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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排球)宮治BG比起來,更加》作者:李散散【完結+番外】短篇。

《(排球)宮治BG比起來,更加》作者:李散散【完結+番外】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7097個瀏覽者
文案:

雖然提起宮氏兄弟,很難逃離開排球這個話題,但春城音和宮治認識的時候其實和排球毫無關係。

宮治:你的過度關注就是喜歡我
春城:你是不是也有點過度關注我了……

正文已完結,番外不定時更新
宮治x春城音

宮侑《被宮同學討厭的人》姊妹篇,但事實上我所有的排乙文都是一個大世界!

內容標簽: 情有獨鍾 日韓 甜文 校園
搜索關鍵字:主角:宮治,春城音 ▏ 配角:宮侑,角名,稻荷崎 ▏ 其它:排球少年,小排球

一句話簡介:過度關注不就是喜歡

立意:過度關注不就是喜歡

原創網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3-10-26 21:21 編輯 ]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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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雖然提起宮氏兄弟,很難逃離開排球這個話題,但我和宮治認識的時候其實和排球毫無關系。

  初中的時候我就認識這兩兄弟了,畢竟雙胞胎是引人注意的,但那個時候我剛剛轉來日本上學,日語說的一塌糊塗,聽兵庫縣的本地方言基本上是連蒙帶猜,所以並不怎麼在意排球部或者說在意除了自己以外的事情。

  雙胞胎在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就是很難區分,即便是過了很多年後,要是兩個人故意學習對方,我還是會遲疑起來,更何況那個時候兩個人還沒有用發色來區分自己,所以當我被老師要求帶話給隔壁班的宮侑時,我理所當然的慌張了。

  起因是宮侑寫的那一手爛字終於讓國文老師忍無可忍,他人挺不錯的,看我同樣一塌糊塗的國文作業都沒有冒火氣,只是一句一句的教我,但翻開宮侑的作業本時,我感覺我可能看到他頭頂在冒煙。

  「這小子!」國文老師罵了一句,「寫的真的是日文嗎!真是受不了!」

  我湊過去看了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瑪雅文的抄寫,歪歪扭扭的擠成一團,看起來也不是真的寫不好,只是時間匆忙所以胡亂交上來的。

  「明明是兄弟,治的字比侑好很多呢。」另一邊也有老師補充道。

  「唉,春城同學,能麻煩你把宮侑叫來辦公室一趟嗎?」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那兩兄弟可能會冒充對方,實在認不出來就拜托一下別的同學吧。」

  會冒充對方的雙胞胎。

  這是我對宮兄弟的第一印像。

  於是我小心謹慎地走到他們班門口,在腦子裡組織了好幾遍要說的話,盼望自己千萬別出什麼可笑的岔子。

  那時候是午休,班裡很多人在吃午飯,我往裡面望了一下,並沒有看到兩個長得很像的人,正當我奇怪是不是找錯了班級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說話了:

  「別擋路啊。」

  我是外國人的事自己班的人都清楚,如果是真的要和我說話,都會語速放慢盡量標准的說,但這人語速很快口音也重,我完全沒聽懂,只好問道:「什麼?」

  「啊……真是,喂治,去不去買飲料?」

  雖然這句話說的我也沒有特別明白,但是我想起來當時老師說的宮侑的兄弟是叫治這件事,於是馬上說:「啊!宮侑同學,你是宮侑同學嗎?」

  「我才是侑。」

  「是啊,干嘛?」

  兩道聲音疊在一起,我愣了一下,轉頭就看到教室裡有個和我身邊這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走了過來,連表情都沒什麼分別,但還沒等我再開口,我身邊這個已經大聲叫道:「你這家伙有問題吧!」

  分不清究竟是宮治還是宮侑的那位,完全不理睬,平靜地問我:「有什麼事?」

  我尷尬地有點說不出話,勉強道:「是……是國文老師,讓宮侑同學去一下辦公室。」

  「那家伙才是侑。」

  「那家伙才是侑。」

  再次的異口同聲,我傻在原地,他們班同學習以為常地笑做了一團。

  「哈?是你剛剛說自己是侑吧!是侑的話就趕緊過去啊!」

  「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的家伙干脆直接退學吧,你沒什麼上學的必要了。」

  「都說了是你自己承認的!承認了就好好給我做侑!」

  「國文作業是早上起來抄的這件事至少有十個人看到了,宮侑同學。」

  「找打吧你!」

  「來啊!」

  「很抱歉,」這時又有人開口了,我被嚇了一跳才看到身後站著的一臉無奈的人,個子很高,皮膚很黑,不太像日本人,但是日語說得比我好多了,「不用管了同學,我會叫宮侑過去的。」

  我趕緊鞠躬道謝,對方擺擺手表示沒關系,臨走前,我不確定地問他:「那個……」

  「那個是侑,」他十分了然地指了指混鬥中被摁在地上那個,「另一個是治。」

  我看過去,宮治是那個一開始稱自己是宮侑的人。

  初中的時候我和宮兄弟的交集僅僅於此,偶爾在樓道裡碰到他們,我依舊分不清楚。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宮治的溫和待人區別了宮侑的不著調,一般兩個人同時在場時,我能分出上躥下跳嗷嗷叫的那個是宮侑,而平靜說兩句後才上躥下跳的那個是宮治。

  高中的時候區分兩人變得簡單起來,那對雙胞胎似乎厭倦了被當作對方,於是染了不同的發色,我還成了他們的同班同學,雖然那二人必然完全不記得我,我卻很難忽視那二人的存在。

  雙胞胎是一方面,排球可能是另一方面了。

  我們學校—稻荷崎的橫幅一直充滿著一種奇妙的浪漫色彩。當然,這是我自己的想法,畢竟別的學校都是類似於鼓勵或者展現球隊風格的內容,而我們的卻是一句「無需追憶昨天。」

  所以我並不清楚別人是如何開始看排球比賽的,反正我是因為這個橫幅,正式加入到了球隊拉拉隊當中。

  到目前為止我和宮治這個人還沒什麼交集,即便是加入了拉拉隊也是同樣,不得不提一句,我只在拉拉隊待了兩個月,退出的原因是我很容易在球場上看入迷,那就會破壞拉拉隊的整體性,拉拉隊隊長人也不錯,忍了我兩個月才委婉的把我轟了出來。

  球場上的宮兄弟簡直光芒四射,我有時候看他們也會想起來在野狐讀初中,他們兩個應該已經開始打排球了,估計也打得小有名氣,但我沒有關注過,那階段我過得實在稱不上游刃有余。

  宮侑和他的金發很配,光芒十分耀眼,後來多了一些外校的女生來看比賽,會舉著寫有宮侑宮治的應援扇,嗚嗚喳喳地在看台上尖叫,我不感到厭煩,甚至想,宮侑不喜歡別人在他發球時候應援,那為什麼不試試給宮治喊喊呢?

  對宮兄弟的愛慕裡,雖然並不明顯,但如果認真分析,大家對宮侑的喜歡會比宮治多出來那麼一點點,這一點體現在哪裡我也不清楚,只是一種感覺。

  而我與宮治的關系出現變化,是一次和外校的練習賽上。

  這種練習賽其實一般不公開,但那一次似乎是因為隊伍整體都處於低谷期,教練就讓負責的老師叫了想來看的人,畢竟是自己的主場,又有這麼多人看著,聽說鬧了矛盾的宮兄弟再怎麼低氣壓,也不會想在同校同學面前丟臉,所以我也就跟著去了。

  當時打了半場,氣氛活躍,球隊漸漸進入狀態,我站在看台上,宮侑為一個發球無觸得分得到全場女生的尖叫,宮治遠遠站在一旁和他擊掌,然後抬起頭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確定是不是在看我,不像什麼純情的小說中,我有權利一直坐在同一個位置,具體每一次坐在哪裡都是到了現場才能決定的,而且打大比賽要去縣裡的體育館,那裡更搶不到前排,我能站在前排的機會,大多是被宮兄弟的應援團擠過去的。

  這一眼很莫名也很迅速,我只當是錯覺罷了,畢竟他們打比賽要是汗水迷了眼,隨便朝哪裡擠眉弄眼都不奇怪。

  但是比賽結束後,宮治突然走到了看台前,仰起頭,確定且不會有偏差地看著我說:「同學,你喜歡金槍魚嗎?」

  我被嚇了一跳,和很多年前在教室前那一次沒什麼區別。

  觀眾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應援團早跑下去要和宮侑合影,我留在最後走是因為以前做拉拉隊的時候也要最後走稍微負責一下衛生,形成習慣後想著反正還可以多看一下就一直這樣,沒想到一直在和隊員說話的宮治會突然走過來。

  「啊……不算……喜歡吧。」

  「那鰻魚?」

  「那個好像還行。」

  「嗯,那就鰻魚吧。」

  我一愣:「什麼?」

  宮治又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放心什麼的說:「我是治。」

  「我知道的。」我不知所措的回答道。

  他於是轉過身走了回去,我勉強聽到他自言自語地說:「不喜歡金槍魚啊……」

  金槍魚還是鰻魚的事情我完全搞不懂,因為那天和從前沒什麼不一樣,我照例回班裡去拿了包和衣服,看到黑板上負責值日的部分被人擦去了一點,似乎是治的名字,於是拿起粉筆給他補上了。

  宮治不會是想偷懶吧,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隨後的一段時間,我把金槍魚還是鰻魚的事情放到了一邊,專心致志對待每個月的小測,宮兄弟也沒有變化,放學後就去參加社團活動,老師偶爾還是要找宮侑去辦公室罵一頓,但是負責通知的人肯定不是我了,無論是國文還是其他科目,我都完美保持在了普通這個行列,不會被誇獎也不會被批評的範圍。

  方言的問題我也有所解決,總的來說,我成了很普通的日本女高中生,如果說以前還會因為「那個從中國來的女孩」稍微有些名氣的話,現在是如果不填那種家庭調查表完全不會被發現的程度。

  我是初中才轉過來的,之前都在中國和外婆生活,我繼父人很好,我很小他們就結婚了,但是我母親認為不要輕易給小孩子換掉學習環境,並且還有中文本身很難學之類的理由,所以才會耽擱這麼久。

  我倒是無所謂,現如今我過得也很好,只是我母親做便當的手藝依舊不行,繼父喜歡做這件事,認為是加強我們父女關系的有效途徑,但偶爾上班要遲到,肯定還是要母親來做。

  於是我盯著飯盒裡煎焦了的可樂餅和沒削蘋果皮的水果沙拉,沉默了。

  「今天又是一月一次的失敗便當嗎?」

  頭頂有人說話,我抬頭,驚訝於宮治正站在我的課桌前,手裡提著一個袋子不知道裝的什麼。

  「失敗便當……是什麼?」

  「阿治說,春城每個月都有一次便當超糟糕的日子,所以是失敗便當,啊讓我看看,今天是完全不適合放進來的軟踏踏還焦了的可樂餅和賣相應該和味道一樣糟糕的水果沙拉啊。」另一個人從宮治身後冒出來,金色的頭發估計是因為上課睡覺的緣故,翹起一部分,是宮侑。

  我道:「宮同學,上課睡覺了吧,臉上有印子。」

  「哈?不會吧?」

  我和宮治目送宮侑捂著臉衝出去,大概率是要去洗手間照鏡子的。

  「叫宮同學的話,連我也被波及到了,」宮治突然說,順帶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不過應該沒有吧。」

  「你也睡了嗎?」我震驚的問。

  「沒有。」

  「這麼問的話就是也睡了吧。」

  「都說了沒有。」宮治不耐煩地蹭蹭鼻子,把手裡的袋子遞了過來,「給。」

  「是什麼?」我疑惑地接過來,打開後發現竟然是兩個飯團,「你……」

  宮治打斷了我:「今天還來看嗎?今天的比賽也會有趣。」

  我說:「今天是練習賽吧。」

  「你可以來看,我和老師說一下。」

  「不,」我果斷地拒絕了,「太奇怪了,宮同學也很奇怪,還是不去的好。」

  「為什麼?」宮治停了一會才開口,我原本在研究那兩個飯團,也在研究宮治怎麼還不走,這一句把我問得更奇怪了。

  「為什麼的話,我和宮同學,並不熟悉吧,只是,同班同學?」

  「初中也是同學。」

  「初中不在一個班。」

  「不在一個班,我也認識你吧春城同學!」他突然聲音大起來我嚇了好一跳,還從沒見除了雙胞胎亂鬥的時候他很大聲和同學講話呢,「啊真是,我和阿侑那家伙打了賭的,來吧,飯團就算報酬,」他突然很認真的看著我,「是鰻魚。」

  就這樣,我為了宮治不輸掉連請一周布丁的賭約,獨自一人坐在了體育館的看台上。

  但果然,好奇怪。

  啊啊啊,這種事,我不斷安慰自己飯團很好吃,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不用吃母親做的「失敗便當」(很好用這個詞,我也這麼叫了)已經是很感謝的事情,只是看一場比賽而已和平常一樣。

  「那個是……春城同學吧?」尾白阿蘭隔著老遠已經看到了我,我雖然努力不想和場上任何一個人對視,這會也無可奈何地招招手算是打招呼。

  據後來阿蘭同學給我的復述,我聽的不算很清楚的他們遠處的對話是這樣的。

  宮侑說:「你不會給她錢了吧,阿治,那是犯規的。」

  宮治說:「只有你會想到這麼惡心的方法吧。」

  宮侑又說:「飯團呢,我餓了,打完讓我吃一個。」

  宮治說:「沒了,本來也不是給你吃的。」

  宮侑怒道:「你明明多做了幾個的!」

  宮治說:「啊是啊,我吃完了。」

  宮侑上手了:「不許說慌啊!中午還拿著的!」

  宮治反擊:「沒了就是沒了!你是豬吧什麼都要吃!」

  今天的雙胞胎混戰以北信介學長登場結束,還沒開始打練習賽二人已經氣喘吁吁,以至於打到後半場明顯覺得宮侑急躁起來,發球失誤太多次,而一向情緒比較穩定的宮治也表現得很躁動,快攻的配合失誤也出現了,我坐在看台上看的很清楚,那二人狀態都不算好,勉強打完整場比賽後,又吵了起來。

  「抱歉啊,」阿蘭看我走下看台,走了過來,我有一瞬間感覺回到了初中的走廊裡,那個時候也是阿蘭在道歉,雙胞胎在互毆,「雙胞胎今天好像狀態都不太好,比賽可能不算精彩。」

  「誒,沒關系的,還是很厲害,」我搖搖頭,「只是,他們兩個吵得比以往要凶啊,那個沒關系嗎?」

  「啊……」阿蘭似乎欲言又止,猶豫了一下,才問我道:「春城同學知道他們的賭約嗎?今天的。」

  「是我肯不肯來看比賽嗎?」

  「阿治是那麼說的?」角名倫太郎也走了過來,看向我,「那就是這個。」

  「啊?但是——」

  「反正是雙胞胎自己定的賭約,可能會改吧,我們哪裡知道。」角名聳聳肩。

  「是這樣的嗎……」

  我聽的莫名其妙,問道:「他們還打了別的賭嗎?」

  「那你可能得去問問他們了,」角名讓過後面雙胞胎亂鬥的畫面,「而且稍微阻止一下吧,北前輩不在,麻煩你了。」

  我茫然地被推到雙胞胎面前,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以至於我站的很近了,宮侑才注意到,他猛地拍了一下宮治的後背,喊道:「喂!阿治!」

  「干嘛!啊,春城。」宮治反應過來,狠狠又錘了宮侑一拳才站起來,「今天的不算,下次再來看吧,今天這家伙一直在拖後腿。」

  「誰在拖後腿啊!我每個球都很完美是你沒打到吧!」

  「哈?我沒打到?你在往哪裡托啊!天上嗎!誰會站在那裡啊!」

  「我托的位置有什麼問題啊!你是不能動嗎!?沒有腿嗎?不會跳嗎?」

  「啊啊,宮侑君作為普普通通的人類卻可以跳四米呢,真是令人震驚啊!」

  「失誤了就說失誤了!不要怪我托的球!自己想告白,結果一個字都不敢說,啊真是笨蛋啊!送東西都要我陪著去,你這家伙是老鼠嗎!」

  「我什麼時候讓你陪著去了?是你自己非要跟過來的!結果臉上還有睡覺留下的印子被人笑話了吧!」

  「你這——」

  「那個,先稍微暫停一下,」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阻止這場再次開戰的雙胞胎戰爭,「或許,宮同學要和我告白嗎?我嗎?」

  「誰要和你告白啊!」

  「都說了不要喊宮同學了!」

  久違了,異口同聲。

  體育館寂靜一片,吵起來就說話不經大腦的雙胞胎終於發現在吵架的時候說漏了嘴,雙雙從地上又站了起來,恰好北學長從門外回來,他走到我們跟前,先是看了看雙胞胎又看了看我,說:「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接著看向其他人:「還是快點打掃體育館比較好,今天的訓練結束了 。」

  「我不管了!本來也是阿治自己的事情!」宮侑率先撈起自己的外套跑了出去,余下的人也開始假裝不關注地做起事。

  實際上卻一個兩個都很關心。

  我心想,包括在門口沒走偷聽的宮侑。

  宮治表情很差,臉很臭,一副怒氣未消的樣子,老實說我並不想這個時候和他交流,但他開口道:「對,你聽到了已經,要不要答應!」

  我道:「可是宮……」我看他又要生氣了,連忙改口道:「可是治同學,我們真的不熟吧。」

  「不熟就不熟吧!到底要不要答應!」

  「我……」

  「答應的話,每一場都能來看!也能坐在前面!」

  我啞然。

  「要吃失敗便當那天我可以做東西給你吃!」

  「總之和我交往的話肯定很不錯的!比阿侑那家伙好很多!」

  我說:「可是喜歡我的似乎只有你吧,我怎麼會和他交往?」

  「是……這樣沒錯,」宮治終於平靜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揉揉頭發,「我原以為這個場景應該是我比侑多拿下十分,然後你很崇拜我……」

  「不用再說了,」我遲來的尷尬和害羞湧了上來,「先不說現在交往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要交往也要再等一等吧……」

  「等到什麼時候?」

  「現在開始做朋友的話,大概……春高的時候?」我挑了一個對排球選手比較容易理解的時間段。

  「嗯……那還有好幾個月……」

  「比起那個,」我想了想,「比起那個,治同學還是先告訴我喜歡我的原因吧,因為治同學和我,並沒有太多交集才對。」

  「但你是喜歡我的對吧,」宮治突然有點自豪起來,他無意識地抬了抬下巴,「即使分不清我們的時候,你也是喜歡宮治多過宮侑才對,我認為被喜歡這件事不可能不被感受到,所以試圖去了解了。」

  「了解什麼?」我好奇地問。

  「了解你,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和阿侑這麼像,你卻還是能喜歡宮治,而不是宮侑。」

  阿蘭似乎露出了很無奈的表情,我余光瞥到,有點忍不住想笑。

  而且宮治怎麼就知道我更喜歡他而不是宮侑呢?

  「治同學了解到了嗎?」

  宮治點點頭:「不管怎麼說,一開始肯定是因為我比那家伙字寫得好看吧!」

  我從這裡聽到了宮治描述我們之間故事的版本,怎麼說呢,聽完會覺得:啊……?我是這個意思嗎?的那種程度,但是總之也很有趣就是了,很多年以後想起來,還是覺得如果不是宮治這家伙表面沒什麼反應,內心戲卻一點不輸的話,也許我們就是兩條平行線才對,但宮氏兄弟擅長把平行線掰成自己喜歡的形狀,宮治尤其擅長。

  時間回到初中的時候,宮治說的事情比我想像中還要早,原來早在我認識宮治前,宮氏兄弟就已經認識我了。

  據說那是一個很普通的社團活動時間,當時我們班也有兩個男生參加了排球部,具體是誰我已經記不清,宮氏兄弟在休息的時候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我就說春城她聽不懂吧!今天問她能不能做三天的值日居然點頭了!」

  另一個補充道:「對啊!我騙她說新同學要給大家買零食,她也真的買了!」

  「下一次干脆讓她也替我們做值日吧哈哈哈哈,怎麼樣下野?!」

  「嗯!這樣就可以晚點到了!」

  宮治不是那種會太多管閑事的人,但是臨著聽了一耳朵後,朝宮侑歪了一下頭,對方已經了然地拋起球,一個扣殺直接把對方砸了個狗啃泥。

  「抱歉啊。」宮侑笑嘻嘻地對那兩個人說,宮氏兄弟當時在排球部早已威名遠揚,即使被他們打了也敢怒不敢言,所以二人灰溜溜地繼續去練習了。

  「阿治,你居然會管這種事,不會瞞著我認識了女孩子吧!」

  「只是看不慣他們偷懶而已。」

  「不要說謊了!春城是誰!我怎麼不知道!你在哪裡認識的!」

  「都說了是誰啊!聽都沒聽過好嗎!」

  宮治這部分講得很簡潔,但我不用腦補也能猜到,估計又吵了好久。

  講到這裡宮治似乎是不確定一樣問我:「果然還是我吧!比起侑。」

  我問:「是指哪個方面?」

  宮治怒道:「當然是每個方面!」

  阿蘭攔下來一邊怒吼一邊又要衝進來的宮侑,我示意宮治繼續來說。

  這件事情對雙胞胎的影響並不大,但是宮治因此知道了一個連日語都聽得不明白的轉校生,就在隔壁班,姓春城。

  宮治說,接下來的交集就是我認為的初次見面,關於「到底誰是宮侑」主題的雙胞胎混戰在他們班打響,我離開教室之前都沒有停止,但是,在中途他看到我非常認真且關切地望著他,不是看他們兩個,而是單單看著他,而阿蘭正指著他對我說「這是治。」

  是從那一次開始的,所謂,好感的萌發。

  因為他認為我在雙胞胎之中,似乎更關注他。

  在那個,兩個人還沒有明顯特征的時間段,連父母都會偶爾叫錯名字的時間段,我卻在兩個人之中選擇了他來關注。

  我聽完沉默了,阿蘭同學似乎也沉默了,我們兩個在那一刻都在努力回溯記憶,因為如果我沒記錯,所謂認真且關切的眼神,只是我近視後想要看清人的努力,以及阿蘭說的,不是「這是治」而是「另一個是治」吧!

  「這是治」和「另一個是治」在日語裡應該沒那麼相似才對,完全是自己腦補出來的啊!

  以上,是我透過阿蘭同學的表情猜出來的吐槽。

  我沒拆穿,問他:「是因為這個所以你覺得我對你有好感嗎?」

  「倒也……沒那回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

  「只是被當做宮治這個人注視,而不是宮氏兄弟注視,而感到新奇吧,治同學,那不是喜歡的。」我打斷他,「而且說起來,非常抱歉,我對治同學僅僅處於有好感的地步,喜歡什麼的,太過了。很感謝你邀請我來看這場比賽,很精彩。」說完,我就有了離開的打算。

  老實說,這種事情其實很像天上掉餡餅,你一直以來注視著的,球場上閃耀的人,轉過頭說喜歡你,正常人應該都會興奮地馬上答應,我也是正常人,我的激動可能已經從我的嗓音顫抖出去了,不抬頭看宮治的時候,會看到他的膝蓋,看到腿上的淤青,疤痕,汗水,不知道是場館太熱還是我也在血液上湧,我覺得大腦蒸的眼睛發干,一瞬間腦子裡出現的是第一次見到宮治的場景。

  初中生,沒有表情的臉,走過來說:「我才是侑。」

  和宮侑打在一起的時候,也是瞪大了眼睛使了蠻力去制服對方。

  我好像確實在還分不清雙胞胎的時候,比起侑就更喜歡治來著。

  但這份喜歡究竟是不是宮治口中所說的喜歡,我自己都不清楚,突如其來的告白甚至像打進手機裡的詐騙電話,對方告訴你中了常人都無法想像的彩票時,你也不會一下子就接受吧。

  「等一下!」

  「哈!阿治告白失敗了!」

  「閉嘴啊死豬頭!」宮治對另一邊的宮侑吼了一嗓子,快步攔在我面前,急道:「等一下!我還有問題要問!」

  我奇怪:「什麼問題?」

  「首先,比起宮侑,你肯定是更喜歡宮治吧,就是在球場上,也是看我比他更多吧?」

  「哈?!你在問什麼鬼話,我得分更多當然是……唔!」宮侑直接被阿蘭捂住嘴聯合銀島結一起拖走。

  我被宮治堵在原地,勉強回答道:「是……這樣的吧?」

  宮治道:「那就是說明,你很在意我。」

  「實際上我也很關注角名同學啊,扣球什麼的很帥氣來著……」

  「請別帶上我。」角名突然被點名,面對宮治的冷臉,斜跨一步站到了北學長旁邊。

  「不一樣的,」宮治肯定地說,「角名得分的時候你會鼓掌,但是我得分的時候,你會站起來,而且看起來更開心,無論怎麼看,春城在比賽中更在意的人都是我,既然是這樣,接受我的告白不就好了,我想不出來和我交往後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好吧,」我嘆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地說,「先不提交往的事情,你說的都是初中的時期,可我們已經是高中生了吧,你怎麼還能確定我是喜歡你的呢?」

  宮治聞言皺起眉,我接著說:「那樣的話……」

  「不喜歡我了也沒關系,我是喜歡你的,這一點可以確認,交往的話也會慢慢重新喜歡上我的,一定。」

  我問:「治同學,你看起來真的很著急,應該是出了什麼事讓你非要和我交往不可吧?」

  我的話讓宮治一下子愣住,隨即低下了頭,是被戳穿的樣子。

  「是賭約嗎?」我說,「請吃拉面什麼的那種,你和侑同學。」

  「不,」宮治否認了,答案似乎讓他有些羞愧,無法開口。

  「那家伙分心了,因為你,」宮侑的聲音遠遠飄過來,完全不給宮治說話的機會,「啊真遜啊,居然還會分心。」

  宮治不吭聲,陰沉個臉,我又想笑,但是氣氛不太允許,我道:「至少在我觀看的比賽裡,我從沒覺得治同學分心過,應該是別的原因才對。」

  「不是分心。好像更急躁了。」排球部的教練早早的走了,剩下這群好奇心重的男高中生一個兩個裝模作樣的打掃體育館,實際上耳朵都伸得老長,也許是實在受不了宮治和我的拉扯了,阿蘭同學率先開了口。

  銀島也點點頭說:「雖然阿治一直也是怎麼說…嗯…好勝心很強的人,但最近好像太過急躁了,失誤……也有,上次還和阿蘭撞到了吧。」

  「哈!那家伙可是說了要在場上比我多拿下十分,然後就去表白的人!」宮侑洋洋得意,「但是根本做不好啊!看到小春城和其他男生一起來看比賽著急了吧!別說十分,一分都拿不到了!」

  「但是阿治也有在嘗試新的東西,沒配合上並不奇……」

  「平常能做好的接球也不行,發球也不行,攔網的時候也跳得不賣力,那種事情能叫做嘗試新東西嗎?我的托球十次有三次都接不到,簡直太差了!」

  其他男生……我仔細想了一下,不會是和我一起來的同班男生吧,可只是一起走進來,明明坐都沒有坐到一起!

  「喂阿侑!」銀島扭頭看到宮治表情不對,想要制止已經來不及了,我下意識往旁邊讓了兩步,宮治風一樣衝了過去,拽著宮侑的領子兩個人滾到一起,他狠狠吼道:「啊是啊!是啊!我就是做不到的家伙啊!你又能做到什麼啊!托球托空不是你的失誤嗎!我在急躁你急個屁啊!」

  「我什麼時候托空了!我和平常一!模!一!樣!一模一樣!你這混蛋!一直那麼急躁我也會變得急躁起來啊!」

  「關你什麼事啊!這是我的事情吧!自己托空了就好好承認,怪到別人身上你是什麼廢物!」

  「誰是廢物!連接球都接不好的人才是廢物吧!」

  「你這技術爛的三腳貓 !」

  「你技術才爛!」

  「那個,沒問題嗎?」我今天好像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阿蘭面無表情地說:「沒問題,如果不把問題解決,我們也會很麻煩,阿治和阿侑也不是永遠有默契,即使是兄弟間有時候也要靠吵架來磨合。」

  角名說:「他們吵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開始吐槽了,倫太郎!」

  「沒那回事。」

  我站在一旁,北學長也走了過來,安慰我道:」沒事的。「

  所謂雙胞胎大概就是這樣了,我看著兩個人氣喘吁吁地互瞪,本來就已經打了一場比賽了,吵完架徹底沒力氣,但是誰也不肯先移開視線。

  「如果是因為這種事,」我投降了,「那就交往吧,假如我說交往,治同學就可以安心打排球的話。」

  「別答應他啊!」宮侑吼道。

  宮治愣了幾秒,接著迅速站起身,臉上還有點迷茫:「答……答應了嗎?」

  我點頭:「對,我也想驗證治同學說的事情,關於我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你這件事,交往就能驗證了吧?」

  宮治恍惚地轉過頭,看向地上的宮侑,突然露出一個笑臉:「謝了阿侑。」

  「不許謝啊!你這混蛋!」

  和宮治交往的第一天,平靜的和過去的一千多個日子沒什麼分別,我甚至有一種昨天是不是在做白日夢的感覺,直到午休的時候,一個人走到了我桌前,個子高,表情也差,帶著一點絕對是遷怒的火氣說:「小春城,分手吧。」

  我說:「侑同學,又和治同學吵架了嗎?」

  宮侑瞬間哀嚎起來:「一周也行!啊啊啊啊,我一看到那家伙的臉現在就火大啊!干嘛那麼輕易答應他!」

  臉……是一樣的吧,我沉默了一下,問他:「治同學呢?」

  「誰知道他去哪兒了。」

  「你們兩個有好好復習嗎?」我岔開話題。

  「為什麼要復習,我可是 ……」

  「下周二,小測的日子,侑同學記得吧。」

  對方瞬間變了臉色:「完蛋了 !」

  我聳聳肩,宮兄弟的成績都是不算好也不算壞,但是因為忘記復習而掛掉小考的事情也不是沒發生過,尤其是宮侑真的在學習上完全拿不出打排球的氣勢,難免叫人感到無奈。

  「他怎麼了?」宮治正好從班門口進來,目送衝出去的宮侑,有點不解。

  「治同學,下周二要小測的事情,你應該記得吧。」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記得。」

  根本不記得。

  我無語地看著他,宮治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今天來看嗎?」

  「今天沒有練習賽。」

  「日常訓練也……」

  我抄完最後一個單詞放下筆,認真地說:「我是經理嗎?」

  宮治一屁股坐到我前排人的位置上:「也可以吧,北前輩會同意的,我們本來也沒有經理。」

  我說:「要是做了球隊的經理,我就要關注球隊裡的每一個人,」我補充了一句,「包括侑同學。」

  「不用了。」

  我沒忍住笑出來,宮治不高興地別過頭:「沒什麼好笑的。」

  「總覺得今天的治同學也在為了讓我更喜歡你而努力呢,」我笑著說。

  「不……現在根本沒做那種事。」

  午休的教室裡人都三兩坐在一起,我沒和平日裡一起吃午飯的朋友去中庭,主要是想怎麼也算是交往了,第一天應該要一起吃飯吧什麼的,結果宮治那家伙絲毫沒這個自覺。

  我並沒有告訴誰關於我和宮治突然交往的事情,本來就沒什麼交集的兩個人突然說交往了真的有點奇怪,我是這麼覺得的,但是昨天說得很倉促有些話我還是想和宮治說清楚。

  「雖然我看起來好像是很勉強才同意的,但其實我自己也很高興,所以治同學全心全意的打排球就好了,」我告訴他,「雖然這樣我再去看比賽可能要被後援會的人用眼神殺死。」

  「那還會去看嗎?」

  「會的。」

  宮治低下頭,「嗯」了一聲,接著直接枕在了我課桌上,帶著點不知名的情緒小聲說:「春高的時候,春高的時候一定會讓你說喜歡我。」

  我笑了,陽光正灑在他臉上,半合的眼睛低垂,他不怎麼笑,這個時候眉頭也皺著,我突然想,宮治也許說的沒錯,我是喜歡他的,我的喜歡不是拉拉隊中想要看到稻荷崎贏的喜歡,也不是後援會女生對帥氣男生的喜歡,我的喜歡應該更簡單才對。我與宮治在這麼多年的不熟悉裡,其實也有著熟悉的一面,我知道宮治的字更好,宮治更安靜,宮治做的值日更認真,除此之外,宮治待人更溫和,宮治更高那麼一丁點,宮治更喜歡吃米飯。

  這些事情不是因為相處我才知道的,而是因為在這麼多年裡,我總是無意識地去關注他,去觀察他,在我沒有發現的時刻,我的眼睛總是跟著他,發現著宮兄弟中的不同。

  一開始是不是只是好奇,作為雙胞胎,兩個人有什麼區別呢?後來是習慣,觀察雙胞胎畢竟是有趣的事情,再然後一定會有那麼一點小私心,一點小在意,最後這份私心這份在意精准的被這個在球場上也能精准捕捉到球的人發現了,又或許是早就等待著。

  宮治是比起宮侑更擅長等待的人,但他的等待好像隨著時間一點點蔓延,始終無法等到我的回應,而在他毫無危機感自信的等待中,我和同班同學一起去體育館看練習賽了。

  原來是因此才會忍不住啊。

  是狐狸呢,我下意識伸出手,揉了揉這個染了灰色頭發的腦袋,宮治馬上就變的僵硬起來。

  「不喜歡要說不喜歡哦。」我提醒道。

  「沒……那回事,」他沒動,緊繃的腦袋又放松下來,「啊,今天感覺好像特別好,也許能比侑多拿十分呢。」

  交往的開頭就是這樣的,我迫於雙胞胎亂鬥成了宮治的女友,從一開始抱著「也許宮治重新找到在球場上的節奏就會和我提分手吧」的想法,一直交往著,過著和前幾年幾乎沒有差很多的日常。

  只是多了太多有趣的事情了,挑出來幾件來說吧,首先是關於宮治做飯團的事情。

  他真的很擅長做飯團,比我吃到過的任何一家賣的都要好吃,我曾經連續一周吃他做的飯團沒覺得膩,但因為做多的部分要被宮侑吃掉,他覺得很膩,而且我把便當原封不動的帶回去會很傷繼父的心,所以後面變成了每半個月都會有一次「飯團日」。

  宮治除了打排球好像都在花時間研究怎麼做出好吃的飯團,我一直認為我對於飯團宮的受歡迎,絕對有著作為試吃先鋒的大功勞在。

  後來出門約會的時候偶爾也會讓宮治做飯團便當,帶著去賞櫻花什麼的真的很合適!但因此也被宮侑吐槽我的血液裡輸送的不是氧氣而是米飯。

  其次,還很有趣的就是,雙胞胎的賭約。

  這兩個人生活中什麼都要比一比,宮侑不用說,宮治真的受不了宮侑的挑唆,基本上宮侑嘴欠到第三句,宮治就要開始和他開始混戰。

  我嘴上說不想做球隊經理,但還是經常要跑體育館,尤其是雙胞胎亂鬥開始,一定會有人來通知我,啊,這裡還要講一下被發現是宮治女友的事情。

  起初沒發現純粹是宮治那家伙在試探我的底線,從路過說兩句話,到放學一起回家,以及強迫我留下觀看雙胞胎的新招式,諸如此類,他在我身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我們班是沒有宮氏兄弟後援會的人,所以早期沒什麼人注意,但是架不住高中生八卦的傳播速度,很快發生的事情就讓我再次體驗到了出名的感覺。

  宮治在開始還是挺開心的,排球隊的大家看起來也很開心,身心都感到愉悅的宮治狀態好得不得了,連宮侑都會感慨「阿治怎麼回事啊」。

  我去看公開賽的時候,宮治的發球失誤率穩穩降到了百分之十五以下(但因此心急所以失誤率反而上升的宮侑挨了教練罵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妙的開始大概是我旁邊坐著的其他同學。

  宮兄弟升入高二後,大家必然是會喊宮學長宮前輩的,每次入場後援會的尖叫也是亂成一片,當時是在打完第二場,我身後兩個人在聊天,一個說:「誒!你知道宮前輩戀愛了嗎!」

  另一個說:「真的嗎!是哪一位宮前輩啊!」

  「我覺得……是宮侑前輩吧!」

  「嗯……我也覺得是宮侑前輩,因為比起來,金發其實更帥氣吧!」

  「對吧對吧,我也覺得,而且宮侑前輩真的太迷人了!雖然宮治前輩也很帥氣,但多少還是覺得金發的宮侑前輩更耀眼誒。」

  這就是我之前提過的,大家對宮兄弟的愛慕裡,宮侑總是比宮治多出來那麼一丁點,這其實不難理解,宮侑在場上的活力感是大於宮治的,吵吵嚷嚷的也是宮侑,那種看起來帶著耍帥嫌疑的讓樂隊停止的手勢,放在宮治身上也會奇怪起來。

  但我覺得這絕不是所謂宮侑比宮治好,或者宮治比宮侑好。

  兩兄弟之間的不同與相同,讓他們能在球場上大放異彩,無論是展現出超高二傳技巧的宮侑還是能配合上所有奇葩進攻的宮治,都是極為厲害的選手。

  我經常這麼想,假如宮治沒有那麼厲害,那宮氏兄弟就不會打出名,打出名的只會是宮侑一個人,正因為這兩個人永遠在競爭,永遠一同向前跑,所以才會有「高中排球界最強的雙生子宮兄弟」這種稱呼出現。

  不過,我到底是哪位宮前輩的女朋友,這個疑問就爆發在了這一次公開賽後。

  宮兄弟常常一同出沒,有這種疑問倒不奇怪 ,但問到本人頭上,多少,是有點尷尬了。

  別人不知道,我站在阿蘭和銀島旁邊的時候,我們三個反正在尷尬。

  後援會的幾個女生圍著宮侑問道:「請問宮侑前輩是戀愛了嗎!最近經常有這種傳聞出現呢!」

  宮侑大驚失色:「有這種傳聞嗎?喂治!」

  宮治面無表情看著她們:「看這種反應也能猜到有交往對像的人是我了吧 。」

  後援會也大驚失色:「很……很抱歉宮同學。」

  「完全不知道是對哪位宮同學感到抱歉了。」阿蘭這樣吐槽到。

  隨後宮治不爽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我看到兩個人的時候臉上都貼著膠布。

  我無奈:「不會吧,因為這種事情吵……不,打架了嗎?」

  「沒有。」

  「沒有。」

  出現了,雙胞胎特技·異口同聲。

  宮治依舊臭著臉道:「明明是阿侑吃了我的布丁。」

  宮侑的額頭青筋在跳動:「說了三百遍了那是我的布丁!」

  「那上面寫的是治好不好!不認字就不要吃!」

  「寫的是侑啊你這瞎子!」

  「你輸給我三個布丁的事情完全忘到腦後了吧!那是我的了!」

  「輸給你的是旁邊那種,那個貴的絕對是我的!」

  「我的!」

  「我的!」

  「角名,」我說,「這是遷怒吧。」

  站在一旁拍照的角名點點頭:「啊,絕對是遷怒了。」

  我是宮治女友的事情被完全曝光,就在於這場混戰的最後,宮侑扯著嗓子指著我大喊:「自己交了女友就好好說清楚啊!我才是被牽連到的那個,混蛋阿治!」

  「什麼叫做牽連!明明聽到是宮前輩交了女友卻沒否認過呢,阿侑君!」

  「你有病吧!你不姓宮嗎!只有我一個人姓宮嗎!聽到了就自己大大方方承認啊!」

  「我有啊!春城!你是我的交往對像吧!」

  很好,全場聚焦了。

  在所有人都看向我的時候,我深呼吸了一下,往旁邊邁了一步,認真說:「不,我其實喜歡的是角名同學。」

  角名倫太郎臉色大變:「都說了不要帶上我!」

  雙胞胎混戰多混了一個進去,我退出教室,銀島正巧從隔壁班跑過來,擔憂地問我是不是雙胞胎又吵架了,要不要去找北前輩。

  我說沒有,角名和雙胞胎三個人在因為布丁的事情吵。

  銀島奇怪:「布丁?角名也吃了嗎?」

  我說:「沒有,只是被遷怒了。」

  「遷怒了啊。」

  「遷怒了。」

  「等等遷怒了嗎?!!!」

  事後我賠給角名三根果味棒棒冰,雙胞胎被北學長教育了半個小時後灰頭土臉的回來了,關於雙胞胎求愛不得反被角名插足的故事不脛而走,我自作孽不可活,花了三天才解釋清楚謠言,宮治有史以來第一次和我鬧了脾氣,我失去了一次期待已久的「飯團日」,並又花了三天時間無微不至地跟在宮治身邊向每個好奇的人投以肯定的目光。

  就這樣,我終於不是宮前輩的女友,而是宮治前輩的交往對像了 。

  說回這部分的主題,宮兄弟的賭約。

  我在初中就就給他們兩個留下了日語不好的印像,於是兩個人有一次打賭,宮侑要說一段非常本土的笑話給我,我要是聽不懂笑點就是宮治贏了,我要是能聽懂就是宮侑贏。

  賭一條貴的鮪魚和一次值日。

  我在兵庫縣住了好幾年了,雖然說出來的話方言味不重,但是聽肯定都能聽懂,我明明已經說過了,兩個人依舊不服輸的要比。

  於是宮侑自信滿滿地講了一個老掉牙的,我感覺兵庫縣每一個三歲小孩都聽過的本土笑話,宮治非常認真地看著我,我感覺他應該是希望我露出那種茫然的表情,所以我配合地做了。(啊,我真是很好的女朋友)

  「我就說春城根本聽不懂!阿侑!你輸了!」

  「不可能!這個笑話超經典不可能冷場!」

  「不要試圖抵賴!」

  不好,真的很好笑,老掉牙但是好笑。

  宮侑眼尖地發現,指著我大叫:「小春城明明笑了!」

  「已經結束了!」

  「沒有!」

  以上重復很多次,我放任沒有管,半個小時以後兩個人又和好了,神奇的宮兄弟。

  講到這裡我不得不提到的是春高賽的時候了,就是作為最強挑戰者登場,卻在第二輪敗給烏野高中的那次春高,我曾經和宮治說要到春高的時候才能交往,宮治也信誓旦旦地說要我在春高的時候承認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雖然那個時候我們已經交往了幾個月,但是春高是我認為,我們感情有了質的變化的一次大賽,在那次大賽上,我與宮治褪去了驗證「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和「他想調整賽場狀態」這兩個原因,真真正正地正視了這份感情。

  我對春高的記憶很深刻,那是我第一次去東京的體育館看比賽,春高的規模也比我想像中要大上很多倍,等我真正坐進看台裡的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選手那麼執著地想要在這個橘色的體育場裡酣暢淋漓地大干一場。

  因為不是作為球隊中的人去觀看比賽的,雖然經過大家的拜托能夠一起坐大巴來,但是沒辦法和大家一起進去候場。

  那個時候和宮治的交往好像已經變得不同,其他人先進去了,我和宮治在入場的地方想稍微說兩句話。

  那地方不僅僅是我,還有不少選手和女友在說悄悄話,宮治四處看了看,突然掀起一點笑意:「沒想到我今年也有機會在這裡和人說話。」

  我也笑著說:「以前宮治選手很羨慕嗎?」

  「羨慕也沒有,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吧。」

  我說:「關於哪一部分的,是打贏了要去吃三塊叉燒的拉面還是輸了就把阿侑偷藏的所有零食吃掉?」

  宮治突然不說話了,認真地看著我,他熱身過了,身上帶著一些熱氣,我和他站的很近,那熱氣就好像撲在我臉上一樣。

  在與宮治剛交往的時候,我還想過也許會有許多害羞和尷尬的時刻,但真正度過這幾個月我卻發現大多數時間,我都能坦然地面對他,好像無需顧慮什麼,此時也一樣,我說:「記得啦,你說今天要我承認,我真的很喜歡你,宮治選手。」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剛要再說話,旁邊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我說小春城,贏了的話應該給阿治一個勝利之吻吧!」

  我說:「侑同學,偷聽的話我會和北學長告狀。」

  宮侑迅速轉身離開,宮治無奈地揉了揉額角:「別管那家伙。」

  「不,」我突然伸手去拉宮治的手,「阿治,今天也毫無顧慮地打排球吧,」我低著頭看著那只比我寬大上許多的手,「畢竟,我是因為這個才同意和阿治交往的,所以今天,也一定要好好享受比賽啊。」

  他沒收回手,反而反手握住我的右手,像是達成一個約定一樣道:「一定會讓你承認的,今天,會贏。」

  我笑著點頭:「嗯!會贏!」

  沒有那麼多親密的舉動,一直都是這樣,告白是他能往前走最多的一步,接下來無論是牽手還是擁抱,我都能感到來自他身上一種莫名的克制,我其實很清楚,這是來自這個極有耐心捕獵者的逼迫,他要我非常清楚非常正式地承認這個事情:我一直以來都是那麼喜歡他。

  是狐狸,我忍不住再次感慨。

  看台上,稻荷崎的應援團人數很多,再加上拉拉隊和樂隊,我過去的時候真的擔心找不到地方坐,但其中有幾個大叔之前和我也說過幾句話,這會看到我,高喊:「治的小女友,來這邊!」

  啊……這些叔叔們……我勉強維持笑臉,頂著宮氏兄弟後援會成員們殺人的目光,挪到了他們身邊。

  一般來看比賽,我都盡量離後援會的人遠一點,即便我知道不會有什麼事,但每次碰到她們我都有想要護住後腦勺的衝動,十分擔心她們公報私仇的在應援時用扇子誤傷我。

  樂隊的指揮也已經在做調整了,看到我打了聲招呼:「啊,春城你來了!」

  我點點頭,問他:「今天狀態也很不錯呢!樂隊怎麼樣?」

  他笑著比了個大拇指:「當然沒問題!」

  然後我迅速結束了對話,因為宮治他們已經准備入場了。

  雖然說宮治吃醋了這種話很詭異,但……最開始宮治要和我告白的原因,就是我半路上遇到了負責指揮的這位同班同學一起去看了練習賽,而後每一場樂隊要出現的比賽,我都會在宮治無聲地控訴下往觀眾席另一邊挪。但今天沒那麼多位置,希望他別計較太多。

  官方的熱身活動時間宮兄弟也不會停止散發魅力,一個漂亮的快攻後,伸手和觀眾席示意,宮治面無表情地衝我揮揮手,我示意舉著他舉著應援扇的女生在場至少有二十個,他要和我計較我絕對也不會放過他。

  這場比賽的精彩程度應該不用我多贅述,結束的時候我旁邊的叔叔們哭得稀裡嘩啦,我沒有哭,雖然手指甲扣在手心裡,掐出好多印子,但我一點也沒哭,和觀眾致謝的時候,宮治在台下看著我,表情有些茫然,拳頭握得很緊,我衝他笑了一下,他馬上把頭別過去了。

  宮侑因為一臉討罵的表情被叔叔們教育了一頓,我心想,宮治這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這部分似乎太壓抑了,還是先說一點好笑的東西,開場球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兩個很喜歡喊應援的女生,之前也見過不少次了,這次也果不其然地對上了宮侑的恐怖眼神。

  畢竟讓一向喜歡開場震懾對方的宮侑第二次就發球失誤,那家伙一定滿肚子火。

  我不止一次想和她們說,不如你們換個人試一下吧,但是角名說我那麼做肯定會被後援團針對,所以我只好默默傳送腦電波。

  那種應援扇子我也有一把,曾經試圖采取過混入其中這種方式,但是敗給了後援團的叔叔們每次大聲喊我名字,從混入其中變成了移動靶子,本來可能不知道我是誰的人都認識我了,再加上宮治在結束後總從看台下管我要扇子扇風,我有一種追星破滅的既視感,索性不再做這種事。

  我在他們致謝的時候就先離場了,一路慢慢走,手裡攥著一張通行證,北學長事先塞給我的,說是以防萬一。

  我穿過工作人員的區域,盲目地走了一段,最終停在了一個樓道轉角處,我聽到大家的聲音,北學長說了很多話,雙胞胎鄭重的誓言也有聽到,我突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應該出現在這裡,我一時間覺得很多事情似乎都不一樣了。

  我站在看台上的時候就在想,對宮治來說,一場盛大的精彩的比賽落幕後,需要探尋的是什麼樣的東西?

  宮侑去年被選入了國青隊,宮治得知的那天難得沒理睬宮侑的吵鬧,隨他在那邊自滿,我問他覺得不甘心嗎,他反問我,他看起來有沒有不甘心。

  老實說,是沒有。

  宮治和往常一樣,甚至比往常還平靜,在車站等車的時候,一句話都沒說,只有臨上車的時候,轉過頭對我笑了一下:「完了,好像真的沒有。」

  我所喜愛的在球場上閃耀的雙子星宮兄弟,在那一刻起好像就注定,宮侑要長久的不留余力的發光下去,而宮治卻開始思考一些也許之前從沒想過的事。

  北學長先走下來,看到我的時候似乎不意外,他難得地勾起嘴角,衝我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想,這個時間也許應該先留給他們自己,尤其是宮治,他沒准需要更多的獨處,但我想走已經來不及了,宮治從樓梯上走下來,我沒說話,但他看到了我。

  宮侑沉默地一個人走了,後面的隊員也都是和我打了個招呼就先去換衣服。

  我和宮治面對面站著,他沉著臉抿著嘴,我於是先開口道:「治……」

  「我輸了,要分手的話也沒關系。」

  我被他氣笑了:「現在在想這種事嗎?」

  他又不吭聲,我只好繼續說:「我呢,從答應宮治同學的告白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分手的,所以拜托不要說這種讓我嚇一跳的話了。」

  「你看起來沒有嚇一跳。」

  「你也沒有看起來很想分手。」

  這句話像一道隱藏的開關,不知道戳中了他哪個痛處,我眼睜睜看著他突然眼眶裡蓄起一點淚水,緊緊咬著牙,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值日……」

  我懵了。

  什麼值日?

  「有一次……明明是阿侑那家伙值日,但是黑板上卻寫了我的名字,因為沒有提前去我被要求多做了一次,當時……我就想,肯定是阿侑那個家伙,但是……」

  他的話突然點醒了我的一段記憶,是有這麼一回事的。

  就是公開練習賽的那一天,我以為宮治要偷懶在黑板上補了他的名字,第二天才知道是我誤會了害得宮治又要多做一次,為了表達歉意,在下一次輪到宮治值日的時候,我偷偷地把他的名字換成了我的,想著用這種方式彌補一下也好。

  「但是如果是你的話,明明告訴我就好了,自己擅自換掉名字,我才會不甘心啊!」他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那不是為一次值日留下的眼淚,宮治輕易不會哭的,那是很多很多的,積攢了非常多的不甘心,委屈,隱忍,最終爆發出來的淚水。

  「如果你可以,再多一些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不就好了嗎?即便沒有那麼不甘心!可我也想去Youth,也想贏,也想再多打一場比賽!即使我看起來是這樣,可我也明明……」

  我明明也想感受到更多的偏愛的,只給我一個人,不是給宮兄弟,不是給宮侑那個家伙,只給我。

  我看著他,他低著頭,眼淚從下巴上滴落,渾身上下都是汗水,因為劇烈運動還沒能充分休息的肌肉讓他渾身發抖,我想,原來作為女友,我挺不稱職的。

  我總覺得人們只是在兩個人中,對宮侑的喜愛多過宮治一丁點,非常少的一丁點,少到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少到這個在排球上有著極強專注力的人絕不會在意,但我也忘了,宮治也只是渴望得到別人偏愛的普通人。

  我深呼吸一口氣,已經做出決定。

  「我,真的太喜歡你了,宮治。」

  我衝過去一把抱住了他。

  「我真的,很喜歡你,你說的沒錯,治,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喜歡你,比起任何人,不單單是宮侑,比起任何人,我都更加喜歡你。對我來說,宮治從來都是特殊的,獨一無二的那個人。」

  我覺得自己好像也在發抖,我貼在他濕漉漉的衣服上,貼在他還在顫抖的身體上,想要用一個懷抱試圖安撫他的心,也許在今天以前,我從沒有認識到這件事,也從沒有注意過宮治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宮治這個人,帶著非常多的標簽走到我面前,一直不斷地想把它們摘掉,他一直想向我證明,也一定是向自己證明,這個世界上有非常非常喜歡他並且只喜歡他的人。

  我是他捕捉到的也許是第一個,也許不是第一個但是是最長久的,始終注視著他的人,他不想放棄我,就像不想放棄追尋自己真正內心渴望的東西一樣。

  而我,我早已在漫長的時間裡忽視了我關注他真正的目的,我不願意主動走近他的原因可能就是,我一直認為,像宮治那樣的人是不需要這些感情的。

  他從沒在我面前流眼淚,這會大概是自己也覺得羞恥了,把我圈進懷裡,頭埋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從總是平靜的,甚至有些冷淡的這個人身上突然感受到了他壓抑的情緒,那一刻我意識到,我與宮治之間一直透明但是存在的最後一層壁壘終於被打破了。

  這條通道還要進出很多的選手,我和宮治站在樓梯角的陰影裡好幾次都把別人嚇了一跳,宮侑可能是等了好久宮治也沒去換衣服,(據說不顧阿蘭的阻攔)跑回來找人,看到宮治哭過的臉後果不其然地笑出來。

  「喂喂喂不是吧治,輸了就要找女朋友哭鼻子你是小朋友嗎?我沒看錯吧!」

  宮治吼道:「剛剛不知道是誰在看台就要哭了!好意思說我嗎!」

  「我只是要哭了沒有真的哭!」

  「要哭了就已經哭了吧!」

  「沒有!」

  「哭了!」

  「沒有!」

  「啊好可惜,沒拍到治哭的樣子。」角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和我站在一起觀看雙胞胎鬥嘴。

  「其實我也沒太看到,他哭的時候一直低頭來著。」我這麼告訴他。

  角名愣了一下,眯著眼看我:「你還真是惡劣啊,春城同學。」

  我也眯著眼笑:「彼此彼此吧,角名同學。」

  宮治與我之間,在高中轟轟烈烈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後面一年,因為北學長的拜托我還是做了一年的球隊經理,升入高三後的全國大賽上,我們復仇烏野高中成功,這一對名為宮氏兄弟的雙胞胎再次向人們展示了他們無可替代的光芒,角名的手機裡也多了一張因為被眾人慫恿,所以獻上勝利之吻的我和宮治的照片,雖然那家伙一直說著眼睛瞎掉了的話。

  關於宮治畢業後決定不再打排球的事,我早就有所預料,宮侑鬧了好久的脾氣,但這種事又能怎麼辦,宮治如願以償的投入到了他同樣熱愛的美食行列當中去。

  我高中畢業後繼續讀了大學,後面一邊做著編輯的工作一邊在宮治的「飯團宮」做幫工,經常會在晚上趕稿子的時候碰到結束訓練來吃夜宵的宮侑,不服輸的宮兄弟都覺得自己選擇了最正確的路,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宮治的銀發因為不再染變回了原本的顏色,我倒是有些可惜,雙胞胎染不同發色的頭發其實挺酷的嘛。

  還有很多事,以及未來發生的事,我覺得都會有趣,記錄下來以上的回憶,是作為飯團宮五周年回饋老客戶的福利,畢竟有許多客人在問老板年輕時候的趣事呢!我將會裝訂成冊放在店裡,有想看的客人都可以拿上一份!

  以上,感謝您對飯團宮這麼多年以來的支持,如果還有想要知道的事情可以寫在店裡的留言簿上,我也希望還有機會講述我與宮治的故事。

  最後,無需追憶昨天,只要向前走,你一定可以遇到生命中偏愛你的人,和你偏愛的事物。

  對了,宮治讓我多寫一句話:「宮侑先生拿到這個冊子一定給我保留到入土,我要讓你時刻記得我比你幸福得多!」

  20XX年X月X日

  宮(春城)音



番外·生病

  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自我認識宮治起,這人就沒有怎麼生過病,偶爾因為換季有些小感冒,不出兩三天就會自動痊愈,生活中最多的就是被刀切到手什麼的,但是這幾年也很少發生這種事。

  所以當我看到早晨萎靡不振癱在床上的人的時候,新奇肯定大於了擔憂。

  「你居然會生病。」我這麼感嘆道。

  「並不想在這種時候被妻子當作怪物感慨,麻煩給我倒杯水。」

  這個時候我和宮治剛剛結婚不到一年,飯團宮開了有一年半,事業步入正軌,人氣爆棚,但要說因為過勞生病,實在有些牽強。

  除了剛開業那會,這個強度肯定比不上他高中打排球,可以在賽場上打滿五局的人絕對有著先天性的體能優勢,要不是他真的一副快要不行的樣子,我甚至會懷疑這是他覺得日子太平淡而搞出來的惡作劇。

  我倒了杯水遞給他,他勉強爬起來喝了點,接著又躺倒,我上去摸了摸他額頭,確實燙得要命。

  曾經聽人說過,那種一直不生小病的人,一生就是大病。

  我從小發燒一定會被外婆拉到醫院打退燒針,她總是嚇我會把腦子燒壞變成傻子,對我來說發燒是一件稱得上可怕又危險的事情,即便長大後我清楚地知道無需那麼恐懼,但碰到還是會手足無措一陣。

  這會也一樣,早晨發現宮治發燒到現在,過去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我努力勸他去打一針退燒針,但那家伙就是堅持自己睡一天會好,我勸說無果,斜靠在了他床邊,嘆口氣道:「你是小孩子嗎?別讓我擔心啊。」

  宮治燒得滿臉通紅,嘴硬說:「沒必要,會好的。」

  「你不會是怕打針吧?」

  「除了侑,我覺得世界上沒人會怕那個。」

  我再一次對他表示投降,打開手機邊發短信給店員邊說:「一會我去店裡打掃一下,然後掛個告示牌,店員也會通知,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店裡的事情。」

  發完短信我又看了宮治一眼:「但是明天還發燒的話一定要去醫院我拜托你,你不去的話我會叫阿侑來幫忙的。」

  宮治從被窩伸出一只手比了個大拇指悶悶地說:「明天肯定會好。」

  是為了不被同胞兄弟看到生病的樣子,怎麼樣都會努力在明天退燒的意思嗎?

  希望那種事情真的靠努力能辦到啊,我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

  安頓好宮治我馬不停蹄趕往店裡,好在我已經快要大學畢業了,實習單位那邊也和老板請了假。

  做食物的店鋪就是這點比較麻煩,因為每天都要有新鮮的食材送過來,要是不開業的話會損失一大筆,我到店裡的時候店員就在處理這些事情。

  他比我更懂得怎麼把損失降到最低,所以我不去管,而是走到店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門。

  附近的住戶都是老顧客了,經常來光顧我們的生意,店員來的時候已經把今天休息的牌子掛上去,但是我看到有幾位依舊站在門口,看到我來了,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老板娘,早啊!」

  我勉強能應對這個稱呼,也同他們問好。

  「誒,是阿治生病了嗎?今天怎麼不營業呢?我孫子吵著想吃梅子飯團來著。」有個頭發花白的婆婆問道。

  宮治年紀小,熟客熟悉了後也是喊阿治。

  「是啊,他突然就病倒了,還托我一定給大家道個歉,真的很抱歉,讓大家白跑一趟了,不介意地話拿一點店裡的茶點吧,平日裡多虧您和大伙兒照顧生意了。」

  「哪裡的話,」那婆婆笑了,「是阿治手藝好,他做的飯團真是好吃,無論怎麼吃都不覺得膩,我們家挑食的孩子也願意吃完一整個,我才是很感謝您和阿治呢。」

  大家也都附和著點點頭,我難為情地又倒了幾句謝。

  他們原本也只是想問明原因,我解釋清楚後便都自發離去,只有那個和我多說了幾句話的婆婆臨走前,突然對我說:「生病的時候也許吃一點妻子做的食物會好的更快呢,無論什麼都好。」

  我愣了一下,婆婆又對我笑笑:「只是一些個老人家的經驗之談。」

  送走客人我重新鎖上店門,和店員稍微打掃了一下衛生也讓他先走了,留下我自己坐在店裡,開始糾結那位婆婆說的話。

  我是不太會做飯的人,也許是遺傳了我母親的糟糕手藝,無論是大學還是工作後,我的便當都是宮治准備,偶爾他忙得來不及,我就自己胡亂塞一點東西進去,於是午休時候便會被同學或者同事調侃今天是「失敗便當」日,在那個時候我有恍惚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

  可能是因為在日本的妻子們大多都還挺擅長料理的,那位婆婆一點也沒猜測到我會是個做飯苦手,但她說的話又著實令我心動,我盯著一塵不染的後廚,有些蠢蠢欲動。

  兩個小時後,我回到了我和宮治的公寓,一進門就看到宮治已經穿戴整齊,在門口換鞋,看到我回來,震驚地睜大眼睛,搖搖晃晃地好像馬上就要倒下去了。

  我關上門,有些崩潰地問他:「你要去哪兒啊?」

  他緊緊盯著我,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氣,向後靠去手撐著地:「啊……不用出去了。」

  我把他扶起來,盯著他換下衣服再次躺上床,手裡的東西也隨手放到了桌子上,看著他一頭的虛汗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問了真原(店員的名字),他說兩個多小時前他就走了,但你一直沒回來,」他語氣過於平淡了,「不可能不擔心的吧,音。」

  嘶,我被叫到名字的時候不可避免打了個寒顫。

  我一向覺得生氣的宮治絕對比宮侑可怕,宮侑在某些時候也認同我的看法。

  「你可以……」我才想說打電話,接著又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因為天氣太冷已經完全凍關機了,於是誠懇地對他說:「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店裡好嗎?」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也沒有詢問我到底去哪兒了。

  「沒問題,有位常來的婆婆很擔心你,不少客人非要聽到我說明原因才肯離開,」我試圖讓他高興一點,「很受歡迎呢 ,阿治。」

  宮治半天沒說話,就在我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會不會更喜歡打排球的我?就像侑那樣。」

  我被問的一頭霧水:「為什麼會這麼想,我從沒這麼想過。」

  他又停頓了一下:「真的嗎?」

  這下輪到我停頓了,我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

  老實說,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憧憬過,繼續打排球的宮治,繼續做球場上閃耀的雙子星的宮治。

  也許是因為高中時代的宮治為我留下了太過於深刻的印像,並且從認識他的第一天起,排球就是不會逃離的話題,提起來宮兄弟,會自動聯想到排球。

  現如今的宮治並沒有失去太多以前的樣子,他的肌肉並沒有隨著不打排球的歲月消失掉,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依舊是個閑不下來,需要靠運動發泄一部分精力的人,人們大多對宮治有著安靜的印像,很大程度是因為他的兄弟過於活潑。仔細看現在的宮治眉眼完全展開了,身姿挺拔,肩寬腿長,衝你笑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溫和而有力。

  於是我再度在他床邊坐了下來,揉了揉還凍得有些發紅的手指說道:「我沒見過現在繼續打排球的宮治,所以我沒辦法說更喜歡,但是眼前的宮治我是一定非常喜歡的,甚至說,我很愛這個宮治。」

  愛字不太經常出現在我們兩個的生活中,我並非吝嗇於吐出這個字,只是很多時候我不確定我說出來的愛是否可以讓他感受到。

  「在我眼裡,最初的阿治應該是比阿侑更有天賦的吧?排球上。」我問他。

  他終於是沒憋住,稍微笑了一下,眉頭也不再那樣緊緊皺在一起:「是啊,我一開始絕對比那家伙有天賦來著,先被選為做二傳的人也是我。」

  「那麼我們假設,是你的天賦彌補了你對於排球缺少的那一點點熱愛,阿侑應該就是用熱愛彌補了他缺少的那一點點天賦吧。」

  宮治這次沉默了一會,接著輕輕「嗯」了一聲。

  我繼續說:「我這麼說不是為了否定什麼,阿治,但是人很多時候就是無法放棄自己的天賦,盡管他們知道自己缺少熱情,但是天賦是一種讓人產生依賴的東西,長時間的依賴會讓一個人和他的天賦扎根在一起,而相反的是有一部分人即便他們意識到自己缺少了天賦,可他們後天的努力,熱情,追逐,這些加起來絕對可以填補上所謂不夠天才。」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靠在他的床邊:「能察覺到自己的天賦不再能彌補熱愛,又或是堅信自己的熱愛絕對能超越天賦,都是非常厲害的人,在我眼裡,這分別就是治和侑。所以我很佩服你們兩個,無論是哪一個,都是值得人們去喜歡的人。」

  這可能是從宮治放棄排球開始,我就想對他說的話。

  我也同樣猜到,即便宮治表現得很堅定,好像從不懷疑自己的決定,但是人們對於看不到雙子星的失望,對於宮治選擇這條路的質疑,始終被他壓在心底。

  不說別人,就連我也幻想過宮氏兄弟如果能一起成為職業球員,那將成為一段新的傳說。

  手指回暖後開始發熱,我貼在自己還有些冰涼的小臂上,感受著旁邊這個人因為發燒而顯得有些沉重的呼吸。

  被子被掀開的聲音響起,我還沒猜到宮治要干嘛,一具體溫明顯過高的身體靠了過來。

  他下了床站到我面前,接著突然伸出雙手,在我不經過腦子的想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的時候,他突然向前探,手穿過我腋下說了一句:「抱一下。」

  我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騰空。

  他直接把我抱了起來,以一種抱小孩的方式把我抱在懷裡,兩手托住了我的屁股。

  我嚇得趕緊抱住他的脖子,他整個人都滾燙滾燙的,我身上肯定還有涼氣,我明顯感到他打了個哆嗦,嘟囔了一句:「啊,躺下了,好累。」

  接著帶著我直接倒回床上,一拉被子,把兩個人都裹了起來。

  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掙扎著動了一下,他馬上收緊手臂:「不要。」

  我無奈:「病號就不能好好休息嗎。」

  「休息……中。」

  這家伙……我不再動,就當做病號福利了,這種事情總是要滿足的吧 ,畢竟是不經常生病的人。

  「明明早一點和你說,我就能更早擺脫掉那一點煩惱了,」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被他摁在懷裡,臉就埋在他胸口,該說不說,其實現在再去打排球也沒什麼問題吧,這人身材好得真是不像話。

  「其他人對我失望也好,不看好也好,都沒關系。」

  我說:「但我不一樣對吧,我是一開始就關注著你的人,是只偏愛你的人,如果我也否定你,小治會受傷的。」

  「……別那麼叫我。」

  「誒——說起來小時候,媽媽應該也是叫小治和小侑的吧,好想看看你們兩個還是小嬰兒的樣子,那個感覺是我完全分不清的時間段了。」

  宮治悶悶地說:「父母也會分不清,還會多喂一次奶給阿侑。」

  我笑起來:「雙胞胎基因可是會遺傳的,也許以後治和侑都會又有自己的雙胞胎寶寶!」

  「……老實說我覺得那聽起來有點恐怖。」

  我笑的身體開始發顫,宮治重重嘆了口氣。

  他終於開口問我:「所以去做什麼了,怎麼會隔了那麼久才回來?」

  啊!對了!

  我猛然想起來被自己忘到腦後的東西,擺脫了宮治的桎梏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完了!肯定已經涼了,熱了會不會不好吃啊!」

  我飛奔到桌子前去拿自己拿回來的袋子,雖然被我用錫紙包了幾層,但摸起來果然冰涼一片。

  「是什麼?」宮治看我著急,也爬了起來走到桌子前。

  我欲哭無淚地剝開一層錫紙:「飯團,想著你沒吃東西,所以試著做了一些……但是回來完全忘了這個事……」

  「居然在飯團店老板的面前送飯團啊,」他拿起一個,也剝開,「烤太久了吧,火腿糊了。」

  「宮老板不吃就躺回去我來點外……」

  我這麼說著,但是宮治已經咬了一口,我急忙道:「涼了!」

  他撐著桌子嚼起來,一口吃完又吃了第二口,直到這個小飯團被他消滅,他又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道:「米飯水放少了,好干,醬……是千島醬吧,可以再多放一點沒關系,火腿切得好大塊,肉松肯定是那種袋裝的便宜貨。」

  真不愧是什麼都做得好的人,所有問題都被說中了……

  「所以 ,」他突然拉開椅子坐了下去,伸手要我過去,「以後還是我來做吧,春城同學。」

  我愣了一下,已經下意識走到他跟前,看著他那張臉,我沒忍住低頭親在了他的額頭上,他再度抱住我的腰,我說:「是啊,這可是我答應治同學交往的條件呢。」

  我身體一向也不錯,所以折騰了一天第二天依舊生龍活虎,宮治就比較慘了,我就說輕易不生病的人生起病來會很嚴重,第二天依舊燒得和開水壺一樣的家伙放棄掙扎,我叫來了宮侑,背他去打了退燒針。

  宮侑一路都在嘲笑他,但可能是前一天我提到的那個相互彌補的言論對宮治有所觸動,也可能是他實在病得吵不動架,總之一路安安靜靜的,直到宮侑在半路忍不住問他是不是死了。

  「你就不能閉上你的嘴嗎!我真的頭很痛!」

  「哈!我就知道你沒死!」

  「我當然不會死啊混蛋!你死之前我都不會死!我絕對比你多活一分鐘!」

  「不要隨便發誓啊你這家伙,你要是今天死的話我也馬上就死了!」

  「都說了我才不會死!」

  「兄弟感情真好啊」,我衝來幫忙的日向翔陽說。

  日向看了看前面依舊還在吵架的兩個人,有些驚訝地說:「侑前輩和治前輩靠吵架聯絡感情嗎?!」

  我點點頭:「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即使是兄弟之間有時候也要靠吵架來磨合!」

  「哦!是這樣的嗎!」

  我們沒說話走了一段路。

  「日向同學,」我突然問他,「阿治在賽場時的樣子你還會記得嗎?」

  「當然!」日向大笑起來,「治前輩真的超級厲害啊!即使過了很多年,我都沒辦法忘記第一次看到他和侑前輩使出那種快攻的場景!」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

  我和日向慢悠悠地跟在宮氏兄弟後面,他們吵吵嚷嚷了一路,我感覺宮治的病都要氣好了,日向又說起來許多第一次春高賽的事情,我聽了也覺得歷歷在目。

  但真的太好了。

  阿治,你看,無論是打排球還是做飯團,你決定做的事情,你都做的那麼好,曾經閃耀的11號稻荷崎高校的宮治選手和現如今飯團宮的宮老板,他們沒有分別。

  在我眼裡,現在的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宮治,這種事不會有分別。



番外·狐喵的噩夢

  兵庫縣這邊有一個本地偶像團體,叫作狐喵,排球隊裡的阿蘭是她們的超大粉絲,但是正相反,宮治對她們簡直深惡痛絕 ,往後許多年都會因為在街上聽到她們的歌而掉頭就跑,我知道的原因比較特殊,總而言之,要從一個周末說起。

  稻荷崎高校建立的位置有些偏僻,學校為了方便離家遠的學生,准備了學生宿舍,宮氏兄弟因為周末也想要打排球很早就開始住宿,我則是不想老在睡意朦朧中等公交車,高二開始也住了進去。

  女高中生的周末恐怕都離不開逛街吃飯什麼的,那一周也一樣,我的舍友是同班同學,於是到了周日就約好一起去百貨商店買些甜品,剛好她所喜歡的叫「狐喵」的偶像團體也會在那天的噴泉廣場開演唱會,我於是答應陪她一起去看。

  宮治有幾天好像都在忙著干什麼事,周五中午吃飯的時候 還突然神秘兮兮地問我覺得北學長的弱點會是什麼。

  宮侑也正坐在我旁邊喝牛奶,不用刻意去看也知道他正密切關注著這邊,想聽我的答案。

  所以那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我說:「北學長最大的弱點大概是無法預測未來吧。」

  「為什麼!」宮侑率先問出來。

  宮治則有些失望地嚼了一口飯團,口齒不清地說道:「那不是北前輩,而是所有人類的弱點吧。」

  「說得也是。」我這麼應付過去。

  實際上我內心裡忍不住想,說是北學長的弱點是因為,他完全沒猜到高中會碰到你們兩個相當麻煩的部員啊。

  晚上我發信息給宮治說周末不會在學校,他很快地回復我說知道了,便沒了下文。

  確切來說那時我和宮治的交往剛剛曝光,他因為我在眾目睽睽之下開玩笑說喜歡的是角名這件事鬧了別扭,無論我怎麼誠懇地道歉,他都一副勉強原諒我但還沒有完全原諒我的樣子,雖然他平日裡表情也算不上太和善,但那段時間顯得尤為冷淡。

  我當然是知道玩笑開過了頭,一心想只坑一把角名結果把自己也坑進去了,我後悔不已,可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辦法。

  朋友說我可以去商店買點禮物送給他,情侶樣式的那一種,宮治收到肯定會消氣,我剛聽到覺得實在太羞恥,但一天要面對八次宮治的冷臉,再加上北學長有意無意把一些經理的活交給我,我總要去體育館和宮治打招呼,我決定還是聽朋友的,買一份道歉禮物。

  最開始的選擇是護膝。

  我有留意過,排球部的大家都是有護膝的,但宮兄弟卻沒有,旁敲側擊問了問阿蘭,說是初中就這樣了,兩個人都覺得護膝不夠帥氣。

  「阿……阿治,」也是剛剛開始不用治同學,而是學宮侑用阿治稱呼宮治,他聽到的時候臉色總會緩和一些,「阿治為什麼不帶護膝呢?」

  「那種東西,」他下意識看向膝蓋,「一開始沒戴習慣的話,後面都會不習慣。」

  我猜還會有別的原因,果不其然,他隔了一會又說:

  「而且阿侑也沒戴,我帶的話肯定會被他笑話,怎麼可能給他這個機會。」

  宮侑仿佛心有靈犀地從球場上往這邊看來,沒有一秒鐘馬上大吼:「阿治你這家伙!在瞪我吧!」

  「正因為你太欠揍了,所以才覺得誰都在瞪你啊!」

  「胡說!你明明就是在瞪我!」

  「在瞪智商為負的東西。」

  「你罵誰智商低!」

  「罵你啊蠢貨!」

  後續是以北學長面無表情的上前,押著他們互相道歉並說今後都會好好相處,又讓他們牽著手在場下坐了十分鐘畫上句號。

  「春城同學,你不會在意吧?」北學長問我。

  「不,完全不會。」我回答道,並試圖躲開宮治求助的視線。

  護膝就這樣被我從備選名單中刪除了。

  如果我為了宮治不被嘲笑,選擇也送宮侑一副,因為「有女友的宮前輩到底是哪個宮前輩」而打架的兩個人的臉可還歷歷在目,最近的公開比賽並不少,我也不想被北學長抓住教育如何處理雙胞胎男友的家庭生活問題。

  朋友聽後推薦我試試織圍巾。

  相傳這是女友最該做的一百件事中TOP1的存在,每一個男朋友都應該戴上由女友親手織好的圍巾,在寒冷的冬季,下著雪的夜晚,牽手走在校園中,感受青春的美好。

  但現在是六月。

  打開體育館都能被裡面蒸籠般的熱浪撲倒,別說圍巾,休息時的稻荷崎高校體育館內要不是顧及我的存在,這群男生恐怕連短褲都想脫掉。

  而且讓我在一周內織出像樣的圍巾也是天方夜譚,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圍巾也被放棄。

  「現在想不到的話,去商店裡轉轉總能遇到合適的吧,」朋友嘆了口氣這麼說,「說真的,我也想不到應該送些什麼了,宮同學,無論哪個宮同學,提起來就只能想起排球。」

  確實是這麼回事沒錯,我也嘆氣,而且我從來沒有和人交往過,送男生禮物,除了每年的義理巧克力基本上就只剩下幼稚園時期,把中午吃的橘子分人一半這種事了。

  朋友說反正實在不行,帶一塊價格昂貴的巧克力蛋糕應當也不錯,宮治喜歡吃這事,大家有目共睹,她勸我還是別為買什麼煩惱,宮治看起來也不像是會斤斤計較太久的人。

  只是計較幾天我已經受不了,要是計較太久,我沉默地想,那就還是順其自然等他自己忘掉好了。

  周末的百貨商店人非常多,因為「狐喵」的到來,粉絲更是直接擠滿了廣場,我被朋友拉著擠到了外圍就失敗了,所以說偶像團體的粉絲絕對不容小覷。

  而正當我們束手無策時,我聽到了很熟悉的聲音。

  「哦!這不是春城嗎?」我轉過頭時,竟然看到了阿蘭。

  沒錯,就是那個尾白阿蘭。

  阿蘭必然是十分顯眼的,他個子高,皮膚也黑,鶴立雞群一樣地站在不遠處,對我們來說很費力的人牆,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擠了過來,「你們也來看狐喵嗎?」

  「也?」我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阿蘭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深色的皮膚也能看到發紅的臉:「啊,我是陪北前輩來的,他下去參加上等茶葉展示會了,我……沒有事情做……就——」

  「——啊!那是Karin的應援扇嗎!超可愛啊!」阿蘭還沒解釋完,我身旁的朋友眼尖地看到了阿蘭藏在身後的扇子,霎時間激動起來,上去拉著阿蘭的手說:「太厲害了!是你自己做的嗎!我也超喜歡Karin醬!」

  「這個……這個……是的,抱歉春城同學,讓你見笑了。」阿蘭放棄般地把扇子拿到身前,尷尬地撓撓頭,「那個,請你替我保密吧,拜托!」

  「知道了,放心吧阿蘭同學,」我憋著笑,又對他說:「那麻煩你和我朋友一起看吧,我要去買點東西,小言可以嗎?」

  朋友露出一個滿足地笑容:「當然啦!結束後會發信息給你的!」

  於是,我的朋友便靠著阿蘭的身高優勢,兩個人奮力朝前排擠去了。

  對此我也算是松了口氣,和有共同話題的阿蘭一起看,總比毫無了解的我要有趣多了吧。

  只是沒想到平日裡一副正經的阿蘭同學,竟然是,偶像團體的粉絲。

  排球部的大家,真的很有趣呢。

  我今天來商店的目的還沒有達成,逆著人群,好不容易走下了噴泉廣場,原本就毫無頭緒的我更加迷茫了。

  要不要買衣服呢?

  情侶服?

  那樣的話,我對著櫥窗裡的模特糾結,買自己的還算好買,買宮治的要買什麼樣的尺碼?

  宮治應該有一米八吧,那樣就是L?

  不不不,宮治不止個子高,因為打排球的緣故肌肉也很明顯,那樣的話,XL嗎?

  但是總覺得又有點大了。

  可要是買小了再回來換太尷尬了吧……

  不如說買大了來換也很尷尬,萬一被說:「連我的尺碼都不知道嗎?沒有好好把我當做男友嗎?」就更加麻煩起來。

  上面的廣場上,「狐喵」已經開始演出了,那首歌最近十分流行,幾乎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無論走在哪條街上都能聽到,我就算是對偶像毫不關心,也能跟著哼上幾句。

  啊,果然偶像真的很可愛,我邊在百貨商場中的書店裡翻著料理書邊想,那個叫Karin的成員,眼睛好大,臉也很小,腿還長,簡直找不到缺點,男生果然都喜歡哪種類型啊。

  宮治會不會也喜歡?

  我突然想到,從沒聽他提起過偶像什麼的,但是狐喵在本地這麼出名他不可能沒看過照片吧,宮治看到會有什麼反應啊。

  我又翻過一本料理書,終於放棄在書店找到合適禮物的想法。

  「需要幫忙嘛?」店員大概是看我表情太過糾結,忍不住上前詢問,「這裡還有幾本新的料理方面的書哦,是想找關於什麼類型的料理書呢?」

  「啊,不,我只是想給朋友買份禮物,」我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笑,「結果毫無頭緒。」

  「是喜歡做飯的朋友嗎?」

  我點點頭,又補充道:「是男生。」

  「啊呀,」店員小姐笑起來,「是送給男朋友嗎?」

  明明就是,結果我還是紅了臉,輕輕點頭說:「他很喜歡做飯,飯團什麼的,但是關於做飯團的料理書沒有太多。」

  「不如試試去旁邊的生活商店看看吧,那邊有很好看的廚具,」店員小姐熱心地說,「就算是男孩子也會喜歡哦。」

  兔子飯鏟,男孩子也會喜歡嗎?

  我站在生活商店裡,望著一面牆的粉白色餐盤,有點懷疑起那位店員的話。

  是很好看沒錯啦!但是要我想像宮治拿著小兔子飯鏟去盛飯的樣子,多少……還是有些詭異了吧……

  而且這個買回去,恐怕也會造成宮兄弟的家庭不和才是。

  我猶豫地拿起來一個白色的兔子造型飯鏟,又看向一對有著狐狸花紋的茶杯,買兩個的話,感覺勢必會被雙胞胎瓜分掉,但這個狐狸又真的很適合宮治。

  一對的東西還是不要拆開買比較好。

  我下定決心,最終買下了兩只茶杯,

  以及一個白色兔子飯鏟。

  實在是太可愛了!我心虛地讓店員一定給我包成完全看不出來形狀的樣子。

  雖然畫面可能會詭異,宮兄弟還可能會鬥嘴,但宮治拿著兔子飯鏟的樣子,稍微想一下都覺得不得不試試看啊!萬一被好好接受,不就太好了嗎!

  我正興奮不已,將店員包好的東西放到袋子中,身旁忽然聽到有人說:「真是可愛的杯子。」

  總覺得今天遇到的熟人格外多呢。

  我看到北學長的時候想。

  「北學長去參加茶葉展示會了嗎?」我緩和心情問道。

  他有些驚訝:「春城同學怎麼知道的?」

  「啊,我在上面的廣場碰到阿蘭同學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和阿治他們一起來的。」

  「不,我是和……」等等,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阿治?阿治也在嗎?」

  北學長平靜地點點頭:「是的,你要去找他們嗎?他們好像上樓了。」

  「好……好的,謝謝北學長。」我有些茫然地看向電梯,手機也在這時響了,我點開看,是朋友發來的帶有十八個驚嘆號的信息:

  「宮治在這裡啊!我看到他了!」

  「他怎麼會在啊!」

  「尾白學長下去了還沒看到!我都不確定是不是宮治了!」

  「啊啊啊啊!!!你快來吧,完蛋了!」

  完蛋了……是指什麼?

  「需要我陪你去找他嗎?」北學長關心地問。

  我沉默了一下,隨即道:「不用了,我知道他在哪了。」

  和北學長道別,我提著剛買好的禮物走上了噴泉廣場,亦如之前人群中顯眼的阿蘭一樣,我一眼就看到了宮治。

  那家伙正排隊進去和「狐喵」的Karin醬握手。

  粉絲都在排隊,我的位置站的還挺突兀,假如從台上往下看一定一眼就能看到我。

  所以當宮治握著手,轉過身子想和Karin醬一起合影時,表情瞬間僵硬了起來。

  他飛速松開手,無視後面的偶像成員,飛一般地從台子上跳下來,衝到我面前:「不是我要去的!」

  「喂!阿治,照片——啊!小春城,你怎麼在這!」宮侑原本手裡揚著照片一臉壞笑地跑過來,結果看到我,頓時也渾身僵硬站在原地。

  「不是……不是我去的!」

  宮治又快速說道,可惜因為說得太快,或者因為緊張,亂七八糟地纏在了一起。

  「啊,修羅場,出現了。」角名也慢慢從後面探了頭。

  「是打賭輸了!」

  「是這家伙出軌了!」

  雙胞胎異口同聲地對我說。

  「誰出軌了!胡說八道也有個限度吧!明明是你說打賭輸了的人要上去合影!」

  「喂喂喂,有女友了還答應這種賭約你未免太糟糕了吧!」

  「就是不想被你這種糟糕的人說糟糕啊!」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小春城可都看到了,你笑成那樣和Karin醬合影!」

  「我根本就沒笑啊!混蛋!」

  「我證明,確實是打賭輸了。」角名難得好心地替宮治解釋,我們兩個看著快要動手地宮兄弟,他又說:「但果然答應這種賭約的阿治好糟糕啊,快點分手吧,春城同學。」

  「在報復吧,角名。」我無奈地說,這家伙也根本沒被三根果味棒棒冰收買,一直在找機會報復呢。

  「啊,是報復。」

  居然還承認了。

  「總之!沒有笑!只是打賭輸了!」宮治聽到這邊的對話衝我大聲說,「不要生氣!」

  「如果我不生氣的話,阿治也不可以生氣了。」我說道。

  他馬上說:「沒生氣過。」

  「嘁,嘴上說沒生氣的人實際上每天都在生氣,明明只是玩笑話,小肚雞腸的不肯原諒女孩子呢!」

  「都說了沒有生氣!你可不可以別在這裡煽風點火了!」

  「我一直都是實話實說!」

  「比起那個,」我聽雙胞胎吵架聽的太陽穴都在跳,「你們到底為什麼會在這啊?」

  最後,三個人實話實話地告訴我原委。

  原來他們還在尋找北學長的弱點。

  因為今天對北學長一向重要的大掃除竟然被延到了下周,他們三個斷定跟蹤北學長來百貨商場一定能發現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結果發現北學長只是來參加茶葉展示會的。

  這三個人覺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不甘寂寞,在看到「狐喵」演唱會結束後的握手會後開始打賭,到底誰能正確品對成員Elizabeth的名字,結果宮治把e拼成了a輸掉,被另兩人要求去握手會上拍照留念。

  「啊……本來想當作阿治的把柄什麼的,」宮侑裝作不開心地把照片遞給我,「但是被小春城看到了只有給小春城了吧。」

  宮治明知道宮侑這麼做也沒懷什麼好心,但是無可奈何,看向我,道歉道:「對不起。」

  我大發慈悲不去計較,把手裡剛買的禮物直接塞給他:「反正不要生氣了。」

  「北前輩的事……」

  「我會替你們保密。」我嘆口氣道,雖然早被北學長發現了,這三個笨蛋。

  後續的事情也很好笑 ,錯過握手會的阿蘭從我的朋友那裡得知了宮治和Karin醬握手的事,大晚上衝去浴室找宮治詢問細節,結果誤打誤撞發現了不死心三人組想要在浴室裝鬼嚇唬北前輩的計劃,算上沒握到Karin醬手的賬,他把三人都狠狠說教了一頓,可憐宮治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是被說得最狠的。

  再後續我過年時還收到了宮侑發來的照片,宮治圍著白色圍裙手裡拿著白色兔子飯鏟,一臉陰沉地看向屏幕,宮媽媽在旁邊笑得很開心,宮侑也同樣。

  可惜這次宮治不能和我鬧脾氣,「狐喵」的Karin醬成了我的保護神。只要提起來,宮治就會灰溜溜地逃跑,絕不再和我爭辯什麼。

  關於那張照片,我不記得收在哪裡了,搬家時候才找到,那個時候已經和宮治結婚了,我翻出來給他看。

  「是因為我說我喜歡角名的事情,所以想著無論如何也要讓我生氣一下吧,治同學。」我笑著問他。

  已經是成年人的宮治身經百戰,早就不是當年會被Karin醬輕易打敗的男高中生,聽聞我這麼問,他湊到我身邊,直接把我圈進懷裡,下巴墊在我頭頂,坦然地說:「當然了,我不會嫉妒嗎?」

  「萬一,我因為Karin醬和你分手怎麼辦?」

  「誒——那種事,」宮治笑起來,胸腔也在震動,「因為很喜歡我,所以才不會發生。」

  「太自戀了。」

  「那是好事。」宮治突然稍微收緊手臂,「因為被你喜歡,才意識到自己好得了不得,比宮侑那家伙好一萬倍。」

  我也笑了,什麼歪理。

  「不過當時去排隊就後悔了,莫名覺得你好像就在附近一樣,當時想下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阿侑揍一頓。」

  他停頓一下,接著說:「反正已經過去好多年了,我也完全不怕『狐喵』了!」

  「嗯……阿蘭說這周末要不要一起回兵庫縣,好像有她們的演唱會,可以一起……」

  「不去!」

  我哈哈笑著,宮治氣急敗壞地站起來:「今天的鰻魚飯團沒有你的了!」

  「誒!那種事不行啦!」

  我追出去,宮治端著鰻魚的盤子躲過。

  桌子上白色的兔子飯鏟好好立在那裡,一對狐狸茶杯倒滿了北學長寄來的大麥茶。

  「狐喵」的Karin醬,謝謝啦!



番外·新年的願望

  高二的春高結束後,又經歷了不少事情,到了快要過年時,我已經做了大半年的稻荷崎經理。

  而宮侑如願以償成了隊長。

  這事說來話長。

  我和北學長原本就因為經理的事情拉扯了幾天,我不是不想做經理,只是一想到要從早到晚除了睡覺都和這兩兄弟見面就覺得負擔很重,而且那個時候宮侑就吵著要做隊長,宮治雖然對隊長其實沒什麼興趣,但因為宮侑天天說一些自己做了隊長就要施行的垃圾政策,於是宮治也忍無可忍加入了隊長預備役的行列。

  宮治渴望給人留下的溫柔,友善的印像早在我這裡破滅,我每天站在體育館裡,都感覺世界正在不斷毀滅又重建。

  二年級打主力的就是宮兄弟還有角名銀島,北學長詢問我下一任隊長的人選時,我毫不猶豫的選了銀島,在與宮兄弟相處的這麼多年裡,我實在無法想像他兩其中任何一個做領導者的樣子,因為不論是哪個,另一個一定都是反叛軍的存在。

  但北學長畢竟是北學長,他比我深謀遠慮又成熟,看著遠處鬥毆的宮兄弟,和旁邊一臉無措的銀島,他對我說:「銀島的話,遇到這個場景很難辦吧,春城同學。」

  話是這樣說沒錯啦。

  我無奈道:「但是總覺得交給他們兩個會更糟糕的。」

  北學長在這裡突然露出一點笑意,稻荷神在上,假如我當時稍微敏感一些就應該明白北學長管理了麻煩的雙胞胎兩年,絕不是泛泛之輩。

  因為他說:「那春城同學也來幫忙不就好了?」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在二年級的時候成了稻荷崎的經理。雖然不是很高興但是很聽北學長話的宮治,放棄爭奪,隊長之戰由宮侑拔得頭籌。

  角名原本就對這些興趣不大,銀島倒是讓我驚訝,他聽到隊長人選的時候松了一口氣,被我發現後不好意思地表示,讓他像北學長那樣制約雙胞胎他實在做不到。

  而我也充分認識到了角名說的那句話,這兩個人再怎麼不同,也是一胎生的。

  成為隊長的宮侑每天都有奇怪的點子,有時候還在課間,會突然跑過來問我去東京合宿怎麼樣?隔不了兩節課又問我宮城縣有多遠。

  宮治看起來很成熟,但是因為競選隊長失敗,會在旁邊挑釁道:「東京?省省吧,連兵庫縣都搞不明白的家伙。」「去宮城再被烏野的10號打敗一次你才會認真訓練嗎?」

  隨後二人可能會鬥嘴,可能會鬥毆。

  也可能會一起衝過來讓我做個決斷,每當這時,我都選擇播放北學長留給我的語音:

  「阿侑阿治,你們在干什麼?有認真上課嗎。」

  有奇效,北學長雖然畢業,余威不減當年。

  這一年我們參加了很多次合宿,沾了烏野的光又沾了音駒的光,我們也去了幾次位於東京的大型合宿,梟谷學園的木兔選手明明畢業了還突然跑回來說要和宮兄弟爭個高下,惹得當時現場亂成一鍋粥,音駒的主將也換了人,他們的二傳手照樣看起來沒什麼干勁。

  經理們倒是都很聊得來,尤其是烏野的經理,聽說我是宮治的交往對像後震驚了整整三天,每天都十分好奇地看來看去,惹得他們隊的人開始對我們虎視眈眈。

  這一年過得挺快的,IN高時我們和梟谷對上了,打得簡直焦灼到無法形容的地步,四強時又對上了狢阪高校,最終輸給了他們止步四強。

  宮兄弟在比賽中配合得越來越好,兩個人私下的加練從沒有停止,只是爭吵也比以前多了,我每天都在體育館裡經受兩個人莫名其妙的火氣,到了年末終於可以不訓練的日子也算是松了口氣。

  我們因為IN高的成績,進入春高全國大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不論是我還是宮侑宮治都清楚,春高結束後,宮治的排球生涯大概就要結束了。

  兩個人雖然就這事早已吵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宮治做好的決定也不會輕易改變,宮侑有段時間每天都來磨我,妄想通過我讓宮治回心轉意,可惜每次我有張嘴的欲望,宮治就一副「連你也要這樣嗎」的表情看著我,於是我只好改口誇贊他今天實在帥得離譜。

  就這樣,進入三年級後的第一個冬天來臨,我在一月一日當天睡了懶覺。

  能夠不設鬧鐘的日子真叫人滿足,我窩在被子裡回朋友的消息,她約我一起去神社祈福,當然是要去的,只是一時半會不想從被子裡出來。

  母親恰好這時扣了我的房門,問道:「小音,還不起來嗎?你的男朋友來找你嘍。」

  而樓下的繼父帶著點火氣的大吼:「同學啊!是同學啊!」

  糟糕,因為太舒服完全把宮治忘了!

  大概是有說一號一起去神社的事情吧……

  我遲疑片刻趕緊爬起來,而我不知道的樓下,據宮侑後來給我描述,簡直是冰火兩重天的境地。

  宮兄弟在新年第一天也沒有放棄晨跑,唯一的差別就是回家後搶著要去洗澡,宮治是要和我去祈福,宮侑單純的什麼事都要和他爭一爭。

  那一場澡洗得昏天暗地,宮媽媽幸福地感嘆兒子們感情真好,這麼大了還喜歡一起洗澡,殊不知兩個人光搶花灑就搶了十分鐘。

  明明已經是步入三年級,馬上就要是成年人的兄弟兩,光著屁股在浴室裡打了十八個來回,最後要不是顧及一會和我見面,鼻青臉腫有些丟人,怕不是要鬥到晚上。

  原本要來找我的就宮治一個人,但是宮媽媽強烈要求宮侑來陪同拍照,為此應該是多賄賂了壓歲錢吧,反正後面好像又因為這個事情吵了,他們兩個吵得架太多了。

  宮治和宮侑住的本身離我家就不遠,兩個人步行過來,誰也沒想到先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條信息,結果就是站在我家樓下被我母親發現,這兩個眼熟的男高中生大概是我的同學什麼的。

  雙胞胎還算是容易出名的身份,所以鄰裡左右大概都知道宮家有一對雙胞胎,母親熱情地把他們請進屋裡,同樣身為男性的繼父卻一眼瞧出端倪。

  「啊呀,宮家兄弟原來和小音是朋友呢!」母親這麼感嘆的時候,繼父不屑一顧。

  「嗯嗯,伯母,阿治還是小……春城同學的交往對像呢!」宮侑看熱鬧不嫌事大,張嘴直接挑火,在母親驚喜的目光和繼父要殺人的視線裡,他坦然地看著宮治,表情十分明顯「你死定了,阿治。」

  宮治是知道宮侑吐不出什麼好話的,但這突如其來的剖白也令他傻在原地,支吾半天一句話也沒說明白。

  這裡有個前情提要,我曾經因為太喜歡吃宮治做的飯團連續一周都沒動繼父做給我的便當,他一早就對這個拐走他乖巧繼女的混小子抱有敵意,今天突然面對面見到,少不了刁難。

  這事情我沒和宮治提過,他自然也不清楚我繼父莫名的嫌棄到底來自哪裡,只好傻坐在那裡,聽宮侑和我母親款款而談,獨自面對我繼父的怒火。

  「原來是小治呀,我就說小音近一年活潑了很多,好像還參加了排球部什麼的?要是和小治交往,我可真是開心,小治是很好的孩子呢。」媽媽這麼說道。

  「說是交往其實是強迫小春城…春城同學答應的呢!我當時就勸阿治,你不能這樣啊,治,怎麼可以強迫女孩子答應呢,要溫柔待人才行啊!」宮侑一臉正色,宮治僵硬著想要為自己辯解,我繼父已經大聲說道:「那就不是男朋友了吧!同學!只是男同學罷了!」

  「哎呀爸爸!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小音好像交往挺久了呢,那孩子總是一副笑臉你不也說看著很開心嗎?」

  「我……!」繼父不吭聲了,生著悶氣。

  「已經交往一年多了哦,春城同學因為心軟一直沒有狠下心和阿治提分手呢!啊呀,我也勸了春城同學好多次,對待這種家伙不要心軟,不喜歡就說不喜歡嘛!」

  「喂!夠了吧!」宮侑告訴我,他當時一回頭,看到宮治額角都開始爆青筋了才意識到大概也許,宮治真的生氣了,不過那又怎麼樣,他已經報了洗澡沒搶到洗發水的仇。

  我下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宮侑面帶笑意和我母親說著什麼,宮治和我繼父坐在沙發的兩頭,總之,面色都不太好看。

  「阿侑,你又說什麼了?」我不用猜也知道必定是宮侑從中作梗。

  當經理的大半年,再加上有北學長的余威在,我多少也能在某些時刻讓宮兄弟好好聽話,宮侑馬上吃癟,眼神飄忽:「沒……沒說什麼。」

  「音啊!不能和他交往的,爸爸第一個不同意!」繼父突然大聲說道。

  我看向皺著眉不說話的宮治,有些無奈道:「稍微為自己辯解兩句吧,這種程度怎麼行啊?」

  「阿侑……也沒說錯,」他低著頭說,似乎很不想承認,「是我強迫……」

  強迫?什麼強迫?

  我當時還不知道前面發生的事,聽得一頭霧水。

  「絕對不能和這種人交往!」繼父又補充道。

  「爸爸,這是新年第一天吧,不要為難男高中生了好嗎?話說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和阿治交往的事情了嗎,干嘛裝得好像第一次聽說一樣……」

  我走過去把宮治從沙發上拽起來,他霜打茄子一樣不吭聲,明明出門前還吹了發型,現在看也覺得有些萎靡。

  「爸爸明明比媽媽還要早知道,還說要好好和阿治切磋廚藝什麼的,這時候就不要欺負他嘛。」

  原來新年的第一天,沒有訓練的日子,我依舊要嘆氣,這樣下去,我不會很早就開始變老吧,真的不妙。

  「可是——」

  「知道了知道了,會早點回家,不會在男生家過夜,不會隨便吃男生給的食物,不會和不好的男生做朋友,」我邊推著宮治,邊去拽宮侑,走到家門口,沒忍住又朝繼父說道:「但宮治是男朋友不是普通男生吧,那些不作數啦!」

  「音啊!」

  我迅速關上家門,隔斷繼父的哀嚎,開始審視宮氏兄弟。

  因為就連我也覺得莫名其妙,我問宮侑:「阿侑,你為什麼跟過來?」

  「喂喂喂,別用那種口氣啊,我也根本不想來!顯得我真的好奇怪,但是媽媽一直讓我拍照什麼的,暫且忍忍吧兩位,我保證會在關鍵時候消失的。」

  「我現在就想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宮治陰沉著說。

  「哈?你什麼意思啊!」

  「什麼什麼意思!你剛剛都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啊!」

  「什麼那種話!我是實話實說吧!只過了一年已經把以前的記憶清除了?你是魚嗎?當年把人家堵在體育館裡的人是你吧!」

  「我——」

  「兩位,」我打斷他們,「新年第一天,我原本還准備和北學長聯系,作為二位這一年辛苦的獎勵去吃奶奶親手燉的雑煮,這樣的話我可是不會打電話的。」

  他們兩個頓時都不吭聲了,我看著手機裡朋友發來的短信,催促他們道:「我還約了朋友,阿侑也來了剛好一起去吧。」

  「為什麼非要和別人一起,和我一起不好嗎?一定要帶上別人嗎?」

  宮治突然發了火,他瞪著宮侑,平日裡也很難舒展開的眉毛這會更是擰成一個疙瘩,宮侑不服輸地也瞪回去:「干嘛啊!要不是媽媽多給了我壓歲錢我才不想——」

  「什麼?媽媽為什麼要多給你?!」

  「給了就是給了!絕對不會分給你!」

  「媽媽的意思是也分我一部分,但你自己私吞了吧!」

  「現在給媽媽打電話問啊你這肮髒的家伙!我才不會做那種事!」

  又來了。

  這次我也懶得管了,索性靠邊站,開始發起短信。

  這可是新年啊,今天就開始吵的話,不會一整年都這樣吧……

  冬天大概是穿得厚重施展不開拳腳,反正宮氏兄弟最終沒有真的打起來,而是吵到路邊的人家打開窗戶吼他們兩個閉嘴為止,不過日本的冬天真的也很冷。

  他們吵得面紅耳赤,一個個都能看到頭頂冒出來的熱氣,我則凍得腳開始發麻。

  使勁跺了兩下腳,我問道:「可以走了嗎?」

  「走了。」宮治悶聲說道,率先朝前走去,而宮侑「哼」了一聲也跟了上去。

  結果沒走兩步,宮治突然停下腳步,宮侑被他嚇了一跳,大叫道:「你干嘛!」

  沒想到這次宮治卻沒理他,而是轉身繞過宮侑走到我身邊來,宮侑見狀悶頭自己大步往前走,不再管我們。

  宮治和我並排走了一會,起初默不作聲,他比我高不少,我如果不刻意轉頭,是看不到他臉的,但我們也算是交往了一段時間,不用猜也知道這個時候的宮治,稍微皺著眉,低垂著眼睛,嘴抿在一起,一副不甘心的模樣。

  「手。」他說。

  我奇怪地看他,他卻裝作不關心的樣子朝別處看。

  「很冷吧,抱歉。」他又走了幾步,直接伸手拉住我的手,將我的手整個抱住,塞在了他的外衣兜裡。

  宮治從小打排球的緣故吧,手很大,掌心也很燙,衣兜也被他的體溫烘得很暖,我因為剛剛一直在發短信,手指凍得發僵,突然裹緊溫暖裡,還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阿侑在我家說什麼了?怎麼新年第一天就這麼不開心?」我問他。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告白的時候,不是把你堵在體育館了嗎,阿侑說是我強迫你你才答應的。」

  是為了這種事嗎……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事情都過去很久了吧,就算感到愧疚未免也太遲了。

  「是嗎?因為沒辦法才答應的?」他問。

  「啊,的確是啊。」我回答道,明顯感到身邊的人渾身一僵。

  「但是那有什麼關系啊,說真的,我不會因為這個現在和你馬上分手的。」

  「現在不會,以後也會嗎?」

  「以後是以後的事情,現在也說不好吧。」

  「不可以!」宮治突然大吼出聲,嚇得前面的宮侑差點一個趔趄,我則莫名其妙,想收回手去揉一揉耳朵,結果被宮治死死抓住,他繼續吼道:「不可以!那樣的話,馬上結婚吧!」

  「哈?你在說什麼呢?」宮侑比我還誇張。

  「滾一邊去!」

  「就衝這個樣子就絕對別答應這個混蛋啊!不可以我和你說小春城!爸爸第一個不同意,我就是第二個!啊啊啊你看看他,多麼惡劣的人!多麼醜陋的嘴臉!」

  「他要揍你了,你快跑吧。」我平靜地對宮侑說道,宮侑拔腿就是一個衝刺。

  我又轉頭對宮治說:「結婚的話,春高至少要拿前三名吧。」

  他不說話了,眼睛瞪得老大,就在我以為他要表決心說自己絕對可以的時候,他問我:「為什麼?」

  我於是也不再朝前走了,面對他,很認真地對他說:「這是我的願望,我想看到宮治選手再多打一場球,比能打的次數再多打一次。」

  他似乎誤會了什麼,整個人都泄了氣一樣的低下頭:「你也在……」

  「為什麼?我也只是想看你多打一場球而已,宮治的願望是宮治的願望,我的願望是我的願望,」我說,「我不是說想讓你在人生,或者畢業後,再多打一場球,阿治,我是說春高,我想看你再多打一場球。」

  他不說話了,還抓著我的手,漸漸收緊。

  「別人的質疑,就連我的質疑都可以不用在乎的,阿治,但我只是想再多看看,因為在我還沒遇到未來的不知道會做什麼的宮治之前,眼前的宮治選手我可是最喜歡了。」

  「嗯,結婚吧。」

  ……請不要這樣答非所問。

  我在心裡默默吐槽,但是宮治已經把我拉進了懷裡,我的臉埋在他胸口的外套上,該說不說,夏天可能還好,冬天……臉……好冷。

  宮侑折返跑回來,手機拍照的聲音太大了,他叫著:「就不能快一點嗎!我好想快一點回家啊!」

  宮治在我頭頂咬牙啟齒:「我絕對會揍他的,阿侑那家伙,我絕對會揍他的。」

  新年第一天,我目送宮治衝過去用路邊的雪攢成雪球砸宮侑,宮侑又試圖搖路邊的樹反擊,最終到神社門口時 ,兩個人已經慘不忍睹。

  我事不關己的站在北學長身邊,看著挨訓的宮氏兄弟,認真點頭附和北學長:「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我先前在路邊發短信叫來了球隊裡的大家,連帶著北學長和阿蘭也叫了,毫不知情的宮兄弟在神社門口被逮個正著,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的朋友和球隊的大家雖然不熟悉,但是和一起去看過狐喵演唱會的阿蘭認識,一路上兩個人聊了許多旁人聽不懂的神秘語言,我表示很震驚。

  宮兄弟不相信新年簽,但北學長還是押著二人去投幣祈福了,並且去搖了簽筒,出來的簽文竟然真的一模一樣,大致是說今年會心想事成,但願如此,我由衷祝願。

  新年願望除了期盼家人朋友身體健康,我還偷偷許了一個沒告訴宮治的。

  希望我們能進入春高前三名。

  宮雙子最後的閃耀時刻,我還想多看幾次。

  不過,我更希望畢業後宮治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他和我聊過幾次,大概是想開一家賣飯團的店鋪,聽起來挺不錯的,他說起來眼睛裡都在放光。

  最後,宮兄弟還是吃上了北學長奶奶做的雑煮,(其實北學長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宮治真的每天都在我耳邊念叨這個事情,他對於吃的熱衷實在讓人咋舌)開始訓練後,也有認真對待,總而言之,像一個好年的開端。

  不知道這一年會如何,也不知道我們到底能不能挺近春高的前三,不過,就當我私心啦。

  神明啊,一定要聽見我的願望。

  我,其實有點期待做新娘呢。



番外·眼淚

  記憶中的最後一次春高,好像和眼淚有關,我收拾屋子時候發現了高中做經理的日記本,翻開看看,發現記錄春高的那幾頁紙上有打濕又晾干的褶皺,我呆坐著想了一會,想起來那實在是很特別的一天。

  「為什麼會說那種話?為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是我第一次,不,就是第一次和應援團發生衝突。

  我一直以來,都認同大家對於一個人的愛慕,認同宮治宮侑身上的吸引力,認同我無法獨占,或者說我不想獨占宮治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無可比擬的光芒。

  但是那種話不可以,那種話我不認同,那絕不該是,喜歡宮治選手,觀摩過他那麼多場比賽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他沒有認真對待這場比賽嗎!他沒有竭盡全力嗎?!難道他不打排球,宮治就不是宮治了嗎!」

  「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為什麼要說那種話啊……」

  可能是眼淚吧,那會我看不清她們的樣子了,眼前模糊一片,她們拿著的那種寫有「宮治」「宮侑」的扇子簡直刺痛到了我 ,假如我可以以上帝視角重新經歷一次,就能明白對方為什麼眼神中帶著點驚恐。

  我的表情,大概有些猙獰了。

  關於宮治畢業後不打排球的事,宮侑這個大嘴巴早就說出去了,後援團多多少少也都聽過一些,於是後面會公開的比賽,人總是來得很多,我希望有更多人看到宮治打球的樣子,甚至會為她們多留出來一些位置。

  但我知道,我可能並不是完全釋然的。

  在我的心裡,比起來宮治不打球什麼的那些事情,反而是,大家的聲音更讓我覺得窒息。

  我比宮治還害怕聽到那些質疑,並且隨著畢業的臨近,越來越明顯,偶爾隊裡有一二年級的隊員問宮治畢業後要去做什麼時,我會下意識繃緊神經,怕聽到他們說出來失望的話。

  現在是春高決賽。

  直到最後一年也沒能在春高上拿到冠軍,雖然也覺得可惜,但我知道所有人都盡力了。

  全國,每一年都會出現非常強大的對手,我們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絕對經歷地要比別人想像的多。

  我們在防守方面依舊有著漏洞,但明年已經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了。

  酣暢淋漓的比賽結束後,大家都去換衣服補充能量,我繞出去想再買點能量棒給大家的時候,聽到了後援團的說話聲。

  「誒……我還以為因為是最後一場治學長會更努力一點呢。」

  「是啊,因為不是說治學長畢業後就不再打排球了嘛,還以為會一下子!拿到冠軍什麼的。」

  「我有聽侑學長說誒,治學長想去賣飯團!」

  「啊?飯團,好糗,繼續打排球不好嗎?打排球的治學長很帥!」

  「哈哈哈哈,但是治學長有女朋友了,話說你只是喜歡帥氣的學長吧!聽到他去賣飯團馬上就說要換侑學長喜歡!」

  「臉是一樣的吧?」

  「臉是一樣的哈哈哈哈!」

  「那個學姐,干嘛不和侑學長交往,反正臉一樣的話,繼續打排球的侑學長比賣飯團的治學長可要聽起來酷多了!」

  「對吧?我昨天就說嘛。」

  「對——」

  到此為止。

  因為聽到這裡,我忍不可忍地衝出來吼了開頭的那段話。

  為什麼?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我卻在這個時候思考起來。

  我怎麼會突然發火,這不像我啊。

  我向來認同人與人之間有不同的認知,對一個事物有不同的觀點也是正常的事情,理智分析一下,對宮治畢業後不打排球唱衰的人絕不止她們幾個。

  但我不想理智,我不想用我的理智去說話,想用至少是我的心。

  「就……就算是學姐又怎樣,連說話都不允許了嗎!」有個女孩已經上前一步,瞪著我說道。

  「哎呀,我們走吧……走吧,」另一個女孩拉拉她,幾個人無法忍受人群的議論,開始往出擠,只剩下我站在人群中間,覺得天旋地轉,甚至有些聽不到聲音。

  我是,很少意氣用事的人。

  在做了經理後,更加對每項決定,每個判斷都認真思考。

  像今天這種事,我應該不會做才對。

  假裝沒聽到就好了,安慰自己大家都會有自己的想法就好了,為什麼會想和對方理論,為什麼覺得憤怒。

  人群議論的聲音不小,我聽到他們說:「誒?這女孩是稻荷崎的經理嗎?」

  「宮治是哪個?」

  「雙胞胎,銀頭發那個。」

  「哦!雙胞胎!」

  我抹了一把眼淚,突然想到,

  啊,是因為害怕看到宮治失落的臉吧。

  是的,害怕看到。

  那個完全不行,如果我看到的話,一定會擔憂起來。

  只是皺眉也不行,只是別開頭也不行,從我意識到我有那麼那麼喜歡宮治開始,我就很清楚這件事。

  我很害怕看到他失落的臉。

  「啊!是春城!」有人喊我,我抬起頭,看到阿蘭和北學長一臉擔憂地擠進人群,北學長皺著眉問我:「怎麼了?」

  他們今天也來看比賽了,我差點忘了。

  「北前輩!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誒?!小春城,怎麼了怎麼了,怎麼哭了,喂阿治!跑快一點啊!」宮侑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我恍惚間似乎被人直接抱進了懷裡,好熟悉,去年好像也發生過這種事情。

  沒來得及換下的被汗浸濕的衣服,因為肌肉沒能充分休息拉伸而還在顫抖的身體。

  宮治。

  我在心裡說,

  宮治,不要難過啊。

  我好害怕,你不要難過。

  「不……不要難過……不要……」我哭得岔氣,斷斷續續地說著話,「你,不要難過…好,好不好…」

  「不會的,不會難過。」宮治低聲說,他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安撫著我,「別哭,不會的。」

  「阿治先帶著春城同學去休息室,阿侑,你和我一起去問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聽到北學長這樣說。

  「不用了,北前輩,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大家一起去休息室吧。」宮治卻搖搖頭。

  人群這時逐漸散開,我努力著慢慢平穩呼吸,抽著鼻子松開宮治,自己往回走。

  宮治要來牽我,我沒有理,只是低著頭,被大家讓到中間,默默走了回去。

  推開休息室的門,大家的東西都沒整理完,零零散散的鋪在地上,雖然是最後一場了,但我們也不能占用太久,我張開嘴想說話,結果嗓子啞到根本提不起聲音:「大家……」

  「我和阿侑會督促他們收拾的,春城同學,坐一會吧。」北學長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於是不再勉強,找了個長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怎麼是這樣的,春高的最後一天,居然是這樣的,太可笑了。

  我明明只是坐著,還能聽到大家小聲地說話,但控制不住淚腺又開始掉眼淚。

  我不想哭出聲音,怕被別人發現我的窘狀,於是死死咬著嘴唇,瞪著自己的膝蓋。

  「真是,哭成這樣的話,我會被北前輩訓的。」

  宮治的聲音。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面,突然蹲下了,抓住我的手。

  「如果真的這麼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好了,在場應該沒有會嘲笑的你的人,」宮治說,「阿侑笑一下我馬上揍他。」

  「別把我說的那麼混蛋行不行啊!」宮侑吼道。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但應該是和誰吵起來了吧,好少見,從沒見你哭過。」

  他分出一只手去擦我的眼淚:「我不會難過的,音,你很了解我的吧,我不會難過的。」

  眼淚,落到了他的手上。

  一定很燙,因為他縮了一下手。

  我握緊了拳頭,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絕對……絕對要過得很幸福!」我邊哭邊說,「絕對!我一定要讓你過得很幸福,絕對……嗚……絕對,絕對要讓她們意識到她們錯了,只要是你,無論如何,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啊啊,我會很幸福的,比任何人都幸福的,」他摸著我的頭「你一定會讓我過得幸福的,我相信。」

  我感覺我哭了好久,一開始是坐在長椅上,後來就是趴在宮治的懷裡,他好不容易換了干淨的衣服又被我哭濕了一大片,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攬著我,任由我毫無形像地哭。

  就好像,我替他把委屈全哭走了。

  我當時沒意識到,後來想起來我嚎啕痛哭後,休息室裡掉根針都能聽見,所有人都縮在另一邊收拾東西,阿蘭還和我說阿侑甚至試圖和一年級打手語。

  宮侑難得靠譜了一回,把宮治的東西都收拾好,又和北學長一起檢查了休息室(本來是我的工作),宮治大概是怕我哭累了沒力氣,問我要不要把我背回去。

  我義正言辭拒絕了,剛剛已經夠丟人了。

  回去開最後一次分析會,一二年級又哭了的事情暫且不提,角名絕對拍了很多奇怪的照片,我當時想回頭要用職權讓他刪掉。

  後援團的人,我其實很想和她們說抱歉,那天把情緒發泄到她們身上,無論她們說了什麼都是抱歉的事情,不過畢業典禮那天,有幾個低年級的學妹曾跑過來對我說畢業快樂,還送了很好看的花,我記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她們,她們還詢問了宮治未來打算開什麼名字的店鋪,說無論在哪裡都會去光顧。

  春高後從東京回兵庫的車上,我和宮治坐在一起,窗外的風景閃地很快,他靠著我在打盹

  拼到了最後一天,隊裡的大家伙都筋疲力盡,休息了兩天也都在車上呼呼大睡,靠著我的這個毛茸茸的腦袋蹭的我脖子很癢,我難耐地動了一下,他突然開口道:

  「別再,露出那種表情了。」他輕聲說,「害怕看到難過的臉的人,可不是只有你啊。」

  「我絕對,會幸福的。」

  「所以我不會難過,你是讓我變得更幸福的人。」

  他一下子探過身子,湊近看我,然後親在了我的額頭。

  我與他接過吻,但是額頭還是第一次。

  我一時間覺得我是何其幸運。

  宮治曾經說是因為我在雙胞胎中偏愛他才會注意我的,

  但我又何嘗不是,被他好好地偏愛著。

  我怔怔地看著他,

  「一起回去吃鰻魚吧。」

  他笑著說。

  彩蛋:

  「喂阿治!你剛剛做惡心的事情了吧!」

  「哈?!對我來說能被稱為惡心的只有你了!」

  「我看到了!不要不承認!」

  「不承認什麼!那才不是惡心的事吧!」

  「你這家伙……」

  我嘆了口氣,看著在車上進行危險動作的兩人開口道:「阿治阿侑,你們是不是忘了,北學長,正坐在這輛車上。」

  北學長適時開口:「我有說過不要給春城同學添麻煩吧。 」

  「對不起!」

  「對不起!」

  我摸摸額頭,看向滿臉緊張的宮治。

  唉,剛剛讓我那麼心動的真的是這家伙嗎?



番外·記錄一個夢

  人這一輩子一定有一些難以忘記的夢,對我來說也是,上大學的時候我就曾經做過一個感覺未來五十年記憶都不會模糊的夢,現如今每每想起還是會恍惚起來。

  那個時候我快要畢業了,寫論文的日子把人逼的要發瘋,醒來就是對著電腦打字,躺下也會忍不住在腦子裡不斷修改內容,宮治一直勸我找一天好好休息一下,並說我這麼下去絕對精神會出問題,可我實在是放松不下來,我想這也是我做那個夢的最大原因。

  起初這個夢很普通,我回到了在稻荷崎上學的時候,似乎是不到夏天,我還穿著咖色的制服外套,走在樓道裡有人和我打招呼,我聽到他們喊我:「音同學,走啊去看排球比賽!」

  如果不是在夢裡,我一定會馬上起疑,因為我上學的時候沒什麼人喊我音同學,比起來名字,我的姓氏念起來更加舒服,而且我在高二前也沒什麼要好的朋友,大家全是略帶生疏地叫春城同學。

  並且我也察覺到我的視線高度發生了變化,我竟然能看到一些人的頭頂。

  現實中我不算是很矮,但也絕不高,高中時期勉勉強強達到一米六,和當時就已經一米八幾的宮治站一起,他總要彎下一點腰來和我說話。

  於是我在那一瞬間站住了,從頭到腳把自己打量了一個遍,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我現在穿的是制服褲子。

  不是裙子,沒有帶領結,我的胸不見了,我咳嗽了一聲,肯定不是女聲。

  前方已經跑遠的男同學在樓道盡頭大聲喊我:「我說阿音!快一點啊,女排的比賽要開始了!」

  我聽到從自己嘴裡發出了回應:「來了!」

  男人!

  我慌忙地捂住了嘴,整個人驚得差點沒站穩

  不會錯的!

  我發出了男人的聲音!就現在!難道我變成男人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做夢的緣故,我大概只花了幾分鐘就接受了這個完全不合理的事情,緊接著已經思考起來自己是不是終於能進男廁所看看裡面什麼樣子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倒是和高中時期我去看的每一場排球比賽沒什麼不同,我被朋友拉著往裡擠,半途還遇上了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從她對我說的話不難猜出,她是我的同學,還是樂隊指揮。

  樂隊指揮。

  我總覺得大事不妙,似乎有些更不合常理的事情就要出現了。

  我的預感一向沒錯,因為緊接著,我就在賽場上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

  不……該怎麼說呢,這個人我應該是熟悉的,但我熟悉的絕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個人。

  黑白色的稻荷崎排球隊隊服,背號十一,個子很高挑,一頭銀發,她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寫滿了冷漠,身旁有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只是頭發是金色的。

  宮……宮兄弟,不是,宮姐妹!

  我整個人都愣在原地,瞪大眼睛去看已經開始准備上場的宮治,她還留著長發!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剪短,而是高高豎起一個馬尾,她的姐妹一蹦一跳地跟在後面,兩個人不知道說著什麼。

  我旁邊的同學都在大聲尖叫著她們的名字,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我聽到有人大喊:「宮學姐!請和我結婚吧!」

  宮姐妹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喊聲壓根沒有抬頭,可我還是忍不住思考起來,到底是哪個宮學姐啊?

  打到一半的時候我意識到我似乎看過這一場,盡管從男排變成女排了,我還是清晰地記起來,這似乎就是宮治要和我告白前打的那一場公開練習賽。

  為了驗證我的想法一樣,此時的宮治突然抬起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是吧。

  夢裡的時間過得亂七八糟,等我再反應過來,已經獨自站在觀眾席上,身邊誰也沒有,而宮治正站在台下仰起頭對著我,詢問我道:「同學,你喜歡金槍魚嗎?」

  而我控制不住地說道:「阿治,我喜歡鰻魚來著。」

  於是就好像游戲通過選項出現了不同發展方向一樣,我看到宮治臉一下子變紅,她抿起嘴,轉身就走,極為小聲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我茫然站在原地,腦子裡只有一件事。

  完蛋了,宮治變成女孩子以後,胸也太大了吧。

  後面的事情發展的倒是也有一些不同,主要是我回到班裡以後把黑板上值日生的名字改回了宮侑,第二天她來晚了被老師逮到。

  不服氣的宮侑下課滿屋子喊是誰把她名字改回去了,一下子暴露了自己昨天偷偷改過名字,結果就是又被要求多做了一周。

  宮治還是那樣,只不過這次變成我總是在偷偷看她,我實在太好奇,而且她真的發育的有些太好,白襯衣緊繃著,我甚至幾次從側面看到了她胸前襯衣的空隙。

  不得不說,這也是因為我本身是個女孩,我對看到這些不會過於激動,男生就不同了,他們看了就開始吹口哨,嬉鬧著開些惡劣玩笑,宮治從來不理,我卻很看不過去。

  老實說我高中其實沒有這種困擾,不過大概是一點占有欲作祟,再一次看到那個縫隙的時候,我脫下了制服外套遞了過去。

  「干嘛?」宮治低著頭也不看我,手倒是很誠實,立馬把衣服抱在了懷裡。

  「啊……」我一時不知道男生在這會應該說什麼,只好如實說道:「會走光的,沒帶外套的話先穿我的吧。」

  「你!」宮治耳朵都紅了。抱著外套。連連後退幾步,但隨即突然說:「今天!來看比賽吧,必須來的,不來的話……」她抬起頭瞪著我,「不來的話,我會告訴他們你喜歡我!」

  然後她轉身就跑。

  而我,我站在那裡,像一尊石像。

  變成女孩子以後,好像比以前還要不坦率了……

  但幾個小時後,我收回了這個想法。

  那會我被宮治摁在體育館的角落裡,她大概是因為打排球所以個子只比我矮一點。

  我又震驚又不知所措,劇情已經和我經歷過的完全不同,雖然也是強制告白什麼的,但是變成女孩子後,我直接被她壁咚了。

  是的,此刻,她的胸幾乎貼到了我身上,無論我怎麼往後退,她都在一點點逼近,我越過她看到身後所有的隊員都期待地看向這邊。

  那個,變成女孩子的阿蘭。還是好黑啊。

  「和我交往吧!」她大聲說。

  「我……」

  「和我交往的話,我會給你做鰻魚飯團,還會和你出去玩,和我交往不好嗎!我比侑厲害,字也比他好看,而且,而且……」

  我其實那一刻有一種詭異的期待,但是等宮治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一下子臉冒熱氣,整個人大腦沸騰得冒煙。

  宮治也不臉紅了,她表情嚴肅,神態認真:「我的胸也比她的大!你總是偷看我,是想摸摸看吧,交……交往的話……我我可以……」

  「請不要說了!現在交往是——」

  我這句話沒說完,因為我手忙腳亂之下伸出手去抵擋她靠得更近,結果直接摁在了她胸上!

  很……很軟!

  而且救命好大啊,怎麼會這麼大啊!

  宮治的胸比我的都要大了吧!

  打排球的話也可以有這麼大的胸嗎!

  不不不,到底為什麼啊!確實感覺上好像宮治比宮侑還要誇張一點……嗯……

  我還在大腦一片漿糊的思考,耳邊十分突兀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我說,你從剛才開始就在干嘛啊?」

  我猛地睜開眼睛,宮治的臉頓時出現在視線裡。

  短發,黑色,男性。

  這裡是哪兒?

  哦,我和宮治的公寓裡,我還有一個大論點沒寫完,今天導師還說要和我聯系。

  「音?」

  宮治再次開口,我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動了一下手卻覺得好像不對勁。

  ……軟綿綿的,不小,但好像是肌肉……

  「雖然我覺得問你的話一定會得到奇怪的答案,但你究竟夢到什麼了?」

  他挑了挑眉,語調已經變得有些不對勁,我立刻收回手,否認道:「什麼也沒有。」

  「妻子摸著丈夫的胸說『實在是太大了,怎麼會這麼大啊』……」

  「別說了!」我飛速用被子蒙住他的頭,一個轉身就往床下跑,可惜在體力方面我真是完全比不上他,真不知道他那種反應力是哪裡來的,我還沒離開床,已經被他拽住了腳腕。

  他一下子把我拉了回去,從背後把我摁在了他懷裡,我後背靠著他的胸肌,讓我一下子有點浮想連篇,他已經低聲笑著說道:「『治子的胸好軟,完蛋了這麼告白的話我絕對會同意的吧,完全無法拒絕啊,當年要是阿治這麼做,我根本不會猶豫的……』你應該夢到了奇怪的東西了吧?」

  「究竟為什麼大,不如親自來問問我。」

  第二天下午,宮侑跑來店裡吃飯團,被宮治叫了一聲「侑子」而差點從椅子上摔出去的事,大概……應該……和我無關吧。

  哈哈。



番外·宮治的秘密

  我們時常評價宮侑是個帶著些許傲氣,也許並不太友善的人,尤其是以前因為什麼和宮治鬧了脾氣,所以冷著臉獨自上學的時候,根本沒人敢上去和他搭話。

  即便是笑著,初次見面的人也會覺得他眼睛裡一點真誠和善意都沒有,在高中生宮侑的眼裡,全世界恐怕最重要的人就是他自己,誰也別想分走一絲一毫。

  當然初中生時期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反觀現在,他因為多少也成了一些有名的角色,不得不常常維持好自己的公眾形像,笑容裡必須添上十二分真誠才能蓋住自己的不屑,所以叫許多人又有了宮侑似乎脾氣變得好起來的錯覺。

  以上這些,如果說有個人從中獲益良多,那不是別人,只能是宮侑的同胞兄弟宮治了。

  正是宮侑從小到大都是這副樣子,宮治才顯得格外的好相處,你不必擔心和他打招呼後只收獲一記眼刀,也不必擔心他會因為女生的應援聲太大而對誰怒目相視。

  你要是高一的時候的課間找到他,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座位上懶洋洋地看著哪裡,只有放學後,才像是覺得要發泄點精力一樣的,和他的同胞兄弟一同去往體育館。

  但實際上,你得原諒我,實際上,正如許多年前,角名時常在我耳邊念叨的一句話一樣,就算看起來再不同,這兩個家伙也是一胎生的。

  這種自傲,不友善,以及一些獨占欲,被早宮侑十年就學會隱藏的宮治壓在某一個地方,繼而開始挑選合適的對像,他的這些秘密,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一個同樣惡劣的人,骨子裡的東西不會因為性格而改變,甚至比起宮侑,宮治的窺視欲大概在初中時期就達到了頂峰。

  「我可不是變態,」宮治聽到我這麼形容他的時候露出一點不滿來,他微微揚起眉毛,刻意地學起來宮侑那種挑釁的笑意,「比起來某個高中時期還只會用欺負人來接近女生的人,我的窺視欲可高明多了,更何況你明明根本沒有發覺。」

  我沉默了一下,確實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們去那邊說吧,你大概也聽出來了吧,那個家伙,阿治那家伙,直到現在,也完全沒有反省過,不如說,已經是成年人了,這個時候還在沾沾自喜呢。

  對,離他遠點,好了,我們繼續來說,希望這家餐廳的老板不要再來插嘴了。

  剛剛說到哪裡了,哦對,窺視欲,我不得不說,我的高中時代在宮治那裡是帶著點一覽無余的。

  甚至往前數,從我踏進這個國度,轉入新學校,去他們班被戲弄一番後,我的生活就在他的眼中一覽無余起來。

  但那個時候,我和你提過,聽懂兵庫縣的方言就已經是難事了,生活也好學習也好,處處都需要我投入百分之二百的努力,至於是否有人每天在教室外的樓道上走上幾圈只為了看看我究竟在干什麼,那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事。

  而且這件事,就連宮侑都不知道。

  宮治比起來宮侑也許算友善,但這並不代表他愛交朋友,即便是初中時,他也只是和誰都能說上一句話,平時上下學,吃飯,去哪裡,大部分時間還是和宮侑待在一起。

  不過自從他確認我在兄弟兩人中更在意他後,他也開始在意起我。

  這種在意在一開始是完全無形的,可能是樓道裡偶然的相遇,我朝他們笑一笑,我當時和誰都笑,母親說我聽不懂別人講話那就多對別人笑,這樣即便是沒聽懂添了什麼麻煩,對方也不會太怪罪於我。

  我壓根分不清楚雙胞胎,只記得一個完全不理我,一個還會稍微對我點點頭,後來發現總是走在左邊的那個會對我點頭,我也基本上對著左邊的笑。

  但宮治認為這是一種示好。

  排球隊很多人對他們示好,因為他和宮侑兩個人是這支隊伍得以前往全國大賽舞台的決定性因素,他們就算再反感宮侑的傲慢,卻始終要對他們擺出一副笑臉來。

  年紀還小的宮治就明白,這是因為他們需要宮兄弟在賽場上征服一個又一個敵人。

  可我不同,我和他們沒有任何利害關系,他清楚我是個轉校生,聽不懂本地方言,恐怕對他們的了解知之甚少,即便如此,我還是在示好,這必然是因為我對於他有好感。

  你知道我聽到這個結論時候的震驚嗎,你也很震驚?那接下來還有更讓人震驚的事情。

  在這之前,我得承認一點,為了區分雙胞胎,我的確會多多關注他們一下,而在這兩個人裡,話少一點的宮治給我的第一印像又更好,我不可避免地在同時看到雙胞胎時,多看他一眼。

  「對吧?當然了,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更多注意我,我又怎麼會——」

  「你非要一直在這裡聽嗎?」我打斷宮治,他又借著倒茶水的理由湊過來,見我真的有些不高興,才悻悻地轉過身子,裝出一副馬上就走的樣子:「沒有。」

  好吧,不管他了,我就說,兄弟兩個都是一副樣子,哪裡有誰更好,無非是一個明面上就耍脾氣,一個私下裡才原形畢露。

  宮治是個很好面子的人,我這麼說你可能想像不到,他開始想知道更多關於我的事情的時候,就連宮侑也沒告訴。

  這事情要是告訴宮侑,估摸著他是上午知道的,我下午也就知道了。

  宮治再清楚不過,所以這就成了他的一個秘密。

  我們初中的教室前後門都經常開著,靠近樓道的牆上也有幾扇用於通風的窗戶,夏天的時候除了上課,大家都會打開,這也就方便了宮治的觀察。

  他總是在課間無所事事地穿過整條走廊,狀似不經意地朝我的班級裡望去,有時候趕上他們沒有社團活動,我又要做值日的日子,他甚至會在這條樓道裡重復走上幾趟。

  也就好在這條樓道的盡頭是洗手間,宮治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走過去,宮侑那段時間甚至覺得宮治變得十分龜毛,就連掉在地上的鉛筆,他都想拿過去洗洗,而宮侑要是提出想要洗杯子,宮治就會率先站起身,用無聲的眼神催促他:那還不走?

  宮侑也壓根沒想過宮治這麼做的原因。

  據宮治所說,我初中是個很安靜的人,下課了經常對著書桌發呆,或者低著頭看一本小書,再或者,我坐在那裡,旁邊都是成群聊天的同學,我左右張望著,試圖想要加入其中任何一個,但是失敗了。

  沒錯,我聽不懂大家說話,看的小書是中日詞典,我一天中有無數次都要在這種尷尬中放棄交流的欲望。

  我太簡單,一覽無余。

  如果就到此,宮治可能也只是對我新奇一小陣子,但很快,又發生了另一件事,這件事我是印像不深,他卻記得每一處細節,乃至於我驚嘆起他為什麼不把這種記憶力用在背英語單詞上。

  冬天的時候,學校裡也有很多戶外活動。

  日本的學校很注重學生的身體素質,我還記得第一年的時候我被凍得瑟瑟發抖,體育課上摔了一跤後,膝蓋破了口子,老師叫同學送我去校醫務室,我覺得尷尬,就說自己去也可以,體育老師自然不會管這些,點點頭,就真的讓我自己走了。

  宮治當時也在上體育課,他的手帕被宮侑拿錯,擦了一手帕的土,氣的他走到水池旁後又咽不下這口氣,丟下手帕跑回去找宮侑算賬。

  而我想自己先清理一下同樣劃出幾道口子的手掌,便走過去洗手,也就是這個時候發現了一條髒兮兮的手帕。

  那個時候女生們都流行用一種有很多形狀和香味的肥皂片,我母親也給我准備了很多,我恰巧從褲兜裡摸出來幾片,便一邊洗手,一邊沒忍住把那條手帕上的土全部洗掉了。

  洗完我才覺得這事情實在是太唐突,萬一人家就是要一條全是土的手帕怎麼辦?

  一時間,我來不及多想,把手帕晾在池子邊上,拖著一條傷了的腿,落荒而逃。

  宮治說,他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急匆匆的背影,以及一條洗得干干淨淨並散發著香味的手帕。

  這事情倒不怪他,換做我自己也會多想出來點事情,任誰發現自己的手帕被一個異性悄悄洗好了,都會覺得對方必然是有些想法的。

  他剛和宮侑打完一架,臉上還帶著點青腫,你知道那種腫痛會散發出熱量來,他站在那裡看了好久,只覺得那腫處越發地燙,燙到他耳朵的血也沸騰了。

  後來他和宮侑就被叫到學校走廊裡罰站,畢竟他們打得太凶,原因是一條手帕,但打著打著就變了味,從誰又偷拿了誰的布丁,到誰又抄了誰的作業,兩個人在草坪上打得不可開交,互相給對方臉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一點我是有記憶的,我路過了他們,宮侑臉陰沉的嚇人,誰多看一眼就要被他大吼:「看什麼看!」,但宮治好像早就沒什麼火氣一樣,安安靜靜站在那裡,瞧見我走過才掀了掀眼皮,但也只是一下,他臉上的腫脹處比這要顯眼的多,很快他就別開頭繼續朝著其他地方發呆去了。

  可你猜怎麼回事?宮治那個時候可是嚇了一跳,他整個人其實都僵住了,因為他在意的這女孩研究一樣地盯著他看,他明知道對方只是好奇,這裡人人都好奇,路過的人十有八九都要投來這種目光,可他還是像被燙到了一樣趕緊移開視線,並決定一會還要再找宮侑打一架,具體要因為什麼,他暫時還沒想到。

  宮治的秘密一開始是連自己都瞞住的,是到了後來他終於明白自己這種無法控制的窺視欲,在和宮侑一起站在我面前時的自傲,以及對那些對我不友好的同學的冷漠,都來源於一種名為「喜歡」的情緒。

  不過這種事情,在你有個雙胞胎兄弟時,必須得是秘密,宮治有耐心,他的耐心持續了初中時期,持續了畢業時沒能送出手的第二顆紐扣,持續了因為沒能問到我高中去哪裡上學的煩悶夏天,以及一整個高中一年級。

  他在開學典禮上看到了我,因此那漫長的校長講話時間開始變得短暫,他在課間不用再在樓道裡用兩分鐘換兩秒鐘的偷窺,得以光明正大地靠在椅背上,用我的背影消磨時間。

  他把這些事情全部隱藏起來,只因為他覺得,我還沒准備好。

  他覺得我是一定會告白的,我在初中如此的關注他,即便是上到了高中,我依舊不落下他每場我能去看的比賽,我在拉拉隊裡盯著他發呆錯過拍節,我在黑板上偷偷把他的名字補全,我怎麼可能是不喜歡他的。

  而他這份自信被打破的那一天,他又一次比宮侑更早懂得了交往對像這種東西,如果不自己去爭取,就會被別人搶走這個道理。

  他不明白,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全部用盡了,甚至在球場上他不願意再多等發球哨聲一秒,宮治的秘密終於不能再是秘密,否則他的秘密就要變成笑話。

  「你為什麼不和我告白?」宮治突然問道。

  你說,這叫什麼話,他肯定是這會想起來又覺得少了些面子,要我說,還不如那會根本不答應他,瞧他再惱火幾個月才好呢。

  「你明明看到手帕上繡了我的名字了,現在說我是在多想,過分。」

  我裝作沒聽見。

  「而且當著我的面和別人說我的秘密,這種事情阿侑那種家伙都不會做的。」

  誰說的,他比我說的開心。

  「總之,既然這樣的話,」宮治湊過來了,「交往後一直忍不住想要牽手,想要親——唔。」

  好了好了!就這樣吧!下次再和你說,今天就這樣吧,真是的,什麼?宮侑選手的簽名?拿走吧,牆上不是有一張,那種東西有的是,拿走就好了!

  謝謝惠顧!

  歡迎你再來玩啊!

  啊真是!宮治,我要發火了!

  「應該發火的人是我才對吧?」

  ……是我!

  「我。」

  那你就火去吧!你這變態偷窺狂!

  「明天和朋友一起去賞櫻的便當不會替你准備了,變態做的東西怎麼會好吃。」

  可惡。

  阿治!不要跑!

  聽我給你認真道歉!



番外 宮治的怒火

  夏天,挺煩人的。

  我最近的作業太多,實在沒空盡一些女友的義務,再加上天氣燥熱,我明顯感到宮治的心情很差,他那張原本也稱不上友善的臉,這幾天看向我的時候都在強裝平靜,畢竟期末周他就算再不樂意也沒什麼辦法。

  可今天不同,今天被他抓到我在電腦面前發了半小時的呆,接著又躲在洗手間玩了半小時手機,最後他喊我去隔壁的便利店裡買一點紙巾,我拖了一小時還沒動。

  那會剛好是午餐閉餐的時間段,店員比我先感知到宮治的怒火,走到我身邊小聲地提醒我說老板要生氣了,結果我因為和夏汀聊假期馬上要進行的溫泉之旅而沒注意。

  於是,宮治積攢的怒火(我覺得可能還有別的火,但說出來有點麻煩,我還是不說了)瞬間爆發,我被他從角落拎出來的時候,終於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大事不妙。

  「阿……阿治,午餐已經結束了嗎?啊!真是辛苦了!」

  宮治面無表情地盯著我,我一頭冷汗,嘴上還要打哈哈:「哎呀,休息一下吧!晚上還——」

  「是啊,真是辛苦,」他忽然開口了,如果我沒看錯,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緊接著臉上浮現出一點極為不善的笑意來,「犒勞一下我吧,如果你也覺得我辛苦的話。」

  我表情僵硬,肢體也僵硬,雖然目前還不清楚要做什麼,但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事,而且宮治真的發火,非常的麻煩,我這麼多年也沒遇到幾次,下場卻都算得上慘烈。

  宮治轉頭對店員說:「都先休息吧,三點再過來就可以了。」

  店員頓時溜得飛快,等我反應過來,店裡已經只剩下我和宮治兩個人了。

  「阿治……」我繼續小心謹慎地開口,試圖為自己爭取些緩刑,「是我不對,我馬上就去便利店買——」

  宮治笑了:「還有別的事,」他的笑太滲人,只是嘴角提了提,眼睛裡一點笑意也沒有,「總之先過來吧。」

  事先申明,所以如果我一開始知道是這種事情,我肯定……

  算了,這種事情就算知道也……

  飯團宮的洗手間非常擁擠,畢竟這裡的設計原本也沒想到有人會在這裡做多余的事情,我被迫坐在馬桶上,這裡比外面要熱得多,也可能是我們兩個待在這裡呼吸都太急促了,總之我頭腦發昏,呼出來的都是熱氣,沒過一會我已經求饒道:「已經夠了吧?」

  宮治還是那張冷臉,想不明白他到底還要擺多久,聽我這麼說竟然又往前上了一點,這下子我基本上就是被迫要貼著他才行。

  他開口道:「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嗎?」

  我沉默了,片刻後只好再次重復起之前的動作。

  宮治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打排球,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全國高校中數一數二的選手,這和他日復一日的訓練全然分不開,正因此,他的體力好得驚人,即便現如今已經不再打排球,身上的肌肉也還在原來的位置,不知道對別人來說算不算好事,反正現在對我來說肯定不是。

  我還在有一會想起來宮治和我告白的模樣,想的我只想嘆氣,我要是當初知道他日後會變成這種人,我絕對不會答應他。

  人一旦走神就容易放松警惕,我最多走了零點一秒,牙齒已經忘了,於是果不其然聽到了對方「嘶」的吃痛聲。

  完蛋。

  我比剛才還僵硬,人也不敢動了,靜靜等待起命運的審判。

  「你剛才,不會是走神了吧?」宮治冷冷地問我。

  ……那畢竟是機械運動吧,很難不走神啊。

  我在心裡吐槽,嘴上什麼也沒說,宮治看我不說話明顯火氣又在上湧,這事情我做的肯定不對,出於我的身份,我也得尊重一下他才行,可惜事已至此,我就算現在求饒恐怕結果也一樣,只是這地方實在是太擠了,而且又太熱,我可不想中途中暑,說出去也有點丟人。

  我咽了咽口水,只能提出我的底線:「明天……有重要的演講,所以不能太……」

  我話沒說完,宮治忽然一只手就捂了過來。

  我被嚇了一跳,但是左右都沒地方讓我掙扎,在我的驚慌失措下,宮治繼續維持了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

  「啊,這樣就不會出聲了。」

  晚飯時宮侑來了,他好像最近打贏了什麼比賽,神采奕奕,拉著我一直說,我嘴也痛腿也痛,嗯啊的隨便應付他。

  宮侑忽然瞧見了宮治的手,挑了挑眉問:「怎麼,你現在還能把手切傷啊,真是弱啊。」

  宮治今天終於有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他輕飄飄地瞥了一眼我,裝模作樣道:

  「誰會像你那麼白痴,我這可是,被咬了。」

  「哈?你那是什麼口氣啊,被咬也是你活該吧!」

  宮治冷哼一聲,將倒好的大麥茶咚的一聲砸在了我面前:

  「誰說不是呢。」

  我低頭喝水不敢再看他。

  都說了,機械運動……真的很容易走神。



番外·撒嬌狐狸最好命

  「誒聽說了嗎,宮同學好像分手了。」

  「哈?!宮……宮治嗎?」

  「是啊,我聽排球部的人說,他和經理已經三天沒說過話了!」

  我聽到這些的時候,宮侑正自認為很帥的坐在走廊的窗台上,不遠處跑上來一個個子也挺高的低年級男生,他滿臉羞澀,在看清了我身邊是宮侑而不是宮治後,大步跑上前,把手裡的東西雙手遞了過來:「學姐!請!請收下!」

  我沒敢伸手,因為這個時候宮侑揶揄地吹了聲口哨,他身後,我們班門口,宮治面無表情,但死死盯著我。

  所以我只好說:「謝謝,但還是算了。」

  高三的某一天,學校門口的那家拉面店大概是覺得自己老舊的裝潢和菜單雖然有三頁卻千篇一律的拉面味道終於無法吸引顧客了,突然推出了情侶套餐。

  但這家店卻又執著又固執地保留了一些骨子裡的矜持,比如這個情侶套餐,它其實不叫情侶套餐,而是叫四月雙人特惠。

  店主不知道是從哪裡去評判點餐人的關系的,總之如果他認為你們是情侶,這兩碗拉面裡便各有半顆心,一時間還真是掀起了一些熱潮,許多小情侶都跑去打卡,想要看看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否般配。

  我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我就正坐在那家店裡。

  桌子上兩碗拉面,除了海苔和叉燒空空如也。

  我對面坐著宮治,臉上寫滿了憤怒。

  我清楚,假如只是因為店主覺得我和宮治沒有朋友或者同學以上的關系的話,宮治是不會這麼惱火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五分鐘前我說的那句話:

  「這次沒有愛心形狀的海苔了啊。」

  「這次?」

  我當時毫無知覺,一點不知道宮治這個時候已經開始為接下來三天的冷戰蓄力,自顧自地用筷子撥弄了一下叉燒,說著:「是啊,我還拍了照呢,就是那愛心剪得實在不怎麼樣。」

  我想掏出手機給他看,結果宮治突然抬高了聲音:「你和別人來過?」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點點頭:「之前學校不是訂購了一些新的器材嘛,排球啊球網都有,我喊了幾個一二年級幫忙去抬,正好就在這裡吃的晚飯。」

  宮治不吭聲了,根據我的了解,他此時肯定在思考他那天在干什麼,然後質問我為什麼不找他來幫忙。

  於是我說:「治同學,你不會忘了,那天是誰去打街機了吧?」

  沒錯,宮侑這個主將自然一早就知道這事,放學後我根本沒連他影子都沒抓到,那天又剛好是不訓練的日子,他拽著宮治霸占了小商鋪門口的街機整整兩個小時,跟他們一塊逃走的角名後來告訴我,就他所看到,現場至少氣跑了三波小學生。

  當然,接下來的事情才是冷戰的開端,因為他試圖平息怒火,畢竟他在這件事裡完全不占理,我聽他幾乎是有點咬牙切齒地問:「不會是那個家伙吧?」

  我確信,宮治長到這個歲數之前,從沒有過這種煩惱,雙胞胎在基因在融合和抗衡中讓他兩都確信自己是獨一無二,並且獨具魅力,賽場上宮侑裝作對他的歡呼聲不屑,宮治裝作不在意,實際上兩個人全都對此極為看重,畢竟他們兩個是知道自己長得帥的。

  我始終覺得要是讓一個有點帥氣的男人知道自己帥了,那是麻煩事,而如果一個真的很帥的男人也知道自己真的特別帥以後,就成了天底下第一麻煩事。

  長相帥氣,性格沉穩,在某一領域閃閃發光的宮治直到今天才發現世界上絕非只有他和他兄弟(他不能否認這個)這兩個帥氣的家伙,而且世界上也絕非只有他一個人對我有超過同學的關注。

  我一筷子把海苔插到底:「就是他。」

  宮治憤然起身,面一口沒動,我嘆了口氣胡亂塞了兩口就出去找他,結果他就門神一樣站在店門口,瞧見我出來了,一言不發地悶頭朝車站走去。

  這個讓宮治極為惱火的家伙,其實是排球部新進來的一個一年級,宮治和他結怨的緣由也顯而易見。

  一年級男生入部那一天,衝到我面前,滿眼放光地對我說:「春城學姐!我是為了您才加入排球部的!」

  他應該慶幸自己注意力很集中,並沒有留意身後的場景,宮治當時掐著一個排球按在手裡,仿佛就是他的腦袋。

  全場沒一個人敢說話,銀島干笑兩聲想上來解圍,結果被宮侑憋不出的嘲笑聲打斷,我只是說完:「謝謝,請多多加油後,」宮氏兄弟已經在體育館中扭打起來,明明說過要給新來的後輩樹立威嚴的主將宮侑被宮治一拳打破嘴角,我過去拉架的時候,也覺得有些慘不忍睹。

  「……你們兩個今天這樣要是被教練看到,是會被罰停訓的,」我指著宮侑的嘴角對宮治說,「都已經是三年級了,今天還是新部員加入的日子,別再給我添麻煩了。」

  那天的宮治一反常態,一般我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宮治都會認識到錯誤,即使還在生氣,也會強壓下來說抱歉,但是那天他聽我說完,反而瞪大了眼睛:「這是我的錯?」

  我說:「當然是你的問題,你干嘛突然打他?」

  宮侑看熱鬧不嫌事大:「對啊!你干嘛突然打我!」

  宮治不說話了,他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轉身就走,大概想著我會追過去安慰兩句,故意走到門口的時候放緩腳步。

  但我沒有。

  宮侑說:「他看起來挺難過的。」

  宮治從那天開始心情就不算太好,尤其是每天訓練的時候仿佛成了炸藥桶,宮侑一點就著,這算奇觀,宮兄弟仿佛在這會才成了廣義上的雙胞胎,相似的不得了,這期間我什麼也沒管,任由他們鬧,然後就發生了拉面店的事。

  宮治於是徹底不和我說話了,每天沉著一張臉,這麼一對比,宮侑竟然還顯得有幾分友善起來。

  我其實挺煩,我是那種不喜歡和別人吵架的類型,尤其討厭冷戰,任何的爭吵都希望在一天內解決,之前就算和宮治有點小矛盾,也不會留到第二天,可這次我也真的生氣了,他非要耍小孩子脾氣,那我也耍。

  冷戰的第三天,我收到了那個一年級學弟的情書,當著宮治的面被送的,那孩子轉身看到宮治的表情,也不害怕,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竟然大聲說反正治前輩也要和經理學姐分手了,他會一直等我的答復。

  我沒說話,就站在宮侑旁邊看著,宮治也不吭聲,就瞪著我,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假如不是日本的手機都不允許靜音拍照,而角名一直拍個不停的話,也許會好點。

  破天荒的,宮治在這個場面持續兩分鐘後,開口說話了,他說:「怎麼會是我的錯?」

  我被這問題問得一愣,隔了一會才想起新人入部發生的事,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事情結束的沒頭沒尾,午休的時間大家全來看熱鬧了,結果就是午休鈴聲結束的時候,一個個著急忙慌地往回跑,而且宮侑難得有幾分做兄弟的姿態在,拍了拍宮治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我和宮治對視了一會,眼睜睜看著他眼裡的東西從憤怒變為了震驚最後是委屈,還有形成液體的傾向,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走上前,主動拉了拉他的手。

  黏膩膩的,全是汗水。

  「你想和我說話了嗎?」

  宮治聲音又低又輕:「是你不想和我說話吧。」

  我笑著把那只手握緊,小孩子一樣晃了晃:「那我不生氣了,小治也和我說說話吧。」

  宮治臉紅到脖子,但很快又假裝鎮定道:「別那麼叫我。」

  「也別……不理我。」

  我又嘆了口氣,選擇做先讓步的人。

  宮治是個十分記仇的人,比宮侑記仇多了,我在這天放學後很好的體會了這件事。

  四月不算太熱也不算冷,但是兩個人擠在一起也沒那麼舒服,我被他扣在學校體育館後那處沒什麼人來,宮侑高一時時常翻出去的後牆,被迫接受了狐狸的報復。

  「好……好了吧!一會就要開始訓練了,你不去熱身到時候又要被教練罵。」我氣喘吁吁地推著他,抓緊看了一眼表,時間真是要來不及了。

  「那是阿侑才會做的事,」他不滿道,「而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崩潰不已:「我的錯行了吧。」

  宮治盯著我看了幾秒鐘,突然不鬧了,只是把頭埋在我肩膀上輕輕說:「我的錯,我知道是我的錯。」

  「可我不想道歉。」

  ……還真是可惡啊。

  「那個老頭怎麼能覺得我們沒在交往……」

  原來真的在意愛心海苔……

  我安慰道:「其實他根本就是胡亂放的吧,我上次點了三份結果只有三碗有,估計他都沒有仔細看。」

  我沒想到宮治聽到這,整個人都愣住了:「三份?」

  我奇怪:「對啊,我不是和你說,我叫了一二年級的部員去幫忙,請他們在那裡吃了晚飯。」

  「可你說是和那家伙——」

  「你口中的『那家伙』肯定在吧,後輩們可都很積極的,哪像你們幾個。」

  宮治又閉嘴了,而我琢磨出裡面的端倪來。

  「你不會以為我單獨和他去吃的飯吧?」

  「我沒——」

  「啊,好讓人惱火啊,因為這種事情吃醋還和我冷戰。」

  「但我——」

  「我生氣了。」

  宮治手足無措:「可是你中午說你不生氣了。」

  「現在情況不同了,馬上放開我宮同學。」

  「等等!」

  「是我的問題!是我的錯,等等,音!」

  我充耳不聞,快步走回體育館,打算把這三天冷戰的賬狠狠算在宮治頭上。

  結果宮治算是也從另一種角度找到了我的弱點,我一旦板起臉,他就一副委屈的模樣,也不是真的多明顯,就是垂著眼,低著頭,這時候我身邊過來任何人都得被他瞪上一眼,宮侑找我說練習賽的事差點又和他打起來,但我只要有張口的打算,宮治馬上收手,頂著一張沒表情的臉對我說:「是我的錯。」

  宮侑被他這副變臉氣得大罵:「你這家伙是不是太混蛋了一點!」

  宮治也不反駁,繼續委屈:「是。」

  宮侑怒不可遏:「你在裝什麼裝!」

  宮治說:「沒錯。」

  我偏過頭對站在不遠處看戲的角名說:「角名同學,我突然覺得我是對的。」

  在場三人都一臉茫然。

  角名問:「什麼?」

  我說:「其實我果然喜歡的是角名同學吧。」

  角名沉默了片刻,在宮治還沒徹底發火前感慨道:「有點懷念,但是還是別帶上我了。」

  直至今日,我和宮治周末無事去了一個狐狸村喂狐狸的時候,有兩只胖的和球一樣的狐狸在搶我手裡的吃的,我給了其中一只一塊,另一只馬上委屈起來,張嘴連咬帶嚇唬把那只趕跑後,就開始在我面賣可憐,搖著肥碩粗壯的尾巴發出哼哼唧唧的狐狸叫,我撇了一眼旁邊裝作沒看到的宮治,把手裡的東西全部丟給了這只狐狸。

  「果然,狐狸天生就又愛撒嬌又愛吃醋啊。」

  「你說對吧,阿治。」



番外·狐狸與逆行流星

  「狐狸君,你明年還會來嗎?」

  「會。」

  「不要忘記我。」

  「嗯。」

  1、

  「租比較好嗎?」

  「租比較好吧。」

  高三暑假前的周末,我難得有了朋友一起出門的機會,因為已經結束了期末考試,不論是我還是朋友,都有些飄飄然起來,雙雙在出租和服店鋪前駐足。

  每到花火大會前期或者是新年前,租借和服的人就會變多,店家也早早打出招牌,我和朋友正看的就是這家櫥窗中的新式浴衣。

  「不過春城,」朋友指出,「我一直覺得買一件的話,未來即使過去很多年後,翻出來也會覺得充滿回憶呢。」

  「是因為你今年很想買吧。」

  「誒——才沒有啦。」

  「絕對是自己很想買。」

  朋友無奈求饒:「是我很想買,因為真的不想再穿姐姐的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春城好像不太去看花火大會誒,高一和高二,都沒聽你提起。」

  「因為在我看來就是煙花而已啦,自己去看的話,附近的大家都不是一個人,不是更覺得孤獨嗎?」

  朋友因此瞪大了眼睛:「去年也沒去嗎?和宮同學?」

  我聳聳肩:「去年排球部的訓練可是一點沒有給花火大會留空閑,那樣的話我也沒辦法吧。」

  朋友笑起來:「一定生了很久的悶氣,那位宮治同學」

  我也笑著附和道:「啊,真是生了很久的悶氣呢。」

  2、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宮治去年夏日祭生氣的樣子很可疑,雖然大家都說絕對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去一次花火大會什麼的,但一般來講女生都要比男生熱衷許多。

  畢竟女孩子的浴衣發飾手包,都能在這一天有無數種搭配方案,絞盡腦汁在打扮自己上永遠不會讓人覺得無聊,這肯定是女孩子們的快樂所在,男孩子就不同,很多男生干脆就選擇穿平時穿的衣服,甚至不會換浴衣。

  我在初中後已經不參加花火大會了,主要是我的個子在初中到高中那幾個月裡竄得很快,即便我仍然只是普通身高,但初中時母親特意為我買的浴衣卻真的早就穿不下,而且我初中時幾乎沒交到朋友,除了剛來日本那年,曾經被父母帶著去過一次,我後面永遠是獨自穿行在花火大會前的小攤上,買點吃的,找一片草地坐下來看完,又獨自回家。

  非要說,我甚至覺得有些窘迫,比如想要去衛生間的時候,沒人能替我拿一拿東西,只好狼吞虎咽地吃完手裡排了很久才排到的小吃,然後急匆匆地去,急匆匆地回,有時候自己的位置回來就被其他人坐了,也只好悶聲再去找其他地方。

  總之初三最後一次去過後,高中我是完全沒有再去的打算。

  但和宮治交往也是我原先沒有的打算,他在高二時候和我告白,我們兩個在一起後的第一個夏天臨近花火大會時,他主動提了起來:

  「要去的吧,花火大會。」

  我當時正在苦苦鑽研一道數學題,隨意應道:「嗯,大概要去的。」

  「還要撈金魚嗎?」

  「可能……啊什麼?」我抬起頭的時候宮治已經不太開心,他垂著個腦袋,任憑眼前有點長的劉海晃動著,手指輕輕但不安地敲擊著桌面。

  「金魚。」他重復道。

  我放下筆,想像了一下夏日祭裡撈金魚的小攤,這才反應過來宮治在問什麼,於是答道:「還是算了,金魚很可憐吧。」

  我以為宮治還要繼續和我說關於夏日祭的事情,但他卻又不說話了,沉默了片刻後嘟囔了句什麼,班上當時還有其他人,我沒有聽清,他舉動挺反常,似乎是我那句拒絕讓他沮喪,但我一時間又想不到原因是什麼。

  我們兩個在那會還沒有交往太久,彼此之前還有一些生疏在,我也做不到在那個時候像現在一樣追問怎麼了,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而後宮侑突然從門口冒出個頭,喊他趕緊去體育館,他猶豫了一下有話沒說,可最後還是落下一句「我去訓練了」便直接走了。

  這件事因為是在交往初期發生的,讓我在意了很久,我後來努力回憶加上我個人的猜測,宮治那句話應該說的是「我也很可憐。」

  對我來說這句話就像撈金魚一樣出現的莫名其妙,無論如何也沒猜到緣由,不過我決定一起去花火大會的時候,就邀請宮治一起去撈金魚好了,我沒有不喜歡撈金魚的。

  相反,我撈過挺多次金魚,就是技術不怎麼樣。

  初一那年我曾經去過一次這種夏日祭,那是個小祭典,主要是有個很好的位置能看到遠處的煙火,而且離家很近。

  初中的班主任老師是個很不錯的男老師,他知道我是初來乍到什麼都不熟悉,便替我詢問了班上幾個女生,帶我一起去轉轉。

  但很可惜和我出游肯定樂趣會減少,她們的耐心僅僅支撐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後幾個女孩子都有些垂頭喪氣,似乎因為我,錯失了她們期待已久的節日。

  我因此便用我當時亂七八糟的日語告訴她們,不用管我了,我想自己轉轉,她們如聞大赦,一個個笑著對我說抱歉的同時飛快離開了。

  我自然不會怪她們,大家都是小孩子,夏日祭對她們來說應該又是心心念念,我總不想難為別人的。

  就在那個晚上,我走過了一個個人氣爆棚的小吃攤,一路走到那條街的最後一個攤位,一個老爺爺看著的撈金魚攤子,他的金魚池子裡沒有幾條,而且攤位也沒做什麼裝飾,看上去鮮有人問津。

  我在那裡用父母塞給我的大部分零錢,撈了很久的金魚。

  這是我第一次玩,技術爛到家,那個老爺爺也沒有過多理睬我,好像看出來我不太想說話,只是任由我一個人在那裡不斷地做著嘗試。

  煙花在天空中炸開時的巨大聲響才讓我想起我今天原來是來看它們的才對,但我低頭時,發現之前看上去有點死氣沉沉的金魚,不知道是因為煙花的聲響,還是我不間斷的作怪,竟然煥發出幾分活力。

  而看著攤子的老爺爺也抬起了頭,所有人都在仰著頭看向夜空中的璀璨,只有我低著頭,注視著金魚。

  這是我關於夏日祭以及花火大會最深的印像了。

  3、

  「然後呢?」

  朋友舔了一口冰淇淋勺子,她喜歡巧克力味,這會吃的嘴邊也都黑乎乎,我遞過去餐巾紙,繼續說道:「然後?然後宮治因為訓練時間和花火大會衝突了,整整一周都很不開心,當時我們還沒辦法見面,因為去合宿了,他就給我打電話,結果說著說著又開始罵阿侑,最後被阿侑聽到,兩個人打起來。」

  我也舔了舔我的草莓味,補充說:「他還老忘記掛斷,那個月的話費應該很恐怖。」

  「我不是問你那個啦,」朋友朝我抗議,「我是說你第一次去撈金魚的時候,然後呢?」

  我奇怪道:「然後我就回家了。」

  「金魚怎麼樣了?」

  「金魚?我努力養了,但是果然這種小金魚根本活不了太久啊。」

  朋友突然指出了我的漏洞:「沒錯!就是這裡,你真的撈到了嗎!」

  我被她問得愣住了,隨即又忍不住笑起來:「不妙,被發現了,」咬著勺子,我說:「我當然沒撈到。」

  朋友一臉的果然如此。

  我說:「怎麼說呢,我不是故意不說的。」

  「但總覺得這一部分很像怪談啊。」

  4、

  日本原本就是個有很多怪談的國家,妖怪的種類也千奇百怪,因為我們這邊有不少關於狐狸的神社,自然關於狐狸的怪談也最多。

  我媽媽時常說的,就是我去的那個小祭典旁邊的森林裡住著『狐狸的孩子』。

  狐狸的孩子,其實就是小狐狸的意思,它們還很年幼,沒能成為神社的神使,並且十分貪玩,媽媽說它們會化形為小孩的模樣在開設夏日祭時和同樣大的小孩玩耍,如果它們覺得和你玩得開心,就會和你約定,下一年還要再去找它玩,但假如你和它做了約定,卻沒有完成的話,它們也會不開心,是會受到狐狸的懲罰的。

  我對此深信不疑。

  那片森林看上去就是那種會出現妖怪的樣子,再加上臨近著神社,更平添了幾分恐怕氣息,我路過的時候時常屏住呼吸,害怕被什麼東西發現,但我沒想到,我在那次夏日祭卻真的遇到了所謂『狐狸的孩子』。

  我當時蹲在撈金魚的小攤前,專心致志的撈金魚,完全沒發現身旁什麼時候多了個旁觀者。

  等我留意到水影中突然出現了除我之外的東西時,瞬間,我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哇!」

  我瞪大眼睛看向那個站在我旁邊的人,不,『狐狸的孩子』。

  它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穿深色的浴衣,原本似乎也聚精會神地看我撈金魚,結果我這一聲尖叫也把它嚇了一跳,它後退了兩步,但沒再動。

  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時間就堅信它是『狐狸的孩子』也有原因,因為我在水影中先看到的不是別的,正是它臉上帶的狐狸面具。

  那其實是夏日祭中常見的面具,也是附近神社的原因,狐狸的圖案居多,有不少人也會買上一個掛在身上,或者拎在手裡,但很少有人會這樣端端正正地把它戴在臉上。

  「想要,金魚?」

  它看我不說話,還一臉驚恐,主動開了口,聲音從面具背後傳來,有點悶,也像是個孩子的嗓音,我便由此更確定自己是遇到了狐狸的孩子。

  起初我真的嚇得不敢動,關於它的傳聞我真的爛熟於心,生怕會遭到狐狸的報復。

  但它大概是剛變成人,說話斷斷續續,和我一樣多數在蹦短詞,我被他這句和我差不多的問話逗笑了一點,心想狐狸學日語,是不是和我學日語一樣辛苦。

  而狐狸的孩子見我笑了,便二話不說蹲下身子,遞給了老板幾個硬幣,挽起袖子開始撈金魚。

  我有聽聞狐狸很會抓魚,沒想到它們撈金魚也同樣在行,在我手裡脆弱不堪的紙網不知道為什麼被它用的很順手,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條小金魚已經被撈了起來。

  老板瞥了一眼,好像是覺得今晚在我這裡賺夠了錢,忽然說:「你可以再撈一次。」

  『狐狸的孩子』轉頭看向我,問道:「金魚,兩條,想要嗎?」

  我不想讓它玩得不開心,於是馬上點頭。

  它也又一次撈了一條上來。

  老板接過兩條金魚,應該是要分開包裝,但這時它說:「裝在一起。」

  最後,我手裡提了兩只小金魚。

  這一切發生的都很快,我腦子裡閃過無數遍『狐狸的報復』,媽媽的叮囑也不斷出現,可當我提著兩只小金魚的時候,我卻覺得這些都無所謂了。

  「謝謝你!」

  這句我說得很好,它一定聽懂了,但它的臉在面具後面,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玩得開心。

  煙花早就開始綻放,我們這時都抬起頭,我說:「真漂亮。」

  它還是發出悶悶的聲音:「嗯。」

  『狐狸的孩子』沒有離開,也沒有主動說話,我卻動了想要和他再一起玩一會的心思,煙火的聲音震耳欲聾,我努力,用我目前會說的日語小聲問他:「狐狸君,我們能再玩一會嗎?」

  我不知道它是怎麼在這會聽見的,但它還是回答了我:「好。」

  「要約定嗎?」

  它轉過頭看向我。

  我說:「可以的,我,明年再來,找你。」

  媽媽說過,『狐狸的孩子』玩得開心,會和人約好,明年再來玩,不知道它想不想明年再和我玩。

  『狐狸的孩子』最終點了點頭,他再次悶悶地說:「嗯,約定。」

  「還有,很漂亮,粉色。」

  5、

  我給朋友翻到了我中學的照片。

  我的第一件浴衣是粉色的,上面是小兔子,我喜歡的不得了,每次有機會穿的時候,都會提前拿出來試很多次,我其實穿到初二就不太能穿得下了,所以初三以後的各種祭典都是穿的普通的日常衣服或者去商店租,媽媽有提過要為我再買一套,不過我當時因為一些原因不再想去參加花火大會什麼的,所以拒絕了。

  「誒,所以『狐狸的孩子』誇你的浴衣好看?」朋友驚奇地問,「這完全是怪談啊!而且還是少女漫怪談!」

  「少女漫怪談是什麼東西啦……」

  「那後來呢?」

  我嘆了口氣:「雖然我也很想繼續講,但你有看到那邊過來的那個滿臉寫著『不開心』的人嗎?」

  朋友扭過頭,立刻又扭回來,大驚失色道:「他怎麼在這裡?」

  我也覺得有點頭大,根本沒想到會在這遇到宮治。

  他看上去也不是故意的,手裡提著幾個袋子,好像是剛買了什麼東西。

  我衝朋友抱歉笑笑,站起身朝宮治走去,他一早就看到我了,這會正等著,離得近了才開口道:「抱歉,打擾你們了吧。」

  「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個意思。」

  宮治勉強提了提嘴角:「我本來就長這個樣子。」

  我瞥了一眼他手裡的袋子,意外發現竟然是一家專門賣浴衣的牌子,驚訝問道:「你買新的浴衣了?」

  宮治點點頭。

  「誒,有什麼好看的新款式嗎?我也想買一件新的來著。」

  不知道為什麼,宮治這會莫名有些不自在,他眼神四處飄,像是猶豫了一會,才說:「有件……粉色的,很漂亮。」

  我笑著說:「高中生很少有人再穿粉色的了吧。」

  宮治卻搖搖頭:「你穿粉色很好看。」

  宮治不太會經常很直白的誇人,這下不自在的不只是他了,我也莫名不自在起來,明明都交往這麼久了,被誇一句還會臉紅心跳說來也真的很奇怪。

  「我會看看的。」

  說完我就把他打發走了。

  朋友見回來的我臉色不對,立刻詢問我怎麼回事,別說她,我自己到現在也還沒想通,干脆又把她拉起來,不管她抗議,直奔那家賣浴衣的店去:「不說了,先去挑浴衣!」

  朋友大喊:「等下!你不是還沒決定好要不要買嗎!」

  「決定了,要買!」

  6、

  關於『狐狸的孩子』和我後面的故事,我其實並不想告訴朋友,倒不是因為秘密之類的,而是後面並不算是一個多好的結局。

  初二那年的夏日祭,我因為記著和它的約定,所以照舊穿著我的粉色浴衣前往。

  而我也真的又一次見到了『狐狸的孩子』。

  它和我去年見到時一樣,穿著深色的浴衣,帶著狐狸面具。

  我趕到時,他正百無聊賴地坐在石階上,不知道數著什麼東西。

  是在數來祭典的人嗎?

  它們要想成為神使也一定很辛苦吧。

  我這樣想著,大聲喊起我給它起的名字:「狐狸君!」

  它聽到聲音就抬起頭,隨即站起了身。

  我興奮地跑過去:「你真的來了!」

  它的聲音還是從面具後面傳出來的,簡簡單單一個音節:「嗯。」

  我的日語已經說得不錯,好的語言環境環境畢竟對學習新語言幫助良多,而它是不是這一年也有努力學習日語,如今似乎也小有成就。

  「要玩什麼呢?」

  「都行。」

  「最後再去撈金魚吧!」

  「好。」

  「去年的金魚都死掉了……抱歉。」

  「沒關系。」

  『狐狸的孩子』是很好的玩伴,他玩什麼都很厲害,所有游戲都擅長,尤其是套圈或者扔沙包那種,他一下子就拿到了大獎,但我說不想要那麼大的東西,很難拿著,它因此便開始瞄准二等獎或者三等獎。

  所有的禮品他都不要,讓攤主全都拿給我,不一會我已經拿了滿手,開心得合不攏嘴。

  「狐狸君!你好厲害!」我和它在一個地方歇下,我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在一旁,開始吃手裡的團子。

  它從來不吃東西,我沒見過,我甚至猜測它是不是不能吃人類的食物。

  它沒有反應,只是陪我坐在旁邊,隔了一會,我忽然聽到了肚子叫。

  誒?『狐狸的孩子』餓了嗎?

  我愣住了,它也愣住了,有好一會,我們兩個都沒說出話。

  「那個……狐狸君,你餓了嗎?要吃這個嗎?」

  我把手裡的團子遞了過去,它看上去十分猶豫,但最後還是接了過來,它說:「請別看著我。」

  它語氣中的敬語口吻很生硬,聽起來還不大熟悉這樣說話,我理所應當把它歸為妖怪正常的範疇,於是聽話的轉過身。

  它應該掀起了狐狸的面具,吃團子時候也發出了黏膩的咀嚼聲,竟然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我有一瞬間很想馬上轉頭看看,想看看它的面具下面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可我又怕把『狐狸的孩子』惹惱,我與它玩得開心,有時候都把狐狸的報復拋到了腦後,等了好一會,它說「好了」的時候,我才敢轉過身子,但我面對的就又是那張狐狸面具了。

  這是那晚的小插曲,後來,我們兩個又繼續玩了很久,最終停在一個撈金魚的攤子前。

  我知道自己技術很差,所以不想嘗試了,蹲在水池旁,想看它再次大顯身手,攤子的老板已經不是去年的老爺爺,而是一位年紀不大的青年人,他也不招呼客人,同樣懶洋洋地坐在一旁,像是眾多來觀賞花火的游客一樣。

  『狐狸的孩子』問:「你不撈嗎?」

  我不好意思道:「我技術太差了,撈不起來。」

  它應該是在看我,隔了一會忽然說:「我可以幫你。」

  說完它來到我的右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夏夜,很炎熱,它的掌心有一層薄汗,我被握住的瞬間有些出神,根本不記得自己原本是要來撈金魚,它的手比我大很多,而且有些粗糙的繭子,我猜想獸類要在森林中行走,所以才會這樣。

  水池中金魚游來游去,遠比去年我見到的那些精神不少,一點動靜都會把它們嚇跑,可它的手很穩,似乎並不在意,我盯著金魚,它們紅色的身軀在我眼前化成了一個個紅點,我完全分不清它們的方向,已然確定自己撈不上來。

  但就在這時,天空中炸響了第一顆煙花,所有人都望向夜空,而我旁邊的『狐狸的孩子』瞅准了時機,突然施加力氣,紙網淺淺掠過水面,接著一條金色的小魚就這樣被我撈了出來。

  「看。」它在我身邊,聲音不大,我卻聽得很清楚。

  「明年再見面吧。」它悶悶地說。

  我一下子想起了去年的時候,也有類似的場景,所有人抬著頭,只有我盯著水中的金魚。

  不,只有我,和狐狸的孩子,盯著水中的金魚。

  所以我說:「好,明年也要見面。」

  7、

  我在店裡見到了宮治口中的粉色浴衣,它被十分顯眼地擺在一進門的位置,以至於我的朋友在第一時間就對我說道:「春城,你一定要買這件!」

  粉色的浴衣上有淺色的花來點綴,和我初中時常穿的兔子浴衣竟然有幾分相似。

  「萬一又遇到了『狐狸的孩子』它肯定會開心的。」朋友興致勃勃地說。

  「那可不一定,」我嘴上這麼說著,卻難免也被它吸引了目光。

  我真的很喜歡這件。

  但一想到『狐狸的孩子』,我止不住的又有點心虛,我可沒告訴朋友故事最後發生的事,所以假如真的見到了它,或許它不會開心,而是會生氣吧。

  但它可真漂亮啊。

  也不知道狐狸君現在怎麼樣了。

  8、

  初三那年的夏日祭,嚴格來講我並不算是參加了。

  我當時穿著一件租來的浴衣在石階上猶豫了很久,我很想再去和狐狸君說話,但我實在有點沒底氣。

  明年的時候我可能都不會來這個祭典了,因為我家搬去了其他的地方,雖然還在這個城市中,但離這邊稍微有些距離,父母應該不會允許我來這麼遠的地方參加祭典了。

  我是在這一年更加清晰的記起了狐狸的報復這件事。

  我無法再赴『狐狸的孩子』的約,它會報復我嗎?

  如果報復我,又會是什麼樣的報復啊。

  左右徘徊,直到幾乎沒人再走這條石階,煙花快要綻放,大家都找好了觀看的位置,我卻還沒有下定決心和狐狸君說這件事。

  然而就在我想臨陣脫逃,假裝自己今年就忘掉這件事時,我看到『狐狸的孩子』出現在了石階最上面的位置。

  它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看到我時立刻向我跑來,臉上的面具都快要跑掉了。

  它用我從沒聽過的急促的口吻問我:「你為什麼沒來?」

  完了!

  『狐狸的孩子』肯定生氣了!

  我害怕的要命,可又說不出個理由,只能不斷支支吾吾,說自己忘記了。

  「明年,不能忘記的!」它的聲音穿過面具,第一次這樣清晰。

  可它說起這個,我更加驚慌,幾乎是亂七八糟地說:「明年……來,不行,要走了!」

  它好像要上前抓住我的肩膀:「要去哪裡?你要去哪裡讀高中?還在兵庫嗎?為什麼不能來了?」

  我確定它真的生了氣,而且一定要知道我的確切位置肯定要報復我,我嚇得語無倫次,不要去招惹『狐狸的孩子』媽媽明明說了很多次,可我和狐狸君在一起的時間都太開心了,把這件事忘到了腦後。

  煙火准時升到空中,我無暇再去觀賞,恐懼讓我聲音發抖,我大喊:「不要報復我,拜托了!」轉身就跑,木屐和石台階發出的磕碰聲全被煙火的聲音覆蓋,我跑的太急,差點摔下去,身後『狐狸的孩子』還在對我說:「別跑!」

  我在心裡一直祈求它的原諒,接著頭也不回地一路跑回了家。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去參加祭典了,也不去看花火大會了。

  雖然我猜,它應該不能離開那片森林太遠。

  9、

  「新浴衣嗎!小音約了朋友一起去花火大會呀!」

  剛回到家,媽媽將就眼尖地看到了我手裡的袋子,我最終還是把那件粉色的浴衣買了下來,和宮治說的話有關,和『狐狸的孩子』也許也有關。

  我在心裡始終想著,要是再遇到狐狸的孩子,還是好好和它道個歉吧,它陪我玩了那麼多次,可我卻突然離開了,還毀掉了和它的約定。

  「小音,偷偷告訴媽媽,是不是雙胞胎家的孩子?」媽媽小聲地把我拉到一旁,但一臉的八卦神色。

  我也只好小聲地回答:「是。銀頭發的那個。」

  「哦!我知道了!」媽媽再度露出幸福的神色,她信誓旦旦地說:「相信媽媽吧,媽媽那天要給你做個超級漂亮的發型!」

  我無奈地提醒她:「媽媽,我是短發來著吧。」

  「那就做個便當——」

  「真的不用了!」

  我飛奔上樓梯,不管媽媽在下面抱怨我對她料理能力的不信任,但走到最上面時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問道:「媽媽,你還記得『狐狸的孩子』嗎?」

  「當然記得,媽媽小時候給小音講過很多次的故事呢!」

  「那『狐狸的孩子』幻化成的孩子,它們會帶著狐狸面具嗎?」

  媽媽奇怪地說:「當然不會啦,它們會假裝自己就是人類,所以和人類的孩子一模一樣呢。」

  「一個都不會帶嗎?」

  「如果一個人戴面具,就代表他有秘密,可是『狐狸的孩子』無論是定下約定還是玩耍都很真誠,所以它們是不戴面具的。」

  原來是這樣,我想,原來是這樣。

  10、

  我其實曾和宮治提起過關於『狐狸的孩子』,不過說的時候只是隨口講了一些事情,並沒有說什麼細節。

  宮治當時讓我意外地聽得十分認真,甚至詢問我記憶中的狐狸君和他比怎麼樣。

  「阿治,你在吃妖怪的醋嗎?」我問他。

  他卻說:「沒有,不是那樣的。」

  我那個時候還沒懂,不過現在是懂的。

  這不是我初中時候常去的那個祭典了,這個花火大會是真正的花火大會,煙花會在距離我們很近的地方展示,並非是以前那樣隔著很遠很遠。

  街上的人們全都浸泡在快樂中,而我時隔幾年,也再次得以擁有感受這份快樂的機會。

  宮治就站在街角的位置等我。

  他穿著深色的浴衣,靠在欄杆上,左手提著一把涼扇,右手的手裡好像還有個什麼東西,這不令我驚奇,我早知道他會穿浴衣來參加。

  但等他聽見我喊他,轉過身子時,我卻怔住了。

  他右邊的頭上戴著一個面具,那個面具是孩童用的大小,明顯不能再戴在臉上,只是掛在旁邊當做裝飾品,而他的右手裡,赫然是一個小狐狸的手袋。

  「今年來赴約了嗎?」他有些懶洋洋,好像一早就猜到了我現在的驚奇。

  「要是毀了『狐狸的孩子』的約會被狐狸報復,你知道的吧?」

  可惡,已經被報復了吧!

  「阿治!你居然一直瞞著我!」我大吼著衝過去,可是臉上卻是止不住地笑意。

  「別跑!」他立刻朝我也快步走了兩步,任由我撲進了他懷裡,「真是,每次都在擔心你摔倒。」

  原來那個時候,狐狸的孩子是這樣想的呀。

  我把臉整個埋到他胸前,遲來的羞恥叫我抬不起頭,一想到我原來把宮治當做妖怪整整五年我就覺得自己實在太丟臉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啊!

  「為什麼,一開始要帶著面具啊。」我悶悶地問他。

  他輕輕笑了兩下,胸腔也在震動,「一開始不想被阿侑發現而已,那家伙當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被他看到肯定會被他傳得亂七八糟。」

  「後面,稍微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我猛地抬起頭,和他對視:「什麼可憐?」

  「你要是知道是我的話,就不會和我一起再逛了吧。」

  「怎麼會!」

  宮治把我從懷裡拉出來,又把手裡的小狐狸手袋遞給我:「你一直都太不會騙人。」

  我接過手袋,他便自然而然地牽起了我空著的手:「初三的時候也是。」

  在我的初中時代,狐狸君原來就在注視著我了。

  我是被『狐狸的孩子』偏愛的人,它即使被毀約,即使沒有等到要等的人,還是一直等下去。

  它帶我撈過的金魚,吃過的團子,還有一起看過的煙花,都成為了我中學時代記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天宮治問我,狐狸君和他比,誰更好一些。

  原來是長大的狐狸混在一起的炫耀和小心翼翼。

  我曾經以為要在森林中奔跑才磨出的繭子,也的確是成長中奔跑才生長的,在這樣的夏夜,炎熱,他的手還是帶著一層薄汗,牢牢抓著我。

  「今年可能沒有金魚了,」他說,「已經不需要金魚了。」

  的確,我們已經不需要金魚了,他的喜歡早就能夠光明正大地表達。

  「真的很漂亮,」他又嘟囔了一句,「你穿粉色很漂亮。」

  這些全是隔著那層面具,他沒能完整說出口的話。

  煙火升上高空,我和宮治一起抬起頭,它像一顆逆行的流星。

  煙花綻放的瞬間,宮治突然又低下頭,他的嘴唇柔軟的像初二那年我們分享的團子。

  還真是不肯好好看一次呢,我心想,但還是揚起了臉,想要更加貼近這個吻。

  但沒關系,煙花從來不是最重要的那個。

  被煙花照亮,被煙花祝福的那個人,

  你是最重要的,我的狐狸君。

  這一次我和你約好了,明年,明年的明年,還有明年的明年的明年,我都會赴約。

  一定!



段子 求婚

  我有一瞬間好想流淚,因為在巨大的煙火綻放成一個個小小的,宛若拖著尾巴的流星時,我看清了他的側臉。

  他那樣專注的盯著天空,仿佛不敢面對接下來我給出的答案,他的頜角緊繃著,嘴巴緊緊抿在一起。

  我並不著急,只是等著。

  一秒,兩秒,三秒,趨近黑暗,再沒有什麼星星能照亮夜空,可他沒有開口。

  黑暗中,我聽到摸索衣物的聲響,是他最終又把手從口袋中拿出。

  我竟然沒覺得有什麼失望,只是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知道宮治幾乎不在除了和他兄弟競爭外表現得急切,他盼望著自己能將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好。

  尤其是關於我的事。

  我已經認識他有些年,從更小一點認識他,原本比他更會忍耐,我輕視自己的很多情感,不願逼迫誰,催促誰。

  可我這會知道,那枚叫他來來回回摩挲的戒指盒並非是他沒有下定的決心,他是急切的,焦急的,無法等待的。

  但我繼父的話讓他畏懼,繼父的質問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夢想也好,人生也好,在展示出那沒戒指後可與我分享的就不單單只是幸福與快樂。

  他勢必要將那些未來可能發生的挫折,艱難全部一分為二的交到我手上。

  他是有失敗的可能的。

  高中時,就連他擅長的跳發有時都會飛出界外,不受控制的東西有時候要被稱為壞運氣或命運,他假如只是他自己,必然不會去在意那一家做飯團的餐館能不能成功,也不會去在意自己究竟要摸爬滾打幾年才好。

  可他假如成了我的丈夫,那他要怎麼去忍受這些失敗呢?

  即便它們還只是可能性,但這些無不例外叫他害怕了,他的恐懼掩藏在睡夢時無意識地想要抱住我,掩藏在還未同居時不能見面的周末頻繁發來的信息,掩藏在他的自尊心與愛意中。

  我既然已經這樣熟悉他,他也應該如此熟悉我了才對。

  「還是不肯說嗎?」

  我在黑暗中抓住了他汗津津的手,我只是拽著他的一根無名指,用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他:

  「我以為你早就發現我快要等不及了,為什麼又放棄了?」

  下一顆煙花爬了上來。

  我轉過身,迫使他也看向我的眼睛,看清我的臉。

  「那麼我來說好了。」

  「阿治,要結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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