倫納在那麼快的時間中就倒地,應該不光光是分神那麼簡單,利威爾的最後一擊比前面幾次都要快,我都沒怎麼看清他的動作,只知道幾秒後倫納躺到了地上。

  訓練中利威爾一直都有保留實力,這點我當然明白,畢竟他認真打起來可沒人能夠打得過他,那麼為什麼他會突然使出更多的實力?難不成沒控制好力度?

  「真是太可惜了。」伊戈爾的語氣裡帶有惋惜。

  拍著大腿,羅莎莉噘著嘴故作誇張的大聲說道:「嗨呀,我都想好要怎麼在其他同伴面前吹你了倫納!怎麼就倒在最關鍵的時候了呢!」

  看起來倫納真的是累壞了,他沒有立刻站起身,抬起一條手臂,像在故意氣羅莎莉一樣,豎起個標准無比的大拇指,然後繼續躺在原地。

  「倫納!你是不是還想挨一頓揍?!」

  在羅莎莉憤怒的聲音裡,我移過視線,偶然間看到利威爾,目光就再也無法離開了。

  好像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我的確是透過他的眼,看到了裡頭煩躁的火焰。

  沒過多久,利威爾拋下一句「明天繼續」便先一步離開訓練場,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醋意惹火上身

  直到晚上,我穿著寬松的便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才終於明白過來今天上午奇怪的地方在哪。

  沒錯,就是利威爾的情緒變化,比如最開始周身的低氣壓,再到最後的煩躁,都多多少少有些莫名其妙。

  要說他有潔癖看到倫納身上髒兮兮的過來抱住我難受倒很正常,但親自上手把倫納拎走這可不像他會做的事,不如說輕輕踹一腳還更加符合他的做法。

  不行,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難道說他最近遇到什麼不爽的事了嗎?不應該啊,以前他也不會這樣啊……

  意識到自己開始鑽牛角尖了,我敲了敲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拋之腦後,不過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何必想那麼多。

  這時房門那邊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我帶著疑惑站起身,准備前去開門。

  伴隨著我開門的動作,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出。

  當看到來人的樣貌時,我的心跳幾乎都漏了一拍,站在門口的是剛才我還在想著的對像。

  看著他手中提著的油燈,溫和的暖色調光線撒在他的臉上,我不自覺吞下口唾沫。

  靠在門框上,我盡量露出自然的笑容,整個人懶懶散散,慢悠悠的開口道:「利威爾,找我有什麼事嗎?」

  本想在自己身上營造出一種慵懶的氣質,可利威爾明顯不想配合我,他嘆了口氣,一只手朝我伸來按在我的頭頂上,讓我側過臉去。

  「進去再說。」

  沒辦法,我只好移開貼在門框上的手臂重新站直,回答了個好,然後退回房間,等利威爾進來後,我又握上門把。

  當門框與門完全合上,我的手卻沒有從冰冷的把手上離開,微微抬起頭,我呼出一口氣,才轉過身朝利威爾走去。

  他已經坐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我有些猶豫要怎麼辦,下意識地環顧著周圍,最後還是選擇多走幾步路,往床邊一坐。

  空氣安靜下來,利威爾並沒有立刻說什麼,反而拿起之前被我攤在桌上的幾份文件看了起來——那是我給倫納梳理的倫理知識以及格鬥術要點。

  免得打擾到利威爾,我沒有主動開口,把目光放在他面無表情的側臉上,我依舊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過去多久,困意漸漸入侵我的腦袋,當差點就要睡過去的時候,才終於聽到利威爾平緩的聲音,「那個臭小鬼對你的感情好像很不一般啊。」

  能從利威爾嘴裡聽到這種話,感覺不是一般的奇特,瞬間我整個人都精神了,本來想著開些玩笑來緩解一下氣氛,但看到利威爾嚴肅的神情,我只好收回剛才的想法。

  「像他這種年齡的孩子也很正常吧,」當然明白利威爾話裡的意思,自然要好好解釋,「應該是雛鳥情結之類的,畢竟他剛從死亡邊緣回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我,比較依賴我什麼的也還算正常。」

  「那家伙又不是只有五六歲,怎麼可能蠢到連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

  不明白,我完全不明白利威爾想表達的內容是什麼,他大晚上過來這裡不可能就為了說這麼點小事,這不是他的作風。

  吞下口唾沫,我有些不自在地向後面挪了挪,剛醞釀著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利威爾就先一步開口道:「算了,換個說法。」

  「你對那家伙又有什麼想法?如果只是普通的關心,沒必要親力親為的給他整理這種東西吧。」

  說著,利威爾拿起那幾張紙在我眼前揮動幾下,又把他們放回桌子上,而此刻,我已經能十分明顯的從利威爾身上看到煩躁的情緒了。

  不,應該說他的情緒從進門前就一直隱藏在平靜之下,不過現在漸漸的顯露了出來。

  不知道說些什麼能消除利威爾的煩躁,我張張嘴,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說話。」利威爾好像有些看不慣我的沉默。

  「相信我,我一直都把倫納當成弟弟看待,」很不自在的低下頭,明明說出口的都是實話,我卻依舊無法做到看著利威爾的眼睛,「最近我不是很閑嘛,就……幫倫納整理了一下筆記什麼的……」

  說到越後面我的聲音就越輕,最後干脆選擇閉上嘴。倒也不是覺得自己說出口的話有什麼問題,主要是此刻的氣氛硬是給了我一種被教導主任查早戀的既視感。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我清清嗓子放棄掙扎,雙手緊握搭在大腿上,繼續低著頭。

  「還真是天衣無縫的借口啊。」

  面對利威爾嘲諷般的話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糾結半天依舊選擇乖乖閉嘴。

  「……」

  一聲「嘁」傳入耳中,我稍微抬起些頭,還沒反應過來,一股力拽著我的衣服把我硬生生從床邊拽了起來。

  梅,梅開二度?

  想起幾年前不太好的回憶,我感到有些害怕,可當我看到利威爾的神情時,那種惶恐的心情又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手中的力度不減,但視線卻瞥到了一旁並不在我的身上。利威爾微皺著眉,似乎在猶豫些什麼,幾秒後他把我往後一甩然後松開手,而我也因為慣性,整個上半身都倒在了床上。

  本來穿的衣服就寬松,被利威爾這麼一拽,此刻變得凌亂無比,外套滑落,裡面那件襯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無暇去顧及衣服,我撐著床半支著身子,沒有立刻爬起來,與床邊利威爾鋒利的眼神對視上,我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想,難道他在……吃醋?

  如果真這樣的話那也太離譜了吧!

  簡直讓人慌得一批,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維持這個動作像個木頭人一樣動都不敢動一下。

  許久,利威爾終於望向我,語氣淡淡的開口道:「之前那個蠢得半死的約定還記得嗎?」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真是抱歉啊,我現在想打破約定了。」

  「誒?」

  利威爾的聲音傳入耳中的那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髒劇烈跳動了一陣,隨後便再次回歸平靜,明明還是夏日,我卻感到體內某個地方異常冰冷。

  此刻的周圍真的安靜了下來,只有軍靴踩在木板上發出的刺耳又煩人的聲響,我仿佛被人扼住喉嚨,就連呼吸一口氣都覺得累。

  手上使力,我豎起身體,可在下一秒一個陰影擋在我的面前,讓我看不清眼前的景像,剛想抬頭,又是一股力把我推倒在床上。

  那人的手撐在我頭的兩側,昏暗的光線下,我勉強能看出在自己上方的人是利威爾,剛平靜下來不久的心髒又一次加速跳動著,現在光是呼氣我都無法做到。

  「是同意,還是拒絕,你自己來選。」

  低沉好聽的嗓音流出,眼前的人背著光,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之前也說過,把這種沒有意義的感情帶上戰場只會成為累贅,還是說你有足夠的膽量去承擔這份屎一樣累贅?」

  所以剛才利威爾的意思是……我明白了,還真是糟糕的表達能力啊。

  可惜偏偏在這類關鍵時刻,我總是被動的那個,腦中一片混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心髒仿佛快要衝破胸腔,而我所能做到的只有讓自己保持平緩的呼吸。

  「什麼?」

  一次,兩次,我在努力呼吸,我甚至都無法讓大腦像往常一樣正常運轉。

  他好像嘆了口氣,在微弱的光芒中平靜的說道:「我在問你的意願,波貝爾,想明白了再回答。」

  還是那能夠蠱惑人心的低沉嗓音,我幾乎下意識的,緩慢的,輕輕點了點頭。

  房間裡的油燈被熄滅,一片漆黑的環境下,紅酒從高處被倒入高腳杯中,濺出的液體撒在地毯上,映出一片鮮血般的紅。

  真的很美。

  (刪減版)


潛入

  那之後的生活再次回歸平靜,平日裡我與利威爾還是保持著距離,該干嘛就干嘛,絕不影響對方工作,除去晚上我偷偷溜到利威爾房間過夜的頻率越來越高外,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每次當我深夜敲門,利威爾都會過兩三秒給我開門,通常先拋給我一句「你先睡」,然後繼續處理手頭的工作。

  他完全不明白我大晚上冒著被發現的風險,過來敲士兵長辦公室門的良苦用心,那可全部都是為了能讓他早些睡並且睡在正確的位置上!

  那一天,我側躺在他的床上,用手撐頭看著他手中的筆,鋼筆的筆尖落在紙上滑動,發出莫明讓人放松的摩擦聲。

  稍微挪動一下位置,我讓自己朝利威爾那邊去一點,無表情的開口道:「我的工作都做完了,你怎麼還沒結束。」

  而利威爾只是看了我一眼又把視線放回手頭的工作上,「要是嫌工作少的話,我不介意幫你去找韓吉。」

  「……算了,」說完,我把整個人都縮回被子裡,不一會兒又重新探出腦袋,「也該睡覺了吧,你手裡的文件又不是明天就要交的。」

  「管好你自己,波貝爾,時間差不多了,快點睡。」利威爾這次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見本晚的勸睡計劃失敗,我氣不打一處來,盯了利威爾幾秒後翻了個身把自己的後腦勺留給他,然後閉起眼打算睡覺。

  背後好像傳來利威爾的嘆氣聲,緊接著是椅子在地面的拖動聲,還有衣服布料的摩擦。

  最後油燈被熄滅,哪怕睜開眼睛周圍也依舊一片漆黑,被子被輕輕掀開,床旁邊的位置凹陷下去。

  此時,我才重新翻過身對著利威爾,在黑暗中開口道:「晚安。」

  「啊,快睡吧。」

  柔軟又帶有些干燥的唇瓣貼在我的額頭,不久便離開了,溫暖的溫度卻仍然保留在上面,一段時間後才慢慢消散開。

  一夜無夢。

  新的一天,記得韓吉有說過今天下午兩點需要准時到會議廳開會。

  早上的寶貴時間,我還是選擇陪著我班裡那些家伙一起觀看利威爾教導倫納的格鬥術訓練。

  相比第一天而言,倫納的動作已經有了較大的改變,進步速度相當快,讓我不禁在心中感嘆倫納的接受能力良好和利威爾的教導水平高超。

  解決完午飯,磨磨蹭蹭地把手頭文書工作做完,我便跟著利威爾一起直奔會議廳。

  一進門就看到韓吉坐在中間的位置,我順勢坐在她旁邊,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希茲爾國那邊怎麼樣了?」

  注意到韓吉一直轉著筆的手停下,我抬起頭,發現她的神情還算輕松,「昨天收到希茲爾國的消息了,兩天後,他們會派船來接走義勇兵送至馬來,等設立好據點,也就是大概兩個星期左右,就能帶我們登上馬來大陸,而且這些行動王政那邊也同意了。」

  「比預期的還要快啊,」利威爾翹著個二郎腿,語氣不緊不慢,「也差不多該准備起來了,首先是參加本次行動的家伙,韓吉,這點你確定下來了嗎?」

  此次行動本質上為潛入,自然不能帶太多人去,引人注目容易暴露不說,行動還不方便,韓吉一定能考慮到這點。

  和我想的一樣,韓吉接著開口道:「人不能帶的太多,除去我們三個,再加上艾倫他們就行了,第一次踏出帕拉蒂島,主要是親自弄明白島外對我們的態度。」

  過了有一會兒,韓吉又補上兩句話,「吉克.耶格爾的事情暫且放一放,我們要先嘗試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問題。」

  「那到馬來後,有什麼注意事項嗎?」我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表現的隨意一點就好,不用去刻意注意什麼啦。」韓吉這樣回答。

  兩天的時間一眨眼過去,轉眼那艘巨大的游艇就停靠在了港口,據韓吉所告知的內容,這是為了把義勇兵偽裝成渡海來到馬來的游客,更好的避免被懷疑。

  當葉蕾娜他們上到船上,奇優宓女士又走了下來,她手中提著兩個箱子,微笑著把它們遞到韓吉手中,「像之前說的,這些是為各位定制的衣物,帕拉蒂島與馬來的衣物風格差的太大,不換身衣服難免會被注意。」

  等韓吉接過那兩個箱子,奇優宓女士又從身後一位保鏢手裡拿過幾個布質小袋子給韓吉送去。

  直到韓吉露出困擾的樣子,奇優宓女士好像才想起韓吉現在沒有手拿,下一秒,她微笑著與我對上視線。

  「……」

  雙手捧著好幾個錢袋子,我甚至連對奇優宓女士揮手道別都做不到,最後只好目送他們一群人上船離開。

  游艇在海上航行,離我們越來越遠,它變得小小的,最後消失在地平線上,而我此時的內心想法則是——手好酸!

  手中的袋子裡全都是硬幣,隨便掂量下就能聽到清脆的碰撞聲,看著韓吉艾倫他們往分部走去,我也只好在心中哀嘆一聲跟上去。

  在利威爾後面走著,此刻除了手中的重量以外什麼都感受不到。就在這時,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我。

  一個沒反應過來,我差點直接撞利威爾身上,不過好在及時剎住了腳步。

  「怎麼了?」我有些不太理解。

  利威爾並沒有立刻回話,他的目光放在我手裡的錢袋上,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拿走了我手裡一半的東西轉身就走,對我拋下兩個字,「走了。」

  沒辦法,我只好灰溜溜的走到他邊上去。

  到了會議廳,見韓吉把箱子打開攤在桌子上,我也就隨手把東西往桌上一扔,然後再拿過利威爾手裡的錢袋子一起砸到上邊。

  等104期的各位也進到會議廳了後,韓吉把那幾套衣服都從箱子裡拿出來,「你們把自己的衣服拿走吧,別拿錯,還有注意這幾天不要弄髒了哦。」

  「居然是這種風格的嗎?」

  「看啊,連單獨的帽子都有!」

  「我穿上應該會很帥吧。」

  104期小聲討論著,手上挑選的動作不停,不到兩分鐘,他們手中都拿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套衣服。

  好像終於注意到了邊上可憐的幾個小錢袋,韓吉拿起其中一個在手裡掂了掂,然後又將其打開,拿出一枚硬幣觀察起來。

  應該是弄清楚了,韓吉把硬幣放回錢袋子裡扔回桌面,「這些是馬來的交易貨幣,也一人拿走一袋吧。」

  話音剛落,科尼薩沙就上手去拿,像擔心自己那份被搶走一樣。

  「掉了的話就沒多余的了。」韓吉加上一句話。

  一段時間後,104期離開會議廳,房間裡終於恢復安靜,桌上還有三個錢袋和三套衣服。

  韓吉把三袋錢袋壓在衣服上,把其中兩份分別遞到利威爾和我面前,嘴角勾起笑容開口道:「當穿上這套衣服的時候,我們的計劃就已經展開了。」


島外調查

  遠處海面的地平線上再次生起黑煙,時不時傳來游艇發出的排氣聲,已經是那之後的兩個星期了,我們站在港口的位置,靜靜等待著游艇的到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游艇終於停在了我們的面前,樓梯被放下,上面有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對我們做出邀請的動作。

  等所有人都上到游艇後,樓梯被收起來,伴隨一聲黑煙被排出煙囪的聲音,游艇慢慢離開港口。

  下方站著的是其他為我們送行調查兵,他們微仰起頭注視著我們,臉上帶著發自真心的笑容。

  突然一陣呼喊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順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我班裡的家伙們,他們的手高舉過頭頂,朝我這裡賣力的揮動著。

  「波貝爾姐!玩得開心!」

  「分隊長!一路順風!」

  明明此次出行是奔著執行任務去的,為什麼他們硬是帶給我一種出遠門旅游的既視感,尤其是倫納,居然連玩得開心這種話都說的出口。

  面對他們的熱情,我也只好回以一個微笑。

  旁邊傳來腳步聲,我下意識看去,利威爾的雙手正搭在身前的鐵欄杆上,他撇了我一眼又收回視線,淡淡地開口道:「又不是出去旅行,你班裡的那群家伙想的還真是有夠簡單,在我看來簡直和你一樣。」

  前面的話我倒能理解意思,最後一句我覺得單純就是利威爾在毒舌我。

  幾秒後我才轉了個身靠在欄杆上,挑了下眉,「哪裡一樣?我可不覺得是天真哦。」

  利威爾又一次面無表情的看向我,而我毫不在意的對他笑了笑,來表示自己此刻的無害。

  令我沒想到的是,在我說完話後利威爾居然直接收回自己的手轉身就走,留給我一個背影還有一個字。

  「蠢。」

  「喂!利威爾!」

  簡直顏面盡失,我邊喊著他的名字邊追上去繼續纏著他——我非要煩死他不可!

  *

  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路程,終於在第二天的早上看到了不遠處的港口與城市,一眼便能看出比島上更加的繁華與先進。

  當雙腳站在地面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調查工作正式展開了。

  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人頭攢動的景像映入眼簾,周遭還傳來商鋪老板不斷叫賣的聲音,一切都那麼的祥和,看不出一點與牆內不同的跡像。

  即使被稱為惡魔的後裔,但我想身邊的大家起碼從性格上來說,也都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

  「各位,歡迎來到馬來大陸,」歐良果彭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直到他開口我才注意到他,「我將帶各位前去亞茲馬比特大人的宅邸。」

  「那就拜托你了,歐良果彭。」韓吉先一步走上前去。

  隨著歐良果彭加入,隊伍的氣氛漸漸放松下來,從逐漸散開的隊形就能看出。

  通過四周的建築以及人們的穿衣風格,我猜想馬來的科技水平大約在我那個世界的一戰時期,相較牆內而言,真的算很先進了。

  路上,一輛載著兩個人的車子從邊上開過,估計是周圍人太多的緣故,司機開的並不快,也正因如此,被104期的某幾位逮著了機會。

  「我說……他們這樣真的沒關系嗎……」看著薩沙和科尼對那輛車大呼小叫的樣子,我不禁嘆息一口。

  「嘿!車子!」韓吉對著那輛車打招呼。

  很好,現在先別說那兩個人了,此時連身為團長的韓吉都加入了,那我們這還怎麼辦?

  利威爾腳步不停,語氣裡充斥著無奈,「怎麼可能沒關系。」

  感受到來自周圍的視線,我裝模作樣的咳嗽兩聲,把頭頂的帽子往下按,盡量擋住自己的臉。

  嗯,假裝不認識就好。

  跟在利威爾和歐良果彭邊上不緊不慢的走著,利威爾轉過頭去,幾秒後又微皺起眉,「再不去阻止他們,搞不好會拿胡蘿蔔給那個鐵塊吃。」

  「哈哈,不可能吧。」歐良果彭干笑著。

  「是啊,再怎麼樣他們也不會去做這種蠢事吧,」這點我還是挺有自信的,我可不相信他們連動物與載具都分不清,「利威爾,這說的也太誇……」

  沒再接著說下去,因為我看到科尼和薩沙已經拿出錢袋小跑著去到蔬菜攤上,並且拿起了一根胡蘿蔔。

  「他們去買胡蘿蔔了!」

  這下,我還未說完的話正式被歐良果彭壓了下去。

  現在又感受到了來自利威爾的視線,我只好咳嗽兩聲再假裝看風景,最終把目光定在一個賣冰激凌的小攤上。

  「我去買點東西就回來!」

  說著,我小跑向那個攤位,身後還傳來利威爾的叮囑,「喂,別跑太遠了。」

  「我知道了!」

  首先在其他攤位逛了兩圈,然後我去到賣冰激凌的攤位,掏出錢袋,付完款,我才握著兩個甜筒冰激凌四處張望尋找利威爾的身影。

  發現利威爾正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我立刻就跑了上去,可直到離近了我才發現,利威爾身後跟著一個小醜打扮的人,那人手裡握著好幾根波板糖,微低下身,似乎在和利威爾說些什麼。

  別告訴我是來推銷糖果的……

  這種可能性出現在腦海裡,我加快腳步走到利威爾身邊,先二話不說把一個冰激凌遞給利威爾。

  他一開始並沒有要接下來的意思,直到我又往他面前遞了遞,他好像才極其不情願的拿住了那個冰淇淋。

  此時,我終於看清楚利威爾那黑的跟碳一樣的臉色。

  「怎,怎麼了?」

  話音剛落,忽然一股力拍在了我的肩膀上,在地下街養成的潛意識行為令我下意識就把空下來的那只手伸向衣服內側的口袋,但最後卻什麼都沒有摸到,而我也就此僵在了原地,多少感到一絲後怕。

  幸好本次出行沒帶匕首……

  沒好氣的回過頭去,那個小醜打扮的人正對著我微笑,「呀!你們是好朋友嗎?那親愛的小朋友們,要不要來兩根甜甜的像征友誼的棒棒糖呢?」

  「不需要,謝謝。」我不帶絲毫猶豫拒絕了他。

  估計是被我冷淡的態度給打敗了,小醜打扮的人也沒再說什麼,嘀咕了一句「真可惜啊」便去尋找下一位游客。

  此時我才發現除去歐良果彭外韓吉也在這裡,像商量好了一樣,他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許久,韓吉好像忍不住了直接大笑出聲,還邊走邊笑。而眾所周知笑聲具有傳染性,不過兩秒,我也跟著韓吉一起笑了起來。

  關於身高我倒真的不怎麼介意,本來就是女性,矮點倒也沒什麼,但利威爾就……

  我忽然就把笑聲憋了回去,偷偷觀察起利威爾的神色,依舊是熟悉的死魚眼,依舊是熟悉的面無表情,周邊沒有奇怪的低氣壓。

  還好,問題不大。

  「好了,再不吃冰激凌可就化了,」冰涼又帶有微甜的口感融化在舌尖,我掛著笑臉示意利威爾趕快吃,「化了的話會滴在手上,到時候就又粘又難受了。」

  身為擁有潔癖的利威爾,我相信他聽到這句話多少會有些動搖。

  「嘁。」

  果然,利威爾一臉不爽的吃起了冰淇淋,還是直接用牙咬著吃的。

  「……不冷嗎?」

  反正要我這麼吃的話,牙齒一定會感到一陣酸痛。

  接下去利威爾看向我的眼神裡多少帶點無奈與不耐煩,「我可不希望這種東西粘到手上,又髒又麻煩,真不知道你們這群家伙為什麼都喜歡這種東西。」

  「因為很甜,再加上第一次吃感覺很新鮮不是嗎?」

  「你的樣子可不像第一次接觸這種小鬼喜歡的東西啊。」說著,利威爾又狠狠咬下一口冰激凌。

  「畢竟我那個世界也有嘛。」

  似乎極其不希望看到冰激凌融化的場景,利威爾就像在解決什麼煩人的工作一樣,快速解決著手裡的冰激凌,都快給我看傻了。

  雖然我並不覺得以利威爾的身體素質吃完之後會鬧肚子,但吃那麼快真的……不冷嗎?!


小男孩

  等利威爾把手中的冰激凌全部解決完,我手裡的那個還剩下三分之一,看看自己的那份,又看看利威爾拿出手帕擦手的動作,我突然有些後悔買他的那份。

  這樣吃真的不會感覺不舒服嗎……

  我們繼續趕路,104期的各位幾乎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反正韓吉也沒制止,他們的行為也就此被默許了,此時我們真的像極了普通的游客。

  突然,一直落在後面的薩沙好像看到了什麼新鮮玩意,直接超過我們跑去前面的攤位。

  她在那裡待了許久,我以正常的速度慢慢走近,卻正好注意到一個一直站在薩沙身後的帶著帽子的小男孩,感到有些可疑,我便停下了腳步。

  果不其然,下一秒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向薩沙的上衣口袋,邊拿還邊環顧著四周。

  轉過頭與利威爾對上視線,他看了我一眼又默默別開目光,走向前一步,居然直接抓住小男孩偷錢袋的手舉起來,「喂,那可不是你的錢袋啊。」

  此舉動吸引到不少注意力,薩沙也轉過頭來,像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一樣,慌張地摸遍自己的衣服口袋,最後把視線放在小男孩手中的錢袋上。

  估計偷東西被當眾逮著了比較慌張,小男孩的手一個沒穩住,直接把錢袋掉到了地面,發出硬幣與硬幣之間的碰撞聲。

  同一時刻,利威爾收回了手。

  薩沙好像這才反應過來,快速彎下腰把錢袋撿起,但在她起身後,我才發現周圍已經多了一圈的人,把小男孩圍在中間。

  「有小偷,難道又是敵國的移民嗎?」

  「他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人群裡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從話語中能聽出他們痛恨的其實並非偷東西這一行為,而是那個小男孩的種族並不來自馬來。

  確認完這點之後,人群裡流入出的話語就顯得出格了不少。

  「不如把他丟到海裡去吧!」

  「干脆把他暫時吊在街上最醒目的位置。」

  ……好吵。

  謾罵的聲音越來越激烈,104期的各位也都聞聲湊了過來,薩沙顯然看不下去人群的發言,上前一步開口道:「這麼做太過分了吧?況且我的錢袋也沒事啊!」

  這麼想就錯了,薩沙,現在和偷東西的行為已經沒多大關系了,我在心中默默拋出一句話。

  「小姐,這不只是你的個人問題。」

  當然,聽到此話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只是因為一件小事,演變到了如今的地步,不過得虧如此,也讓我從人群的對話中稍微了解到些馬來居民對「尤彌爾子民」的看法。

  「必須給予處罰殺雞儆猴才行,這可以攸關我們性命的切身問題!」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被其他國驅逐的移民極有可能會是『尤彌爾的子民』。」

  「因為最近這幾年,各國都很熱衷於進行血液檢查,萬一有惡魔血統的混進來,我們晚上怎麼睡的安穩啊。」

  那還真是抱歉啊,已經混進來了。

  偶然把視線撇到小男孩的身上,看到他眼中的驚恐之色,我多少有些不忍,又下意識望向利威爾。

  僅僅與利威爾對視不過兩秒,他二話不說就把小男孩抱起夾在腰和手臂中間。

  周圍明顯有人無法理解利威爾在做什麼,發問道:「喂,你要做什麼?」

  「誰說他是小偷了,我只是說『那不是你的錢袋』,」利威爾說話時幾乎沒有半點猶豫,他回過頭去看向薩沙,「那是這個小鬼他姐的錢袋。」

  說完,他便不緊不慢的從人群中離開。

  周圍傳來抱怨的聲音,我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跟了上去,利威爾走的越來越快,我也只好加快腳步,從走改為跑。

  「快走。」利威爾跑在前面還不忘提醒其他人。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我快喘不上氣利威爾才終於停下來,別說我,就連104期的幾位都沒了力氣,撐著地大喘氣。

  我一下子喝完水袋裡的一大半水,抬頭卻發現那個小男孩早就沒了蹤影。

  環顧一圈都沒有看到小男孩,我干脆蹲著先恢復體力,順便問道:「我說……那個孩子呢……」

  「誰知道,那小鬼一轉眼就不見了。」看利威爾的樣子,應該也在尋找著小男孩。

  「在那裡!」

  轉過頭,順著韓吉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小男孩站在高處,雙手高高舉起,捧著一個不知是哪位倒霉家伙的錢袋,臉上洋溢著笑容。

  等等,剛才的時間裡他好像只和利威爾有過接觸吧……

  想到這,我又看向利威爾,他皺著個眉檢查著衣服的內側口袋,兩邊都扁扁的,顯然什麼東西都沒有。

  原來那個倒霉家伙是你啊,利威爾。

  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我盡量繃著嚴肅的神情把手搭在利威爾的肩上,當他一臉不爽的與我對視上,我再次沒忍住笑出聲。

  「你好像很開心啊,波貝爾。」利威爾語氣裡帶著無奈。

  「抱歉抱歉,」收回手,我這才收斂了些,「沒想到利威爾的東西也會被人偷啊。」

  「嘁」了一聲,利威爾移開視線,皺起的眉間舒展開,「算了,反正是亞茲馬比特給的零用錢。」

  這時,後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歐良果彭喘著粗氣跑到我們面前,「你們跑的也太快了。」

  他直起身子,不久再次開口道:「不過也幸虧你們沒有暴露,可以的話繼續走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達奇優宓女士的宅邸已經是接近晚上的時候了,歐良果彭把我們送到二樓後便回去樓下,留我們和奇優宓女士談話的空間。

  但奇優宓女士似乎並不著急,領我們先去吃了頓豐富的晚餐才換了個地方,坐在沙發上與我們進行談話。

  「過來的時候還都順利嗎?」奇優宓女士的詢問語氣沒有過於嚴肅,反而還很放松。

  這種問題一般由韓吉回答,她的表情有些猶豫,好像在思考著要不要講出之前路上的插曲。

  過去幾秒,韓吉終於開口道:「的確發生了些事情,對我們來說不太好的事情。」

  那不太好的事情大抵指的是那時人群中的發言,充斥著對尤彌爾子民的恐懼與厭惡。


去嘗試

  一口氣說完關於之前那個小男孩的事情,韓吉重重嘆了口氣,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空氣就這麼安靜下來,奇優宓女士此時的神情已然沒有一開始輕松的樣子,「原來還發生了那種事情啊……」

  「的確,隨著血液檢查技術的提升,在世界各地發現不少從收容所逃出來的尤彌爾子民,帶來不少問題。」

  「在過去,艾爾迪亞帝國全盛時期,世界各國都把吸收尤彌爾子民的血統視為高貴的證明,但隨著帝國勢力逐漸衰退,原本各國跟隨艾爾迪亞的上流階層都遭到該國驅逐。」

  奇優宓女士抬起目光,似乎在我們身上掃視了一圈,繼續說道:「這是艾爾迪亞人在牆外的現狀,而我不得不說,帕拉蒂島表示友好的計劃,進行起來很困難。」

  的確,別說對整個國家展現友好,光是之前改變那些馬來兵對我們的看法都花了那麼久的時間,哪怕到現在,依舊有不少馬來兵管我們叫惡魔。

  這並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他們對我們的仇恨早就生在了骨子裡,想要表現友好,可能剛站到他們面前表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就會用黑漆漆的槍口對准我們。

  周圍沒有一人說話,我微微低下頭,吐出一口氣。

  一旦韓吉提出的方針失敗,那就只能按照吉克的計劃走下去了,犧牲希斯特裡亞和她未來的孩子們,這自然是我們最不想看到的。

  接下去韓吉與奇優宓女士的對話我沒有太認真去聽,但多少還是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明日「尤米爾的子民保護團體」將首次登台演說,舉行國際研討會,而我們需要在明確他們的理念後尋求他們的支持。

  「我們亞茲馬比特家會全力協助,促成和平,不過……」奇優宓女士的聲音漸漸變小,我看向她,過了會她才繼續道,「你們認為實現那件事的可能性有多少呢?」

  把目光挪到韓吉那邊,我等待著韓吉開口。

  「我很清楚那是相當困難且危險的事,但就因如此,我們才必須盡全力去做。」

  換句話說,這是我們不得不做的事。

  「說的一點都沒錯。」許久,奇優宓女士才說出一句贊同的話。

  突然感受到一股視線,我順著看去,又一次與利威爾對上眼,他微皺著眉,不過幾秒就挪開了那雙墨藍色的雙眸。

  換了個坐姿,我重新低下頭去。

  「艾倫在哪兒?」安靜的環境下,三笠先開到口。

  說起來,好像自從晚飯結束後就一直沒見著艾倫,哪怕此時的環境下都沒看到他半個人影。

  「怎麼了?艾倫他不是……」說到這,韓吉沒了聲音,她突然起身,手撐著桌子環顧了一圈四周,好像在確認什麼東西,一會才終於又坐了下來,「還真的不在啊。」

  合著韓吉以為他在這裡嗎……

  站起身,我繞過現在坐著的沙發走到邊上,雙手搭在利威爾的椅背,看著對面的韓吉開口道:「現在已經很晚了,要去找嗎?」

  韓吉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又向其他人扔了個疑問句,「你們有人知道他在哪裡嗎?」

  沒人回答。

  於是我們便分頭行動,人手一盞油燈去尋找艾倫。

  在周圍找了一大圈,艾倫沒見著,倒是被周邊做生意的攤販攔下來好幾次。我干脆換了個地方,到了一片沒什麼人的樹林附近,手頭的油燈此時終於發揮出它的作用。

  沒走幾步路就看到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我想都沒想直接跑了上去,邊跑還邊喊道他的名字。

  走到利威爾的邊上,我站直身子開口道:「利威爾,你這邊也沒見到艾倫嗎?」

  「要是找到了我也不會在這裡,」雖然沒有停下來,但利威爾走路的速度明顯比剛才慢了不少,透過油燈的渲染,他微微皺起眉,「嘁,那個臭小鬼,淨會給人添麻煩。」

  一步一步走著,伴隨著輕微晃動,那片帶有溫度的暖色調光芒映著我的臉,看向利威爾,那片光芒消失了一半,溫暖的感覺也沒有之前那樣明顯,「那個,利威爾……」

  「怎麼了?」

  「明天的研討會,那些上台演講的人……」我抿了抿嘴唇,繼續道,「我不覺得能夠公開的研討會,參與人員的思想會偏向我們。」

  「那是當然的,反過來說偏向我們才奇怪吧,相信一個連真實面貌都沒見過的人,那樣才是白痴的行為,」利威爾的語氣依舊很平靜,「但現在只有這一種方法了,哪怕不行也要去嘗試。」

  是啊,只能去嘗試了。

  回過頭,路的最前方依舊一片漆黑,但我們的附近被油燈照亮,我努力勾起嘴角,「嗯,具體還是看明天吧。」

  突然,兩邊臉頰傳來一陣疼痛,還沒反應過來,我的眼中就只有利威爾那雙好看到隨時能讓人陷進去的眸子。

  我沒有精力再去分神走路,就這麼定在原地,感受著……依舊停留在臉頰上的疼痛。

  好痛!

  「臉色終於好看點了。」

  說完,利威爾終於肯放過我的臉頰。

  揉著疼痛的地方,我用怨念的眼神盯著他,「我剛才就是這副樣子的。」

  這次利威爾沒有回答我,剛才對他來說好像只是個插曲,他繼續向前走著,我也只好跟在他邊上。

  漸漸的,前方好像傳來了人們歡聲笑語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能從中感受到那種發自內心的歡樂。

  「利威爾!波貝爾!」

  當我們正要走向聲音來源的時候,韓吉和歐良果彭從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走了過來。

  不過從兩人隊變為了四人隊,我們沒多說什麼。現在已經可以確認艾倫他就在那裡,一會只要回去通知三笠他們就可以了。

  走了沒多久,像部落一樣的大片帳篷營出現在我們面前,異旅著裝的人們坐在敞開的帳篷裡飲酒做歡,大聲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對於我們的到來,他們好像也沒有一點警惕心。

  其中一個帳篷大到一眼就能讓人注意到,利威爾走在最前面,領著我們去到那裡。

  一股酒精的味道撲面而來,而映入眼簾的場景的確超出了我的預料,不光艾倫,104期的各位全都不顧形像地橫躺在地上。

  這下倒好,本來還想著一會通知三笠去,現在不需要了。

  腳邊傳來鐵質器具砸在地上的聲響,我下意識看去,就看到薩沙抱著口鐵鍋往裡吐。

  我毫不猶豫的選擇挪開視線。

  面前這一混亂的畫面我著實看不下去了,默默把目光放到利威爾那邊,那副嫌棄的樣子幾乎不加任何掩飾的展現在了他的臉上。

  潔癖一定犯了。

  想到一會可能要把104期的家伙們帶回去,我深深感受到了絕望。


逐漸瓦解

  一大早,奇優宓女士便帶著我們去到了研討會現場,我們不算來的早的那批,挑到後面兩排的位子。

  再過不久,研討會便開始了。

  與昨日猜測的情況差不多,經過一百多年來的思想熏陶,人們對於帕拉蒂島上艾爾迪亞人的看法已經無法改變。

  「我們要求援助散居在各國的『尤彌爾子民』難民!他們這些難民並非艾爾迪亞人!並不具有艾爾迪亞帝國主義的危險思想!!」

  桌子前演講的人聲音慷慨激昂,他真誠的怒吼著,眼中看不見一絲雜質,每一句發言都表明著自己的真心。

  「他們只是遭到艾爾迪亞帝國強迫繁衍的可憐受害者!我們應該仇視的是島上的惡魔!」

  島上的人是惡魔。

  「應該痛恨的是一百多年前逃到那座島上的惡魔!」

  為什麼?

  「我們的敵人是那座島上的惡魔!」

  因為曾經的那段歷史;因為他們祖先犯下的錯。

  腦中混亂一片,我不再繼續把演講內容聽進耳中,到這裡就已經足夠,光是那麼幾句話就能確認他們的理念了。

  振奮人心的演講到高潮部分通常伴隨著掌聲,而此時此刻周邊的掌聲帶給我的感受只有吵鬧,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機械式的鼓完掌,接下去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演說,中途陸陸續續有離開的人,大抵是感到了無趣。

  研討會結束,人們有秩序的從大門離開,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奇優宓女士才帶著我們起身,跟在人群的尾巴後面走著,一路無言。

  直到出了會場,三笠突然停下腳步,開口道:「艾倫他……剛才先離開了。」

  此話一出,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冷了下來,不斷有人從邊上走過,偶爾會傳來幾句不滿我們擋路的埋怨話。

  昨天鬧那一出還不夠,今天居然又一次擅自行動。

  仔細想想,自從我被升職成立自己的班後,四年以來與艾倫對話的次數少之又少,或許我已經看不懂艾倫了,他到底……

  「他又去哪兒了?!」韓吉幾乎在用吼來表達自己的著急。

  104期的各位面面相覷,或許就連他們都不知道艾倫這是在鬧哪出,我環顧了一圈周圍,人群中沒有出現任何一個熟悉的身影。

  「喂,不會吧。」最先反應過來的讓語氣裡充斥著震驚。

  「艾倫……」明顯的咬牙切齒,好像終於調整好了心態,韓吉長舒一口氣,「只好先在周圍找找了,還是和昨晚一樣,找到艾倫後立刻想辦法聯系到其他人。」

  說完,韓吉又看向奇優宓女士,「抱歉,我們找到艾倫後就回去,給你添麻煩了。」

  和昨天不一樣,這次艾倫似乎做好了要離開我們的打算,哪怕去問附近的路人,得到的答案也只有「沒見過」三個字。

  不夠熟悉的建築物,不夠熟悉的地形,除非艾倫自己回來,不然根本找不到。

  與利威爾碰到頭,此時過去了將近兩個小時,我站在街道邊上,看著剛才買到的報紙,實際上一個字都沒能真正讀到心裡去。

  沒過多久,我便放下手頭的報紙。

  突然,手中的東西被一股力拿走,我看過去,報紙已經出現在了利威爾的手上。

  他一眼都沒看,直接把報紙整齊的疊好又扔回我懷裡,「看這種東西對我們現在的情況派不上任何用處,還是說你覺得這上面能出現什麼那家伙的情報?」

  「只是想看點近處的東西而已啦,」找了那麼久,眼睛著實有些吃不消,我揉了揉眼睛,眼前依舊是川流的人群,我並不覺得艾倫會夾在他們中間,「等韓吉他們過來吧,都過了這麼久,已經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找到艾倫了。」

  站的累了來回走動兩步,忽然想起什麼我又說道:「說起來,這已經是違反軍規的行為了吧。」

  「那家伙早在昨天就已經違反了,」提到這件事利威爾似乎很不爽,他微皺起眉,目光早已落在別處,「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下次再見到他必須要給些教訓了。」

  「是啊。」

  就是不知道下次見面會在什麼時候。

  *

  向奇優宓女士報告完情況,差不多傍晚時分我們才回到據點,真正確定了一件事——艾倫失蹤了。

  於是現在的第一任務從向馬來表達我們的和平意願轉變為尋找艾倫。

  足足兩個月的時間,一遍一遍走過相同的路,依舊沒有找到我們想找的人,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艾倫還待在馬來這件事,為防止錯過任何一個找到艾倫的機會,我們暫時還不能回到帕拉蒂島。

  一直把精力投入尋找艾倫這件事也不是最明智的選擇,最近讓有在負責買下每期的報紙得以讓我們了解近期馬來政府的打算。

  四年的時間,馬來與中東聯合國的戰役快要接近尾聲,只要前線的馬來軍攻打下斯拉巴要塞,馬來帝國就能獲得又一次的勝利,而在戰爭結束後,世界將聯合起來再一次向帕拉蒂島發動戰爭,目的是徹底消滅島上的惡魔。

  報紙上記載著的內容兩三句不離戰爭,光是面對一份報紙我好像都能聞到硝煙的味道,難聞又嗆鼻。

  靠在椅背上,我把報紙推向對面的韓吉,煩躁地晃動著椅子,「艾倫他到底會去哪兒啊,這要找到什麼時候?」

  「或許現在我們只能等艾倫來主動聯絡我們了。」韓吉的語氣相當平靜,一只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嘆息聲從她嘴邊傳出。

  現狀很可悲,但總是沉浸於這種悲觀的狀態裡也是不可取的,所以在難得空閑的時間裡我會選擇上街買些點心帶回去給他們,吃甜食能讓人暫時將煩心事拋之腦後,雖然不過是我的心理作用。

  杯子裡的紅茶冒著熱氣,我捧著杯子,暖和的溫度慢慢傳遞到我的手中。

  從邊上拿出一個小盤子,打開手頭的鐵罐,從裡面拿出一塊餅干擺在盤子上,再把兩樣東西一起推到利威爾面前,什麼話都沒說。

  靜靜地看著利威爾,他撇了眼眼前的兩樣東西,意料之中的拿起茶杯喝了口紅茶,又把餅干推回我面前,「這種東西你還是留給自己吧。」

  「……」

  我重新拿起那塊餅干,放到嘴裡咀嚼。

  嗯,微甜。

  又是過了將近兩個月,與中東聯合國的戰役馬來方成為裡贏家,街上的人民大肆宣揚著勝利,平日裡冷清的報紙攤此時擠滿了人,好不容易買到一份,從人群裡走出來的時候上邊已經多了幾條折痕。

  擁有戰錘巨人的戴巴家族好像有意向在幾個月後露面登台演講,但具體內容與演講具體地點還未曾公開透露。

  得知這一消息讓我明確感受到了時間的流逝,空中的雲層快速的飄動,在馬來待的時間越久,就越覺得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啊……距離那之後居然已經四年了。

  這段時間奇優宓女士往返希茲爾國與馬來數次,每次回馬來問起韓吉的第一句話都是「找到艾倫了嗎」,而每次的回答也毫無例外都是「沒有」。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過去,關於艾倫的下落依舊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大門外的樓梯上看著手頭的報紙,突然一輛自行車停在了我的面前,一片陰影遮擋在頭頂,我正要抬起頭,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姐,你是住在這裡的吧?」

  視線挪到別處,我猶豫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眼前站著一位郵差,估計是看我在這就沒有把信往郵箱裡放,他從自己的斜挎包裡拿出一封信件遞給我,「這是克魯格先生寄給你的信件。」

  克魯格?

  腦中並沒有這個名字的印像,但那位郵差不由分說的直接把信扔給了我,轉身騎上自行車就走。

  抱著好奇的心態我打開手頭上那封比較厚重的信件,裡頭掉出了三張信紙,我隨手拿起一張攤開看了起來,只是沒看兩行我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艾倫寄過來的……


突襲

  艾倫改變了想法,希望調查兵團把一切托付給吉克.耶格爾。

  在下個月的同一天,馬來的雷貝利歐收容所內將舉行一場祭典,戴巴家族的管事威利.戴巴會聯合起世界的力量,在搭建好的舞台上向帕拉蒂島發動宣戰布告。

  到那時,艾倫會發動巨人之力,奪走戴巴家族的戰錘巨人,他想讓調查兵團陪著演一場戲,在混戰中把吉克.耶格爾帶離馬來。

  除此之外,艾倫還在信上明確表示,就算調查兵團不參與此次行動,他也不會因此暫停本次計劃。

  □□裸的威脅。

  正是明白自己對調查兵團的重要性,他才敢如此貿然行動。

  這下,艾倫可不光犯了一個軍令。

  *

  出發作戰前的一個小時,歐良果彭正在為飛艇與調查船做著最後的檢查工作,整個港口的氛圍嚴肅的讓人喘不過氣。

  士兵們排列整齊的在港口邊站成一排,找了半天我終於找到了倫納,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對著我露出一個勉強的不能再勉強的笑容。

  摸上倫納柔軟的發,我把手中最後一個懷表交到他的手上,「很可惜第一次作戰我不在你的身邊,注意看好時間,還有,一定活下來。」

  這次我與韓吉一塊行動,不直接參與戰鬥。

  「嗯……」倫納微微頷首,從鼻腔中發出的聲音幾乎聽不見,突然他又抬起頭,把一直放在背後的手拿出,一封折起來的皺巴巴的信握在他的手中,「波貝爾姐,能暫時替我保管好這封信嗎?」

  雖然有點疑惑,但看到倫納那副認真的表情我還是接了下來,「可以,不過之後記得拿走。」

  「千萬別偷看啊,波貝爾姐,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倫納的目光落在地上,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可沒時間看,」把信疊的更小收好,我輕嘆口氣,「不過你為什麼要帶這種東西?」

  面對我時倫納的眼神在不斷閃躲,好像為了讓自己定下心來,他從腰間取出自己的槍,一手牢牢握在槍柄上,雙手還在微微發顫。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姑且還能算是笑容的面部表情,看著地面開口道:「因為裡面的內容對我來說很重要,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帶在身上。」

  「那你還交給我保管?」

  「這不是怕作戰中掉嗎……」

  「……」

  都到這種時候了,我也就不打算繼續和倫納聊無關緊要的話題,向後退兩步,我站在自己班裡那五人的面前。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有了些士兵的模樣,收起平日裡的笑臉,個個帶著嚴肅的神情。

  這次是我們主動出擊,敵方那邊也有我們安排的人,但不管怎樣,戰場上隨時可能出現突發狀況,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從進調查兵團到現在,我一次一次見證了同伴的死亡,本來能夠活下來的人因為憤怒,想要憑一己之力殺死奪走自己摯友的巨人,從而喪失了生命,我不希望再看到類似的事情發生在眼前。

  深吸一口氣,我對眼前的五人開口道:「不管在什麼情況下自己的生命永遠是最重要的,危機時刻不要想著去救其他人,務必在戰場上保護好自己,一但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了解!」他們異口同聲。

  點點頭,我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從他們身邊走過——現在要去找最後一個人了。

  想要找到利威爾還挺容易,所有調查兵中只有他一人還披著舊作戰服的鬥篷,我環顧一圈四周,很快就找到了他。

  出聲呼喊利威爾的名字,與他對上視線的時候我正好站定在他的身前。

  「怎麼了?」他沒什麼表情,語氣淡淡的。

  「也沒什麼……」

  低垂下眼簾,視線不經意間略過利威爾的鬥篷,腦中一閃而過的是曾經圍坐在篝火邊與大家一同聊起沒有巨人的世界時的場景。

  「就是分開前來和你隨便聊聊而已。」

  好像停頓了幾秒,利威爾才開口道:「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留著之後再說,現在沒多少時間了。」

  「……好。」

  其實就只是為了和利威爾道個別來著。

  設備的檢查速度比預期還要快,沒過多久士兵們就有序走上調查船,我和韓吉還有幾位需要留在飛艇上的士兵面對著那兩艘船做出心髒禮的動作,來表達對各位的敬意。

  目送船只離開,一陣一陣的風伴隨著海邊浪花的聲音一同襲來,太陽從西邊落下,夕陽的余暉打在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溫暖的感覺。

  肩膀上傳來一陣力,我下意識看過去,韓吉的臉出現在我的眼前,「再過一會就上飛艇吧。」

  最後一遍調整完身上的皮帶組,我默默看著夕陽落下,最後一線光亮消失在遠處的海岸線上,我也就不再停留,轉過身走入飛艇。

  約一個多小時,飛艇啟動,全程由歐良果彭負責駕駛。

  隨著時間的推移,心裡那份極力被我壓制的緊張感越來越明顯,不好的預感彌漫於心尖,我走到窗口旁,外邊一片漆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整理武器物資的工作比我想像中消耗的時間要少,一但空下來那份窒息的感覺就逐漸變得濃烈,在艙室裡走來走去,目光不小心撇到前面的門,我停下腳步,沒過一會又朝門那裡去。

  穿過兩個艙室,站在最前面的門前,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進入駕駛艙。

  似乎聽到了我的腳步聲,韓吉轉過頭看向我,「波貝爾,飛艇上的物資都整理好了嗎?」

  我「嗯」了一聲,走到韓吉邊上,現在能隱約看到遠處亮起的燈光——快要到馬來了。

  不斷有爆炸的聲音隔著窗戶傳入入耳中,明明還有那麼遠的距離,卻還是能讓人感受到戰爭的牽連性。

  不知道利威爾和倫納那邊怎麼了了。

  突然,伴隨一聲巨響,一道閃電的光芒從高空打向不遠處的地面,哪怕隔那麼遠依舊能感受到震撼,那是阿爾敏變身巨人所引發的,也就是說艾倫那邊的戰鬥同樣開始了。

  從口袋裡拿出懷表,秒針一下一下跳動著,距離開始回收士兵還有不到十分鐘,而這種大膽的方法,出自阿爾敏之口。

  如果是埃爾文,或許也會選擇用這種方法。

  「砰!」

  一發信號彈穿過雲層,阿爾敏已經成功破壞掉敵方的港口與通訊船只。

  此時飛艇開到了馬來城市的上方,從邊上的窗口看去,底下一片混亂,慌亂奔跑著的人們,打翻在地的水果,坍塌下來的攤位。

  一切都如同末世到來一般。

  收起懷表,我返回第一艙室,走到側面的艙門前,按下門上的按鈕,把艙門拉開。

  與外界隔絕的那扇門打開的那瞬間,冷冽的風進入了我的鼻腔,深吸一口氣,直到肺部被外界的空氣灌入,我才蹲下身,等待著第一位士兵的返回。

  天空一點光亮都看不見,只有滾滾雲層飄過,眼眶被風吹得有些干澀,我低下頭揉了揉眼睛。

  再次睜開眼,阿爾敏已經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勾上下方的木樁收了回來,我朝他伸出手,與那雙海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

  從手心傳來與我肌膚相似的溫度,微微施力把阿爾敏拉上來,我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把他帶到了駕駛艙後我又返回第二艙室,機械式地重復完之前的一系列動作,靜靜在心中數秒。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但我希望那只是錯覺。

  還是快點結束吧……


失去

  空氣中好像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充斥在鼻腔使人喘不過氣來。

  一聲重物砸在地面的聲音,我下意識看去,被砍去手腳的金發男子倒在那邊的地上,身邊還冒著蒸汽。

  那應該是吉克,不過既然這樣……

  我看向側邊的艙門,利威爾剛從地上站起,他微皺著眉,有些居高臨下地盯著那邊的吉克,仿佛要把他盯出個洞來。

  吞下口唾沫,我走上前去,「歡迎回來,作戰……還算順利?」

  回應了一聲,利威爾的目光卻依舊在吉克身上,明明是在回答我的問題,又好像在特地講給他聽,說話速度慢悠悠的,「除去某些突發情況外,簡直和他們的原計劃一模一樣,不過我想這家伙應該很滿意吧,畢竟又趁此機會朝我們多投了一輪投石。」

  突發狀況……

  「算了,先不說這個,」利威爾終於看向我,眼神不再像剛才那樣恐怖,「這個臭胡子不該待在這裡。」

  說著,利威爾「嘁」了一聲,走到吉克身前,拽住他後頸上的衣服,就把他拖著往第一艙室的艙門那邊帶去。

  待艙室們打開,利威爾轉過頭對我開口道:「波貝爾,你也差不多該進來了。」

  第一艙室只有完全清楚本次行動的老兵能進,而後面剩下的艙室為其他士兵的休息區。

  剛邁出一步,我卻沒有了下一步動作,眼睛撇過側邊艙室一個接著一個上來的士兵,又收回了那只腳,「等我班裡的人回來我就過去。」

  「那隨你便。」扔下一句話,利威爾便走進第一艙室,門緩緩關上,同時隔絕開兩邊不同的氣氛。

  士兵們陸陸續續回到飛艇上,周圍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是為了慶祝本次行動的成功,弗洛克身為有較大發言權的士兵帶領著其他士兵高呼勝利。

  側邊艙室的門還未關,有不少士兵沒上來,倫納他們更是連影子都看不到。

  冷風不斷灌入飛艇內,使我的手變得冰冷,向前邁出幾步,我對弗洛克開口問道:「截止到目前為止,死亡人數是多少?」

  他轉過身來,停頓幾秒才回答,「總共六人,跟敵方的傷亡情況比起來,我們簡直就是大獲全勝!」

  說著,弗洛克又看向前面的士兵,握拳高舉自己的手,大聲喊,「這可是重大勝利啊!歡呼的大聲一點!這是對已經失去生命的士兵最好的悼念!」

  弗洛克的話鼓動著所有人的心,他們歡呼的聲音越來越大,口號越來越整齊。

  一旁薩沙他們也回到了飛艇上,周圍的人數多了起來,卻唯獨沒有見到我班裡的人。

  那份不好的預感逐漸加深,我按著自己的胸口,希望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事的,他們都是優秀的士兵,很快就能回來。

  心中安慰自己的話語沒過多久就應驗了,羅莎莉、瑪爾塔、雷德出現在我的眼前。

  松了口氣,我帶著笑容迎上去,對上羅莎莉的目光,「干得不錯,只是……倫納和伊戈爾呢?」

  我沒有看見那兩人跟在他們身後。

  對上我的目光,羅莎莉好像在閃躲,她張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就像是……在隱藏著什麼。

  不,羅莎莉平時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她總是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嘴裡說著自負的話。

  漸漸的,我感覺到自己臉上的那份笑意變得越發僵硬,從作戰開始就一直被我藏在心裡的最壞結果逐漸浮出水面。

  「怎麼了?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用力拉住羅莎莉的手,她在顫抖,手上的溫度甚至比我還要低上不少。

  「分隊長,那個……」

  「他們一會兒就上來,分隊長不用擔心,」瑪爾塔突然上前一步打斷羅莎莉的話,他站在我的身前,嘴邊勾起淡淡的笑容,「羅莎莉被之前的爆炸給嚇傻了而已。」

  難得的,我聽到瑪爾塔干笑的聲音,他拽了拽羅莎莉作戰服的一角,「對吧羅莎莉,演習與實戰和我們想像中的差距有點太大了,一時間接受不了也是……」

  「夠了瑪爾塔。」

  僅僅雷德的一句話,瑪爾塔便閉上了嘴,眼前三人沒有一個再選擇開口。

  後面還是鼓舞人心的歡呼聲,此時卻一句都入不了我的腦子。

  「嗡——」

  一陣耳鳴貫穿我的耳膜,我下意識捂住耳朵,這聲音像是槍子穿過腦中,喪鐘響徹開闊的空地。

  等那陣難受的感覺逐漸消失,我才緩緩放下手,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分隊長!」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把面前的三人推到旁邊,拖動著步子走向側邊的艙室門。

  冰冷的空氣被吸入肺部,宛如有人在用刀片一下下割開我的氣管。

  把肩上那個有氣無力的人放下,伊戈爾又拉過那人的手臂抗到自己肩上,緩緩站起,旁邊的人始終低著頭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伊戈爾的臉頰上沾了點血跡,不多卻十分醒目,他的眼眶溢滿了淚水,說話時聲音都在發著顫。

  「分隊長,倫納他受了點傷……」

  一滴一滴的暗紅色液體不斷從倫納的腹部滴落,染紅了原先干淨的地面,他終於抬起頭,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憋出一句話。

  「波貝爾姐……」

  聲音不大,混在周圍的歡呼聲中幾乎聽不到,此刻大家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還不會有多少人來在意一個和自己沒多大關系的傷兵。

  為什麼這次作戰的傷亡人數不多,倫納偏偏是其中一個。

  沒時間去想這些東西,我拉過倫納的另一條手臂扛在肩上,「先把倫納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後瑪爾塔去把醫療包拿來。」

  幾乎每走一步,都會有更多的鮮血從倫納的腹部流下,周邊的血腥味伴隨著我每一次呼吸變得更加濃烈。

  濃烈到讓人難以呼吸。

  一陣門被拉開的聲音,利威爾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第一艙室的門口,他的視線放在倫納身上,好像在一瞬間閃過了驚愕的色彩,但很快又恢復了平日裡的神情。

  他默默走出來,給我讓出一條道,「把這家伙帶進來吧。」

  我抓緊倫納的手,點了點頭,和伊戈爾一起把他帶到第一艙室,讓他的頭靠在角落不起眼的長凳上。

  整個過程我手上的動作都很輕,可即使這樣倫納的額頭上還是布滿了一層細汗。

  讓伊戈爾先離開後,我將手背貼上倫納的額頭,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周圍人的視線全都在我的身上,我抬起頭,余光撇見艾倫,他的變化很大,眼神完全變了一個人,我快要認不出他了。

  很快,醫療包被送到我的手上,我立刻為倫納包扎起來。

  他身上的傷顯然是槍傷,唯一不幸中的萬幸,那枚子彈為穿肉而過。

  一層又一層,就算手上沾滿了血液我也不敢停下手頭的動作,可每當繃帶裹上倫納受傷的地方後,鮮血又會不斷滲透出來染紅潔白的布料,顯得尤為刺目。

  這下我是真的有些著急了,其實我是知道的,倫納受傷的位置與當初埃爾文受傷的位置很接近。

  韓吉他們似乎在說些什麼,但我一句話都沒能聽見耳中,只知道一遍又一遍的為倫納包扎,一次不行就重新再來一次,我依舊相信倫納,他能活下來。

  鼻尖開始發酸,我最後一次為倫納綁好繃帶,他的鮮血在慢慢滲出,但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快了。

  突然,我的手被人抓住,他手上的溫度低的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對上倫納那雙曾經如同星星一般的眼睛,我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我無法從他的眼裡再看到曾經的那份光亮。

  張張嘴,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後面的艙室門就又一次被打開。

  來人是讓,除此以外,他前面還站著兩個小孩。

  糟糕的事情都是一件接著一件來的,那兩個孩子殺死了一位還未上到飛艇上的士兵,使用那位士兵的立體機動裝置來到了飛艇上,並且用□□擊中了薩沙。

  凶多吉少。

  三笠和阿爾敏幾乎在下一秒就衝出了艙室,而我的腦中,此時混亂一片。

  咬咬牙,我重新把視線回到倫納身上。

  周圍關於本次作戰的討論聲不停,我沒有選擇加入進去,也沒有選擇繼續手上的動作——剛才倫納已經制止我了。

  他很費力的張開嘴,斷斷續續的說了幾個字,我靠近他想要聽清楚他說的是什麼。

  「波貝爾姐……回去別忘了看我給你的那封信……」

  一句很短的話,他卻說了很久。

  「好,」我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好像猶豫了一會,倫納別過頭,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好與利威爾對上視線。

  討論的聲音停下,利威爾緩緩走了過來,他蹲下身,一條腿跪在地上,目光淡淡的,說出來的話竟意外輕柔,「怎麼了?」

  「抱歉兵長……我還沒來得及……為牆內的人民獻出……」

  話還沒說完,倫納突然開始止不住的咳嗽,什麼東西濺在了臉頰上,我伸手去摸,猩紅的有些粘稠的液體粘在了我的手上,依舊是血。

  倫納看起來很痛苦,他一手捂在自己的嘴邊,又咳了一段時間才停下,那只沾滿了鮮血的手也有氣無力的緩緩落下。

  只是在那只手完全落到地面之前,又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

  利威爾有潔癖,此刻看起來卻絲毫不在意碰到倫納身上的血,他微皺起眉,神情認真。

  「身為新兵,你在初戰裡的表現已經有夠好了,光是沒有嚇的連方向都找不到這點,就超過了很多人。」

  「還有,自從進入調查兵團起的那一刻起,你已經做出了貢獻,別總以為只有做出了什麼大事情才算貢獻。」

  話音落下的那瞬間,周圍安靜的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沒過多久,倫納居然勾起了一個笑容,很勉強卻又很好看,他說話的語氣比之前放松了不少,「這樣啊……謝謝,謝謝……那我就放……」

  這次,倫納還是沒能說完話,他忽然開始大口喘氣,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像個小孩子一樣,明明上一秒還在笑著,下一秒就流下了淚水,他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在死亡前的弱小,任憑它們像壞掉的水龍頭一般不斷劃過臉頰。

  說到底,倫納也不過才十六歲。

  我緊緊握住他的另一只手,讓手心的溫度傳入他的身體,告訴他我還在。

  「波貝爾姐……我不想死,但是……好難受……為什麼不能呼吸……」

  倫納的視線並沒有放在我身上,他或許已經看不到我了。

  「好黑……我不想回去那裡……」

  到最後,我甚至都聽不懂倫納在說什麼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比一片羽毛落在地面還輕。

  他眼裡那僅剩的最後一絲光亮也終於暗淡了下去。

  胸口的某個地方被壓的喘不過氣來,我深呼吸一口氣,只覺得心髒有一瞬間疼的像要撕裂了一般。

  然而上天似乎不打算就此給我喘息的機會,艙室門被打開,科尼站在門口,一行淚水從他的左邊眼眶滑落。

  「薩沙她……死了。」

  【第三卷.完——TBC】


他的信

  接下去飛艇上發生的事我記不太清了,甚至一點印像都沒有,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個小時,直到站在那片墓園前,我才緩過神來。

  從下飛艇到現在,天空一直陰沉沉的,隨時都可能下雨的樣子,未免太適合今天的日子了。

  站在那方矮矮的墓碑前,我蹲下身,把手中的那束紅色康乃馨輕輕擺在上面,片片花瓣劃過我的手指,柔軟的像是人的肌膚一般,卻要更加的冰冷。

  撫摸過上面的碑文,最下邊落有一句:願你來世幸福。

  除此之外墓碑上空蕩蕩的,唯有「倫納」兩字以及他的生死年份刻在上面——這個偌大的世界上,他沒有和自己血緣相同的親人。

  沉悶的空氣使我感到窒息,我深吸一口氣撐著腿站起,目光始終放在那方墓碑上。

  身後是羅莎莉他們吸鼻子的聲音,盡管聲音不大,但還是能在這安靜的環境裡聽的清清楚楚。

  掃視過四個人的臉,他們的眼眶和鼻子都紅紅的,伴隨著呼吸,瑪爾塔的身體還在顫抖著。

  胸口一陣一陣的疼,我看向伊戈爾,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道:「伊戈爾,你的腳腕受傷了對吧?」

  下飛艇的時候,我就有注意到他走路的動作有些奇怪。

  好像沒料到我會突然問這麼一個問題,伊戈爾猶豫了幾秒才緩緩點頭,從嗓子裡擠出一個音節。

  收回視線,我把手插到口袋裡,觸碰到一條冰冷的鏈子。

  把東西摸出來,攤開在手心上,是一條邊緣處有些發鏽的項鏈,藍白兩翼交疊,不難看出是自由之翼的標識。

  依稀記得,那是四年前我給倫納的,沒想到這種小玩意他能在身邊放那麼久。

  不同於以前,可能放的時間太久了,又可能是生鏽的原因,眼前這枚自由之翼已經沒了先前的光亮色彩,哪怕擺在陽光下,應該也不會照射出反光。

  這東西是什麼時候到我手上的,完全不清楚。

  把項鏈帶到脖子上,鏈子剛與肌膚接觸的那一刻,冷的幾乎超過了我的預想。

  待鏈子沒那麼冰冷,我又開口道:「什麼時候受的傷?」

  遲遲沒有得到伊戈爾的回復,我大概也猜到了答案,「把倫納帶上來都時候吧。」

  許久,我又一次聽見伊戈爾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這可不是他平時的說話音量。

  「謝謝你冒著生命危險把倫納帶上飛艇,」我知道自己的語氣很平淡,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平淡,「但我還是希望你下次能謹慎行動,這次是你運氣好,可一但有個萬一,我們甚至會連你一同失去。」

  「對不起……」

  「不用和我道歉。」我打斷伊戈爾還沒說完的話,沒有再去看他們任何一個人,也沒等伊戈爾回話,我就繼續說道:「這種事情你們必須清楚,上一秒還在和自己談笑風生的戰友,下一秒就有可能失去生命,從前活躍在前線的士兵就是這樣,你們要學會習慣和接受。」

  每說一句話,胸口那種窒息的感覺就更加明顯,嘴上說著要學會習慣和接受,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說習慣就習慣,說接受就接受,哪怕都過了這麼多年,我有時還是無法做到,就更別提他們了。

  還有不少話想說,但現在也沒什麼必要了,我轉身朝福爾那邊走去,「走了,去巨樹森林和利威爾他們彙合。」

  可能韓吉覺得我剛失去了重要的人不太適合待在總部,就給我的班安排了和利威爾以及他臨時的三十位部下一起去巨樹森林看守吉克的工作。

  「分隊長。」

  身後傳來羅莎莉的呼喊,我停下腳步轉過頭,等待著她接下去想說的話。

  似乎還沒想好該不該說,羅莎莉猶豫了一會,張張嘴,「沒什麼。」

  現在這種時候我也沒什麼心思去搞懂她在想什麼,騎上馬,我對還愣在原地的四人開口道:「快點吧,我們已經晚了。」

  趕到巨樹森林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的傍晚了,高大看不到頂的樹木矗立在眼前,樹蔭遮擋住裡頭大部分的陽光,進入內部讓人明顯感到一陣溫度的變化。

  上次來這瑪利亞之牆內的著名觀光景點還是四年前,不過即使過去那麼久我還是記得,這裡是最適合立體機動裝置發揮的地方,也就是最適合用來看守吉克的地方。

  和利威爾彙合後,我便將牽著福爾的韁繩扔給伊戈爾,讓他們順帶幫我把馬一起帶走。

  周圍的士兵們還在搭帳篷和生火,有說有笑的聊著什麼,看樣子利威爾他們也剛到這裡不久。

  「喂,波貝爾。」

  也不知道突然間怎麼了,直到利威爾走到我旁邊我才回過神來。

  下意識勾起嘴角想要展現出一個笑容,但忽然想起之前利威爾說的話,我又收回自己的笑,「怎,怎麼了?」

  「表情難看死了。」

  「……」

  「不過再怎麼難看也比以前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要好,」利威爾看向我,眼神淡淡的,「那家伙說的信你看了嗎?」

  是倫納之前給我的那封。

  摸遍身上的口袋,我終於找到了那封皺巴巴的信件,將其展平,留下的折痕還是那麼明顯——我還記得倫納將這封信遞給我時糾結的神情。

  「謝謝你提醒我。」要不是利威爾提起,我一時間還真記不起來。

  「啊。」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過頭就看到羅莎莉不知從哪兒拿了瓶酒過來,「分隊長!我能嘗一下這個高檔紅酒嗎?!」

  這麼想都不可能吧……

  我剛想開口,旁邊又跑來一位我沒見過的士兵,他一把搶過羅莎莉手裡的酒,「前輩你在干什麼啊!所以不能光明正大拿出來……」

  說到這裡,那位士兵沒了聲兒,有些慌張的看向利威爾和我,幾次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

  過了沒多久,利威爾又拿過那瓶酒,打量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東西是從哪裡拿出來的?」

  「那,那裡。」說著,那位士兵手指向後邊不遠處圍滿人的馬車上。

  那裡有一個剛被打開的木箱子,周圍士兵的目光幾乎都放在箱子裡,利威爾沒有接著問什麼,直接就朝那裡走去。

  「啊,兵長!」

  羅莎莉慌忙的喊了一聲,但可惜沒什麼用,她立刻小跑著跟上去。

  我沒有必要過去,就干脆隨便找個木箱坐下,此時視線裡只有手中那封信,我沒想太多直接就打開了它,把信紙從裡面拿出並攤開。

  不算好看卻能看出用心寫的字密密麻麻填滿了整張信紙。

  致親愛的波貝爾分隊長:

  就難得在信中叫你一句分隊長吧,當你讀到這裡的時候我可能就站在你面前,請務必忽略我此時展現在你面前的窘迫。

  寫這封信的理由很簡單,我想要表達對波貝爾姐一直以來的感謝,謝謝你給我起名字,謝謝你讓我進訓練兵團,謝謝你指導我訓練(雖然基本上都是你在單方面揍我)。

  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什麼,或許是對親人的親情,或許是對長官的敬仰,又或許是什麼我還不能理解的感情,但我覺得那份感情已經超過了上面的兩者。

  雖然那不一定是喜歡(請不要覺得我的用詞幼稚),可每當我看到波貝爾姐和利威爾兵長相處時我的心裡都感到不是很滋味。

  我很任性,我很自私,我都知道,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古怪脾氣,所以還請原諒我,波貝爾姐。

  抱歉,好像寫了多余的東西,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想說——之前你問過我一個問題,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覺得是時候該告訴你那個答案了。

  波貝爾姐對我來說,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倫納


紅酒

  艾倫現已被關入調查兵團總部地下牢房,釋放時間未定。

  以上為剛才通訊兵傳遞給我的消息。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艾倫犯了那麼嚴重的軍規沒點處罰是不可能的,但我相信,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民眾絕對不會買單。

  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胸口像壓著塊大石一樣,光是呼吸都累。

  救世主……倫納,你也沒必要把我看的這麼重吧。

  面前的鍋子裡煮著土豆湯,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鍋蓋被沸騰的水頂開,食物的香氣飄出,卻讓人提不起一點食欲。

  周圍傳來士兵們歡聲笑語的聲音,偶爾還會飄來紅酒的香氣,一片歡鬧的氣氛下,唯有坐在正中間的我們這裡格格不入。

  此時利威爾坐在吉克的對面,而我坐在他們中間的位置,周圍氣氛著實奇怪,兩人就這麼坐著,什麼話都不說。

  「……」

  講真的,現在利威爾就在這裡砍死吉克我都不會感到一絲意外。

  拿開面前的鍋蓋,拿起一旁墊在布上的湯勺,緩緩攪拌著鍋子裡的那口湯,隨著勺子底部的翻滾,金屬間的碰撞偶爾會傳入耳中,聲音不算太大,卻能讓我聽的一清二楚。

  放下勺子,我撐著雙腿站起,往利威爾那邊走了兩步,「離開一下,我要去煮水。」

  與他的眼睛對上視線,利威爾看了我一眼,微微頷首,又重新把目光定在吉克身上。

  得到同意的答復,我頓時感到一陣輕松,立刻抬腳離開這個氛圍奇怪的地方。

  走到不遠處的地方席地而坐,開始著手生起火,上邊架上一個架子,打上一壺水支在架子的木棍上。

  最上層的火焰被盛水的容器壓制住,仿佛融在了底部,熱浪扭曲著邊上的景色,卷走我吐出的濁氣,相比周圍的溫度,附在我臉頰上的更加灼熱。

  太過炙熱會使人昏昏欲睡,我忽然感到有些疲憊,不知不覺間就分了神。

  眼前的景色難以聚焦,不管什麼東西出現在眼前都模模糊糊的,耳中像是流入了海水,士兵們的交談打趣被遮去一半,聽不清他們在聊什麼。

  「嘿!分隊長!」

  肩上感到一陣疼痛,看到的場景又重疊在一起,我的思緒被羅莎莉拉回,剛想轉頭去看,熏人的酒香就先進入了我的鼻腔,一瓶已經被打開的紅酒出現在面前。

  「額,我的意思是……」羅莎莉臉上掛著笑容,眼神左右飄忽,幾秒後才回到我的臉上,「前不久經歷了那麼多不開心的事,快把自己喝醉了就當放松一下吧!」

  說著,羅莎莉把那瓶紅酒的瓶口往我臉上懟,直接貼到了我的嘴邊,隨之傳來的便是更為濃烈的酒香。

  我下意識朝後躲開,伸手握住逐漸被傾斜下來的瓶子前段,才得以阻止差點撒我身上的紅酒流下——再晚一點身上這套舊作戰服以後就不用穿了。

  好不容易從羅莎莉手中奪下紅酒,我把它放到地上,為防止被羅莎莉拿走,我的手還握在瓶子的上方,「別動,我自己來。」

  羅莎莉說的對,都到這種地步了還不如多喝點酒,把自己灌醉一次,灌的越醉越好。

  想的好好的,可當我把瓶口遞到嘴邊的時候,卻停下了接下去的動作。

  好像還有任務在身吧……

  默默放下酒瓶,就當瓶底與地面碰上的那一刻,背部突然傳來一陣疼痛,比之前的還有嚴重。

  對上羅莎莉的眼睛,我感覺莫名其妙,「你干什麼?」

  拍我兩下是什麼意思?

  好像自己也回答不出來,羅莎莉抓了抓頭發,張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不打算和她糾纏,我回過頭打開水壺的蓋子,熱氣撲面而來,裡面的水翻滾著發出聲音——煮沸了。

  「分隊長,你喝酒啊!」伴隨著羅莎莉有些激動的聲音,我的背部又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一次就算了,三番兩次的過界舉動讓我有些煩躁,向後挪了點位置,我瞪了羅莎莉一眼,「我是長官你是長官?」

  被我這麼一喊,羅莎莉終於平靜下來了不少,她揉揉鼻尖低下頭,「對不起……您是。」

  見她這樣我也沒再說什麼,把手裡的酒瓶放在一旁地上,又把一直放火堆邊的鐵杯子擺在面前。

  水壺從架子上拿下,我在杯子裡倒滿水,手撐在地上准備施力站起,卻又一次撇見旁邊那瓶酒。

  重新拿起,我把它遞到羅莎莉面前,「拿走吧,少喝點。」

  沒有立刻接過我手中的東西,羅莎莉好像猶豫了會兒,才抬起眼把視線放在酒瓶上,幾秒後終於接過,緩緩點了點頭。

  我站起身,拿起地上的兩杯水朝利威爾那邊走去。

  兩人似乎在聊著什麼,但當我走到利威爾旁邊後,他們就不再接著說下去,而是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我。

  「喝口水吧。」我握著把手將其中一個杯子遞給利威爾。

  「謝了。」

  等利威爾接過杯子,我又重新坐回那個木箱上,捧著自己手中的另一個杯子,我小心翼翼地吹著氣。

  「誒?沒有我的那份嗎?」

  吉克慢悠悠的聲音傳入耳中,他看著我的目光淡淡的,隔著鏡框我無法從中看出他的想法。

  「……」我並不想回答他。

  「想喝的話就自己走兩步,臭猴子,」利威爾直接懟了過去,他翹起二郎腿,眼神死死地盯著吉克,「光是能坐在這裡你就得慶幸了,要不是因為那個計劃,你早就該嚇的尿褲子然後死去了。」

  「那還真是感謝你的不殺之恩啊,利威爾,」吉克的語氣還算平淡,他忽然看向我,鏡框的反光擋住了他的其中一只眼睛,「分隊長,馬來特產的紅酒好喝嗎?」

  一半臉頰在陰影之下,與另一邊被光芒照亮的部分形成對比,吉克面無表情,比起詢問的語句,說話時的語氣反而更像陳述。

  無法理解他冷不丁問這一句話的理由,我別過視線,又一不小心與不遠處羅莎莉的雙眸碰撞上,她身邊還坐著雷德等人,都圍在篝火邊喝著紅酒。

  朝我招招手,羅莎莉舉起酒瓶遠程和我干杯,這一舉動吸引到了其他人的注意,他們紛紛回過頭,對我打了個招呼。

  收回視線,我給自己灌下一口水,偏燙的液體劃過喉嚨,我清清嗓子開口道:「我還沒打算喝。」

  得到我這一回答,吉克垂下眼簾,好像有些失望的樣子,「還真是可惜,那紅酒的味道相當不錯。」

  「喂,你到底想說什麼?」利威爾冰冷的語調劃入耳中,既然他先開口了,那我就自然可以選擇閉嘴。

  隨著抬頭的動作,吉克的那雙眼睛從鏡片下顯露出來,「沒什麼,我只是希望你們……都能去嘗嘗那種我極力推薦的味道。」


變化

  待在巨樹森林裡的這幾天,哪怕經常會被蚊蟲叮咬,我卻依舊覺得比在總部工作壓力要小。

  如今民眾們對於調查兵團的態度已經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期待值被抬高,深受矚目,被所有人看好,成為報紙上的重點關注目標,也正因如此,兵團裡的一些機密會更容易被泄露,就比如剛從通訊兵那裡收到的情報。

  艾倫被關於總部地下牢房一事被泄露給民眾,像之前猜的一樣,民眾們不滿於調查兵團的處理方式,在總部門外圍個水泄不通,正在向韓吉討要說法。

  而泄露消息的人,是以弗洛克為首帶領的幾位新兵,現也被關入禁閉室,他們的動機很簡單,就是和民眾一樣,不滿於兵團處置艾倫這一行為。

  除去艾倫那邊,通訊兵沒有告知我關於其他方面的消息,我伸手攔下正要離開的雷德,開口道:「先等一下,那義勇兵那邊呢?」

  現在雷德擔任的職位為通訊兵,和其他幾位我還不熟的士兵一樣。

  「他們交出脊髓液後,已經被皮克西斯司令給控制了,」雷德微皺起眉,一手握拳抵在下巴上,「我想應該是為了方便監管。」

  「也就是說……現在高層和總部那邊都很混亂。」我抓了抓頭發,靠在後面的樹上。

  這些都是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情報,韓吉那邊可能比雷德所闡述的還要混亂,弗洛克他們已經和調查兵團的想法產生了分歧,再這樣下去,內訌也會變成遲早的事。

  「分隊長,我還是想說出自己的想法,」幾秒後,雷德把我的思緒拉回眼前,他看向我,語氣堅定,「我也覺得應該釋放艾倫。」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一時半會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雷德,我張張嘴,話到嘴邊又改變了原先的意思,「艾倫被逮捕是因為他觸犯了軍規,不管怎樣關還是要關的,跟你的想法沒任何關系。」

  停頓一下,我又繼續道:「好了,你也先走吧。」

  泄露一事就像噩夢的開端一般,事情鬧的越來越大,唯一能夠稱得上好事的只有前段時間,奇優宓女士利用冰爆石能夠發揮的作用制成的飛機送至港口,其他的,能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雖說艾倫還被控制在調查兵團的地下牢房裡,但現在的艾倫已經繼承了戰錘巨人的能力,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從牢房裡逃出去,本質上,調查兵團現在根本就管不了艾倫。

  連調查兵團都無法管住艾倫,就更別提王都的那些人了,估計是怕再這樣下去艾倫會徹底脫離兵團的管控,扎克雷總統有意向推選其他士兵繼承始祖巨人,換句話說,也就是放棄艾倫。

  手中那份報告的角被捏的幾乎要變形,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心情,把皺的不像樣的報告折起,隨便往作戰服的外套口袋裡一放,打算一會兒再去篝火邊把這張紙給燒了。

  足足八十米高的巨樹,我和利威爾站在大概三十米處的位置,往下看去,吉克在火堆邊悠悠哉哉地喝著水,好像還會時不時朝我們這邊看一眼,顯然,他在意我們的談話內容。

  十幾天以來,吉克一直掛在嘴邊的問題無非就是他和艾倫的見面時間。

  吐出一口氣,我開口道:「真的要依照扎克雷的想法讓其他人吃掉艾倫嗎?」

  空氣沉默下來,利威爾的目光低垂,他緊鎖著眉,看起來有些煩躁的樣子。

  「不,怎麼想都不應該這樣吧,」利威爾將手掌覆蓋在額頭上,不久又放了下來,說話聲音低沉,「真這麼做的話,之前那群家伙的犧牲不就都白費了嗎。」

  疑問句的格式,卻是陳述句的語氣,順著利威爾的目光望去,我竟然與吉克對上了視線。

  「該被吃掉的應該是那家伙才對。」利威爾吐出這句話。

  吉克嗎……

  他擁有王族血統,而島內擁有與他相同血統的只有希斯特利亞以及她還未出生的孩子,那短暫繼承獸之巨人的人,又該由誰來。

  我重新把視線放回利威爾身上,開口道:「利威爾,真的要這麼做嗎?」

  「只是我的一個想法而已,為了那個臭胡子多犧牲一個人,可不是一件值得的事。」

  「這樣啊……」

  「那家伙總是看過來還真讓人有夠不爽的,」停頓幾秒,利威爾忽然走近我,一只手壓在我的頭頂,說話語氣淡淡的,「波貝爾,你先下去吧,還有,記得把那張紙燒掉。」

  說完,他便移開了手,掌心的溫度甚至還未傳到頭頂,剛才的動作就像是我的一個錯覺。

  點點頭,我沒有久留,回應了一聲就啟動裝置回到地面,走過吉克,直接去到了羅莎莉三人那裡。

  幾瓶空掉的紅酒瓶倒在地上,酒香倒沒有想像中那麼濃烈。反正利威爾都同意了,我也就不會再管他們喝酒的這件事。

  剛往地上一坐,伊戈爾的聲音就傳到了耳中,語氣是不同以往的認真,「分隊長,雷德還沒消息嗎?」

  最後一次見雷德還是十幾天前,自從那次對話後,身為通訊兵的他就趕回總部傳遞消息,但這一去,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要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沒有,誰知道他去干嘛了,」忽然想起什麼,我看向羅莎莉,「你和他關系不是很好嗎?你覺得以他的性格他會干什麼?」

  又來了,那種不好的預感,我的第六感很准,每次產生出這種感覺之後好像多少都會發生些什麼,比如雷貝利歐那次。

  腦中忽然閃過倫納臉上布滿淚水的場景,後腦傳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我閉起眼把手按在後腦勺上,等疼痛感差不多消散了,我才放下手,重新睜開眼。

  我可不想讓他們發現我的異常。

  倒吸一口涼氣,羅莎莉好像思考了一會兒,「這我倒還真不知道,他也不像是那種什麼都不說就擅自行動的人啊。」

  「而且非要說關系好的話,我跟瑪爾塔的關系才是最好的,」羅莎莉一把勾住瑪爾塔的脖子,「對吧!」

  瑪爾塔並沒有回應她,一臉嫌棄地用胳膊肘用力懟了一下羅莎莉。

  看著羅莎莉吃疼的樣子,我嘆了口氣,「等他回來我一定要訓他一頓。」

  說著我拿起一旁還有一半的紅酒瓶,想也沒想就往嘴裡灌,酸澀又略有些甘甜的味道劃入喉間,直到放下酒瓶,那股酒香依舊彌漫在喉間。

  這是我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嘗到紅酒,味道的確要比曾經在酒席上喝到的要好。

  「該死。」我用力低吼出這兩個字。

  之後從通訊兵口中得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糟糕,我的猜想是正確的,一致對外的團結合作結束,在時間本就不多的情況下,內訌開始了。


已故的戰友

  扎克雷總統死了,新兵送來的椅子裡藏著□□,沒過多久他就被炸出了總統辦公室,圍在大門外高喊著「獻出心髒」的民眾們都看到了那一幕。

  其原因好像是因為不少士兵都不滿於扎克雷總統想要讓別人繼承艾倫的巨人之力,於是就采用了這種過激的方法。

  且參與此行動的士兵均為調查兵團的人,目前他們被稱為耶格爾派,哪怕現在,不少他們的成員還都埋伏在調查兵團內部。

  艾倫使用戰錘巨人的能力成功逃獄,而協助他的自然是以弗洛克為首的耶格爾派。

  牆內變為了無人管轄的狀態,本質上耶格爾派已經掌握了一切,暫時管理牆內秩序的皮克西斯司令還在想著對策。

  以上的情報可以足夠說明牆內的混亂與糟糕,我根本無法想像,這些天總部那邊的狀況。

  腦袋混亂一片,就聽利威爾開口道:「然後呢?」

  眼前的通訊兵不帶猶豫接著說下去,「不久之後,應該會按照耶格爾派的要求,將艾倫帶來找吉克。」

  「皮克西斯呢?他可能乖乖聽話嗎?」利威爾接著問下去。

  兩位通訊兵面面相覷,短暫的停頓後其中一位先說道:「就如你們所知,司令態度很堅定,在把艾倫帶來這座森林的路上,他正試著找出突破僵局的對策。」

  「非常抱歉,」另一位通訊兵接著剛才那位的話,「為了避免艾爾迪亞落入耶格爾派和吉克的控制,目前也只好這麼做。」

  一切都亂套了,如果真的讓吉克與艾倫碰面,完全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耶格爾派和艾倫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的……

  看向邊上的利威爾,他臉色漸漸沉下來,皺起眉,好像想起了什麼,「我們不是要讓其他人……把艾倫吃掉嗎?」

  「……沒錯。」

  兩個字落下,隨後周圍安靜了不少,利威爾把半個掌心遮在額頭上,微低下頭,額前的發絲落下,擋住他的眼睛,讓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如果真要按照扎克雷總統生前的安排,那麼調查兵團之前的犧牲又都是什麼?

  一場鬧劇?

  不對吧……

  腦海中忽然回憶起前段時間利威爾對我說的話,他的那個想法。事態發展到如今的地步,不知他有沒有要實施起來的打算。

  「開什麼玩笑,該被巨人吃掉的混賬另有他人,」利威爾將手放下,視線放到了其他地方,順著看去,是巨樹底下還悠悠哉哉看著書的吉克,「就是坐在那裡的家伙。」

  啊……果然。

  兩位通訊兵欲言又止,利威爾卻沒帶任何停頓對我開口道:「波貝爾,計劃你都知道的吧,先去通知你班裡的人,讓他們這幾天隨時做好戰鬥的准備。」

  「知道了。」

  說罷,我沒再管接下去他們的對話,啟動裝置回到地面,尋找起羅莎莉他們。

  在另一棵巨樹的固定平台上找到三人,看到我的到來,他們停下聊天,瑪爾塔也放下手中的望遠鏡,暫停了她的瞭望工作。

  「怎麼了分隊長?」估計是我不同往日的嚴肅讓他們隱約察覺到了些什麼,伊戈爾走上前來,語氣異常激動,「難道有雷德的消息了嗎?」

  「不是,」下方利威爾和吉克在說著什麼,看著這一場景我接著說道,「這些天你們要隨時做好戰鬥的准備,我們要把吉克.耶格爾的獸之巨人轉移到別人身上。」

  話音落下,面前三人睜大眼睛,一副驚愕的樣子,羅莎莉先一步開口,「是兵長打算這麼做的嗎?可是為什麼?」

  我收回目光,注視著羅莎莉的眼睛,「現在說不清,以後會告訴你們,總之……」

  「分隊長,那邊!」

  還未來得及說完的話被打斷,瑪爾塔一手指著下面的方向,我下意識順著看去,原本還坐在木箱上的吉克不知什麼時候起身跑向森林深處。

  這是在干什麼?!

  還未反應過來,一陣仿佛能夠穿透耳膜的喊叫聲從吉克口中傳來,腳下的平台在微微震動,我捂住一邊的耳朵,卻還未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周圍爆發出黃色光芒,刺地人睜不開眼,巨大的衝擊波一瞬間將我撞開,腳下突然踩空,失重感緊接而來,我立刻啟動裝置,用勾爪把自己勾在樹上。

  剛才的光我見過無數次,那是巨人化的光芒……

  等眼睛的不適感緩緩消失,我終於能夠重新掙開雙眼,而進入視線的,卻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上一秒還在和我交談的部下,此時已經變為了沒有思想的巨人,倒在巨樹的下方。

  他們的笑容像是面具長在了臉上一般,顯得僵硬又詭異,而呈現出這副樣子,卻還是能夠從一些細小的方面看出他們曾經是誰。

  羅莎莉,瑪爾塔,伊戈爾……

  除此之外,其他人也未能幸免,巨人從巨樹上摔落,狠狠砸在地上,動作扭曲地躺著,再慢慢站起身。

  地獄。

  我拔出兩柄刀刃,牢牢握緊在手中,雙手在顫抖,控制不住地顫抖。

  巨大的陰影逐漸籠罩過來,我意識到不對勁,趕忙收回勾爪,利用噴氣推動著自己躲避身後的巨人,眼看那只巨手就要抓住我,求生的本能刺激著我付出行動,等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將伸過來的手削去。

  滾燙的血液濺在臉上,刺痛著肌膚,它很快蒸發掉。我的臉映在了巨人沒有任何光亮的眼中,清晰的記憶提醒著我這雙眼睛的主人是誰——羅莎莉。

  她又一次撲了過來,動作比迄今為止見過的任何無垢巨人都要快,我迅速把自己推到最高處的平台上,才暫時躲過了她的攻擊。

  「尤彌爾子民只要吸入少許那種氣體,身體就會變的僵硬,無法自由活動,進而失去意識。」

  腦中閃過之前吉克講述拉加果村居民變成巨人的經過時說的一句話。

  紅酒裡有吉克的脊髓液,可是喝下紅酒的人並沒有出現像吉克所說的症狀,很明顯,那是一句假話。

  不得不承認,吉克說的謊很有技術含量,明明只有一句話,卻起到了不小的作用,若不是發生了如今這種事,我至今還想不到紅酒裡會摻雜著脊髓液。

  一直都被蒙在鼓裡,我恨不得砍了吉克,「混蛋!」

  也不知道現在利威爾怎麼樣了……

  「喂,波貝爾!」腦中還惦記著的對像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旁,他緊皺著眉,提高音量,「現狀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想辦法回去向韓吉報告,這裡交給我來解決!」

  ……這是想把我支走?

  「報告什麼?利威爾,半路上這裡的戰鬥就會結束吧!不差這麼點時間,現在不能一起行動嗎?!」等話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過於激動了。

  「這是我的判斷,給我好好服從一次!」

  「不!」我幾乎用上喊的音量,「我不想再拋下同伴戰鬥,拜托請相信我這一次!」

  與利威爾對視上,那雙灰藍色的眼中依舊藏著我讀不懂的色彩,他別過目光,「那這裡就交給你了,先保證能活下來。」

  說完,他甚至沒給我回話的時間就啟動裝置往吉克逃走的地方追去。

  雙手不再顫抖,我吐出最後一口氣,不再心軟,不再猶豫,准備作戰。


爆炸

  還是那頭巨人,她又一次向我伸出那只被我砍斷,還在冒著蒸汽的手,接近後滾燙的溫度好似要將我燙傷,她臉上的笑容在不斷擴大,就像預謀已久的壞事兒要達成了一樣,只是……沒以前那麼好看了。

  羅莎莉,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使用裝置繞到巨人的背後,後頸處寬十釐米,長一米的位置,是人類脊柱的長度,羅莎莉被困在那裡,與巨人融為一體。

  砍去那塊後頸肉,血液濺在臉上糊住半邊臉頰,隨後便開始蒸發,帶著灼熱的溫度刺痛著臉頰,鐵腥味彌漫在整座森林,血液濺在草地,慢慢消失不見,只需一小段時間,將會徹底消除掉她存活於世間的痕跡。

  牆內還有她的家人,以她為傲的父親,溫柔善良的母親,每個士兵的家庭都是這樣,他們的犧牲會代來一個家庭的破碎。

  對不起。

  麻木地殺死一頭又一頭巨人,其中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瑪爾塔,伊戈爾,羅莎莉,我將答應你們,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繼承你們的意識。

  他們的移動速度很快,比曾經對付過的任何一頭奇行種都要快,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抓住。

  這些難道全都是因為吉克?

  好累,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但還不行,這麼能放棄……

  一頭接著一頭的巨人倒在地上,又有源源不斷的巨人撲過來,從四面八方。

  勉強躲過一頭從面前襲擊過來的巨人,它打亂了我的節奏,因為慌亂,我連使用裝置的姿勢都未來得及調整好。

  目光所能看到的下方,又是一頭巨人,張著大嘴,嘴角處的肌肉被撕裂,他卻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恐怖的笑容呈現於那姑且還能被稱為臉的臉上,並且還在不斷擴大,惡臭的空氣從中彌漫出,讓人感到一陣陣的惡心和反胃。

  我也沒時間管裝置的操縱姿勢對不對,使用氣體噴發,將自己的身體帶上去,在同一時刻,那頭巨人狠狠閉上嘴,牙齒與牙齒的碰撞清晰地傳入耳中,像利刃間的摩擦一般。

  羚羊惡魔展露出邪惡的笑容,俯瞰著這一切,它等待著死亡,妄想曼珠沙華能夠開在茂密的森林中,悄悄地,不被任何人發現。

  鮮血淋在惡魔喜歡的鮮花上,那是它的浪漫;頭顱擺在令惡魔興奮的六芒星上,那是它收割性命的儀式。

  它想要悄無聲息地用鐮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讓血液劃過鋒利的刀鋒,最後扼住我的咽喉,名為生命的花朵漸漸凋零,不再綻放,最後被死神收割。

  等完全回過神來,站在巨樹下,周遭的巨人屍體還在不斷蒸發,我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一陣微風吹來,帶起我的發絲,我沒能穩住腳步,跪在了地上。

  「嗚額……」

  胃部一陣難受,胃液湧入喉間,灼傷感刺激著感官,此刻我只感覺到了惡心反胃。

  利威爾,利威爾……好想見他。

  吐出一口濁氣,手中還握著刀柄,固定在上邊的刀刃斷裂,鈍地不成樣,我卸下兩柄刀刃,任由它們掉到地上。

  不知道利威爾那邊怎麼樣了。

  大地震顫,爆炸聲隨之傳來,我想要起身,卻使不上一點力氣,最後只好干脆跪在這裡不動。

  忽然,我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既然紅酒裡有吉克的脊髓液,而那些紅酒的來源,是供高層享用的餐廳倉庫,也就是說……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必須要盡快找到合適的人選繼承吉克的巨人之力,不然只要他回到希干希納區再吼叫一聲,這裡發生的事就會重新上演,到那時,就不只是三十多個人那麼簡單了。

  不行,得站起來。

  眼前緩緩遮上一層陰影,我下意識抬起頭,便與那雙灰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

  利威爾的臉頰上、衣服上都是還在蒸發的血液,那是從地獄中存活下來的像征。他的左手拎著什麼東西,順著看去,才發現是已經奄奄一息的吉克,身上幾乎一處完好無損的皮膚都沒有。

  成功了啊……

  「你的樣子也真是有夠慘的,但還算不賴,起碼活下來了,」利威爾的聲音淡淡的,他向我遞出右手,唯有手心中沒有一絲血跡,「先站起來。」

  拉著利威爾的手站起,我娘蹌兩步才完全站穩,張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垂下視線,我不再看著利威爾的眼睛。

  「我……」

  剛吐出一個字,忽然間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利威爾的一條胳膊環住我的脖子,我整個人都埋在他的肩膀上,明明剛經歷過一場戰鬥,可還是能夠聞到他身上的皂香和淡到能夠忽略不計的紅茶香。

  看不清利威爾的表情,但熟悉的味道令人感到心安,我緩了兩秒,將雙手環過利威爾的腰,收力抱緊。

  他用的力氣很大,後頸處一陣陣鈍疼,但也正因這種感覺,讓我明白這個擁抱是最為真實的。

  過了沒多久,利威爾松開手,神情沒有一點變化,剛才的擁抱宛如只是一個錯覺,他開口道:「走吧,得趕緊把這個臭胡子帶回去。」

  「好。」我緩緩點頭。

  走到運貨的馬車附近,利威爾粗暴地把吉克摔到裡面,從邊上拿過一捆麻繩把吉克的雙手綁起,全程緊皺著眉一言不發,看起來相當嫌棄。

  等差不多後,我把福爾牽了過來,騎身上馬,拉著馬韁繩緩緩到馬車那邊。

  一根雷槍固定在吉克還沒恢復好的腹部,而引爆線系在吉克的脖子上,只要他醒來後的動作大一些,就可以輕松引爆雷槍。

  吞下口唾沫,我的目光依舊定在那根雷槍上端,「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要保證萬無一失,不能再發生這家伙被巨人帶走的情況。」

  *

  馬車開始行駛,我也再次拉動馬韁繩讓福爾走動起來,跟在馬車不遠處的邊上,中間保持一段距離。

  「如果他選擇跟我們同歸於盡呢?」

  雷槍的威力我還是知道的,引爆線一但被拉斷,就幾乎連躲的時間都沒有,且雷槍爆炸範圍大,威力大,只要吉克放棄自己的生命,我們也會跟著陪葬。

  「既然他還有要做的事,那就不會蠢到選擇送死,」利威爾坐在馬車邊的木板上,語氣冰冷到極點,「當然,這家伙也不會有那個膽量。」

  「啊……」收回視線,我沒再接著說什麼。

  掛在天邊的太陽緩緩向西落下,趕了已經有一段時間的路途,身上難受的感覺消失了大半,我盡量不去回憶之前發生的事,讓大腦短暫放空。

  直到吉克醒來,利威爾好像和他說了什麼,慘叫聲傳入耳中,我的思緒終於被拉回。

  「嗚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如果我不這麼砍的話,你又會變成巨人吧。」

  吉克的腿被利威爾手中的刀刃一段一段砍去,果斷迅速,鮮血的鐵腥味彌漫在四周,血液順著木板的縫隙滴落到草地上。

  看著還真慘,不過也是自作自受,落得活該兩個大字。

  「我,我的眼鏡……在哪裡……」吉克半天吐出一句話,像極了一條跳出水瀕死的魚。

  依舊握著手裡的刀,利威爾站在邊上,看向吉克的眼神裡好像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我哪知道啊?你已經不需要眼鏡了吧。」

  遲遲沒聽到吉克的話,我才發現他已經暈了過去。

  冷哼一聲,利威爾轉了個身坐回剛才的位置,剛才的事好似只是路途中的一個小插曲而已。

  一路無言,安靜地略顯詭異。

  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等意識到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前路看不到盡頭,開闊的草地邊,無數塊石頭堆在遠處流淌的河流。

  下雨了,淅淅瀝瀝的雨水如斷掉的弦一般落下,逐漸下的越來越大。我拉起連在鬥篷上的帽子,避免雨水遮擋視線——幸好穿的是舊作戰服。

  「唯一的救贖……艾爾迪亞的……安樂死……」

  安靜的環境下,吉克突然發出的聲音自然不會被忽略,我看向馬車裡的吉克,他被削去的腿已經長出來了一部分。

  「安樂死?接下去你將會聽著發出惡臭的巨人嘴巴咬碎你身體的聲音而死去,」利威爾又一次起身去到吉克旁邊,側臉被帽兜遮住,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跟我們那些被你奪走性命的同伴比起來,對你來說算是很安詳的死法對吧?」

  馬車停下,我也拉緊馬韁繩停在原地。

  「我沒有……奪走……」

  「是我……拯救了他們……從這個殘酷的世界……拯救他們以後生下來的孩子的性命……不是嗎?」

  到底在說什麼啊這家伙。

  唯一能夠確定的只有吉克的確對我們隱瞞了不少事,安樂死或許才是他真正的目的,那是對他而言,拯救艾爾迪亞人的方法,和之前在協議上說的不一樣。

  你真的很擅長說謊啊,吉克。

  抽出刀刃,利威爾好像不打算再跟吉克廢話下去,「你的腿好像又長長了啊。」

  「庫薩瓦先生你要看著啊!!」

  吉克突如其來的怒吼讓我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身體的動作很大,我也清楚的看到引爆線的斷裂。

  「利威爾!」

  拉緊馬韁繩,我從福爾身上站起,想要往利威爾那裡趕去。

  「別過來!」

  利威爾的這聲融入進了爆炸中,刺目的光芒與灼熱的溫度襲來,伴隨著足以至人短暫性失聰的響聲。

  在被巨大的衝擊力轟飛前,我已經完全從馬背上站起,帶著刀刃的刀柄還被我握在手中,下意識遮擋在了面前。

  一片混亂之後,耳邊不斷有「嗡嗡」的耳鳴聲,而眼前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淚水

  眼前的黑暗逐漸消散開,耳鳴聲也不再那麼強烈,地上是堅硬的石頭,我勉強撐地坐起後,只感覺到了從腿部與後腦勺傳來的劇烈疼痛。

  一種已經接近麻痹,只有皮連在身上的疼痛,另一種陣陣刺痛,用尖銳的針刺入腦中的疼痛。

  除此之外,腹部、胸腔也沒有舒服到哪裡去,像是有什麼東西不斷翻攪著我早已支離破碎的內髒,要硬生生粘連在一起的感覺。

  血液混合著雨水躺在河邊的石頭上,沒有任何要蒸發的痕跡——那是我的血。

  視線不再逃避,挪到自己的左小腿上,原本支撐著我走路的小腿明顯骨折,一端的骨頭戳出衣料,能夠隱約從皮肉下看到。

  「啊啊啊!!」

  痛,好痛。

  我努力咬緊牙關,不讓喊叫聲流出,但真的太疼了,我控制不住還是會有痛苦的呻.吟聲從口中傳出,為了分擔疼痛,哪怕把下唇咬出血還是沒有任何作用。

  嘗試移動自己的雙腿,可只要稍微有些動作鮮血就會不斷地從受傷的地方順著皮膚流下,疼到快要讓人暈厥。

  雨水衝刷著凝固在石頭上的紅黑色液體,血腥味彌漫開,伴隨著潮濕的土腥味,包裹著四周渾濁的空氣,一同被我吸入鼻腔。

  「咳啊……」

  肚子像被攪動著那般難受,混合著鐵鏽氣的液體從胃部翻滾而出,湧入喉間。

  突然間,我咳的不停,下意識用手捂在嘴前,只感受到溫熱的液體沾上自己的手,眼前再次被黑暗覆蓋,我閉起眼用力搖了搖頭,這種感覺才稍微散去一些。

  擦去嘴角流下的液體,一抹刺目的紅色印上手背,我握緊拳,又將手心朝上緩緩攤開,大片大片的紅色鋪在上邊。

  大腦空白一片,又一陣惡心的感覺湧上喉間,這次我甚至沒有時間去用手遮擋,新鮮的血液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灑在石頭上。

  是內傷。

  再一次擦去嘴角的血跡,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吐血量比較大,而不是小口小口地吐,起碼不會波及到性命,算不幸中的萬幸。

  「吉克,那個混蛋……」我捂著額角,冷靜過後便是直衝頭腦的憤怒。

  環顧周圍,夜晚的可視度沒有早上那樣高,但隱約還是能夠看到遠處一同被爆炸波及到的馬車,被炸的幾乎看不出原型,負責拉車的馬匹也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大抵活不久了。

  四周看不到一個人,剛才那場爆炸比我離地更近的是……利威爾。

  利威爾,利威爾……他又在哪裡……

  不行,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

  摸上身旁的石子,有些尖銳的甚至可以輕松刺破皮膚,既然這樣用爬來移動不太可能。

  支起那條沒有受傷的腿,我把雙手撐在地上,忍著疼痛,盡量讓受傷的那條腿伸直,用雙手和另一條腿的力量勉強讓自己從坐著變為蹲著。

  但僅僅是完成個如此簡單的動作,額頭就已經布滿了汗液——雖然是雨是汗我已經分不清了。

  你可以的,再加把勁。喘息的時間裡,我鼓勵著自己。

  緩地差不多了後,我再一次用沒受傷的那條腿發力,雙手撐著地上的石頭,尖銳的棱角刺破了手掌,卻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現在處於進退兩難的半蹲狀態,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未受傷的那條腿上,我整個人都在打著顫。

  實在是太疼了。

  不能再繼續保持這個姿勢,再這樣下去又會回到一開始。

  咬咬牙,我不斷喘息著,最後下定決心,一個施力,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我終於完全站起了身。

  石頭上凹凸不平,根本沒辦法用一條腿走路,不過既然都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我也不想再管腿上的傷,心一橫,踏出第一步。

  疼痛一下一下刺激著神經,疼到快要麻木,我鼓勵著自己,告訴自己很快就要到了。

  終於,雙腳踏上草地,我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再一次環顧四周,河邊有一處高草堆被壓了下去,隱約能夠看到有一個人躺在那裡。

  利威爾……

  此刻的我也顧不急疼痛,盡量快速地走著,不斷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腿部流下,我無暇去顧及,繼續朝那個人的位置去。

  一步,兩步,越來越接近,草堆裡的身影自始至終沒有動過哪怕一下,安靜地就像是……死去了一般。

  銀針刺入後腦,我又一次感受到了這樣的疼痛,眼前的場景模糊起來,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淌過臉頰,最後落至地面。

  腳下一個不穩,我直接摔倒在地,被雨水浸濕的泥土蹭到了我的衣服上,臉頰上,傷口上。

  拭去淚水,我靠兩條手臂帶動著全身往前挪去,終於挪到了那個人的身前。

  周圍雨水落到地面的聲音像是昭和年代,老舊電視雪花頻的嘈雜噪音。我輕輕觸碰上他的肩膀,喊出他的名字,卻被一同淹沒在雨水中。

  我將他抱在懷中,黏著的液體接觸到手心,還是那觸目驚心的紅。

  視線緩緩挪下,利威爾的整張臉幾乎都被鮮血覆蓋,一條極深的刀傷從他的右眼處一直劃過嘴唇,落到下巴處,除此之外,雷槍的爆炸碎片插在他的臉頰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將他的臉毀地不成樣。

  一直以來緊鎖的眉間難得的舒展開,我無法在他的臉上看到往日裡嚴肅的神情,根本就無法想像到,他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鼻尖一陣酸澀,眼前再次模糊起來,淚水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般不斷流下,我抬手擦去,可起不到哪怕一點作用。

  我閉起眼將耳朵湊到利威爾心髒的位置去仔細聆聽,萬幸的是依舊能夠從那裡聽到有力的跳動聲,一下兩下,令人安心的聲音。

  「大家小心!那裡有巨人!」

  「韓吉團長,不要擅自行動!」

  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我尋著聲音望去,就看到韓吉下馬往我這奔來的身影。

  「波貝爾!這是怎……」

  說到一半韓吉就沒了聲,她驚愕的表情就這麼僵在臉上,明顯是看到了我懷裡重傷的利威爾。

  她在我的身旁跪了下來,將有些顫抖的手湊到利威爾脖頸處大動脈的位置,臉上的表情這才終於好看了些。

  邊上圍過來一群人,為首的是弗洛克,他們穿著調查兵團的團服,手裡均拿著一把□□——是耶格爾派。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運氣不錯,」弗洛克看向我的神情冷淡,「最大的威脅已經渾身是血。」

  此話一出,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對啊,調查兵團早就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耶格爾派站在我們的敵對方。

  「我在他頭上再補一槍吧。」

  這句話從人群中傳出,一位耶格爾派的士兵舉著□□上前,不帶一絲猶豫,拿黑洞洞的槍口對准利威爾。

  短暫的震驚後是憤怒,我恨不得立刻衝上去揍這個新兵一頓,瞪了那家伙一眼,我干脆讓自己的背對准槍口。

  「分隊長……」

  突然,人群裡又出現了熟悉的聲音,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緩緩看過去,聲音的主人正是失蹤已久的雷德。

  他居然加入了耶格爾派?!

  「你他媽怎麼……」

  「他死了。」

  韓吉打斷了我想說的話,目光淡淡地注視著利威爾,卻有那麼一瞬間,朝我這裡看了一眼。

  我自然懂她的意思,順應著點了點頭。

  不久,韓吉又繼續說道:「應該是近距離遭到雷槍爆炸所波及,訓練時我看到過多起相同的意外,除了外傷,內髒全都破裂當場死亡。」

  「量脈搏這件事我也會,讓我看看吧。」弗洛克好像不打算相信韓吉的謊言,他向我這邊走來。

  怎麼辦?該動手嗎?

  內心的糾結使得我緊張起來,可當我握住刀柄時,遠處傳來另一位耶格爾派的喊聲,「弗洛克!巨人的情況不太對勁!」

  遠處草地不知何時出現的巨人正冒著大量蒸汽,但不像巨人消失時的那樣,反而更像在吸收蒸汽。

  「消失了?難道是死了 ?」弗洛克舉起手中的□□對准蒸汽的位置。

  「不……」短暫停頓幾秒,韓吉繼續道,「一般來說,不會像吸收蒸汽似的消失。」

  雨停了下來,天上壓的人喘不過氣的烏雲消散開,光穿透雲層撒下,蒸汽之中,一個身影走了出來,那是……完好無損的吉克。

  怎麼會……

  耶格爾派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吉克身上,這是一個逃走的好機會,面前的河流流速不算太快,我與韓吉對視一秒,一同帶著利威爾衝進河裡。


道路

  上岸後,我們躲進了周邊的森林裡,耶格爾派的追兵很快就會趕來,但我真的沒有力氣再跑了。

  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黑,再次睜開眼時已經靠在了樹上。

  好累,為什麼會這麼累。

  「波貝爾,你先撐住。」

  對我說完這句話,韓吉就衝出了森林,沒過多久,那邊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等我看過去,一位耶格爾派的士兵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再次回到森林時,韓吉手中多了一把□□,我明白她現在首先需要解決掉耶格爾派的追兵,但一旁利威爾的傷勢嚴重,需要及時處理,而我從未給別人處理過這麼嚴重的傷口,根本不敢貿然嘗試,那麼只能……

  「韓吉,把□□給我……追兵交給我解決,你去幫利威爾處理傷口可以嗎?」

  說著,我向韓吉伸出手。

  露出一臉驚愕的神情,韓吉低垂下目光,好像猶豫了一會,才把□□交到我的手上,「你身上還有傷,真的沒問題嗎?」

  接過□□,我架好射擊的姿勢,用力搖了搖頭,甩去那股令人難受的眩暈感,「放心好了。」

  「那就交給你了。」

  腳步聲遠去,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韓吉正在給利威爾做簡單的傷口處理,看樣子不會危及生命,讓我稍微松了口氣。

  「人就在附近了!小心點,這是他們干的!」

  熟悉的聲音將我的注意力拉回前方,兩個身影騎著馬匹朝那位死去的耶格爾派士兵趕過去,哪怕只有一個背影,我依舊能認出那是雷德。

  耶格爾派的士兵大部分都跟著吉克前去希干希納區了,把眼前這兩位解決掉,我們應該就暫時安全了。

  瞄准眼前那個背影,我的手指放在扳機上,他們現在還沒發現我的存在,只要用力按下,就能輕易了結掉一個生命。

  曾經他是我的部下,亦是我的同伴,那四年辛苦卻又美好的回憶還留在心間,一閉眼就能浮現於眼前。

  深吸一口氣,那種快要窒息般的感覺並沒有消失,手指上冰冷的觸感不斷提醒著我的處境。

  扣下扳機,巨大的槍響伴隨而來,子彈穿透雷德的腦袋,下一秒,他直接從馬背上滾下,沒有了任何動靜。

  我能夠清楚明白,他現在是我的敵人。

  趁另一位耶格爾派士兵還未反應過來,我用槍口對准她的腹部,等她看到我的時候,子彈已經穿過了她的身體。

  解決了……

  把□□往地上一扔,我靠著樹背緩緩坐下,能夠吸入胸腔的空氣越來越稀薄。我不斷喘著粗氣,腦子依舊暈乎乎的,惡心想吐的感覺被強行壓下去,我調整好呼吸,閉起眼打算暫時休息個一兩分鐘。

  「波貝……波貝爾……」

  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被打斷休息的我有些煩躁,皺起眉,過了有一會兒才掙開沉重的眼皮,這時我才發現,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蓋上了一條白色的布蓋,身下躺著的位置也有一塊,甚至後腦還墊了折起來充當枕頭的布蓋。

  明明剛才還不再這裡。

  「你醒了啊。」

  下意識朝聲音的方向看去,韓吉撐著頭坐在我邊上,而利威爾躺在她的後面,同樣配套一床「布蓋」。

  篝火燃燒的「劈裡啪啦」聲不斷響起,黑夜中的光芒照亮了周圍,我揉了揉眼睛,撐著床坐起,可剛起身,就感覺從喉間湧上一股血腥味,我忍不住打了個惡心,眼眶被生理淚水溢滿,眼前的場景變得朦朦朧朧的。

  擦去淚水,我又環顧了一圈周圍,支離破碎的木板堆在邊上,只能從壓在下面的兩個輪子勉強看出這曾經是輛運貨用的馬車。

  「你的腿細菌感染了,幸好能夠及時發現,」韓吉低垂下目光,聲音裡帶著我從未聽到過的疲憊,「那場爆炸也波及到了你,能活下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韓吉的話提醒了我。掀開身上的布蓋,右小腿骨折的地方已經用兩塊木板固定好。

  「我離爆炸源沒那麼近,活下來單純是我運氣好,」想起什麼,我又看向邊上還沒有醒來的利威爾,「利威爾的情況怎麼樣了?」

  「不會危及到生命,他是阿克曼家的人,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能活著大概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吧。」

  「是嗎……話說我們接下去要打算怎麼辦啊?」

  「事情發生到現在都已經大半天了,我們卻什麼都做不了,不如干脆就生活在這裡好了。」

  只是一時間的氣話而已,這點我還是知道的,看著韓吉,我沒有立刻回話,過了沒多久,就聽到韓吉的嘆氣聲,「抱歉,說了不切實際的話,你先坐著休息會兒,我去把馬托做好。」

  說著,韓吉站起身,朝那堆木板走去,只留給我一個後背,我似乎看到了她身上巨大的責任,快要將她壓得喘不過氣。

  收回視線,我不想再繼續坐在這裡,拖著那條累贅一般的腿往利威爾那邊緩緩挪去,坐在他邊上,輕輕把他額前的發絲撥到旁邊。

  繃帶纏滿利威爾的大半張臉,遮住了恐怖的傷疤,他的傷口很深,如果戰爭能夠結束,後半輩子也都要帶著這些傷痕活下去了。

  他什麼時候受過如現在這般嚴重的傷?

  記憶裡住著無數個不同時期的利威爾,地下街時桀驁不馴的他;調查兵團時背負重任的他……不管什麼時候,他都是強大的、堅韌的、不屈的,所以我根本就無法想像他倒下的那一刻,居然會是現在這般。

  不管怎麼樣,說到底利威爾和我們一樣也只是人,阿克曼、人類最強,血統與響亮的名號,在死亡的威脅之下都幾乎不復存在。

  「為什麼會這樣啊……」

  話音剛落,突然間與墨藍色的眸子對上視線,我立刻把思緒從腦中抽離出來,反應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張張嘴,我什麼話沒沒說,最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勾起一個難看的笑容。

  利威爾醒了!

  鼻腔一陣酸澀,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又把模糊住視線的淚拭去,可能是太久沒哭了,短短一天的時間,我居然流了兩次淚。

  一只手伸出布蓋,利威爾似乎想要用手撫上我的臉頰,最後卻停在了半空中。

  他失去了右手兩根最為重要的食指與中指,潔白的繃帶纏繞在上面,一點美感都沒有。

  放輕力度抓過利威爾的手,讓他的整個手掌都貼在我的臉頰上,毛糙的觸感摩擦著皮膚,明明是那麼令人討厭的感覺,卻因為手心處逐漸傳來的溫度讓人不想分離。

  「臭小鬼,給我把眼淚收回去,別搞的像我死了一樣。」

  這句話不說倒還好,一說我就更加憋不住淚了,不斷擦去淚水,眼前卻模糊了一次又一次。

  「利威爾!波貝爾!」突然傳來韓吉著急的聲音,她跑到我邊上,看了我和利威爾一眼,繼續道,「你們都聽見了嗎?!」

  這話聽到我一愣一愣的,為什麼韓吉會突然間那麼慌張?

  我遲疑了兩秒搖搖頭,「沒有,什麼啊……」

  眨了眨眼睛,驚愕的表情出現在韓吉的臉上,她張張嘴,似乎不知該說些什麼。


計劃

  通過始祖巨人之力,艾倫向全體尤彌爾子民進行了對話,帕拉蒂島上所有城牆的硬質化都將解除,埋藏其中的巨人們將開始行動。

  而艾倫的目的是,保護帕拉蒂島上的人們。

  島外的人類不可能放下對艾爾迪亞人的仇恨,為保護這座島,城牆裡的巨人將會踏平這座島外的所有土地,直到一切生命都從這個世界上驅逐為止。

  在腦中梳理完韓吉和我講述的內容,我有些不敢置信,「這些都是艾倫在尤彌爾通道裡面說的嗎?」

  森林的樹木遮擋了遠處,環顧四周,我無法看到外面發生了什麼,不過按照艾倫所說,那麼這座島上已經沒有城牆了,上百頭超大型巨人將會朝同一個方向前進,踏平這座島外的所有土地。

  「嗯,也就是說艾倫要毀了世界,」韓吉微皺著眉,看起來十分頭疼,好像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她再次開口,「對了,你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場爆炸還歷歷在目,怎麼說也是段不太好的回憶,我有些糾結,「該怎麼說呢……」

  「是我搞砸了,沒看出……那家伙早就有撲死的決心,」語氣裡帶著濃濃的落魄感,利威爾舉起右手,兩根重要的手指已經不復存在,「結果……又被臭胡子跑了。」

  周圍短暫安靜下來,一陣風拂過,發絲被輕輕吹起又重新落下,我低垂下目光,聽到韓吉的聲音,「你們一定很不甘心吧,可是現在的情況……」

  「如果我們三個再繼續東躲西藏,能留下什麼?」話還沒說完,利威爾就打斷了韓吉。

  原來之前他就有聽到嗎?

  「什麼嘛,你聽見我和波貝爾發的牢騷了啊。」韓吉的語氣裡好像略帶感嘆。

  右手的無名指指向後面,我順著利威爾所指的方向看去,是已經有了雛形的馬托,「你做了什麼東西?難道……打算用馬拉著我前進嗎?」

  沒等回話,利威爾再次開口道:「你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個當局外人,不然也不會拉著這家伙一起跳河了。」

  說著,利威爾看了我一眼。

  終於,韓吉的臉上露出笑容,雖然十分苦澀,但我覺得她的心情應該變好了不少,「是啊,你說的對,我根本做不到。」

  撐著腿站起身,韓吉又對我笑了笑,「我去加把勁,得快點把馬托做出來,關於接下去的行動,可以一會兒再說。」

  然後,她就再次走向那堆木板。

  木錘敲打木板的聲音一下一下有規律地傳來,篝火的光亮照在四周,卻無法驅散夜晚的寒冷。

  依舊記得很久之前圍在篝火邊彈琴歌唱的日子,那時暢聊沒有巨人的理想之地,那份希望,是大家努力想要看見的自由。

  得知了太多東西反而沒有曾經那麼美好,生活在隨時可能死人的調查兵團,共同對抗的敵人也不過是巨人這種大家伙,誰能想到這麼多年過去,敵人變為了和我們一樣的人類……

  時常會想,如果格裡沙沒有獲得進擊巨人的力量,沒有將巨人之力傳給艾倫,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大家是否仍然被蒙在鼓裡,永遠都不知道那些真相。

  那麼我們現在又會在做什麼?

  「抱歉……你的腿變成這樣也是我錯誤的判斷造成的。」

  低沉的嗓音將我的意識拉了回來,利威爾的視線並沒有放在我的臉上,而是我那條受傷的腿。

  手撫過那兩塊固定用的木板,還是能夠感受到接近麻木的疼痛感,只是沒那麼明顯了而已。

  嘴唇干燥,我抿了抿唇微微低下頭。

  沒有扎起的頭發遮住兩旁的視線,影子映在臉頰上,篝火的暖色調光也被遮擋大半,我注視著利威爾的那只眼睛,「沒什麼大礙,嗯……能恢復好的,只要還活著,一切還都有可能不是嗎?」

  「你還真是有夠樂觀的。」

  「那是因為,」停頓一下,我抬起頭繼續道,「不這麼想的話,很快就會堅持不下去的吧。」

  「……也是啊。」

  天邊微亮,白晝的光照亮了我們所處的地方,篝火已經熄滅,留下一堆黑炭般的木條,周圍時不時還會傳來短促的鳥鳴聲。

  不從這裡走出去的話,根本就無法觸碰到殘酷的現實吧。

  如果未來戰爭能夠結束,像韓吉說的,築一木屋隱居在森林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每天騎一小時的馬去附近集市買菜,再回來燒飯,讓他嘗嘗我的手藝。

  讀讀書,洗洗衣服,做做文章,遠離紛爭,遠離塵世喧囂,過上平凡卻又幸福的小日子。

  為此我要繼續努力,完成現在要做的事,然後將幸福握在手中,不會再有離別與苦痛。

  所以加油吧,波貝爾。

  感受著身下輕微的顛簸,我一手抓緊馬韁繩,一手拿著韓吉給我做的簡易拐杖,她把唯一的馬匹讓給我乘,自己則走在邊上。

  利威爾還在後面的馬托上躺著休息,為防止滑下去,韓吉在布蓋上纏了幾條麻繩,若不是真的發生,我還真不敢相信我們會有這一天。

  遠處巨大的紅色身軀毫無憐惜地踐踏著土地,腳下不斷散發出足以將人燙死的蒸汽,超大型巨人的隊伍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般朝島外走去,很快就將□□整個世界。

  隱約可以看到巨人中央作為領導者的始祖巨人,跟超大型巨人比起來他還要高出整整三倍,全身像一個巨大的骨架,頭部在最前端的位置。

  一次也好,我現在真想見見艾倫,搞明白他到底想干什麼。

  「馬來軍方的人很早就已經潛入了帕拉蒂島,我們要盡快找到他們。」步子不停,韓吉系上披風的扣子。

  說是這麼說,但這麼大的地方找幾個人應該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清清嗓子開口道:「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還要繼續走這條路嗎?」

  「總之再走走看吧。」

  繼續趕路,我環顧四周,除了大片樹林就是空曠的草地,距離三笠他們所在的地方離的很遠,沒有三四個小時根本趕不到。

  「啊,對了韓吉,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回想起艾倫說的島上所有硬質化都得以解除,一個人的名字出現在我的腦中,「烏托比亞區兵團分部地下室的阿尼.雷恩哈特,有沒有可能已經醒過來了?」

  突然停下腳步,韓吉好像遲疑了幾秒又繼續前進,一手抵在下巴處,她邊走邊說道:「的確有這個可能,而且概率很大。」

  「不過這點不重要,就算阿尼.雷恩哈特醒了也不代表她會加入我們,還是當務之急先找到我們要找的人……」

  聽韓吉說話的時候,我的目光一直放在前面,一頭半趴著的巨人背影緩緩印入眼簾,我仔細去看,上邊好像還有兩個人。

  難道……

  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他們身下的巨人身上,那不就是車力巨人嗎?!

  指向那兩人的位置,我極力壓抑著自己激動的心情開口道:「韓吉,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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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作關系

  運氣還是不錯的,我們終於找到了馬來軍方的人,只要韓吉的交涉能夠成功,就可以和他們達成暫時合作的關系。

  不完全是為了阻止艾倫和拯救世界,還有殺死吉克.耶格爾,讓他得到相應的制裁——不管如何,起碼我是這麼想的。

  只是……

  巨人那張充斥著惡臭的嘴衝韓吉發出巨大的叫喊聲,好像下一秒就要將她吃進肚裡,看的我心髒都快要漏了一拍。

  「等一下!」韓吉張開手擋在自己面前,等車力巨人的操縱者冷靜下來才繼續說,「請不要吃了我!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馬背上那位也還受著傷,不會對你們產生任何威脅!」

  「誒?你說在那後面的是誰?」

  離我們有一段距離遠,韓吉背對著我,一手大拇指指著馬匹後面的馬托開口道:「請放心,他只是……一個人畜無害半死不活的人。」

  「如果可以的話,花點時間聽聽我們的話吧!」

  對方的隊長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還沒等回話,韓吉就跑了回來,開始解起固定在馬匹與馬拖上的繩子。

  見狀,我也明白了韓吉的意思,緊握著手裡的拐杖緩緩跳下馬背,落地的那瞬間,差點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

  拄著拐杖直起身子,我盡量不讓受傷的那條腿使力,就這麼一瘸一拐地走到離車力巨人近些的位置。

  此時我終於看清楚兩人的長相,車力巨人的繼承者皮克.芬格多,阿爾敏曾經有提到過。她是位女性,那頭有些自然卷的濃密黑發迎合上她精致的五官,根本無法讓人想像,底下那頭長臉巨人是她在操控。

  邊上的那位從車力巨人的身上下來,手裡拿著一把槍,眼裡警惕的神色給我一種隨時可能朝我們開槍的錯覺。

  這是位中年男性,嘴唇上方和下巴處留著糟蹋的胡子,皺紋布滿在他的臉上,卻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滄桑感——是領導級別的人物,這點可以確認。

  滾輪碾過草坪的聲音由遠及近,韓吉推著馬托走到了我的邊上,而利威爾也早已坐起身,神色淡淡的看向對方。

  這次的談判任務由利威爾負責。

  「我的目的是,殺了吉克,」並沒有一上來就直接提合作,而是先說出自己的理由,「我們彼此的利害是一致的,提歐.馬加特、皮克.芬格多。」

  周圍短暫安靜下來,對面的兩人似乎都有著自己的想法,首先能夠確定的是,他們對我們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我相信馬來軍方一定調查過帕拉蒂島的不少東西。

  舉起槍,馬加特將槍口指著天上,幅度不算大的動作,卻讓我出了一身冷汗。

  立體機動裝置早在那場爆炸中徹底毀壞,如今這種情況下,就算對方把槍口對准我們,我們都未必能有所反抗。

  鬥篷起了大作用,我悄悄用手摸到後腰的位置,冰冷的溫度傳入指尖,隔著匕首袋我握住匕首的把柄,隨時准備抽出。

  「利威爾.阿克曼,聽說你的實力不輸九大巨人,但如今你這副樣子要如何躲過我的子彈?」

  一句試探性的發言,馬加特手中的槍被他隨意地握在手上,還時不時改變槍口的位置,我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黑洞洞的槍口上。

  吞下口唾沫,我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我躲不掉你的子彈,但我就是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了敵人面前,要開槍,還是聽我說,都看你們。」

  今後是敵是友,全看接下去對方的回復。

  我與馬加特對視到一起,不過沒過幾秒,他又把視線挪回利威爾身上,「那麼開槍之前我先問你,你說要殺了吉克,那家伙又在哪兒?」

  「我猜……為了利用王家血統,艾倫,不對,是始祖巨人挾持了他。」韓吉突然開口。

  仔細想想,這一猜測可能性非常大,我可不覺得吉克這麼個騙子會跟艾倫同陣營,誰都不知道兩個人在道路裡說了什麼,不過既然最後是艾倫發動的廣播,就說明路中艾倫占了主導權。

  韓吉的頭腦還是那麼好用啊。

  「巨人科學家韓吉果然什麼都知道,要比我們馬來,更加了解始祖巨人嗎?」從談判開始就沒說過話的皮克說出了她的第一句話。

  「我只知道他非常巨大,好像什麼都拿他沒辦法,所以……」

  一手握拳,韓吉神色嚴肅,但不難從僵硬的表情裡看出她此刻的緊張,「我們只能試試看了,大家一起齊心協力,就是這樣。」

  一秒,兩秒,時間慢慢過去,我仿佛能聽見空氣中秒針緩緩前進的聲音,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口。

  雙手已經分泌出了汗液,握在刀柄上的那只手帶給我黏糊糊的感覺,不是一般的難受。這個姿勢我保持了很久,一直沒敢有太大的動作。

  好像深思熟慮了一番,終於馬加特把槍插回腹部的槍帶裡,「好吧,就當是為了人類的未來,我也不介意跟惡魔的後裔合作那麼一次。」

  緊繃的心一下子放松下來不少,我緩緩松開握刀的手,卻在下一秒被突然提及名字。

  「波貝爾.歌德,希茲爾國的希望之一,」看向皮克,她慵懶的神情放在我身上,「既然已經達成了合作關系,現在是否可以收起你的警惕心?比如把隨時可能掏槍的那只手收一收。」

  早就被發現了啊。

  松開刀柄,我把手收回到大腿側,既然被看破了對方都沒朝我攻擊,就能足夠說明這場談判的成功。

  吐出口濁氣,我把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拐杖上,緩緩開口道:「抱歉,就像你說的,既然已經達成了合作關系,那麼我今後自然不會再對你們保持警惕。」

  這個話題沒再繼續進行下去,沒過多久,馬加特再次開口,「那還是先來說說你的計劃吧,韓吉.佐耶。」

  關於這次的計劃,韓吉在路上有和我說過,除了與馬來軍方達成合作關系外,我們還需想辦法找到讓,和他們彙合,但具體要用什麼方法還沒完全想好,不知韓吉現在有沒有什麼想法。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韓吉上前一步,「那就聽我說吧。」


彙合

  目送韓吉騎馬遠去,我往利威爾邊上就地一坐,就算有韓吉給的拐杖支撐著,但我覺得,再不坐下休息一會兒,那根拐杖也遲早要壞。

  天邊的太陽緩緩朝西邊落下,此時已是傍晚時分,一排排紅色的巨大身軀從幾個小時前開始,就沒有哪怕一分一秒的休息過。

  再次望向韓吉離開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韓吉打算深夜悄悄去到104期所在的位置並把他們叫出來,再想辦法讓他們加入我們的隊伍,如果成功,那麼將設定暗號,第二天找時間在耶格爾派的看管下帶走104期的各位。

  除此之外,馬加特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連同葉蕾娜和歐良果彭一同帶回這裡,這也是設定暗號的原因之一。

  以上就是大致的行動計劃,具體還要先看能否成功。

  周圍安靜到詭異,隔著不遠的距離,皮克和馬加特偶爾會往我們這邊撇個兩眼,像是在打量著什麼一般。

  上半身還漏在外面,不斷有蒸汽從皮克身體連接的地方消散開。

  即使這樣,皮克也能很好的操控身下的巨人,還可以保持那麼久時間不完全變回人形,這些都是獨屬於車力巨人的能力。

  收回視線,腹部一陣一陣的疼,為了分散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我開始拔起地上的草來分散注意力。

  我猜測,現在只要有大些的動作,就會加劇這種痛感。

  喉嚨間十分干澀,我捂住嘴不斷咳嗽起來,溫熱又黏著的液體濺在手心之中,鐵腥味充斥在鼻腔,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什麼。

  手中的鮮血漸漸凝固起來,我隨意往褲子上一抹,又擦去嘴角的血液。

  如果當時離爆炸再近一些,我是不是已經不再這個世界上了……真是想想都感覺後怕。

  抬起頭,我看向原本應該躺在馬托上休息的利威爾,他又重新坐了起來,未被紗布裹起來的左眼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一直注視著我。

  停下拔草的動作,我與他對視了幾秒鐘才開口道:「利威爾,還是躺下去再休息一會兒吧。」

  別開目光,從利威爾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神情,「從昨天開始已經睡的有夠久了,再繼續躺著也只是浪費時間。」

  「那就在韓吉沒回來的時間裡難得放空大腦坐一會兒吧,也算休息。」

  「喂,波貝爾,你就那麼不想聽我說話嗎?」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克曼的身體素質果然異於常人。

  清嗓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我下意識看去,又一次闖入馬加特的視線裡,他看著我的眼神除去最開始的打量外,還多了些嫌棄的意味在內。

  「……」

  接下去我和利威爾之間就沒怎麼說過話了。

  等夜幕完全降臨後,我升起韓吉提前准備在我面前的篝火堆,將手湊近,便能夠感受到與周邊不同的溫暖。

  收回手,悄悄看了利威爾一眼,他已經重新躺了回去,見狀我也閉起眼打算趁這個時間再眯一會兒,好好養足精力。

  暴風雨前的寧靜。

  馬蹄聲傳入耳中,馬蹄鐵踏著土地朝我們所在的方向趕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

  也不知道幾個小時的時間裡自己有沒有睡著,強忍著困意重新睜開眼時,韓吉正好從馬背上下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馬加特開口道:「韓吉,現在請告訴我你的計劃成功了嗎?」

  「我跟讓、三笠聊過了,他們願意幫我們,關於要怎麼彙合……」

  直接從耶格爾派的看管下溜走是不可能的,要是現在就行動的話,人數也湊不齊。

  三笠會在今晚想辦法集合104期的其他人,明天上午,耶格爾派會以弗洛克為首領,舉行葉蕾娜與歐良果彭的當眾槍決,而槍決的任務被交到了讓手中。

  暗號已定下,需要讓朝地上發射四槍,聽到四聲槍響後我們這邊將立刻開始行動,皮克以巨人形態衝入人群帶走讓、葉蕾娜、歐良果彭,三笠則需趁亂離開槍決現場,再帶人來和我們完成彙合。

  其實行動前我真沒想到,計劃實施起來能夠如此順利,中途沒有任何突發狀況,三笠帶人和馬車趕來森林的時間也正正好好,唯一跟計劃有出入的那就是……

  來的成員比我想像中要多。

  篝火邊,韓吉正用三笠帶來的食材煮著燉菜湯,周圍站了半圈人外加一頭巨人,除去之前碰到的皮克、馬加特和熟悉的104期外,同時出現在現場的還有阿尼、萊納以及兩個年齡看起來不大的孩子。

  前面兩位的出現我倒不是很意外,主要是……賈碧和法爾克。

  這兩個殺了看守從監獄裡逃出來的小鬼居然會出現在這裡……

  周圍人數變多了,卻沒有人願意說話,以韓吉為中心,左右兩邊或站或坐的人區分了帕拉蒂島和馬來方的陣營。

  估計是覺得現場氣氛過於尷尬,韓吉削土豆的動作不停,抬起頭環顧了一圈四周,「你們來個人幫忙好嗎?不要再互相盯來盯去了。」

  一聲冷哼打破安靜,馬加特好像打算開口說些什麼,卻被我搶先一步,「我來吧,韓吉。」

  我可不覺得他會說出什麼好話來。

  本來就正好坐在韓吉邊上,我稍微挪了下位置,拿起一個土豆。因為沒有多余的刀子,我從腰後掏出那把匕首,一下一下削去土豆皮。

  鍋裡的湯沸騰著,手中的土豆已經削成塊狀,我把它們一股腦往湯裡放,靜靜等待著土豆煮熟。

  「彼此相殺好幾次的人卻圍在一起吃飯……」馬加特開口,說出的話自然不是什麼好話,「真是有趣,你們為什麼會改變心意?」

  說個一句還不滿意,馬加特繼續道:「如果放任艾倫.耶格爾不就能得到你們想要的世界了嗎?一個屬於島上惡魔們的樂園。」

  真是有夠難聽的話。

  「如果不是你們協助他們的話,我們只差一步就能阻止艾倫和吉克接觸了。」

  「元帥大人,」湯裡的東西放的差不多了後,韓吉放下手裡的刀,「就如同我之前說明的,我們並不希望虐殺,要不然也不必偷偷摸摸躲進森林做燉菜了。」

  「所以你們是因為正義覺醒了嗎?」

  「你說正義?你居然還好意思說?」站在邊上的讓上前一步,情緒看起來很激動,他指著馬加特,說話的音量也加大不少,「我們不斷從你們送來的巨人手中反抗,反而成了邪惡的一方?!你聽著,我們之所以選擇拼命戰鬥,是因為不想被巨人吃掉,可你卻說那是惡魔的行為嗎大叔?!」

  「是啊,你們看起來就像惡魔,如今帕拉蒂島威脅論成真了,世界正走向毀滅。你們戰鬥的結果就是這樣……」

  好吵,都到這種時候了還要吵,就算現在撕破臉皮了又能怎樣?一覺醒來還不是要繼續合作?

  不想再聽到爭吵聲,我打斷馬加特沒說完的話,「別吵了,沒結果的……」

  「我告訴你!要不是城牆被破壞母親在面前被吃掉,艾倫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沒用,讓好像到了氣頭上,根本聽不到我在說什麼。

  如果利威爾沒有身負重傷,現在又會不會阻止這場沒有意義的爭吵呢……

  這麼想著我回過頭,利威爾依舊躺在馬托上閉著眼休息——不參與紛爭,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阻止

  無任何意義的爭吵終於在韓吉的勸阻下暫時結束,可沒過多久,又被從彙合到現在就幾乎沒說過幾句話的阿尼繞到了「殺死艾倫」的話題上。

  接下去可想而知,三笠和阿尼差點打了起來,當我看到阿尼彈開戒指上的尖刺時,心髒都差點漏了一拍,好在最後阿尼選擇妥協,從殺死艾倫的想法改到用說服阻止艾倫。

  應該是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僵,韓吉用盛湯的勺子舀起湯盛在小碗裡,一邊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一邊放大音量道:「來吧,燉菜已經煮好了,趕緊吃吧!」

  面前遞來一碗盛滿湯的碗,我向韓吉道了聲謝後接下,食物的香氣吸入鼻腔,像是為了配合韓吉一般,我的肚子發出一陣咕嚕聲。

  湯汁流淌入喉間,身體開始暖和起來,我的確餓了,一碗湯很快見了底——如果沒有那場爆炸的話,利威爾現在應該也在享用著晚餐。

  中途韓吉與馬加特之間的對話我順帶聽進了耳中,抵達港口最快需要五個小時,到時還要拜托亞茲馬比特家。奇優宓女士在港口准備了用來觀測「地鳴」的飛艇,我們得靠它來接近始祖巨人。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有關始祖巨人在哪裡一事,漫無目的的飛行,飛艇燃料很快就會用盡。

  放下手中的碗,我靜靜聽著他們接下去的對話。

  「所以才要把這家伙抓過來。」

  順著馬加特的視線看去,我注意到對面盤腿坐著的葉蕾娜,她從被帶到這裡為止還未曾說過一句話。

  「耶格爾首先會去哪裡?」馬加特發問。

  抬起眼,葉蕾娜眉間微皺,淡淡地注視著馬加特,語氣裡帶著些許嘲諷,「我怎麼知道?就算知道又為什麼要告訴你?」

  說起來,葉蕾娜痛恨馬來人,我還記得她曾經說過自己的家鄉被馬來大國所侵略。

  不覺得面對馬加特的提問葉蕾娜會吐出什麼有用的情報,我干脆就不認真聽了,趁這個時間把碗裡最後一口湯往嘴裡灌。

  「……因為這家伙也是個混蛋馬來人啊。」馬加特的一句話傳入耳中,我停下手中的動作。

  葉蕾娜是馬來人?那她又為什麼要……

  正當我疑惑的時候,車力巨人緩緩爬到葉蕾娜的後面,又重新趴回地上,一邊的眼睛注視著她,「我們在雷貝裡歐都被你騙了啊,葉蕾娜,徹底查清你的過去簡直讓我大吃一驚。」

  假冒來自被馬來吞並的小國,其實葉蕾娜出生在一個相當平凡的馬來人家庭,自從第一次見到吉克,對馬來失望的她就開始編織那個故事。

  居然被一個精心修飾過的謊言騙了這麼久,我嘆出口氣,「居然是這樣……」

  四年前第一次見面,從韓吉猜測義勇兵是遭受馬來襲擊的亡國之民開始,葉蕾娜准備的騙局就一直被我們相信到現在。

  「是啊,用謊言來包裝自己,再將自己的身影刻在人類的歷史上,你的欲望深到令人敬佩。」皮克繼續道。

  突然葉蕾娜輕笑一聲,抬手撫摸起車力巨人的臉頰,「看你這說的,好像自己不是那種人,我和你們又有什麼不同?」

  葉蕾娜看了我們一圈,純黑色的瞳孔放在我身上的時候,莫名讓人感到一陣惡寒,「拯救世界,還有比這更吸引人的甜言蜜語嗎?」

  「因為投身與拯救幾億生命的崇高理想而奮不顧身,把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當做沒發生過一樣吞下肚,這就是我現在眼中的你們。」

  「要不要試著稍微回憶一下?」

  說著,葉蕾娜便開始逐個剝開人群中臉上精美的面具,將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裸地展露在其他人的面前。

  萊納.布朗、阿尼.雷恩哈特、阿爾敏.阿諾德、讓.基裡斯坦。

  每句話說的都很難聽,但又不可否認那就是事實,在場的人包括我在內幾乎都殺過人,無論如何這是不可否認的一點。

  這些話好像說到了大家心裡頭,葉蕾娜說完後周圍就安靜了下來,我又一次回過頭去,看到利威爾閉眼休息的樣子,我才放下心來——希望他沒有被過分打擾到休息。

  喝下碗湯,讓感嘆完一聲晚餐的美味,然後把空掉的碗遞給韓吉,「還能再來一碗嗎?」

  「當然,還有很多呢。」

  等韓吉接過碗後,讓拿起擺在地上的一瓶紅酒,「謝謝你葉蕾娜,你是要在這裡把彼此心中的芥蒂說出來,好讓大家有機會整理一下情緒對吧?」

  就著酒瓶喝下幾口,讓繼續道:「你也是不惜轟掉重要同伴的腦袋,也想實現那個虛幻的夢想。」

  「啊,我忘記了,你以前說過的那個朋友的名字?」提高音量,葉蕾娜的視線挪到邊上,最後又看向讓,「對了,叫馬可。」

  這個名字我還記得,曾經在犧牲者名單裡做過登記。

  104期訓練兵之一,入團時的志向為憲兵團,好像是讓訓練兵時期關系最好的朋友,最後卻死在了850年托洛斯特區那一戰中。

  沒記錯的話,馬可的死應該跟阿尼.雷恩哈特有關。

  「阿尼已經告訴你們了嗎?關於馬克死亡的真相。」

  真相?

  看向阿尼,她微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幾秒才開口道:「我把馬可身上的立體機動裝置拿掉了,所以他才會被巨人吃掉。」

  「阿尼她只是聽從我的命令……」話音剛落,萊納就把話繼續接了下去。

  因為聽到貝爾托特和萊納間不該被聽到的對話,萊納擔心他們的真身暴露,就把馬可從空中擊落到不高的屋頂上,壓制住他,萊納讓阿尼摘去了他的裝置,隨後離開,就這麼在遠處看著他被巨人吃掉。

  「馬可他最後……沒有說什麼嗎?」

  張張嘴,萊納面對讓的目光好像猶豫了會兒,「他說,我們還沒有把話好好說清楚。」

  如果一開始就把話好好說清楚,也不至於像之前那樣互相殘殺了吧。

  現在開始也還來的及,韓吉似乎說出了類似這樣的話。

  換做幾個月前,我根本想不到我們這些立場毫不相同的人居然能坐在一塊吃飯,還不抱有殺心。

  「看著馬可被巨人吃掉,我在想,為什麼馬可會被吃掉,」仿佛沒聽到韓吉的話,萊納還繼續將話題放在之前,「於是我一怒之下把那個巨人殺了,嘴裡還說著你居然吃了馬可……」

  為了分擔罪惡感,所以導致體內分出了兩個人格嗎……

  「別再說了,你是因為罪惡感腦子才不對勁的吧。」讓道出了真相。

  「不要原諒我,我……我真是無可救藥……」

  「夠了,別說了。」

  「對不起……」

  「我他媽讓你別說了!!」

  似乎是被萊納的話給刺激到了,讓一直以來藏在心裡的憤怒一下子全都發泄了出來,他突然站起朝萊納奔去,鍋裡的湯因為他的動作撒出來不少,我下意識往後挪,被木板固定住的小腿又是一陣刺痛。

  吸了口涼氣,拳頭與□□的碰撞聲傳來,我看向讓,他粗暴地拎起萊納的衣領,手裡拿著一塊尖銳的石頭一下一下朝他的臉上砸去,頓時血肉模糊,周遭的草地上濺滿鮮血,看起來恐怖至極。

  「讓!」我大喊道。

  剛才韓吉還說我們現在能坐在一起不動槍不動刀,結果這才過了沒多久……

  阿爾敏和科尼上前拉住讓,而他的怒火明顯還未消去,直接一腳往萊納身上踹去,可最後卻踹到了另一個人的背。

  這時我才看清,原來是賈碧護在了萊納身上。

  讓在這一刻終於恢復了理智,他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任憑阿爾敏和科尼拉著他的手臂。

  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的緣故,眼前有些發黑,我用手撐著頭,咬緊牙關,冷汗布滿在額間,就連周遭的聲音都有些聽不清。

  「曾經希望……全部殺光……」

  只能勉強聽到對話的內容。

  「……世界的認同……得到原諒……這座島消失……」

  是賈碧在說話。

  「結果……和雷貝利歐的人全死了……抱歉……說大言不慚……但是我們……請幫幫我們……」

  唯一能夠完全聽清楚的只有最後一句話。

  「拜托你們,一起去阻止地鳴!拜托了!」


戰鬥

  今晚,以讓獨自一人走進森林深處作為本次爭吵的結束,而在這種情況下,韓吉居然還能問出一句「你添的這碗湯該怎麼辦」。

  用力拍了拍腦袋,那種難受的感覺緩緩消失,我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下一口溫水,溫熱的液體流淌過喉間,胃部的惡心感終於也減少了些。

  布料的摩擦聲傳入耳中,我順著聲音看去,利威爾坐起了身,他的頭發有些凌亂,幾撮發絲倔強地翹起,反而倒顯得自然了不少。

  「吵死了。」這是他醒來的第一句話。

  「利威爾,你醒了啊……」

  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我就意識到自己犯了蠢,剛才那麼吵,本來睡眠質量就不高的利威爾可能從一開始就壓根沒睡著過。

  「你難道覺得我在這種環境裡還能睡著嗎?」

  「……我覺得應該不能。」

  嗯,換做我也睡不著。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准備趕路,廢了些時間,等所有人都上到馬車後,皮克維持著車力巨人的形態,先一步抄近路去到港口附近進行觀測。

  三笠騎在最前面的那匹馬背上,剩下的兩輛馬車跟在後面,我所坐的這一輛由科尼拉繩,另一輛則是由阿爾敏負責。

  後面的馬車裡,讓他們好像在聊著什麼,相比之下我們這輛反而顯得過於安靜。

  就當我這麼想著,馬加特把□□靠到了肩上,開口道:「亞茲馬比特真的可靠嗎?」

  「我們現在也只能拜托她了。」韓吉回答他的問題。

  這輛車裡沒有人再說話,我挪開視線,拿出後腰的匕首,刀刃上有些細微的磨損,帶在身上二十多年的東西,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鋒利到只要隨便碰一下就能割破皮膚。

  說起來,好像很久沒有正經用過這把匕首了。

  握緊刀柄,視線聚焦的地方唯有手中這柄銀刃,我用食指和中指捏在刀柄下邊,減少手上的力氣,讓匕首逆時針落下,最後又反著重新握住,我閉了閉眼,把目光放到它的後面。

  利威爾躺在邊上休息,未被繃帶纏上的左眼眶下映著一抹淡淡的黑——他是該好好睡一覺了。

  「波貝爾,你在干什麼?」

  突然被喊到名字,我順著聲音看向韓吉,她的眼中好像帶了些許疑惑的色彩,「這把匕首好像是利威爾給你的吧,為什麼要這個時候拿出來欣賞?還用這種奇怪的姿勢握著,難道已經做好和誰戰鬥的打算了嗎?」

  「……」

  這幾個問題直接給我問懵了,直到感受到來自身下馬車的顛簸,我才反應過來,「哈?」

  面對韓吉純粹到不帶一絲遮掩的好奇,我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

  就這麼大眼瞪小眼了有幾秒鐘,我默默收起匕首,清清嗓子,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車力巨人來了。」

  結束我與韓吉間這一尷尬場景的人是科尼,隨後,馬加特轉過身去把手搭在馬車的木板上,「停車,好像出狀況了。」

  語畢,身下的顛簸停止,馬車就這麼停在了原地,原本應該在港口附近觀測的車力巨人出現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皮克的上半身從巨人的後頸處脫離,蒸汽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大量噴出,讓我看不清此時皮克的表情。

  「港口已經被耶格爾派的人占領了,他們應該是搭火車先趕到了那裡,許多士兵都配備了對巨人用的裝置,他們察覺到我們要阻止地鳴。」

  也就是說,奇優宓女士也被他們控制在那裡了……

  周遭短暫安靜下來,大家好像一時間都愣住了,但沒過多久,韓吉就對騎在最前面那匹馬上的三笠開口道:「三笠,我們換條路走,不能再繼續走這條大路了,先繞到港口的山後面。」

  「是。」

  較為平穩的道路走不了,我們只好往路途崎嶇的小道走,沒過多久,身下的顛簸感就劇烈了起來。我雙手搭在帶著傷的那條小腿上,希望可以減輕顛簸所帶來的疼痛感。

  很快,冷汗又一次布滿在額頭,我看向利威爾,他顯然也不是不舒服,眉間微微皺起,只有偶爾馬車沒那麼顛的時候才稍微舒展開一些。

  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適,韓吉回過頭,一手按在我的肩上,「稍微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以點頭作為回應,我低下頭用力揉了揉眉心。

  過了大概有一段時間,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除去我與利威爾,其他人都拿著物資下了馬車,快速穿戴起立體機動裝置。

  「波貝爾,」韓吉的聲音又一次傳入耳中,她邊檢查著裝置邊對我說,「你好好休息會兒,接下去的戰鬥你不用參加。」

  說著,韓吉朝我扔過來一塊東西,下意識接住後,我把它攤在面前拎了起來——是一塊布蓋。

  「那交給你們了……」

  能明白韓吉的意思,我把手中的布往身上一蓋,然後將後腦勺靠在馬車的木板上,最後看了眼利威爾,我閉起眼,一手擋在眼前,拋去腦中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打算趁這個時間再眯一會兒。

  之後還有戰鬥需要參與,為了拿出最好的作戰狀態,安定下來休息是必不可少的,快速進入淺睡眠也是必要的技能。

  周圍人說話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有時會有幾句音量較大的話傳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大概也能明白發生了什麼。

  很簡單,其實就是馬加特為搞清楚艾倫的去向,使用暴力威脅葉蕾娜說出她所知道的情報,並且還十分成功。

  打出個哈氣,我側過身換了個姿勢,不知過去多久,耳邊終於再沒有談話的聲音,想必韓吉他們已經開始了行動。

  緩緩睜開眼,我遮住自己的眼睛,幾秒後又重新把手臂挪開,遠處的爆炸聲清楚的告訴我,同伴們正在奮鬥著。

  掀開蓋在身上的布,我一手撐著木板,讓完好的腿先一步挪到地面,拿起放置在馬車裡的拐杖,我小心翼翼地將另一只腳也踩到地面上。

  環顧四周,歐良果彭等人站在高處的山坡上,好像在觀察著遠處的戰況,看著面前陡峭的坡度,我吐出口氣,向前邁出一步。

  「喂,波貝爾,等一下。」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順著看去,剛才還躺著的利威爾不知什麼時候坐起了身,還從馬車上下到了地面。

  「利威爾……」

  他的內傷比我還要嚴重,此時更需要休息靜養,怎麼能直接站起身行動。

  往我這裡走了兩步,利威爾的行動看起來十分不方便,我立刻過去攙扶住他的手臂,「你怎麼直接起來了呢?」

  「再躺下去,等我醒來你早就沒有蹤跡了吧。」

  「怎麼會呢……」

  「嘁,算了,」哪怕被我拉著,利威爾依舊自顧自地往前走,「先去和上面那群家伙彙合。」

  「好,稍微走慢一點也沒關系,不急。」

  勸是肯定勸不住的,我所能做的只有讓利威爾走路的速度慢下來一些。


叛徒

  兩個身上有傷的人互相攙扶著,稍微花了些時間,我們終於抵達歐良果彭他們的位置,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找地方坐。

  只是這才剛坐下,又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就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的還有刺眼的黃光。

  鎧之巨人與女巨人出現在港口附近,雷槍從附近的士兵手中發射出,而他們正在躲避的同時找准空隙殺死那些士兵。

  其中,女巨人的攻擊方式很眼熟,我依舊記得自己曾經見過她戰鬥的樣子,在四年前的巨樹森林……

  不,現在不應該想這些,我不再把目光放在女巨人身上,港口附近的房子周圍充斥著裝置使用後產生的氣體,爆炸聲此起彼伏,隔著那麼遠我卻好像能夠聞到硝煙的味道。

  按理來說這次行動不應該有那麼大的動靜,最後竟然還是演變成了這樣,只能依靠暴力來解決問題。

  「果然還是沒辦法……」歐良果彭的語氣裡帶著些許震驚,「怎麼會變成這樣?」

  挪開視線,我將受傷的右腿伸直,嘆息一口,「既然無法騙過他們,就只能采用這種方法了。」

  同伴們還在戰鬥著,沒人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誰都無法從人們手中奪走暴力,對吧兵長?」葉蕾娜說話時眼神淡淡的。

  這時我才注意到,她的左手臂被黑布包裹起系在右肩,繃帶掛在手腕處,固定在脖頸——為了讓葉蕾娜吐出情報,馬加特居然把她的手給弄折了。

  周圍無人說話,每個人都把視線放在遠處的港口,爆炸聲不斷傳來,偶爾還會伴隨著幾發槍響。

  他們親手殺死了曾經的同伴,這或許是非做不可的事,但對於島上的其他人來說,我們是真正的叛徒。

  等等,什麼情況?

  我忽然意識到,剛才的幾發槍響似乎都來自於游艇附近,而我如果沒記錯,那裡應該是阿爾敏和科尼所在的位置。

  看來不光韓吉,就連他們那邊也早暴露了。

  一個身影使用立體機動裝置衝出建築物,他落到地面,隨後朝我們所在的山頭奔來,等離得位置稍微近了些,我才看清楚那人的長相——原來是讓。

  他為什麼會突然過來?

  動作很急,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來報告,我看著底下讓的身影,開口道:「利威爾,讓他過來了。」

  勾爪勾上山坡,再使用噴氣快速朝我們這裡推進,用不了多久,讓就能抵達我們身邊。

  「我知道。」

  利威爾的話音剛落,讓已經上到陡峭的山坡站在了我的邊上,他喘著粗氣,視線一一掃過在場的人,最後把目光定在利威爾和我身上。

  「兵長、前輩,」我靜靜等待著讓接下去要說的話,「這裡的所有人需要先一步上到游艇,我們要帶著飛艇去到歐迪哈那裡的機庫,然後在那裡修整飛艇,不然我們根本無法起飛!」

  歐迪哈……是馬來以南的都市。

  回過頭去,超大型巨人正朝著馬來前進,光是周圍散發出的蒸汽就能將人燙死。

  張張嘴,我感覺到喉間的干澀,「那是地鳴接下去會踏平的地方吧……」

  收回握在手裡的刀柄,讓神色嚴肅繼續說道:「我們能夠先一步抵達那裡,但至於接下去的半天來不來得及只能靠賭,這是亞茲馬比特手中唯一的辦法了。」

  也就是說,最後的結果只會有兩種極端,如果賭對了,地鳴襲來之前飛艇成功起飛,所有人都能活下來;但如果賭錯了,所有人都會死在超大型巨人的腳下。

  又是賭。

  「那就按你說的辦,盡快行動起來。」我還想著要說些什麼,利威爾就先一步開口。

  「了解!」讓看向邊上的車力巨人,「皮克,就拜托你了,一會兒我們船上彙合。」

  說完,讓又一次啟動裝置,離我們遠去,趕回戰場。直到在建築物中再也見不到他的人影,我才收回視線。

  「上來吧。」

  低沉帶有些模糊的聲音從車力巨人的口中流露,她的身上纏著兩條麻繩,那原本是用來固定武器的裝備,只是現在似乎又多了一個作用。

  所有人都上到車力巨人的背上,因為腿部不能有太大的動作,我和利威爾一樣坐在側面的位置。

  為防止待會趕路的時候掉下來,我緊了緊腹部的繩子,「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一手按在麻繩上,利威爾目光低沉,「啊,差不多了。」

  車力巨人奔跑起來,身下的顛簸感其實和騎馬差不多,甚至還要更平緩一些。

  跑下山坡,趁耶格爾派與巨人戰鬥顧不急其他時,車力巨人已經帶著我們跑到了港口附近建築物的後方。

  弗洛克似乎發現我們打算乘上游艇,此時不遠處的地方女巨人和鎧之巨人正在為保護游艇而與耶格爾派戰鬥著。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承受著雷槍的爆炸,一擊緊接著一擊,我不知道耶格爾派的雷槍儲備有多少,但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是身披鎧甲的鎧之巨人也無法一直承受這樣的威力,更別說只有肉身的女巨人了。

  「耶格爾派攻擊了船!那他們可能撐不到出港了,」法爾克的語氣裡充斥著緊張,「我也要加入戰鬥,用鄂之巨人的力量!」

  鄂之巨人?之前那段時間牆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行!」皮克阻止道,「第一次變成巨人不會太順利。」

  「可這樣下去……」

  「交給我來,我把你們送上船之後就加入戰鬥。」

  話音剛落,又傳來一陣雷槍爆炸的聲音,女巨人的手臂被炸斷落至地面,隨後便開始散發出蒸汽,鎧之巨人也沒有好到哪裡,士兵們清楚他的弱點,雷槍朝未被鎧甲覆蓋上的皮膚直直發射。

  有幾發躲都躲不掉,看樣子可能撐不了太久。

  「如果現在不是我,而是賈利亞德先生的話……」

  嘴裡輕聲嘀咕了一句我不太明白的話,下一秒,法爾克也不顧歐良果彭的制止跳下車力巨人的背,朝女巨人與鎧之巨人那裡狂奔而去。

  勸阻無果,皮克似乎不打算上去追,「我們先上船吧。」

  說著,車力巨人直接換了條路線,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居然直接跳到了海裡——這是可以躲過耶格爾派眼線的唯一一條路線。

  水花濺在臉上,我幾乎下意識把雙腿抬起,雖然車力巨人的身體沒有完全沉到海裡,但還是差點碰到了受傷的那條腿。

  在海面漂流了大概有幾分鐘的時間,車力巨人載著我們上到港口的時候,馬加特正扶著受傷的阿爾敏,而背對著我們的科尼沒有回一下頭,換好刀刃立刻跑回戰場。

  「馬加特隊長,」皮克出聲,用沙啞的嗓音喊住他,「法爾克他……准備使用巨人之力戰鬥。」

  一瞬間,馬加特的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但沒過多久,他又緩緩低下頭,「我知道了,先讓他們上船再說。」


抵達

  上到游艇後,歐良果彭一路小跑趕去船艙下層幫奇優宓女士手下的技術員燒鐵爐,馬加特帶著賈碧往甲板跑去,葉蕾娜則往另一側走,最後只留下利威爾和我。

  「波貝爾,走了,」走路的速度很慢,利威爾緩緩朝前走去,看起來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艱難,「現在只能交給他們了。」

  拄著拐杖追上利威爾,我一手扶在他另一邊的肩上,「是要找間房間休息嗎?」

  「不然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還能干什麼?」

  「……知道了。」

  所幸這輛軍用游艇還是配備了休息室的。房間裡有一張床以及一把木椅,將利威爾扶到床上後,我把椅子拖到床邊坐下,隨後把拐杖靠在一旁牆上。

  脫下舊作戰服的外套,我將它往椅背上一掛,等做完手頭上的事回過頭去,利威爾已經閉起了眼休息,連擺在床尾的被子都沒有蓋。

  緩緩拉開整齊疊好的被子,我放輕手上的動作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蓋在利威爾的身上,最後再為他拉好邊角。

  這樣就好了。深呼吸一口,我重新靠回椅子上。

  突然感受到一股視線,我順著看去,直接與利威爾的右眼對上視線。雖然知道他沒有睡著,但也不用現在睜眼吧……

  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我開口道:「先睡吧,接下去應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啊,你也給我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當然。」

  說完,我就閉起了眼,強迫自己什麼都別想。

  周圍安靜了下來,卻也因此能夠聽到原本沒那麼明顯的聲音,它們從外界傳來,似乎是爆炸聲,裡頭還摻雜了模糊的叫喊。

  即使聽不清具體在說些什麼,但我能夠感受到聲音帶給人的激昂感,而這一切的聲響,都在巨大的爆炸後漸漸消失。

  沒過多久,整個人都感覺輕飄飄的,像是浮在了水面上一般,我想,或許是游艇已經啟動了。

  打了個哈氣,我揉了揉被生理淚水模糊的眼眶,船上的白熾燈不知何時被打開,一直處於黑暗環境的雙眼一時間無法掙開,我撐著額頭保持這個動作大概有半分鐘左右,雙眼才終於接受了房間的光亮。

  圓窗外的天邊映上一抹傍晚的余暉,見利威爾還在睡覺,我撐著拐杖一步步挪到窗口,透過玻璃,海面被陽光照射,刺入眼睛會感到有些難受。

  從這個位置看不到地鳴,我們這艘船已經超過了那群超大型巨人,應該再過不久就能抵達目的地。

  從窗邊離開,我放輕腳步走出休息室,再緩緩關上門。

  不知道各位都在哪裡,我只好透過每個艙室上的圓窗查看房間內有沒有人,最後終於在轉彎處的圓窗看到坐在房間椅子上的韓吉。

  敲響艙室門後推門而入,一時間韓吉的目光挪到了我的身上,這時我才發現,葉蕾娜躺在一旁的床上。

  「波貝爾,你現在不應該在休息嗎?怎麼過來了?」邊說,韓吉邊站起身給我拉過來一把椅子。

  手中還拄著拐杖,我順勢坐下,開口問道:「之前那場戰鬥怎麼樣?你們沒受傷吧?」

  「這個啊,」說話間,韓吉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我們成功救下了奇優宓女士,但是……馬加特隊長選擇給我們墊後,點燃了□□與耶格爾派同歸於盡。」

  沒想到那家伙會選擇犧牲……

  「我明白了,那她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我看向葉蕾娜,明明還在睡夢之中,卻眉間緊皺,她好像正在忍受著什麼巨疼一般,額頭不斷溢出汗液,打濕了她的劉海。

  「葉蕾娜因為骨折的緣故發燒了,就算要問出情報也只能先等她醒。」

  「是嗎。」我收回目光。

  韓吉的側臉出現於視線中,她眼下的青黑很是明顯,看起來不是一般的疲倦。

  用手搭在韓吉肩上,在她有些疑惑的神情下,我開口說道,「韓吉,一直以來真是辛苦了。」

  時間像是定格了一般,韓吉對著我眨了眨眼,幾秒後輕笑一聲,是個人都能聽出裡頭的苦澀,「突然間說什麼啊,波貝爾。」

  「沒什麼,」我重新拄著拐杖站起身,朝門走去,「那我再回去休息一會兒。」

  說著,我離開這個房間,往之前來的休息室走去,一路上沒見到一個人影,估計都在忙著船上的工作。

  回到休息室,我將門輕輕關上,剛轉過頭,就見利威爾已經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作勢就要下床。

  「利威爾,你不用下床。」

  盡量快的走到利威爾床邊,回到椅子上,我注意到他不知什麼時候拆去了幾條裹在嘴部和下巴處的繃帶,經過縫合的傷疤一半暴露於空氣之中。

  張張嘴,我最終沒有問出口。

  此時從圓窗看去,短暫的傍晚過去,天漸漸暗下,很快夜色就會籠罩住天。

  「波貝爾,那你剛才又去干什麼了?」好像收起了立刻下床的想法,利威爾就這麼坐在床上,「傷成這樣還有力氣到處逛。」

  換了個舒服點的坐姿,我將受傷的腿伸直,「我去找韓吉聊了會兒,她告訴我馬加特已經……」

  沒再接著說下去,但我知道,利威爾已經明白了我想表達的意思。清清嗓子,我趕忙換了個話題,將葉蕾娜的情況告訴利威爾。

  「那個混蛋胡子女,」從利威爾口中又多了個稱號,我聽他接著說,「那家伙睡之前一點情報都沒能問出來嗎?」

  「好像是。」

  天完全暗了下來,圓窗外漆黑一片,看不見天上的繁星也見不著掛在天邊的月亮,從遠處望去,甚至快要讓人分不清天空與海面。

  過去大概有一段時間,游艇好像停了下來,我又一次走到圓窗的位置向外看去,底下是港口的地面,被白色的燈光所照亮——到目的地了。

  亞茲馬比特手下的技術員以及歐良果彭此時應該正在維修飛艇,我轉過身看向利威爾。

  「看來到了,」話音剛落,我就見利威爾十分吃力地下了床,「利威爾,你怎麼又下來了?」

  我立刻拄著拐杖走到利威爾面前,一手扶在他另一側的肩上。

  「那個一直在睡的混蛋差不多該醒了。」他邊走邊開口。

  艱難地挪到門前,發現自己沒有手去開門,當我打算暫時將拐杖放邊上空出一只手的時候,利威爾已經按下把手,有些粗暴地推開了門。

  緊接著一聲「嘁」傳入耳中,「你這家伙,別當我現在什麼事都做不了啊。」

  也不知道該怎麼接,我只好用力點了點頭,扶著利威爾出門往之前那個休息室走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就在過道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阿爾敏,他在看到我們的那瞬間眼裡帶著吃驚,微張著嘴沒有立刻說什麼。

  向下看去,阿爾敏的白色襯衫上沾滿了暗紅色的東西,看樣子早已干涸。

  伸出雙手,阿爾敏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前輩就算了,兵長你還是太勉強了,得躺著才行。」

  一只手扶上旁邊的欄杆,利威爾卻絲毫沒有要停下腳步的意思,「你還要我躺著?要是再繼續躺著,你們應該都忘記我的存在了吧。」

  停頓一下,利威爾接著說道:「倒是因為什麼骨折發燒一直睡的……那個混蛋胡子女已經恢復意識了吧,我要去逼她說出艾倫前進的方向。」

  「……好吧。」回答前,阿爾敏猶豫了會兒。

  前去葉蕾娜所在的休息室途中,我們還碰到了皮克,和之前阿爾敏不一樣,她似乎是故意奔著我們來的。

  從見面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皮克完全脫離巨人的狀態,她身穿調查兵團的軍裝,頭發凌亂地散開,此刻整個人帶給我的感覺都懶洋洋的。

  站在我們面前,皮克面無表情,「我也去,反正沒什麼事。」

  於是我們從一開始的兩人變為了四人一同前去。

  休息室內,除去坐在床邊的韓吉外,奇優宓女士也在場,她站在床邊,雙手優雅的搭在身前。

  除此之外,葉蕾娜靠在床頭已經醒了過來,但看上去相當虛弱,額頭不斷冒著汗,雙眼的聚焦也不在我們身上。

  不知能不能從她嘴裡問出我們想要聽到的。


溫暖的懷抱

  一但世界聯合軍隊想要壓制帕拉蒂島,就會將軍隊集結在卡利法軍港,在消滅掉那個位置後,如果艾倫要做到有備無患,那麼接下去可能會攻擊位於馬來大陸南方山脈的碉堡,那裡的飛艇研究基地。

  也就是史特托亞要塞,那裡似乎藏著多到可以用來對抗始祖巨人的軍用武器。

  不過我是真沒想到,一問葉蕾娜就把知道的所有情報都吐了出來。

  等葉蕾娜說完,最先開口的還是皮克,「的確,如果他知道有任何可能攻擊到始祖巨人的武器……」

  話音未落,葉蕾娜又繼續說道:「繼卡利法軍港之後,應該會前往那裡摧毀軍艦。」

  「沒想到你會這麼老實回答。」利威爾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說話語氣帶著些許感嘆。

  「我還有件事想拜托大家,請你們承認,」喘著氣,葉蕾娜的目光低垂,「吉克雖然輸了,不過……他是對的,兩千年以來只有『安樂死計劃』才能徹底解決艾爾迪亞人的問題,目睹這個慘狀,你們應該也清楚了吧。」

  安樂死計劃……

  於道路中和始祖尤彌爾進行對話,再使用王血的力量改變所有尤彌爾子民的身體結構,讓其無法生育——之前趕路的時候葉蕾娜也有說過。

  其實艾倫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沒改變過,在馬來答應吉克恐怕也是為了利用他。而當時的吉克,在得知艾倫和自己想法相同後,大概率將自己所有的計劃都告訴了他。

  周圍短暫安靜下來,過去大概有半分多鐘我才聽到韓吉說話的聲音,「是啊,我承認,沒能給艾倫拿出解決辦法,也沒讓我們看到希望或未來,是我無能為力。」

  「走吧,我們是時候該下船了。」說罷,韓吉撐著腿從床邊站起。

  被韓吉攙扶著下到港口後,我一瘸一拐地往不遠處坐在木箱子上的利威爾那邊走去。雙手撐著拐杖,我坐在另一個箱子上。

  不遠處是被燈光所照亮的機庫,奇優宓女士手下的技術員們正在修理飛艇,而104期的各位則在填裝燃料,將必要的武器帶上。

  大家此刻忙碌的樣子映入眼中,大抵是坐在海邊的緣故,海風夾雜著浪花吹來,身上只穿一件襯衫在夜晚感到有些寒冷,我吐出口氣,「不出意外的話,明早就能起飛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們將與奇優宓女士等人分道揚鑣,他們會重新乘上游艇往安全的地方進發,我們也將和104期的各位上到飛艇,前去尋找始祖巨人。

  「是啊。」

  利威爾口中只有兩個字的回答徹底融入溫和的海風,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安寧,我竟感到意外平靜。

  ……

  「韓吉!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差不多就要准備起飛了!」歐良果彭的聲音從機庫傳來。

  此時大家正在檢查著身上的立體機動裝置,目前自身的身體狀況讓我穿戴起來有些不方便,因為皮帶組的緣故,我拆去固定在右小腿處的兩塊木板,才能將其完全穿戴好。

  「正如你們剛才所聽到的,繼續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

  「了解!」

  104期異口同聲回應韓吉。

  眼睛的余光掃過周圍的人,我最終在利威爾身上停下,他用僅剩三根手指的右手用力握住刀柄,而我卻能發現,那只手在微微顫抖。

  就算只是失去一根小拇指握力也會減少一半,更別說那麼重要的兩根手指……

  我的雙手輕輕搭上利威爾的右手,繃帶粗糙的觸感流入手中,但沒再感受到他的顫抖。

  這一刻安靜的都能聽到自己平緩的呼吸。

  「波貝爾,別把我當成殘疾人看待啊,」嘆氣聲傳入耳中,利威爾的眉間完全舒展開,語氣淡淡的,「兩根手指足夠了,沒有問題。」

  與利威爾那平靜的墨藍色眸子對上視線,我才終於收回雙手。

  撐著拐杖站起,我兩腳踩實在地面上,右小腿一陣陣鑽心的刺痛,但比我想像中要好。我將拐杖扔在一旁地面,在大家的注釋下試著走了兩步。

  「波貝爾,我還是要提前告訴你一聲,」韓吉的眼中好像帶了些許不忍,「這樣你的腿會惡化……」

  「沒事。」

  都到如今這種地步了,惡不惡化也沒什麼區別。

  之前就有說過不打算參加戰鬥,游輪附近,阿尼現在似乎在和同伴道別,跟萊納聊了些什麼,最後她給了他一個擁抱。

  就當我以為阿尼要直接上船離去的時候,她看向我們這裡,揮手道別。

  韓吉科尼等幾人紛紛做出回應,利威爾和我卻只是靜靜看著她離開——四年前那五十七次壁外調查我依舊忘不掉。

  游輪緩緩駛去,104期的幾位嘴裡一邊聊著什麼一邊往機庫裡邊走,只剩下利威爾、韓吉以及我還待在原地。

  背對著我,韓吉衝遠去的皮克開口道:「皮克,下次請讓我坐在車力巨人的背上感受一□□溫吧。」

  「不要,干嘛說這麼惡心的東西。」

  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韓吉對巨人的研究心理還是那麼重,我輕笑一聲,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著,「韓吉,下次可以的話我來幫你記錄實驗結果吧。」

  「好啊,那真是太棒了。」

  「你們兩個家伙,別說下次了,先把手頭這些屎一樣的麻煩事解決了再說,」利威爾說話間停頓了一下,「臭四眼,你還是那麼迷戀巨人啊。」

  沒有立刻聽到韓吉的聲音,過了大概有幾秒,她突然開口道:「嗯,很快就會搞好關系的,對吧波貝爾?」

  背對著利威爾和我,看不見韓吉的表情,只感覺她的身後壓著什麼特別重的東西,「我說,大家都有在看嗎?現在的我們能讓死去的同伴感到驕傲嗎?」

  「韓吉。」

  為什麼她會突然說這些……

  「不要說像那家伙會說的話。」利威爾微抬起目光。

  埃爾文嗎……

  「砰!」

  突然間,幾聲槍響響徹在不遠處的地方,我下意識看去,那正是機庫裡面。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三笠,混亂一片的情況下,她徑直衝向機庫,朝遠處那個握著槍的身影射出勾爪,直中脖子處。

  頓時鮮血四濺,那人倒在地上,血液從他大動脈的位置不斷渲染開,染紅一大片地。

  看那人的樣子,好像是……弗洛克。

  「韓吉!燃料箱被打了好幾個洞!這樣子就無法起飛了!」

  歐良果彭絕望的叫喊回蕩在機庫,我的大腦瞬間變得空白一片。

  什麼意思?也就是說我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要死在這裡嗎?

  直到利威爾站起身,我才緩過神來,顧不得腿上的疼痛,立刻跟著他一起走到機庫大門口。

  「只要將洞塞住還是可以的。」

  僅僅只是技術員的一句話,又一次給予了我們希望。

  「准備焊接!」

  「有空的人去檢查引線!」

  機庫內,每一個人都十分著急,為了能夠讓飛艇起飛到處奔來奔去,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受到了來自地面的震動,有規律地一下又一下。

  低沉的聲音隨之而來,明顯是巨大生物踩踏在地面發出的響聲,整齊地像是閱兵儀式裡士兵踏著正步,每一下都踐踏在我的心髒上。

  高大的紅色軀體像一座座山一般緩緩向這裡逼近,白色的蒸汽從它們的皮膚下蒸發出,壓迫感隨之而來,我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見利威爾准備要走,我便跟在他身後。

  麻木地不知走了有多久,韓吉出現在眼前,她朝我們這裡走來,身披調查兵團的鬥篷,手臂上裝備著雷槍,一眼就能看出她接下去會做出多麼瘋狂的舉動。

  「喂,臭四眼……」

  「韓吉……」

  面帶笑容,韓吉走到我和利威爾前面,她對著我們張開雙手,眼中好似閃爍著光,說話時聲音都在發著顫,「你們應該懂的吧,總算輪到我了,這種感覺,我現在超想在大家面前耍帥,就讓我去吧!」

  這之後的時間過的格外漫長。

  一秒,我看到利威爾握緊了拳。

  兩秒,我看到利威爾將拳抵在了韓吉的心髒處。

  三秒,我聽見利威爾說出口的話:「獻出你的心髒」。

  利威爾漸漸離去,卻又在幾步後停下,重新轉過頭,看著韓吉和我。

  「波貝爾……」

  話音未落,我直接上前擁抱住韓吉,溫暖的胸膛令我感到無比安心,隔著衣料,那顆心髒仍在跳動著。

  閉起眼,黑暗的環境下我記得四年前瑪利亞城牆上的那個懷抱,正如同此時一般溫暖。

  「韓吉,生日快樂。」

  我還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如果沒有這些破事,或許我真該在忙碌的工作中找個時間為她過一場像樣點的生日。

  「哈哈,沒想到你居然記得我的生日,其實我自己都快忘了!」

  語氣還是那麼活潑,但笑聲有些太勉強了,我用力擁住韓吉,將自己的下巴磕在她的肩上。

  「好啦波貝爾,松手吧,沒時間了。」

  地面的震動一下比一下激烈,我最終離開了這個溫暖的懷抱,而在下一秒,韓吉啟動裝置離開地面,在空中笑著對我揮了揮手,卻還沒等我有所反應,她就朝著更遠處的方向離去。

  衝向一排排高大的紅色身軀,她的皮膚被灼熱的蒸汽所燒傷,連同內髒一起支離破碎,可即使這樣,韓吉還是如同高空中一只自由翱翔的鳥兒,用最為輕松的語氣說出「巨人真是太棒了」。

  一發雷槍被射出,緊接著是巨大的爆炸聲,一頭超大型巨人倒下,阻止了後面巨人的前進。

  「啟動引擎!」

  「把機身往前推!!」

  「動作快啊!!!」

  又是一頭巨人倒下,炙熱的蒸汽撲面而來,好燙……只是離這麼近就能感覺到這般溫度,韓吉現在到底忍耐著多麼劇烈的疼痛……

  機庫被超大型巨人所踐踏,圓窗外韓吉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雷槍用完,她便不知疲倦地用小小的刀刃砍去一頭又一頭巨人的後頸。

  那個身影逐漸被蒸汽所覆蓋,與巨人散發出的氣體幾乎融合在一起,我再也無法看到韓吉。

  你到底在哪裡啊……

  飛機平穩飛行著,從窗外看去,一排排巨人重新恢復整齊的隊伍,就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始祖

  兩章的量,一起發。

  ————

  機艙內,安靜到只能聽見飛機發動器的聲音。後面的木箱子內用粗麻繩固定著□□,連接至飛機上頭的固定索。

  現在,調查兵團第十四任團長韓吉.佐耶犧牲,第十五任則被前者指明,為阿爾敏.阿諾德任職。

  距離起飛,飛機已經飛行了近半個小時左右,由於當時燃料只裝填到一半,如今指標在緩緩下降,但好在能撐到史拉托亞要塞。

  腳步聲響起,阿爾敏從駕駛位緩緩走來,皮靴踏在地上發出整搜飛機上最為顯耳的聲音,「那麼,來討論作戰計劃吧。」

  說著,阿爾敏將一張白紙攤在我們面前的地上,手裡握著一支鉛筆在上面畫著什麼,鉛與紙張的摩擦傳來沙沙聲,等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始祖巨人的側視圖被阿爾敏畫了出來——和我之前看到的很相像。

  畫完後,阿爾敏握著筆看向我們,「兵長、前輩跟皮克看到的始祖巨人是長這個樣子的吧。」

  「嗯,很接近了。」我點點頭。

  抱著胸,利威爾微低下頭開口道:「雖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就是巨大的骨頭聚合在一起移動,簡直和蟲子一樣。」

  「一般來說本體應該在頭部的脖子上。」皮克指了指畫的前段。

  普通巨人包括大部分智慧巨人的弱點都藏於後頸,可現在艾倫體內擁有戰錘巨人的力量,而戰錘的弱點並不在後頸。

  靠在椅背上,我嘆了口氣,「艾倫現在擁有戰錘的力量,弱點可能不在那兒。」

  「所以說如果那家伙采用了戰錘的手法那就不一樣了。」利威爾接著我的話說下去。

  將鉛筆放下,阿爾敏挺起胸,目光依舊放在那張紙上,「也就是說我們現在不清楚艾倫在哪個位置。」

  「雖然不清楚准確位置,但要把他整個炸飛的話還是辦得到的,」皮克的語氣波瀾不驚,說出口的內容似乎是現在最有效的方法。

  就像之前在雷貝裡歐那次,阿爾敏將敵人的軍港在一瞬間就炸的看不出原型,所以要炸飛整個骨架的話,他變身為超大型巨人的那一刻應該做得到。

  此方案被定為最終手段,如果可以用溝通的方式勸下艾倫,那麼就不必用到後面的方法了——雖然我覺得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呢?比如……韓吉之前所提出的猜測。

  艾倫發動地鳴的契機是與吉克碰頭,只要殺死其中一方或許就能使地鳴停下運轉,既然這樣,又何必殺死艾倫呢?

  利威爾顯然比我更早一步想到,他開口,「還有最終手段當然是最好,不過艾倫是通過吉克來控制始祖巨人的吧,這是韓吉之前的猜測,如果能殺掉吉克,不就能阻止地鳴了嗎?」

  一時間,大家驚愕的目光停留在利威爾身上,我則是看著阿爾敏,等待他給出答復。

  大概過去幾秒,阿爾敏睜大雙眼開口道:「的確,這是有可能的!」

  如果韓吉還在,或許能制定出更加詳細的計劃,我揉搓著雙手,「既然是韓吉之前猜想出的,我們大可以去試試。」

  「但我們不知道吉克的位置啊。」皮克望著利威爾和我。

  「那就只能從那堆骨頭中找出那個該死的野獸混蛋了,」利威爾微微低下頭,我不知道他此時的內心所想,「吉克就由我來解決,你們……助我一臂之力。」

  殺死吉克,阻止地鳴,是我們接下去的任務,想辦法協助利威爾和大家,不能再讓他們中的人受傷。

  我重重點頭,望向利威爾的那一刻正好與他對上視線,那只墨藍色的眸子裡似乎隱藏著我讀不懂的色彩。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104期的幾位責怪起自己來,從科尼的話中,我了解到他們在之前的一戰中親手殺死了不少自己的同期生,邊被責罵著叛徒還要邊說服著自己。

  叛徒嗎……對於帕拉蒂島來說我們就是叛徒。

  經歷了之前的一切,他們似乎開始理解起萊納,之前所做的那些偽裝與背叛,都是當時的他不得不做的事。

  「我現在,好像稍微能夠明白艾倫的想法了……艾倫他,是不是希望我們去阻止他呢?」

  聽到萊納的話,我抬起頭。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三笠提出疑問。

  「不,我只是這麼覺得……」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阿爾敏突然開口,「艾倫他明明能影響所有巨人與艾爾迪亞人,可我們卻依舊能使用巨人的力量。」

  之前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作戰上,現在經阿爾敏一說,我終於意識到了這件事。

  艾倫他大可以使用始祖巨人之力讓萊納與阿尼無法變身為巨人,這麼一來我們就無法再去阻止地鳴,可他卻沒有那麼做。

  語氣激動,阿爾敏繼續道:「他讓我們自由行動,就像是在測試我們會怎麼做一樣!」

  「為什麼?我們說不定可以阻止地鳴啊。」三笠看上去有些不明所以。

  「那家伙,一定也不好過,」站到兩排座位最中間的位置,萊納緩緩說到,「殘殺人類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換做是我,反而希望把始祖巨人之力交給別人,如果做不到,就會希望誰可以,結束這一切……」

  說到這,萊納突然沒了聲音,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眼睛不知聚焦在哪裡,就像斷了意識一般。

  最奇怪的是其他人好像都沒有發現事態的異常,無一個人開口詢問,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顯得詭異至極。

  我清清嗓子,試圖吸引他們的視線,但很可惜,沒人願意回應我的希望,不光萊納,大家都宛如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

  吞下口唾沫,我試探性地開口詢問:「你們……怎麼了?」

  向前微傾身子,我伸出手在利威爾眼前晃了晃,但他始終沒有將目光挪過來。不敢伸手去貿然觸碰,我只好三番兩次去嘗試叫他的名字,不過幾次後便放棄了。

  一個可能性出現在腦中,我重新靠在椅背上。

  難道他們被艾倫帶入道路裡了嗎?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就可以說明艾倫一直都有在觀察我們的行動?

  一股寒意漸漸湧上心頭,我感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突然間,三笠從座位重重摔倒在地,咚的一聲,打破了剛才詭異的安靜。

  巨大的響聲突兀傳來,我被嚇了一跳,也正因剛才的那一下,歐良果彭也回過了頭,大喊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104期的各位喘著粗氣,汗水從他們的額間流下,似乎剛完成了一場消耗體力的訓練。

  「看來……我的預料成真了……」

  「難道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萊納和讓擦拭著臉頰上汗,說出的話聽起來絕望至極。

  大概能猜到他們在路裡都經歷了什麼,但此時我的腦中幾乎是空白一片,下意識就開口道:「剛才你們在路裡發生什麼了?」

  「我們和艾倫交涉的希望破滅了。」

  回答我的是利威爾剪短的一句話。


最終之戰

  與艾倫交涉的希望破滅,我們的第一方案直接作廢,一時間想不到什麼更好的方針,只能先找到並且殺死吉克再說。

  燃料快要耗盡,引擎幾乎停止運轉,無數碎石朝我們所處的飛機砸來,失重感隨著飛機的翻轉而來,因為沒有安全帶的緣故,我直接從座位摔倒對面。

  頭部傳來一陣鈍疼,我揉著撞到機身的腦袋,可這邊還沒緩過神來,另一個身影又撞到了我的邊上——是科尼。

  「各位抓緊了!!」

  歐良果彭的聲音幾乎被巨大的飛機引擎聲所遮蓋。

  鼓膜一直處於脹痛狀態,一陣陣耳鳴充斥在耳中,再這樣下去我真覺得自己要聾了。

  飛機短暫回歸平穩,正當我松了一口氣扶著牆站穩的時候,又聽到歐良果彭的大喊,「還有一波!再撐一段時間!」

  話音剛落,失重感又一次而來,我下意識閉起眼,但想像中身體的疼痛卻沒有到來,肩膀被人抓住,我重新睜開眼,一條手臂擋在我的面前。

  順著看去,利威爾就在旁邊,他為了穩住身子另一條手臂撐在機身上,而擋在我眼前的那條手似乎是他下意識的行為。

  「利威爾……」

  說出口的名字夾雜在巨大的引擎聲裡,就連我都聽不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視線放在圓窗外,利威爾幾乎是咬牙切除地開口道:「居然就在那裡啊,那個野獸混蛋!」

  拉住邊上的的欄杆,機艙的門被打開一條縫,猛烈的風瞬間灌了進來,吹得我快要睜不開眼來。

  「省下來去找他的功夫了!」阿爾敏大聲喊著,我才勉強聽到他在說什麼,「攻擊目標是,獸之巨人!用盡一切的力量將他消滅!務必阻止地鳴!」

  此時機艙門已經完全打開,從外頭襲來的風刮在臉上,像是鋒利的刀片劃過臉頰,一片混亂的環境下,我好像聽到了利威爾的聲音。

  「波貝……給我活……」

  風聲太大,他說話的聲音在此刻的環境下顯得很小,當我想要開口詢問利威爾剛才所說的話時,就聽到歐良果彭撕心裂肺的大喊。

  「就是現在!跳!!」

  顧不得之前沒聽到的話,我站在了艙門前,大片蒸汽之下隱約可見紅色的身軀,而在那排超大型巨人正中央的,是由無數骨頭組成的巨大骨架,宛如某種動物的脊柱一般,艾倫的本體就在那一片!

  深呼吸一口氣,寒風灌入喉間,我最後看了一眼利威爾,便沒再猶豫,直接跳下飛機。

  身上沒有穿戴任何安全設備,為保持平衡,我盡量放松下來。

  張開四肢,冷冽的風不斷刮過我的全身,風的流動速度過快,使我不得不張開嘴維持呼吸,不久喉間就彌漫上一股鐵腥味。

  眼看離骨架的距離越來越近,我的手指緊緊放在刀柄的按鈕上,阿爾敏等人位於我的下方降落著,可眼看就要到達時,獸之巨人那空洞的雙眼忽然看向了我們。

  「小心!」

  就在我喊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一片片碎石朝這裡襲來,快的根本沒時間進行躲避。

  肩膀處一陣疼痛,我顧不得那麼多,立刻改變下落姿勢。四肢並攏頭部朝下,這是下降速度最快的一種方式。

  突然,一道黃色的亮光隨著巨大的聲響而來,鎧之巨人以極快的速度從獸之巨人上頭降落,他衝破蒸汽,狠狠砸在了獸之巨人的身上,掀起一股灰霧。

  見此場景,我立刻啟動裝置跟著三笠等人用勾爪掛上骨架,沒有停留太久,我再次利用裝置接近獸之巨人,幾乎與104期的幾位一同往他後頸的位置發射出雷槍。

  用力扯斷連接雷槍的牽引線,我快速離開爆炸範圍,將整個身子支撐在一旁的骨頭上。

  一聲巨響,熱浪襲來,爆炸結束,大量蒸汽從獸之巨人的身體散發出來。不久,蒸汽逐漸消散,看不見吉克,唯有獸之巨人的頭骨暴露在空氣之中。

  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是吉克的獸之巨人被艾倫所操控著,這只不過是個替身罷了;第二種則是吉克使用了戰錘巨人的能力,將本體藏了起來。

  如果只是空殼應該不會抵抗,所以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也就是說,我們接下去要在這麼大的地方找到那個小小的本體……這簡直就是大海撈針。

  「喂,波貝爾,有在聽嗎?已經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嗎?」

  大家的討論之中,唯有利威爾的聲音一字不差的進入耳中,我將右手按在左肩的位置,這一刻痛覺回歸了我的身體。

  右手沾染上一片血紅,白色的襯衫下左肩緩緩渲染開鮮血——剛才被投石擊中,現在幾乎一動就疼。

  「我沒事,」搖了搖頭,我望向阿爾敏,「現在該怎麼辦?」

  「……一分鐘後,我會把這裡整個炸掉,你們跟車力巨人合作離開這裡!」阿爾敏站在原地,抬起頭衝我們大聲喊,「艾倫早就猜到我會進行攻擊,我可不認為這麼做他就會死掉!不過,如果可以炸開這堆骨頭,說不定就能知道艾倫跟吉克的位置!」

  原本的最終做法被提前拉上來使用,因為這是目前唯一有用的方法。

  跟在利威爾身後使用裝置離開,突然,身後傳來三笠大喊阿爾敏的聲音,我下意識看去,只見原本阿爾敏所處的位置,此時一片蒸汽下出現了一只形態似豬的巨人。

  勾住骨架,我停了下來,那只巨人將阿爾敏卷進口中便飛快逃離了那裡,不給我一點反應時間。

  「阿爾敏?!」

  三笠大喊著,第一時間啟動裝置衝向阿爾敏那裡。

  炙熱的蒸汽彌漫在四周,我一時間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要戰鬥。

  不知從何時起,骨架之中出現了大量巨人,他們與無垢巨人不同,那些似乎都是歷代的九大巨人。

  光是在空中飛來飛去就耗掉了我大量體力,使用立體機動裝置需要用上全身的肌肉來協調,而現在我身上還帶著傷,幾乎沒有力氣再去行動,小腿肩膀處也疼的快沒了知覺。

  阿爾敏被帶到始祖巨人的尾部,到達那裡需要通過無數只巨人。處於高點的位置能夠看到同伴們的情況,巨人化後的萊納被巨人圍攻,盡管讓與科尼不斷在擊殺,可沒過一會兒就會有更多的巨人圍過去。

  一頭鄂之巨人緊緊纏在萊納的身上,我咬咬牙啟動噴氣,趁它還緊咬著萊納不放,我一鼓作氣削去它的後頸。

  蒸汽彌漫在四周,三笠等人還在對付著其他巨人,我勾在旁邊的骨頭上,不停地喘著粗氣。

  本來內傷還未痊愈,經過剛才的一番劇烈運動,我感到眼前陣陣發黑,腹部一陣疼痛,什麼東西湧上喉間,我將手捂在嘴邊,伴隨劇烈的咳嗽,粘稠的液體濺在手心。

  又來了嗎……

  「波貝爾!快給我過來!」

  利威爾帶著明顯著急的聲音從前面不遠處的地方傳來,頭頂的光亮被遮蓋,雞皮疙瘩在一瞬間布滿肌膚,我立刻使用噴氣將自己推遠。

  已經來不及了。

  突如其來的撕裂割碎背部,疼痛感隨之而來,血腥氣頓時彌漫四周,這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韓吉、埃爾文,還有很多很多已故的同伴,他們正站在地面面帶微笑對我揮著手。

  「前輩!!」

  「波貝爾前輩!!!」

  過於吵鬧的環境下,一陣耳鳴貫穿我的耳膜,周遭的所有聲音便全被遮蓋。

  發射出去的勾爪沒有勾住任何東西,我失去重心不斷墜落,但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下我落入了一個懷抱之中。

  那股淡淡的紅茶香隨之傳入我的鼻腔。


歸宿

  「前輩……波貝爾前……」

  「怎麼會……」

  ……

  五感之中最先恢復的是我的嗅覺,酒精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黑暗裡卻讓人莫名感到心安。

  驅逐黑暗,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有些陌生的天花板,房間裡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只有床邊桌前那搖曳著的燭火微光,窗外天邊看不見一顆星辰,倒有幾棵高大的樹木遮擋若隱若現的月。

  「波貝爾,你終於醒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我下意識看去,韓吉身披自由之翼鬥篷坐在房間的角落,她站起身快步走到床邊,伸手覆在我的臉頰,神情看起來有些激動。

  肌膚與肌膚間的接觸卻沒有帶來溫暖,我立刻撐起身子,牢牢抓住韓吉的手腕,「韓吉,你……」

  話音未落,不遠處刺耳的開門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而走進來的人則是……埃爾文。

  「埃爾文……」

  腦袋裡一片空白,直到埃爾文拉開桌前的椅子坐下我才反應過來。他的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簡直和從前一模一樣。

  「好久不見,你應該有很多想說的話吧,」那雙如大海般深沉的眸子靜靜注視著我,「但其實韓吉都已經和我們所有人都說過一遍了。」

  「所有人?」

  「嗯,只可惜他們現在還不能來看你,」韓吉坐在我的床邊,略作停頓繼續道,「馬上就要結束了,再稍微堅持一下吧。」

  「……什麼?」

  一時間理解不了韓吉話語中的意思,既然都出現在了這裡是否意味著我已經死了?可剛才她說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波貝爾,你不該繼續待在這裡。」

  埃爾文臉上維持的笑容此刻帶了些許苦澀的意味,我想開口說話,卻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抽離手腕,韓吉臉上帶著歉意,她張張嘴,溫柔的話語從她口中流露,「咱們還是以後再聊吧!」

  眼前的景像逐漸模糊,最後徹底消失,宛如墜落冰窟一般,我只覺得四肢冰冷。

  ……

  痛,好痛!

  意識逐漸清醒,還尚未來得及睜眼疼痛感便彌漫上身,這是一種說不清楚的痛感,就像身體的五髒六腑被狠狠□□過一般,四肢宛如隨便拼湊在身上,僅僅只有皮肉還牽連著神經,只要動一下便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第幾次了……

  天空是那麼湛藍,掛在天邊的雲緩緩飄動,鷹盤旋於空中,偶爾會傳來幾聲嘶喊,微風吹拂,將我的發絲吹起,觸碰到臉頰的時候癢癢的。

  大量蒸汽彌漫於周邊,我想要直起身,可只要稍微動一下便能感受到更為劇烈的疼痛。

  「終於醒了啊。」

  依舊是那低沉的聲音,此時我才注意到利威爾靠著邊上的石頭,他一手握拳抵在心口,目光看向遠方。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蒸汽之中我好像看到了所有死去的同伴:韓吉、埃爾文、佩特拉、倫納、薩沙……

  那是曾經的自由之翼,曾經的調查兵團,他們挺直腰杆,右拳抵著的位置,那顆心髒似乎還在有力地跳動著。

  使出最後的力氣,我回以與他們相同的心髒禮,溫熱的液體模糊視線,緩緩順著臉頰滑落至地面。

  昏迷中的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我不會再去過問,全都結束了,只要知道這點就行。

  只是,他們所獻出的心髒真的得到了等同價值的回報嗎?

  作為英雄被世界歌頌,作為叛徒被帕拉蒂島唾棄。

  介於我們所做的行為,再無法回到帕拉蒂島,便只好在馬來定居下來,養傷的日子裡,我通過報紙了解到巨人之力已經全面解除,因為擔心世界再次陷入之前那種狀況,馬來組建軍隊每天都在努力增強軍備。

  至於帕拉蒂島那邊,則是因為擔心人類報復,島內所有人團結一心,同樣組建軍隊,在耶格爾派的帶領下時刻准備戰鬥。

  以上便是希斯特利亞從海的另一邊寄來的信件內容。

  不管情況如何,我很清楚,戰爭不會因此結束,只是從人類與巨人間的戰鬥轉變為了人類與人類間的戰鬥。

  不過已經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我的傷勢恢復的很快,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可以做到下床正常走路,雖說留下了些後遺症不用拐杖走路有些不方便,但起碼我還活著。

  因為巨人之力全面解除,阿克曼能力也受到影響,所以利威爾的傷勢比我要重的多,嚴重的內傷使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靠著輪椅行動,可我還記得他的心願,這是不管花多少年我都想要為他實現的。

  住宅的後花園裡,幾只蝴蝶飛舞在花叢中,當我找到利威爾的時候,他正待在這裡曬太陽,法爾科則站在他的旁邊,看起來有些忐忑不安。

  「波貝爾小姐……」

  沒等說完,我朝法爾克揮揮手,他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頷首隨後便轉身小跑著離開。

  偌大的後花園中此時只有利威爾和我兩人,緩緩走到利威爾身邊,我面帶微笑開口道:「過段時間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與利威爾對視上,他纏在臉上的繃帶早已被拆去,那道被縫合過的傷疤從右眼上方一直劃過唇瓣延伸至下巴處,除此之外其他幾條深淺不一的疤痕早已完全愈合。

  他的右眼已經看不見東西了,曾經阿爾敏有送來過單邊的眼罩,卻被利威爾以帶著不舒服的理由給拒絕了。

  「這幾天連你的人影都看不到,就為了做這種屎一樣的事嗎?」

  聽到利威爾依舊毒舌的說話方式,我居然還松了口氣,「不是屎一樣的事情,嗯……還挺重要。」

  「到底是什麼?」

  終於勾起了些利威爾的好奇心,我輕笑一聲,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不告訴你,過段時間就知道了。」

  「嘁」了一聲,利威爾別開視線,「又是這種讓人惱火的回答。」

  「別著急嘛,總會知道的。」

  說著,我蹲下身握住利威爾的左手,順勢在他的手背上輕輕留下一吻,隨後快速起身,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周圍過於安靜,我順勢往後邊的石凳子上一坐,感受著這份寧靜。

  「波貝爾,真是謝了。」

  一句感謝的話語從利威爾口中流出,我有些沒反應過來,「為什麼突然謝我?」

  「……沒什麼。」

  一堆文案被攤在面前,我隨手拿起一份翻了起來,看到與先前差不多的內容後我多少有些頭疼,「我說,就算是開在倫敦,這家店不算大吧,主要也不是為了盈利,為什麼要審批那麼久?」

  門店位置選在英國倫敦是有理由的,畢竟這個地方的人民大多都愛喝茶。

  「誰知道呢,不過最晚五天一定能批下來。」皮克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還時不時打幾個哈欠。

  翻完一堆的文案,我將它們重新擺好放在桌上,這時,阿爾敏又突然拿起擺在最上邊的文案翻起來,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想到了什麼,我開口問道阿爾敏,「你覺得最近……三笠在帕拉蒂島會干什麼呢?」

  為了大義親手殺死自己最重要的人,三笠應該很不好過。

  「三笠她……應該一直都在陪著艾倫。」阿爾敏微低下頭。

  花了比預想中要多的時間,但好在通過大家的努力,英國倫敦一片遠離塵世喧囂,科技水平相對落後的小鎮上,新開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小的紅茶店。

  紅茶店一共分有兩層,一樓用來賣賣茶葉做生意,第二樓則用來日常生活,這個店住一體的設計可以說是相當照顧利威爾和我了。

  「看!驚喜!」

  空蕩的店內,我站在利威爾面前,雙手張開,向他展示著這裡的一切。

  本來此刻不應該只有我們兩人,只是阿爾敏他們身為負責交涉工作的聯合國大使,近期在世界各國奔來奔去,收集未來與帕拉蒂島談判的條件而忙的無法抽身。

  「你還真是有夠閑的啊。」

  意料之中我又被利威爾吐槽了。

  「別這麼說嘛,我跟大家好不容易才弄好這家店,只要你想,明天直接開店都行!」我繞到前台後邊,摸過陳列在櫃中一排排的紅茶罐,「怎麼樣?還不錯吧!」

  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利威爾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只有短短幾秒卻足以遮蓋他眼底的疲倦。

  「啊,還不賴。」

  整點的鐘聲響徹在鎮子,幾乎完全遮蓋住利威爾的聲音。

  我明白,今後兩個人的生活還很漫長。

  【正文部分.完——END】


情愛之花

  1.

  這家伙太弱小了,這是波貝爾給利威爾的第一印像,想要在地下街有尊嚴的活下去,要是像她這樣一輩子都不可能。

  改觀是從生活在一起開始的,波貝爾帶給利威爾的感覺不像是出生在地下街的居民,反而更像……經歷過高等教育的人一般。

  會在剛認識還不是很熟的時候用敬語說話,會在吃飯前閉上眼雙手合十說一句「我開動了」,利威爾從來沒見過地下街的哪個家伙會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

  所以曾經他有不經意間問過波貝爾關於出生的問題,而收到的答案則是:

  「從第一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的頭頂就是這樣的岩石。」

  雖然並不是很相信,但利威爾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2.

  利威爾不打算讓波貝爾跟著他們一起工作,就像她這樣,說不定哪天就被憲兵捕了。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波貝爾的工作就是打掃家裡衛生以及准備晚餐。

  嗯,這樣就很好,省的給他弄出多余的麻煩。

  3.

  一切的改變發生於某天工作結束,他和法蘭回到家中沒有看到那兩個身影,只在桌上發現一張寫有歪歪扭扭字跡,皺地離譜的紙。

  略帶嫌棄地拿起紙張,利威爾廢了好大的勁才看明白上邊的內容。

  「利威爾,她們寫的是什麼?」

  面對法蘭的疑問,利威爾又重新將紙張放下,皺著個眉開口道:「那家伙又自說自話帶著波貝爾出去了。」

  「那她們應該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但願吧,」拉開椅子坐下,利威爾拿出匕首,用手帕輕輕擦拭著刀刃,「真不知道這種髒的跟屎一樣的地方有什麼好逛的。」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鐘表裡的時針跳過兩個數字,家裡依舊只有兩個身影。利威爾輕嘆口氣,拿起桌上剛擦拭完不久的匕首一言不發准備出門。

  「利威爾,你要去哪?」

  法蘭的聲音被隔絕於門內。

  一路上,利威爾的臉色簡直黑到可怕,這麼長時間,他大抵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4.

  事實證明他猜對了,離得尚遠利威爾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三個滿身肥肉的男人圍在兩人邊上,伊莎貝爾蜷著身子躺倒在地,身上髒兮兮的,而波貝爾則站在他們面前。

  憤怒一下子湧上心頭,利威爾加快腳步上前,只是沒有想到,下一秒居然會看見波貝爾衝上去一腳踢在其中一個男人的膝蓋上,慘叫聲頓時傳入耳中。

  一時間,利威爾居然停下了腳步。

  他一直認為,波貝爾是一個不會反抗,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只會求饒或接受的懦弱之人,但現在,他或許要改變一下對那家伙的看法了。

  只可惜,在壓倒性的力量面前,波貝爾最後還是被打倒在地。

  掏出匕首,利威爾快步上前,他不會再讓那三個豬玀有機會出現在他眼前。

  5.

  回家的路上,利威爾改變了之前的想法,他覺得或許是時候教那個軟弱的家伙在地下街活下去的必要手段了,不然,那家伙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匕首放置在桌上,眼前的人神情有些慌張,利威爾緩緩開口道:「這把刀你拿著,從明天起,我會教你在地下街活下去的必要手段。」

  一直放於身上的匕首在這一刻交換了主人。

  6.

  小弟們在利威爾和波貝爾旁邊圍滿了一圈,起哄的聲音吵的利威爾有那麼些煩躁,他不希望一個單純的訓練吸引那麼多的注意力,這樣會導致眼前的家伙不好發揮。

  「沒什麼好看的,都差不多了,給我散開。」

  此話一出,周圍的人才逐漸離去。

  7.

  波貝爾的力量和體力比想像中還要差,實戰的時候,利威爾只用上了自己兩層左右的實力,可她就像是個貴族家的小姐一樣,身體素質差的簡直不成樣。

  一直撐著沒有主動放棄,可能已經是波貝爾的極限了。

  「砰!」

  身體與地面的碰撞聲,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次了。

  不斷重復的場景簡直讓利威爾看的頭疼,這次波貝爾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看樣子真的已經到了極限。

  比想像中堅持的時間還要短,利威爾多少有些失望,「今天就這樣,波貝爾,明天再繼續。」

  說著,利威爾轉身就走。

  這一刻,身後突然傳來快速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利威爾幾乎是下意識轉身躲過向自己刺來的匕首,隨後一腳用力踢在波貝爾的膝關節後。

  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利威爾看到了她蘊含著堅韌的眼神。

  看著跪坐在眼前的人,利威爾以為這已經是她最後的攻擊了,可是下一秒,那把匕首又一次朝他的腿部襲來。

  直到將匕首踢到一旁,利威爾才真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這家伙真的比他想像中要強上一些,總能在不經意間帶給他不同的感受。

  不知名的感情種子漸漸萌生出嫩芽,利威爾不知道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因為……

  那時候這家伙的眼神還不賴。

  8.

  對那家伙異樣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加濃烈,那一次壁外調查結束後,利威爾有刻意與波貝爾保持距離,不近也不遠,減少以前的親近感。

  韓吉和埃爾文有察覺到這點,只是一直沒說,利威爾也只當他們不知道,唯一沒有真正察覺到的人,估計也就只有那個蠢貨了。

  9.

  感情即將生長出枝丫的時候被硬生生壓了回去,多年時間,那份感情終於不再動搖,所以利威爾變得很煩躁。

  為什麼……

  「我喜歡你,利威爾。」

  要說這種蠢到家的話。

  10.

  枝丫上開出艷紅的玫瑰花瓣。

  隨著時間的推移,暗紅色的液體又不斷從花瓣流下,淹沒枝干。

  外層的花瓣漸漸剝離,最後只留下尚未成熟被筋絡包裹的花苞暴露在危險的空氣中。

  情愛之花還能支撐多久,唯有這點誰都不知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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