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精神分裂？！」
「是的，至少持續了五六年……」
花田千夏靠著牆坐，一邊聽醫生和監護人講解她的病，一邊看著腳邊蠕動的紫色肉蜈蚣。
在它即將爬上她小腿時，花田千夏抬起腳。
啪嘰一聲。
正在談話的兩人停住。
被踩在腳下的肉蜈蚣瘋狂扭動身軀，花田千夏目不轉睛，抬腳又是一下。
兩秒後，齜牙咧嘴地縮起來。
這種軟綿物體的腳感實在可怕，她很難不發散思維，聯想到一些本該在廁所裡的排泄物。
「千夏。」
花田千夏抬頭。
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她面前，笑眯眯的，顯得很和藹可親。柳生海鬥站在他身後，即使努力掩飾，也藏不住憂心忡忡。
「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長久沉默後，花田千夏自暴自棄說：「蜈蚣。」她雙手抱腿縮在位置上，眼睛雖然看著醫生，余光卻沒放過那玩意兒的動向，「它在往你袍子上爬，醫生。」
醫生臉色不變：「這樣啊，它會傷害我嗎？」
花田千夏盯著那只蜈蚣：「應該……」
她的不會還沒出口，醫生又問：
「你能幫我把它拿下來嗎？」
花田千夏的視線從肉蜈蚣移開，落到醫生臉上，順便緊了緊抱著雙腿的手。
意思很明顯。
不行。
經驗豐富的醫生笑了：「那千夏去幫我買瓶水吧？這個可以做到嗎？」
這個倒可以。
雖然花田千夏很清楚是為了支開她。
但自助售賣機上那攤黃色怪物嘰裡咕嚕的，太倒人胃口。花田千夏猶豫片刻，還是不想靠近，而是兜兜轉轉，找了個靠窗的椅子坐下。
縮起雙腿，下巴靠著膝蓋，垂落的黑發擋在臉側，花田千夏深深嘆了口氣。
柳生舅舅和醫生應該在商量怎麼安排她吧？
也是，像她這種半夜拿刀摸進哥哥房間，的確已經達到需要送入精神病院的程度。
可她真的不想去。
那個怪物……
花田千夏摸出手機，猶豫地點開推特。
也許、大概、可能可以向網友求助？
【怎麼才能殺掉纏著家人的怪物？】
她頓住，補充了一句：【如果可以，請提供溫柔一點的辦法。我已經試過用石頭砸，也用刀刺過，但這些都嚇壞了我家人。我很重視他們，不希望他們再被嚇到。】
為了讓更多人看到，花田千夏還加上了很多熱門標簽。
這方法很有用。
一分鐘不到，信息提示她收到十幾條回復。
花田千夏興奮地點進去，下一秒垮下臉，因為回復基本上清一色的：
【？？？】
【怎麼回事？】
她挑了其中一個回復：【兩個月前一只怪物纏上了哥哥，原本只是很小一只，但最近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危險。我必須殺死它，不然哥哥可能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花田千夏刷新了下，發現又多了十幾條回復。
其中一條吸引她的注意。
【數據刺蝟：基於推主透露的信息，我建議推主去醫院看看。】
花田千夏立刻回復：【我現在就在醫院。】
【哪個科呢？】
【精神科。】
花田千夏刷新了幾次，說擔心她狀態的，擔心她家裡人安危的，回復簡直五花八門。
但數據刺蝟卻沒再回復。
有個回復被贊到首位：
【看推主和數據刺客的交流，似乎也能夠理解這個狀態。畢竟很多精神病者直至確診，都不知道自己有病。更有小部分人即便確診，也不會承認自己生病了，或者說，他們意識不到自己就是生病。】
花田千夏抿了抿唇，回復：
【我不能讓怪物傷害哥哥。】
「嘿嘿。」
花田千夏大腦一空，抬眼。
陽光下，少年站在樓梯口，眉目清秀，身姿挺拔，一頭紫發柔軟撫順。
因為眼鏡，花田千夏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少年起伏的胸膛卻暴露了其不安定的情緒。
她捏緊手機，看著少年大步靠近。
壓力也如潮水湧來。
一根灰白色觸手攀上少年肩頭，接著一根，又一根。當他站定在她面前，一只渾身都是疙瘩的肉團已經穩穩占據少年肩頭。
花田千夏高高仰著頭，危機感在她大腦奏響沉重的交響樂，心跳如鼓聲混雜其中，身體因過於緊繃而開始顫抖。
為什麼……
為什麼它看起來更可怕了！
怪物的觸手卷入少年頭發，另一根觸手蹭過他臉上細小的、已經結痂的傷痕，態度親昵惡心。
「柳生，嘿嘿~我的~柳生~」
柳生比呂士慢慢蹲在少女面前。
她的頭跟著落下，一雙苔綠色杏眸在陽光下發著淡淡的光，水潤潤，霧蒙蒙的，像剛哭過，咬緊的下唇呈現出血般的猩紅，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
「千夏。」
「……哥哥。」
花田千夏聲音很低，語氣很虛。
她瞪著他的肩膀，像被什麼東西嚇到。
柳生比呂士想到爸爸剛才告訴他的事，頓了頓，態度自然地開口：
「千夏在這做什麼？」
見少女終於看向他的臉，卻張著嘴沒說話，柳生有些無奈：「我只是上了個洗手間，你就不見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爸爸很擔心你，羽石醫生也在找你。」
花田千夏愣住，似乎才想起什麼，看向手裡被攢緊的電話。柳生一眼看到她泛白的指尖，是過於用力的痕跡。
「對不起。」
柳生比呂士忍了忍：「不用道歉。」他克制著靠近的念頭，小聲道，「這不是你的錯，千夏。」
生病不是錯，沒有人想生病。
而他們直到現在才發現她生了病，是他們作為家人的失職。
僅存的家人。
見她沒有動彈的意圖，柳生比呂士本想起身跟她一起坐在椅子上，但沒想到他剛站起，少女隨著他揚起的臉也猛地刷白。
她再次盯著他的肩膀，渾身都在發抖。
這個發現讓柳生比呂士不敢再輕易動彈。
花田千夏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滿心滿眼都是那團散發著陰郁氣息的肉球，不斷蠕動，混雜著某種黏膩的聲音，把柳生半臉納入它的身軀。
「你是我的……」
花田千夏猛地撲過去。
伴隨肉團發出的尖銳笑聲，原本能擊中的左拳擦過肉團邊緣落空。她愣了愣，立刻抬高右手，卻被猛地攢住。
兩只手都被抓住，花田千夏用力掙扎，邊掙扎，邊驚疑地望著柳生大半張臉被肉團吞噬。
恐懼和害怕湧了上來，她尖叫：「滾開啊！」
「千夏！」
「放開哥哥！」
花田千夏拳打腳踢，卻始終不敵柳生的力氣。很快，她整個身體被用力壓到椅子上，雙腿也被趕來幫忙的醫護按住。
「沒事，哥哥沒事。」少年不斷安撫，語氣沉穩低啞，他靠著她肩頭，竭盡所能安慰，「乖千夏，我沒事。」
花田千夏喘著粗氣，看著陽光穿過柳生空蕩蕩的肩頸，終於嗚咽出聲。
好可怕。
真的好可怕啊！
*
花田千夏一路哭著被牽回醫生面前。
她是真的嚇到了。
之前不是沒面對更可怕的怪物，但看歸看，她從來不碰它們，所以長得再恐怖，氣勢再強烈，也不至於把她嚇得哇哇大哭。
可這次不一樣。
那仿佛溺水的窒息感，瞬間被抓緊的心髒以及鋪天蓋地的凝視，無一不在提醒花田千夏——
她真的打到它了。
沉浸在自己碰到怪物的余韻，花田千夏根本沒辦法思考其他事。羽石醫生蹲在她面前說了什麼，她聽不清。
或者說，聽不明白。
明明每個單字都懂，可就是沒辦法理解組合之後的意思。
直到一句「醫院」滑落耳廓。
「不可以！」雙眼通紅的少女猛地抬頭，看向柳生海鬥乞求，「我不能，舅舅，我不能進醫院，不然哥哥會——」
聲音戛然而止。
——哥哥會死的。
花田千夏雙唇微張，陷入混沌的大腦終於從即將吐出的字詞中掙脫，理智回歸，像一陣帶著冷意的風，吹得她幽幽清醒。
不能繼續說了。
繼續說一定會被送進醫院的！
能看見怪物的只有她，知道怪物傷人的也只有她，她不能離開柳生比呂士，不能離開柳生家。
一定要回去。
花田千夏盯著柳生海鬥。
但下一秒，柳生比呂士蹲到她身前。
花田千夏垂眸，與他四目相對，他握住她的手很寬厚，也很溫暖：「我會受傷，是不是？」
不能繼續說……
花田千夏眼睫輕顫，不受控制地點了頭。
好奇怪，她本來不難過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柳生比呂士表情太柔和，花田千夏只覺得內心咕嚕嚕的，像被煮到半沸騰的水，難以忍受起來。
「我是不是不能回家了。」
花田千夏小聲問。
柳生比呂士沉默下去。
見他這樣，花田千夏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垂頭，動了動被握住的手，緩慢地反握回去。幾秒後正准備松開，卻被更用力地握住。
花田千夏愣了愣。
剛抬頭，紫發少年堅定的嗓音便掠過耳邊。
「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情人節，當然是要寫我愛的啦！
我真的很想搞成長系戀人題材！
另外點擊就看學渣進入學霸世界的故事哦~
喜歡的話可以給我多多留言，營養液和留言是我碼字的動力，會不定期掉落加更也是真噠！
【食用指南】
1.正文第三人稱
2.ooc私設如山，各種綜，主咒回和網王
3.是甜文，全員各種箭頭（不只愛情，友情親情有）
4.其實想寫一個學渣進入學霸世界，被學霸一步步寵著成長的故事啦（真的
第2章 【002】
花田千夏回家，首先面臨的就是表哥出門。
自從察覺到有怪物纏著表哥，她現在幾乎每天只要人一要去學校練球，就一定會抱著作業跟在人屁股後面一起去。
但現在不行了。
柳生一家的意思是讓她在家休息，觀察下吃過藥後病情會不會好轉；花田千夏不是很樂意，因為這意味著她無法實時關注到柳生比呂士。
誰知道怪物會不會趁機襲擊哥哥！
花田千夏焦慮地摳起手指。
她在這場家庭會議中沒有發言權，甚至不能表達出一丁點不樂意，因為這些都有可能讓她被診斷為病情加重，送進醫院。
柳生比呂士第一個察覺她的不對。
不過他誤會了她的焦慮：「小夏。」他的出聲叫停了這場討論，「是又看到什麼了嗎？」
所有人立刻看過來。
花田千夏強迫自己不去摳手指：「沒有。」
她沒發現即便如此，自己的雙手也沒有絲毫解放，反而揪住褲子，隔著布料將指甲陷入皮膚。
一片沉默。
用腳指頭想他們肯定又誤會了，花田千夏有心解釋，緊接著才從刺痛中發現自己手部的動作。
這個狀態，說了也沒人信吧。
她忍不住泄氣，但又不甘心。
「真的沒有。」少女有些委屈。
那邊，柳生海鬥已經拿來了藥，哄道：
「好，我們小夏說沒有就沒有。」
最後，花田千夏還是留在家裡。
以柳生比呂士承諾會給她發信息為前提。
理所當然的，藥物讓她開始變得嗜睡、遲鈍。不過即便如此，也沒衝刷掉她等比呂士回家的熱情。別說一分鐘，哪怕超過一秒，花田千夏的電話就准時打過去。
柳生比呂士完全沒有不耐煩，剛開始還會提前回家。不過當他發現千夏第二天打來電話的時間比前一天提前後，就再也沒這麼干過。
再後來，柳生妹妹不樂意了，纏著她胳膊嚷嚷也要她打電話接她回家。
花田千夏不懂，而且妹妹假期本來也在家。
「那我總有出去玩的時候嘛！」妹妹說。
於是花田千夏點了頭。
之外，柳生一家每天臨睡前，還會來關心下她的情況，將她再沒看到怪物歸功於藥丸。
跟他們一樣的，還有推特上的網友。
他們鼓勵、激勵、慰勉，明明大家都是陌生人，卻會因為她沒再看到怪物而興高采烈，就像她已經成功殺死怪物。
時間久了，花田千夏也開始懷疑。
世界上真的有怪物嗎？
還是說它們真的不存在，是她幻想出來的？
舅舅說，十年前她遭遇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她的父母就是在那場車禍喪生的。但她一點記憶都沒有，舅舅說可能是因為大腦在保護她，才將那段記憶屏蔽掉。
羽石醫生之前也說，她至少已經生了病七八年，大致上能確認誘因就是那場車禍。
可惜花田千夏不記得。
她只隱約知道自己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能看到怪物。至於什麼時候能看到怪物，說不出來。
記憶在這出現了斷層。
羽石醫生沒有為難她，他只是很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發：「千夏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們吧。」
轉頭利落地給她開了幾盒苦到掉渣的藥。
吞下藥丸，花田千夏齜牙咧嘴。
柳生舅母忍俊不禁，遞來一塊香蕉糖。
嚼著香蕉糖，花田千夏躺在沙發上玩手機。還有半個小時柳生比呂士就要到家，也不知道他今天會給她帶什麼喝的？
想到這，真的不得不承認在家的日子還是很快樂的，哥哥每天都會給她帶點外面的小零嘴，妹妹偶爾出去玩也會帶點小蛋糕回來投喂。
這日子，真得很舒服呀——
「叮鈴鈴！」
花田千夏伸著懶腰的動作一頓，看了眼鈴聲刺耳的座機，慢吞吞爬起來，就著柳生舅母「千夏麻煩接下電話」的聲音中，接了起來。
「你好你好，這裡是柳生家~」
「……千夏嗎？」
花田千夏愣了愣，莫名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請問你是？」
「我是幸村精市——」
「比呂士出了車禍。」
*
到處都是怪物。
凸出的巨大眼球，細長黏膩的舌頭，露出的不斷蠕動的大腦……花田千夏被柳生舅母牽著踏入醫院時，胃部倏地一緊。
濃稠的酸意瞬間衝入喉管，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當即雙腿一軟吐了出聲。
柳生舅母嚇了一大跳：「小夏！」
花田千夏跪在地上，短短幾秒，後背已經出了層薄薄的冷汗。她想起身，身體卻像被壓住那樣無法動彈，周圍很靜，不同尋常的安靜。
思維遠離的瞬間，她意識到有人在看她。
不，那不是人。
那是……
柳生舅母變調的呼喚衝了進來。
「小夏！」
花田千夏倏地睜眼。
啪的聲，毫無污穢的潔白地面落入一滴透明水珠，她喘著氣，渾身汗津津的，被柳生舅母攬住肩膀。這個可憐的女人明明臉色煞白，卻仍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我沒事，我沒事。」撐住地面站起來，花田千夏喉間干澀嘶啞，謝絕衝上來的護士，啞聲催促，「我們去找哥哥。」
有什麼東西……
花田千夏攢著柳生舅母的手，走向手術室，目光越過等在門口的一眾少年，落到他們的後方。
……在看她。
它變了。
原本只有肩頭大小，現在卻像人一樣修長。
觸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骨瘦形銷的四肢。它立在那群少年後面，氣息黑暗陰郁，頭頂掉出的兩顆眼球發直，卻在看到她時微微一彎——
「是你！！！」
伴隨幸村精市低聲的一句「柳生舅母」，是花田千夏突如其來的、如烈風一般的猛衝。
「我殺了你！！」
「小夏——」
花田千夏什麼都聽不到了，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怪物，但衝過去的身體被攔住，揮出去的拳頭在半途被用力抓住，連抬起想要踢的腳也被壓制。她被團團圍住動彈不得，只能無力嘶吼。
柳生舅母擠進來，抱住她用力地哭。
「小夏，冷靜一點，哥哥不會有事的！」
「不可以！不要讓它進去！」
花田千夏驚愕地大叫，胸口被溢出的憤怒和殺意裝滿，可周遭阻攔她的力量太多太大，她根本沒辦法靠近怪物半步，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慢慢從門縫中穿入手術室。
消失了。
「不要……」
花田千夏再次用力掙扎，可是根本掙不開，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突破這銅牆鐵壁。她緩緩跪落在地，身前是柳生舅母淚流滿面，身側是一眾神色各異的少年，好長一段時間後，他們才小心翼翼放開她。
她脫力般垂下雙手，手背碰到冰冷的地面，在柳生舅母不斷低喊「小夏」的聲音中，顫抖著哭出來。
神啊。
如果你聽得到——
請讓我看到的都是假的吧。
*
柳生比呂士手術成功了。
在出過一次病危通知書的情況下。
【它害我哥哥出了車禍。】
【我要殺了它。】
花田千夏捧著手機，坐在住院繳費窗口前面的椅子上，雙目放空了會兒，又慢慢敲下一條推。
【請幫幫我，拜托了……】
發送成功。
「小夏。」
花田千夏一愣，抬頭看向柳生海鬥。柳生舅母站在他身後，望著她，鼻頭通紅雙眼紅腫，好不可憐。
「小夏今晚……」
柳生海鬥拉回她的思緒，他又蹲到她面前，托著她的手說：「就留在醫院裡，好不好？」
見花田千夏不說話，他又說：「我今晚會在醫院值班，哥哥那邊我會時刻關注，所以小夏先好好地睡一覺，可以嗎？」
在他期盼的眼神下，花田千夏點了頭。
現在的她，也不能離哥哥太遠。
可要怎麼殺掉那只怪物呢？
花田千夏藏在被子裡，眉頭緊皺地刷推特。
拋開那些安慰、阻攔，讓她不要想太多的，還有一些尊重他人命運的言論混進評論區。
用這些人的話來總結，就是怪物找上她哥哥，那就是命運使然，如果強行插手，可能會遭到反噬。
花田千夏直接拉黑，然後繼續翻。
找不到。
沒有好辦法。
花田千夏又焦慮又煩躁，啃著指甲點入私信，打算去看之前那些被她pass掉的、大概率會嚇壞家裡人的方案，看看能不能從中挑選一兩個……
一條私信忽然跳到最上面。
發送時間是剛剛。
【金槍魚蛋黃醬：位置在哪？我來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寫的時候，突然覺得很虐來著
這種被全世界誤會的感覺真的很傷心啊，嗚嗚嗚嗚
-
ps：柳生一定可以繼續打網球，別擔心！
本篇的網王量應該不太多，不過任務或實習階段應該會涉及到，主的還是咒回。畢竟誤會是要解除的嘛！
第3章 【003】
花田千夏不想給。
一她不信任對方，二她不想牽扯外人。
再說了，它現在肯定變得比之前更強了，不然哥哥也不會這麼嚴重。
想到這，花田千夏氣得直咬牙。
而向來不太回私信的她，神使鬼差點開對話框。
本來她想回一句謝謝好意，但話還沒打完，對面就飛快地發來了一句話。
【你遇到的可能是詛咒。】
花田千夏手比腦子快，一個問號敲回去。
詛咒？那是什麼。
【金槍魚蛋黃醬：人類溢出的負面情緒，你說過用刀刺過結果無效，不是嗎？那是因為它們沒辦法物理祓除，需要使用咒力。】
花田千夏盯著看了會兒，又去咬指甲。
負面情緒還能溢出？物理祓除的意思是物理攻擊無效對吧？咒力有點難理解，是類似魔法的意思嗎？
花田千夏感覺自己懂了，又好像沒懂。
大腦就像被放入一只追尾巴的貓，轉得壓根停不下來。
她不想麻煩人家，而且萬一那只怪物攻擊這個人怎麼辦？哥哥已經被害成這樣，她不想這個人也受到傷害。
可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真的能信嗎？
不能嗎？能嗎？
可能是見她已讀太久沒回復，金槍魚蛋黃醬又發了一條過來。
【我理解你的擔憂，這樣如何？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哥哥的醫院和所住樓層，其他都不需要，即便是病房號也能保密，我就來看一眼。可以嗎？】
花田千夏瞬間被說動。
可還是猶豫：【可你不知道我哥哥是誰，你怎麼確定你找的房間對不對？】
【金槍魚蛋黃醬：相信我。】
*
終於拿到具體地址，少年剛放下手機——
「棘~怎麼樣啦？」
他猛地一驚，隨即無奈，扭頭看向從身後探頭出來的白發男人。便利店明明在他們正前方，這人剛說去買東西，卻趁他不注意繞到後面搞突襲。
不過對方也的確去了。
「嗯？~」
白發男人嘴裡叼著根冰棍，歪頭。
「鮭魚。」狗卷棘向他展示自己的手機屏幕。
五條悟彎腰湊近屏幕，嘴裡吃著東西，說話卻很清晰：「喲~這麼快呢……」
狗卷棘極其自豪，靦腆一笑。
本來今天任務是臨時分派，說是【窗】忽然監測到神奈川出現二級咒靈，只有短短一瞬，但監督認為還是有必要來看看。
不過因為地域特殊，無法確定具體信息，只派狗卷棘可能會發生意外，干脆把五條悟也拽了過來。
反正狗卷棘即將成為五條悟學生，這次任務就全當老師帶學生出來實習。
只是這運氣吧，和以往被派來的同行一樣。
兩人跑了大半晚上，二級的影子都沒看到。
就在他們坐在便利店門前感嘆老天公平時，監督適時傳來一條推特。
「雖然很不可思議，【窗】監測到這條推特散發出非常強烈的咒力。主人非常謹慎，我們無法從後台查到發送的具體地址，只能確定在神奈川，可能與之前監測到的二級咒靈有關，請協助確認。」
五條悟當機立斷，拍著狗卷棘肩膀，齜牙：
「少年！交給你啦！」
狗卷棘疑惑一秒。
這種事也是咒術師的職責範圍嗎？
不過見五條悟點頭，他還是任勞任怨翻起推特，想了想，試探性發出兩條私信。
從對方現在的精神狀態來看，這個時間點還在刷推特的概率極高，只要對症下藥，對方一定會回復。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事實也正如他所判斷。
就是進展順利得有點不可思議……
「很好！」五條悟猛地直起身，鬥志昂揚意氣飛揚，「讓我們去會會這位朋友！棘！」
「鮭魚。」
*
花田千夏根本睡不著。
她盯著金槍魚蛋黃醬的對話框，一遍遍看兩人對話，企圖從中獲取到更多信息。
但是一無所獲。
於是她轉去搜索對方話裡的關鍵字。
詛咒，負面情緒。
物理祓除，咒力。
有用的沒查到，亂七八糟的倒不少。
花田千夏泄氣且認命地返回推特，本想給金槍魚發私信問清楚，可剛打出一個字，呼吸便一滯。
時間霎時停滯，唯有仿佛快到要從胸口逃出的心跳，在腦中格外清晰。
怎麼……回事？
花田千夏慢慢坐起，被子滑落至腰間，眼睛直勾勾盯著面前的玻璃窗。
上面倒映出的人影明顯是她，卻又那麼不像她。就像有什麼東西藏在窗戶裡看著外面，顯得她格外扭曲蒼……
「劈啪。」
花田千夏眼睫一顫，看著從中間裂開的玻璃。
「劈裡啪啦！」
恰好踏入這層樓的柳生海鬥一頓。
他反應極快，在精神科值班護士和醫生衝出來時，已經先一步朝巨響傳來的方向奔去，看清房號後，心跳差點停止。
是千夏房間。
下一秒。
門從裡面被砸飛。
嘭的一聲，房門砸在對牆粉身碎骨，穿著病服的少女從裡面衝出來，望向柳生海鬥。
「夏！」
「快跑！」
半明半昧的燈光下，花田千夏臉色慘白，聲音嘶啞著衝出喉嚨。一道灰白色殘影擦過少女飛揚的發尾，穿透房門砸進牆裡。
柳生海鬥瞳仁一縮——
帶有人形輪廓的怪物呈灰白色，身軀肥胖，遍布蠕動的膿包疙瘩，從身側墜下的手臂卻枯瘦如柴，處處透露出強烈的不協調感和詭異感。
沒有五官，只有掉出的眼珠在半空中飛舞。
而隨著它完整踏出房門，空氣裡開始散發出一股氣味，厚重濃烈，令人惡心。
「跑啊——！」
少女的聲音忽然極具穿透力，剛呆立的眾人應聲而動扭頭就跑。花田千夏衝過去，被柳生海鬥一把牽起跑了兩步，卻在第三步時被攔腰截住。
一秒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她看到柳生海鬥被扯得一個踉蹌，也看到他回頭時臉上的驚恐。
少女及時揮開彼此抓握的手。
「轟！」
天旋地轉間，花田千夏意識空白一秒。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痛，特別是後腦勺，那是種伴隨灼燒感的劇痛，耳朵嗡鳴，像是被千萬只蒼蠅包圍。
「千……！」
「……夏！」
花田千夏睜了睜眼。
世界慢慢變得清晰。
柳生海鬥正抱著她，目光堅毅溫柔，一如十年前他接她回家時的眼神。
他的肩膀後面，那只怪物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手臂高高舉起。
不可以。
花田千夏內心劇顫，掙扎著想動彈起來。她想推開柳生海鬥，可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她的身體像失去了知覺，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給予反饋。
你動起來，動起來啊！
花田千夏絕望地乞求身體，在重新看向柳生海鬥時，心髒甚至因為尖叫而隱隱作痛——
跑，舅舅，快跑！
柳生海鬥卻只是更緊地抱住她，一句低語進入花田千夏耳裡：「對不起。」
她愣住，淚水奪眶之際，怪物手臂破空而落。
——不要！
「爆炸吧！！！」
轟的一聲。
火熱的氣息迎面撲來，花田千夏瞳仁微張，只感覺衝到臉上的液體微燙。
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她反應過來，怪物已經躺在地上咽了氣。
它半邊身體被炸沒了，地板、牆面，乃至柳生海鬥的白大褂，遍布惡臭漆黑的黏濁液體。
花田千夏嘗到一點苦澀。
幾秒後，才意識到那是眼淚。
怪物的死就像根被撥動的弦，在她大腦顫動，每一下都會帶來更多淚水。劫後余生感在這一刻爆發，如同河壩決堤，瞬間淹沒花田千夏。
最後的最後，她看到一雙紫色眼睛。
澄澈剔透，清湛秀麗，像塊經過精雕細琢的紫寶石，在燈下閃著柔和的光芒。是意識徹底墜入深淵之前，花田千夏唯一能夠緊緊抓住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出了一雙眼睛……
怎麼能不算是見面呢！是吧！（你滾
*
另外感覺！aloha扔的1個地雷，環游夏天扔的2個地雷~
第4章 【004】
花田千夏恢復意識時，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她好了。
各種意義上的。
之前的一切仿佛在做夢，痛到仿佛在移位的髒腑此時安安靜靜，後腦勺的劇痛也消失了。她對身體的知覺回來了，腳趾蜷起感受到阻力，指甲陷入皮膚感受到輕微的刺痛，曲腿、伸臂…這些都實現了。
而就在她抬手伸懶腰時，房門打開。
少年站在門口，一手提著幾個塑料袋，似乎沒想到她醒了，一時間愣在門口，紫羅蘭色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
花田千夏也愣。
她記得這雙眼睛。
所以不是夢。
他們真的遭到了怪物襲擊，是這雙眼睛的主人救了他們。只是花田千夏沒想到，救他們的人竟然這麼年輕，或者說稚嫩？
少年沉默地走進來。
他發色很淺，頭發短得炸開，像刺蝟一樣豎著。深色制服裹著清瘦修長的身體，一條藍綠色圍脖將下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感覺有點奇怪。
花田千夏看著他走近，彎腰，升起床邊的塑料餐桌，將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
接著打開袋子，露出裡面被打包好的食物，擺好，掰開一次性筷子，遞到她面前。
花田千夏愣愣接過，望著一桌子食物，耳邊忽然傳來聲響。她轉過頭，就看到少年一手拖過椅子，在病床邊坐下。
對視幾秒後，少年看了眼食物。
「木魚花？」
語調冷淡，帶著一點疑問。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她感覺有點亂。
大腦裡太多疑問，她一時間沒辦法分清哪個才最重要。少年似乎這才想起什麼，拿出手機操作了一下，將屏幕伸給她看。
【你遇到的那個的確是詛咒，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其他人也是。】
花田千夏盯著看了會兒，終於笑了。
她沒意識到自己松了口氣，看向少年時眼眶熱熱的：「謝謝你。」
少年彎起眉眼，收回手機。
花田千夏有些難為情，默了一瞬又想起什麼，主動道：「對了，我叫花田千夏。」她看著抬眼看過來，表情明顯疑惑的少年，「你呢？」
「……」
少年凝滯了。
花田千夏沒聽到回答，但她看到了少年上半張臉的表情變化。
疑惑、震驚、再到不敢置信，像是聽到什麼無法接受的信息，接著整個人一躍而起，神情緊張，湊到她面前，扯松圍脖露出下半張臉。
太近了。
花田千夏眉頭剛皺起，下一秒，就被少年的嘴角吸引過去。
那是一對深色紋身，一左一右，以嘴為分界呈對稱形狀。細看之下好像有點不對，特別是當少年張開嘴吐出舌尖時，這種感覺達到頂峰。
像沉睡的毒蛇被強行喚醒，衝她露出了致命的尖牙。少年舌尖上的深紋帶著顯著的尖銳，頰邊的紋身也像在頃刻間被注入生命般扭動起來。
花田千夏看得忘記呼吸。
她沒意識到兩人挨得多近，也因為注意力沒在少年身上，沒看到他從迫切到失望的神色。
忽然，哢嚓一聲。
花田千夏驚醒，抬眼看向門口，就見柳生海鬥和一個戴著墨鏡的白發男人站在那兒。比起柳生海鬥的面無表情，白發男人倒是咧著嘴笑得異常開心。
他收起手機，全然沒有偷拍的心虛，反而雙指並攏，從額頭旁邊瀟灑一揮：
「喲~沒打擾到你們吧~」
柳生海鬥臉都黑了。
*
「所以，我一直看到的怪物，都是詛咒？」
「沒錯~雖然還沒搞懂它們為什麼不襲擊你，但從理論上來說，八九不離十。」
名為五條悟的男人反坐在椅子上，雙臂搭著椅背笑著道：「而且對於這次事件，我有一些細節想跟你確認。」
花田千夏下意識看向柳生海鬥。
後者衝她點了點頭。
「昨晚襲擊你的，是纏著你哥哥的詛咒嗎？」
「是的。」
「那麼它從四級進化到…我意思是，開始發生變化到昨晚，一共花了多長時間？」
花田千夏有些茫然，五條悟解釋道：「詛咒依靠本身不可能變化，一般形成時是什麼樣，那就是什麼樣，除非它有意識吞噬其他詛咒。」
花田千夏：啊？
五條悟咧嘴一笑：「先回答問題喲。」
花田千夏知道他不打算先解釋，只好按照他說的開始回憶：「可能兩個月？」
「循序漸進，一點一點變化？」
正想點頭的花田千夏及時停住。
她明顯想到什麼，愣了好一會兒：「不是。」
對於這個答案，五條悟似乎一點都不意外，他歪過頭，臉挨著椅子：「所以是在你……」
「在我想驅趕它後，才開始的。」
花田千夏聲音很小，語氣茫然，更多卻的是驚恐心慌：「是因為我？」
「具體說說~」
花田千夏根本不敢看柳生海鬥，甚至連五條悟都不敢看：「我想趕走它之前，它其實很小一個，就跟我在外面看到的其他怪物……我是說，詛咒差不多。」淚水隨著話音充盈眼眶，她努力扼制哽咽，「後來我覺得它很危險。」
「再後來呢？」
「再後來……」
花田千夏艱難地吞咽：「我就……」
她忽然抬頭，卻冷不丁對上一雙蒼藍瞳眸。
像是天地宇宙都融於那雙眼眸，五條悟靜靜看著她，審視著，評判著。這一刻，花田千夏忽然無比清晰，在五條悟面前，任何妖魔鬼怪都無所遁形，更何況她這種因無法接受而企圖裝傻充愣的行為。
這一刻，他們都很清楚。
比呂士會發生這些事的另一個原因。
「嗯吶，因為你哦。」
「五條——」
花田千夏眼淚啪的落下，被紙巾接住。
五條悟不知道從哪變出的紙巾，一邊對忍無可忍出聲的柳生海鬥使勁笑，一邊用它壓在少女眼睛上：「不過那只是你的無意識。」
空氣安靜幾秒。
花田千夏哭腔濃厚：「什麼無意識？」
「意思是在觸碰詛咒時，你的咒力就會像打開了的水閥，自動流向它們的意思。」
「……」
「當然這個還有待認證。」
「……」
那你說個什麼。
花田千夏又想哭了。
「不過目前能確定的是，你的確有讓詛咒變得更強的能力。」五條悟語調輕緩，「我還挺慶幸是我們先找到的你，畢竟這種能力，可不興流到詛咒師那邊呀。」
他話是活潑的，語氣卻有些低沉，花田千夏只能紅著眼看他，又默默垂眸。
「詛咒師…是什麼？」
「壞術師哦！」
五條悟語調揚了回去：「不過這不是你現在該操心的事啦~」他頓住，道，「你明白的吧，一直放任不管的後果。」
花田千夏擦眼淚的手慢慢停下，她垂著頭，逃避似的看著自己抵住大腿的、握成拳頭的手。
她當然明白。
她這個能力……如果真像五條悟所說，可以增強詛咒，那以後發現她的詛咒只會越來越多。就像原本纏著比呂士的詛咒忽然找上她，也是因為意識到她能夠「幫助」它吧。
到那時候，她的生活會徹底陷入水深火熱。
她自己倒無所謂，柳生一家怎麼辦？
如果他們其中一人再因此出事，她又怎麼辦？
花田千夏能夠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
人聲消失了，徒留時鐘的聲音滴滴答答。所有人都在等她做出決定，在等她給出唯一的答案。
一只手忽然輕輕壓住少女頭頂。
花田千夏心下一顫，抬頭。
柳生海鬥還是那副樣子，側著身衝她微笑。
「千夏以後，要常回來看舅舅啊。」
花田千夏眼前再次模糊。
「我，」她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將眼淚憋回去，看向顯得胸有成竹的五條悟，「我要怎麼做？」
五條悟緩緩笑了。
他沒有回答花田千夏，而是站起來，看向某個從頭到尾安安靜靜的角落，笑眯眯的：「棘~知道報告怎麼寫了嗎？」
花田千夏也看過去，正好抓到少年移開視線。
……心情還是很不好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麼，花田千夏總感覺有點負罪感，還莫名氣虛。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自己明明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感到抱歉？難道就因為少年看起來很失落？！
好像還真是。
可他為什麼失落？因為她沒誇紋身？
雖然那個看起來的確很酷，但紋在那兩個地方，她真的只能在看清的一瞬間想到真痛……
他們離開前，花田千夏終於知道了少年的名字。
「對了，他叫狗卷棘，是咒言師。因為說出的話帶有詛咒，所以為了避免誤傷，一般都是用飯團餡料進行口頭交流。」
五條悟停住，突然嘻嘻一笑。
「不過，我們小言靈可從不會隨便——」
嘭的一聲！五條悟的聲音被隔絕在門板外。
病房內，花田千夏眨巴眨巴眼，看向表情又黑了下去的柳生舅舅，疑惑：
「隨便？」
「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到柳生爸爸最後那句「回來看舅舅」時，本來這句話的前身是「常回來家裡看看」。結果寫完後腦子裡全是旋律，遂棄之（爆哭出聲
-
看到大家誇好看但是好少的時候，我看了眼後台的存稿箱，我真的好想給你們塞存稿箱嗚嗚嗚嗚嗚！然而不行，塞了我就來不及寫後面的了……
-
舉手！我好好奇！各位都是在哪裡找到的文哦，我本以為我會單機到上榜來著。
（甚至可能漲不了多少收，這不得上榜後給你們搞個加更什麼的感覺都有點對不起你們啊，可惡
-
感謝蜜桃貓扔的1個地雷~
第5章 【005】
「來，說吧~」
狗卷棘無奈地看著五條悟，後者正捏著下巴歪頭看他，絲毫沒打算掩飾的興致勃勃：「浪漫的一見鐘情？」
他搖頭，低頭掏出手機。
【是小學同學。】
「哦~」五條悟拖著長音，一錘定音，「原來是幼馴染，但是棘好像被忘了呢。」
只是沒等狗卷棘表態，他又忽然恍然道：「不過也能理解啦，失去記憶的確是青春戀愛故事會有的套路。」
他蹭的笑出八顆大牙：
「棘別擔心，老師努努力！絕對不會讓這個甜甜的故事在這裡就落下帷幕！」
狗卷棘有些無語。
「金槍魚。」
【花田小時候沒有任何異常。】
五條悟湊近手機屏幕，沉思道：「也沒聽她說起看過怪物？」他看著狗卷棘搖頭，語帶心痛地問，「不會是跟你關系不好才沒說吧？」
狗卷棘：「……」
狗卷棘：「！！！」
見自己未來學生快要炸毛，五條悟見好就收：「好啦好啦，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他頓住，聲音微沉，「是得好好安排下呢。」
於是回到學校。
五條悟直奔校長室。
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去，他提著和果子衝上門時，夜蛾正道正盤腿坐在沙發織毛衣，手機放在面前的桌上，屏幕亮著，上面是五條悟不久前發來的三條信息。
第一條：我找到了個小朋友，術式很有趣！
第二條：是能讓詛咒進化的術式喲。
第三條：有辦法弄進高專不？~
「喲！」五條悟一屁股坐下。
「哪裡買的和果子。」
「神奈川，一路提回來還記著留兩塊給你，紅豆餡兒的。」
夜蛾正道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盒子，再看啊的一聲吃下第二塊的五條悟：「謝謝你啊。」
「畢竟有求於人啦。」
夜蛾正道又開始織毛衣：「報告提交了？」
「棘還沒寫完。」五條悟伸著懶腰，手臂搭到沙發背上，咧嘴，「還挺期待那群人知道後的表情的，能讓詛咒進化……哈哈，真是詛咒師的福音。」
對於五條悟這種態度，夜蛾正道習以為常。
但是：「你讓棘寫報告？」
「有什麼問題？棘搞得定啊。」
不，不是搞不搞得定。
夜蛾正道想了想，還是沉默地織起毛衣。
「說起來！」五條悟忽然扭頭，很是興致勃勃，「那孩子不但讓一只詛咒從四級進化到一級，期間還完全沒有引起【窗】的注意誒！」
夜蛾正道織著毛衣的動作一頓。
「她甚至沒被詛咒襲擊過喲！」
夜蛾正道一頓：「說具體點。」
五條悟咧嘴：「我們趕過去時，並沒有收到【窗】提醒出現了准一級咒靈。至於沒被詛咒襲擊過，是小朋友自己說的。」
夜蛾正道沉默片刻，又開始織毛衣。
「查過信息嗎？」
「誒~你好像很關心哦。」
夜蛾正道手下動作沒停：「查到了？」
「……真沒意思。」
五條悟大聲嚷嚷：「沒有任何異常，爸爸爺爺太爺爺太太爺爺……就連棘也說，小時候的千夏完全沒有展現出這類天賦哦。」
夜蛾正道：「咒言師末裔，狗卷棘？」
「嗯哼，他倆拿的可是青梅竹馬劇本。不過另一位主角十歲時出了場事故，忘了很多東西。」
「什麼事故。」
五條悟沉默一瞬。
「父母慘死家中，凶手至今未被抓獲，被發現時躲在案發現場的衣櫃裡。聽說在醫院第一次清醒時還記得一點，再醒來後，一切都不記得了。」
*
收完行李，花田千夏拿起桌上的相框。
這是她九歲時拍的生日照，穿著公主裙戴著公主皇冠，一對男女把她圍在中間。他們一起望著鏡頭，笑容燦爛美好。
柳生海鬥說，這是她的爸爸媽媽。
他們是他見到過的，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一對人。
「小夏。」
花田千夏回頭：「舅舅。」她放下照片，朝柳生海鬥走去，「走吧。」
他們今天要去辦退學手續。
再之後，正式前往東京。
本來這件事花田千夏在家裡等著就可以，畢竟她還沒正式入讀立海大高等部[1]，但到底在立海大這個地方讀了幾年書，有點不舍，想在離開前再看一眼。
只是沒想到，剛踏入立海大，她就停住了。
陽光正好，迎著陽光的綠葉嬌嫩欲滴，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當然，只是看起來。
「小夏，怎麼了？」
柳生海鬥回頭看過來。
他到底已經知道一點事，視線僅在說不出話的少女身上停留一秒，便迅速看向狗卷棘。
今天本來是五條悟陪他們一起來，結果因為臨時有事，便換了個狗卷棘。
少年穿著一身休閑裝跟他們打招呼時，說實話，柳生海鬥是有點擔心的。
雖然這位的頭銜是二級咒術師，但他本質上只有十六歲，雖然與自家外甥女同年，但看起來卻比外甥女小很多。再加上他們第一次見面就……
柳生海鬥心情沉重，而花田千夏這時也勉強找回呼吸，跟他一起回過頭。
在他們身後，狗卷棘剛從某處收回視線，就對上兩雙炯炯有神的視線。
頓了頓，他點頭。
「我跟你去。」花田千夏立刻出聲，然後反應過來，看向臉色不對的柳生海鬥。
柳生海鬥的確不想讓她去，但他清楚自己無法阻止。
外甥女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她遲早會獨自對抗詛咒。
可這不代表做家長的不會擔心。
只是最後，柳生海鬥還是輕輕嘆了口氣：「你們去吧。」他看向千夏，「我去給你辦退學手續，隨時電話聯系，好嗎？」
花田千夏連連點頭，又去看狗卷棘。
後者正在手機上敲字，然後走過來，將屏幕放到柳生海鬥面前。
因為角度關系，屏幕反著光，花田千夏看不見他跟自己舅舅說了什麼。
但舅舅臉色肉眼可見變明朗了些，雖然眉宇間的擔憂沒有完全散去，卻還是對狗卷棘鄭重道：「小夏就拜托你了。」
跟在狗卷棘旁邊，花田千夏忍不住偷瞄他。
她還是第一次見長輩對小輩用敬語的，某種程度上，這位據說會成為她同學的少年真厲害。
不過……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看向前面的路，莫名覺得這個方向有點熟悉。
而這份熟悉感，也在耳邊傳來擊打聲，女高中生的吶喊助威，以及轉了個彎後落入視野的鐵網中，塵埃落定。
是去網球部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1]私設：立海大高等部和初等部在一所學校。
另外千夏：哥哥的網球部由我守護！
狗卷棘拉下拉鏈：嗯。
第6章 【006】
意識到氣息來自網球部，等花田千夏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擠開人群，貼到了鐵網外面。
被她推開的女孩子們嘟嘟囔囔，一看清是她，又悻悻地收了聲。
然後三三兩兩地跟她打招呼。
整個立海大，沒有人不知道柳生比呂士和她沾親帶故。所以通常喜歡圍觀網球部打球的女生，哪怕背地裡嚼壞了花田千夏的耳根，也不會當著她的面說什麼，甚至還會跑來交好。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這種做事風格，她已經領教過很多次。
沒有抹黑同窗的意思，這只是現實。
所以花田千夏一句沒理。
她扒著鐵網，一雙眼睛在場內掃視。
詛咒呢？
為什麼看不到？
可氣息明明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花田千夏眉頭緊皺。
哥哥就是因為詛咒出的事，她不能讓他在乎的朋友也出事。
但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什麼異樣都沒有。
在焦慮感倏地升起時，花田千夏被人輕輕拍了肩膀。
她沒理。
然後又被拍了。
誰啊——
花田千夏生氣了。
正想轉頭罵人，卻猛地停住。
輕微的痛感從臉頰處傳來，紫眸少年一根手指抵住她的臉頰，四目相對時，他眉毛一揚，非常不客氣地又戳了一下，才施施然收回手。
花田千夏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直接丟下狗卷棘跑過來的。
可就算這樣，他也可以叫她啊？
他們很熟嗎就戳她臉？
下一秒，狗卷棘舉起手機。
【冷靜下來了？】
剛升起的別扭感一晃，又慢悠悠地落回花田千夏心底。她手指扣住鐵網，總算憶起狗卷棘不方便說話的事實。而且經過對方這麼一鬧，自己好像確實沒那麼焦慮了。
她點點頭，繼而無意識委屈。
「我看不見。」
花田千夏盯著狗卷棘，像迷路的小狗終於找到媽媽，哼哼唧唧地尋求安慰：「怎麼辦？」
比起怎麼辦，這句話配上她直勾勾的視線，聽起來更像是——
你怎麼才來？
狗卷棘看得想笑。
這理直氣壯的態度，簡直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明明是她一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就瞬間忘記其他，現在倒怪他來晚了？
而且明明……
他也曾經是她在乎的人。
如果不是那場事故。
狗卷棘臉色微沉，看得花田千夏心都提起來。
他表情為什麼那麼難看？這次詛咒很厲害很難對付嗎？連他都感到困難？
那怎麼辦！？
花田千夏六神無主，見狗卷棘垂眸敲手機，按捺不住湊過去，扒住他的手臂跟著一起盯住屏幕。
【詛咒】
「千夏。」
一道熟悉的聲線穿過耳膜。
她下意識抬頭。
隔著鐵網，鴛紫色頭發的少年身形挺拔，微垂的同色系眼眸如水般溫柔。
他望著她，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發出邀請：
「要不要進來看比賽？」
花田千夏與他對視了會兒，在狗卷棘剛收回手機時，一句話蹦了出來：
「可以讓我朋友一起進去嗎？前輩。」
*
其實狗卷棘不想進。
咒術師講究低調，再加上這裡人多，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膽開展工作，或者說根本不需要工作。
因為這裡的不是詛咒。
但他無法拒絕花田千夏，特別是當她用期望卻不安的綠眸盯住自己時。
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回家路上和她一起遇到的那只小奶狗。
那是個暴雨天氣。
小狗坐在已經被水浸濕的紙箱裡，仰頭看他們。那時候小狗看著他們的綠色眼神，和她剛才看他的一模一樣。
於是他只能跟進來，一邊豎起耳朵聽千夏和前輩說話，一邊等輔助監督回信息。
他剛發了一個人的照片過去，麻煩調查背景。
「今天周六，怎麼到學校來了？」
「來辦退學手續。」
「辦好了嗎？」
「還沒，舅舅去了。」
「誒？那千夏怎麼想到來網球部？」
少女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狗卷棘則有些無聊地劃動屏幕，正當心底悄悄回復「當然是因為察覺到詛咒氣息」時，聽到那位長得比女生還漂亮的前輩來了句：「是想帶朋友參觀學校？」
劃拉屏幕的動作一頓。
這句話的語氣不但溫柔，還帶著滿滿的、替人解圍的親昵意思。
狗卷棘察覺到千夏前輩似有似無的眼神，忍了忍，在少女松了口氣連連應聲的背景音中，點開監督發來的文件。
【跡部景吾，跡部集團唯一的繼承人。】
狗卷棘看著文字。
耳邊，花田千夏正在乖巧地打招呼。
「前輩們好。」
花田千夏在心裡默念一二三，直起身。
身為柳生比呂士表妹，雖然平時不是沒和前輩們接觸，但她向來信奉該有的禮貌還是得有。雖然可能在場幾位前輩曾委婉表示，比起注重禮貌，更希望她在功課上讓他們少點發愁。
「喲，小千夏。」
「下午好，雅治前輩。」
其中就以仁王雅治為首。
作為表哥的雙打搭檔和死黨，他是花田千夏接觸最多，也是輔導她數學功課最多的人，當然，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就把她丟給柳蓮二的人。
此時的他正坐在台階上，身體前傾，手肘搭著膝蓋，視線滑過花田千夏，看向狗卷棘。
「這位是？」
知道狗卷棘不便開口，花田千夏也回頭，對上他抬起的視線：「他叫狗卷棘。」她停住，想了想，「是我在醫院認識的朋友。」
狗卷棘舉起手招了招，沒出聲。
花田千夏趁機盯著他。
怎麼樣！？她用眼神問。
狗卷棘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垂眸。
花田千夏定住。
雖然沒之前明顯，但少年的心情……
好像不太好？
為什麼？因為詛咒？
花田千夏視線來來回回地動，從少年的側臉跳到地上，又跳回他的臉，默默推翻猜想。
好像不是啊……
可不是因為詛咒，還能為什麼？
啊，因為她剛才的介紹？也不能啊，他們明明就是在醫院認識的！
花田千夏皺著眉，又困惑又納悶。而當她在一聲「Game！忍足，4-5」中靈光一閃，覺得狗卷棘可能是因為一下子見太多前輩而害羞時，才發現前輩們已經安靜盯著他們看了很久。
「……」
不是，為什麼他們看起來也這麼悶？
不就一會兒功夫……
到底怎麼了啊？
可惜沒人解答她的疑惑。
像是剛才那陣詭異的沉默不存在，再開口時，幸村精市態度無比自然：「坐下一起看比賽吧。」
他看向狗卷棘，態度較之剛才友好：「你們有什麼想喝的？我讓切原帶回來。」
奇奇怪怪的。
花田千夏心裡直犯嘀咕：「我要葡萄汁。」
她又去看狗卷棘，試探：「一樣嗎？」
後者抬眼看她，點頭。
花田千夏莫名松了口氣。
於是她伸手拉過狗卷棘，本想靠前坐到丸井前輩旁邊，但即將坐下時，被亞麻發色的少年拉住。
他指了指最上面的台階，沉默地垂眼看她。
「啊？坐上面啊？」
花田千夏有些犯難。
她不是很想，雖然那邊視野更好，但一旦出事，這些台階就是她救人的絆腳石。
狗卷棘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
他有些無奈。
這家伙的英雄情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小時候就是這樣，明明誰都打不過還不會罵人，就敢擋在他前面。被打就算了，還要逞強說不是打不過，是爸爸媽媽說其他人太弱，她一拳下去對方可能會受傷，這才沒有出手。
不過更糟的是，現在想起這些事，還是無法克制地覺得她很可愛。
算了。
狗卷棘抬腳，踩上台階。
她不去，那他去吧。
本來還想在後面和她用手機說話……
狗卷棘一頓。
他偏頭，看向又抓住自己的少女。
後者看表情是不情願，動作卻是毫不猶豫站起，抬腿，踩住上一層台階：「去就去嘛，我去還不行。」
狗卷棘適時抬手，讓少女借力站到台階上。
而後像是察覺到什麼，眼珠子一轉。
頂著一群高年級前輩的目光，狗卷棘克制著喜上眉梢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環游夏天送的地雷，以及aloha和貓貓chan送的營養液~
第7章 【007】
【誒？！不是詛咒嗎？】
花田千夏及時咽下驚呼，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前面的前輩們，手指飛快在屏幕上移動。
可這次她感覺到的氣息，和上次在醫院時一模一樣啊？甚至在她來了以後，變得越來越濃了。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狗卷棘就坐在身邊，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
【是咒物。】
咒物？花田千夏疑惑地盯著這個新詞。
【就是擁有詛咒力量的殘骸或物品，這類東西也有等級劃分，4級到1級，然後特級。至於它們的作用之一，你可以簡單理解成補品，就像你能提升詛咒的咒力使它們變得更強，一個道理。】
這樣啊。花田千夏想了想，問。
【那這個是幾級？】
【無法判定。】
她愣了愣，隨即轉頭看狗卷棘。
他沒有看她，而是背部微弓，眉眼低垂地盯住手機，和他發過來的信息一樣，有些冷漠的感覺。
花田千夏有些別扭。
她收回視線：【哦……】
然而她沒想到，與自己這條信息一起跳出的，還有狗卷棘發來的一長串文字。
【咒物的判定和詛咒不同，所以我沒辦法告訴你。但有一件事我能確定，如果跡部景吾繼續帶著它，他會出事。】
【因為會有詛咒追著咒物而去？】
【是的。不過別擔心，我已經讓人處理了。】
不知道為什麼，花田千夏心情變好了。
但說句很心虛的，知道詛咒，或者說咒物不在立海大這邊，她真的放心很多。
為了掩飾，她主動問。
【這種一般怎麼處理？】
【一般是封印或者銷毀，部分視情況利用。】
視情況利用？能怎麼用？
花田千夏正准備打字問，就感覺手臂被狗卷棘輕輕撞了撞。
干嘛？
她抬起頭。
狗卷棘指了指對面，又指了指自己。
沒理解錯，應該是「我去一下對面」的意思。
花田千夏點頭，目光追著狗卷棘一躍而下的身影，風掠進他的襯衫，結實有力的腰肢一閃而過。
他的舉動吸引了部分人注意。這個期間，真田弦一郎總算拿到了這場比賽的勝利。
周圍的歡呼聲很大，場內的真田弦一郎側身，看向從網球場後面跑過的狗卷棘。
後者一直跑到跡部景吾面前，停下。
花田千夏雙手撐住下巴看他們，坐在側前方的仁王雅治往後靠了靠，語調散漫：「狗卷和跡部原來認識啊。」
「應該？」花田千夏知道仁王雅治跟自己說話，但她不清楚具體情況，回答不出更具體的。
畢竟狗卷棘剛才也只是把跡部景吾的資料發給她，說氣息是從這個人身上傳出來的。
不過，他真的好厲害。
這麼小，卻已經是經驗豐富的咒術師。在她還只能判斷有沒有詛咒時，他就已經能夠明確詛咒的位置，還很清楚是從哪個人身上傳出來的。
她以後也能這樣嗎？
花田千夏盯著狗卷棘和跡部景吾，忽然想起自己的葡萄汁還沒喝完，拿起來喝了口，順便有一搭沒一搭回著仁王雅治的話。
直到她被揪住耳朵。
「哎哎！」其實不痛，但花田千夏還是第一時間表達出很痛的樣子，迅速捂住耳朵，「雅治前輩做什麼啦。」
「做什麼，眼珠子都要掉到新朋友身上了。」
這時，坐在最前面的丸井文太也側身看過來：「剛才也只顧著和新朋友用手機聊天，我們這些做前輩的啊，都入不了千夏的眼咯。」
「哪有。」花田千夏搓著微燙的耳朵，「明明是前輩們沒有跟我說話，只顧著看比賽。」
「倒打一耙的本事挺有長進。」坐在台階另一邊的柳蓮二開口，語氣帶笑，手拿著筆在記錄什麼，「看來精神恢復得不錯。」
「……」
「什麼時候敢和你回嘴，那才叫長進了。」幸村精市笑道，「是吧，千夏。」
花田千夏扁扁嘴，她是在柳蓮二手下因為數學死過一次的人，深知招惹誰，都不能招惹這位前輩的道理。
她瞄了眼柳蓮二，收回視線，看向狗卷棘。
卻不料直直對上的，是少年望過來，異常驚恐的表情和倏地扯下的圍脖。
「滾開！」
【記錄：2017年3月，神奈川立海大學校高等部，網球場上空，出現兩只一級（原二級）、五只二級（原四級）共七只詛咒，確認數名非術師目擊現場。事態嚴重，高專派出特級咒術師1名，已在現場的二級咒術師共2名進行處理。其中發現，能使詛咒咒力強化的非術師存在1名，已將其納入東京高專管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天竺黃的1個地雷~還有颶風南瓜燈的營養液~
第8章 【008】
冷淡的聲線帶起颶風，轟的一下，擦過少女的發絲衝到她腦後，砸得鐵網發出巨大聲響。
與此同時，花田千夏看到跡部景吾同樣驚愕的視線，在驟然響起的尖叫聲中，狗卷棘身體一歪又立即站穩，聲音嘶啞用力：
「跑！」
所有人應聲而動。
花田千夏全身血液霎時沸騰。
但身體剛不受控制站起，下一秒便腰部一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失重感便如洪水般從頭頂驀地傾瀉。
呼嘯的狂風從耳廓略過，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花田千夏緊緊抓住纏在自己腰間觸感軟滑的物體，在一片驚慌的嘈雜之中，午飯都要被晃吐出來。
「扭曲吧！！！」
無比清晰的一道怒音。
滯空感接著一股巨大的衝力，嘭的一聲，撞得花田千夏短暫喪失意識，又在一片混亂的呼喚中慢慢清醒過來。
她意識到自己被救了，但四肢酸痛無力，胃裡一片翻湧以及視線模糊的感覺很不好受。四周抓住她的手力氣也很大，特別是托住後背、將她緩慢推出去的那個掌心。
是狗卷棘的。
少女隱隱意識到。
「不要！」
花田千夏掙扎了兩下，想從一個陌生又寬厚的背部下來。她不想跑，或者說不能跑，不，她要跑，但不能留下狗卷棘！
打不過的……
他打不過的！
因為不只有一只詛咒！
「千夏！」但當她抬手想推開背自己的人時，仁王雅治的聲音響了起來，他按住她的手，語氣沉著中隱含慌亂，「別亂動！」
「雅治前輩！」
「壓扁吧！！！」
不可思議的嘶啞怒音後，轟隆巨響徹底蓋過她的聲音。花田千夏呼吸一滯，猛地回頭，卻被飛揚的塵土迷了眼。
下一刻，塵土被冷白的牆面隔絕。
仁王他們帶她拐了個方向。
「前輩，前輩！」花田千夏再次掙扎起來，但仁王雅治力氣太大，導致她的一切動作只是徒勞，「別丟下他，他會死，他真的會死的！」
這麼可怕的氣息……
剛才竟然完全沒察覺到。
不，感覺到了，她明明感覺到了！
可她以為那只是……
花田千夏掙扎著哭了出來。
她怎麼能以為那只是咒物？！
仁王雅治沒出聲，臉色卻沉得可怕。
花田千夏掙了幾下無果，正想不管不顧直接往後倒，正在奔跑的真田弦一郎忽然猛停下。
停得太突然，以致於少女沒法控制重心，如果不是仁王雅治一直扯著，她能當場從真田背上摔下來。
花田千夏驚魂未定地抬眼——
那是一張臉，她無比熟悉的臉。
屬於柳生舅舅的臉。
而這張臉，出現在了一只人形怪物胸前。
這只怪物十分高大，足足比普通人高出幾倍，身體表面遍布青筋凸起的手臂。
她聽到自己的呼吸。
很重，很沉，在耳邊如同被人擴音般回響，一下下敲擊著本就脆弱的耳膜。
有什麼東西從心髒迅速流竄出來。
像是冰川融化，海水倒灌，一邊刺得她發冷地疼，一邊湧入她本就脆弱的四肢百骸——
記憶中，白發男人吊兒郎當地笑著道：
「你的咒力就會像打開了的水閥，自動流向它們的意思。」
空間扭曲一瞬。
挑唇獰笑的怪物也隨之頓住。
它與呆愣的仁王和真田對視，片刻後，遲疑地放下眼珠，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少女。
她低垂著頭，一只手輕輕按在它的腰腹。
這只是一幅非常普通的畫面。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清這一幕，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猛地擊中它。
生存本能讓它下意識想逃離，但讓它更為驚駭的是，它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明明她只是輕輕貼著它。
「你應該能聽懂我說的話。」花田千夏聲音和她的手一樣輕，腦子更是清醒，「畢竟能想到在校門口堵人，還好巧不巧帶著我的家人到我面前晃，你應該是有智慧的吧。」
她曲起手指，手臂用力。
隨著指尖陷入詛咒的皮膚，少女微抬雙眼。
「這麼想要，拿去好了。」
澎湃的寒冷洶湧而出，如開了閥的水管，從花田千夏指尖直直灌入詛咒身體。
下一秒，就見詛咒猛地繃直脖子，還未發出聲音，就像一個被扎緊了口的塑料袋，因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注入，嘭的聲炸成一片血污。
一幅完整的身軀出現在眼前。
花田千夏眼睫輕顫，而後十分迅速地大張雙臂，再干脆利落地被壓得雙膝一跪。
趕過來的真田和仁王救了她。
「還有呼吸！」
在花田千夏被扶出來，准備撲過去查看舅舅情況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已經迅速地喊了出來。
像是擔心她沒聽見，這位年少老成的前輩望向她，眉眼堅毅肯定：「叔叔還有呼吸。」
花田千夏鼻頭一酸，當即軟下。
仁王雅治猛地撐住她，一時間的心情十分復雜：「怎麼樣？感覺還好嗎？我們先出去吧。」
再往前一點，他們就能出去了。
可是千夏會願意嗎？
果然，短暫沉默後，仁王雅治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塊冰輕輕握住。
少女很堅定，也很緩慢，她抬眼看他，一雙苔綠色的眸子含著水光。
「一定還有人在裡面沒出來。」
花田千夏聲音顫抖：「我……我不能讓狗卷一個人在裡面，他剛才聲音聽起來很不對。」
仁王雅治沉默了會兒。
忽然，從校舍的方向傳來一陣巨大聲響，像是石壁被炸開的聲音。
花田千夏迅速回頭，又著急地看回來。
「我……」
「你去吧。」
仁王雅治深吸口氣，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好！」
望著她迅速跑走的背影，仁王雅治轉過身，看向已經背起柳生海鬥的真田。
後者正看著他，語氣卻不比以往堅定。
「千夏會沒事的。」
「……嗯。」
作者有話要說：
被基友打醒了，我決定日更到完結！（哐哐敲鍵盤）
第9章 【009】
「咳、咳咳。」
再一次使用咒言，狗卷棘再也撐不住。
他雙腿一軟，如果不是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伸手撐住，他能直接摔到地上。
渾身的力氣被抽光，喉嚨更像是被刀片割過般痛感明顯。呼出的氣息火熱，帶著明顯的血氣。
狗卷棘閉了閉眼。
太陽穴傳出的脹痛感讓他的視線一片模糊。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
這麼想著，狗卷棘一口氣沒喘勻，強烈的預感讓他猛地捂住嘴巴，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暗咳。
「景吾！」忍足侑士再也忍不住，壓低聲音湊到跡部景吾身邊，「我們不能——」
「噓。」
紫灰發少年表情前所未有的嚴峻，甚至可以看出有點緊張。他動作很輕，一邊將暗咳的少年往自己的方向帶，一邊緊緊盯著教室的某個角落。
那裡空空如也。
但忍足侑士不敢再出聲。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驟降的溫度和空氣中發生變化的氣味無一不在提醒，有東西進來了。
那東西很大，大到擠破窗戶玻璃，整齊擺放的桌椅也向四處傾倒。
「侑士。」
跡部景吾忽然輕聲開口。
忍足侑士幾乎立刻就猜到他的打算，正想拒絕，就被跡部景吾搶白。
「你看得見，還是我看得見。」
忍足侑士一滯。
他看著神情嚴肅的跡部景吾，又看向一路保護他們的亞麻發少年，咬咬牙，矮身接過他往自己背上拖：「你可別忘了你是獨苗。」
「……」
跡部景吾飛快斜了他一眼。
「我出去立刻找救援。」忍足侑士緊緊盯著他，「一定不要輕易涉險。」
跡部景吾笑了。
一如他平日那般自信張狂：「用你提醒？」
忍足侑士背著狗卷棘，慢慢往後退。
人在緊張時，總會下意識轉移注意力，就像他現在選擇和跡部說話：「我看你是挺……」
他頓住，看到跡部景吾的視線往上一抬。
一只虛弱的手搭上忍足肩膀。
那一刻，微熱的氣息略過忍足侑士耳廓。他看不見對方，卻能嗅到少年身上瞬間濃郁的血腥味，和在某個剎那無比陰冷、像蛇一樣的強烈吐息：
「衝飛吧！！！」
一聲巨響，面前的窗戶連同石牆猛地炸開。
陽光和溫暖爭先恐後地湧入教室，忍足侑士心有所感，迅速放下少年轉過身。
「小少年！小少年？！」
他拍拍對方冷得像塊冰的臉，跡部景吾也迅速湊過來，伸手試探少年的鼻息。
「還有呼吸。」跡部景吾剛松了口氣，卻又倏地抬眼，看向忍足侑士身後。
後者的心立馬提起，在他近乎絕望到想破罐破摔，准備下一秒就不管不顧撲空氣時，教室的後門被唰的下打開了。
一名黑發少女衝進來。
她面對開了一個洞的牆壁和窗戶愣了愣，接著飛快找到蹲在角落的他們。
忍足侑士對她有印像。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中場休息時，他的確看到她和這位少年一起坐在立海大隊伍裡，看著還和立海大那群人關系很好。
「狗卷？！」
花田千夏衝過去，撲通一跪，也來不及關注跡部景吾他們，全副身心都在狗卷棘身上。
說他渾身是血都不為過。
褲子、白T，還有被血染紅的嘴唇。
與那鮮艷的嘴唇正好相反，是他慘白到毫無血色的臉色。嘴角充滿生命力的蛇目咒紋此時也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死去那般，沾著一點血跡，看得人觸目驚心。
怎麼會這麼嚴重……
花田千夏伸出的手都在顫抖，她想碰狗卷棘，但又不敢，只能無措地僵在半空。
怎麼辦。
現在要怎麼辦？！
「前輩！」她忽地看向跡部景吾，「剛才他想找你拿的是什麼？」
跡部景吾被問得一愣，接著伸手，將脖子上一條細小金鏈勾出來。
花田千夏毫不猶豫：「給我。」
跡部景吾搖頭：「摘不下來。」
花田千夏愣了愣。
她一路追著聲音和氣息過來，本來以為只會見到狗卷棘，事實上的確也見到了，但沒想到會是這個畫面。
而拿到咒物吸引大部分火力的念頭也在頃刻間被推翻，她大腦霎時空白幾秒。
只是眼下也不許她想太多，只能：
「請前輩跟緊我。」花田千夏說完，轉向忍足侑士，「至於這位前輩……」
「他看不見。」跡部景吾打斷道。
花田千夏再次愣住，鼻頭漸酸。
看不見呢？
她盯著忍足侑士，對方與她對視三秒，露出了些許莫名又有點尷尬的表情。
最後，少女深吸口氣。
「那請兩位前輩務必務必跟緊我，拜托了！」
*
「【窗】大概在一個小時前確認到聚集起來的詛咒身影，這期間咒力水平一直處於穩步提升的階段，所以無法確認更多詛咒的具體情況。半徑500米內的居民已經疏散完畢，以及至少還有七名學生滯留校內。」
「七名。」五條悟停住腳步，對著立海大高等部的門匾摸了摸下巴，「現在不是放假嗎？」
「立海大約了冰帝進行網球訓練賽。」伊地知潔高合上資料，一板一眼道，「聽說這兩個網球部正選成員的人氣非常高，所以除了他們，還有部分學生特地返校支持本校比賽。」
「嗯嗯。」
「另外，跡部集團的公子，跡部景吾也被困在裡面。而一個小時前，二級術師狗卷棘確認，在跡部景吾身上有一件力量非常強大的咒物。所以不排除這些詛咒之所以聚集，是因為那件咒物。至於跡部家公子的照片，已經發您手機上。」
五條悟咧嘴一笑：「我說怎麼火急火燎把我從上個任務叫過來，果然是為了跡部啊。」
伊地知沒有否認，表情肅穆腰板挺直：「請開始工作，五條先生。您這次的目標，是將遺留在校舍裡的學生們安全帶出。」
五條悟嗤笑，意味深長。
「確定是學生們？」
「……」
「好啦好啦。」五條悟擺擺手，大步往立海大校內走去，「待會兒見哦，伊地知~」
伊地知看著他的背影，抬手，豎起兩指。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1]
帳成。
作者有話要說：
[1]帳咒。
第10章 【010】
花田千夏是被驟然出現的強大氣息弄醒的。
她睜了睜眼，入目是遍布塵土碎石的地面，疼痛占據整個胸腔和鼻腔，鐵鏽的氣味飄散在整個空中，像是為整個空間都塗上血氣。
花田千夏躺了會兒，或許半秒，或許半分鐘，才想起自己暈倒了。
她好像天生與能夠把她抓起來的詛咒不對付，每只一打照面，不是喜歡把她舉起來亂甩，就是喜歡抓著她往地面或牆壁裡砸。
折騰她有這麼快樂嗎。
花田千夏真的很想問。
「花田！」跡部景吾的呼喚從遠到近，直到在她耳邊炸響，「花田！」
我聽到了……
花田千夏張嘴，猩紅噴湧而出。
所有話被堵了回去，一口氣沒喘上來，少女咳得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她想抬手捂住嘴，卻發現只要稍一挪動，肩膀就痛得她兩眼發黑。
跡部看出她的打算：「別動，你別動。」
他語氣著急，絲毫不介意自己渾身都沾染上溫熱的血，只想抱著花田千夏盡快離開。
可是拖著一條傷腿，他根本走不快。
花田千夏自然察覺到。
前輩……
她忍著劇痛抬起手，輕輕按在攬著她手臂的大掌上，指尖內扣。
跡部景吾頓住，而後急道：「鬧什麼！」
花田千夏又湧出一口血，她很想說自己不是在鬧，她只是感覺到了一股異常強悍的恐怖氣息在往這邊衝來。
如果再帶著她，他們就走不了了。
「走……」
所以絕對不可以。
更何況他們帶了個狗卷，再不走，他們會全部死在這裡的。
花田千夏鼻頭泛酸：「狗卷……走……」
拜托了跡部前輩，請一定要將狗卷帶出去。
她視線微動，忽地越過跡部景吾紫灰色的碎發，望向他身後的天空。
剛才還光亮的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暗下，卻隱隱約約看得見雲朵的紋路，這種感覺，就像有人拿了個透明的黑色碗罩在他們頭頂。
好像還挺好睡的。
花田千夏迷迷糊糊地闔眼。
跡部前輩在喊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她現在好累好冷，好想睡……
「哎呀~」
一道聲音卷著涼薄而來。
跡部景吾當即心下大駭。
向來引以為傲的反應能力死一般寂靜，意識已經察覺到必須躲開，身體卻無法動彈。
來人出現得太快，也太突兀。
而對方大概只停留半秒，就彎下了腰。
雙手一輕，跡部景吾下意識抬頭想奪回少女，卻在看清來人的樣貌時停在原地。
「真狼狽呢，小千夏。」白發男人笑著道，似乎渾然不覺懷中的少女已經失去意識。
半晌，他忽然抬眸，望向跡部景吾，一雙蒼藍瞳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跡部景吾？」
「我是。」跡部景吾撐著地面站起，剛站定，忽然感覺頸前一冷。
面前，男人已經抱著千夏轉過身。
「那就麻煩你和你後面那位小朋友，把我未來可愛的學生帶出來啦。」
*
花田千夏醒來時，外面陽光正好。
空氣清甜，被褥蓬松，她抓抓被子，整個身體像陷在柔軟香甜的棉花糖裡，舒服得不得了。
這種熟悉的、仿佛記憶中曾經歷過的痛苦是假的經驗，花田千夏之前體會過一次。
她知道自己又被救了。
花田千夏頗為舒服地打了個哈欠。
才偏頭看向床邊。
亞麻發色的少年雙手環胸，下半張臉埋在藍綠色圍脖裡，頭一點一點，睡得無知無覺。
脖子不累嗎？花田千夏第一反應。
以前她最討厭就是在學校午休，因為趴一中午的下場，往往就是腰酸背痛。
後來表哥知道，直接給她開了個後門，中午到學生會會長辦公室躺沙發。剛開始花田千夏拒絕了，因為她想到如果自己把沙發霸占了，表哥就不知道去哪兒休息。
結果過了兩星期，柳生比呂士就跑來告訴花田千夏，說辦公室裡新添了張沙發，讓她帶上小被子去午休。
花田千夏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坐起來
她一動，狗卷棘立刻睜開眼。
看得出來他剛才是真睡著了，眼神還有些蒙眬，盯著花田千夏一時無法回神。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花田千夏緊緊盯著他。
少年與她對視了會兒，雙眼慢慢清明，隨即彎起：「大芥。」
明明只是簡單的飯團餡料，花田千夏聽出了「沒事」的意思，但還是不放心。
「真的沒事嗎？」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她眼眶微熱，「你那時流了好多血，臉上衣服全都是，我還以為……」
她猛地停住，憋住想掉的眼淚。
「我還以為你要死了。」
先前沒時間想這件事，現在想起來，雖然這個人現在看起來狀態很好，花田千夏還是擔心。
他是很強。
但他也會受傷。
如果傷得厲害，他還會……
花田千夏不敢想下去。
「大芥。」
她一愣，抬眼。
壓著她發頂的手很溫暖，一如少年露出的笑。
見她呆呆的，狗卷棘想了想，收回揉她腦袋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部手機，遞了過去。
花田千夏看看手機，又看看他。後者將手機往她面前又放了放，眉頭一挑。
她忽然反應過來，連忙接過。
剛解鎖屏幕，手機直接卡死幾秒。
接著叮聲瘋狂響起。
即時通訊彈窗非常多，而花田千夏從中抓到了部分讓她安心的名字。
舅舅、幸村精市、仁王雅治、真田弦一郎。
下一秒，狗卷棘的未讀也跳了出來。
發送時間是剛剛。
【喝水嗎？】
花田千夏不是很渴，剛准備抬頭拒絕，卻見狗卷棘已經手裡端著一杯水送來。
下意識接過，她道了個謝，看著少年坐回椅子上，整顆心都暖洋洋的。
好險沒事。
花田千夏開始察看信息。
詢問她身體情況的幸村真田仁王那一撥；還有些得知學校周六出了事的同學，不知道從哪聽到各種八卦然後跑來跟她說；其中甚至還有五條悟，說的是已經幫她把在推上的求助刪了……
花田千夏沒力氣譴責他亂刪自己推文，因為舅舅的信息忽然跳到最上面。
【柳生海鬥：小夏，比呂士醒了。】
伴隨著這條信息提示，是一道熟悉的、異常強悍的可怖氣息。
花田千夏猛地一僵，淚水倏地滾下。
一直關注著她的狗卷棘當即出聲：「大芥？！」
於是當五條悟雙手插/兜走進來時，就看到少年在床邊手足無措地「大芥大芥」，而坐在床上的少女則滿臉淚水地望著他的方向，表情裡的驚恐在他出現之後漸漸凝住。
接著，她顫抖地啟唇。
「五條先生？怎麼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被五條咒力量嚇哭的少女……
對不起我真的想笑。（作者自嗨）
第11章 【011】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條悟爆發出的大笑嚇得花田千夏一抖，她眼淚要掉不掉，愣愣地看著前仰後翻的男人，實在想不通自己剛才的話有什麼好笑。
氣息被認成咒靈誒……
對於一名咒術師來說，是很過分的事吧？
她扭頭去找狗卷棘，本意是尋求安慰和支持，卻沒想到看到的，是少年也偏頭笑得直不起腰的樣子。
花田千夏更加迷茫了。
為什麼不生氣啊？
可無論從五條悟開懷的大笑，還是狗卷棘無聲的歡笑，她都看不到一點負面情緒。
特別是笑過後，白發男人還伸手摸她腦袋，那樣子，就差在嘴裡發出哫哫哫的聲音。
「真是老師的好學生，不錯不錯。」
「……老師？」
「誒我沒告訴你嗎？」五條悟拿開手，音色飛揚表情明亮，「我是千夏在咒術高專的班主任哦，從現在起，千夏要喊我五條老師！」
您沒有，您只說了讓我到高專報道。
花田千夏心裡嘀嘀咕咕，又想到五條悟剛才震天的笑聲和恐怖如斯的咒力：「五條老師。」
「聽起來有點不情願呢。」
「並沒有，我一點都沒有覺得您很可怕。」
「不小心說出心聲了喲千夏。」
插科打諢完後，五條悟才開始說正事：「雖然棘已經將大體情況寫進了報告，但關於你的事情，我還是想跟你再做確認。」
花田千夏正襟危坐：「老師您說。」
五條悟顯然很滿意她這個態度，翹起嘴角：「千夏是不是祓除過一只詛咒？」
花田千夏頓住，點頭：「是。」
「通過咒力灌輸的方式。」
「是。」
花田千夏想了想，在五條悟有意沉默下，福至心靈般主動道：「當時那只詛咒吞了我舅舅，我腦子一熱，忽然就想到你之前跟我說的話。那他們被我吸引過來，不就是想通過我提升力量嘛，我就全部給它。」
「結果歪打正著？」
「也不是。」
花田千夏解釋：「我這些天想過，那只纏著我哥哥的詛咒，它不是一天就變得那麼可怕的，它有一個明顯的過程。也就是說，我的咒力雖然能提升詛咒的力量，但它們也要有時間消化。就像吃東西，腸胃得先消化了食物才能吸收營養吧。那我一下子給它灌這麼多進去，它肯定消化不了。」
「如果它可以呢？」五條悟反問，嘴角挑起的弧度不懷好意，「【窗】曾監測到立海大曾短暫出現過特級咒靈，但只有短短一瞬，就消失了。」
「……我承認有賭的成分。」
一片沉默。
「很好！」五條悟忽然出聲，長手一伸，又用摸狗的方式去擼花田千夏腦袋，「真棒真棒，是個會思考的小瘋子！本來還擔心你得適應一段時間呢。」
花田千夏腦袋被揉得倒過來倒過去，想問自己怎麼就小瘋子了，但直覺會得到很不好聽的回答，干脆作罷，躺平任擼。
最後是看不過去的狗卷棘出手制止。
「對了老師！」花田千夏一邊以手代梳整理頭發，一邊看著五條悟，「這裡就是高專嗎？」
「是哦，高專醫務室，一會兒帶你去宿舍。」五條悟岔開腿坐在椅子上，腰板坐得筆直，「運氣好的話還可以遇到二年級學生，但離你正式開學還有兩個星期。順帶一提，棘會成為你未來同學，你知道吧？」
「知道。」花田千夏點頭，欲言又止。
「怎麼了？」五條悟意味深長瞟了眼狗卷棘又收回來，笑眯眯地問。
「就……」她猶豫片刻，試探性開口，「我現在這個狀況，適不適合出門啊？」
五條悟沒有直接回答：「什麼狀況？」
「關不上水龍頭的狀況。」
「……」
花田千夏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沉默，不過他好像笑得更開心了。
「想去逛逛東京？」
「不是，是我表哥。」花田千夏無意識停下梳頭的動作，「剛才舅舅發信息過來跟我說，表哥醒了，所以我想回去看看他。」
「嗯……麻煩耶。畢竟我和上面那些老家伙保證，在你學不會關水龍頭之前，絕對不會讓你離開高專。」五條悟捏著下巴回憶狀。
雖然大概猜到，花田千夏還是沒忍住失望。
她悶悶的哦了一聲，剛垂下眼，就聽到擲地有聲的一句——
「但只要有我在，就算想去京都也完完全全沒問題！」
花田千夏倏地抬頭，看進五條悟笑容滿滿的表情：「畢竟是可愛的學生對老師的第一次請求！無論如何都要滿足，才是一名合格班主任該做的事情呀~」
狗卷棘沒有跟他們一起去。
因為他家裡來人了。
加長版的黑色轎車直接橫在高專門口，穿著傳統和服、上了年紀的男人看都不看五條悟和花田千夏，直接望向狗卷棘。
然後狗卷棘就走了上前，路過他們時腳步停了一下：「鮭魚。」
花田千夏聽不懂，五條悟則揮揮手：「去吧去吧。千夏這邊有我在不用擔心，回見哦棘~」
狗卷棘有點無奈，他瞟了眼五條悟，又去看懵懵懂懂的花田千夏。
後者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學著五條悟揮手：「對對，有老師在我不會有事，去吧去吧，我們電話聯系啊~」
狗卷棘看著兩人同款揮手，聽著兩人的同款尾音，很想說我不擔心，但你們能不能不要用趕狗的手法和他揮手。
算了。他收回視線，把臉往圍脖裡埋進幾分。
目送狗卷棘離開後，又一輛車停到高專門口。
花田千夏沒動，被五條悟捧著後腦勺往前帶。
「棘的心情很不錯哦。」坐進車裡時，他語氣帶笑，「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回家帶著笑，可能是想到之後會和你成為同窗而期待著吧。」
花田千夏系好安全帶，聞言認真一點頭。
「嗯！我也很期待和狗卷成為同學。」
五條悟笑而不語，在花田千夏看不見的地方，有些悵然地嘆出一口氣。
氣息之下，是沒有多少人能讀懂的沉重。
「青春真好啊，小千夏。」
「……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章的時候我真的全程姨母笑，誰懂我嗚嗚嗚嗚嗚
第12章 【012】
去看表哥的過程有驚無險。
有驚是花田千夏發現，以前對她視而不見的詛咒現在只要她出現，就立刻鎖定她撲過來；無險是五條悟基本只要動動手指，詛咒們就會原地爆炸。
超——厲害的！
她也要當這樣的咒術師！
立下如此雄心壯志，花田千夏走向醫院的腳步可謂雄赳赳氣昂昂。
只是忽然，五條悟按住她的肩膀。
「五條老師？」
「啪。」
一聲脆響。
花田千夏眼睜睜面前的空氣冒出黑煙。
她看著原地後倒、露出真容的詛咒，渾身都是後知後覺的冷汗。而按住她的五條悟被逗笑，捏了捏她僵住的後頸：「好啦，走吧。」
花田千夏遲疑了會兒，心中的天秤往看一眼哥哥的選項倒去。
就一眼，看完就走。
她這麼想著，不自覺抓向五條悟袖子。
哥哥看起來好了很多。
花田千夏躲在病房外面看，房間裡很多人，舅舅、舅母、表妹，還有網球部的前輩們。
精市前輩的臉貼了個OK繃；蓮二前輩的左手手肘也包了塊紗布；雅治前輩則是上臂位置，在短袖下沿露出了一點似有似無的青紫色。
花田千夏內心發酸。
雖然看到哥哥好起來很開心，但前輩們受傷這件事就像塊石頭堵在胸口，讓她剛有所提升的情緒又沉了下去。
如果她能強一點就好了。
不求和五條老師一樣，狗卷棘是可以的吧？
花田千夏悄悄往後退幾步，轉過身。
五條悟隔著一條走廊，望著她。
「這就走了？」他雙手環胸，沒有動彈，「不進去打聲招呼嗎？畢竟過了今天，千夏很可能要有一段時間見不到家人了。」
「還有電話嘛。」花田千夏努力讓自己不那麼沮喪，她深吸一口氣，「而且我現在進去，萬一又發生點什麼情況怎麼辦？」
「哈？老師就這麼不被信任啊？」
「不是的不是的。」
花田千夏連忙擺手否認：「只是……」
他們每個人都在笑。
陽光散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每個人的眉眼都是舒展的，她不想打擾這種輕松的氛圍。
五條悟沒有一問到底。
他只是倚著窗台，唇角微挑，雖然看不見他的視線，卻能明顯感覺到他正在看她。
花田千夏不討厭這樣的注視。
她微微挺直背脊，將隔著一扇門的那些人統統放進心底，走向男人：「老師，我們回去吧。」
下一秒，身後的門忽然傳來輕響。
花田千夏怔然回頭。
仁王雅治站在門口，房門並沒有打得很開，所以他往那一站，基本擋完了病房裡其他人的視線。
他看著她，輕輕關上房門。
「……前輩。」
花田千夏垂著頭站在仁王雅治面前。
後者看起來有很多話說，最終只是化作一句濃重的嘆息：「下次回來，可不能只在門口偷看。」
花田千夏眼淚奪眶而出。
她趕緊伸手捂住眼睛：「對不起。」
對不起，吸引了那些詛咒。
即便五條悟沒說，但花田千夏很清楚，不說全部詛咒，但肯定有部分是衝她來的。
哪怕先前不能完全肯定，可經過今天，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詛咒想得到她。
而且以前的她就算直視詛咒也不會被攻擊，現在卻是只要她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隨時隨地冒出一只來襲擊她的程度。
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靠近他們，至少在自己變強之前，不能給他們帶去更多麻煩。
「那下次回來，一定要跟大家打招呼。」
「……嗯！」
離開醫院時，花田千夏的眼淚還是沒止住。
五條悟很無奈，一邊搖著頭說「千夏真的是個哭包」一邊買草莓蛋糕哄她，只是那些蛋糕，最後都一個不落地進了五條悟肚子。
因為這些蛋糕膩得差點吃吐花田千夏。
這東西真的能吃？
她有點懷疑。
不確定，再試試。
花田千夏忍著瘋狂分泌的口水，想著畢竟是五條老師買的，扔了不禮貌。但她叉子剛挖下第二小塊，就聽到五條悟興高采烈到歡呼的聲音：「千夏不想吃了是嗎？那老師就不客氣啦！」
下一秒，擺在她面前的草莓蛋糕就不見了。
花田千夏看著喜滋滋吃蛋糕的五條悟，只覺得自己又吃到那膩到嚇死人的味道，直到回到宿舍，喉嚨裡還是那股甜味。
不過好消息是，她終於不再掉眼淚，也鼓起勇氣接聽了柳生比呂士打來的電話。
他沒有怪她今天不出現，只是溫聲詢問轉到新學校有沒有什麼不適應的，如果想的話隨時回家，他就在家裡等她。
就這樣，花田千夏正式在咒術高專住下。
第三天，見到了校長夜蛾正道。
明明一臉凶神惡煞，還戴著墨鏡，卻坐在一堆醜萌醜萌的洋娃娃裡，手裡拿著針線織小毛衣。花田千夏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被五條悟拉回注意力。
「這位是夜蛾正道，咒術高專的校長。」五條悟說，「不過不用關心他的存在啦，他只是來旁觀而已。」
花田千夏看回五條悟，卻做不到不關心。
因為她覺得校長看起來有點眼熟……
「千夏為什麼一直在偷瞄校長？」
「嗯？因為……」
「謔！難道是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
花田千夏愣了愣，接著嘭的一聲，回過神時，五條悟手中已經多了個齜牙咧嘴的洋娃娃。
「好生氣哦~」五條悟笑嘻嘻的，修長的手指抓著娃娃頭部，忽然彎腰湊到她面前，「這個呢，叫咒骸，是內側寄宿著詛咒、自生可動的非生物的總稱。」
花田千夏看著齜牙咧嘴的娃娃忽然安靜下去，有些神奇地伸手，戳戳。
「裡面有詛咒嗎？」
「有哦。」
花田千夏又戳了戳。
軟乎乎、毛茸茸的，手感特好。
「好啦，來試試吧。」
試？試什麼？咒力灌入嗎？
嘭的一聲巨響。
在棉花滿天飛，連夜蛾正道都停下織毛衣看過來時，花田千夏瞬間後退一大步，對著手上還抓著一條破布的五條悟九十度大鞠躬：
「對不起！我會賠償的！」
兩秒後，一根手指點住她肩膀，在她疑惑地稍稍抬頭時，將她轉了個方向，對上夜蛾正道的臉。
花田千夏沒反應過來，手指又伸了過來，重新把她的頭戳下去看向地板。
她福至心靈，立馬大聲重復：
「對不起！我會賠償的！」
於是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花田千夏炸了夜蛾正道不下七八九個娃娃。
從惶恐不安地表示自己一定會進行賠償，到面不改色豎起一根手指對夜蛾正道說「校長再來一個」。花田千夏在炸到第十個娃娃時，終於摸到了一點所謂的咒力。
感覺很不好。
這種圍繞全身的陰森和寒冷。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咒力就是從負面情緒裡提取出來的力量。這個世界上，應該沒人能從負面情緒中感受到溫暖吧？
「咦？怎麼啦？」
正在磨夜蛾正道再拿一個咒骸的五條悟一回頭，就看到花田千夏在神游的表情。
「啊，沒事。」花田千夏回過神。
饒是五條悟，這個時候也無法理解少女的心思。他困惑地歪了下頭，又去纏夜蛾正道：「快呀校長，我們小千夏進步了！你再拿個出來，就一個，最後一個！」
夜蛾正道卻是站起身，越過五條悟，站到花田千夏面前。
花田千夏仰起頭看他，有些恍惚。
初見時的熟悉感又冒了出來，這次甚至強烈到無法忽視。
她一定見過他。
花田千夏如此肯定。
可正當她下定決心，想問出他們是不是見過時，夜蛾正道忽然拿出一把短刀，刀刃對著自己的方向朝她遞過來。
「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真正的力隨心動！說試試就逝世，就是苦了裡面安安分分寄宿的小詛咒……（閉嘴啊！）
第13章 【013】
花田千夏的目光不自覺隨刀而動。
著了魔般，她盯著面前的短刃，呼吸沉重。渾身血液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開始沸騰，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歡呼雀躍、橫衝直撞，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口，促使她想都不想地伸出手。
入手是刺骨的冰冷，冷到發痛。
身體卻反常地燥熱起來。
花田千夏細細感受著這份不可思議，她明顯在激動，以致於握著短刃的手都在顫抖。
此時，異像突生。
轟的一聲，熒藍的光芒倏地從花田千夏身上冒出，嚇得她猛地攢緊短刃。接著仰高頭，看著那磅礡的藍光在訓練室上空盤旋兩周後直直墜落，全數沒入刃內。
下一刻，她手心一輕。
花田千夏緩緩抬眸。
耳邊傳來五條悟一句小聲的「哇哦」，她定定看著面前的小男孩兒，他也正直直地看著她，一雙紫色眼睛在昏暗中閃著亮光。
又是這個顏色。
花田千夏不合時宜地想，狗卷棘的眼睛也是紫色的。
「大將。」小男孩開口，是與外表全然不符的磁性低音，「我是藥研藤四郎。」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忽然感到無措，看看旁邊的夜蛾正道，又看看眼前的小男孩兒，出於禮貌接了句：「你好，我是……」
「好了。」夜蛾突然打斷，「弄他回去。」
弄回去？花田千夏更無措了。
怎麼弄？
事到如今，她也意識到這個小男孩應該是自己弄出來的。但當時她自己都稀裡糊塗，現在又忽然要把他弄回去？
她不會啊！
花田千夏下意識求助五條悟。
接收到學生的眼神，五條悟不動聲色把拉到鼻尖上的黑色墨鏡推回去，笑嘻嘻道：「很簡單啊，千夏只要想，回來！就行了哦~」
回來？
花田千夏一頓，低頭看向重新出現在自己手裡的短刃，差點手一抖就丟出去。
電光石火間，她忽然緊緊握住刀，發了好會兒呆，才扭頭看向夜蛾正道：
「我的確見過你。」
*
這個世界除了咒術師，還有其他擁有非自然能力的存在。
比如並盛町那幾位來自意大利彭格列的少年，還有扎根橫濱的武裝偵探社和港口黑手黨。
這些人在咒術界都是公開的秘密。
而除了他們，還有一個更隱匿神秘的存在。
審神者。
夜蛾正道不知道咒術高層知不知道這類人，畢竟他也是從審神者本人口中，才得知了他們的存在。
遇到花田直正那個晚上，很暖和。
滿身血污的男人憑空砸到他面前，在確認對方是名人類後，出於人道主義，夜蛾正道將他撿回去。而當時，花田直正手裡緊緊抓著的，就是他剛才給千夏的那把短刀。
「你見過我，是因為你父親最後一次來找我時，帶著你。」夜蛾正道盤腿坐在地上，「他把你手中的刀交給我，說他找到了想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的原因，打算和之前的生活劃清界限，所以希望我能保管這把刀。」
「而就是那天晚上，他將審神者和付喪神的事告訴了我。並說以後如果我遇到不被詛咒襲擊的人，那麼大概率就是審神者來到這個時代進行任務，無視就好。」
「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系。」
沒有印像。
花田千夏目光滑落，從夜蛾正道看向膝蓋上的短刃。
完全沒印像，夜蛾正道說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句話對她而言都非常陌生，那個什麼最後一晚，再也沒聯系……
怎麼就是想不起來？
花田千夏越想越苦惱，忍不住皺起眉頭。
直到雙手被輕輕握住，少女才驀地回過神，發現手心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掰開她手的五條悟將刀拿出來，本想丟給夜蛾正道，又忽然想起這是花田千夏的東西，於是隨手往自己口袋一放，攬住她手臂一把將人從地上提起。
「好！今天訓練結束！」
白發男人攬住少女肩膀，瀟灑轉身。
花田千夏被推著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
訓練室燈光昏暗，夜蛾正道坐在空曠的地板上，微微垂著頭。
墨鏡擋住眼睛，沒人能看清他的神情。但莫名的，花田千夏就是從這個堅若磐石的男人身上，讀到了一點悲傷。
「五條老師。」
「干嘛？」
外面陽光正好，花田千夏跟在五條悟身邊，看著偏過頭來的他：「沒關系嗎？夜蛾校長看起來好像有點傷心。」
五條悟安靜了會兒，歪頭：「所以？」
「我們就這樣走開嗎？」
「拜托，夜蛾可是比你大了兩輪？不，三輪的老大叔了。」五條悟滿不在乎地接連豎起幾根手指，嘀嘀咕咕，「你擔心他干嘛？而且誰知道他藏起的東西會是這個……」
後一句話聲音太小，花田千夏沒聽到。
她忍不住問：「什麼？」
「沒什麼！」
五條悟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伸手，狂揉少女頭發：「你這家伙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可是一個一旦被老橘子知道，就會立馬被抓過去解剖的大秘密哦！」
花田千夏被揉得東倒西歪，暈暈乎乎，幾乎憑本能說話：「老橘子？」
「那些皮膚皺得和橘皮一樣的老家伙！」
「聽起來好惡心。」
五條悟的動作停了下來。
氣氛安靜片刻，花田千夏抬手，將他的手抬離自己頭頂，問。
「老師，我真的會被抓走嗎？」
「會呢，所以要強大起來。」
「哦，那我還能跟著你訓練嗎？」
「干嘛！想偷懶？」
「不是啦！」花田千夏立刻反駁，在五條悟憤慨的「老師絕對不會同意」的達咩達咩背景音中，解釋道，「我和你們不一樣不是嗎？我的能力不能用咒力來解釋，應該叫靈力？對不對？」
「哈？那又怎樣。」五條悟伸手一指自己，「你睜眼看看我，我，是我！最強！你這問題提出來，不就是在質疑老師的能力嗎！」
「那倒沒有……」
「不行！好生氣！老子證明給你看！」
於是花田千夏被強行拉回夜蛾在的訓練室，縮在角落，眼睜睜看著兩個身影狂轟亂炸地……
拆掉了整個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五條悟：叫你隱瞞叫你隱瞞叫你隱瞞
夜蛾正道：……
*
救命啊，這本還不到一半可是我好想寫骨子哥的偽骨科，好想寫好想寫普通人x骨子哥（扭動）（爬行）（開個預收√，連夜寫文案）
第14章 【014】
學習控制咒力……靈力的過程並不順利。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不聰明，畢竟以前她的文化課也是依靠各位前輩努力，才勉強維持在百名以內。但她沒想到換了個賽道，自己還那麼不聰明！
平心而論，五條悟說得很清楚。
他說，用自己六眼看到，靈力的運轉方式與咒力相似，所以兩種力量的運用原理應該是共通的。所以她大可放心地用訓練咒力的方式，訓練靈力。
花田千夏聽懂了，但還是會出各種各樣失誤。
不是炸娃娃，就是被娃娃揍一頓。
第一次看著電視劇被打，花田千夏都懵了。
她捂著自己痛到麻木的下巴，眼含熱淚看著面前的小熊布偶。它身後的電視正在播放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而它乖乖巧巧站在沙發頂端，絲毫看不出剛才反手一拳的凶狠模樣。
於是它的下場也很明顯。
直接炸到完全消失，連塊飄絮都找不到。
當晚五條悟做完任務帶水果來看她，聽她嘀嘀咕咕剛抱怨一句「我今天被娃娃揍了」，嘴裡草莓滿得都快榨汁都立馬反手一個大拇指。
「大進步哦千夏！這次終於不炸咒骸了！」
「……」
「哪只娃娃！老師裱起來！」
「……」
期間，花田千夏提議，可不可以利用藥研藤四郎，但夜蛾用一句話讓她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如果有能力掌控它，當然可以。」
花田千夏覺得自己做不到。
至少現階段不行。
見少女有點沮喪，夜蛾拍拍她的腦袋，轉了個話題：「不要著急。悟跟我說，你只用兩天就不炸咒骸了。對於普通人而言，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
兩天還算進步？
五條老師就從來沒炸過。
花田千夏選擇性忽略「普通人」，壓根沒被安慰到，怒而奮起，連看五部據說會讓人淚崩的電影，直接被娃娃揍進醫務室。
還是出差剛回來的五條悟抱去的。
醒來後望著天花板，在五條悟和家入硝子都以為她被揍傻時，哭了出來：
「好慘，嗚嗚，女主角好慘哦嗚嗚嗚……」
回到宿舍更是余韻未消，發了條朋友圈。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慘的女主角啊，爸爸死了，媽媽跳海，親生哥哥被引誘吸/毒，唯一的好朋友還被家暴致死，真是哭死我算了嗚嗚嗚】
發出去一秒鐘。
狗卷棘點贊，五條老師點贊。
【狗卷棘：是哪部？[狗狗探頭.gif]】
【五條老師回復狗卷棘：手速夠快呀棘~】
【硝子老師：這部啊……當年我也看哭了】
【五條回復硝子：？？？】
【表哥：要看的話，還是喜劇片或偵探片吧】
【精市前輩：夏子的一生？】
【我回復精市前輩：哇精市前輩知道！？】
【精市前輩回復我：因為文太強烈推薦……】
花田千夏因為這部電影，緩了幾天。
但皇天不負有心人，在距離開學還有一星期，她終於做到抱著娃娃痛哭流涕，也不會被揍出去的程度了。
於是順理成章開始實驗。
「真的要嗎？」花田千夏站在五條悟面前，忐忑道，「雖然理論上行得通，但萬一出事……」
「不會的啦，我相信千夏！」五條悟，指了指抱臂靠牆的家入硝子，「退一萬步的再一萬步，就算我真的炸了，硝子也能瞬間反轉回來！」
家入硝子：「不，並不能。」
五條悟：「誒——！」
家入硝子：「但我可以解剖你找找原因。」
五條悟：「對話過於驚悚……」
他話音一頓。
白發男人臉上調笑的神情淡去，明明臉還朝著棕發女人的方向，黑色墨鏡後清澈的蒼藍色卻往旁邊一轉，對准神情認真的少女。
接著重新揚起唇角，弧度越來越大，神情也越來越明朗。
「我就說嘛我就說嘛，能給詛咒用的能力，也一定能用到術師身上。」
花田千夏起初還有些緊張。
聽到他這句話才完全放松下來。
她停止對五條悟輸入靈力，後者深吸一口氣，表情像剛蒸了一場無比舒適的桑拿，整個人變得精神抖擻起來。
雖然這人好像一直都挺精神抖擻。
但給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花田千夏忍不住雀躍，又不好意思太明顯。
五條悟走過來，獎勵般揉揉她的頭頂，接著語出驚人：「果然好神奇，我剛才嘗試反向輸入咒力，結果被完全擋住了誒！」
「？？？」
「……」
「胡鬧！！！」
夜蛾校長的咒骸直接在地上轟出一個洞。
花田千夏閃避及時，沒被揚起的地板碎屑劃拉到。畢竟這些天被打得多了，她已經不是那個身體跟不上眼睛和大腦的垃圾了！
就是差點沒站穩。
沒倒，被扶住了。
家入硝子身上有股很好聞的香味，花田千夏扭頭看過去：「硝子老師。」
「啊。」家入硝子垂眸，「有不舒服嗎？」
「沒有。」花田千夏搖頭。
「那就好。」家入硝子笑了笑，「你的術式是非常強大的輔助型刻印，全咒術界只此一份。但在我們先前的觀念裡，咒力強弱與否僅在個人。畢竟術師們雖然會搭檔出任務，但再怎麼樣，咒術界都只是個單打獨鬥的游戲。」
花田千夏直覺她後面還有話。
「而你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平衡。」家入硝子看向她，「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自保能力，你知道你最好的下場是什麼嗎？」
花田千夏望著她。
家入硝子：「死在任務現場。」
「……」
家入硝子等了會兒：「怕嗎？」
花田千夏想了想，反問：「最壞的，是不是就是被老橘子抓去解剖？」
「……五條悟說的吧。」
「嗯！在我剛來的第三天。」
打鬥的聲音不自覺減弱許多，花田千夏看向對立而站的兩名男人：「只不過因為有老師和校長在，我一點都沒覺得害怕。但這些天我想了想，將性命聯系在別人身上的行為，本身就是對自己的不負責。既然橫豎都是死，那至少在我真的走向最壞結果前，做到我能做到的極致。」
少女目光平視前方，苔綠色眼眸如沒有波瀾的湖水般平靜，卻又暗湧瘋狂。
「畢竟，我真的很討厭那些依靠我變強之後，又反過來傷害我的詛咒。用人類的話來形容，不就是妥妥的白眼狼嗎。」
現場靜默一瞬。
「如果呢？」
花田千夏一愣，望向出聲的五條悟。
後者笑著，又問了一遍：「如果詛咒願意保護你？」
花田千夏還是沒能反應過來：「啊？」
五條悟：「剛才千夏說了吧。」
白發男人高高挑起眉，表情似笑非笑：「你討厭的是詛咒『白眼狼』的屬性，不是詛咒本身。那如果受到你幫助的詛咒願意保護你，你會接受它們嗎？」
花田千夏直覺這個問題不簡單。
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五條悟的語氣語調都和平時一樣，但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很細微，很隱晦。
以致於她不敢輕易回答。
但是：「我沒想過這種可能。」花田千夏疑惑道，「詛咒應該沒有保護觀念吧？」
它們就是由溢出的負面情緒形成的非人怪物而已啊？哦，這種時候應該叫它們咒靈才對，但無論怎麼稱呼，本質上也只是情緒的化身吧？
……好像有什麼不對。
花田千夏思路一頓，就聽到五條悟一句。
「如果有呢？」
花田千夏怔住。
「如果它們還向你承諾，只要你願意幫助它們，就絕對不會對你在意的人下手，並且還會保護他們免遭其他咒靈傷害。」
正值中午，陽光明媚溫暖，花田千夏卻打了個寒顫。她看著五條悟半個身子沐浴在光線中，墨鏡之後，泄出一抹冰冷的透藍。
「你會接受嗎？花田千夏。」
作者有話要說：
[狗狗探頭.gif]
第15章 【015】
在花田千夏的持續失眠中，高專開學了。
開學前天，她拿到了校服和學生卡。
校服是紺色的制服裙，這種顏色花田千夏曾經在狗卷棘身上看到。和制服裙一起的，還有一對看起來皮質非常昂貴的黑色露指手套。
花田千夏從不知道校服還包括手套的。
問五條悟，後者解釋說，她以後大概率無法避免與咒靈的「直接」接觸，如果她不怕惡心的話當然也可以不戴。
花田千夏當然要戴！
畢竟她至今忘不掉自己之前在醫院，首次接觸小咒靈的踩屎感。說實話，就是因為思維太發散，至今惡心到記憶猶新的地步……
高專的開學很安靜。
沒有校長講話，也沒開學儀式，總之在她印像中一所學校該有的開學傳統，這裡都沒有。
而除了沒有開學該有的熱鬧氛圍，教室裡也只空蕩蕩擺著四張課桌椅。花田千夏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張嘴就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都怪五條老師。
讓她失眠這麼多天。
花田千夏擦掉眼淚，揉著眼睛，正張大嘴打第二個哈欠的時候，與一名背著長矛、站在班級門口的女生對上了視線。
花田千夏一頓。
女生邁步走了進來：「早。」
花田千夏回了個早，看著綠發女生徑直走到她旁邊的位置上，長矛往課桌一靠，抬眼看她。
「禪院真希，喊我真希就行。」
「啊，我是花田千夏。」
然後沉默了。
花田千夏不怎麼會主動，之前的幾年生活中，她也向來是被主動的對像。但是比起她，要新的同性同窗主動開口也似乎有些不切實際，畢竟這位看著就是個話不多的狠角色。
眼見著氣氛有點尷尬，真希出乎意料地開口了：「吃早餐了嗎？」
花田千夏下意識：「吃了。」
「哦。」
於是冷場。
花田千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登時尷尬得臉頰火熱，一句話不假思索就衝了出口：「你呢？」
禪院真希顯然沒想到她還會開口，有些微愣地回答：「我也是。」
「那就好。」
花田千夏與禪院真希面面相覷，在第三次短暫沉默後，又心領神會般笑了出來。
「真是毫無營養的對話。」禪院真希有些無語，往後靠著椅背，「你從哪裡來的？」
「神奈川，你呢？」
「京都。」
「京都？」花田千夏下意識反問，「那邊不是也有咒術高專嗎？你怎麼跑到東京來上學啦？」
接著她用十六年鍛煉出來的察言觀色迅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雖然真希沒有表示介意，但頂著對方直勾勾的眼神，花田千夏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
「不，沒什麼。」禪院真希反問，「你姓花田？」
「嗯……怎麼啦？」
「之前接觸過咒術界嗎？」
「啊。」花田千夏反應過來，答道，「我之前是普通人，三個星期前才正式接觸的咒術界。」
「那難怪了。」
「什麼？」
「沒什麼。」真希挑起唇角，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至於我沒在京都咒術高專上學的原因，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離家出走了而已。」
花田千夏驚得瞪大眼。
不過她這次終於智商情商雙上線，沒有出聲，乖乖聽真希繼續往下說：「我咒力不強，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所以家族覺得我當不了咒術師。」
說到這，深綠發女生笑意更甚，頗有唯我獨尊的傲然感：「所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來這邊。等將來成為一級，回去狠狠打他們的臉。」
好帥！
花田千夏雙眼放光，狠狠點頭：「打！」
話音剛落，她目光不經意往門口一瞥，與正好走進來的狗卷棘對上眼。
「狗卷！早安~」
「……」
狗卷棘視線掃過坐得穩當當的禪院真希，才衝她點了下頭，舉手：「海帶。」
禪院真希看過去，花田千夏自覺肩負起介紹的任務：「真希，這位是狗卷棘，咒言師。因為說出的話裡帶有詛咒，所以一般用飯團餡料交流。」
說著她傾身，趴到桌子前面，探頭去看在真希旁邊落座的狗卷棘：「狗卷狗卷，這位是禪院真希，叫她……」她頓住，看向眼裡帶笑的真希。
後者收回視線，補上最後的介紹：「叫我真希就行。你們倆之前認識？」
狗卷棘點了點頭：「鮭魚。」
花田千夏再次自覺解釋：「嗯嗯，我之前被詛咒襲擊，是狗卷救了我。」
「這樣啊。」
「是啊。」花田千夏笑著道，「好險狗卷出現及時，不然我和舅舅就要死在那只詛咒手裡了。」
禪院真希看著她毫無陰霾的笑臉，也跟著笑了下，點頭：「那真是萬幸。」
「對啦對啦，真希我們來加聯系方式吧！」
「好。」
花田千夏拿出手機，才發現有好幾條未讀信息。其中兩條，還是狗卷棘半個小時前發的。
第一條是問她起床沒，要不要一起去教室。
第二條說要不要給她帶早餐。
她竟然都沒看到！
花田千夏連忙回了個狗狗鞠躬的表情，狗卷棘應該也在玩手機，下一秒回了個狗狗失落.jpg。
她有些心虛，不過因為禪院真希已經掏出手機，只能暫時放棄解釋。
第三位同窗，是只熊貓。
先不論熊貓為什麼會成為同窗，對方顯然是個調節氣氛的高手，進來不到一分鐘就加上他們的即時通訊好友，接著非常火速地拉了個群。
【一年新生交流會（4）】
「不過說起來，為什麼老師還沒來？」禪院真希收回手機，「都已經九點了，不是說八點半上第一節課嗎？」
對哦。花田千夏抬頭去看教室裡的時鐘。
五條老師怎麼還沒到？是路上出什麼事了嗎？
……應該不會開學第一天就被任務叫走吧？
雖然這個猜想有點離譜，但考慮到這三個多星期下來和對方的相處，花田千夏覺得這個想法還真有可能。
不過她剛這麼想完，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是五條悟。
花田千夏看了眼其他人，頂著所有人的視線接起電話：「五條老師？」
後面那句「你怎麼還沒來」還沒出口，五條悟大大咧咧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千夏你們在哪喲？第一節課就遲到，這樣是不行的哦！」
花田千夏看著空蕩蕩的講台，不確定道。
「……到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入學入學啦~
第16章 【016】
東京市，米花町。
五條悟蹲在一家咖啡店門口，全然不顧周圍人投來異樣的眼光，一手撐著臉歪頭，另一手拿著手機在刷推特。
然後在花田千夏等人剛踏入街市，跳起來瘋狂招手：「這裡這裡~這裡喲我可愛的學生們！」
趕到的花田千夏等人：「……」
並不想當你學生。
哪有班主任會在開學第一天就改課表的？改課表就算了還忘記通知學生，退一萬步忘記通知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問題關鍵在於，誰會把實戰實習直接放到第一課啊！
不過該說未蔔先知嗎？
花田千夏抓著口袋裡的藥研，雖然不知道自己帶出來能干嘛，但看著面前的舊樓，她只能安慰自己聊勝於無吧。
「這棟樓在短短兩個星期內，發生了八起青少年跳樓自殺事件，在此基礎上產生詛咒。」五條悟雙手插兜，接著忽然語氣激昂地點名，「問題一！產生詛咒的原因？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瞬間挺直背脊：「人們對青少年跳樓自殺事件感到恐懼的內心？」
「禪院真希！」
「青少年跳樓事件應該也是詛咒所為，不過現在要確認實情也難，直接進去祓除就好了吧。」
「那就交給千夏和真希啦！」
花田千夏沒想到會點自己名，她下意識看向五條悟，後者淺笑吟吟，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
此時，真希已經上前一步：「走吧，千夏。」
花田千夏下意識應了一聲，走了兩步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問道：「那老師，問題二是什麼？」
「問題二！」五條悟宣布，「小真希最好不要和小千夏分開行動哦。」
走在前面的禪院真希立馬回頭：「哈？？」
五條悟一指表情無辜的花田千夏：「因為這家伙超級超級弱。再怎麼說，我們也不能丟下一個月前，剛被醫師診斷出精神分裂症的孩子不管吧。」
這次連熊貓也：「？？？」
「這樣，為了避免剛成為同窗就要哭悼的情況出現，老師給我們的兩點紅四十分鐘！四十分鐘後如果沒能出來，老師就去營救你們！」
「絕對會出來的！」
*
樓裡有一股極其難聞的氣味。
花田千夏忍著嘔吐的欲望，在一樓毫無收獲，正想踏上前往二樓的階梯時，被禪院真希阻止。
她一刀戳過來，蹭亮的刀片擦過少女的臉頰，釘進她臉龐的牆裡。
隨著一陣哀嚎與冒出的黑煙，花田千夏趕緊往後退兩步，站在禪院真希身後。
後者瞟了她一眼，看起來想說話，但最終還是沉默地往上走。
花田千夏有些不好意思。
在這個充滿咒靈氣息的空間，她無法分辨出咒靈的具體位置，真希卻能。
她看著同窗的背影，猶豫了下，還是沒把藥研拿出來，畢竟萬一不小心扎到自己人……
就不好玩了。
接下來的時間，禪院真希帶著花田千夏可以說是在樓裡閑逛。
不過說是這樣說，其實她們去到的房間裡基本都有咒靈，部分咒靈還會主動冒出來攻擊她們，被真希眼都不眨地收拾了。
而始終跟在後面打醬油的花田千夏，看著腳踩咒靈腦袋的真希，有些苦惱地回憶進來之前，五條老師拉住她說的悄悄話：
「如果進度順利，就找准機會加大一下難度。」
現在這樣算不算……
進度順利？
加大難度的話……
花田千夏悄悄動動手指，熒藍色光芒剛出現在手心，便被出聲的禪院真希嚇了回去：「喂。」
「啊？！」花田千夏連忙應道。
「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禪院真希把長矛往肩上一抗，盯著剛才被她一刀削掉腦袋，現在只剩下身體的咒靈屍體，「咒靈一般不會離開自己誕生的地方，並且在我們看到它之前，也不會被主動攻擊，但這些家伙……」
因為結論太離譜，她停了下來。
接著猛地一僵。
禪院家少女慢慢轉頭，看向乖乖站在角落的黑發女生。視線從她蒼白疑惑的臉，慢慢轉移到對方頭頂空白的位置，與之輕柔嬌氣的一句「這些家伙怎麼了？」混雜在一起，是真希忽然衝出口、撕心裂肺的吼聲：
「快躲開！」
轟！
守在外面的幾人同時抬頭，看向滾出一陣濃煙的四樓左側窗戶。
等濃煙散去，五條悟才繼續回答熊貓的問題：「是哦，這場實習主要考核的是真希。畢竟是禪院家的孩子，我很想知道通過家系入學、咒力幾乎為零的她能做到什麼程度。」
「果然如此。」熊貓收回視線，「不過真的沒關系嗎？千夏不是還沒能控制自己的術式？」
「校長連這個都跟你說了？」五條悟眉頭微挑。
「是我主動問的啦。」
「原來如此~」
「再怎麼說，也是未來同窗，還是個會炸掉咒骸的危險分子。」熊貓說道，「我也問了棘和真希的情況。但相比從小就接觸咒術界的他們，怎麼看，都還是才接觸一個月的千夏恐怖點。」
五條悟聽著，笑了笑，狀似不經意看向某個安靜的刺頭少年。
他正垂頭盯著手機，屏幕上倒映出來的，顯然是正在計時的頁面。
三十一分。
還剩下九分鐘。
而此時此刻，花田千夏正躲在角落、目瞪口呆地看著和咒靈纏鬥的真希。
這真的是人類能做到的？！
僅憑借體術就和咒靈打得難解難分？
要知道，那可是經過她提升了力量的咒靈啊，光從氣息判斷，就足以證明她這次弄出了一個多麼可怕的怪物。
可真希卻仿佛完全不受影響，身體靈活地在咒靈的身軀上跳躍，姿態干脆漂亮地讓人移不開目光。
花田千夏看著看著，忽然意識到不對。
只見真希身上的制服開始出現劃痕，露出裡頭的淺色打底。而她裸/露的皮膚上，也多了許多細小血痕。
而當她抓准機會一刀扎入咒靈眼睛，在飛濺的鮮血與暴怒的吼叫中被反手抓住腳踝狠狠摔向地面時，一直觀望的花田千夏坐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卻對上真希看過來的眼神。
時間仿佛被按下慢播鍵，對方從震愣到驚恐只用了短短一秒，在整個身體被砸進地面導致石地龜裂時，花田千夏聽到從自己背後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嘻嘻聲。
「跟我玩…嘻嘻……跟我玩呀……」
她緩緩轉頭。
一張眼球凸起、化著小醜妝的臉從牆體裡面赫然衝出，瞬間占據整個視野。
「！？」
作者有話要說：
第17章 【017】
要不怎麼說為期一周的控制觀影訓練有效呢。
被咒靈突臉成這樣，花田千夏愣是沒當場暴走，而是反應迅速地往前撲。
但作為一個至今躲不開咒骸攻擊的人，就算腦子已經意識到要躲開，身體也僅做到剛往前倒了一點，整個下降的趨勢便一頓，頭皮一麻。
「嘶！」花田千夏倒抽一口氣，按住自己被扯住的頭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
咒靈陰惻惻的嬉笑聲頃刻在耳邊放大，而花田千夏眼前，滿頭是血的真希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卻又被狠狠踩進地裡。
眼見著踩住真希的咒靈再次抬腳。
花田千夏一咬牙。
不管了！
磅礡的熒藍色一衝而出，在小醜狂妄到驚喜的笑聲中，宛如脫弦而出劃破空氣的箭矢，極速刺向真希身後的咒靈。
咒靈一頓，高高抬起的腳立刻偏移方向，禪院真希抓住對方凝滯的瞬間迅速往旁邊翻滾，直到撞上牆壁才停下。
她忍著劇痛翻身躍起。
下一秒卻滯在原地。
空氣仿佛被壓縮凝聚，少女強烈到讓人喘不過氣的透藍咒力在空中宛如一根根觸手晃動，眨眼間沒入巨大咒靈的身體，隨後就像擁有生命般，猛地鼓動了一下。
咒靈慘叫著炸成一塊塊帶血碎肉時，禪院真希只感到一陣冰冷的惡寒。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
「哎呀。」
禪院真希僵硬地見過去。
白發男人蹲在窗台上，一手抓著窗杆，另一手自然在身前垂放。陽光從他身後而來，男人嘴角帶笑，身上衣物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卻絲毫不影響所有人聽見他說：
「一上來就給新同窗送了個特級當見面禮，不愧是……」
「老師我頭快被扯斷了啦！！！」
*
「所以為了觀察真希能做到什麼程度，特地拜托的千夏提供援助！就是這麼回事！」
咖啡店角落，花田千夏眼觀鼻鼻觀心地捧著抹茶拿鐵，連身邊狗卷棘讓她吃蛋糕，她也沒動。
不是不想吃，主要是、主要是……
花田千夏頭埋得更下，對面真希死一般的凝視存在感太足。。雖然這道目光不是對准她，但身為共犯，花田千夏沒辦法不心虛。
所以她一點都不明白，明明是主犯，五條悟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
「好啦好啦，別生氣嘛，老師不也賠罪了~而且表現得這麼不錯，應該要高興啊。」五條悟咬著蛋糕的塑料叉子，因為說話，叉子尾端上下彈動，「我以為帶著這麼個拖油瓶，你們最多只能堅持二十五分鐘呢。」
「拖油瓶。」
一直沉默的少女終於發出一聲冷笑，她看了眼因為自己出聲縮得更厲害的少女，冷哼道：「你家拖油瓶這麼特別，隨隨便便就能搞出一只特級。」
「別說得那麼難聽。」五條悟齜起一口大白牙，「只是祓除詛咒的必經之路而已。而且全咒術界獨一份，上頭那些老爺爺眼紅得要死，恨不得衝到高專來圍觀這只珍稀動物呢~」
出身禪院家，真希幾乎立刻聽懂五條悟話裡的意思。
她眉心擰起，看向他口中那只珍稀動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咒力輸出過大，黑發少女的臉色與之前對比有些蒼白。但作為話題中心人物，此時的她卻跟狗卷棘頭挨著頭，一起盯住桌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眉眼溫和地彎著。
於是，剛看完狗狗扭屁股視頻的花田千夏一抬頭，就對上三雙目標明確的眼眸。
嚴謹點，兩雙。
因為五條悟纏著繃帶。
「那個，」一片寂靜中，花田千夏下意識向禪院真希解釋，「狗狗在扭屁股誒。」
狗卷棘很上道，立刻亮出自己的手機屏幕。
視頻重播。
重播完畢，還是寂靜。
花田千夏往後縮了縮，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征詢兩人一熊貓的意見：「不、不可愛嗎？」
就算不可愛也不要緊，別這樣盯著她啊，怪……
怪羞人的。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害羞，只是覺得五條悟和熊貓的表情很耐人尋味。而隨著他們越發明顯的笑容，她臉上的熱度也越來越明顯。
本來想求助狗卷棘，可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於是莫名其妙僵持住了。
氣氛逐漸粘稠。
直到真希說。
「看來一個人遲鈍起來，是方方面面的啊。」禪院真希嘆氣，看向五條悟，「不過這家伙這種情況，很容易被吃得骨頭都不剩吧。」
花田千夏聽到熊貓噗嗤一下笑出聲，這下好了，她連手怎麼放都不知道了。
什麼什麼？
什麼吃得骨頭不剩？
花田千夏還是沒忍住去看狗卷棘，畢竟視頻是他給她看的，他不能一句話都不說吧！
但看過去後才發現，少年已經將大半張臉埋進圍脖，眼眸低垂，露出的耳朵尖紅得像草莓。
什…什麼啊？？？
頂著熊貓火熱的視線，聽到他忍耐不住的嘿嘿嘿笑聲，花田千夏羞得想罵人，但臨門一腳緊急想起她和熊貓今天才認識：「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
最後是五條悟救了她。
「所以啊。」五條悟靠坐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腹部前面，「我希望真希能在一個月內，把她拉扯到你的十分之一，或者二十分之一也可以。」
「獅子大張口。先不說體術，這家伙體能也不過關吧，搞不好身體素質還很弱，能不能完整繞著操場跑一圈都是問題。」
急於擺脫火熱感的花田千夏當即插話：「我可以！」她舔了下干澀的唇，「之前我們班，學校運動會上三千米的項目都是我去參加！」
禪院真希眉頭一挑。
五條悟感興趣道：「哦？第幾名？」
「第一！而且連續兩年打破過學校記錄！」
花田千夏挺起胸膛，視線卻不自覺一晃，越過真希，看向她身後玻璃窗的外面。
那是名穿著休閑裝的男人。
一頭黑色直發，略長，發尾點在脖頸處，不顯女氣，反倒增添了一分放蕩不羈的自由感。
咦？
花田千夏看著他，慢慢在腦海裡升起一個問號。
然後她被拍了肩膀。
少女轉頭，發現是狗卷棘，才看向他亮起的手機屏幕。
【你在看什麼？】
花田千夏下意識：「沒什麼……」
「狡辯！」
狗卷棘還沒回答，熊貓立刻嚷嚷起來，義憤填膺，語調飛揚：「剛才千夏看其他男人了吧，看了吧絕對看了吧！不可以！熊貓不同意！女高中生就該和男高中生——」
熊貓沒說完，熊貓被揍噤聲了。
是聽不下去的禪院真希出的手。
花田千夏沒明白他在瞎嚷什麼，但還是接下去說了：「的確沒什麼，只是覺得外面那個男人……」
她頓住，遲疑道。
「有點眼熟？」
而她上次覺得眼熟的時候……
花田千夏呼吸微重，當即坐不住，站起身。
「我出去一下！」
不是錯覺！她衝了出去。
而此時此刻，口袋裡的藥研已經熱到，隔著春季校服的布料都能燙她一下的程度。
作者有話要說：
第18章 【018】
「那個……」
萩原研二拿著手機，下意識轉頭。
然後垂眼，眉頭輕挑。
少女皮膚很白，臉只有巴掌大小，迎著光的眼睛是圓潤的杏子形狀，一頭黑發柔順地披在紺色校服後面，整個人看起來單純美好。
是可愛漂亮的高中女生。
萩原研二笑了笑，放下手機：「你好？」
因為長相出眾，男人已經大致明白目前的情況。
他嘴角保持和睦的弧度，溫聲詢問：「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是這樣的。」果然，在他出聲後，少女臉上浮起紅暈，眼裡的光色也變得更加可愛明亮，「我覺得你看起來有點眼熟，不知道……」
不知道能不能做個朋友？
萩原研二表情更加柔和，正准備拒絕，耳邊忽然捕捉到非常沉重有力的一聲悶響，「咚」的一下砸到他旁邊的……
玻璃？
萩原研二看過去，接著：「……」
花田千夏的話也被這一聲咚打斷，見男人被聲音吸引過去，她也跟著轉過頭。
然後看到三張緊貼玻璃以致嚴重變形的臉。
花田千夏：「……」
——好丟臉！！！
雖然一點都不奇怪五條老師和熊貓會這樣做，但狗卷你為什麼也跟著一起啊！真的很醜誒！
另外還有真希，雖然沒像男生們不要臉皮地擠玻璃，但實際沒好到哪去，盯著男人的眼神只差來一句：「好好回答，不然老娘斃了你。」
「那個！」花田千夏連忙出聲，把男人的眼神拉回來，「我是想問，你對我有沒有印像？」
男人明顯沒反應過來的沉默，她這才後知後覺有歧義，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有點眼熟……」
她頓住，察覺到自己越說越亂。
這當她整理好思路打算重新說時，一道男聲衝了過來：
「萩！」
眼帶墨鏡、頭發微卷的男人從街對面跑過來，站定在萩原研二旁邊，一手叉腰，視線在咖啡店和少女之間轉了個圈：「怎麼回事？」
萩原研二沒回答。
他看著少女，因為太認真並沒意識到自己正緩緩彎下腰，將臉湊到少女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花田千夏！」少女立刻回答，強調般重復，「我叫花田千夏，請問你記得嗎？」
花田千夏期待地看著男人，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否認，應該也是認識她的吧？
畢竟她當初眼熟夜蛾校長的時候，校長也沒有說認識她啊。
但花田千夏沒想到，出聲的人不是他，而是後面忽然跑過來的墨鏡男人。
「啊，是你啊？」男人摘下墨鏡，看著她的黑眸亮得驚人，「你都長這麼大啦？！」
見花田千夏愣愣的，松田陣平只能看向萩原研二，結果自家訓幼染表情比少女還迷茫。
「你上小學的時候，隔壁住過一段時間的那家人，直正叔和美和姨啊！」松田陣平見他還滿臉疑惑，有些無語，「還沒想起來？當初直正叔要搬走，你還拐了人家小千夏回家，哭著喊著不讓人帶走呢。」
「那時她才幾歲？兩歲有沒有？兩歲人家都還記得你，你就忘記人家啦？你對異性那敏銳又可怕的記憶力呢？」
花田千夏聽得又震驚又稀奇，萩原研二也漸漸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忍不住笑。
「什麼啊，那件事明明你才是主犯吧。」他看向花田千夏，語氣輕快，「不過真的沒想到會再遇到，我們都十幾年沒見了？現在千夏…啊抱歉，如果你覺得唐突——」
「不唐突不唐突！直接叫千夏就可以。」花田千夏總算露出笑容。
「那就好，哈哈，所以千夏現在讀高中嗎？」
「嗯！高一生。」
「在哪？」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名字聽起來有點奇怪，是公立學校嗎？」
「不是的，是私立。」
見兩人一來一回聊得起勁，松田陣平忽然想到：「不對啊，那千夏現在怎麼在這裡？」他又看了眼他們旁邊的玻璃窗，「課外實踐嗎？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你上課？」
花田千夏沒想到這個問題，她有些遲疑，看向店內已經被服務員好生勸下來的同窗和五條老師。
嗯……怎麼不算呢？
「是的，我們在做課外實踐。」
她收回視線，肯定道。
萩原研二笑了笑：「那要不你先好好上課？」他掏出手機，「我們加個聯系方式吧？你們現在住哪，等你和叔叔阿姨有空，我和姐姐一起登門拜訪。」
松田陣平一手攬住萩原研二肩膀，笑道：「也帶上我吧，我也好久沒見叔叔阿姨，好懷念阿姨做的芒果布……」
「爸爸媽媽去世了。」
風過無痕。
說出這句話的少女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她解鎖手機，打開通訊軟件，才看向沉默的兩個男人。
她想了想，補充道：「是我十歲那年，我們遭遇了一場很嚴重的車禍，但至今沒有找到肇事司機。」
「監控錄像呢？」
「也沒有。」
「……」
花田千夏等了會兒，在一片寂靜中頓悟：「但是已經找到一點線索了。」
「是什麼？」兩人異口同聲追問，表情陰沉。
花田千夏遲疑了下，本來她只打算先加上聯系方式，有合適機會再問，但既然現在都已經說到這份上……
她從口袋裡拿出藥研，遞向萩原研二：「我和你打招呼，其實是想問你，父親搬走之前，有沒有給你或者你家送過這種刀？類似的也行。」
萩原研二接過，入手的重量讓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把真刀，再結合肇事司機和線索，他立刻明白過來。
但是：「沒有，我不……」
「我有。」
說話的、沒說話的都愣了，紛紛扭頭看向在場的第三人。松田陣平皺著眉頭，表情顯而易見的煩躁：「叔叔給過我爸，但不是短刀，是把大太刀。」
還真有啊。
花田千夏接回藥研，撫著它又開始發熱的刀身，正猶豫著，就聽到松田陣平繼續說：
「說起來，後來不知道是誰跟我爸說，那把大太刀是貨真價實的古物，是戰國時期流傳下來的名器。我爸嚇得拿去寶物館，結果發現是仿品，不過因為仿得過於逼真，最後還是被寶物館收繳了。」
「……」
好像也是這麼個道理。
花田千夏想笑：「是哪家寶物館？」
「要說哪家。」松田陣平想了想，搖頭，「我得回去問一下父親，因為是很久的事了，等問到後我發信息告訴你？」
「好！」花田千夏立刻湊過去，加上兩人的即時通訊賬號。
「對了千夏。」萩原研二的表情和語氣一樣嚴肅，「你這個案子是哪個警視廳受理？」
「好像是京都的警視廳？」花田千夏拿著手機，面露遲疑，「怎麼了？」
「沒什麼。」
「哦。」
神神秘秘的。
花田千夏看著兩人對視了眼，想了想還是將疑惑拋之腦後，因為此時有另一個問題更加緊迫：「那你們能介紹一下自己叫什麼嗎？」
見兩人微愣，她不好意思地舉了舉手機：「這樣我好給你們改備注？總不能直接喊你們……」頓住，禮貌地沉默下去。
想起網名的兩人……也跟著沉默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松田爸爸：國家寶物絕不私藏！
千夏：也、也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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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愛抖森、朕二二、倦鳥不歸巢、池魚思淵、Pano、夙琅、SUEVE、魔法☆梅莉、鵝鵝鵝、人生好難、颶風南瓜燈、CH、貓貓chan、aloha扔的營養液！
以及泡泡茶GIRL、環游夏天、天竺黃和蜜桃貓的地雷~
都貼貼，都貼貼！
第19章 【019】
上午的課程，就在花田千夏意外偶遇舊識、並加了兩個新的聯系方式中，落下帷幕。
回去時，五條悟以人數過多為由，叫來了兩輛高專的車。他雙手插兜，看著已經擠上車的花田千夏，才語氣自然地點名。
「千夏和我一輛哦。」
已經挨著狗卷棘坐好的花田千夏：「……」
她下意識看了眼扭頭來看的狗卷棘，又探頭去看站在車輛外面、神色不明的五條悟，慢吞吞地爬下了車。
看著載有同窗的車輛駛離，花田千夏才收回視線，看向五條悟，有點發怵。
其實她判斷得出對方現在的心情還行。
「千夏應該有話要跟老師說吧？」
「……」
「嗯？敢做不敢說？」
五條悟沒再給花田千夏回話的機會，幾乎不停歇地問道：「你想做什麼呢？」
花田千夏下意識抓向裙子口袋的藥研。
「好吧，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花田千夏視線一晃，回過神時，五條悟手裡已經多了一把短刃。
她又立刻去摸裙子口袋，果然已經空空如也。
「什麼時候猜到的？」
「……」
五條悟把玩著短刀，指尖頂住刀柄，將它立於自己手指之上，語氣漸冷：「還是不願意說？是覺得老師現在心情還不錯，所以膽子肥了是吧。」
花田千夏並不想惹五條悟生氣。
而且到了這份上，她也只能如實開口。
「是知道父親的身份後……」她看著五條悟，頓住，嘆氣，「還有以前每次我問起父母親時，舅舅和舅媽的態度都很模棱兩可。」
「嗯哼，繼續。」
「老師……」
花田千夏看他：「我不想繼續這樣。」
五條悟手指靈活一轉，將刀握在手裡。
他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花田千夏繼續往下說：「我之前覺得，沒有十歲之前的記憶，沒關系，因為我是被愛著的。父母、舅舅、舅媽，表哥表妹，前輩們都對我很好。所以哪怕是缺失了舅舅舅媽說的那部分，我都可以接受。」
「但是我知道……」少女眉頭微皺，「我沒辦法真的做到。」
「所以當我知道父親是審神者，我清楚他們絕對不會因為簡單的車禍去世。哪怕真的是車禍，造成車禍的絕對也不是普通人。」花田千夏語氣不自覺加重，「不是普通人，就只能是跟我們一樣的人。」
跟我們一樣的人。
——審神者。
花田千夏看著五條悟，猶豫了下，看向他手裡的短刀：「而且父親把用於旁身的付喪神都給了夜蛾校長……」她還是說了出來，「對方衝著它們來的概率很大。」
「所以你今天把藥研帶出來，是為了利用它尋找其他付喪神？」
「不，其實我一開始並不知道。」
花田千夏抿了抿唇：「帶他出來，其實因為老師你忽然上實戰課，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反正不是特地帶的。」她想到萩原研二他們，「而且我也不知道會看到研二前輩他們，是藥研給了我提醒，才……」
花田千夏沒說完。
後面的事五條悟也知道了。
「嗯。」五條悟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那你想怎麼做？」
「老師可以不管嗎？我不想把你們卷進來。」
「是嗎。」五條悟歪過頭，「雖然身為老師，盡力滿足學生的要求是首要義務。畢竟你們這些人是老師不熟悉也無法調查的領域，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置之不理，是最正確的選擇。」
花田千夏剛想回一句「是吧是吧」。
「但是——」
她點頭的趨勢一頓，就聽五條悟語調平緩：「放任學生進行危險行動，怎麼看都不是一名老師該做的啊。退一萬步，你死在詛咒或老橘子手下我都能接受，大不了就是去掀翻他們。可如果是老師完全陌生的敵人……」
他語氣輕飄飄的，無端讓人喘不過氣。
「我會非常生氣哦。」
花田千夏一愣。
「而且千夏剛才的推測完全沒錯。」五條悟的語氣冷下去，「當年你父母的死亡，的確是有人故意而為。」
日光之下，花田千夏只覺得通體發冷。
她看著五條悟，身邊的手無法克制地握成拳。
「所以我只是想找到凶手。」
「是找到凶手，還是讓凶手找你？」
「……」
「再然後呢？引出凶手，千夏有復仇的把握嗎？不說像我一樣完全碾壓對面，同歸於盡都可能做不到吧？如果是這樣，你和主動尋死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
「而且你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前提。」
花田千夏下意識問：「什麼？」
「你超弱的——」
「……」
「所以在你變強之前，這把刀沒收。」五條悟大聲宣布，「寶物館也別想去，我回去就找校長給你安排成堆任務！成堆——！聽到沒有！」
花田千夏本來想說你不能這樣做，但話一出口，就忍不住一歪。
「可是你剛剛才說我很弱誒？！」
「搭檔任務！搭檔！任務！」
回學校時，花田千夏坐在車上生悶氣，但看著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以及倒映出的五條悟後腦勺，她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傾身過去，伸手，戳戳。
五條悟立刻扭頭：「干嘛！」
他瞎嚷嚷：「想把刀要回去？老師告訴你沒門，絕對絕對沒門！」
「不是啦。」花田千夏被噴了一臉口水，默默地忍了，「我是想跟你說，我真的沒有尋死的念頭。」
「我知道啊。」
花田千夏直接呆滯。
「那你剛才說那些做什麼？」
對此，五條悟理所當然：「不說能行嗎，你這家伙這麼危險。」
我哪危險？花田千夏滿腦子問號。
「從頭到尾從裡到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五條悟斬釘截鐵回答，「不拽著你，你立馬就會跑沒影。我問你，你拿到寶物館的地址之後，會怎麼做？」
「當然是過去啊，不然要地址做什麼？」
「對呀，然後你再當場大變活人，帶著對方從寶物館裡大搖大擺走掉。」
「……聽起來是我會做的事。」
「不是聽起來會，是絕對會。而且我不事先禁止，你下次遇到像今天的情況，你還是會像今天這樣操作，最後直接集齊七龍珠召喚神龍。」
花田千夏細品這話，忽然有個十分大膽的猜想：「老師，你不會是怕神龍把我們團滅吧？」
「哈？有我在怎麼可能團滅？不是，你腦子裡裝了什麼啊？所以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花田千夏頓住，就被狠狠捏住臉。
「痛痛痛！！」
「不痛不長記性！」
五條悟把人臉蛋捏得一片紅通：「總之在我說可以之前，不准再打什麼去找刀的念頭，聽到沒有？被我發現，放棘咬你哦。」
「知道啦——可是關狗卷什麼事？不能因為對方姓氏裡有個狗字，就真的把人家當成狗用吧？」
「這種時候就不遲鈍了？」
「真的好痛！」
「忍著！還有，拿到地址要告訴我！聽到沒有！」
「為什……好好好我發你！我拿到就發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20章 【020】
「真希第三十七圈！」
「棘三十五圈！」
「千夏第十五圈了！夏夏——！」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緩緩停下。
畢竟如果再因為透支體力，導致第二天叫不醒被抱進醫務室，就算真希他們不說什麼，硝子老師也會提著她耳朵直接把她丟出去。
「再因為運動過量找我，我會讓你在醫務室裡躺夠一個星期。聽明白了嗎？千夏。」
硝子老師慵懶地眯眼。
花田千夏謹慎地點頭。
結果就是因為聽說這件事，奔過來的五條悟發出質疑：「誒？這麼聽話的嗎千夏，明明之前很喜歡和老師頂嘴的啊？」
花田千夏疑惑：「我哪有喜歡和老師頂嘴？」
她不說特別尊師重道，但身為學生，對待老師還是很有禮貌的好不好！
「看啊看啊你現在就是在頂嘴啊！」
「所以說我哪有？」
「你哪裡都有——」
聽不下去的家入硝子把兩人直接丟出醫務室，嘭的一聲關上門：「要吵出去吵，白痴，連學生都要吵。」
五條悟和花田千夏站在門口。
然後：「硝子說你白痴誒。」
「明明說的是你啊白痴老師。」
「……」
正當花田千夏因為這份沉默忐忑，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接話接太快時，五條悟忽然開口：「千夏昨天跑了幾圈？」
花田千夏本來不想說，但五條悟語氣很正經，表情也很嚴肅，似乎真的是在替她思考。
於是她選擇如實告知：「七圈。」
下一秒，她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五條悟來者不善地咧開了嘴：
「果然還是弱啊~這樣我們千夏什麼時候才能從老師這裡把藥研拿回去哦~~~」
於是那麼弱的花田千夏，今天拼命跑過十圈，在熊貓擔心的提醒中不甘地停下。
她知道自己現在可能是為數不多的自尊心在作祟，兩三天之後就好。但三番四次被說弱、超弱，饒是有自知之明，也還是會感到不爽。
心跳沉重得讓她不適，雙腿也有些疼痛，但深知不能立刻休息的少女開始了慢走。
「喝點水嗎？」熊貓在她經過時，舉起她杯子。
花田千夏接過：「謝謝。」
她按下開關，一根透明的塑料管從杯蓋上面彈出來，被淺淺叼住。
正打算吸一口的花田千夏頓住，看向熊貓。
「……」
她無奈地放開：「熊貓。」
「嘻嘻，可是現在還在用吸嘴水杯的千夏，真的好像小寶寶哦。」在她看過去迅速扭頭的熊貓又轉了回來，「超可愛！」
「謝謝，但你能不能只用眼睛看？」花田千夏無語道，「把手機放下可以嗎？很變態誒。別拍了！就算你藏起來我也看到你的手機攝像頭還豎著！」
完成四十圈任務的真希走過來，非常干脆往千夏身前一站，把人擋得嚴嚴實實。
「別逼我扇你，變態熊貓。」
「……好凶！」
見真希救場，花田千夏這才再次叼住塑料管，輕輕一吸，甘甜沁涼的清水登時湧入口腔。
舒服地喝了一大口，剛抬眼，狗卷棘擦著下巴的汗也走了過來。
因為要訓練，少年沒有穿圍脖，一張清秀好看的臉完完整整暴露在外面，沒什麼表情，只有那望來的紫羅蘭瞳眸透著明顯的疑惑。
「鮭魚？」他站定，聲線沉靜清冷，明明和真希一樣跑了四十圈，卻只是輕微氣喘的程度。
花田千夏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總不能說因為太少看他全臉，現在有點看呆了吧。花田千夏心想，再次咬住塑料管。
不過還真好看啊……特別是唇角兩側的紋身。
狗卷棘沒能從少女那得到答案，只能走到一旁彎腰拿起水杯，一邊喝水，一邊掏出幾分鐘前連響幾下的手機。
全是熊貓的即時通訊信息。
最新的一條是【圖片】。
狗卷棘盯著看了會兒，沒點開，而是就著喝水的姿勢，眼睛輕輕往旁邊一瞟。
黑發少女已經抱著水壺湊到他身邊，淺淺的熱意從雙方只有某方一伸手、就能肌膚相觸的距離間傳遞出來：「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和真希對練。」花田千夏看著已經開始對練的真希和熊貓，嘀嘀咕咕 ，「好羨慕熊貓。」
而且明明一個星期前，五條老師說的是讓真希帶她一起訓練吧？但真希也只有剛開始帶過一次，後來就換成了狗卷棘。
雖然比起一棍子打得她肩膀腫三天的真希，狗卷的教學過程要溫柔很多……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不自覺輕啃塑膠管，接著就看到被打趴在地的熊貓聲嘶力竭地喊：
「夏夏！求求你別這個時候誇真希了啊，熊貓真的不想血濺當噗！」
真希一腳踩住熊貓的腳，手裡的棍子直直抵住它下巴，笑得意氣風發：「這個時候還有力氣喊這麼大聲，你可是會被我狠揍一頓的。」
「——熊貓也是有自尊的！」
「哈？這關自尊什麼事你這變態熊貓！」
花田千夏看著又打起來的兩位同窗，又吸了一大口水，才彎腰放下水杯，轉過頭。
她本來想說「我休息好了，我們開始吧」，結果剛一轉頭，才發現原本就站在自己身邊的狗卷棘，現在離自己至少……
五米遠？
怎麼了？花田千夏滿臉疑惑。
狗卷棘合上水壺蓋，眉眼低垂，嘴角下撇。
微涼的風從兩人中間的空間穿過，電光石火間，花田千夏猛地反應過來：「不是！」
她三步並兩步靠近，湊到扭開頭就是不與她對視的狗卷面前：「我沒嫌棄你的意思呀狗卷，你別不開心。」
「……」
「狗卷？狗卷？狗卷——棘——」
少女刻意拉長的聲線綿軟柔糯，帶著明顯討好的意味，乍聽之下格外親昵。
狗卷棘怔了怔，沒來得及防備，視野中驀然闖入一張清純明媚的臉。她彎著腰至下而上看他，眼睛被光線染出好看的綠意，在他發怔時輕輕眨了兩下，又眨兩下。
「別不高興啦，好不好？」
「好。」
風一下子變大了。
猝不及防聽到這聲的花田千夏愣住，她瞪大眼看少年垂下眼眸，柔和低調的紫羅蘭色盛滿縱容，像極了因為她聽不懂講解無可奈何、又不能真的置之不理，只能再次重新整理思路的柳生比呂士。
而另一邊，不自覺嗅到點八卦氣息，默契暫停對練的兩人注視著這一幕。
「哎喲、哎喲、哎喲喲！」
「不准鬼叫，變態熊貓。」
「光線正好，構圖完美，這畫面，誰來了不說一句青春偶像劇！」
「……」
「棘一定很喜歡這張照片！」
熊貓心滿意足，結果剛放下手機，就聽到青春偶像劇的女主角表情明亮，語氣明快：「狗卷，你好像我哥哥哦！」
「……？」
「熊貓絕不允許有情人終成兄妹！！！」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的，寫這章時我上一秒我還笑得開懷，下一秒我朋友戳我：我這裡有件事，我覺得不能我一個人承受。
我：你說
她：我今天早上差點喝了一只蟑螂。
一片混亂後，我：剛才有某個瞬間，我真覺得友誼很脆弱。
第21章 【021】
什麼有情人終成兄妹？
花田千夏剛因為這聲大叫偏了下頭，一道強勁的拳風便迎面而來，堪堪擦過她躲開時飛揚起的頭發，停在臉頰旁。
側頭躲過的花田千夏看看眼前的手臂，再看看彎起眉眼的狗卷棘，也笑了：「但我哥哥不偷襲我。」
對練正式開始。
狗卷棘的體術雖然比不上真希，但不比熊貓差，拿來教花田千夏綽綽有余。
而且對比真希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第一次就打得花田千夏手臂腫到抬不起，他的教學方式就像春風潤無聲般溫柔，甚至會細心地根據花田千夏每次的進步調整，將進度控制在剛好能讓少女學到東西、又不至於打擊到她的程度。
對此真希冷哼：「你就寵著吧。」
而熊貓說：「也是沒辦法的事吧，畢竟前面十幾年都是普通人，再說上次夏夏進醫務室，真希你不是當天中午飯都吃不下嗎？」
五條悟倒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理由也直接得多：「青梅竹馬就是賽高！」
真希&熊貓：「……誒？？？」
「可惜竹馬被忘記啦~」
「誒！！！」
此時，被忘記的竹馬狗卷棘側頭，躲開花田千夏襲來的一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欺身而上，靈活躲開對方踢來的一腳後轉身，繞到少女身後。
接著伸手，擋住她向後襲來的手肘輕輕一抬，只是還沒等他露出笑，下一秒就被腳背上力道明顯的痛感定住。
因為姿勢問題，幾乎整個人被他帶進懷裡的少女絲毫不覺，反而扭過頭來露出狡黠到可愛的笑容，像極小時候惡作劇成功那些欺負他的小孩後，會有的表情。
狗卷棘無奈地笑笑，放開手。
花田千夏稍微拉開兩人距離，深深吸了口氣才道：「下次，下次我一定搶在你繞後之前截住你！」
繞後是對練結束的意思。
她還沒能想到破解這招的辦法。
「鮭魚。」狗卷棘點頭，目光掃向花田千夏汗津津的下巴，鼻尖似乎還環繞著少女身上的甜香。
他無意識滾動喉結，在察覺到後連忙想往圍脖裡埋，但剛低下頭，才想起自己脖子空蕩蕩的。
有些尷尬。
但好險沒被注意到。
「你的耐力還是很差勁。」真希早就結束和熊貓的對面，也不知道坐在草坪上看了多久，「體力雖然有提升，但還遠遠不夠。」
走過去的花田千夏勾起領口，將汗濕後貼住身體的衣服往外拉：「我這次和狗卷練了多長時間？」
「一小時二十七分鐘，進步了呢夏夏！」熊貓露出正在計時的手機，並順手給她遞水壺。
花田千夏接過來，嘆氣：「差三分鐘啊……」她抬眼，被刺目的光線晃了下眼睛，等回過神來，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的真希穩穩托住。
「別說三分鐘，多來一秒，你都得在結束瞬間當場倒下。」真希表情算不上好看，一手托著她，另一手幫她按開水壺的按鈕。
「麻煩真希啦。」
花田千夏心安理地張嘴喝水。
但下一秒，她有點奇怪地停下。
仔細品了品口中味道奇怪的水，花田千夏正想問，就聽熊貓說：「我加了點糖和鹽進去，劇烈運動後補充電解質水，對你恢復體力有幫助。」
「謝謝~不過糖和鹽能配比出電解質水嗎？」
「我也不知道，是網絡上的方子。本來想直接買運動飲料，但夏夏不是不喜歡運動飲料嗎？」
花田千夏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
熊貓一指狗卷棘：「棘說的。」
花田千夏也去看狗卷棘，後者已經圍上圍脖垂著眼在看手機，聽到自己名字後才抬起眼，表情迷茫，看起來完全沒聽他們在聊什麼。
花田千夏：「……」
手機這麼好看嗎？最近總在看手機。
「鮭魚？」
「說你關心夏夏呢~」
狗卷棘一愣，隨即有些慌亂地看向花田千夏，卻沒想對上的，是後者不太高興的表情。
不過沒等他疑惑，花田千夏便像沒事人一樣挪開視線，把頭歪到真希肩膀上：「真希真希，今晚吃飯堂還是出去吃啊？」
「聽你這麼說就是想出去吃吧。」
「嘿嘿，想吃壽司。」
「你真的可以？」
真希有些不確定：「身體支撐得住？」
「吃飯的話，絕對沒問題！」
「那先回去洗個澡？」
「好呀。」
熊貓在旁邊舉手：「雖然但是，熊貓知道東京有一家很好吃的壽司店，一起去吧。」
「雖然很想相信你，但你為什麼會知道？」
「鮭魚鮭魚。」
「是悟的推薦，雖然他在其他方面不靠譜，但是對吃這方面，還是能夠相信的。」
花田千夏喝光水壺裡的水，頂著所有人望來的視線，認真地點頭：「那就去那家！」
*
結果四人行變成三人行。
狗卷棘被五條悟以緊急任務為由喊走了。
花田千夏和真希到了校門口才知道。
本來不覺得有什麼，直到熊貓在得知她們不知道後下意識問出那句：
「誒？棘沒給夏夏發信息嗎？」
花田千夏愣了愣：「沒有啊。」
接著摸出口袋裡的手機。
真的沒有任何即時信息提示。
看著空蕩蕩的桌面，她不死心地點進即時通訊軟件，才意識到狗卷棘真的在被叫走後，一個信息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點別扭，她剛想點開狗卷棘對話框問他，但臨門一腳忽然反應過來。
不對啊。
為什麼狗卷棘一定要給她發信息？
雖然自他們認識後，的確每天信息沒斷過，而大部分時候，都是在分享彼此看到的有趣的事情。
但是……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做，就算是她，也不會特地和另一個人說自己要去做什麼。
而且如果是她被五條老師叫走，那真希知道的話，由真希來告訴其他人就可以了呀。
沒必要非得她又專門告訴誰吧。
沒錯，就是這樣。
花田千夏心裡舒坦了點。
於是她收起手機，面色平常道：「反正你不是告訴我們了嘛，那一會兒要不要打包東西給他吃？」
只是話音剛落，她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
因為五條悟肯定會帶他去吃。
哪有帶學生出任務卻不管飯的道理。
當然，其他人也這麼想。
「不用吧，那個眼罩笨蛋還沒有到讓自己學生出任務，卻不給吃飯的程度。」真希說道。
花田千夏順勢點頭，想想覺得有點可惜：「所以他吃不到好吃的壽司了。」
正在瘋狂敲手機的熊貓也說：「的確，而且這是我們一年級第一次課後活動，棘來不了是有點可惜。」
而還在車上，剛聽完五條悟轉述任務具體情況的狗卷棘，掏出褲袋裡剛震動好幾下的手機。
熊貓把信息發成了奪命連環call的架勢，光是毫無意義的感嘆號，就嘆了好幾條。
最後——
【熊貓：警報！棘，你這家伙出任務沒告訴夏夏？！】
【狗卷棘：！你沒說嗎？】
【熊貓：我說和你說差別很大啊！先不管那麼多，你現在、立刻、馬上發信息給夏夏！】
狗卷棘立刻點開花田千夏的對話框。
【狗卷棘：我去出任務了。】
想想，加了句：【你們吃得開心。】
一秒鐘後。
【花田千夏：哦。】
【花田千夏：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腦子想的這樣，但身體還非常誠實的夏夏
*夏夏：沒告訴我沒告訴我有小脾氣了但是我不能有（表意識和潛意識開始打架）
第22章 【022】
河村壽司店內。
「說起來，以前我就一直很期待一件事。」熊貓坐下後，順勢拉開身邊的椅子。
花田千夏本想讓真希坐過去，結果她還沒動手，真希先一步將她按到位置上。
「什麼？」於是坐定定的花田千夏好奇發問，順便對站在案台後面的壽司店大叔笑了笑。
對方從熊貓身上收回有些吃驚的視線，也衝她笑，看起來有些憨厚的樣子。
「和同窗一起在外面吃飯。」
熊貓拿出一雙筷子遞給花田千夏，後者轉手想給真希，但剛轉了個頭，就看到真希已經拿著筷子在調試小碟醬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非常順手把已經調好的醬油往她這邊推。
花田千夏看著已經被芥末染成棕色的醬油，想笑，順口應道：「這樣子啊。」她看著真希從木盒裡拿出茶包，「那除了吃飯呢？沒想過玩嗎？」
「誒？」熊貓愣了一下。
花田千夏剛想說話，又忽然想起什麼，看了眼招呼其他人的壽司店大叔，湊近熊貓壓低聲音：
「你想啊，你是熊貓，游樂園啊、大型商場這類地點，別人肯定會以為你只是大型人偶招攬客戶，說不定小孩子們還會拉著你一起拍照。」
她想了想，肯定地點頭：「所以以後我們也一起出去玩吧，我給你介紹我表哥和他朋友們。」
花田千夏說完，本以為自己會看到熊貓一臉恍然大悟，然後興高采烈地回她一句「好！」。
結果卻沒想到，咒骸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
沒了聲響。
怎麼了？花田千夏歪頭。
平時熊貓是他們中間話最多最活潑的人，很少有他接不上話或者不接話的時候。這冷不丁的沉默不但詭異，還讓花田千夏漸漸感到尷尬。
說錯話了？
也沒有吧……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小心來一句「如果不想認識她表哥也可以，沒關系」的時候，一道男聲傳了過來。
「不好意思~」
幾人同時回頭。
只見梳著大背頭發型、額前垂下一撮頭發的年輕男人衝他們笑道：「請問這位熊貓先生……」他看向熊貓，「方便拍個照嗎？說來這麼剛巧，我今天剛巧帶她去動物園看了熊貓，她非常喜歡。」
幾人又垂頭，看向抓著男人褲子的小女孩。
然後熊貓：「當然可以~」
花田千夏看向熊貓，好一會兒，捂住嘴湊近真希小聲道：「真希，熊貓飄花了。」
真希同樣捂住嘴：「何止，那是下花雨。」
「謝謝你們。」
年輕男人拍完照，禮貌感謝後詢問：「雖然這麼問有點冒昧，但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這套人偶服在哪買的？」
會好奇也正常。
畢竟如果真的是人偶服，能做到這種程度，也是一種超高的技藝了。
熊貓額了下，看向花田千夏和真希。
年輕男人也跟著看過去。
真希撐著臉沒回答，於是花田千夏自覺肩負起解釋的任務：「其實這套服裝是我們老師自己做的。他做出來後覺得效果不好，不開心了好一陣子。」
頂著兩雙知情者目光，她面不改色：「而我們穿它出來，是為了向老師證明，他的手藝絕對沒問題。」
「這樣啊。」年輕男人聽得一臉感嘆，「有你們這樣的學生，你們老師真幸福。」
而後忽然掏出手機：「不知道方便加個聯系方式嗎？為了向老師證明手藝的話，有照片肯定會更有說服力吧。」
「是哦！好的好的，我叫花田千夏。」
「毛利小五郎，這位是我女兒，毛利蘭。」
加完聯系方式，毛利小五郎握住女兒肩膀：「那就不打擾你們，小蘭，和哥哥姐姐說再見。」
小女孩兒乖巧地擺手，眼睛還盯著熊貓：「哥哥姐姐再見。」
「再見~」
看著毛利小五郎帶女兒走向角落，角落裡，一位看起來非常精明的漂亮女人正坐在那兒，淺笑吟吟地望著這邊。
注意到花田千夏的視線，對方也衝她彎起眉眼，點了下頭。
笑著收回視線，花田千夏對上熊貓和真希目不轉睛的注視，有些茫然。
「怎麼啦？」
真希表情復雜：「只是忽然看到你反應這麼快有點不適應……或許，你剛才那番話是早想好的？」
「那番話？啊，人偶服嗎？」
花田千夏更茫然了：「這種…應該提前不了吧？」
畢竟誰會忽然問一句人偶服在哪裡買。
「也是。」
「怎麼了嘛？」
「沒什麼。」
奇奇怪怪。
花田千夏斜了眼真希，決定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看向又安靜下去的熊貓。
「你看，出來玩絕對不會有問題！所以我們以後不忙的話，一起出去玩吧？」
「……」
「……？」
咚的一道輕聲，真希把茶放到花田千夏面前，冷酷道：「別管他。」
深綠頭發的少女撐住下巴，看向某熊貓，挑起唇角：「要管也行，說多兩句話，這家伙說不定能直接在這裡哭出來。」
沉默的咒骸終於開口了。
「熊貓絕對不會哭！」
「剛剛是誰的豆豆眼滿含淚水喲~」
花田千夏夾在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對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的壽司店大叔露出一個事不關己的笑：「你好，請問我們要怎麼點餐？」
*
花田千夏吃飯途中，手機隔段時間震動幾下。
她沒在吃飯時看手機的習慣，雖然亮起的屏幕提醒她是即時通訊，但比起手機信息，她更關注的是真希說的話。
「老師竟然是五條家現任家主？」花田千夏吃驚，「完全看不出來！」
「是吧，一點家主架子都沒有。」真希夾起一塊鰻魚壽司，「不過聽說他當上家主，是因為他是他們家裡的最強。」
「其實放眼整個咒術界，都沒有比悟更強大的術師。甚至作為三大特級咒術師之一，他無疑也是特級裡的第一。」剛放下手機的熊貓回答道。
花田千夏其實沒多大概念。
雖然上課時，夜蛾校長在說起咒術史，也會零散帶幾句咒術界現況，但她對這些不感興趣。畢竟在五條悟的只言片語和真希的遭遇下，她現在對咒術界高層沒什麼好感。
「不過說實話，得知他當老師我還挺驚訝的。」真希喝了口茶，「最開始是覺得最強和老師這個職業怎麼可能產生聯系，畢竟術師本來就少，每個人還很忙。後來是覺得他能當老師，果然只有實力才會讓人網開一面。」
花田千夏眨眨眼，又眨眨眼，接著像發現新大陸：「雖然一直說老師白痴、幼稚，但真希你還挺喜歡五條老師哎！」
「哈？我哪有這樣說！！！」
「可你表達出來了啊。」
花田千夏咧開嘴：「最強和老師不可能產生聯系，是因為最強很忙，老師也很忙，所以兩者加在一起怎麼看都不會是合適的選擇。但五條老師寧可上著課被一通電話叫出去，也要選擇當老師——」
她突兀停住，然後：「為什麼啊？」
一片靜默中，熊貓開口。
「因為喜歡教書育人的感覺……不是，你們為什麼這麼震驚！我只是開開玩笑，你們不會真的信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熊·老熟人·貓張口就胡說八道成就達成
第23章 【023】
對於五條悟選擇成為老師的理由，三個人只糾結了一會兒就不再在意。因為他們認為，像五條悟那樣的存在，無論如何選擇都是合理的。
不過說到合理與否，熊貓的看法有點不同。
「其實合不合理，都只是看個人理解。像夏油傑，咒殺上百個普通人被高專放逐，他的理由在他眼裡看來，也是合理的。」熊貓口中的數字聽得花田千夏直皺眉，「所以什麼是合理？什麼又是不合理，只是立場問題。」
「但怎麼說呢。」熊貓垂下眸，嘆息道，「立場可以不同，做事不能極端。再怎麼說那是上百條人命……他叛逃的時候，悟應該不好受吧。」
「悟？」花田千夏下意識反問。
「對哦，你還不知道。」熊貓說，「悟和夏油傑是同期生，聽說他們的關系還很不錯來著。」
「……」
花田千夏不知道說什麼。
她默默吃著最後一塊炙烤三文魚，微甜的醬汁恰到好處，卻沒有安撫到她的思緒。
叛逃啊……
花田千夏忽然想起那個問題。
「如果詛咒願意保護你，你會接受他們嗎？」
當時的五條老師是什麼表情來著？
花田千夏有點想不起來。
她只依稀記得，老師高大的身體被光影切割成涇渭分明的兩塊，而他的臉隱於昏暗，一雙包羅萬像的蒼藍雪眸卻亮得駭人。
……感覺有點透不過氣。
花田千夏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心髒跳得又重又沉，而原本已經空的杯子忽然又盛滿水出現在眼前，她順著真希抽走的手看過去，想道謝，卻又卡住。
「好啦。」真希語氣淡然，「你有思考這些東西的閑工夫，不如先想想怎麼把實力提升上去。就算是立場問題，那也是實力強大的人才配考慮的事情。不然無論是術師還是詛咒師，都只是個過場炮灰而已。」
這話說得不好聽。
但莫名安撫住花田千夏。
然後她就看到了走進來的跡部景吾。
少年也很快看到她，一時間停住。
而跟在跡部旁邊，一名長相憨厚的男生則已經開喊：「老爸！」
花田千夏下意識順著這名男生的視線，看向正在中央料理台的壽司店大叔，只見他飛快直起身，歡喜道：「回來啦隆，哦！還有同學們也一起來啦？快進來快進來！」
「老爸！有房間嗎？朋友們想在這裡吃晚餐。」
「當然有當然有，去二樓吧。」
一群高大的少年湧入店內，眼熟的、陌生的，基本統一背著網球包。而除了跡部景吾，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們此時也看到花田千夏。
這……
要打個招呼嗎？
花田千夏愣愣地想。
直到聽到真希忽然開口。
「認識的？」
「啊。」花田千夏仿佛看到救命恩人般回道，「應該算吧，他們之前和我表哥的隊伍打比賽，我去看的那天……」
她默了默，「發生了襲擊事件。」
已經同窗一個多星期，真希已經很清楚花田千夏的體質。雖然最初感覺離譜，但的確也解釋了第一堂實戰課時，那些咒靈為什麼會離開自己的出生地，不要命一樣往她們的地方撲。
「哦，那你打個招呼？」
「不用吧，他們人太多了。」
真希挑了挑眉沒說話，於是花田千夏又揚起下巴，看到他們往樓上走的背影。
不用交際的感覺讓她松了口氣，但在花田千夏收回視線，剛拿起筷子想吃口醋姜時，真希忽然來了句：「千夏。」
「啊？」
「剛才走上去的那群少年，」熊貓放下筷子，接過真希的話頭，「有人被咒靈纏上了。」
花田千夏愕住，看看熊貓又看看真希，她剛才沒有看到啊？
「你剛好沒看他們的時候，有個戴綠色頭巾的家伙身後貼著一團，看著應該是個四級。」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真希一邊給自己的茶杯加水，一邊問，「怎麼說？要拜托狗卷祓除掉嗎？」
「不是，等下。」花田千夏只覺得自己腦袋裡出現了好多個問號，可要她問出來，又忽然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身為術師預備役，在外看到咒靈的確要采取行動，要麼聯系【窗】，要麼聯系術師處理。畢竟按照五條悟的話來說，他們還不夠成熟，無法獨立處理任務，也擔心惹出其他事端。
但怎麼說呢，他們好歹是預備役，而且對方看起來應該只是個小四級……
「真希或熊貓去，也可以的吧？」
被點名的兩個人同時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笑得一臉無辜：「我把它勾/引出來，然後你們兩個祓除，不行嗎？」
究極誘惑！
真希扭扭捏捏：「也、也不是不行……」
熊貓則顯得沉穩得多：「是、是可以……」他頓住，臨門一腳理智上線，接著靈魂發問，「但你確定你帶下來的還是四級？」
雖然通過咒力控制的大量練習，花田千夏現在已經不會再輕易被咒靈盯上，但這不代表她完全隔絕了自己與咒靈之間的「聯系」。
一片寂靜。
真希噗的笑出聲，雖然她也略感可惜，但心態比花田千夏好很多。見後者似乎很郁悶，伸手狠狠揉了兩下少女的頭：「好了，還是等狗卷來吧。」
「哦。」花田千夏悶悶站起身。
「你去哪？」
花田千夏不明所以：「去認識人家？」她答得理直氣壯，「不認識的話，狗卷怎麼知道要去哪裡開展工作？」
「他一會兒過來啊。」
「？？？」
花田千夏張著嘴，還沒說話，熊貓就語調詭異地接：「是哦是哦，還有十五分鐘到~他可是任務一結束，就立刻聯系我們夏夏了呢！」他看著她，咧嘴，就差直接笑出一連串嘻嘻嘻，「只是可惜我們夏夏吃飯太守規矩，完全不看手機，才找到熊貓我這裡。」
花田千夏：「……」
什麼啊！！！
她臉蛋微燒，語速不自覺加快：「那吃飯本來就不該看手機，對消化又不好。而且我還在和真希聊天，又不是故意不看。」
「嗯嗯，對對，在和我聊天所以才沒看。」
「……真希，你笑得好奇怪。」
「我笑了？沒有啊。」
「你明明有！」
於是終於趕到壽司店、和大部隊彙合的狗卷棘，剛拉開椅子准備坐下，就被花田千夏按住手臂：「狗卷，那個，有件事……」
她腦袋後面，禪院真希看戲的表情不帶藏。
狗卷棘微頓，想到熊貓最後一條感嘆號拉滿的即時通訊，點頭：「鮭魚？」
「是這樣的，你記得跡部景吾嗎？」
「鮭魚。」
「他和他朋友在樓上房間吃飯，然後我們剛才看到他的其中一個朋友被……」花田千夏湊得更近，壓低聲音，「被一只四級纏住了，但是我們……」
狗卷棘明白了，但他沒動。
他盯著少女近在咫尺的嘴唇，水潤潤粉嘟嘟的，應該是剛喝完水，讓人格外想……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他猛地移開視線。
「鮭魚！！！」
「喊太大聲……！」
花田千夏的話沒說完，因為壽司店老板的聲音蓋過了她的：「哈哈哈這位少年想吃鮭魚壽司？識貨，馬上來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剛入學一星期，就想試試脫離老師掌控的一年級三人。（其實是妹帶的）
*妹：吃飯就該專心吃飯啊！誰吃飯一直看手機啊！
*熊貓&真希：我們會。（死魚盯）
*狗卷：這次我先找了夏夏，她不生氣了吧？？
第24章 【024】
本來花田千夏打算和他一起上去，不過狗卷棘表示自己可以，讓他們在樓下等。
他也的確可以，從上樓到下樓不過五分鐘。
下來時，面對三位目光炯炯有神的同窗，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有些小得意的樣子。
少年走過來，坐到花田千夏身邊，然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
隨即皺起臉。
可能被燙到了，他的表情難得生動，而沒有圍脖遮擋的耳朵尖微紅，搭配白皙的膚色，看起來格外吸引人。
花田千夏盯著看。
最後干脆撐住下巴繼續看。
也不知道狗卷棘這次去了哪。
任務進度飛快不說，還離得特別近，加上熊貓說的十五分鐘，和半個小時前他發給她問在哪裡的信息，加起來也就三十多分鐘路程。
而且比起上次被橫著抬出立海大，這次沒有她在旁邊搗亂——即使是被動，他的狀況看起來也很好，只除了衣服上多了點劃痕和灰塵。
也可能是有五條悟在？
因為注意力都在狗卷棘身上，花田千夏看著看著，發現對方耳朵尖的紅色開始往下蔓延，覆蓋到整個耳朵。低垂的紫眸潤著水光，咀嚼壽司時，嘴角挪動的速度更是越來越慢，越來越艱難，像在忍耐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
折磨？
花田千夏心下一驚，正想問他是不是哪不舒服，就聽到真希在叫：「千夏，要不要再吃份三文魚手卷？」
「啊？不要啦。」花田千夏隨口答了一句，正想問狗卷，又聽到真希說：「可是我想吃。」
「想吃就點？」她又應了句，眼睛盯著視線仿佛黏在桌上的狗卷棘，正想問，又聽到真希來了一句。
「可是我吃不下一整個。」
花田千夏哪見過這麼黏人的真希？
她終於轉過頭去：「想我陪你吃？」
真希撐著臉：「嗯。」
「好啊。」
就在這時，一串驚人的咳嗽聲從身後響起，花田千夏連忙回頭，就看見狗卷棘正梗著脖子捶胸口。熊貓則氣定神閑地給他順氣，表情那叫一個耐人尋味。
干嘛，現在？
花田千夏想幫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茫然又迅速地給他倒茶。
狗卷棘一把接過。
因為咳嗽，他整張臉都呈現出淡粉色，偶然瞥來一下的紫眸又飛速移開。
這樣兩三次後，他顫顫巍巍掏出手機。
【我沒事。】
花田千夏不確定道：「你真的沒事嗎？」
熊貓怪聲怪氣：「就是唔！！！」
咒骸被捏住熊嘴。
咒骸噤聲。
不過經過這莫名其妙的一鬧，狗卷棘看起來好了很多，雖然臉色粉紅，但至少沒像之前那般似乎有些痛苦和瑟縮的隱忍了。
然後花田千夏看著真希手裡的大半個手卷。
「真希，我吃不下。」
「你吃得下。」
花田千夏當場幻視自己舅媽。
舅媽也很喜歡在她吃飽後繼續投喂，家裡的水果零食更是從沒有斷過，但是：
「我真的吃不下。」
她有些委屈地展示肚子，擔心真希沒概念，抓住她另一只手往自己肚子貼：「你摸，是不是感覺特別扎實。」
下一秒，花田千夏猛地一縮，震驚地看著笑出聲的真希，不敢相信對方竟然趁機撓她癢癢。
「你確定不吃？」
花田千夏猶豫，一邊覺得飽，一邊有點饞。
「我能只要一口嗎？」
「那你別吃。」
真希冷酷無情轉手塞自己嘴裡，花田千夏不甘心：「那你不是有半小的，我要那半小的！」
「不給，你不准吃。」
「我要！」
花田千夏就差直接扒到真希身上，後者一直擋著不給她，忽然抬眼看她身後：「你要就找你的狗卷去！別在我這賴皮。」
「我不要，我就要你的！」
「找、你、狗、卷、去！」
猝不及防，花田千夏被捏住臉強制扭頭，對上狗卷棘的視線。
對方似乎一直在看她們鬧，紫眸微彎，盛著淺淺的笑意，被猝不及防點名後也有點回不過神，與她大眼瞪小眼地對視了會兒。
「鮭魚？」他迅速看向自己桌上吃剩下的。
「米事米事吾不握！」
「……」
熊貓：「yes！錄到超可愛的畫面了！」
花田千夏：「！！！」
*
花田千夏追著熊貓一路到校門口，才成功刪掉絕對會成為黑歷史的視頻。
她把手機遞回去，對給她手動扇風的熊貓哼了聲，扭頭看另外兩個人：「你們好慢！」
真希似笑非笑，滿不在乎：「你以為我是你。」
狗卷棘雙手插兜，眉眼也明顯地彎起。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是我怎麼了！」
她好得很！
她憤憤轉身，剎那間，異相突生。
就像有人當頭一棒，花田千夏只覺眼前一黑，安分的靈力頓時洶湧而出，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出來，以她為中心，如泄洪般朝地面傾瀉而下。
「千夏？！」
「夏夏！」
站在冰冷中心，少女大腦嗡響，整個人仿佛在極短的時間裡，被人一把推入時空隧道，聽見一道足以震碎人心的凄慘哭喊：「爸爸——！」
她抬眼，看向面前。
微風卷過湧現的黑霧飄向遠處，尖角藍眼的怪物站在原先的空地上，手中的刀刃閃爍刺目冷芒。
——是你們。
花田千夏握緊拳頭，難以抑制的憤怒衝上大腦，但她剛踏出一步，便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同時，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擋在了她面前。
「搗什麼亂。」真希語氣很冷，捏住她肩膀的手也在打顫，「一邊去。」
花田千夏很想說自己沒搗亂，但就像真希他們沒有給她機會上前，也有人沒給她開口機會。
「你們也一邊去哦~」
男人單手插兜，突兀地出現在離怪物更近的地方，明明沒有風，一頭白發卻仿佛被狂風刮過般胡亂飛揚，身形如神一般挺拔。
「悟！」熊貓喊出聲。
「嗯嗯~」五條悟沒回頭，只是隨意抬手揮了揮，「雖然很想說讓你們先走，但考慮到我們已經被包圍了呢……」
仿佛為了印證他這句話，四周的空間扭動一瞬，越來越多的怪物承著黑霧走出，一對發光的藍眼陰惻惻盯著他們。
「要好好保護自己哦。」
磅礡的咒力聚集在五條悟掌心，凝聚成一顆極具恐怖氣息的紅色小球，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像彗星般砸了出去。
「我的學生們。」
作者有話要說：
打架這種場合，肯定要有5啦！
以及隔壁乙骨的梗可能會改文案（甚至換梗，因為被bb斃掉了……，或者我看看怎麼修一下），介意的寶可以取收哦~
*
等了一天，快誇我封面啊嗚嗚嗚嗚
第25章 【025】
染血的夕色懸於天邊，暗紅的咒力四處飛躥。
到處都是碎石瓦礫，空氣中遍布讓人窒息的壓力。四起的煙塵中，偶爾泄出一絲雪白的刀光與猩紅光色激烈碰撞，竟有種勢均力敵的感覺。
忽而，煙塵之中，兩道身影急速衝出。
花田千夏緊緊攀住狗卷棘的肩膀，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按住自己飛揚的頭發：「左邊！」
狗卷棘猛地一踩地面，旋轉身軀。
被他牢牢抱在懷裡的花田千夏不受控制往外一倒，被猛地拽回時，憑空出現的刀光便擦過她飛揚的發絲，砸向地面。
嘭的一聲巨響。
碎石與煙塵飛濺。
「棘！」熊貓的聲音傳來。
花田千夏當即收緊核心，眼前一花身體一輕，只聽「啪」的一道聲響，龐大的毛絨咒骸已經穩穩將她接在懷裡，躥出去十幾米。
雖然很不合時宜，但是：
「哇喔——」
「哇哦——」
要不說熊貓怎麼是同窗裡絕不會冷場第一人，在這種緊急情況，他還有心思給花田千夏捧場：「刺激嗎！」
花田千夏從他肩膀探出頭去，苔綠色眼眸中，映出仿佛要割裂空氣的幽藍絲線。
——只有她看得到的絲線。
「刺激死啦啦啦！」風把她的聲音吹得亂七八糟，花田千夏猛地抬頭，看向熊貓後腦勺上方猛地繃直的藍線，「上邊！」
熊貓瞬間彎腰！
唰。
花田千夏高高抬起臉，透過熊貓肩膀，對上憑空出現的怪物陰森扭曲的目光。
極度壓抑、窒息，以及……
渴望？
花田千夏沒來得及細看，整個人便被猛地抱緊三百六十五度旋轉了一圈。伴隨怪物被踢飛出去的巨響，這種宛如過山車似的感覺讓她差點沒憋住：「嘔！」
「哇你可別吐熊貓身上啊啊啊！」
「那你別抱著我玩過山車啊啊啊右邊！」
再次躲開襲來的刀劍，熊貓腳下發力，整個身體便如離弦之箭躍進後山。伴隨著一陣嘈雜的嘩啦聲，花田千夏壓抑住喉間泛起的酸痛，探頭看向身後。
目及之處被茂盛的樹叢覆蓋，幽藍絲線在昏暗中與綠色交織纏繞，透出一股陰森可怖的氣息。
「怎麼樣啦？」
「不怎樣！」
花田千夏大聲回答，抬起頭。
天幕已然暗下，可能再有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完全天黑。山林中雖然因為樹多方便躲藏，但一旦天真的完全黑下，到時候甕中捉鱉的是誰還不一定。
熊貓也察覺到這一狀況。
「所以，」他不敢停留，仗著自己從小在這裡長大，在其間如魚得水地穿梭，腳步極快，「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呼嘯的風聲刮過耳廓，揚起的頭發迷亂雙眼，花田千夏下巴緊挨熊貓的肩膀，只覺得世間上下，僅有她的心跳響得如同擂鼓宣天。
這些怪物無法用咒力祓除。
也無法被靈力撐爆。
它們都帶著刀。
它們的……
目標是她。
花田千夏呼吸粗重，不敢眨眼地盯著纏繞在她身上、並延展至虛空的絲線。
「右邊！」
嗖！
熊貓身子一歪，借著重心就勢往地上一倒，一手護住少女，一手撐地，猛地扭轉身體！
花田千夏忍著再次旋轉一周的嘔吐欲，在接連的衝擊聲中，抓著熊貓肩膀啞聲大喊。
「熊貓！放我下——」
「想都別想！」
咒骸炸開的聲音無比堅定，甚至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自尋死路絕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他穩穩落地，重新衝出去時，落下一句。
「熊貓絕不吃cp悲劇！」
「什麼cp悲劇！！！」
「閉嘴吧你！」
「我又不一定會死！」
「這局面怎麼看都是要你——」
「錚！」
花田千夏瞳孔一縮。
視線裡，已經刺到眼前的刀尖透著寒光，在它之後，高大的怪物青面獠牙，露出即將得逞的凶狠笑意。
千鈞一發之際，熊貓抬起手。
漫天飄絮。
花田千夏呼吸一滯：「熊——」
熊貓高喊：「棘！」
花田千夏的視野霎時拉遠，熊貓的全貌與他身邊的龐然大物迅速被視網膜捕獲，但緊接著，便被衝入眼前、目光堅毅的少年側臉替代。
他穩穩接住正在掉落的她，抱住她一個轉身。
「滾開！」
憤怒的嗓音穿透空氣，像發出的火炮，頃刻間衝飛熊貓身邊的怪物，連著砸倒途徑的幾棵樹後，堪堪停下。
「熊貓！」花田千夏看都不看煙塵彌漫的遠處，推搡著狗卷棘的肩膀，想跳下地面。
狗卷棘沒有如她的意。
他一把將人撈回懷裡，在與熊貓短暫的視線交流後，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轉身就跑。
「等……」
花田千夏一巴掌拍到狗卷棘的背。
「狗卷棘！」
「安靜。」
花田千夏安靜了，然後憤怒了。
巴掌改成拳頭捶到狗卷棘肩上，她用力扭了下身體，又蹬蹬腿，即使因為快衝的後坐力不得不緊貼少年身軀，也在他不堪其擾望來時努力瞪大雙眼，以示自己的憤怒：
放開我！
狗卷棘皺起眉。
失去溫柔與平靜的面目，少年嘴角緊抿，紫眸深沉。尖銳的凌厲感從他身上爆發出來，像感受到威脅的毒蛇，張著毒牙直衝少女而去。
花田千夏愣了愣。
隨即呼吸凝滯，看著四周忽地繃直的熒藍直線，毫不猶豫催動靈力。
劃破空氣的刀聲從四面響起之際，少年嘶啞的吼聲伴著熒藍靈力也瞬間衝出喉間：
「停下——！」
是血的味道。
花田千夏呼吸停滯，眼睜睜看著鮮紅的血液順著狗卷棘嘴角淌下。他顯然不想被看到這一幕，咬著牙想咽下翻湧的血氣，卻不料下一瞬雙膝一軟，脫力地跪到地面。
花田千夏幾乎是被丟到地上。
她沒覺得痛，立刻翻身蹲起，湊到狗卷棘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咳、咳咳！」
少年雙手撐地，十指緊扣地面，血液如噴湧的泉水從喉間衝出，濺到兩人緊握的泛白指尖。肩背拱起，顯然正在承受非常人可忍耐的痛楚。
花田千夏急得眼淚都出來了。
第一次往五條悟身體裡輸送靈力後，他警告過她，現在她的這一招還不能用在其他人身上。
原因很簡單，她拿捏不好度，不知道「界限」。
簡單點說。
就是她能撐爆咒靈，也能撐爆自己人。
撐爆自己人……
花田千夏雙手死死握住狗卷棘的，她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只是想再試試這些衝她來的玩意兒，是不是真的不會被靈力擊退。
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一刻，花田千夏從沒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弱小。
如果自己能再強一點……
「哎喲。」
忽然，一道低沉的磁性嗓音從頭頂傳來。
花田千夏渾身一僵，猛地抬頭，泛著熒藍光的眼睛找到蹲在樹干的黑發男人。
男人一頭不良款的另類發型，穿著寬大的高專校服褲，衣服敞開，露出白色的背心。嘴角下撇，沒刮干淨的胡須在下顎與唇上點綴出一片青色，整個人看起來惺忪慵懶。
「在哭誒。」
黑眸男人歪頭，目光涼涼地從少年少女身上，落向四周已經將他們包圍的怪物，接著又看回花田千夏。
「小千夏？」
花田千夏不認識這個男人。
只是本能感覺危險。
她抿了抿唇，感受到狗卷棘漸漸回握的力道，正想說話，卻見男人忽然抬手。
一把長度驚人的刀被徑直扔下，砸到面前掀起一陣煙塵。在她下意識低頭看去時，又一把短刀被丟到眼前。
……是藥研藤四郎。
「秤金次，二年級。」
「五條老師讓我把這兩把刀帶給你，他本人現在在忙著砸校門，沒空過來。」男人垂下眸，彎起唇角，似乎是為說出的話笑了，「他說，你知道怎麼做。」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足足卡了我三天……
第26章 【026】
在驟然暴起的刀光劍影中，她猛地催動靈力。
澎湃的藍光洶湧而出，宛如一只瀕死的熒鳥在夜中振翅高鳴。伴隨一聲輕響，兩道晝亮的長光劃破夜空，閃電般擋在花田千夏面前。
鐺的一聲，空氣頓時像被振動的湖面，是以少女為中心泛起驚人的漣漪。動蕩褪去後，蹲在樹上望著這一幕的秤金次挑起眉。
接著他吹了聲口哨：「大變活人？」
這仿佛是個信號。
高大男子與嬌小孩子同時衝出。
他們神情冰冷肅穆，動作迅捷凶猛，在凌厲又耀眼的刀光中，不斷傳出怪物被湮滅時的不甘怒吼。僅僅幾個眨眼，便將那緊密的包圍圈撕得支零破碎。
明明先前他們還半點辦法都沒有。
花田千夏看得目不轉睛，直到感覺手裡一松。
她呼吸一滯，立刻條件反射伸手。
伴隨著質感稍硬的觸覺，花田千夏高高抬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秤金次，眼眶通紅。
秤金次扛著狗卷棘，垂眼看向被抓住的褲子，露出「小孩兒真麻煩」的表情。
「別哭，狗卷現在沒事。」但饒是如此，他沒半點不耐煩，聲音低低地安慰，「不過再耽擱下去，我也不保證他會不會就這樣死掉。」
然後他就看到，本來已經吸吸鼻子，忍住沒哭的少女，下一秒眼淚就嘩的一聲，奪眶而出。
秤金次：「……」
花田千夏哭哭啼啼：「走，我們快走——」
*
狗卷棘的狀況很不好。
這是花田千夏從家入硝子聽見她說，她情急之下不小心將「咒術」用到少年身上後，露出的嚴峻表情中判斷出來的。
於是止住的眼淚又下來了。
花田千夏坐在醫務室外的地上，抱著小腿，頭埋進膝蓋裡。秤金次在她旁邊靠坐在圍欄之上，頭頂的夜空黑得像被潑了幾十瓶墨，沒有任何光亮。
不知過了多久，秤金次開口。
「還哭呢。」
花田千夏顫抖的肩膀一頓。
接著更緊地蜷縮起來。
秤金次垂眸，斜斜看了眼她緊挨著自己褲腿的身體，想了想還是沒有挪開腳：「再哭下去，被五條老師看到，肯定會笑你是個哭包。」
花田千夏安靜了會兒。
然後悶悶開口：「他已經說過了。」
「你還真是啊。」
「……」
花田千夏抬起頭來，看了眼沒有動靜的醫務室大門，又垂下頭想把自己埋回去。
「別哭了。」秤金次忽然輕輕踢了踢她身體，「有這時間，不如聊聊？」
「……聊什麼。」
「不知道，你想個話題？」
「……」
花田千夏不想思考，但她放空了會兒，還真想到了一個：「前輩真的是二年級嗎？」
「哈？」秤金次的語氣聽起來很錯愕。
「因為前輩長得不像高中……」
少女戛然而止。
她一只手撐住地面，另一只手下意識抬起，拽住手邊任何可以被抓住的東西。而在那麼短暫的一兩秒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被人踢了。
雖然踢她的人用的力道不大。
「又抓我褲子？」
花田千夏回過神，轉頭看過去。
秤金次歪著身體，一只手抓著自己褲子，與她為了平衡而抓握的褲腿形成對抗之力，目光涼涼：「你有什麼抓人褲子的愛好？」
花田千夏連忙放開：「對不起。」
「沒關系，反正也沒拽掉。」
「……」
秤金次看著她的臉色，微微一挑眉，露出一臉恍然：「你原來想拽掉？」
「並沒有！！！」
「開個玩笑。」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花田千夏憤憤，卻被秤金次不輕不重打斷：「好了。」他重新靠坐回去，置被抓得皺巴巴的褲子於不顧，「現在看起來順眼多了。」
「……我真的沒有要拽掉你褲子。」
「知道了知道了。」
秤金次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說說吧。」
花田千夏重新坐好：「說什麼？」
「怪物和大變活人？」
花田千夏沉默下去。
夜風微涼，吹動她頰邊的碎發。發絲搔動臉頰，宛如一縷縷冰冷直往人心底鑽。
少女弓起背脊，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嘆了口氣。
「不想說？」
「也不是。」
花田千夏其實猜到了一點：「大概是凶手。」
「什麼凶手？」秤金次又用腳踢了踢她，力道很輕，「小朋友，說話別一點點往外蹦。趁著我心情還可以就招惹我是吧。」
「殺害我父母的凶手。」
「……」
秤金次哪裡想到會忽然聽到這麼一句，他頓住，本來一下下輕踢花田千夏的腿也停住，最後規規矩矩挨著她的裙邊，一動不動。
「至於大變活人，那個應該是我的術式。」花田千夏語氣有點慢，她停了下，似乎在思考怎麼解釋，「就像往物體裡灌入咒力，讓物體擁有短暫的能夠祓除詛咒的能力。」
她再次停住，接著才慢慢道：「我的咒力在灌入到特定物體後，會為那個物體化出人形形態。」少女第三次停頓，才點了點頭，「嗯！應該是這樣。」
長時間的靜默。
沒得到回應，花田千夏有些奇怪地轉頭，卻對上一雙居高臨下的漆黑瞳眸。
乍看之下有點恐怖。
花田千夏有些發怵，雖然她不像柳生表哥那麼怕鬼，但這種完全失去光澤的眼眸看起來真的有點可怕，特別是秤金次長得還有點凶的情況下。
就在這時。
「金次~」
一道黏糊糊的聲音衝了進來。
花田千夏一愣，剛轉過頭，一道五彩斑斕的影子已經掠過眼前。但她沒有回頭察看，因為真希和熊貓已經衝了過來。
他們看起來很狼狽。
真希的校服變得破破爛爛，上面全是被劃開的刀痕；熊貓白白軟軟的毛色也灰撲撲的，一邊的手臂皮夾肉綻，根本擋不住裡面的棉絮。
花田千夏鼻頭一酸，但她還沒叫出聲，就被衝來的兩人一人握著一只手從地上提溜起來，然後往左轉了個圈，往右轉了個圈。
在她被轉得暈暈乎乎時，真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嚴肅地豎起一根手指。
「幾？」
「一。」
「這是？」
「二。」
「一加一等於幾？」
花田千夏下意識答了句二，和真希對視了會兒，一起轉頭，看向問出最後一句的熊貓。
她鼻音濃重地認真道：「熊貓，我沒傻。」
「能在那種緊急情況說出放我下來的人，熊貓絕對不會輕易交付自己的信任！」
熊貓斬釘截鐵說完，看了眼身後的醫務室。
他沒問什麼，但這一眼已經代表很多。
花田千夏克制著自己不扁嘴。
她眉眼輕顫，短暫的沉默之後，一道清脆響聲阻止了她已經湧到喉管的聲音。
「好啦好啦~我可愛的學生們~」
五條悟掌心對掌心又拍了幾下，聲音清脆響亮，表情明亮得像是驅散黑暗的神明：「傷勢不嚴重的請自行處理或找同窗幫忙，至於覺得自己很嚴重、嚴重到完全無法動彈的，可以在這裡等硝子老師出來處理。」
所有人都沒說話。
他們齊齊看過來，目光落到他身後。
五條悟知道他們在看什麼。
他轉眼，看向人群裡的少女，她也正凝注他身後，鼻頭通紅，但在他視線落到她身上那一瞬，又立刻望了回來。
敏銳力有所提升啊……
五條悟暗想，又啪的聲，拍了下掌心。
「好咯，那麼除了小千夏，大家原地解散！」
*
夜蛾正道處理完一部分事情，急匆匆趕到辦公室時，迎面而來的是五條悟「嗨」的一聲。
他沒有理會對方招呼，視線掃過對立而坐的雙方，直截了當開口：「進行到哪裡？」
他們得搶在總監部派人來問之前，先掌握情況。
「溯行軍只能由被靈力催生的付喪神湮滅，時之政府在小千夏爸爸逃離時，冠以其叛徒的名諱。」五條悟放下打招呼的手，搭到沙發頂端，「不過據兩位付喪神說呢，爸爸不是叛徒，而且他之所以逃離，是發現了時政的一些小秘密。」
「並且那麼幸運的！這個秘密……」
五條悟抬高音量，又稍稍低了下去，語氣微沉，「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夜蛾正道瞬間明白過來。
他眉頭微皺，看向在場的兩位付喪神，而後又忽然想起什麼，望向安靜坐著的花田千夏。
「那麼這次的情況？」
「哦，這個。」
五條悟似乎也才想起來，伸手按住花田千夏腦袋，並無視掉辦公室內瞬間緊繃起來的氣氛：「是因為我們啦。」
他使力揉了揉她的發頂，用行動制止聽到這句話就想出聲的少女：「我們不是讓這小朋友參與訓練嘛？於是呢，在時之政府眼裡，就是一個從不發光的燈泡，在某天忽然亮了起來。」
白發男人望著少女不贊同的表情，無所謂地咧開嘴：「也許剛開始只是像星星閃了一下，誒？他們覺得可能是眼花。但隨著時間推移，這個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清晰……」
他的笑容漸漸消失，「然後他們發現，當年帶著秘密逃離的男人，竟然膽大包天地在這裡遺留了子嗣，並且讓她成功躲過了六年前的那場追殺。」
其他人一片寂靜。
五條悟拖著長音，懶洋洋地做了個總結。
「好生氣哦，怎麼辦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熊貓的身體結構，因為原作並沒有明說，所以設定成布偶型咒骸。但因為咒力，所以絕大部分時候是堅不可摧的，這次是被靈力砍了。
-
大太刀是誰的問題……嗯……
因為視角和節奏的原因這裡還沒辦法放出qwq，下一章，下一章啊！
第27章 【027】
那瞬間，花田千夏覺得生氣的不是時之政府。
而是五條悟。
因為她感覺到男人驟然飆升的咒力。
可對方的語氣明明很正常，說出的話也帶著點幸災樂禍的意味。非要說，頂多就是按住她頭頂的手有點重，但即便如此，她也沒覺得痛，就是有點不方便轉頭而已。
花田千夏盯著男人。
後者側過頭，唇角帶笑。
「怎麼啦？」
如果說別生氣，感覺對方會更生氣。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眨眨眼，抬手，摸索著抓住對方壓在頭頂的大掌，說：「五條老師，你可以控制一下嗎？我感覺你快炸了。」
五條悟：「……」
夜蛾正道：「……」
花田千夏渾然不覺有問題，說完就想推開五條悟，坐旁邊去。
結果身體剛離開沙發幾公分，腦袋再次一重，整個人就被按著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她反應了幾秒，沒來得及說話——
那是一頓狂亂的、被動的東倒西歪。
花田千夏被揉得頭暈目眩，差點沒聽清五條悟說了些什麼：
「總結下來就是，我們處境被動，這家伙還一點危機感沒有，過於安心反而看得人火大到不行。你好歹緊張一點，緊張一點啊，這可是關系到你死掉之後，老師要向誰報仇的問題哦！」
她本來想說別說那麼嚇人的話，但聲音到了嘴邊，就變成可憐巴巴的一句：
「老師能不能別揉了我頭好暈哦！」
「嗨呀？這次敢……」
「請放開。」
花田千夏和五條悟齊齊一停。
連同夜蛾正道一起，望向原本沉默的位置。
藥研藤四郎端坐於位置之上，望著這邊，眉心微皺。他身邊的束發男子則臉色沉沉，眼角猩紅濃郁得仿佛在往外滲血。
「請放開。」他低聲重復，語氣還算平穩，只是那落在五條悟的目光實在算不上友善，並在白發男人緩緩笑開的表情中，猛地攢緊手中的大太刀——
「誒！！！」
花田千夏聲音清脆響亮，她瞪著眼看笑得越來越開的五條悟，又看向被藥研藤四郎按住手臂、神色不渝的太郎太刀，在五條悟正准備說話時，啪的聲按住他的手背。
五條悟：「……」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花田千夏笑得尷尬。
而在她不知道該怎麼打破僵局時，夜蛾正道救場了。
「所以至少我們能確認一點。」
他十指交叉，手肘抵住兩邊的沙發墩，看向花田千夏：「時之政府與溯行軍有染，並且直正被追殺，極大概率就是得知了兩者的關系。而他們現在認為，你也知道。」
花田千夏沉默了下。
「我有一點要澄清。」
她無意識抓緊五條悟的手臂，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對方：「時之政府發現我，和五條老師、校長，乃至高專都沒關系，純屬是因為我開始使用靈力而已。至於父親的秘密……」
因為涉及到她的父親，哪怕是五條悟也沒有貿然開口。他放任少女仿佛找到依靠般抓著自己的手，「眼睛」隔著裹得嚴實的繃帶看向花田千夏。
不久前推出「車禍」的半個真相，便立刻企圖以身犯險、尋找真凶的小瘋子，現在大概會——
「我不想拖累大家。」
沒錯！
就是這樣，但是！
「但就連高專的大家都只能避開攻擊，如果我就這樣離開，我帶給其他普通人的會是什麼？」花田千夏望著夜蛾正道，心裡想到卻是躺在醫務室的狗卷，校服被劃得全是刀痕的真希，還有傷了一條手臂的熊貓。
她努力克制顫抖的語氣，挺直背脊：「而且就像五條老師說的，我很弱，我連仇人已經出現在眼前都沒辦法親自復仇。這樣的我如果離開了……」
「只會給更多人帶去災難。」
花田千夏聲音低了下去：「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是拜托了，請讓我留在這裡。作為交換，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為同窗受傷而落的淚是真，在危機面前首選「更多人」也是真。她知道無論五條老師還是夜蛾校長，肯定明白她說的更多人只是代稱，但她仍然堂而皇之用這個詞模糊了她真正的想法。
因為她要保護的。
從來只有自己在意的……
人。
「嗯……」五條悟空出一只手的掌心，貼著臉撐住腦袋，語氣滿不在乎，「雖然很想說真是個令人心動的束縛，但現在的千夏什麼都還做不了吧。」
他並沒有因為花田千夏年紀小而委婉：「而且千夏真的很狡猾啊，明明有更快捷的處理方式啊，比如——」
男人拖著長音，語氣無畏。
「直接死掉。」
「停下！！！」
撲面而來的凌厲刀風揚起發絲，少女喉間衝出的語調銳利。她看著堪堪停在五條悟額前兩三公分的雪白刃尖，驚魂未定。
五條悟倒是適應良好：「哎呀，差點被砍中了呢！」
花田千夏愣愣地看過去。
那你還笑？？？
「不過果然從第二把刀開始，你各方面能力都有所提升。」五條悟沒笑了，但語氣好奇得像是發現新大陸，「而且明明力量都分散出去了，但靈力漩渦卻完全沒有疲軟的樣子，甚至運轉速度更快……是熟能生巧嗎？雖然這個詞用在這裡有點奇怪，但是來，吸氣——」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氣。
冰涼的空氣順著鼻腔而入，撫慰過因快速跳動而發熱的心髒，也終於讓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因為驚愕停止了呼吸。
「你干嘛啊？！」回過神後，她率先朝五條悟發難，甚至沒有稱之為老師，而後看向藥研，「還有藥研，請坐回去。」
藥研藤四郎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五條悟。
「藥研——」
「是，大將。」
看著黑發小孩兒總算坐回去，花田千夏又看回笑嘻嘻的五條悟，無奈道：「老師，請不要在這種時候開玩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自殺，而且如果我真的選擇就這樣死去，你絕對會很生氣的。」
「這麼肯定？」
花田千夏想了想，其實她不肯定，但她就是這麼覺得的，於是干脆拿出之前眼罩老師用過的理由：「因為我是您的學生。」
少女眼眶還在因哭泣泛著微紅，但望來的眸光清澈，神情更是平靜到理直氣壯：「我可以弱，但是不能懦弱，自殺這種行為在你眼裡大概率也是懦弱的表現吧。再說，我還沒復仇成功，怎麼可能會自殺。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死，我也要拖著仇人一起死，不然我做鬼也會被氣活的。」
「好凶~可是你目前做不到吧？」
「所以才想留在這裡麼……」
花田千夏摸摸鼻子，臉有點紅。
第一次放這種大義凜然的話就被戳穿，她果然很不適合走這種正義的角色。但是除了高專，她已經想不到哪裡可以幫助自己強大起來了，而且！
「老師你之前問，如果詛咒承諾保護我在意的人免受傷害，我會不會接受他們。」
五條悟「嗯？」了一聲。
「我現在能夠回答你了，我不接受。」
少女背脊挺直，神情堅定。
「比起將自己在意的人的安危交到危險手裡，仰仗著本就是危險的存在去保護，我更願意相信自己。所以我要變強，強大到能夠通過我自己，去保護他們。」
「……」
「老師？」
花田千夏有些遲疑，看著五條悟慢慢露出一個巨大的笑。
「可以可以，眼神真不錯呢，千夏。」白發男人露出八顆大牙，「但光喊口號是不會進步的哦。」
「所以拜托老師了！」
少女語氣鏗鏘：「只要練不死！請往死裡練我！」
*
「老師再見，校長再見。」
「拜拜~不准偷偷溜去看狗卷哦。」
准備離開的少女一頓，納悶道：「知道啦。」
「嗯嗯，也不准偷偷和刀劍們聊天哦。」
「……」
「我會盯著你的喲！用我的六眼！」
「知道啦知道啦。」
五條悟雙手插兜，看著少女背著把兩米大刀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扭頭去看夜蛾正道：「因禍得福哦？」
夜蛾正道沒有回答他。
五條悟也不介意，轉而道：「這次是哪個老家伙過來？」
剛才他們談話時，夜蛾正道手機震動了好幾下，用膝蓋想都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也是，出了這麼大事，保守派那些老家伙不來現場轉轉，那顆心得多七上八下啊。
最好直接嚇死。
五條悟美滋滋地想。
「樂岩寺。」
「他？那還真難得。」
五條悟哼哼，陰陽怪氣：「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次要坐六個多小時的車過來，老腰受得住？」
夜蛾正道沒有搭腔。
他低頭看向手中寫了字的紙條，接著手臂一重。
「長谷部、一期一振、小狐丸、三日月……咦？」五條悟扒住他手臂，一個個念過去，然後在最後一個名字停住，「三日月宗近？這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
「天下五劍之一。」夜蛾正道開口。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五條悟准備拿手機，但手剛伸進褲袋，就一頓。
夜蛾正道注意到這一幕：「怎麼？」
五條悟停了兩三秒，手拿出來時，掌心赫然放著一部屏幕碎成幾塊、一眼看過去被人踩了好幾腳的手機。
「忘記給小千夏了。」他改拿為捏，兩根手指拎著那不成樣子的廢鐵，「不過這也報廢了，待會兒直接買個新的給她好了，剛好最近某個大牌出了最新款。」
說著他嘆了口氣，一邊改拿自己手機，一邊嘟囔：「又出錢又出力，養小惠的時候都沒那麼團團轉。」
「我看你挺樂在其中。」
「那可不，我太指望她嚇死那群老頑固了。」
五條悟隨意回答道，盯著手機：「三日月宗近，現存東京國立博物館。」拇指在屏幕上飛快劃了兩下，他小聲嘀咕，「這個地址……我記得好像有個任務？」
少女擲地有聲的宣言再度劃過耳廓。
五條悟慢慢笑了。
「往死裡練……啊。」
作者有話要說：
做一個問題的收束。
-
*太郎太刀就是收於寶物館的刀，松田回去後問過父親拿到地址，發給了千夏。
並且因為五條悟說過「拿到地址要告訴他」，所以千夏就把地址也轉給了他，太郎太刀就是五條悟去交涉後拿回來的。
但他沒有給千夏，而是和藥研一起妥善地收好了。
【在文中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加入這小段劇情，所以就直接放作話裡告訴大家，當個私設來看吧。也不知道有沒有把作話屏蔽掉的孩子（嗯）】
第28章 【028】
「剛開始只是聽到多余的腳步聲，以及有人跟在身後往你耳朵吹氣的感覺。再後來就出現了女人的尖叫聲，只是當時去察看時，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花田千夏翻開資料。
看到失蹤人員名單時，下意識問了句：「為什麼會有警官？」
不是博物館的任務嗎？
正在開車的輔助監督回答：「因為之前發生過監守自盜的情況，所以負責人認為這次是有人在裝神弄鬼。剛開始本來想置之不理，但後來情況越演越烈，甚至有人因此出現精神問題，才決定報警。」
花田千夏明白了。
「所以直到這名叫……」她看了眼資料，「諸伏的警官與夜班保安一起失蹤，他們才意識到真的出事，找到我們這裡。」
「沒錯。」
花田千夏若有所思點頭，剛收回探到車子前方座位的頭，就對上五條悟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臉猛地一熱：「干嘛！」
第一次任務就不准人興奮點嗎！
但五條悟卻沒有如她所料那般開口調笑，反倒是扯開嘴角，語氣悠然：「看來沒受影響呢~」
這話突兀，花田千夏愣了愣，但疑惑僅在腦子裡轉了一圈，便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剛才五條悟帶著她大喇喇走出校門時，來自京都的老橘子，哦不是，是京都高專的校長樂岩寺，正背著手站在門口。
當時夜蛾校長也在。
他看到他們時點了下頭當做招呼，但在五條悟帶著她經過他們身邊時，樂岩寺開口：「這麼著急把人帶走嗎。」
五條悟當時什麼反應來著？
好像只是笑了笑，然後說著「對啊對啊好怕你吃掉她呢」地捏住她的後頸肉，直接把人塞進了車裡。
當時花田千夏在想什麼？
她在想，秤前輩說的那句「拆校門」一點都沒有摻水。
但她還是沒明白——
「什麼影響？」
「沒什麼喲~」
「什麼啊，說得不清不楚的。」
「你有空頂嘴，不如再熟悉下資料。」
五條悟撐住下巴：「畢竟到時候，可是要千夏一個人進去的。」
「啊？」
*
花田千夏抬起頭，看向青松掩映下的東京國立博物館。
白瓦結合著朱紅的歇山頂，精致的雕花密如魚鱗，古樸的建築整體呈長方形，在日光下透露出一股厚重深沉的氣勢。
——本該是這樣的。
如果沒有那宛如實質的壓抑氣息。
不過也算正常，畢竟是咒靈所為，會有這麼強烈的詛咒氣息也是意料之中，可是、可是。
「真的我一個人進去？」
「問幾遍的回答都是：是哦。」
五條悟雙手環胸，盯著躊躇不前的少女看了幾秒，非常干脆地伸腳一踹：「快去，發什麼呆，而且你不是帶藥研了嗎？」
「是帶了，但……」花田千夏不輕不重挨了一下，低頭看向襪子，上面赫然掛著一道淺灰色痕跡。
她沒理，又抬頭確認：「真的、真的我一個人去？」
五條悟張嘴一瞬，卻沒回答。
花田千夏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繞了圈，不，與其說是視線，還不如說是用咒力繞著她轉了一圈，登時汗毛豎起，有種被可怕的老虎嗅了的驚悚感。
正當她想離遠點時，五條悟來了句。
「你在害怕？」
「絕對沒有！」
花田千夏斬釘截鐵，但下一秒，她就意識到自己答得太快，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五條悟已經咧開嘴：
「算啦沒關系的害怕也是可以被諒解啦。畢竟我們小千夏現在很弱，還是第一次出任務，就算有藥研在，會嚇到也是……」
「停！我一個人去！」
「真的嗎？還是算了吧，老師陪你……」
「絕對不要你陪！」
花田千夏狠狠道，然後從裙子口袋拿出藥研，熒藍靈力一閃而過，擁有一雙紫眸的小少年便在他們面前睜開眼睛。
他看了眼博物館大門，清秀的面容一點都不為所動，只是稍微側了下身，抬手按在腰間的刀刃上，看向五條悟：「大將。」
花田千夏沒注意到，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
「藥研我們走！」
五條悟則有趣地看著這一幕。
明明話是對少女說的，眼睛卻絲毫不避諱地對著自己，自下而上的目光更是泛著冷意的寒光，像極了黑暗中從刀尖上一閃而過的冷芒。
是因為昨天的事？
還是因為現在。
基本也是這兩件事沒跑了。
五條悟看著他們走向【帳】前的同一靈力體，看到少女在進入之前，停下來，站了會兒，而後轉頭。
「我們進去了。」
男人看著少女的眼睛，笑出大大的月弧度唇：「那老師給我們千夏再提個醒如何？」
「……什麼？」
「多用用你的思想。」
*
多用用思想……
是什麼意思？
花田千夏站在【帳】的旁邊，擰著眉想了半天，沒得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先拋之腦後。
這次的任務主要是營救。
說是營救，還不如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其次，是要去五樓看看三日月宗近。
「雖然大概率不是你要找的那把，但誰知道會不會就這麼幸運地歪打正著呢？」
過來時，五條悟是這麼說的。
不過藥研到現在都還沒提醒……
花田千夏看了眼身邊的藥研，想到上次他見到萩原研二時，可是直接在她口袋裡發了熱。
而現在，這位小少年只像個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在她看過去時立刻轉頭望了回來，雖然疑惑，但還是下意識勾唇，喚道。
「大將？」
「不，沒什麼。」
她也跟著笑了下，繼續跟在藥研身後。
四周非常安靜，偌大的廊館內只能依稀聽得花田千夏一個人的呼吸聲，配合空氣中詛咒濃重而冰冷的氣息，讓她產生一種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錯覺。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畢竟那些只有自己能看到怪物的最初，如果不是舅舅和舅媽，她估計也會完全陷落在黑暗的沼澤裡，無法翻身。
「大將。」
「怎麼了？」
花田千夏回過神，看向藥研。
後者正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確認什麼。
幾秒後，他笑了下：「沒事，只是想提醒您注意腳下。」
花田千夏有些迷茫，她看看平坦的地面，又抬頭看向表情自然的藥研：「好。」
在二樓通往三樓的拐角樓梯處，他們停了下來。
花田千夏的視線從腳下的地面，一直延伸到牆角上安置的監控。視野裡，泛著陰森紫光的黑色殘穢像在上面潑了墨般濃郁，看得人心底發寒。
這個就是那兩人失蹤之前，最後一個拍到他們的監控。
她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雕塑展館。
奇怪的是，這明明看上去只是個正常的、敞開的門口，但眼睛放上去時，一股陰冷的氣息便忽然從花田千夏的腳底躥出，順著後背直衝後腦勺。
她悄悄深吸了口氣，用力挺直背脊。
不怕不怕，不就是咒靈嗎，你以前還見得少？
而且五條老師敢讓你一個人進來，肯定是已經判斷出這裡的咒靈不足為懼，更何況……
花田千夏又看向藥研藤四郎。
這種仿佛在看自己的感覺雖然很奇怪，但轉念想想，對方身上周轉著的靈力源頭是她，會有這種感覺也正常，而且這種一位兩體的視野感，不得不說，雖然詭異，卻還是讓人挺安心的。
就像在看世界上另一個很強的自己。
而現在，她要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就在這時，藥研開口了。
「大將。」
「嗯？」
少年拇指輕壓腰間短刃，微微一用力，哢的聲，雪刃出鞘：「如果砸壞了裡面的文物，也是可以的吧？」
花田千夏默了一瞬，剛才她就在想這個問題，但看五條悟的樣子，應該是已經協商好了？不然怎麼會放心讓她一個人進來。
而且知道他們來，博物館這邊應該先把珍品都好好保存起來了才對。
想到這裡，她道：「五條老師會解決的。」
所以放心砸，少女堅定。
藥研發出輕笑：「好。」
「進去吧。」
「是，大將。」
因為整個博物館都籠罩在漆黑的咒力下，花田千夏並不能分辨出咒靈的具體位置。而且平常只要她稍微釋放點靈力，那群咒靈就像聞到唐僧肉一樣撲上來，此刻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沒有動靜……
就是最大的動靜。
花田千夏站在展館中央，頂光昏黃，周圍的塑像與標本靜謐佇立。而仿佛某個瞬間，這些安靜的死物忽然掙破了歷史長河的時間與空間，正目光炯炯地注視他們。
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帶著令人難耐的焦慮。
要來了。花田千夏指尖微動。
——來了！
哢的一聲，少女猛地轉身，長發飛揚，在一道細長冷光劃破衝出的咒靈身體之後，戰鬥正式打響。
熒藍的靈力裹挾著冰冷的刀劍與咒靈相撞，伴隨劃破空氣的聲音，所有死物霎時活了過來。
它們嚎叫著、尖嘯著，從人形雕像、動物標本、以及奇形怪狀的獅身人面中衝出，無數的悲傷與痛苦化作潮水湧向花田千夏，企圖通過接近得到片刻喘息。
但一切只是徒勞。
它們甚至無法近身，便被穿越而過的冷光與藍芒聯手斬斷。
花田千夏第一次感到熱血沸騰。
她一邊躲避衝來的咒靈，一邊觀察在整個空間裡，如同鬼魅來回穿梭的藥研。
流螢般的藍光挽著揮出的短刃，昏暗中，少女的心髒仿佛與跳躍的少年融為一體，在他每次揮刀、出刃，乃至旋身躲避時，頻率一致地跳動。
少年越戰越勇，揮舞刀刃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在靈力的持續注入中，渾身都散發出淡淡的熒色藍光。而他臉上，儼然是一幅酣暢淋漓感。
同樣舒適的還有花田千夏。
像是積壓許久的壓力終於得到發泄，也像是被疏通的水管在往外淅淅瀝瀝，視野無與倫比清晰，腦子更是前所未有清醒——像是一只手輕柔地撥開她腦海中的迷霧，將記憶的一角展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暴雨天氣。
亞麻發色的小男孩兒蹲在一處花草前，背對著風雨，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與深色雨傘，溫柔地為那朵黃色小花圍出一片天地。
花田千夏看著他嘴角顯著的蛇目咒紋，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是狗卷棘。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有沒有辦法，盡量在兩章內搞完！（爆字數也要搞完，哼
第29章 【029】
唰！
藥研一刀斬滅衝到花田千夏面前的最後一只咒靈，停下時氣息微喘，聲音微韞：「大將，請不要在這種時候發呆！」
聽到聲音，花田千夏下意識望向藥研，但還是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思緒在渙散。
她剛才是看到了……
小時候的狗卷棘？
「大將！」一向脾氣甚好的付喪神皺起眉，有些不滿她仍心不在焉的表現。
花田千夏連忙應了幾聲。
她強迫自己不去管腦海中的畫面，轉而看向面前一片狼藉的展廳。
博物館的咒靈雖然都是低級咒靈，但數量比想像中要多。但即便已經歷經一輪進攻，盤旋在館內的陰寒之氣仍沒有褪去，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裡有個大家伙。
花田千夏肯定。
只是正當她准備叫藥研繼續往上走時，在某個剎那，空氣似乎凝滯了。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花田千夏似有所感，慢慢張開嘴，看著一團白霧卷著圈從口中吐出。
寒意這才如影隨形，她指尖微動，慢半拍地轉頭看了過去。
那是一具骷髏。
張著嘴，血跡斑斑，身上墜著一塊塊腐化的爛肉，像膿水般粘稠。細看之下，肉塊還在汩汩蠕動，仿佛蘊含生命一般。
空氣裡開始彌漫出一股鐵鏽味。
混雜著腥臭，沒過肺部，花田千夏忍不住吞咽，只感覺自己也像吞了快爛肉，不上不下地哽在喉嚨。
嘔吐欲瞬間湧起。
「藥研。」
一個影子應聲衝出。
花田千夏的胃部在翻江倒海，但還是緊隨其後地衝了出去，只是他們剛出去，或許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面前的骷髏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只帶有術式的咒靈。
至少二級。
少女神色一凜，還沒做出反應，就見藥研猛地轉身，兩三步助跑後起跳。揚起的風吹開少年的發，他手一撐走廊邊的欄杆，整個身體便如不受地心引力般翻身躍起。
在整個身體翻上三樓之際，他垂眸，在電光石火間看向花田千夏。
就這一眼，仿佛心有靈犀，花田千夏在心裡命令。
找到那只咒靈！
是，大將。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
花田千夏沒有停下，她繼續往樓梯衝去，甚至在這一刻，她仿佛無師自通了如何通過靈力定位少年的位置。視野無限拉長、擴大，像呼吸一樣自然，直到自己明明還身處二樓，卻能通過藥研的眼睛看到他面前的事物——
他在奔跑。
或者說，他在追著什麼東西。
花田千夏不知道藥研怎麼做到的，但他似乎能夠精准定位咒靈，中途完全沒有做過多停留，又翻身上了四樓。
然後他們齊齊滯住。
藥研猛地閉眼：「大將！」
拉長的視野一片漆黑，花田千夏卻如墜冰窟，渾身顫抖起來——
那是一具屍體。一具血肉被融化、搖搖墜墜掛在骨架上面，血跡斑斑的、不成人樣的屍體。
而明明在學習上不夠出色的大腦，此刻竟完美地記住了屍體上缺失的血肉位置，並將它們與剛才匆匆一瞥的咒靈一一對應。
「睜眼。」
花田千夏低聲道，重新邁開腳步。
「大將……」
「睜眼！藥研！」
「可是……」
花田千夏努力克制顫抖的聲線：「睜眼！看清楚他是誰！」可是話音剛落，她便鼻頭一酸，淚水漫上眼眶。
不是為看到的屍體，而是……
那種仿佛靈魂都在動蕩的感覺，她經歷過。
死者是值夜班的保安。
死前似乎經歷過折磨，眼球凸出，雙唇微張，一幅被嚇壞了的模樣。
花田千夏抬手合上他的眼。
藥研站在她身後，似乎感覺到什麼，低聲開口：「怨念最濃郁的地方，是五樓的書法展廳。」他頓了下，「那邊還有一位生人的氣息。」
*
諸伏景光清楚地知道，死亡是個什麼過程。
最開始是疲勞，頭昏、惡心，整日整夜的失眠，即便身體再累，精神卻呈現出異常的亢奮。
再後來，他的皮膚會大面積脫落。
到了這個地步，他渾身就會開始發疼，那是一種仿佛被炙烤的痛感，像有人將他架上火堆。接著，他就會產生一種，想要結束一切的心理。
但他知道自己無法做到。
因為他甚至連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
可他還活著。
大腦還能清楚地接收到外界傳來的信息，但語言系統開始喪失。疼痛感成倍增加，最後發展到身體出現嚴重的帶血腹瀉。這個時候，他的皮膚也已經脫落地差不多，露出內類潰爛的、血腥的爛肉。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身體會一直處於快跑狀態，心跳可以達到每分鐘一百五十下。[1]
生不如死。
可他為什麼要死？
諸伏景光狠狠咬牙，即便他已經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他還沒有找到殺害自己父母的凶手。
所以絕對不可以死。
即便精神已經繃成一條緊弦，仿佛只要有人輕輕一拉就能直接斷裂，但別說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下去，哪怕是下了地獄，被抽筋拔髓，他也要咬著牙爬回來。
所以不能死。
絕對不能死！
「為什麼呢？」
一道男聲響起。
「都已經這樣了……」男聲嘶啞，像是被利器割過的尖銳，貼著他耳朵，「你為什麼還想活著呢？明明都已經爛到根了，死掉就能結束一切了哦。」
「而且明明對你而言，活著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啊。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就是不肯死呢。」冰涼的氣息拂過諸伏耳廓，像撒旦在耳邊呢喃，「啊，我知道了，是因為剛從警校畢業，擔心還沒做出一番成績，就這樣輕易死掉會被人恥笑嗎？」
「可你又能做什麼呢？警官先生。」
他語調揚了起來，輕蔑不屑。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不好的事，不說國與國的戰爭，哪怕只是人與人的暴力事件，你們這些人也沒辦法阻止吧。啊，啊，這例子真讓人討厭，無論是暴力還是戰爭，爛透了，全都爛透了啊！！！」
叫聲尖銳扭曲，在諸伏景光的耳朵旁邊驀地炸開，激得他渾身一顫。但緊接著他意識到——
自己能動了。
可隨之湧起的窒息感，比剛才被架在火上的炙痛感更可怕，更真實，帶有強烈的死亡之氣，是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麼，就會失去生命的征兆！
強烈的求生欲瞬間爆發，諸伏景光開始拼命反抗，揮手、蹬腿，無所不用其極。
可是沒有用，完全沒有用。
恍惚間，他似乎回到小時候。
那個充斥著鐵鏽味與歌聲的恐怖之夜。[2]
有著高腳杯花紋刺青的肩膀，那張完全記不得的臉，一名唱著「沒事了喲，出來吧」的男人。
好不甘心啊……
然而下一秒。
「藥研——！！！」
清亮高昂的女聲猛地灌進來，黑暗仿佛被倏然驚動，如潮水般從諸伏景光的腦海中褪去，光亮帶著氧氣一擁而上，速度過於猛烈地躥進他的呼吸道，引發一串驚動天地的劇烈咳嗽。
活下來了！
諸伏景光一邊咳，一邊翻身趴起。
但他沒想到，自己剛翻了個身，手便啪嘰一下，按在一堆柔軟的濕潤物體上。
他下意識曲起手指，指尖蹭過物體，攏於掌心。這種奇異的觸覺讓他忍不住碾了碾，接著睜眼，在一片昏暗中，逐漸看清了手心的東西。
「——！」
花田千夏祓除完咒靈，聽到聲音後回頭一看。
只見剛被救下的男人正驚愕憤怒地望著自己掌心，那上面，赫然沾著一堆柔軟濕潤的紅色碎肉。
他顯然已經猜到那是什麼。
而花田千夏同樣知道。
*
「千夏。」
花田千夏正靠著車發呆，聽到聲音立刻抬頭，看向走來的五條悟。
她視線不自覺越過他，看向不遠處正在與博物館負責人交流的伊地知潔高，收回目光時，與披著毯子的諸伏景光對上視線。
他們對視了幾秒，花田千夏移開目光。
「五條老師。」
「嗯？還是第一次聽你這樣子的語氣呢。」五條悟站在她面前，仿佛知道身後傳來的視線那般，將諸伏景光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沒能找到三日月所以有點失望？」
剛才，在帶著諸伏景光離開博物館，交給五條悟等人後，花田千夏又回去五樓，找到了三日月宗近。
但就像她猜測那樣，那並不是她要找的刀。
不過她也不全是因為這個低落。
所以她搖了搖頭。
「老師……」花田千夏稍稍站直身體，「那本書，你們打算怎麼處理？」
這次的咒靈是從一本書中衍生出來的。
與其說是書，不如說是一本手稿。
一本戰爭手稿。
手稿的主人是名士兵，是最近某匿名人士從自家閣樓翻出來的。裡面詳細記錄了戰爭的殘酷，以及戰爭過後自己身體的逐步潰敗，最後對軍國主義開展大肆抨擊，抒發對戰爭的仇恨與怨恨。
那是本徹頭徹尾的咒物。
而且必須銷毀。
想到自己看到的屍體慘狀，花田千夏好不容易忍住的惡心感，又湧上了心頭。
「當然是銷毀啦——」五條悟說，「雖然很想這麼做，但博物館負責人似乎不太贊同我們這樣處置，他認為這是無比珍貴的歷史，是能夠給予警示的存在之一。所以呢，伊地知正在交涉。」
花田千夏下意識皺眉。
都已經鬧出人命了，還那麼……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或許是猜到她的想法，五條悟道：「而且現在已經不僅僅是書的問題。」他翻出手機，在上面點了兩下，向花田千夏展示一個頁面，「當初捐贈這份手稿的人，在網絡公開了內容，所以現在到處都是要命的負面情緒。」
花田千夏接過手機，一點點看這些內容。
激辯、爭吵、謾罵，彼此間夾槍帶棒，袖裡藏刀，可能是花田千夏感受過網絡的善意，這種撲面而來的惡意看得她呼吸不穩。
「不過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五條悟拿回手機，順手呼嚕一把她的頭：「這次表現不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花田千夏茫然了一下。
「我做得很好嗎？」
「嗯？老師說的是不錯啊，不——錯——」
「……可我好像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啊。」少女嘀嘀咕咕，「超出預期又怎麼樣？我還是沒能阻止死亡發生。雖然早就預料到一定這樣，但真的看到時，果然還是會感覺很討厭。」
五條悟難得安靜，一句話沒吭。
「可就算是最強，也不能完全避免這種事吧？」花田千夏一頓，大大地嘆了口氣，「從這點上看，好像忽然就覺得心情輕松了點——唔！」
她吃痛，下意識抬手，本來想捂住臉頰，但因為五條老師手還在，只能退而求其次握住他的手指，說話也含糊不清：「老蘇裡做什麼啦。」
五條悟冷酷無情：「閉嘴。」
「我又米跟裡說話——」
「那也閉嘴！」
*
東京國立博物館場地極其開闊，綠地環繞下的博物館與其說是博物館，不如說是具有藏館功能的文化主題公園。[3]
身著五條袈裟的青年雙手環胸，闊步閑情，在避開期間嬉笑打鬧的孩童之後，走進博物館，一路上到五樓，站定在被指定為「國寶」的古刀面前。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
青年接起，隱約可聽見那頭傳來的嬌俏女聲。
「夏油大人，你看完沒有啊？」
青年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女聲已經迫不及待地拖著長音道：「一把破刀有什麼好看的啦——」
「嗯……」
青年輕應一聲，細長的雙眼落到古刀展櫃上，旁人看不見的熒色藍光。
「是沒什麼好看的。」
作者有話要說：
[1]查輻射資料寫的內容
[2]柯南原作
[3]百度百科
*
明天入v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屆時直接更新三合一大肥章！
養肥的也可以宰啦，前三天購買量好重要的，各位客官們咱們今晚零點見！
第30章 【030】
特批出任務的一年級生裡, 多了個花田千夏。
以未評級的預備役身份。
對於這個身份，花田千夏不是沒疑惑過。
再怎麼說也是唯二能夠出任務的一年生，至今過手的任務沒有五六個, 也有三四個了，怎麼就沒人跟她提起評級的事？
問五條悟, 對方嘴裡還吃著甜甜圈, 就開始怪叫：「哎喲喲，哎喲喲, 我們千夏開始著急評級的事情啦~可是老師不放心把千夏交給其他咒術師誒, 萬一老橘子們盯上我們夏夏, 派很危險的任務該怎麼辦——」
花田千夏直接無語。
她沒那麼笨好不好，說得好像她沒被盯上似的。
不過是仗著有五條悟和夜蛾正道罷了。
這次後，花田千夏直接歇了討評級的心思。
反正自己也不是純正的咒術師, 要那評級沒有意義。再說，只要實力就強就行了吧？
強大到無論對上哪一級的咒靈都能祓除……
就可以了吧。
帶著這樣的決心，花田千夏專心投入到與真希的特訓中。
本來她以為, 按照自己現在的實力，對上真希, 不說能一步登天地打贏對方, 總不至於還跟以前一樣被吊打吧？
但事實證明。
在該被吊打的領域裡，還是會被吊打。
從狗卷棘那學來的、或者實戰中悟出的體術經驗, 甚至到後面被逼到差點動用靈力……這一切的一切，到了禪院家出逃少女嘴裡, 統統變成一句：「怎麼，這就不行了？」
在這個以咒力為尊的世界, 咒力幾乎為零的少女肩扛木棍, 站在花田千夏面前, 居高臨下，意氣風發：「還是弱啊，小千夏。」
明明是你太強好不好！
花田千夏堵著一口氣爬起來。
繼續打！
於是她在高專的日常，就變成了屢次被揍趴，又站起來被接著揍趴的循環。
甚至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真的要就這麼死在真希手上——真應了當初她對五條悟說的那句：「只要練不死，請往死裡練我。」
不過好在效果頗佳。兩個星期下來，花田千夏已經能夠在真希的求追猛打之下，活過幾十回合。
然後帶著一身淤青，和狗卷棘練得有模有樣。
「哈！」
少女小腿壓住少年肩膀，雙腿岔開騎在對方身上，一手抓著他襲上來的手，另一手拿著木棍橫在他脖頸前面，眉飛色舞地喊：「一分！」
與此同時，熊貓在旁邊陰陽怪氣地叫：
「夏夏，五比四！棘你行不行——」
偏偏這個時候，壓制住狗卷棘的少女也彎起眉眼，露出大大的笑容，跟著學：「棘你行不行——」
於是幾乎話音未落。
她眼前便猛地天旋地轉。
驚愕是一瞬間的事，畢竟少年忽然發難的速度很快，但想像中的疼痛並未襲來。
花田千夏感受到墊在自己後腦勺的熱度，抬頭，望著欺身而上、牢牢壓制她的狗卷棘。
看清對方眼底含笑時，熊貓的聲音躥了進來。
「五比五！賽點！」
余光中，熊貓雙掌放在嘴巴旁邊，扯著嗓子嚷嚷：「衝啊小夏掀翻他——！」
花田千夏：「……」
她嘗試扭動了下被抓握在身前的雙手，又踢了踢雙腿，最後望向手中仍握著、但只能以不出五度的角度小幅揮動的木棍，慢慢看回彎唇笑出來的狗卷棘。
你力氣大你了不起！
有本事壓真希啊！
「果然如果不是天與咒縛的話，單從力氣上說，女性對男性還是會有天然的弱勢。」熊貓一邊拿小扇子給花田千夏扇風，一邊說。
正准備喝水的花田千夏斜了他一眼。
「不過我們夏夏已經很棒啦！」熊貓趕緊道，「能夠和棘打得有來有回的！」
花田千夏這才哼了聲，收回視線，空出一只手捏捏酸痛的肌肉，看向場內再次開始對練的兩人。
如果真要說打得有來回，是真希和狗卷棘。
而且比起對她的手下留情，無論是真希還是狗卷棘在對上對方時，很明顯都不會像對她那樣留有余地，甚至彼此間的速度快得只能在人眼中剩下殘影。
如果是以前的花田千夏，根本不可能看清。
而現在的她，已經能夠熟練地將靈力附著到眼睛上。隨著熒光將眼睛染成一片亮色，少女一邊咬住水壺吸管，一邊開始觀察拆解狗卷與真希的動作。
啊，原來還能這樣子掙脫的嗎？
這一招……如果力氣不夠的話，會被丟開吧。
嗯，這個踢腿下次可以試試。
花田千夏啃著吸管口，看得水都忘記喝，眉心更是隨著兩人火熱化的對練緊皺。
甚至因為過於認真嚴肅，乃至狗卷棘被一棍子砸到面前，對上他抬起的略帶郁悶的紫眸時，她心裡想的還是他們剛才的一招一式。
狗卷棘：「……鮭魚。」
花田千夏眨眨眼，散去靈力：「結束啦？」
真希走過來：「結束了。」
她臉都沒紅，頂多就是有點輕喘，一屁股坐到花田千夏旁邊，面無表情對從地上爬起來的狗卷棘開嘲：「這家伙打著打著心思就飛了，還打個屁。」
說完，眼睛往少女身上一瞟，「坐好。」
花田千夏本來想問一句「哪飛了，她怎麼沒看出來」，但真希轉換話題的速度太快，她便下意識低頭先看了看自己。
坐得很好啊？她想著，又看回去。
真希：死亡凝視.jpg
花田千夏：「……」
她頓住，福至心靈，試探性將岔開坐的膝蓋並攏，果然看到真希好轉的臉色。
本來這樣就可以了，但花田千夏忽地轉念一想，覺得自己這樣莫名有點慫，就又給分開了：「並起來太熱了啦真希。」
而且她今天為了訓練，還特地在短褲裡穿了長至膝蓋的運動打底褲。
兩件疊加，熱上加熱。
怕真希不相信，花田千夏伸手抹了把小腿上的汗，將水津津的手展示在她面前：「喏！你看，全是汗。」
真希一把拽下她的手，看了眼她露出的小腿和堆疊到腿根部的短褲：「膝蓋放下來。」
「哦，那我盤腿坐可以嗎？真希媽媽。」
「……」
花田千夏笑嘻嘻地盤起腿，正想轉頭去招呼其他兩人，討論一下晚上吃什麼。
這已經是他們之間的慣例活動了。
但剛轉頭，就看到狗卷棘一口水噴了出來。
她愣了愣，大聲問道：「沒事吧？！」
拍著狗卷棘後背的熊貓：「沒事沒事嘿嘿嘿——」
一聽他笑成這樣，花田千夏就知道不可能沒事。
她有些無語：「肯定又是你招惹人家。」
熊貓立刻：「喲，夏夏心疼……」
「安靜！」
狗卷棘叫停熊貓後，一張臉通紅地又咳了兩聲，正准備遠離某只咒骸，卻被一把抱住大腿。
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自己褲子，才免遭被熊貓扯下來的窘狀。
然後兩人當場開始褲子爭奪戰。
真希看得嘴角直抽：「兩個白痴嗎？！」
花田千夏則看得嘆為觀止。
但感嘆之余，又有點欣慰。
小時候那個陰郁孤僻的小孩兒，終於是長成了現在這個溫柔活潑又強大的樣子。
真好啊。
花田千夏笑著想。
雖然目前她想起的部分不多，但基本能夠確定狗卷棘小時候與自己認識。雖然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沒有跟她相認，但花田千夏並沒有因此生出任何負面情緒。
她很慶幸她又見到了他。
因為在那些想起來的部分裡，狗卷棘過得很不好。
被同學欺負孤立、好不容易得到的友情其實是同學的惡作劇，甚至被高年級學生堵在角落裡，「啞巴」、「矮子」、甚至是「病狗」，身型矮小瘦弱的少年總是低垂著頭不做任何反駁。
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出聲，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滾」，都會成為致命的詛咒。
花田千夏回憶得眼睛有些發熱。
她穩了穩心神，出聲道：「好了別鬧啦，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啊？」
相比其他三人，花田千夏口欲是比較重的。
開學一個半月，在沒有任務只有訓練的日子，她最經常做的，就是拉著同窗們出去覓食。
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出去吃多了，她今天好像對同窗們的提議都不太感興趣，壽司在這一個半月內吃了不下五次，燒烤又感覺有點油膩，拉面吧她也不想吃。
可是要她吃速食或食堂，好像也有點勉強。
真希被她煩得直皺眉：「你到底想吃什麼？」
花田千夏抓抓頭發，冥思苦想後放棄：「要不你們去吃？我去宿舍樓下的便利店隨便買點零食。」
「鰹魚干。」
狗卷棘比了個叉。
花田千夏心虛：「我一定會吃好不好！」
但她的確不會吃，因為對零食也沒興趣……該說真不愧是小時候就認識的關系嗎，可惡！
而且比起她，其他人顯然更相信狗卷棘。
「那要不在宿舍吃火鍋好了。」
熊貓忽然道。
火鍋？花田千夏耳朵蹭的豎起來。
真希笑她：「眼睛亮了啊？」
花田千夏的不好意思只持續短短幾秒，最後還是被美食誘惑過去：「可是要買菜吧？」
「那就買啊，我和棘去買就行了。」熊貓去看狗卷棘，在後者點點頭加「鮭魚」的背景音中繼續說，「你和真希可以先回宿舍洗個澡，換身舒服一點的衣服過來我宿舍。然後我們今晚就在我宿舍裡吃，怎麼樣？」
「好啊好啊！」花田千夏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拍粘著草屑的屁股，然後去拉還坐在地上笑著看她的真希，「走走，真希我們回去洗澡！」
「說得好像我們一起洗似的。」
「哎呀快點啦。」
「有什麼好急，熊貓和狗卷不都還沒出發。」
剛從地上站起來的熊貓：「對了，你們要吃什麼，發信息到群裡告訴我們。」
聞言，真希道：「我都可以。」
正打算點餐的花田千夏合上嘴，沉默幾秒，然後頂著所有人忍俊不禁，就差直接跟她來一句「你別裝」的眼神，重新張開嘴：
「我要吃牛肉！」
*
洗完澡後，花田千夏在群裡看到熊貓拍的滿滿一推車食物。
要是以前的她，肯定覺得吃不完，現在……
【花田千夏：夠吃嗎？要不再拿點？】
【狗卷棘：多拿點肉？】
【花田千夏：應該可以？】
【真希：你再去問問呢？@夏】
花田千夏想了想，也覺得可以。
於是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她拉開落地窗站出去，對著空曠的天地開口：「藥研、太郎。」
風帶著她的聲音向遠方而去，花田千夏往後退了一小步，眯起眼。
唰的兩聲輕響，兩道身影出現在欄杆上。
一大一小。
一左一右。
花田千夏拿著手機湊上去：「你們倆這些夠吃不？」
她剛才和真希走回宿舍時，不知道怎麼，忽然就和真希說起兩位刀劍。
自上次高專被襲擊後，他們自發肩負起在校內的巡邏任務，除了在花田千夏需要出任務時會跟隨她，其他大部分時候，哪怕是她本人，也很少見到他們。
如果不是靈力鏈接，能確定他們還在，並且過得還好的話。
這裡過得還好的意思是。
能飽腹，會休息，心情還不錯。
但聽到這裡的真希沉默了。
然後她問：「所以你一次飯都沒跟他們吃過？」
花田千夏不明所以：「要嗎？」
之前她問過藥研要不要一起吃飯，但後者拒絕了，並說她和朋友們吃好就行，不需要擔心他們，所以她就沒再在意。
真希：「……」
於是由真希提議，熊貓和狗卷棘都同意的情況下，花田千夏對藥研和太郎發出了一起在宿舍吃火鍋的邀請。
本來她問的時候，還有些擔心會被拒絕，但沒想到這次剛開口，藥研和太郎就答應了下來。
——超開心的！
「這些就夠了。」藥研掃了眼，輕笑道。
太郎太刀跟著點頭：「嗯。」
「……」
花田千夏收回手機，孤疑地看向太郎太刀。
藥研就算了，但太郎這麼大個子……
吃這麼一點真的夠？
畢竟她三位同窗都吃超——多的。
就這麼點肉……
花田千夏擰起眉，點開群裡發出來的圖片，放大後仔仔細細數了有多少盒肉之後：「好！」她下定決心，「那就再來三盒、不對，四盒牛肉！」
於是正在等少女回音的狗卷棘，收到了來自花田千夏高達十五萬日元的轉賬。
【千夏：來多四盒牛肉！】
【狗卷棘：……】
【千夏：然後我還想吃幾個小泡芙~】
狗卷棘無奈地搖頭，將錢轉回去。
【狗卷棘：好。錢就不用了，我來給。】
【千夏：狗卷大好人！】
*
「嗚哇好久沒吃這麼爽過！」
「得了吧，你上次說這話就是一周前。」
「一周已經很久啦！」花田千夏揉著飽到鼓起的肚子，嚴肅地看著真希，「而且我們這是第一次打火鍋，第一次！」
「那不如再完成個第一次洗碗的成就？」
「……好！」
「你有本事別咬牙啊。」
花田千夏鼓起嘴，看了眼桌上的狼藉，有點不想動。
但轉念想想，買菜和處理食材的都是熊貓和狗卷，她什麼都不干的確不好，當下端正態度，站起身道：「我收我收！」
「鰹魚干。」
「大將，我們來吧。」
狗卷棘和藥研同時開口。
狗卷看向藥研，後者衝他微微點頭：「我們很感謝大家今天的招待，所以收拾碗筷這種事，交給我們就好。」
花田千夏下意識去看他身邊的太郎太刀。
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也跟著頷首。
於是，在熊貓看不過他們這邊的人當真撒手不管，也加入到收拾碗筷的行列時，花田千夏不放心地站在旁邊看了會兒，在真希「你是監工嗎」的吐槽中，捂著肚子挪到沙發旁邊。
剛想躺下，被狗卷棘一把抓住。
「鰹魚干。」他說。
「可我真的好撐！」花田千夏揉著肚子。
「不怕食物倒流就躺。」同樣因為吃撐而站著的真希冷哼，「狗卷不要拉她，讓她躺，反正到時候胃脹的人是她。」
花田千夏委屈：「可是——」
「大概率是最後那幾個泡芙撐的。」熊貓也抬頭看了眼這邊，「站會兒吧，你忘記你上次胃痛把我們嚇得多嗆。」
痛到直接暈在廁所門口不省人事，不是藥研和太郎找到真希過來踢宿舍門，她得在那地板上躺多久？
都說咒術師體質異於常人，花田千夏顯然沒有繼承這一說法，不是吃多了胃脹就是吃少了胃疼，要麼就是亂吃東西拉肚子，總之嬌氣得很。
偏偏她還愛吃！
花田千夏顯然也想起上次的情形，但還是不情不願：「上次又不是因為吃多了才胃痛。」
「鰹魚干。」狗卷棘溫和堅定。
「好啦好啦。」她深吸一口氣，「不躺就不躺。」
真希發出一聲嗤笑。
花田千夏衝她皺皺鼻子，摸出手機。
吃飯之前她發了個大合影到朋友圈，現在已經積累了七十多條點贊回復。
【精市前輩：看起來好像很好吃~】
【研二哥：吃得開心~不過有只熊貓？】
【表哥：沒有蔬菜？】
【雅治前輩：好久沒和我們小千夏吃火鍋，什麼時候回神奈川？一起去吃一頓？】
【文太前輩回復雅治前輩：一起啊一起啊！最近傑克發現了一家很不錯的火鍋店！】
【陣平哥：我看到了泡芙——！】
【五條老師：好過分！竟然沒叫老師！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連藥研和太郎都在我卻不在啊！】
【硝子老師回復五條老師：任務結束了？】
【五條老師回復硝子老師：我要吃火鍋！】
【蓮二前輩：男生宿舍？】
下面一溜的回復蓮二前輩。
甚至回得還很統一，都是句號。
花田千夏莫名其妙看笑了。
同時有些疑惑，這照片哪看出來的男生宿舍？
她點開自己傳上朋友圈的照片，照片裡明明除了他們和一大桌子菜，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呀？
難道是因為角落裡的毛絨熊？
可是一般人看到毛絨熊，第一反應不該是女孩子的房間嗎，蓮二前輩到底從哪看出來的是男生宿舍？
花田千夏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解。
剛縮小圖片，發現多了兩條點贊。
是狗卷棘和真希。
狗卷就站在她旁邊，想到蓮二前輩的留言，花田千夏又忍不住笑，轉頭想分享。
但剛轉過頭，余光驀地捕捉到什麼。
她一頓，身體比大腦更快，目光往狗卷棘的手機屏幕一扎。
什麼都沒看到。
狗卷棘及時藏起來了。
接著少年身體一轉，花田千夏的手當即就不聽大腦使喚，猛地一伸一抓！
想要開溜的少年被迫停在原地，轉頭飛快看了她一眼，紫眸微閃，嘴角輕抿。
「金、金槍魚？」
花田千夏看著少年極力想要隱藏的慌亂，眼眸微動，下意識去找他的耳朵尖。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意圖，狗卷棘立刻偏過頭。
可惜他沒能藏成功，因為……
人有兩只耳朵。
花田千夏眼睜睜看著他的耳朵從尖尖開始泛紅，嫩紅、粉紅，再到宛如能滴出水的深紅，目瞪口呆之余，竟也莫名覺得臉熱了起來。
可是她熱什麼東西？
她為什麼要臉熱！
她只不過是想確認一下狗卷棘的手機屏幕而已？因為那個上面，那個手機屏幕上面的照片好像是——
她啊？
「你們……」一道女聲傳了進來。
花田千夏猛地轉頭，看到真希彎腰撐著沙發頂，表情含笑：「在比誰的臉更紅？」
轟的一聲。
「我、我只是，那個什麼。」花田千夏結結巴巴，甚至不知所措地用另一只手指向狗卷棘，「那個……」說話的同時，扯住人手臂的力道也不自覺放松。
這一松，成功讓狗卷棘逃掉了。
他的身影轉瞬消失在廚房門口，花田千夏愣愣的，臉熱得幾乎能將雞蛋燙熟。
特別是看到真希越發不掩飾的揶揄時。
「看、看什麼看！」她頭皮發麻，恨不得找個縫躲起來，「看電視啦你！」
真希哼笑，轉過頭去。
電視上正在播報一則新聞。
包圍在人群當中，某學校門口，神情激憤的男女身後拉著一條橫幅叫喊著什麼，現場混亂嘈雜，幾乎連現場記者的聲音都蓋了過去：「……據了解，三森正美是以非常優異的成績被冰帝高等部錄取……」
冰帝高等部？
花田千夏搓著臉企圖降溫的手停了下來。
直到第二句「冰帝高等部」傳來，她才確定不是錯覺，抬眼看向電視。
通過畫面標題給出的信息，以及記者報道，似乎是冰帝一名家境貧困的學生，從教學樓頂一躍而下的跳樓事件。
家長不相信自己成績優異、有大好前途的孩子會跳樓，於是鬧到校門口，要校方給出個說法。
花田千夏聽著聽著，點開推特開始看相關標簽。
【肯定是支撐不住冰帝的壓力吧。】
【冰帝那種私立貴族學校，她一個窮學生頂不住也不奇怪，之前不也出過類似事件？】
【之前那次沒鬧吧？這次錢沒給夠？】
【上面怎麼回事，現在死人了卻在討論錢？】
【討論錢也無可厚非吧，畢竟之前那次賠了兩億呢。不愧是財大氣粗的冰帝哦。】
她看得直皺眉。
好像這年頭，公眾對這類事件已經司空見慣，只要與有錢人掛鉤，哪怕是涉及到人命，也會非常隨意地評頭論足，似乎一條人命在他們眼裡，跟踩死一只螞蟻沒有區別。
花田千夏簡單翻了翻，發現已經有人開始了所謂的爆料，說三森正美可不是單純的學霸乖乖女。
什麼東西啊？！
「怎麼了？」
真希消好食走過來，坐到她旁邊。
「在看剛才那條新聞的相關搜索。」花田千夏回答，將手機屏幕挪到真希眼前，小聲抱怨，「我怎麼感覺現在的人，和我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樣。」
「你之前遇到的？」真希接過去掃了幾眼。
「嗯，我之前不是被確診精神病嗎？」
花田千夏說：「那時候我發了個求助推特，大致意思是請網友給我出出招，要怎麼才能殺掉纏著我哥哥的怪物。」她湊過去，彎著腰把下巴搭到真希肩膀上，「不過你也知道，雖然我們的人大部分都有咒力，但能看到咒靈的沒幾個。所以網友們沒相信我，讓我去乖乖看病吃藥。」
「然後呢？」
「然後我就吃藥啊。現在想想，那段時間我真的遇到很多好人，都很熱心，也很關心我，所以雖然我還是會擔心外出的哥哥，但每天的情緒都很穩定。」
「你那段時間沒出過門？」
「是啊，因為大家會擔心。」
真希拿著手機，似乎停住了：「所以你懷疑過嗎？自己得了精神病這點。」
「嗯。」花田千夏抬眼，「因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說沒有怪物，是你自己的幻想，那段時間我又完全與咒靈隔開，會懷疑也正常吧。」
「那是什麼感覺？」
「啊？什麼什麼感覺？」
「……」
花田千夏盯著真希的側臉，莫名覺得對方情緒有點奇怪。
而且這個問題，有點不像她認識的真希會問出來的啊。
想問回去。
又覺得不太好。
於是她順著對方仔細思考了下，回答：「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說，「當時我只希望舅舅和表哥不要擔心，所以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能接受。」
真希的表情變了。
介於無奈和後悔之間，轉頭看了她一眼。
「別靠著我肩膀說話。」
「啊？」
真希似乎終於忍無可忍，直接伸手將她的頭推開：「全是泡芙味！惡心！」
「泡芙明明很甜好不好！」
花田千夏被推到沙發一角，見真希似乎表情好看了點，也就沒反抗，非常干脆地躺下：
「所以我剛才就覺得，現在網絡上面的人對待生命，好像變得很冷淡。那是條活生生的人命誒，他們卻輕飄飄地說著賠錢賠錢，好像真相怎樣完全不重要。」
真希看著她：「那你是沒聽過更過分的。」
「哈？竟然還有更過分的？」
花田千夏當即皺起臉，好奇又抗拒：「好想知道，但又不想知道，感覺聽了一定會非常生氣，所以還是算了吧。」
「還沒聽就知道自己會生氣？」
真希忍不住逗她，順便把手機還給她。
「因為你說了，會比我剛才看到的更過分啊。」花田千夏接過手機，理直氣壯地說，「這我聽了不是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我還沒好奇到這種地步吧！再說了，我又不傻。」
「……你不傻嗎。」
「？你什麼意思。」
於是當廚房裡的一行人終於出來，就看到客廳湧動某種詭異氣氛。
沙發一端，黑發少女木著臉，與另一端眉毛高挑的深綠發少女兩兩對視，寂靜幾秒後，黑發少女果不其然跳了起來。
「收回你的評價！！！」
「你不要太幼稚！！！」
*
花田千夏的第五次任務，地點在冰帝。
「嗯？看來聽說了呀？」五條悟歪頭。
狗卷棘也轉過頭看她。
花田千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出來，她看了狗卷棘，然後才對五條悟道：「嗯，之前電視新聞在播。」只不過最近好像都沒看到，「冰帝有個學生跳了樓。」
「是的，這件事鬧得很大。」
五條悟坐靠著辦公室椅子：「而這次的任務，也是這件事的衍生哦。」
是第三起跳樓事件。
同一棟教學樓、同一個位置，連癱在地面上的死狀，都和前面兩起事件的……一模一樣。
花田千夏輕撫沒有打碼的血腥照片，眉心微攏：「可是我沒在網上看到第二起……」
她聲音漸低，最後干脆沉默。
沒看到意味什麼？還不夠明顯嗎。
有人、或者說有一群人不願意被知道。
「畢竟是貴族學校嘛。」五條悟脖子靠著轉椅的頂端，雙腳踩住地面來回旋動，笑著微嘲。
花田千夏沒搭腔，繼續翻文件。
除了三森正美家裡比較窮，其他兩名跳樓者均來自小康家庭，三人看上去除了同在冰帝讀書，就再也沒有別的聯系。
至少明面上，查不到有聯系。
「這是……什麼啊。」
花田千夏捂著嘴，聲音都在顫抖。
視頻中白花花的模糊肉/體，三森痛苦的呻/吟，男生暢快的喘息和笑聲，這一切的一切，聽起來都那麼令人作嘔，讓人震怒。
——她這麼痛苦……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啊？！
花田千夏如墜冰窟，呼吸困難，眼睛像被人用膠水黏在電腦屏幕上一樣，完全沒辦法移開。
憤怒一波接一波衝擊大腦，有一根弦被慢慢拉扯，繃緊，在即將斷裂的一剎那——
「啪！」
「冷靜。」
伴隨五條悟的拍掌，狗卷棘的咒言輕輕落下。
所有情緒戛然而止。
花田千夏紅著眼眶，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猛地喘了一口氣，五條悟適時往她手中塞了杯冰水。
她喝了一大口，在冰冷順著心口沉甸甸墜向胃部時，才看向輕撫她後背的狗卷棘。
後者的咒言只在她身上生效了一瞬間。
所以她雖然還是憤怒，卻比剛才冷靜得多。
「謝謝。」
她喉間干澀。
「大芥。」狗卷棘神情擔憂。
花田千夏轉開視線，腦海中忽然閃過文件的最後一句話。
——懷疑此舉可能由怨靈，或者詛咒師所為，建議直接由術師秘密調查。
此舉……此舉指的是什麼？！
指後面兩個敗類被怨靈報復，或者被詛咒師報復是不應當的嗎？這有什麼好調查的！
他們做出那種事！
做出了那種事！！！
花田千夏緊緊握著盛滿冰水的杯子，憤怒再次卷土重來之際，被按在頭頂的那雙溫熱大手給制止。
「我可以相信千夏的哦？」
五條悟輕聲說。
花田千夏沉默了好一會兒：「直接讓我們去……是因為可能涉及到詛咒師嗎？」
術師人員稀少而珍貴，加上平日光是對付咒靈就已經非常消耗體力，所以一般這種類型的調查任務，都是交給【窗】的工作人員去執行，然後再形成報告交上來的。
本該是這樣的。
「是的。」果然，五條悟回答，「因為懷疑是人的手筆，所以尋常的流程沒辦法滿足要求，而且非常容易打草驚蛇，放虎歸山。」
花田千夏聽著，只覺得諷刺。
「可是我們去的話也很容易吧？」
「所以實際的要求是直接調查，當場祓除。」
「祓除……詛咒師？」
正值光線洶湧之際，五條悟背光而坐，整個人被一層朦朧的陰影籠罩。他笑了下，還是那個熟悉的表情，卻有些意味不明：「不要說得那麼可怕啦，人怎麼會被祓除呢？畢竟最後的調查結果，也可能是怨靈哦？」
花田千夏垂下眼。
撐住膝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艷陽高照，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悶熱氣息，花田千夏卻異常冰冷。她換好冰帝制服，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意外發現除了五條悟和狗卷棘，夜蛾正道也在。
「校長。」她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嗯。」夜蛾正道雙手背在身後，「有任何問題，聯系我。」
花田千夏愣了愣，看了眼五條悟：「好的。」
後者雙手插兜，笑著道：「我接下來要出差幾天，到時候可能沒空接你電話，所以遇到任何事、或者想罵人或者打人的時候，都可以第一時間聯絡夜蛾校長。」
「……」
五條悟伸手，像往常那樣揉她頭發：「好啦，我們千夏最乖哦。」
「知道啦。」花田千夏抬手擋開他，嘀咕道，「我頭發都要弄亂了。」
五條悟笑嘻嘻地收回手。
開車的是伊地知。
同時也是他負責辦理他們在冰帝的入學手續。
「我們出發了。」
「回見喲小夏，還有棘~」
「鮭魚。」
五條悟揮著手，一直到車輛駛出去，消失在眼裡時才放下手。
現場安靜了會兒。
「哎呀，好可怕~」
五條悟一邊說著可怕，一邊卻笑意吟吟的：「剛才如果不是我和棘，小夏得直接炸了辦公室吧？不過小夏現在對情緒的感知力是不是又提升了？不，與其說是對情緒的感知力，不如說是對負面的感知力。」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眼。
「真是不枉我親自帶著出了幾次任務。」某班主任大大伸了個懶腰，「也不知道這次任務會怎樣哦？棘的話，應該搞得定小夏吧。」
夜蛾正道轉身正想離開，就聽到五條悟忽然話題一跳。
「不過說起來，棘好像還在原地踏步？」他音量與平常無異的嘀咕，「都一個半月了，小夏還是叫棘的姓氏？不行啊，這個青春戀愛故事可不能演到這就沒了啊。」
夜蛾正道一頓，深吸口氣：「悟。」
五條悟抬頭：「嗯嗯？」
「你是老師。」
五條悟沉默一瞬，接著沒有絲毫猶豫，嚷得似乎要讓整個學校聽到：「老師就沒有追校園戀愛故事的權利嗎？他倆超好磕的啊校長！校長你有沒有看過他們倆對練的時候！棘的那個眼神——我少男心都要被看出來了！」
「……他們還在上學！！！」
「夏夏都能登記結婚了！！」
五條悟震聲，後面那句「我不管我磕的cp必須是真的」還沒出口，被夜蛾正道一拳砸了回去。
「快滾！！！」
「哎呀！」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思考要不要給你們搞個什麼加更福利，但考慮到我的碼字速度，我又很虛，萬一答應了做不到豈不是直接信譽跌到零（
*我一直想寫術師在學校裡的情節，一定能和普通學生區分得開開的（反正我腦補的畫面都很帥，不管）
*這裡觸摸了一下真希的內心（？
*打鬥之後必有日常
*日本17年的時候女性法定結婚年齡還是16周歲
-
這裡推一本親友琴書倦的幻言：
《養魚無涯，回頭是岸》
文案：
陸璐臨近畢業，決定臨時性海王上岸，做個好人。
結果拍畢業照那天，綁定的海後結算系統告訴她：休想！
*
本來叫《海後何時上岸》的，結果她被說太不積極向上，所以改了。
昨天跟我哭了一天，說都有點自閉了（）
第31章 【031】
冰帝學園是毫無疑問的貴族學校。
白色的磚瓦雕印著明媚的金輝, 清透冰涼的巨大溫泉立於花園中央，一棟棟現代化白色建築藏於綠蔭之間，看起來低調, 卻無法掩蓋其中的奢華意味。
——還非常干淨。
至少在花田千夏眼裡是這樣。
她跟著前來領他們入學的教導主任和班主任一路往裡走，對方說了什麼, 沒仔細聽, 只是不死心地轉動著眼珠子到處看。
什麼都沒有。
沒有殘穢，沒有咒靈。
怎麼可能？
花田千夏皺著眉, 內心無以復加的煩躁。
先不說這裡發生了三起學生跳樓自殺事件, 一個學校怎麼可能沒有詛咒？怎麼可能這麼干淨？！
但就是沒有。
樹影搖曳, 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灑落到地面，暈出點點金色的光斑，甚至有那麼一刻, 讓人錯覺這個世界再不會有比這裡更明媚的地方。
花田千夏看得想吐。
外表那麼干淨有什麼用？
內裡不還是一片肮髒。
「花田同學。」
「花田同學！」
干嘛！花田千夏轉過頭去看胳膊被觸碰感傳來的方向，發現是狗卷棘在動她。
不明所以一秒，反應過來, 看向教導主任。
對方眉頭微皺：「你的班級到了。」
她「哦」了一聲，抬頭看向教室門, 寫著二年A組字樣的掛牌映入眼簾。
三森正美的班級。
花田千夏喉間微動, 將煩躁狠狠咽下去。
現在一想到三森，她腦海中就自動浮現出對方被壓制的場景, 男生惡心的調笑也仿佛在耳邊回蕩，整個人躁動得不行, 特別想發脾氣。
「那麼就交給你了。」
教導主任對班主任一點頭，又看向狗卷棘。
面對花田千夏時的不渝變得如沐春風, 比起不認真的學生, 她顯然對一路上乖乖聽話的狗卷很滿意, 語氣都柔和了下去：「你的班級在上面，我們走吧。」
花田千夏也看向狗卷棘。
少年望著教導主任，非常乖巧地點頭。
然後在教導主任看向班主任說著「我們先走了」的功夫，飛快看過來，乖巧變成狡黠，眨了眨眼，無聲地張開口。
從他的口型中，花田千夏辨認出那是「妹妹再見」。
花田千夏盯著他，並不想回應。
狗卷棘也不介意。
他好脾氣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明明自己發型就是個刺頭，臉上還有紋身，但無論是彎起的眉眼還是唇角都很溫柔，似乎比陽光還要溫暖。
強大的被包容感讓花田千夏內心煩躁稍褪。
她覺得有點委屈，動了動嘴。
——哥哥再見。
這次秘密調查，她和狗卷棘都拿到了專屬身份。
說是專屬，實際也沒多復雜，只除了狗卷棘成了她名義上的啞巴哥哥，而她也在前不久被診斷出精神病。
也不知道高專是怎麼操作的，冰帝這種學校，竟然真的肯接受一個啞巴、一個精神病入學。
可能是為了體現人文關懷吧。
反正自己也的確被診斷過精神病，花田千夏對這個身份倒是適應良好。
「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戴著無框眼鏡的班主任說，目光在花田千夏身上停了一瞬，不冷不熱：「我去跟同學們打聲招呼，你再進來。」
花田千夏乖乖點頭，看著他走進班級。
然後轉頭，看向狗卷棘的背影。
從身後看，少年的身形清瘦，肩頸單薄，被金色的太陽一照，半邊身子便陷入了閃亮的光暈中，散發出足夠致命的羸弱感。
似乎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欺負的存在。
但花田千夏知道，他不是。
比起真正孱弱的小時候，現在的狗卷棘藏在衣物下的，是具有強大爆發力的肌肉。是只要他下定決心發狠，就無法被撼動的存在。
所以這次……
應該不會再隨隨便便被欺負了吧？
花田千夏這麼想著，看到狗卷棘忽然低下頭，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她似有所感，也拿出自己手機。
說起來，這手機還是五條悟送的，她當時想還錢給他，五條悟沒要，原封不動地將錢轉了回來。
果不其然，狗卷棘發來兩條信息。
【別看著我了，妹妹。】
【中午見，乖。】
花田千夏盯著屏幕看了兩秒，深吸口氣嘆出。
好吧，好吧，她忍，忍總行吧。
至少忍到中午！
花田千夏點開鍵盤，正想打字回信息，就聽到面前的教室門被拉開。
她頓住，抬頭，看到了班主任眉頭微皺的臉，和他明顯下移，落到她手上的目光。
啊……自己還拿著手機呢。
不過他並沒有完全表現出自己的不滿，只是側過身，聲音微沉：「進來吧。」
花田千夏收起手機，抬腳走過去。
就在越過他的瞬間——
少女倏地轉眸，綠眸凌厲，望向教室一角，正直愣愣盯著這邊的一位黑色中短發少年。
「我叫花田千夏，來自神奈川。」
少女站在講台之上，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些蔫蔫的，語氣更是漫不經心。
「請各位多多指教。」
*
中午下課鈴一響，一道閃電從A組的後門口衝出。
我妻善照拎著午餐盒，目光如炬，腳步飛快地扎到二年F組。
「彼方！炭彥！」
俗說人未到聲先行，我妻善照還沒進門，就先吼了出來。
他滿臉驚恐地撲到一名黑色短發的少年桌旁，吼的聲音都在顫抖：「出現了出現了！出現了啊啊啊那個黑色頭發綠色眼睛的女人——！」
灶門彼方，也就是黑短發少年寫字的手一頓。
他看著紙上因為被一推，劃飛出去的筆跡，剛沉默了會兒，便被黑色中短發的少年又一把抓住手，咋咋乎乎：
「是真的啦彼方！名字也完全一樣！！！」
語氣之凄厲慘側，嚎得仿佛是豬在被殺。
也終於把坐在灶門彼方前面，一名正在睡覺的深紅發少年吵醒了。
少年慢悠悠坐起來，停頓了好一會兒：
「啊，中午啦。」
「炭彥！」我妻善照撲過去，扒住人的肩膀，「你剛才聽到了嗎？聽到了嗎！那個女人——」
「善照。」
正在嚎叫的黑發少年停住。
他眼角掛著淚，慢慢扭頭看向出聲的灶門彼方。
後者表情溫和，放下筆，噠的一聲輕響後，才說：「冷靜點，她不一定是你曾祖父自傳裡寫的那個人，這個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可她長得……和畫裡一樣啊……」
我妻善照聲音顫抖，眼淚欲掉不掉：「而且我還偷聽到，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那個嘴角有一對很奇怪紋身的男人，這個特點不就是我曾祖父自傳裡描寫的——」
他哽住，在灶門彼方平靜的視線中嗚咽出來。
「嗚嗚嗚可是她真的好可怕，那個眼神，給我的感覺和天台完全一樣嗚嗚哇哇——！」
可怕的花田千夏猛打了幾個噴嚏。
雖然意識到之前飛快捂住鼻子，卻還是不小心鬧出動靜。
她揉揉鼻子，無辜地看著回過頭來看她的狗卷棘，接著抬頭，與聽到動靜、從上幾層階梯探頭看下來的保安打了個照面。
雙雙沉默了會兒。
「去去。」保安無語，和趕小狗一樣跟他們說，「你們這些學生真的是，現在天台很危險，快回去。」
花田千夏沒吭聲。
狗卷棘則直接開口：「睡吧。」
聽著咕嚕咕嚕滾下樓，癱倒在眼前平台上的保安，花田千夏一邊走上去，抬腳跨過他的身體，一邊懊惱：「他一定記住了我們的樣子吧？」
跟在她後面的狗卷棘「嗯」了聲。
因為已經發生三起學生跳樓事件，所以雖然沒有對外公布，但學校這面無論是根據董事會指示、還是出於對學生好奇心的控制，都一定會采取安全措施。
比如給天台的門上鎖。
派專人看管前往天台的通道等。
所以打從一開始，花田千夏他們的打算，就是偷偷潛入。
——搶在保安看到他們的臉之前，先通過咒言師的能力弄睡對方，再光明正大摸走他身上或許存在的鑰匙。
結果這個計劃，被幾個突如其來的噴嚏打破。
說不郁悶肯定是假的，畢竟花田千夏自認計劃非常完美，再加上對自身能力，不，應該說，對狗卷棘的能力有絕對自信，所以更沒有想過要蒙住自己的臉。
可惡！
她好端端打什麼噴嚏嘛！
花田千夏泄氣地靠在上了鎖的天台門邊，端手看著狗卷棘在保安身上翻找鑰匙。
但出師不利之後，事事都不利。
保安身上沒有鑰匙。
「沒有？」花田千夏本來靠著牆，這下站直身體，「那我們怎麼進去？」
狗卷棘抬頭看她。
雙方對視了會兒，花田千夏懂了。
她眉毛高高揚起，面露猶豫，但看向門鎖的視線閃著亮光，語氣裡更是藏不住的躍躍欲試：「不太好吧？要不我們打電話給輔助監督，看看能不能請他幫……」
視線中，一只指尖修長的手觸到金屬色鎖頭，緩緩握住。
花田千夏抬眸時，聽到哢的一聲。
狗卷棘也正好偏頭看她。
花田千夏盯著他澄澈的紫眸，只覺得心神一松，一種強烈的破壞感便洶湧而出，驅散了一早上的隱秘煩躁。
她忍不住臉上發熱，狗卷棘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一邊自然地將拽下的鎖頭放進褲袋，一邊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跟摸小狗沒有區別。
花田千夏覺得有點舒服，忍不住抬起下巴，主動蹭蹭。
狗卷棘微頓，隨即加大力道，又揉了幾下。
像是要把她所有的煩惱都揉掉。
然後收回手，按在門上：「鮭魚？」
這是准備進去的意思。
花田千夏點頭，轉過眼，盯著那嚴絲合縫的門泄出一縷微光——
大片大片、宛如顏料打翻一樣的紫光從他們腳下開始，鋪展至整個天台。空氣因詛咒寒冷，到處都是光線無法沾染的陰暗。狂風亂作，似乎是不歡迎他們，轟得花田千夏眼睛差點打不開。
——果然是這裡。
但是……
「好生氣。」
她小聲道，縮在狗卷棘身後，按住自己肆意飛揚的頭發。
風變小了。
少女沒動，擋在她身前的少年先一步邁開腳步，往校方劃出的注意圈走去。
花田千夏正准備跟過去，又停住。
她看著少年的背影，後退一步，偏頭，看向身後此刻靜悄悄的樓道。
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
花田千夏沉思不到三秒，便聽到那頭，狗卷棘傳來的呼喊。
「鮭魚？」
他站在跳樓者位置，立於校方用於劃出的警戒線之內，天台的邊緣，偏頭看著她。
風溫柔地吹動少年襯衣，紫眸在日光下折射出奇異的色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著這一幕，花田千夏忽然生出了一種不該有的念頭。
她覺得狗卷棘要尋死。
而且似乎……只要她轉開視線，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從這裡跳下去。
花田千夏臉色沉了下去。
可能是見她表情難看，狗卷棘愣了愣，又抬高聲音喊道：「大芥——？」
花田千夏走過去，心跳如鼓，面色陰沉。
她一腳踩在那攤紫光濃郁得發黑的位置，心神一蕩，慢慢蹲下身。
——我知道你很憤怒，我也很憤怒。
少女伸出手指，點在腳下的位置，明明動作輕柔，但內心慢慢道出的話，卻如同從地獄爬起的惡魔，陰森可怖。
——但如果你敢動狗卷，我會讓你嘗試……
少女扭過頭，視線上抬，對因為擔憂彎下腰來，再次問她「大芥」的少年露出一個笑，輕輕搖頭。
——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被bb斃掉的情感題材，拼死也要寫！（震聲！！！
*這裡綜了鬼滅曾孫輩哦！
*最後是小狗發瘋
第32章 【032】
「我能知道你們出現在天台的原因嗎？」
教導主任辦公室, 稲葉和子手肘搭著辦公台面，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盯住黑發少女, 神色嚴厲：「甚至傷害保安，破壞門鎖？」
她沒得到回答。
也沒看到黑發少女露出別的表情。
她只是同樣盯著她, 目光直勾勾的, 一雙綠眸明明是稍微暗沉的苔色，此時卻亮得嚇人。
稲葉和子被看得內心有些慌亂, 當即臉色更沉, 正想呵斥, 卻又想起少女的入學資料。
於是她盡力維持住語氣：「花田千夏，開口回答。」
「我們沒有破壞門鎖。」
花田千夏終於開口。
她聲音聽起來有些輕，綠眸接著轉過去, 掃向旁邊沙發上不省人事的保安：「也沒傷害保安。」
「沒破壞門鎖？」稲葉和子輕輕將桌上斷成兩半的鎖頭推過去，曲起兩指在鎖頭旁邊敲了敲，「那這是什麼！？容我提醒你, 這是從你哥哥身上搜出來的。」
她擰著眉：「沒做就是沒做，做了就是做了, 證據都擺在面前了還撒謊？」
「可是我們真的沒有。」
花田千夏望過來, 眼神清澈又無辜：「我們上去的時候，都沒看到保安, 也沒看到門上有鎖。」
「……」
稲葉和子深吸口氣，閉了閉眼：「你們才轉來第一天, 如果對學校感興趣，可以來找我安排人帶你們去逛逛, 而不是自己拖著哥哥玩校園大探險。」
「真的沒有。」或許是急了, 花田千夏的聲音大了起來, 像真的被冤枉那樣大聲為自己叫屈，「我們真的沒有大探險，沒有破壞門鎖，更沒有傷害保安，我不知道鎖頭為什麼出現在哥哥身上，但我們真的沒有！」
稲葉和子忍耐著，再三提醒自己眼前這位少女確診過精神分裂，不能用太過嚴厲的態度對待對方。
「好，那你說說，你們為什麼出現在上面？」
「有人帶我們上去的。」
興許是見她音量沒那麼大，花田千夏也跟著降低音量，但還是能清晰聽到被冤枉後的委屈：「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沒事跑到上面去，今天風那麼大，哥哥身體不好，我不可能帶他吹風吧。」
這麼聽著，邏輯也說得過去。
稲葉和子微頓，看了眼少女身後的狗卷棘。
臉色略微蒼白的少年靜靜垂著眸，聽到這句才抬眼看向身前的妹妹，接著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一雙澄澈的紫眸也順勢望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少年慢慢垂下眸。
仿佛是被少年沉靜的氣質影響，稲葉和子心中的怒意與無力感稍減，又看向花田千夏。
少女看著她，眉頭皺著，又委屈又不服氣。
冷靜，冷靜。
稲葉和子伸手按了按太陽穴。
如果說這是兩位正常的孩子，她大可以直接用校規處理，但問題是這兩個孩子都……
她看向兄妹倆從剛才就一直牽著的手，想到他們的入學材料，暗暗嘆氣。
「你說剛才有人帶你們上去，是誰？」
「一個男生。」
似乎見她終於相信了，花田千夏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一個黑色頭發，頭發很短的男生。」她頓住，眼睛明明盯著她，卻失焦片刻，「臉有些想不起來了，但是……」
少女放開哥哥的手，在自己左眼下側比劃了下：「他臉上這個位置，有一道疤。」
「疤？什麼疤？」
「就是疤？」
花田千夏歪頭：「像被火燒過一樣的疤。」
稲葉和子猛地一震。
但她到底是成年人，沒有當場失態，而是飛快鎮定下來：「還有呢？」
「還有啊……」
黑發少女語氣很輕，聽得稲葉和子心提了起來。
她一面覺得這就是個精神分裂者的胡言亂語，一面又為心底生出的怪異感到不安，正兀自鎮定，就聽到花田千夏忽然叫了聲：「啊！」
「叫什麼？！」
稲葉和子脫口而出。
花田千夏皺著眉茫然的表情毫無保留，看得稲葉和子很快回過神。
她連忙穩住表情：「好好說，不要亂叫。」
稲葉和子注意到，當自己這麼說之後，雖然花田千夏沒有任何表態，但她哥哥狗卷棘似乎有些不太高興，抬頭看了她一眼。
——所以一開始她就說不要這兩個學生啊！
偏偏校董那幫家伙腦子不知道抽什麼風，非要同意這兩位的轉學申請！
「我哪有亂叫。」花田千夏嘀嘀咕咕，又抬手，在稲葉和子視線裡，用指尖在自己嘴角轉了兩圈，「那個男生這裡，好像也有傷痕，還有他的校服名牌上……」
「名牌上？」稲葉和子聽到自己問。
「好像寫著……」
在稲葉和子心中怪異越盛而屏息凝氣中，花田千夏輕聲道。
「高橋裕鬥。」
「花田同學！」
花田千夏歪頭：「是哦，他叫高橋裕鬥。」
「夠了！」
稲葉和子臉色緊繃，色厲內荏：「如果你還堅持自己沒有撒謊，那麼我問你。」她十指緊緊相握，為這個本不該出現的名字而渾身發冷，「高橋同學把你們帶上去之後，他去了哪裡？」
「……是哦，他去哪了？」
花田千夏表情空白：「消失了？」
「行了！」
稲葉和子心跳得很快，感覺後頸有一陣陰風輕輕拂過，激得她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要再說了。」
「作為一名學生，你們該做的只有學習。」稲葉和子站起來，「我知道你現在的狀況還不錯，能夠聽明白我在說什麼，所以容我提醒你一件事，在冰帝這個地方，生病並不會成為你一直逃避責任的理由。」
花田千夏一愣，想開口，卻被搶斷。
「念你是初犯，花田同學，我不追究。」
稲葉和子冷著臉：「但如果你還有什麼感興趣的、或者需要幫助的，請你們過來找我，不要兩個人在校園裡瞎轉。今天放學我會安排兩個不同的人帶你們參觀——」
她垂眸，居高臨下。
「所以，請安分一點。」
少女似乎被這一連串的話語弄懵了。
但要說對方多被這番話影響，卻也沒有，那雙苔綠色的眼眸就像死水一樣，沒有任何波瀾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平靜到似乎……
似乎能看穿她心中的虛勢。
稲葉和子心髒跳得極快：「還有什麼事嗎？」
半晌，花田千夏搖頭：「沒有。」
稲葉和子說不出來是不是松了口氣，她轉過身，面向窗戶外面吐出一口氣。
「出去吧。」
花田千夏一聽，就知道她還在生氣。
不過也能理解啦。
這個世上除去那些內心宏正之人，沒有人不怕鬼。
因為她剛才說的高橋裕鬥——
是第二個跳樓的人渣。
花田千夏這麼想著，余光忽然注意到動靜，這才想起什麼，眼眸轉向沙發上悠悠轉醒的保安。
他迷迷瞪瞪的，表情在看清他們時驚變。
一句低語拂過花田千夏臉側。
「忘記。」
保安的眼神瞬間茫然，少女站著沒有動，神色淡然，聽著狗卷棘輕輕說出第二道詛咒。
「睡吧。」
看見保安重新睡過去，花田千夏這才重新看向轉過頭來的教導主任，對方似乎沒想到他們還在，一頓。
「我們現在就走！」花田千夏立刻搶白，拉住狗卷棘轉身，抬腳就走。
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她略帶不滿地抱怨。
「看她反應，我還以為能套到什麼有用信息呢。」花田千夏鼓起臉，「所以到底是誰去告狀的啊，本來我們可以不被抓到的。」
狗卷棘笑笑，搖頭。
她看著狗卷棘的神情，撇嘴：「不過至少能確定，教師層面是知道後面兩起跳樓事件的哦？」
後面兩起事件發生的時間，是在周末。
前後只隔一天。
又因為資料上顯示的是校方封鎖了信息，所以兩人無法確定，學生們知不知道這件事。
【窗】的人員也沒有給出明明是雙休，這兩名學生卻相繼回到冰帝的原因。但這種情況要任何一個術師來看，都很清楚是為什麼。
本來花田千夏早上就該展開調查的。
但她只要想到自己要和冰帝學生接觸，就渾身不對勁，甚至反胃，腦子也不在線。
所以導致過去半天，什麼都沒套出來。
狗卷棘拿出手機，點開屏幕。
花田千夏立刻看過去，接著停住。
誒——
狗卷棘發完信息，抬頭。
卻見花田千夏盯住他的手機屏幕。
少年呼吸微滯，剛想藏起手機屏幕，臨門一腳又想起什麼，強忍著沒動，仿若沒察覺到少女的心思：「蛋黃醬？」
花田千夏看向他，面露猶豫。
狗卷棘喉結滾動，有些緊張。
可就在他以為她會問的時候，少女忽然收回視線，拿出自己剛才在震動的手機。
【狗卷棘：別急，我們晚上來看看。】
【花田千夏：嗯！】
*
下午的課冗長又無聊。
花田千夏聽著英語老師一口流利的英文，一手撐著臉，一手拿著筆，筆尖在紙上一下一下地戳，眼睛偶爾上移，看向掛在黑板旁邊的時鐘。
時間怎麼過得這麼慢啊——
花田千夏第五次看向鐘的時候，被叫了起來。
「花田同學，請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英語老師嘴角緊繃，一手叉腰，另一手壓著講台上的書。
花田千夏站起來，察覺到同學們投來的視線，半張著嘴，沒有聲音。
她剛問的是什麼來著？
「抱歉。」沒辦法，她只能如實道，「我剛沒聽到，請問您能再問一遍嗎？」
英語老師沒有答應，沉著臉：「那麼你剛才在想什麼呢？」
想什麼？說出來嚇死你。
花田千夏沉默地想。
英語老師等了會兒，眉頭皺起。
「花田同學，成績不好可以提升，態度不好就沒有辦法拯救。課堂不是你開小差的地方，如果你不想找一個只能在大街上撿垃圾、對社會毫無貢獻的工作，請端正一下你的態度。」
花田千夏緩緩抬眼。
「行了，你坐下吧。」
花田千夏沒動。
英語老師把拿起的書又放下去：「怎麼。」雙手撐住講台，「你有什麼話想說的？」
「撿垃圾怎麼了？」
英語老師微頓：「什麼？」
「沒聽清楚嗎？」於是花田千夏重復道，「我說，撿垃圾怎麼了？」
「你……」
「難道只有坐在辦公室、對著電腦的白領才對這個社會有貢獻嗎？」
花田千夏直挺挺站著，在立海大向來尊師重道的她，現在面對臉色青紅交加的英語老師，絲毫不打算退讓。
「沒有環衛工人頂著烈日勞作，沒有垃圾處理工人忍著惡臭分揀殘渣，我們能有這麼干淨舒適的生活環境嗎？享受別人的付出，卻又打從心底看不起人家，你這樣真的可以嗎？」
少女頂著所有人目光，斬釘截鐵質問。
「明明穿得這麼好看，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內裡卻不能像外表一樣光鮮亮麗呢？」
於是，轉學第一天就喜提英文檢討，花田千夏不得已在別人放學時，仍然坐在位置上奮筆疾書。
得虧她初中英語學得不錯。
雖然桑原前輩有時會對她亂組詞的現像很頭疼，但身為混血兒，他多次誇獎過花田千夏在語言上面的學習天賦。
「就是太聰明，所以也喜歡耍小聰明。」
桑原前輩這麼評價。
花田千夏倒不這麼覺得。
不過英語的確是她所有文化科目中，上手最快的。
「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筆一頓，抬頭。
印入眼簾的是一名棕色長卷發的女生，身材高挑，濃妝艷抹，特地改短的校服露出她纖細的腰肢，裙子不長，堪堪遮住大腿根。
——是個性格看起來非常張揚的女孩子。
「我叫向田尚子，二年B組的。稲葉主任讓我來帶你參觀一下校園。」向田歪頭，頭發順著她的動作垂落到桌上，「果然在寫檢討啊。」
花田千夏盯著她看。
「是啊。」
看來她當眾頂撞老師的事跡已經傳遍整個冰帝。
向田尚子毫不掩飾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剛上課的時候我們班就聽到艾麗婭聲音超大，還有點奇怪呢。畢竟她在學校可是出了名的溫聲細語。」
「哦。」花田千夏收回視線，繼續奮筆疾書。
她沒興趣聽這位老師多受愛戴的事，反正現在她的眼裡，整個冰帝都是一丘之貉。
好煩。
好想撂掉任務走人。
「哎喲，生氣啦？」
向田尚子手撐著她的桌面，「脾氣還挺大啊。」
花田千夏有些無奈：「你能別說話嗎？」
「好的。」
向田尚子一甩頭發，拉開花田千夏前面的座位椅子，長腿一跨，坐上去。
她一手撐頭，另一手搭著椅背，看著花田千夏寫寫停停，忽然開口：「你英文書法很漂亮。」
花田千夏筆尖一頓：「謝謝。」
「誰教你的啊？」向田又問。
「表哥。」
「哦∼F班那個男生嗎？」
「是的。」
花田千夏寫字動作微停，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跟著表哥練習書法的日子。
而且她記得，在柳生家的書房裡，那個跟牆面一樣高的書櫃裡的一角，放滿她當初用來練書法的本子。
還是柳生海鬥特地放的。
他說這是非常珍貴且美好的證據。
當時的花田千夏聽不懂。
但現在想想，這個證據的意義可能是……
她還活著，真好的意思。
「看來你很喜歡那段記憶啊∼」
「……嗯。」
花田千夏輕聲應道。
隨即不好意思地看向對方：「剛才對不起。」
平心而論，向田尚子沒做錯，冰帝的其他學生更沒有。
她不該帶著有色眼鏡，雖然還是會為三森的事憤怒，但冰帝其他學生在這件事上或許是無辜的，不該被她的怒火牽連。
向田尚子看著她，眼裡含笑：「好了你快寫吧，我不打擾你……不過說起來，你和你表哥都是住宿舍嗎？」
花田千夏搖頭。
「我們在外面租房子。」
「學校外面？」
「嗯。」
本來他們想申請宿舍。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跳樓事件，校方這邊回絕了他們，所以只能退一步，在學校外面租房子。
也是為了更好進行任務。
畢竟視頻中雖然露臉的只有跳樓的兩位，但除去他們，現場應該至少還有兩名男生。
只是因為無法確定是誰，也因此無法定位他們是否還在學校，或者更明確點，是否遇害。
所以這才需要他們潛入調查。
「哦，那待會兒可以逛久一點。你中午去吃過食堂嗎？」向田尚子說著不打擾，問題卻是一個接一個，「沒有？那一會兒帶你去試試，我們食堂還是可以的。你表哥要一起嗎？說起來，他竟然沒來找你誒？」
花田千夏看了眼桌上的手機。
「因為我在寫檢討，所以他現在應該在被另外一個人帶去參觀校園。我剛才發了信息讓他不用等我。」
「這樣啊。」向田尚子撐住腦袋，「好吧。」
「那我繼續寫？」
「啊？你寫啊，我又沒讓你別寫。」
花田千夏轉了轉筆，眉毛微揚：「好吧。」
結果她剛落筆。
向田尚子：「說起來，你和你哥哥……」
「向田同學。」花田千夏打斷她，「你一直說話，我就沒辦法寫。」
「……好的好的，我不說話了。」
「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夏超凶：別招惹我！我有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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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新在晚上的23：30！讓我上個夾子咱們再戰（也就是19號的23點）
第33章 【033】
之前說過, 冰帝是名副其實的貴族學校。
除了相對比較普通的教學樓和辦公樓，無論圖書館、體育館、甚至連社團辦公室都有單獨的、所謂的「部活樓」作為據點，裝潢不說華麗, 卻也會讓人一眼看過去時忍不住感嘆。
「這麼誇張嗎？」
「誒？會嗎？」
向田尚子從手機信息中抬頭，看到花田千夏高高抬起下巴的呆滯樣子, 直接噴笑出聲：「還好啦, 跡部會長之前還想把部活樓重新修葺一遍呢。」
「可這裡看起來還很新啊。」花田千夏收回凝在某個窗戶的視線，回道。
「哪裡。」向田尚子扯過她的手, 帶她繞了一圈到部活樓的背面, 指著牆角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脫皮道, 「你看，牆面都掉了。」
花田千夏能說什麼？
她只能說有錢人的世界她不懂。
不過……
「你從剛才開始好像就一直在提跡部會長。」花田千夏指出，「是那個跡部景吾嗎？」
「誒, 你第一天來就聽說了啊？」
「因為學校手冊上有他的名字。」
花田千夏倒沒有撒謊。
因為咒術界那邊准備的資料裡，其中一項就是學校手冊。
跡部景吾的網球部，就放在了社團介紹的第一頁, 名字甚至用金邊的字體加粗、加大過的。
而又因為表哥打網球，花田千夏在閑暇時間也關注過冰帝的網球部。
但她沒想到這個網球部, 在校內會是一個超200人規模的超大集團。
要知道, 就算是立海大網球部，人數最多的時候也不過堪堪100人。這個數字甚至沒挺過一學期, 因為許多慕名加入的新生紛紛在第二年轉投了其他社團。
原因也很簡單，那就是——
網球部的訓練實在太太太累了！
「也是啦。」向田尚子收起手機, 「畢竟是跡部嘛。」
花田千夏直覺她語氣有問題。
果然，下一秒, 她看到對方彎唇笑了。
「我們學校的——」
「king。」
一束光打了過來, 將少女飛揚的含笑神情攏入其中。棕色的長發被鍍上一層金光, 溫暖肆意散發，就像她在提起那人時眼底無法掩藏的喜愛。
狂熱的。
喜愛。
花田千夏凝視著她，聽到自己問。
「我能去看看他嗎？」
她笑了笑：「我還挺好奇一個能讓你這麼喜歡的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
人頭攢動，聲勢浩大，震耳欲聾。
花田千夏捂著耳朵，聽著耳邊女生們震天響的尖叫，只覺得腦子都要被震出來。
她湊近完全不受影響的向田尚子耳邊，高喊：
「向田！！！」
向田尚子側頭，高聲回答：「干嘛——！」
「我們出去吧——！」
「不看了嗎——」
花田千夏哪有什麼心情看！
而且她又不是不知道跡部景吾長什麼樣，她已經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了！
於是她干脆伸手去抓向田尚子，但沒想到自己剛放下一只手，一道仿佛扯著喉嚨喊出的嘶啞女聲便在耳旁炸開：
「king啊啊啊！！！」
「……！」
好不容易遠離被圍得水泄不通的網球場，花田千夏扶著牆半晌回不過神來，只覺得太陽穴連著耳膜一塊的位置頓頓的痛。
旁邊的向田尚子嘲笑道：「這就受不了？」
花田千夏吸了口氣，心有余悸：「好可怕。」
「這算什麼，你沒見過更可怕的。」
向田尚子表情暢快，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滿不在乎：「之前還有的女生就是因為看到這個場景，被刺激得熱血沸騰，轉頭就加入後援會了呢。」
「後援會？」花田千夏下意識問。
「是啊，網球部後援會。」向田尚子看著她，眉頭一挑，「你沒拿到社團申請表？」
「拿了，但是和後援會有什麼關系。」
「那你回去仔細看看，有驚喜。」
花田千夏聯想了下她這兩句話，反應過來：「網球部的後援會，該不會也是一個社團吧？」
「答對！」向田尚子打了個響指。
花田千夏這下真的驚了。
她以為後援會只是自發性的私人組織？
或許是被她的表情愉悅到，向田尚子一把攬過她的肩膀：「走！為了獎勵你這麼快反應過來，我請你去食堂。」
花田千夏被動走了幾步，又被向田尚子猛地停下。
她扭頭看過來，道：「話說，你要不要聯系下你表哥？問下他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
「不用。」花田千夏搖頭，想到剛才和狗卷棘發的信息，說，「他說有點累，已經回家了。」
「誒？你看手機了？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的注意力在網球部上面。」
花田千夏控制自己牽起嘴角的弧度，露出一個揶揄的笑：「看來跡部景吾的魅力很大哦？」
向田尚子立馬抬腳就走。
「我餓了！」
「你臉紅了。」
「我沒有——！」
今天的冰帝食堂菜單裡，賣得最好的是豬肉味噌甜菜套餐。
花田千夏起初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其貌不揚的組合也能在冰帝賣得這麼好。畢竟對於冰帝給人的整體感覺，這個套餐光名字就透露出一種普通。
直到她知道這個套餐被研制出來，是以網球部黃金組合的形像為基調。
……又是網球部。
這一路走來，她簡直像是被網球包圍了一樣。
大到以網球為牆體的體育館，小到張貼著網球部橫幅的自動販賣機，裡面的特供運動飲料瓶身還是網球部成員。
而現在吃個飯！
都能涉及網球部？！
正准備吃肉的花田千夏嘆氣。
她垂眸看了眼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有點猶豫，最後還是默念著「食物是無辜的」吃了下去。
「怎麼？不喜歡吃？」向田尚子問。
「不是，只是覺得一個簡單的菜都要跟網球部關聯上。」花田千夏想想，盡量選擇一個比較平和的詞語，「某種程度上，冰帝網球部真挺厲害的。」
因為就算是立海大網球部的後援會……
也沒到這個程度。
而且就像剛才說的，後援會在她的印像中，就是個自發性的私人組織。
像這種直接把後援會放進社團裡……
相當於承認她們的存在吧？
那這類社團會有什麼活動？
花田千夏想像不出來。
而且最關鍵是，向田尚子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態度非常自然，自然到甚至理所當然的地步。
跡部景吾就是王。
——他們的王。
對方如此肯定，並且發自內心。
甚至每當說起網球部或跡部景吾，即便極力掩飾，她臉上帶著的表情，就和那些將網球部圍得水泄不通的女生一樣。
多麼可怕。
「不不不，不是跟網球部聯系上。」向田尚子打斷花田千夏的沉思，認真強調，「是這個菜之所以出現，就是因為黃金搭檔。理念是無論是他們還是它們，都是無法替換的絕對。」
花田千夏夾起一片甜菜，又夾起一塊肉。
「它們？無法替換？」
她不算震撼，但絕對不嘗試理解。
向田尚子：「……」
如果花田千夏只是普通轉校生，她根本不會對此產生任何質疑。畢竟作為一名轉校生，她要做的只有融入。
世界上不是沒有人格魅力強大到令人甘拜下風的存在。
而在這裡，跡部景吾看起來就是這個類型。
「不過，照這樣說的話，豈不是所有涉及到他們的東西都會被瘋搶？」
「何止是瘋搶。」
向田尚子齜起牙：「人氣低的還好說，人氣高的，像忍足侑士這種，經常是秒沒。更不用說跡部景吾，那是有價無市好嘛。」
「啊……有點娛樂圈既視感。」
「娛樂圈都比他低級啦。」
向田尚子面露不屑：「那可是跡部景吾誒！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個跡部景吾啊？」她一條條給花田千夏數過去，「家世好容貌好身高也夠還是運動王者，學習能力也是頂級水平，領導能力也非常出眾，這種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一個吧。」
花田千夏垂了下眸，又抬起。
「那他知道嗎？」
「什麼？」
「知道你們將他們視作為……」
花田千夏頓住，「王。」
「什麼啦，這是他的自封呀。」向田尚子眯起眼笑了，「剛開始聽到會覺得這是哪來的中二病，但事實上他就是有讓所有人都俯首稱臣的資本。」
花田千夏定定看著她。
沒錯，就是這樣的表情。
濃郁、熱烈。
甚至於瘋狂。
那就更加怪異了。
這樣濃烈且密集的情緒，竟然沒有催生咒靈。
要知道，她以前跟柳生妹妹一起聽演唱會的時候，都能在離場後的場館角落，看到湧動的紫黑色怪物。
但是冰帝沒有。
至少，她看不到。
花田千夏淡淡道：「是嗎。」
「是哦。」向田尚子歪頭看她，「你干嘛？」
「沒干嘛。」花田千夏無辜道，「只是想像不出這麼喜歡一個人的樣子，以致於有點無法理解吧？」
為什麼沒有咒靈呢？
它們到底跑哪去了呢？
「那也是……」
「而且覺得有點可怕。」
花田千夏看著疑惑的少女，認真道：「你不覺得這種喜歡，會催生出無法控制的邪惡嗎？因為過於喜歡所以想占有，所以無法接受他以後可能看向她人的目光，哪怕是稍微展示和哪個人比較親近的一面，也會無法忍受吧。」
她直接打斷想說話的向田尚子。
「所以，我覺得有點可怕。」
可能是覺得和花田千夏無法溝通，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向田尚子出奇安靜。她們沉默地吃著飯，一時間，兩人只能聽到筷子與餐盤碰撞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直到其中一方再次不甘寂寞開口。
「所以你想好報什麼社團沒？」
花田千夏知道她忍不住，緩和臉色：「讀書社。」
這是第一起跳樓死者，三森正美所在的社團。
「哦。」向田尚子語意未明。
「怎麼？」花田千夏看出她有話想說。
「不是，就……」她表情變了好幾次，最後又轉頭看看左右，下定決心，湊近花田千夏小聲道，「你之前有看新聞吧？」
花田千夏點頭，在對方的期待中故作恍然：「啊！」
向田尚子狠狠一點頭：「對！就是那位！」
她眉頭微皺：「所以現在讀書社裡，大半社員都在想要不要另擇社團。」
「可我也不想進其他社團啊。」花田千夏為難，「還是說你有推薦？我想要那種清閑一點，就算不出席部活也沒關系那種。」
「……你要這種？」
「不然我干嘛選讀書社？」
「那你知道我們學校讀書社要求嗎？」
花田千夏被問住了，向田尚子深吸一口氣：「每個星期都要讀一本外國經典名著，撰寫不少於五千字讀後感。一個月交上來的讀後感如果少於兩篇，就自動從讀書社裡除名。」
這麼嚴格的嗎？
這麼對比之下，立海大的讀書社寬松很多。
不過花田千夏不在意這個，她沉思了會兒，實在想不到該怎麼回到之前那個話題，干脆直接問。
「我想八卦。」
「……」
正在喝湯的向田尚子差點噴出來：「這麼直接？我以為你至少會委婉一點？」
「我想不到怎麼委婉啊。」花田千夏理直氣壯，又趕緊壓低聲音，「所以三森……」
她豎起兩根手指，彎下，做完躍下的動作後才繼續道：「真的是因為被欺負了？」
因為在接到相關任務之前，花田千夏就在關注這件事，所以她知道網絡上對於三森的跳樓猜測五花八門。
說得最多的就是校園霸凌。
但那時沒證據，加上在謠言愈演愈烈之際，有冰帝念書的人跳出來信誓旦旦地說，三森不可能遭受霸凌，並一二三四地列舉出三森在學校的生活，說得有模有樣，被霸凌的說法才漸漸平復下去。
真諷刺啊。
花田千夏又想吐了。
「是吧，很多人都這麼認為。」
向田尚子也壓低聲音：「但不是哦。」
花田千夏揚眉：「不是嗎？」
向田尚子肯定：「不是。」
她太篤定，弄得花田千夏逆反心理瞬間湧起，很想反問一句你怎麼確定。
但臨門一腳，理智上線，她並不想失去這麼寶貴的機會，於是順著道：「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原生家庭啊。」
「……」
「是真的啦！」向田尚子無奈，「雖然網絡上老是說我們怎樣怎樣，雖然！雖然哦，在我們學校，是難免會出現有人看人下菜碟的情況，但相信我，再怎麼樣，我們也不可能去為難一個家境這麼貧窮的人。」
「因為感覺很掉價？」
「是啊。就像你走在路上，會因為一只螞蟻擋在你前面，就勃然大怒嗎？」
……這是怎樣的居高臨下和不屑一顧。
花田千夏放在桌下的手收緊，又放松下去。
「可是我們轉過來，視角換成螞蟻的話呢？」
向田尚子說著，眯起眼，眉眼間的惡意渾然天成：「你會覺得自己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跨越或撼動阻攔在面前的高山。這個時候，螞蟻就會開始痛恨自己的弱小，無能，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因為這就是你的出身呀。」
她輕聲道，「而你，無力改變你的出身。」
花田千夏表情變都沒變。
她只是直勾勾看著眼前這只惡魔，坐在位置上，任由從心髒生出的顫栗蔓至全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她放輕呼吸，問。
惡魔揚起眉，獠牙在口中忽現。
「——咎由自取。」
*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冰帝是後援會社團辦公室和天台有咒靈活動的氣息，但是後援會那邊的氣息很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花田千夏一邊說，一邊抬高手，伸向坐在矮牆上面的狗卷棘。對方彎下腰一把握住，不費吹灰之力將人從地上提溜起來。
「其實與其說是咒靈，是怨靈的可能性大點。」
花田千夏坐在矮牆上，看著狗卷棘雙手一撐牆頂躍進校內，又轉過身衝她張開雙手，想都不想放任自己傾落。
狗卷棘雙臂一沉。
花田千夏一頭悶進他懷裡，緩了兩秒抬頭。
「對吧？」
「嗯。」
狗卷棘點頭。
「也就是說現在有兩個地方值得注意。」她雙腳踩住地面，「一個是跡部景吾和他的後援會，一個是向田尚子。」
關於這兩個人，她都已經給輔助監督發去了調查申請，應該再晚點，就能收到回信。
狗卷棘垂眸盯著她。
花田千夏手撐著他的肩膀想離開，被攔住。
怎麼了？
她疑惑了一秒，才感覺狗卷棘放開手。
花田千夏歪頭，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點出她的即時通訊窗口，單手戳著鍵盤，發來一句話。
【還發生了別的事？】
「別的？沒有啊。」花田千夏疑惑。
狗卷棘明顯不信：【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花田千夏神奇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很生氣。】
花田千夏頓住，平靜地反問。
「有嗎？」
狗卷棘皺起眉，他沒再發信息，只是抬臉看著她，一左一右兩個眼睛明晃晃寫著兩個字：你有。
「……那就有吧。」
花田千夏擺爛道：「我只是很煩這裡，我不想和這些人打交道，我覺得他們很奇怪。」
到底是怎樣的家世背景，才能這麼毫無心理負擔地將一條生命比喻成螞蟻？
向田尚子都這樣，那被她喜歡的跡部景吾呢？
而且跡部景吾這個人很奇怪。
連帶他領導的網球部也很奇怪。
怎麼會有一個人，還是名高中生，在學校這種地方有這麼強大甚至純粹的號召力？有就算了，但沒生出任何詛咒就說不過去了吧？
還是那句話。
學校怎麼可能沒有詛咒？
本來，花田千夏還想，立海大和冰帝是多年對手，表哥和跡部景吾應該有點交情，想問一下表哥怎麼看跡部來著。
但現在她完全不想去找表哥了。
花田千夏承認，遷怒成分居多。
畢竟在立海大的時候，跡部景吾不像不尊重生命的樣子，她要他帶著狗卷棘跑的時候，對方也沒有丟下她不管。
可她怎麼知道，對方對她的重視，是不是出於他清楚自己沒辦法逃離？
畢竟人心隔肚皮啊！
花田千夏知道這樣想不對，可就是控制不住。
她都懷疑自己在這短短的兩天內，把前面六年的大半部分氣都給生了，以致於在這種持續的負面情緒下，看什麼都不順眼，聽什麼都不悅耳。
剛才還凶了狗卷！
花田千夏猛地反應過來，剛慌了一瞬，卻見狗卷棘朝她伸出手。
少年目光沉靜，眉眼柔和，包裹住她指尖的掌心溫暖，力道很輕，拇指貼著她的指腹內側，安撫性地蹭了兩下。
他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被凶了，還在衝她笑：
「大芥。」
花田千夏這才察覺到自己又在啃指甲。
她抿了抿唇，委屈隨即跟著湧起，跟小狗似的哼唧：「我真的好煩啊，你為什麼好像完全不受影響？」
剛說完，少女又是一滯。
不對！不是不受影響，而是……
她徹底慌了，看向狗卷棘就想道歉，但聲音還沒出來，被狗卷棘一眼看得卡在了喉嚨。
他衝她笑笑，一手牽著她，另一手給她發信息。
【那交給我？】
「交給你……」花田千夏喃喃，「你又不能說話。」
狗卷棘還是笑：【總有辦法。】
「不用不用，我來就好。」
花田千夏確認他真的沒生氣，松了口氣，努力打起精神：「走吧走吧，趕緊確認完離開，我真的一點都不想在這裡久待了。」
深夜的學校安靜得過分。
花田千夏跟在狗卷棘旁邊，雙方間隔了一段距離，是為了不讓突然冒頭的咒靈一網打盡。
雖然按照白天的觀察，這種做法沒有存在必要。
意料之中的無事發生。
接著他們就看到了被焊死的天台門。
花田千夏：「……掰不？」
從少年噌的望過來的震驚眼神，她仿佛看到一句斬釘截鐵的質問：
你怎麼不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照舊哦，在中午12點哈！
-
我今天出去了一天，回來一看評論，好家伙，20章的評論我要給你們供起來……
以及抽獎那個，我看了眼，應該有一半人都可以有。嘿嘿。
等我以後給你們再搞個大的！（握拳）
第34章 【034】
花田千夏被自己腦補笑了。
然後嘆了口氣。
該猜到的。
在教導主任心裡, 花田千夏——或許還有狗卷棘——就是滿口謊話的小騙子，會采取措施，進一步阻止他們所謂的校園探險, 也是情理之中。
退一萬步，就算她相信他們, 出於普通人對未知的心理, 會直接進行干預，也能被預料到。
只是花田千夏實在被氣懵了, 狗卷棘可能也以為教導主任行動不會那麼快, 所以面對被焊死的門, 他們竟一時半會兒沒有任何動作。
因為實在是有點離譜。
雖然不是掰不開……
但教導主任肯定會第一時間想到他們。
先不說他們來之前，先拜托輔助監督黑掉了學校監控，為了不引起夜巡的保安注意甚至沒有落下帳, 但花田千夏今天當堂頂撞老師，是在整個冰帝出了名的。
她不能因為一個被強行掰開的門再被盯上。
雖然即便被盯上，也有辦法糊弄過去。
但是……
花田千夏正想著, 卻見狗卷棘動了。
他向上走兩步，抬手扣住被焊得死死的門縫。
花田千夏驚了, 脫口而出：「真掰啊？」
少年一頓, 回頭：「鮭魚？」
不是你說要掰？
花田千夏語塞。
是她說的，但她現在有點猶豫。
畢竟應付教導主任真的有點麻煩——
少女蠢蠢欲動的心思猛地停滯。
她看到狗卷棘的瞳孔在黑暗中忽地猛縮, 雙方心跳如鼓聲劃過耳廓，接著同時轉動視線, 往下級的階梯平台看了過去。
那裡站著一個人。
或者說，一名少年。
長相略微稚嫩, 留著一頭漆黑的中短發, 最具特色的黑色眉毛此時正一顫一顫, 在他們看過去時，眉毛主人像被嚇到那樣，指尖哢的下推開腰間彎刀的刀鞘，連哭帶喊出來。
「別動！」
「……」
「我就知道你們！」
黑色圓眉的少年眼眶盈滿淚水，說話一抽一噎：「想在！學校裡！搞破壞！」
短暫的沉默中，花田千夏想起這人是誰。
我妻善照，她的同班同學。
少女定定望著他，靈力之下，少年身體裡的咒力根本無所遁形。可就跟早上在教室裡看到的一樣，雖然有，但很弱，和真希沒什麼區別。
另一個天與咒縛？
可就算是真希，都不能做到完全隱匿氣息——
得試試！
花田千夏目光一凜。
一道影子卷著風從耳邊俯衝而下。
咣的一聲，狗卷棘一腳踩在我妻善照劃開的雪刃之上，伴隨對方「你怎麼敢」的嚎叫聲，騰空而起，硬生生在空中轉了一圈，瞄准對方的臉，一膝蓋將人踹進牆裡。
在飛揚的塵土中，毒蛇張開嘴：
「停——」
蛇牙之聲戛然而止。
狗卷棘猛地後仰，下一秒，刺到眼前的利刃便被花田千夏一腳挑起。
少女神情堅毅，旋身閃入來者與狗卷棘中間，腕骨翻轉，掌心聚力，對准身前之人的胸口就是一送！
嘭的聲巨響下，女聲鏗鏘：
「藥研！！！」
白光明亮，恍若一道驚鴻，在零點一秒內，錚的一聲與出現在狗卷棘身後的紅發少年刀刃相接。
轟出的劇烈狂風吹亂所有人的視線，卻也足夠讓狗卷棘重新張開口：
「停下！」
「藥研！」
花田千夏也立刻叫停。
扎向紅發少年的尖刀驀地停住，在離他脖頸只有幾釐米的位置，堪堪懸浮。
藥研藤四郎目光冰冷，短暫靜止後，在紅發少年因驚恐而瞳孔渙散時，斂去殺意，收刀入鞘，同時放開了對他手腕的鉗制。
塵土散去，空間靜謐。
但很快，唯二有行動能力的兩人便轉頭，看向身後傳來聲響、光球閃動的樓梯。
是保安打著手電筒找來了。
雖然開始得快結束得快，但他們剛才制造出來的聲響動靜太大，會被聽到也是正常。
花田千夏和狗卷棘對視了眼，後者轉身下樓。
「你——」
「噓，安靜點。」
花田千夏看向陷在牆裡無法動彈，卻企圖嚷嚷的我妻善照：「我現在心情不好，請你不要招惹我。有什麼問題，我們一會兒再好好聊。」
我妻善照表情空白兩秒。
然後，無聲地爆哭了。
*
花田千夏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是簡單的一句「你們是誰」，就炸出我妻善照劈裡啪啦、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大堆。
什麼「從看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什麼「曾曾曾祖父你真是害了你親親親曾孫」，什麼「彼方炭彥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什麼「不行我還沒談戀愛我還不能死」……
亂七八糟。
關鍵是這位少年還邊嚎邊哭，弄得跟他們欺負他一樣。
明明就是他突然冒出來，不分青紅皂白叫他們不准動，還一副隨時准備攻擊的樣子。
那他都想攻擊了。
打起來也是理所當然吧？
花田千夏抱著膝蓋坐在台階上，一邊聽我妻善照毫無意義的嚎叫，一邊感嘆冰帝竟然還有這種單細胞的奇行種，某種程度上簡直媲美切原赤也。
但赤也比他好多了，至少不會瞎嚎。
而且他真的不過失水過多嗎？
都哭半小時了吧？
花田千夏一個頭兩個大。
無奈之下，她看向狗卷棘。
本意是讓對方想想辦法，卻沒想到看到的，是對方雙手環胸、靠在牆邊閉目養神的樣子。
然後花田千夏就聽到一句：
「既然你都要殺我，不如先跟我親個嘴吧！」
狗卷棘睜開了眼。
花田千夏錯愕地看著他瞬間湧動的咒力，耳邊，我妻善照哭得比剛才傷心一百倍：
「你總不能讓我帶著初吻進墳墓吧！」他躺在她腳邊大聲嚷嚷，「我會丟大臉的！我祖宗會笑話我的！」
花田千夏：「……」
狗卷棘站直了身體。
少年冷著臉，視線低垂，盯住我妻善照剛氣勢洶洶地走前一步，便被一道聲音叫住：「不好意思。」
狗卷棘動作微停，花田千夏也低眸，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是一名同樣是黑色頭發的少年在說話：「我替善照向你們道歉，他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冒犯的意思。」
我妻善照：「彼方！！！」
「閉嘴！」
世界安靜了。
花田千夏張開的嘴又合了起來，只覺得這個瞬間，什麼煩躁、厭惡都被狗卷棘這一聲斥沒了。
明明感覺到狗卷棘在不開心，可她卻反常的一點安慰的意思都沒有。
——她哪見過他這麼有攻擊性的一面。
明明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都沒生氣，此時卻因為一句話就皺起眉心，雙唇緊抿。少年明顯的不悅讓花田千夏倍感新鮮，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他剛才甚至不是說「安靜」。
是「閉嘴」誒！
「很抱歉。」
名為彼方的男生沉默了會兒，才繼續道：「但是請相信我，我們沒有惡意。」
花田千夏看見狗卷棘看了過來。
意思很明顯，你來。
花田千夏：「額，嗯。」
她胡亂應了兩聲，困難地從面露疑惑的狗卷棘身上挪開視線，回憶了下這位彼方同學剛才的話：「雖然很想相信你，但是，是你們帶著真刀來找我們的吧。」
比起赤手空拳的一方，任誰看都是帶著真家伙的另一方有更大的惡意。
當然，藥研藤四郎不算。
「我可以解釋。」
「你說。」
花田千夏伸直膝蓋，理了理校服裙子。
雖然不太喜歡冰帝這個學校，但不得不說，他們的制服質量還是做得可以的，就是顏色有點醜。
「善照有一本祖爺爺的自傳，裡面有一卷詳細描繪了你們。」
花田千夏一頓，看過去：「自傳？」
「是的，不過我們都覺得那是祖爺爺編撰的小說。」躺在地上的少年表情淡淡，語氣更是冷靜，「但善照深信祖爺爺，也深信裡面的人物現實存在。」
你在說什麼？
花田千夏啼笑皆非，感覺任誰來聽這番話，可能都是她這個反應：「祖爺爺的年代和我們隔了至少幾十年吧？」
「是的，但問題是你們。」彼方頓住，說。
「小說裡的你們跟祖爺爺說，你們來自未來，還詳細描述了未來的變化和場景，跟現代一模一樣。」
花田千夏：「……」
她看了眼狗卷棘，後者輕聲道：「實話。」
「我說的都是真的。」
灶門彼方任由聲音不受控制地流出：「如果你們不信，我們可以將小說提供給你們驗證。」
一片寂靜。
信息量有點大，花田千夏舌尖輕輕頂牙，與狗卷棘對視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旁邊的藥研藤四郎。
抱著三把真刀的小少年點點頭，意思是可信。
……竟然是真的。
可穿越時空的話，不是不能輕易與時空之人接觸嗎？
花田千夏用眼神詢問。
也不知道藥研藤四郎有沒有讀懂她的意思，反正看他忍俊不禁的表情，花田千夏就覺得有句話輕飄飄地落到耳朵裡：
你父親都把你生下來了，接觸又怎麼了。
那麼問題出現了。
按照彼方同學的說法，她和狗卷棘與他們的祖輩是認識的，看起來應該關系也不錯，不然不會把他們寫進自傳。
但現在……
花田千夏看著排排躺的三名少年，頭有點痛。
*
灶門彼方慢慢坐起來。
我妻善照一被放開就飛奔來扒住他肩膀，在他想讓對方放開一點讓自己起來時，立馬淚眼婆娑地看過來。
隱含「拜托請別丟下我」的強烈意志。
於是灶門彼方默許了他的動作。
拖著個人形掛件，他站起來，順手拉起還坐在地上的炭彥，才看向表情似乎有些納悶的少女。
對方雙手環胸，靠著階梯欄杆，臉雖然對著他們，但神色淡淡，思緒早不知道飛去了哪裡。漆黑的長發散在肩頭，幾縷發絲軟軟地貼著鎖骨，沒入衣領。
或許是因為放了學，對方解開了制服最頂端的兩個衣扣。經過剛才的打鬥，現在衣領有些開敞。
灶門彼方本想開口提醒，但下一秒眼神微動，與亞麻發色少年對上視線。
雙方四目相對。
少年率先轉開視線，抬手伸向少女的脖頸。
黑發少女被驚動了下，但沒有反抗。
她只是茫然地問：「怎麼了？」
少年整好她的衣領，又將她沒入衣領的幾縷發絲勾出來理好，沉默著搖頭。
花田千夏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見狗卷棘再次搖頭，才又看向站起的三人：「走吧。」她站直身體，角落的藥研實時抱著刀走上前，「帶上刀，我們送你們出去。」
夜風微涼，月色朦朧。
花田千夏走在三人組左後方，與走在右前方的狗卷棘一起，形成保護圈，圍著三人往學校門口走。
雖然直到現在都不見咒靈來襲，基本能確定今晚要空手而歸。但該警戒的時候還是得小心，畢竟這三人咒力很弱。
但問題是……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觀察我們。」忽然，灶門彼方轉頭望向她，「有什麼想問嗎？」
「嗯。」花田千夏點頭，「想知道你們怎麼做到完全隱匿氣息，出現在我們身後的。」
「完全隱匿氣息？這個說法有點有趣。」
灶門彼方說：「其實是全集中呼吸。」
花田千夏注意到，我妻善照瞬間抓住他，轉過來看他的表情驚恐，就差在臉上刻一句「你怎麼說出來了」。
「全集中呼吸。」她又問，「是什麼？」
「可以理解成一種功法，用於強化心肺，以此令血液汲取大量氧氣，在瞬間大幅提升身體能力。」灶門彼方說，「不過你們兩個應該不需要學習，你們本身已經足夠強大。」
見被戳穿，花田千夏道：「不是我們，是我朋友。」她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她的情況和你們類似，雖然她在我們之中已經最強，但我想如果有能夠提升的機會，也不是一件壞事。」
少女微微一頓：「你們的功法可以教別人嗎？」
灶門彼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可能是因為提起朋友，少女的神色注入不少溫柔，又因為有求於人，溫柔之余又透露出小心翼翼，氣質柔軟得讓人錯覺就算拒絕了她，也完全不會生氣。
與剛才判若兩人。
還挺可愛的。
灶門彼方翹起唇角，還沒說話。
我妻善照吼了出來：「當然可以！！！」
聲音之大，驚得所有人都一滯。
花田千夏只感到眼前一花，我妻善照一張大臉已經懟到面前，她的雙手被捧在一雙肉感十足的掌內，手背傳來了明顯的、被摩擦的觸覺。
「當然可以啦~」
什麼、什麼情況？
他不是很怕她的嗎？現在鬧哪樣！？
「千夏夏~」
什麼什麼？
為什麼她的名字聽起來這麼惡心！
花田千夏震驚又迷茫，以致於一時間竟忘記掙扎，直到聽見狗卷棘怒氣衝衝、斬釘截鐵的一句：
「滾開！！！」
我妻善照瞬間飛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妻善照，卒（不是
我發現男主被我寫了好多個滾開，集思廣益一下，有沒有還有他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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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看看哪些個孩子得獎了（探頭
第35章 【035】
「哇, 你們學校這後援會好離譜啊！」
花田千夏喝了一大口狗卷棘遞來的酸梅湯，和在場幾人大倒苦水：「我以為社團申請，就是遞交完入團申請表後, 進行簡單的問答面試就可以了。但你們學校的這個怎麼不是這個流程啊。」
「我沒加過後援會，並不清楚。」
灶門彼方開口就撇清關系。
「對對, 我也米有！」我妻善照連忙附和, 手裡捧著半條壽司卷，嘴裡塞著半條, 「總麼個離譜嘩？」
「它有筆試和面試。」
「……」
灶門彼方表情空白三秒, 正想說如果是網球部的後援會, 好像也能理解。但花田千夏接下來的一句話直接讓他沉默了：「面試足足有三輪。」
「三輪面試！」她惡狠狠重復，「分兩天進行！期間還要准備作品！」
「作品？」灶門炭彥迷迷瞪瞪地問。
「跡部景吾同人圖、同人文或者同人剪輯。」
「？」
清醒的光亮從灶門炭彥眼神中煥發出來，挨著自家哥哥的身體也稍微坐直了些, 感嘆道：「好嚴格啊。」
「所以說離譜。」花田千夏很氣，「而且也沒人跟我說，申請這個社團竟然要筆試！」
包括知道她打算的向田尚子也沒有！
明明她也是後援會的！
而且對方在知道這個消息後, 甚至還笑了她整整一屏幕「哈哈哈哈哈」，然後送了她一句：【我就知道。那麼, 請加油吧~】
當時她還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給她加油。
現在她什麼都明白了！
想到這, 花田千夏有點慶幸：「好險我昨晚研究了幾小時跡部景吾的資料，不然我豈不是連面試都進不去？」
灶門彼方吞下口中的食物：「你還挺驕傲。」
「那是, 因為這是對我記憶力的肯定。」
花田千夏說著，忽然一雙筷子杵到眼前。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點, 看到狗卷棘將打開的便當盒遞過來，下意識就想推辭說她有自己的便當, 這個他自己吃就好。
但話還沒出口, 她又忽然想起, 狗卷棘今天的午餐好像是肉松飯團，而她的午餐才是……
「蛋黃醬。」
狗卷棘覺著琳琅滿目的便當，示意她接過去。
花田千夏總算反應過來，看了眼空蕩蕩的大腿，雙手接過：「謝謝——哥哥！」
「金槍魚。」狗卷棘愣了愣，笑了。
花田千夏叉起一個肉丸塞進嘴裡，看向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下去的三人，莫名覺得我妻善照的表情有點奇怪：「怎麼了？」
我妻善照張嘴就：「亂……」
他沒說完，被灶門彼方一巴掌捂了回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
花田千夏疑惑，不過她向來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於是整理整理思路，正式進入這個午餐的主題：「昨晚拜托你調查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昨晚她和狗卷棘送走三人組後，在學校裡蹲守了幾乎一晚上。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
就是今早過來一看，發現學校的戒備力量以肉眼可見地變堅實了。
用膝蓋想也知道為什麼。
畢竟他們昨天可是在樓道階梯裡打了一架，將牆體破壞得亂七八糟不說，聽到動靜找來的夜巡保安還被狗卷棘全部放倒了，冰帝校方不高度緊張才怪。
今天早上班主任還特地叮囑他們，放了學參加完社團活動就趕緊回家，不要在校多逗留。
搞得現在流言滿天飛。
說什麼的都有。
其中說得最多的還是三森正美。
花田千夏一邊吃便當，一邊用余光注意遠處不斷閃過的保安人影。在這情況下，聽完了以灶門彼方為主、我妻善照為輔得到的消息。
「所以，向田尚子和三森的關系不錯。但三森跳樓後，她就再沒有提過對方，甚至表現出一幅不太在意的樣子？」
「是的，所以也有人說她和三森交好，是為了接近跡部景吾。那段時間女生群體裡有在傳三森喜歡跡部景吾，跡部景吾也對三森有好感的流言。」
花田千夏咽下口中的玉米粒。詢問般看向狗卷棘：「到了這程度，跡部景吾好像已經成了最關鍵的一環。」
狗卷棘嚼著最後一口肉松飯團，點頭。
花田千夏盯著他，沒有動彈。
狗卷棘茫然地與她對視，腮幫子一鼓一鼓。
見他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花田千夏忍不住笑，抬手在自己嘴角比劃了下：「你的嘴角。」
狗卷棘反應過來，抬手摸了摸。
「不是。」花田千夏搖頭，「下面點。」
「再左邊點。」
「太左了，回去一點。」
「不是……」
花田千夏無奈，看不過去他屢次錯過正確位置，干脆抬手，指腹一抹對方嘴角，將拇指上的飯粒展示給他看：「在這裡。」
狗卷棘恍然，衝她彎起眉眼。
花田千夏也衝他一笑，才看回灶門彼方他們，好奇地問剛才好像在說話的我妻善照：「你說了什麼？」
「我說可惡的男高中生！」
我妻善照扭頭躲開灶門彼方再次伸來的手，用手指挖起壽司卷的米飯往自己嘴角一抹，就噘著嘴湊過來：
「人家也要千夏夏擦……」
「坐……」
狗卷棘的聲音停住了。
花田千夏一只手握著他的，另一手看准我妻善照的肩膀，抬起來輕輕一推。
嘭的一聲巨響。
我妻善照一屁股砸回灶門彼方旁邊，期間好像還不小心撞到尾椎骨，捂著屁股眼淚當場狂飆：「彼方嗚嗚嗚嗚嗚！！！」
灶門彼方冷眼靜看：「我昨晚提醒過你。」
「嗚嗚嗚可是人家真的好想讓千夏夏擦嘴嘴……」
花田千夏嘶了聲：「他一直這樣？」
灶門彼方點頭：「可以讓狗卷把他靜音。」
我妻善照哭聲瞬間小了。
而花田千夏甚至不用看，就知道狗卷現在的表情肯定相當迫不及待。
她昨晚就看出來了。
狗卷棘相當煩我妻善照。
她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努力穩住企圖翹起的唇角：「不用，所以除了剛才的消息，還有其他的嗎？有查到和高橋裕鬥或吉本空有關的人員嗎？」
「如果和他們一樣連續請假一周的，沒有。」灶門彼方注意到當他說請假一周時，花田千夏的表情有些冷淡，「但三年D組有兩名學生已經請了四天假，理由不明。」
三年級的？
花田千夏皺了皺眉。
「一個叫宇都宮拓磨，一個叫大原大和。」
他頓了頓，「都是之前劍道社的前輩。」
花田千夏看了狗卷棘一眼。
「可以把他們的具體住址發給我嗎？」
「可以。」
灶門彼方掏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有點在意花田千夏剛才的表情。
「我能問兩個問題嗎？」
「什麼？」同樣拿出手機的花田千夏不解。
灶門彼方捧著手機：「第一個是，我能否得到真實的答案？」
少女很聰明，只是茫然了一瞬便意識到什麼，但也如他所料，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挨著她的狗卷棘看了過來。
灶門彼方只是專注盯著花田千夏。
他能看出來，這兩人間雖然能力更強的是狗卷棘，但後者基本跟隨少女的意思在行動。
所以只要花田千夏點頭，基本上……
「能。」少女表情毫無變化，但也沒笑，「可是你怎麼確定我這一句也是實話呢？」
灶門彼方解鎖手機屏幕，點開即時通訊，准備將地址發過去：「那麼請告訴我，高橋裕鬥和吉本空發生了什麼事。」
「死了哦。」
風過無聲。
少女語氣冰涼入骨，少年指尖僵在手機上。
他聽到少女用著仿佛在說今天天氣很好的聲音，毫無波瀾地繼續說道：「從三森放棄自己一躍而下的位置，一並結束了自己罪惡的生命。」
*
拿到地址後，花田千夏轉手發給伊地知潔高。
後者回復得非常快，但緊接著委婉表示，跡部方已經知道他們在查跡部家公子的事，如果可以的話，他們希望能給予一個合理說法。
花田千夏冷著臉回復：【回他們，因為懷疑他們跡部公子在養蠱。】
伊地知潔高：【！？？？】
在最終形成書面報告前，術師一般不需要透露調查中的進展和細節。
而輔助監督在調查任務中的作用除了監督，就是在不違反規定的前提下，盡全力滿足術師提出的任務需求。
所以花田千夏提出調查跡部景吾。
伊地知配合調查並發回報告，不問緣由。
他以為花田千夏只是為了更了解冰帝，才調查跡部景吾。
畢竟跡部財團每年往冰帝捐贈的錢財之多，跡部景吾在學校的地位可想而知，會引起不知情者注意很正常。
而且除了她提出調查時，需求主題為「關於跡部景吾在冰帝學園的身份地位」，沒能引起伊地知注意的還有一點。
是花田千夏接觸過跡部景吾。
他們在立海大就見過！
還一起出生入死過！
怎麼轉頭就懷疑上了？
對於這個問題，花田千夏回答得更冷酷無情。
【誰說見過就不能懷疑？誰知道他是不是接觸我們後生出了別的心思，雖然我表哥說，以他的角度他非常欣賞跡部，但他們又不在一個學校，表哥也不一定了解真正的跡部景吾。我懷疑一下怎麼了？】
懷疑一下怎麼了？！
伊地知反手一個電話打過去。
被果斷掛斷。
伊地知瞬間懷疑人生。
他不是沒跟花田千夏出過任務，但她對他一直非常禮貌，有時候遇到報告不知道怎麼寫時，還會用非常可愛的語氣詞來詢問他該怎麼用詞。
所以伊地知對花田千夏的感官很好。
可是今天發生了什麼？
花田千夏：【我要上課了。有事等我下課。】
花田千夏：【那兩個地址，拜托伊地知啦！】
發完兩條信息，少女反手一扣屏幕准備認真上課，但剛抬頭，就與踩著上課鈴響走進來的英語老師對上視線。
一秒、兩秒、三秒。
雙方紛紛轉開視線。
等等。
花田千夏看著桌面上的數學課本，又去看黑板上寫著「數學課」的課表，疑惑剛升起，英語老師已經站上講台，招呼道。
「這節換成英文課，你們數學老師中午吃壞了肚子，所以拜托我和他調了課。」
哦……
花田千夏慢吞吞將英語書拿出來，然後非常自然地拿過鉛筆，翻開英語書就開始在上面畫畫。
雖然比起在書上畫畫，她更想玩手機。
但有被收繳的風險，所以算了吧。
也不知道真希和熊貓現在在干嘛？
花田千夏聊聊勾勒幾筆，先是畫了個斜劉海高馬尾的小人，又在小人旁邊連續來了一小一大兩個圓圈，給圓圈添上四肢和耳朵，然後慢慢塗黑圓圈的四肢。
這個點，高專應該在上體能課？
真希肯定又一騎絕塵，這次沒有她拖後腿，他們一定能更早地開始體術訓練。也不知道他們訓練完後會去吃什麼，真希在這方面不挑，沒有她在，肯定會直接去食堂應付。
也不知道熊貓會不會拖著她去吃東西？
應該會吧。
少女不確定地用筆頭點了點自己畫的熊貓，她決定等下課的時候，就去問問他們今晚吃什麼。
這麼想著，她著手在熊貓旁邊添一個巨高的小人。
也不知道太郎現在在干嘛？
花田千夏笑容微斂，忽然意識到自己幾次任務中，好像絕大多數帶的都是藥研。
不是沒帶過太郎，但他的本體實在是太長太大了，扛在路上很顯眼，不像藥研能夠直接往大腿上一綁就走。
不知道可不可以縮小的？
靈力做得到嗎？縮小版的太郎太刀。
抽屜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花田千夏塗著劉海的鉛筆一頓，抬頭看了眼英語老師，發現對方完全沒有注意她，便悄悄伸手進抽屜，摸出手機。
誰在這個時候給她發……
伊地知潔高：【大原大和今天早上死在家中。】
伊地知潔高：【死狀與前面三起一致。】
花田千夏臉上的閑適淡去，剛點開手機鍵盤，伊地知的下一條信息就發來了：
【宇都宮自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和基友在討論關於冰帝的現像時，真的越討論越可疑。
要不是肯定跡部本人的人品，真的很適合搞那種不能被說出來的東西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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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虞玖扔的1個地雷~
謝謝只想擺爛、檸檬水、言溪、喵子、式微自南、三七、女人類、慕筱紫、小瑤姑娘、白原富夫、塵晞、47、愛斯、瑪卡巴卡、Stay、宇智波胃痛（這名字我笑出聲……）、白不語、七芒醬、基爾什塔莉雅·沃戴姆、管住身體張開嘴，老婆明天來找你、請認真學數學（對不起我不想學無誤）、天竺黃、翼翼、Right?、me是上帝視角、卡卡卡滋、饅頭不蘸醬、舅舅家、狗卷兒超澀（我也覺得）、大佬救救我呀、-庫洛洛巨補水（？）、愛抖森、朕二二的營養液！
不知道有沒有漏掉的小寶，應該沒有（因為我直接搬到了1號到現在的……）
貼！都來貼貼！還有給我評論的寶貝們，死命蹭蹭！
第36章 【036】
「所以警方真信了？」
不大的公寓裡, 花田千夏橫著躺在單人沙發上，一邊舉著打印出來的報告看，一邊不敢置信對手機那頭的伊地知嚷：「他們相信這家伙是出於良心不安自的首？」
「即便不相信, 他既然能自首，警官也會網開一面。畢竟現在其他三人相繼身亡, 比起真相, 宇都宮的人身安全才是警方關注的第一重點。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宇都宮提供的證據裡, 的確有其他三位威脅他進行強迫三森的聊天記錄。」
「什麼威脅才會讓他做出那種事？」
花田千夏怒罵：「自己有心作惡就不要賴別人強迫！」
「鮭魚！」
狗卷棘斬釘截鐵應和。
他走過來, 手裡端著杯冰水, 遞給花田千夏。
後者一把坐起，雙腳踩著沙發，接過水, 邊喝邊對伊地知說：「所以那家伙現在在警視廳對吧？」
「是的。」伊地知回答。
「什麼時候才能確認好？」
「森田監督已經去了。」
花田千夏胸口用力起伏兩下。
然後猛灌一口冷水。
她還是很氣！
只要一想到他們要保護一個垃圾！就更氣！
垃圾就該待在垃圾堆，特別是那種道貌岸然、慣會推卸責任的垃圾！
花田千夏氣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將最後一點冰水喝完, 嘭的一聲，將杯子重重放到桌上。
伊地知：「……那麼等森田確認完宇都宮的情況, 我再通知你們。」
他頓住：「在此之前請先待命, 不要妄動。」
花田千夏聽到這句，簡直氣懵了。
什麼叫不要妄動？
她可是一得知宇都宮和大原的情況, 連後援會通知她放學後進行面試都沒參加，拉著狗卷棘直接衝回公寓給他打電話了誒？
這還不夠啊？
那要她怎麼做才算「不妄動」啊？
只是沒等她質問, 伊地知就啪的一聲，干脆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速度之快, 根本不給花田千夏開口機會。
花田千夏震驚地看向狗卷棘。
不過也是沒等她開口, 後者一接觸到她的視線, 一骨碌從沙發上爬起來，傾身伸手按住她頭頂，邊揉邊安慰：「大芥、大芥，木魚花，鮭魚。」
「我翻譯不了！」
花田千夏大聲道。
狗卷棘笑了，又揉了揉花田千夏頭發。
之後可能覺得把女孩子頭發弄得亂糟糟的樣子不好，又從她頭頂開始，以指代梳給她梳順頭發。
花田千夏坐著沒動，只覺得挫敗。
「你真的完全不生氣啊。」
「木魚花。」
花田千夏瞪他：「撒謊。」
除了昨天晚上對著我妻善照，他哪生過氣。
狗卷棘沒試圖辯解，他只是耐心梳順少女頭發，放下手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
然後才去找手機發信息。
狗卷棘：【不是不生氣。】
他停住，擰眉，遲疑地看了花田千夏一眼。
花田千夏茫然。
她看著他與自己對視片刻，之後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低下頭，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速移動。
兩分鐘後。
一長串信息從對話框裡跳了出來。
【只是這件事一開始就很奇怪。你想想，如果是咒靈或是三森的怨靈報復，根本不會這麼麻煩，這年頭遇到咒靈死於非命的很多，能留有全屍的就更少了。但這個又是跳樓又是同個位置，包括死狀也弄得與三森一樣，這幾乎明擺著將有問題這個詞騎到我們臉上。從這點看，不管對方是誰，他或她一定是故意引起咒術界注意。】
花田千夏剛看完，下一串信息又發了過來。
【但我們來了之後，發現冰帝根本不是我們想像那樣全是詛咒，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但為什麼另一個能夠找到氣息的地方，偏偏是後援會辦公室呢？對方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花田千夏幾乎立刻回答。
「引導我們調查後援會。」
「鮭魚。」
狗卷棘語帶贊賞，又發來下一條信息：【所以無論是跡部景吾、還是後援會，調查他們的確有備無患。但這之中更可疑的，是那個讓你對他們起疑心的人。】
【但向田尚子只是個普通學生，不太可能有這種做局的能力。】
【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你不覺得這件事的進展太快了嗎？或者說……】
狗卷棘沒說完，他停了下來。
但花田千夏盯著信息頁面，只覺得恍然，大腦裡的雲霧被一只手輕輕撥開，露出後面清亮的天空。
是啊，太快了，也太順暢了。
從他們接到任務到現在，只過了幾天？
兩天？兩天半？
這發展甚至怪異得像是個解謎游戲。
干淨得除了天台和後援會辦公室，便仿佛一塵不染的冰帝；在其中稱王的跡部景吾；以及剛定位的嫌疑人，直接成了要找的人。
這裡面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觀察、操控，從他們接到任務開始，或者說接到之前，就已經有個人走在了他們的前面。
然後就像生怕他們查不到，排著隊將可疑點和人送到面前。
——那人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會來。
所以提前做好准備，那麼在他們來了之後，就只需要往他們身上拴根牽引繩，帶著他們一步步往前走。
這樣……
就總能快他們一步。
只要想到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他們，花田千夏就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對方目的是什麼？向田尚子在這件事中起到的是什麼作用？她知情嗎？她如果知情，那她與對方又是什麼關系？最重要的……
對方為什麼要故意吸引注意。
問題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讓人膽戰心驚。
花田千夏想得太陽穴脹痛。
這之中一定有什麼是她沒注意到的。
有什麼東西……
花田千夏不知道。
卻覺得自己應當清楚。
她啃著指甲，踩著沙發的雙腳腳趾一縮一張，越是著急就越想不起來，越想不起來就越是著急，這種惡性循環讓她漸漸生出了點想哭的情緒。
她該知道的。
她該知道自己沒注意到什麼！
花田千夏忽然渾身一顫。
她茫然地抬眼，發熱的臉頰和大腦因為貼著臉側的冰水杯稍稍冷卻。狗卷棘一手捏著杯子，又將杯子往她臉上貼了貼，另一手將手機屏幕放到面前。
「大芥。」
【別怕，我在。】
宛如當頭棒喝，花田千夏一動不動。
她盯著手機屏幕，只覺得全世界都在離她遠去，徒留狗卷棘亮起的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
是情緒。
……她在害怕。
對未知的害怕，對被操控的恐懼，對陰謀的疑怯，對不公的憤怒，以及……
是在這些情緒下，可能會傷害到狗卷棘的自己。
她在害怕自己失控。
從為三森的遭遇震怒開始，她的精神就一直處於一種強烈的負面情緒之下，雖然中途有平靜的時候，卻總會那麼剛好再發生一件讓她非常生氣的事：
英語老師的輕蔑。
向田尚子的漠視。
宇都宮拓磨的虛偽。
這些人的所作所為就像一只手，一直在拉動她大腦中的神經，只要想起來她就會不自覺緊繃。
而她早該意識到——
對方要逼迫的人是她，也只有她。
他想讓她暴走。
花田千夏如墜冰窟。
猛地抬眸看向狗卷棘。
如果她真的被逼到無意識暴走，那第一個遭殃的……
「你在。」
花田千夏聲音都在顫抖，「你在有什麼用？」
她看著狗卷棘錯愕的表情，一想到自己可能會傷害到對方，內心的惶恐滿得都快溢出來：「就是因為你在我才更害怕啊！」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她垂下眸去，音量漸小。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我會害了你的。」
就像上次那樣。
「木魚花。」
花田千夏眼眸微動：
【我很強，所以沒關系。】
「沒關系……」
花田千夏看著這幾個字，忽然惱怒。
「怎麼可能沒關系！」她大聲道，有些抗拒地往後撤，避開狗卷棘貼著她臉的水杯，「你會死掉的啊！」
「你在硝子老師那躺了足足一天的事就這麼忘了嗎？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可以這樣隨隨便便拿自己的生命跟我開玩笑！」
惱怒聲漸小，花田千夏後怕地抱緊自己的腿：「這個時候就不要說這種安慰我的話了啊，我知道自己什麼情況……」
而且自那件事後，無論是真希熊貓，還是五條老師，所有人都很注意她的情緒問題。
她想他們大概是擔心她暴走後靈力再傷到自己人，所以基本也會順著她來，她愛干嘛就干嘛，絕對不會讓她產生不好的情緒。
她知道的！都知道的！
所以她會控制好，不會再傷害到他們！
「我會控制好的……」
花田千夏喃喃道：「我能控制好。」
空氣安靜片刻。
狗卷棘大大嘆了口氣。
「棘要看好小夏哦。」
記憶中，靠在門邊的白發男人笑著忽然對他說：「自從上次那件事後，這小瘋子可是一刻都沒有放松過自己的大腦。雖然我帶著出了幾次任務，勉強將她體內躁動的咒力給壓制下去，但她的潛意識裡，已經對可能傷害到伙伴這點深信不疑。再加上這次的任務性質，所以過程中一旦發現小夏有異常，就立刻上報給夜蛾校長。」
「畢竟只有她一個人的話，瘋就瘋了，不就是一個冰帝。」
男人輕笑了聲，「可如果身邊多了伙伴……」
「就完全不一樣了。」
狗卷棘看著自己因為回憶而嘆氣後，更加用力縮成一團、還將腦袋埋進雙膝間的花田千夏，真是又心疼又無奈。
他走了過去，伸出手。
縮成一團的花田千夏被迫抬起頭。
少年近在咫尺的臉上是她熟悉的神情，很溫柔，很淡。他的雙手捧住她的臉，掃過眼睫的呼吸溫熱。而在她有些貪戀這陣溫暖而感到有些惶恐時，少年臉側蛇目微動，清冽溫柔的聲音便在整個空間響起：
「我不會……」
「啪！」
兩人四目相對。
狗卷棘喉結滾動，剛再發出一點響聲，原本打在臉上、將他嘴巴擠成「O」型的兩只手就猛地往他唇上一按，少女幾哇的亂叫就響了起來：「啊啊啊不准說話！！！」
被捂住嘴的狗卷棘很無辜。
捂住他嘴的花田千夏一張臉通紅。
「你干嘛！你要干嘛！」她左右手一起開弓，交疊著捂住狗卷棘嘴巴的同時彎起指尖，確保對方在短時間內不能通過後退而掙脫束縛，「好端端說什麼話！關你什麼事了？要說也得是從『你』開頭而不是『我』！」
狗卷棘眨眨眼。
花田千夏瞪：「聽到沒有！」
他又眨了眨眼。
結果花田千夏的手剛拿起來一點。
狗卷棘：「我……」
「啊啊啊啊啊狗卷棘！」
花田千夏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腳踩在沙發上幾乎整個人衝到狗卷棘懷裡。她緊緊捂著狗卷棘的嘴，著急道：「你現在怎麼回事！」
她瞪著他，眼眶通紅：「明明小時候很聽話的！」
狗卷棘滯住了。
少年抬著眸，望向她的眼神與他們重逢那天一樣，震驚又不敢置信。
但很快，他像是終於反應過來，眼眸發亮，呼吸漸亂，噴灑在花田千夏小指的氣息更是微微發熱。他定定地看著她，將她的身影完完全全納入視野之中，用一種溫熱的液體包裹著。
他在開心。
花田千夏意識到。
她吞咽了下，不知道怎麼的，感官忽然無限集中到自己的右手——
少年的唇很柔軟，不可思議的柔軟，柔軟間帶著點濕潤的熱度，像是正在吐信的小蛇，親昵地暈饒在掌心之中。
花田千夏頭皮一麻。
遲來的羞赧終於擊中她，而這個時候，少女也才意識到自己和狗卷棘挨得多近，對方的雙手更是攬著她的後腰，是一種完全環抱的姿態。
「你……」她動了動嘴，察覺到自己聲音在抖的那刻停住，腦子裡瘋狂叫喚。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可能是察覺到她的羞憤，狗卷棘忽然一個用力，抱著她轉了個身。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氣，捂住對方嘴的手就放了開來，轉去按住對方的肩膀，然後在她差點就想質問他干嘛的時候，狗卷棘輕輕將她放到了地面上。
接著轉頭找到手機，給她打字。
【冷靜下來了嗎。】
「……」
花田千夏臉頰燥熱，慢慢回過味來。
她看著目光沉靜的少年，點頭。
狗卷棘滿意，收回手機，正打算打字，花田千夏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伊地知。
狗卷棘停下打字動作，花田千夏接通電話。
「伊地……」
「宇都宮逃了！」
伴隨著伊地知急促又嚴肅的聲音，是如洪水般傾瀉而下、轉瞬將兩人全數包裹的詛咒氣息。
*
仿佛是遲遲沒能開場，面對焦急的觀眾終於打開了幕布的劇場，花田千夏一邊順著靜謐的樓梯往上走，一邊舉著手機，聽伊地知語速極快的彙報。
「宇都宮打傷了至少三名警官逃離警視廳，據相關警官的消息，他原本從頭到尾非常配合審訊，但在某個瞬間突然發難。我確認過時間，大概是今天下午三點左右。」
三點左右，臨近他們的放學時間。
花田千夏嗯了聲：「狗卷那邊什麼情況？」
「剛確認一名學生死亡，在部活樓八樓會議室，名為小久保知子。現場留有非常強烈的詛咒氣息。」
花田千夏眼眸微閃，她知道這個人。
是後援會副會長，她筆試時候的負責人，也是她負責通知她面試。
如果她當時沒直接回去……
花田千夏沉默了好一會，才轉而問到：「學生疏散情況怎麼樣了？」
「已經疏散了四分之三的學生。」
「好，可以落帳了。」
「收到。」
掛斷之前，伊地知又叫了聲：「花田術師。」
「怎麼了？」
「請萬事小心。」
花田千夏慢慢笑了：「哎喲你擔心……」
啪的一聲，電話被掛斷。
花田千夏撇撇嘴，忽然感到一陣厲風從眼前刮過，伴隨重重的「啪」的一聲。
她神色未變，眼睛輕輕往旁邊一瞥。
只見原本雪白的牆壁上，突兀地出現了一道紫黑色手印，在她看過去時，像充斥著液體般往下淌著印記。
強烈的憤怒從少女內心炸開，伴隨更為復雜的恐懼、恨意，以及仇視、殺意與悲傷。
「大將。」
「沒事的，藥研。」
花田千夏輕聲回應，細細感受著這不屬於她，卻能在她靈魂深處震蕩的情緒：「我沒事。」
因為就算再害怕，再憤怒……
她也絕對不會失控！
少女目露堅定，再次往上走，停到天台門前。
而後伸手，推開門。
天空已經呈現出一片陰暗之色，空氣粘稠冰冷，溺水的窒息感在到處蔓延。
少女穿著潔白的校服站在門口，望著蹲坐在面前的龐然怪物，神色已經是無法克制的悲傷。
「你看起來要哭了呢。」
一道女聲響起。
花田千夏側頭望去。
向田尚子站在天台邊緣，衣服和裙擺在風中狂亂地呼嘯，語調高昂：「怎麼這麼傷心啊？我的小花田。」
下一秒，她語氣驀地低沉：「有我的正美當初那麼傷心嗎？」
這變化突兀讓花田千夏多看了她兩眼。
接著視線往她身後落去。
剛打傷了警官的宇都宮正躺在更靠近天台邊緣的位置，雙目緊閉，無法確認是否存活；而蹲在他旁邊的跡部景吾臉色慘白，望著這邊，神色嚴峻。
兩人四目相對。
接著同時聽到向田尚子的怒吼：
「回答我！」
唰——
花田千夏背脊挺直，站立沒動。
襲來的怪物對上如光一般衝出的藥研藤四郎，但後者並未追擊，而是任由怪物在向田尚子爆發的一句「停下」退回去後，站在了怪物與花田千夏的中間。
「不可以這樣子哦，正美。」
向田尚子對著怪物皺起眉，看似責備，實則欣喜，眼中躍動著明亮的光芒：「這個人還要留下的，你還需要得到她的幫助呢。」
「你的咒力是怎麼回事？」
向田尚子神色一頓。
花田千夏看著她，熒藍的雙眸倒映出向田尚子體內狂亂湧動的咒力，不解：「之前見你的時候，我並沒有在你身上察覺到異常，你用了辦法將自己偽裝成普通人？但這麼大只咒靈……」
她轉眸看向怪物：「你怎麼做到的？是誰在幫你？」
花田千夏沒聽到回答。
於是她又看回去：「還有之前那些話，你是故意說的吧？說得很好，聽得我很生氣。」頓了頓，「但下次不要這樣做了，對你很危險的。」
還是一片寂靜。
但花田千夏不在意，因為她還有想說的。
「我不知道是誰將我的信息透露給你，但你應該很清楚我的能力，只要我不願意，咒靈不可能從我這裡獲得力量。更何況我本身就是咒術師，祓除咒靈才是我的職責。」
「正美。」
「……什麼？」
「她是正美。」向田尚子的表情很冷，聲音被風輕輕一吹，便散在空中，「不是什麼惡心、醜陋的咒靈。」
花田千夏眨眨眼。
余光中，蹲坐在天台中央的咒靈背部微弓，尖銳的十指在身前輕攏，腹部是不正常的巨大。
似乎是注意到她在悄悄看它，咒靈張開了嘴。
強烈的悲傷湧出來。
花田千夏手指微動，又停住。
她看著咒力與怪物一脈相承、卻格外憤怒的向田尚子，神色平靜地反問：
「它不就是個醜陋、惡心的咒靈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在沒有大狗帶著的日子裡，小狗簡直是逮誰咬誰。（但我該死的就好這口！
又要開始寫打鬥了（遙想上一章大型打鬥卡了我三天啊……）
第37章 【037】
「閉嘴！！！」
向田尚子爆發出一句尖叫。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閉嘴！」她捂著耳朵, 用力嘶吼。
而隨著她的叫聲，天台的風開始狂亂，原本安靜蹲著的怪物也緩緩站起身, 空氣似乎也冷了下去。
「閉嘴啊——！」
向田尚子忽地轉身，一腳踹向宇都宮拓磨。
擋在最外側的跡部景吾神色一沉, 牢牢接住被踹的宇都宮, 以身軀擋下兩人衝來的力道，整個人踉蹌著往後倒去。
花田千夏神色一凜。
但她身子剛做出前傾動作, 跡部景吾穩住了。
這個在冰帝裡被稱為king的少年嘴角緊抿, 目光剛毅。狂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卻仿佛無法動搖其身軀，宛如萬丈深淵之前最後一道，堅如磐石的防線。
這一刻, 花田千夏似乎終於理解——
跡部景吾就是「king」的真正含義。
兩人視線在狂風之中對上。
紫灰發少年輕輕一頷首。
一股強烈的被信服感從花田千夏心中爆發，她吞咽了下，再次看向氣喘吁吁轉回頭來的向田尚子。
「道歉！」
她雙臉通紅, 語氣尖銳，「給她道歉！」
花田千夏動了動唇。
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本來她是想通過激怒對方, 尋找空隙將另外兩人救下來。這個方法不是不可行, 但也很危險，因為她不知道向田尚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有沒有對跡部他們動手腳。
原本，花田千夏打算賭一把的。
但剛才被跡部景吾一弄, 她忽然就猶豫了。
萬一賭錯……
花田千夏眉心微皺，語氣也就軟了下來：「可她真的看起來不像正美。」
如果是平時的向田尚子, 或許可以發現異常。
但現在的她卻露出輕松的表情, 似乎很滿意花田千夏軟和下去的語氣：「她就是正美。」她說道, 「只是需要你的幫助，才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花田千夏沒有立刻回答。
而她的沉默也讓向田尚子瞬間警覺：「怎麼？你不願意。」
「我只是在想，是誰告訴你，我可以幫助……正美。」花田千夏微頓，「恢復成她原本的樣子？」
「這個你別管！」向田尚子猛地一揮手，著急道，「你只需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現在！幫她！」
花田千夏還是沒有動彈。
「你動手啊！」向田尚子聲音嘶啞，著急道。
剛見面時那個明亮張揚的少女，現在表情看上去特別扭曲：「你為什麼站著不動！」
「我可以幫她。」
黑發少女終於開口。
比起向田的著急，她平靜得仿佛是個極端的對立面：「但是跡部景吾和宇都宮拓磨，你得交給我。」
向田尚子神情一震。
她似乎才想起來自己身後攢著兩名人質，口中喃喃：「跡部，對哦，跡部。」接著慢慢笑了，「不要哦。」
花田千夏當即皺了皺眉。
她勉強克制自己吸氣的衝動：「為什麼？」
「哈哈、為什麼？哈哈。」向田尚子低低地笑了，眼睛和嘴唇都彎了起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咒~術~師~」
她神情變得亢奮，臉頰發紅，有些神經質的笑嘻嘻：「我給了你之後，你一定不會幫我呀。」
女生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但是我可以答應給你，前提是你先幫……」
花田千夏猛衝出去。
她目光如炬，在頃刻間如炮火轟到向田尚子面前，看著對方猛縮的瞳仁，花田千夏掌心劃開空氣，對准她的肩膀用力衝去——
轟的一聲！
炸開的煙塵中，一道女聲劃開天際：
「藥研！！！」
熒藍身影如箭般從煙塵衝出，擊向兩具衝出天台的身影。
伴隨緊隨其後、宛如實質的熒藍光點，身形矮小的藥研扛著兩個人高馬大的少年，幾下輕盈的跳躍，直接落到地面。
他幾乎是用丟的放下他們，接著猛地轉身——
白刃出鞘，驚鴻般擋住衝下來的巨大怪物。
以他們為圓心，轟然炸出的狂風碎石衝向四周，掀起的動靜宛如驚濤駭浪，吹得人完全睜不開眼。
「請快離開！」藥研猛揮手中利刃，躍起將咒靈踹飛出去的間隙，回頭高喊，「找個安全地方待著！」
他剛喊完，靈力的另一端忽然傳來震蕩。
大將！藥研藤四郎猛地抬頭朝教學樓天台望去，輕易地捕捉到兩道從天台邊緣砸出的身影。
花田千夏整個人懸於向田尚子上方，一手扼住對方脖頸，另一手擋住對方從側面襲來的攻擊。
風將向田尚子棕色的長卷發吹到她臉上，帶來輕微瘙癢的同時，花田千夏看准時機猛地翻身，將靈力聚集到整個背後形成一個緩衝帶，帶著向田尚子一起砸向地面。
又是一聲巨響。
砸出的巨大坑洞煙塵繚繞。
花田千夏聽到一聲悶哼，她臉色未變，飛快調轉身體，准確地扼住向田尚子的脖頸，干脆利落往地上一壓！
然後學著真希千萬次壓制她的動作，以自身重量，將對方牢牢禁錮在地上。
「咳，放，咳咳，放手。」
向田尚子整張臉側過去，緊緊挨著地面，血從口中和鼻腔湧了出來，脖頸青筋暴起。
但花田千夏自認自己沒有打得多狠。
靈力視力下，她清楚地看到向田尚子體內的咒力正在瘋狂亂竄，而每當它們在她心髒盤踞時，向田尚子就會露出明顯的、痛苦的神情，像是無法適應一樣。
花田千夏有了個猜想。
但她還沒問出口，向田尚子神色忽然一僵。
「不要！」
強烈的恐懼在花田千夏心中炸開，她呼吸驀地急促，原本已經放松的力道又重新回到手上，而向田尚子語帶驚恐的驚聲尖叫還在繼續：「不要！！！」
她雙腿猛瞪，但壓制她的力道太大，她根本沒辦法掙脫，只能徒勞無力、語帶哭腔地看著遠處大喊：
「不要奪走她！」
「求求你們——」
強烈的悲傷化作波濤般的不願，花田千夏神色微動，藥研刀鋒當即一偏，正准備捅入咒靈心髒的刀便掠過胸膛，帶出一片紫黑色的血水。
離得太近，藥研不可避免被噴了一身。
但藥研早已習慣，神情從容，後翻了兩下，拉開與咒靈之間的距離。
「求求你們，不要再……」向田尚子泣不成聲，「從我身邊……奪走她……」
花田千夏咬著牙，才克制著再次放松力道。
她細細感受著盤旋在胸膛處的悔恨交加，望著已經完全失去力氣掙扎的向田尚子：「為什麼。」
向田尚子無聲大哭。
「你明明已經偽裝得很好，並且將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跡部景吾和後援會身上。」花田千夏握著她的脖頸，不解又難過，「有他們給你打掩護，你至少還可以躲起來好幾天。」
「可是為什麼突然……」
她頓住，問：「放學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還有宇都宮，他是怎麼打傷警官從警視廳逃離的，而且他為什麼來了之後又被向田尚子放倒，他們不該是一伙的嗎？
向田尚子漸漸哭出了聲。
自責、悲戚、悔恨、怨懟。
所有的負面情緒毫不保留地襲向花田千夏，她吞咽了幾下，偏頭看向面對而立的刀劍和咒靈，目光停留在了……「正美」的眼睛上。
她也在哭泣。
豆大的淚珠從她臉上滑落，在花田千夏的視線中，她再次彎起身子，用雙手護住隆起的腹部。
花田千夏忽然意識到什麼，呼吸猛滯，不敢置信地紅了眼眶。
她重新看向向田尚子：「她……正美她……」
她懷孕了？
可是為什麼資料裡——
電光石火間，花田千夏忽然明白了。
因為這個消息被判斷成「不重要」。
一個女學生遭遇霸凌的跳樓事件，在咒術界眼裡並不是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會吸引他們關注的重點，是後面兩起可能由咒靈、或者詛咒師制造出來的「人為」事件。
花田千夏漸漸放開手。
她眉頭緊皺，呼吸不穩，望著傷心欲絕的向田，有些痛苦地閉上眼。
這種直面情緒、全盤接納的感覺，並不好受。
但是必須接受。
然後，努力安撫。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睜開眼。
對上向田尚子顫顫巍巍看來的目光。
四面相對那一刻，花田千夏身上慢慢亮起光。
光芒蔓延，如流水般往下流淌，又如有生命般攀爬到向田尚子身上，溫柔地包裹。
漸漸的，向田尚子停止哭泣。
花田千夏緩緩吐息，雙唇輕啟，無法抑制地顫抖：「正美她，是怎麼死的。」
「……被小久保推下去的。」
向田尚子面露憎意，「也是小久保……」
「讓那些人渣去找她的。」
*
向田尚子喜歡三森正美。
她喜歡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時會散落的黑發，也喜歡她與自己說話時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更喜歡她每次在人群中與她對視後，驟然綻放的笑顏和甜蜜的呼喚。
她眷戀著這些。
並且隱瞞著這些。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向田尚子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當她注意到的時候，正美嘴角的笑已經變得非常牽強，也不再喜歡與她肢體接觸。雖然兩人中午還是會一起到天台吃飯，但中間相隔的距離已經遠到能坐下第三個人，更不像之前那樣形影不離。
正美開始整日待在讀書社辦公室裡。
哪怕是她親自過去，對方望來的視線也如雨水般冰冷，死氣沉沉。
那段時間似乎只有書，才能被對方另眼相待。
後來，不知道是從誰說起，又是怎麼口耳相到向田尚子耳邊，說跡部景吾對正美有意思。
滑天下之大稽。
跡部景吾會喜歡正美？
向田尚子嗤之以鼻，感到心酸的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擔憂，因為她知道如果跡部景吾真的喜歡正美的話，正美絕對也會喜歡上對方。
於是她開始觀察他們。
接著她發現，正美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邊緣被提成學生會骨干，出入跡部景吾辦公室的機會越來越多。
她的臉上重新有了笑容，並且換發出堅定迷人的生命色彩。
而這些，是跡部景吾帶給她的。
向田尚子看得既心酸又嫉妒，但因為正美重新對自己展開的笑顏，以及那段時間冷淡的歉意，選擇了壓抑。
只要她還肯對自己笑就好。
向田尚子這麼想。
但是她怎麼都沒想到，某天當她走進教室，剛放下書包抬眼望向窗外時，會與正美直直對上視線。
僅僅只有一剎那。
世間安靜了。
向田尚子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
她堅信已經重新煥發光彩的正美不可能自殺，但也只有她一個人這麼認為，所有人好像都更接受她就是自殺的事實，並且開始大肆揣測她活不下去的原因，之後逐漸淡忘。
哪怕是她的父母，也在收到校方一筆巨額賠償後，消失匿跡。
世界上好像沒有人記得正美。
就連跡部景吾也是。
可笑啊……
可笑至極啊正美！
但向田尚子怎麼都沒想到，某天當她帶著飯盒，拖著腿走上教學樓天台，准備推門的一剎那：
「上次那個和三森比起來，還是三森好上。」
「那肯定，畢竟主動送上門的和被強迫的，咬合度也不一樣啊。」
「說得我有感覺了。可惜人死了，不然……」
「一直這麼做，三森得懷上吧。」
向田尚子渾身冰涼，如墜深淵。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只知道踩住地面的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之上，痛得鮮血淋漓。
再之後，她看到了正美。
可那個時候的正美太弱了，連走到陽光底下都無法做到，她甚至只能蜷縮縮在天台的一角，抱著奇大的肚子不斷掉著眼淚。
向田尚子每次都坐在旁邊陪她，想安慰，但聲音到了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她要怎麼說呢？
她自己都充滿憤怒。
安慰是做不到的。
唯有復仇……
也只能復仇！
再之後，正美就變了。
她變得強壯起來，開始敢走到太陽底下，也不再哭泣。
但每次向田尚子望著她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回憶起她哭泣的樣子，內心充滿悲傷。
殺掉高橋裕鬥那天晚上，下了大雨。
向田尚子渾身顫抖，攢著高橋的手機，站在天台邊緣，雨水像眼淚，順著她的臉部輪廓滑落，在下巴處凝聚、墜落。
正美從教學樓底攀爬而上，蹲在她身邊。
她花了點時間，清除了高橋裕鬥手機裡關於正美的視頻，卻在裡面找到了一些其他東西。
「她」。
她是誰？
可能是已經足夠憤怒，向田尚子看到這個「她」的時候，很平靜。
她翻了下高橋裕鬥和「她」的對話，大致能夠判斷出這個「她」是幕後主使，並且喜歡跡部景吾。
但是「她」很謹慎，並沒有留下能夠證明身份的信息。高橋和她的對話更是露骨惡心，向田尚子只翻了會兒就看不下去，也懶得看。
「正美啊……」
她輕輕將手機放到正美掌中，「去吧。」
正美帶著手機一躍而下，消失在深淵中。
向田尚子看向灰蒙的天空，吐出一口氣，只覺得這些從天而降的銀灰色蛛絲正在編織一張輕柔的網[1]，將她漸漸網了進去。
而她無法逃離。
*
「再後來，我更憤怒了。」
向田尚子看向花田千夏，淚水與砸到臉上的雨水交融：「因為我發現，除了高橋裕鬥，沒有人和『她』有過聯系。」
「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她眼神逐漸渙散，喃喃自語，「我搞砸了一切，我對不起正美，對不起她，而這一切都是、都是……」
「跡部的錯……」
花田千夏知道她已經到了極限。
雖然有心再問，但她自己也已經難以負荷。
情緒沉甸甸地堆積在胸口，是哪怕冰冷的雨水都無法澆滅的火熱。她一面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憤怒，一面卻已經無法分辨出這種情緒屬於自己，還是來自向田尚子。
少女一屁股坐到旁邊。
抬眼不遠處的巨大咒靈。
它似乎變得比剛才更大，身上泛著與花田千夏一樣的藍光，氣息也越發恐怖。
但比起與藥研打起架來的狠厲，現在的它很寧靜，與其他咒靈一旦發現視線便進攻不同，它一動不動，仿佛被人按下了靜止鍵。
感覺還挺可愛的。
依舊沉浸在向田情緒裡的花田千夏扶了扶額，嘆出一口氣。
是因為向田尚子的術式？
好像也不太像。
花田千夏看了眼昏迷的向田尚子，對方臉色慘白，嘴唇發紫，胸口起伏微弱。
「藥研。」
花田千夏輕喚。
一身軍裝的黑發少年應聲而動，將不知緣由、沒有動彈的咒靈湮滅在刀下。
花田千夏坐在地上，望著這昏天地暗，漫天雨幕。
藥研走過來，蹲下，輕聲道：「大將。」
「好累啊，藥研。」花田千夏眼神渙散，「下次我一定要和五條老師申請，不接調查任務了。」
藥研藤四郎輕輕笑了。
「大將做得很好。」他寵溺地說。
「你就安慰我吧。」花田千夏想笑，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牽動唇角，「我什麼都沒調查到，也沒問出來向田背後的人是誰。」
她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女，忽然問。
「藥研，你說……喜歡是什麼感覺？」
向田尚子的喜歡隱忍、憤怒，雖然偶然會有像蜜一樣的甜意從心頭淌過，但更多的卻是檸檬的酸澀，微苦，最終演變成對四周的滔天焰火。
那是無力到極點的哀戚，像只無處發泄的囫圇困獸，緊緊抱著與三森正美的記憶存活。
人的感情真得能深刻到這種地步嗎？
花田千夏不解。
藥研沒有回答。
就當花田千夏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藥研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她有些疑惑地看過去。
「這個問題，先君也問過我。」藥研眼眸微垂，一雙紫羅蘭的眼眸深邃迷人，「在他找到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的時候。」
花田千夏愣了愣，反應過來。
「是爸爸嗎？」
「是的。」
花田千夏有心再問，但臨門一腳忽然想起什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接著彎下腰去抱向田尚子：「不對不對！我怎麼和你在這裡聊起來了？先把人帶出去。」
但剛將人抱起，便猛地一滯。
她愣愣地維持著彎腰姿勢，定定地望著前方，眼眶逐漸通紅，淚水在藥研走上前，將向田尚子落下的手牽起放到腹部的那一刻，奪眶而出。
「走吧，大將。」
「……走。」
作者有話要說：
[1]《秋雨》，張愛玲。化用
-
我要歇歇，我要歇歇（口吐幽魂）
我快被兩個妹妹掏空了。
第38章 【038】
凄涼如夢, 寂若死灰。
花田千夏沉浮在清醒與迷糊中，稀裡糊塗睡去，又迷迷糊糊醒來。清醒時, 窗外的景色永遠是亮的，[1]泛出青藍的天空光暈如霧, 一如她抱著向田尚子離開帳時看到的景像。
刺穿雲塊的金輝像根根金線碎入校園, 像黑夜中亮起的火光，企圖照亮它能覆蓋的各個角落。
卻再也照不亮她懷中之人的眼睛。
花田千夏的呼吸困難起來。
她想擺脫這種困境, 卻在抬手時被人制住了手腳。
這種無法逃脫的感覺讓她渾身顫抖, 呻/吟, 忍不住請求。但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想逃，想呼吸, 如果再不給她氧氣的話，她會就這樣死掉的！
於是她開始哭求，哀告, 希望被施以憐憫。
可對方拒絕了。
非但如此，還把她關進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很黑, 很逼仄, 似乎什麼光都透不進來，壓抑的氣息牢牢抓住花田千夏, 帶著要將她殺死在這裡的氣勢，在她耳邊喃喃著恐怖的低語。
她會死掉的。
她一定會這樣死掉的——
徹底陷入黑暗之前, 低語終於清晰。
是：「睡吧。」
她擁抱了死亡。
*
花田千夏再次醒來時，窗外陽光明媚。
她躺了會兒, 才疲憊地從床上坐起, 眼皮重得幾乎無法睜開。但除此之外, 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醒了。」
花田千夏抬眸。
家入硝子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腿上放著厚厚一沓資料。
她們對視了會兒，硝子挑眉：「哦，沒醒。」
花田千夏：「……醒了。」
「強什麼。」家入硝子從口袋掏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沒點燃，「那兩把刀說你被負面情緒衝了個正著，一時半會兒恢復不過來也正常。」
花田千夏盯著她，試圖理解這句話，但腦子就像生鏽的發條，哪怕只是輕微轉動，就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啊，聽不懂。
什麼叫被負面情緒衝了正面？
恢復又是什麼意思？
直到一聲「哢嚓」。
花田千夏看著舉起手機的家入硝子：「老師，你在干嘛？」
家入硝子：「把你拍給五條悟看。」
「……」
「喲，這回真醒了。」
家入硝子嘴角含笑：「看來還是他管用？」
「並不是這樣，但老師能不能不發給五條老師？我總覺得他肯定會拿著照片笑我。」
「自信點，去掉覺得。」
家入硝子滿意地收回手機，雙方沉默了會兒。
「現在感覺怎麼樣？」
「不怎麼樣。」
花田千夏小聲說：「我做了個夢。」
「哦？說說。」
家入硝子叼起煙，一邊問，一邊垂頭看腿上的資料，翹起的二郎腿腳尖上下輕晃。
她耐心地等了會兒，聽到一句。
「夢到了爸爸媽媽。」
家入硝子翻頁動作一停，抬眸。
黑發少女垂著眼，似是重新陷入到夢境裡，眉眼柔軟地彎起：「他們在對我笑，跟我說沒關系。」下一秒，眼睛毫無預兆地紅了，「可是怎麼可能沒關系呢？」
如果不是她在雨中坐了那一會兒，也許向田就不會……
花田千夏更加垂下頭，用袖子捂住眼睛，終是忍不住嗚咽出聲：
「我可以救她的，我本來可以……」
「救不了。」
花田千夏哭聲一頓。
家入硝子說：「向田尚子本身咒力不強，無法喂養出那種級別的咒靈。」她重新將煙拿回到指尖，輕輕夾著，「有人教了她一種禁咒，那種禁咒會將人的生命力與咒靈進行捆綁，是早在幾百年前就被禁止的咒術之一。」
「所以即使是五條悟在，向田尚子也會死。」
家入硝子拇指點著煙尾，一下又一下，語氣平靜到冷酷地問：「還有什麼想問？」
「是誰做的……」
「不知道。」
她看著還捂著眼睛的少女：「我沒問這個，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五條悟。他可是一處理完你們這個任務，就馬不停蹄地去砸了高層桌子。」
花田千夏鼻音厚重：「啊？」
「待會自己問。」
花田千夏捂住眼睛的手當即一放，掀開被子就想下床：「那硝子老師我先走——」
「不想知道自己的情況？」
花田千夏動作一頓，半起的身子就停住了。
她雙手還撐在床沿上，余光中，家入硝子穿著的黑色高跟鞋又晃蕩起來：「雖然知道也不能改變什麼，但有些東西我該告訴你的，還是得先跟你說清楚。」
花田千夏聽出了她的認真。
硝子老師很少有這麼認真的時候。
她慢慢坐回去。
家入硝子看著她：「簡單說，你進化了。」
花田千夏愣住：「進化？」
家入硝子嗯了一聲：「也許跟你使用能力的次數和深度有關，也可能和記憶有關——當你想起越多以前的事，你的能力就會進行一個非常明顯的躍進。」
感覺聽起來……
好奇怪。
花田千夏有些困惑地皺眉，順便擦擦還在濕潤的眼角。
「聽不懂是吧？」
「嗯。」
家入硝子挑眉：「這就對了，我們也不懂。」
「……」
「但目前我們能夠確定一點——等下。」
家入硝子忽然頓住，似乎想想起什麼，臉上閃過點興趣的色彩：「聽狗卷說，你想起來他了？」
花田千夏看著她，不明所以卻誠實：「嗯，但是不多，只有片段。老師，你眼睛在發光。」
「有嗎？什麼時候想起的？」
「有。」花田千夏直白，「是我第一次帶著藥研出任務的時候。」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看著眼睛亮得更厲害的家入硝子，正想問怎麼了，卻見對方一把掏出手機，給某人發去一條語音信息：
「你酒窖裡的酒都歸我了。」
「……」
花田千夏聽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但家入硝子沒有解釋。
她蓋上手機，非常若無其事地重復剛才的話題：「但目前我們能夠確定一點，就是你的能力還有很大進步空間，可我們誰都不能確定你能進化到哪個地步。」
「這說法，聽著像是我能長出三頭六臂。」
「如果你不嫌醜，可能真的可以。」家入硝子來了興趣，「試試？」
「不要，好醜。」花田千夏舔了下唇，覺得嘴唇有些干澀，於是又舔了下，剛想繼續說，就見家入硝子忽然站起身，走到旁邊倒了杯水。
她拿著水回來，遞給花田千夏。
後者接過：「所以我真的能長出三頭六臂？」
「……剛才不是才說不試。」
「那我好奇嘛。」
「……」
花田千夏覺得，硝子老師好像想把她攆出去。
不過家入硝子到底不是過分隨心所欲的五條悟，她吸了口氣，才繼續道：「還有一件事，你對上個任務，記得多少？」
花田千夏看著她的臉色，小心回憶。
上個任務，上個……她舉起杯子准備喝水的動作猛停，露出恍然的神情：「我好像……某個瞬間變成了向田！」
「是進入了向田的大腦。」
家入硝子說，「並共享了她的情緒。」
花田千夏震驚得嘴巴微張。
還沒等她開口，家入硝子又一句話砸了下來：「而這非常危險。」
「你也清楚，咒靈是負面情緒過滿溢出之後，形成的實體，某種意義上是極端的情緒化身。」
家入硝子傾身，手指一點杯子底部，示意她繼續喝水：「如果你每次都和它們共情，長久下去，對你來說不會是一件好事。而且聽那兩把刀的意思，他們並不清楚你們審神者為什麼能做到這種事，但我們猜想，是只要接觸到你外放能力的人，情緒都能與你共享。」
花田千夏咕咚一聲咽下水：「就是說……」
「和被動讀心術一樣，除非你不用能力。」
不可能。花田千夏皺眉。
「順帶一提，他們也不知道，要怎麼阻止你這個能力往下發展。」
兩人安靜對視片刻。
「老師，你那是不信任的眼神嗎。」
「果然有進步，這都能看出來。」
花田千夏震驚：「硝子老師？」
「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和決心。」
光線從側面斜過來，輕柔、悲傷地爬上了這個神色平淡的女人的臉。
「但你要如何保證在一次次共情中，不被極端情緒影響，不懷疑這個世界……」
她微頓，語氣輕輕落下，「始終保持自我？」
*
花田千夏離開前，硝子老師把她手機給了她。
然後少女眼睜睜看著它開機卡死。
花田千夏：「？」
硝子老師：「信息有點多哦。」
她靠著窗台邊沿，剛才沒有點燃的香煙此時正氤氳著霧氣，徐徐向上飄動：「畢竟睡了足足五天，期間你家裡還全家出動，找上門來了。」
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麼，女人忽然輕笑出聲：「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五條悟被人問住的樣子，你哥哥挺厲害的。」
花田千夏耳尖一動，立刻看過去。
「問了什麼？」
「不知道，我去得晚。」
硝子老師咧開嘴：「但不妨礙我看他吃癟。」
花田千夏看著重新開心起來的硝子老師，也笑了：「當時夜蛾校長在嗎？他知道嗎？」
「你可以去問問。」
「好！那我先走啦！」
「我建議你先回宿舍洗個澡再去。」
搶在她離開前一刻，家入硝子又提醒：「畢竟你在我這可是睡了整整五天。」
「……誒咦，好！」
醫務室的門被花田千夏嘭的一聲帶上。
家入硝子盯著門口的方向，腦海裡閃過少女剛才誇張的惡心表情，抬起手，將煙靠近嘴邊，卻沒抽。
她垂眸，好一會兒，忽然笑了。
用力抽了口煙，家入硝子轉頭看向窗外，吞吐雲霧間，夾雜著一句輕到不能再輕的嘆息。
「臭小鬼。」
彼時，被稱為臭小鬼的花田千夏，正在奔去校長室路上。
她一只手不斷點著毫無反應的手機屏幕，點到最後都有點火氣了，它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五條老師買的這手機到底行不行啊！
黑發少女無能遷怒，並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然而就在她轉了個彎的剎那，思緒便隨著身體一起，猛地停滯。
她盯著終於亮起屏幕的手機好幾秒後，驟然抬眸。
迎面走來的是一名少年。
一頭黑色短發，長相清秀，身材消瘦，穿著白色寬袖制服和黑色褲子。行走間雖然步伐遲緩，卻架不住從他身上傳出的如岩漿般濃厚、幾乎奪去旁人呼吸的……
——詛咒氣息！
花田千夏目光一凜。
「啊，你醒……」
「嘭！！！」
花田千夏詫異了一秒。
她扼著少年脖頸，看著身下的他因為自己這一擊發出痛呼，不懂對方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被放倒。
不該啊？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不重要。
正當花田千夏收斂心神，想開口質問對方來歷的時候，注意力又忽然被一個東西吸引了過去。
那是個綴在白衣上的金色紐扣。
但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這個紐扣上，印著個黑色旋渦紋。
看起來特別眼熟。
她擰起眉，忍不住湊近，想看得更仔細點，卻不料少年似乎無法忍受被落下的長發掃過臉側的感覺，忽然偏過頭，小聲且快速地，連打好幾聲噴嚏。
好弱。
花田千夏一瞬間想。
明明氣息這麼恐怖……
可為什麼會看起來這麼弱。
無論是纖細到不像男孩子的脖頸，還是柔軟到人畜無害的表情，裸/露的皮膚上甚至還墜著沒完全散去的青紫痕跡……
真的好弱。
打完噴嚏的少年似乎也不好意思，但緊接著忽然想起什麼，面露焦急地開口：「那個……」
花田千夏卻已經猛地往後躍起。
「不准……」
隨著花田千夏拉開距離，少年身下的影子開始扭曲、拉長，一道無比憤怒的嗓音在空中響起，恍然間竟有種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錯覺。
一具白骨咒靈從白骨身後爬了出來。
巨大的雙手轟然砸向他兩側地面。
飄塵之後，渾身都是尖銳白骨的巨大咒靈弓起背部，籠罩住神色慌亂的少年，帶著宛如能將花田千夏拖入深淵的壓力，發出一聲尖銳咆哮：
「欺負憂太！！！」
作者有話要說：
*裡香，你這個斷句很像是想讓人欺負憂太啊
*走點日常玩玩
*關於抽獎的碎碎念：我跟你們說，我本來想說月底，再加上v的第一周感覺很不錯，給你們再來波抽獎！結果找來找去沒找到按鍵，才想起去研究抽獎規則。結果規則說：30天內一篇文只能進行一次抽獎。我……我下個月20號再來！！！
第39章 【039】
花田千夏氣喘吁吁地躺在地上。
她渾身是汗, 全身各個地方都在酸痛，太陽穴也鼓動得厲害。剛才被不小心打中的肩膀很痛，但隨著時間推移, 這份疼痛好像也漸漸變成麻木。
可是真的很奇怪。
明明身體已經沉重到這種地步，心情卻反常地變得輕松。
陽光從破碎的牆壁邊緣露出腦袋, 顫顫巍巍地照過來, 小心地摸到她的發尖上。
花田千夏剛眯起眼，就看見一只手伸了出來。
「蛋黃醬。」
是狗卷棘。
花田千夏看著他, 覺得他這句應該是「地上很髒」的意思。
於是她回答：「啊啊啊不想動——」
「撒什麼嬌。」
真希背著長矛, 和狗卷棘比起來, 她顯然更像個行動派，直接揪住少女的後領將人拎起來，並伸手用力拍了兩下少女的後腰。
花田千夏站著不動：「真希——」
「肩膀感覺怎麼樣？」
「鮭魚。」
花田千夏動了下肩膀：「沒事——」
她話沒說完, 就被捏住臉。
真希一手掐住花田千夏的臉，另一手毫不客氣地用力懟她額頭：「剛才那一擊本來可以躲掉的，為什麼不躲？不看我就能逃避問題嗎？看回來！」
深綠發少女語氣嚴肅：「花田千夏！」
「鮭魚！」
狗卷棘站在一邊, 也是表情肅穆。
花田千夏鼓了鼓嘴，但被真希掐住臉的手指阻止, 氣息便啵的一下散在口中：「因為她在喊不要啊。」
無論是狗卷棘還是真希都一愣。
花田千夏苦惱地嘆氣, 接著偏頭，順著真希放開力道的手, 往旁邊看去。
和熊貓站在一起的少年正忐忑地望著這邊。
「他是誰啊？」
「乙骨憂太。」
「哦，新生嗎？」
「鮭魚。」
花田千夏想起自己剛才想攻擊乙骨時, 從白骨咒靈身上驟然爆發的情緒和衝入腦海的一聲「不要」，噘噘嘴。
結果不知道乙骨憂太理解成什麼, 一聲巨大的「對不起」就衝了過來。
甚至兩人還隔著老遠, 對方站在原地就猛地來了個大鞠躬, 同時，又是一聲超大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什麼啊……
花田千夏愣住。
然後不解地問真希：「他為什麼道歉？」
嚴格意義上，首先展露出攻擊性的人是她，之後反擊她的也不是他，甚至整個過程中，他還企圖伸手攔下異常狂躁的咒靈。
怎麼看都不需要道歉吧？
「不知道。」真希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煩躁，「誰要知道那根豆芽菜在想什麼？」
誒？
花田千夏意外地看著真希，不過還沒等她問出口，一雙大手忽然從天而降，一把蓋在她的頭上。
她甚至沒來得及反抗，眼前一晃。
一只支離破碎的手機懟到面前，耳邊，五條悟心痛得聲嘶力竭：
「小夏，雖然這手機不是你自己掏錢，但好歹也是老師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血汗錢，是血、汗、錢、喲！」
「……老師，你是家族族長。」
「族長就不用打工嗎！你知道當老師要帶你這逼崽子有多辛苦啊！！！」
「？你在罵我？老師你罵我！？」
「剛敗了老師一酒窖酒的學生沒資格說話！[1]」
*
五條悟靠著辦公桌，雙手環胸，氣呼呼的：「雖然買手機用不了多少錢，但是絕對不可以養成一學期換五部手機的敗家子習慣！絕對！不可以！」
「我也沒有一學期換五部啊，而且說到敗家子，明明老師往飯店會員卡裡充五百萬円這種行為，才算敗家啊！」
「我這叫為食物消費！你懂什麼！」
「每一家都五百萬，加起來都——唔！」
比起真希，五條悟手掌更大，手指更長更有力。他捏著花田千夏的臉，將她臉頰上的肉全部掐起來，笑得咬牙切齒：「挺精神啊，看來可以參加後天向田尚子的追悼會哦？」
正准備掰他手指的花田千夏頓住。
她定定看著五條悟，雙手還握著對方兩根手指，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干嘛，不想去？」
「想！」花田千夏斬釘截鐵，「我要去！」
「去就去，喊那麼大聲干嘛。」
五條悟又捏了捏她的臉，才放開手，長腿一伸，將不遠處的椅子勾過來，一腳踩住，固定在花田千夏旁邊：「參加是可以參加，但我們不能靠近哦。」
花田千夏微愣，點頭。
或許是看出她的失望，五條悟微頓，突然說：「你想去獻花的話，還是可以的。」
花田千夏坐定，聞言，輕輕搖頭：「不讓我們靠近，是她家裡人的要求吧？」她看著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的五條悟，「既然是她家人的要求，我們遵守就是了。我現在只想知道，是誰告訴了向田尚子那個方法。」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目露堅定。
五條悟沒有立刻回答。
他雙手在身後撐著辦公桌，盯住花田千夏，問：「知道之後你要做什麼呢？想盡辦法復仇？」
花田千夏被問住了。
她看著五條悟，覺得這個問題有點熟悉。
但是：「不，不是復仇。」
她看著五條悟：「雖然會為向田尚子的事感到難過，但無論如何都不能抹去她殺了人的事實。而且其實……」
向田尚子本來就想死。
她雖然口口聲聲叫著那只咒靈為「正美」，但其實在她心底深處，比誰都清楚那只咒靈並不是她的正美。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非常堅定花田千夏能夠幫她，「恢復」那只咒靈的樣貌。
花田千夏隱去這句死志，忽然想到：「對了，老師。」
她想到之前那個困擾的問題：「向田是因為突然知道三森正美被殺的事，才暴走的嗎？」
「按照棘的報告來看，大概率是。」
五條悟說：「而且向田使用的禁咒，也會造成她受到刺激後，直接精神崩潰。到了那時候，就算想救也無濟於事。」
「嗯，硝子老師就是跟我這樣說。」花田千夏點頭，「所以我當時看到的，在向田和咒靈身上的同源咒力，其實不是咒力，是生命力，對不對？」
「喲？怎麼快反應過來？」
五條悟笑了：「因為乙骨？」
「是的。」花田千夏想到那只白骨咒靈，以及和它緊密相連的乙骨憂太，「他們兩個的咒力流轉不同，而且對比乙骨，向田當時的情況要痛苦很多，還有就是……」
「那只白骨咒靈，禁錮著人類靈魂。」
花田千夏看到了怔愣的五條悟。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確定？」
「能。」花田千夏點頭，「我聽到了。」
那是個小女孩的聲音。
清亮、郎然，特別清晰。
五條悟沉思了會兒，忽然轉回先前的話題：「盯上你的，是名為「Q」的詛咒師集團。」
花田千夏的思維沒有他跳躍得那麼快，但也馬上反應過來，牢牢抓住個關鍵詞：「集團。」
「是哦，也不知道我們這邊誰這麼粗心，把你信息暴露出去了呢。」
五條悟微微一笑：「明明一開始已經完全隱瞞了下來，只有那群老家伙知道你能做到什麼程度。」
明明辦公室陽光充足，花田千夏卻渾身冷意。
不過頃刻間，這陣冷意便散了開來。
「哎呀，抱歉抱歉~」
身穿深色制服的男人歪過身子，笑得一點不好意思的感覺都沒有：「忘記要在你面前克制脾氣了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花田千夏松了口氣。
她不是沒有感受過五條悟生氣的時候。
但除了第一次，其他時候都沒有這一次的感覺來得……這麼明顯且猛烈。
那是殺意。
她吞咽了下，捂了捂心髒，有些無所適從。
雖然知道五條老師想殺的人不是她，但這是她第一次能夠從生氣的情緒中，分解出一個更為具體的感受。
而且她能感覺到，五條老師還在生氣。
花田千夏瞄了眼他，又瞄了眼。
「干嘛呢？」
五條悟斂起笑。
他又變回學生們特別熟悉的樣子，張嘴就瞎嚷嚷：「有話就直——」
聲音戛然而止。
白發男人微怔，片刻後，忽地垂眸，看向神色平靜卻認真的少女。黑色墨鏡後，那雙剛才還翻湧著暗火的蒼藍眼眸逐漸平和，就像剛炸毛的貓被順毛擼了之後，又被輕輕撓了下巴。
舒服的不得了。
「哦呀。」
他慢慢開口：「硝子可沒說你能做到這個。」
黑發少女眼神微動，視線當即聚焦到男人臉上，嘴角輕抿：「不生氣了？」
「啊。」太過震驚以致於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當老師這麼多年，五條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你們到底還有什麼做不到？」
花田千夏抓抓頭發：「我也不知道啊，也許以後我就能告訴你？」
以後啊，真是個聽起來特別美好的詞。
五條悟喃喃：「我可真是要帶出個了不得的學生了呢。」
「了不了得我不知道啦，但是老師，你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我之前的身份竟然是保密的嗎？」
「什麼意思，你竟然用了『竟然』？」
「啊。」
花田千夏被不可置信衝了臉，這次她真切感覺到，情緒是衝著自己來的，便忍不住往後退了點：「我一直以為，我的信息在咒術界……」
她遲疑道：「是公開的？」
五條悟沉默了。
然後在沉默中爆發了。
「我說你——」他猛地跳起來，擰住花田千夏的耳朵，咬緊牙關，「你這腦瓜子到底在想什麼？能給咒靈提升等級這種術式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公開啊？？！」
「可咒術師不是會術式公開——痛痛痛！」
「你又不是純種術師！就算是，那群老頭子也恨不得把你完全藏起來，最好抓去給他們研究一下。你倒好，還術式公開？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給到詛咒師那邊，是怎樣的核武器？」
花田千夏捂著耳朵，痛得嗷嗷亂叫：「我又不可能成為詛咒師！」
「不是你成不成為詛咒師的問題！」
五條悟氣不打一處來：「「Q」一得知你的存在就立刻布局衝你來，還不明白嗎？」
「……對哦。」
「對哦！」五條悟干脆雙手齊上，一手一邊捏住她的耳朵，「棘知道了肯定得咬你！」
「都說不能因為人家姓狗卷，就真的把人家當狗看啦——好痛啊老師放手啦——」
「你管我！我不放！」五條悟聲音巨大，「所以說你這過於安心的態度真是看得人火大啊，以前覺得你是知道自己不公開所以安心，結果鬼知道你竟然以為自己是公開的還這麼安心啊！」
花田千夏終於是痛得飆了淚。
內心卻是一片洶湧汪洋。
很滿，很脹，很開心。
……不，是非常開心。
「對了。」
花田千夏揉著通紅的耳朵，眼睛紅紅地准備離開辦公室之前，被五條悟叫住。
她站定，有點氣，所以沒回頭。
「嗨呀？」五條悟語調提了起來，「還挺厲害啊？扭你兩下耳朵就有小脾氣了？」
「你那是扭兩下嗎？」花田千夏忍不住回頭，抱怨，「我耳朵到現在都還是燙的，看起來肯定很紅！」
「那又怎樣，這是對你的懲罰！」
五條悟拿著份文件走到花田千夏面前，把文件卷成筒，往她頭上敲了敲：「給你，回去看看，要麼回去路上也可以看。」
花田千夏拿過來，邊打開邊問：「什麼啊？」
緊接著就愣住了。
是關於解散後援會社團的通知。
落款簽著跡部景吾的名字。
花田千夏隱隱有了個猜想，呼吸加重，又翻開第二頁，上面赫然是一則通報，通報的標題為：《對小久保知子、宇都宮拓磨等七名學生實施校園霸凌致同學死亡的通報》。
沒有加上批評兩個字……
大概是所列的幾名學生，都死亡了的緣故。
落款仍然是跡部景吾。
不知道為什麼，花田千夏忽然很想哭。
翻開第三張紙，是：《對井上明日香等三名學生知情不報的處分公告》
落款全部都是跡部景吾。
「那孩子可是完全頂住了校董的壓力，把這些東西直接張貼在學校公告欄上。」五條悟嘴角帶笑，隱隱帶著欣賞的意味，「而且因為調查過程中牽扯到了一些人，比如小久保知子的父親是上司公司老板，還差點被壓制住。不過這些都被跡部恭介[2]出面擺平了。」
花田千夏呼吸灼熱。
她又往後翻，看到一張紙密密麻麻全是字。
「後面那些就是支撐證據。」五條悟雙手環胸，忽然笑了，「我聽說……」
他看著眼眶濕潤、猛地抬頭的少女。
「你這次任務，還懷疑過跡部景吾？」
*
向田尚子追悼會那天，天氣陰沉。
陪花田千夏一起去的是狗卷棘和五條悟。
穿著深色制服的三人遠遠站著，安靜地注視著人來人往的大堂門口。
來追悼向田尚子的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學生。
門口的向田夫婦愁眉淚眼，臉色蒼白，每走進一個人便深深地、慢慢地鞠上一躬，再攙扶著彼此遲緩地直起腰來。
他們看起來很老。
花田千夏眼睛發熱，余光忽然闖入了個紫灰發少年。
跡部景吾是走來的。
他沒有讓人陪同，將車停到兩條街外，拿著一把全黑的傘慢慢走來，站定在向田夫婦面前。
「節哀。」他輕輕鞠躬。
向田夫婦朝他深深回禮。
追悼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跡部景吾從禮堂出來時，天空已經下起小雨。
他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看天，正想轉身離開，卻又停住，目光越過馬路，看向對面。
那裡站著三個人。
他們或許已經站了很久，身上、臉上、乃至頭發上都全是雨水。陰翳之下，穿著深色制服的三人就像融於黑夜、又在黑夜中有著模糊輪廓的燈下陰影，隱匿、危險的氣質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似乎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被他們拖入幽暗，吞噬干淨。
跡部景吾沒有動彈。
他看著站在中間的少女，忽然好奇一件事。
柳生知道他妹妹長成這樣了嗎？
三個月前，名為千夏的少女還只是個氣質干淨、遇事慌裡慌張但永往直前的小姑娘；三個月後，這位少女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並與它融為一體。
正想著，少女往前走了一步。
雨水順著她的發絲墜落，發絲一縷縷貼在蒼白的臉頰。她隔著馬路與自己對視，綠眸如毫無波瀾的湖面那般平靜，下一秒——
跡部景吾眼眸微凝。
少女在鞠躬。
深深地，幾乎將自己完全彎折地。
她在道歉。
——也是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1]因為不算特別重要，加上對話也已經推出，但防止大家沒有概念所以在這點出說明：狗卷棘回來後暗搓搓地炫耀妹想起他的事情，然後被五條老師和硝子老師知道了。加上妹的能力，兩個成年人就打賭，賭注是五條在國外買的一酒窖。結果顯而易見！（別問為什麼五條老師會買酒窖，當個設定來看就好，如果有想法開他的文的話，會把設定圓上）
*[2]跡部恭介：跡部爸爸。
*我朋友看這兩章存稿時，她都笑了，說只有妹一個人沉浸在氣氛裡。
我想了想也忍不住笑，畢竟身邊挨得近的成年人都好像、似乎、貌似不太靠譜，但也是有他們在，妹才能保持成這個樣子。（其實如果狗卷能說話的話，他也是能逗妹妹的一員大將）
*另外還有誰記得原作裡提的這個「Q」哈哈哈哈！
-
這個周末有孩子考試是不是！考試加油嗷！！！
第40章 【040】
乙骨憂太出乎意料的……
纖細柔弱。
蒼白陰郁的少年安靜, 沉悶，很少說話，雖然會笑, 但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一股小心翼翼的神色，靦腆且怯懦, 充滿歉意。
問他想吃什麼永遠都是你們決定就好, 除了群體活動，最常做的就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看書, 當熊貓瘋狂在群聊裡刷屏的時候, 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
默默的, 孤獨的。
好像融不進他們的。
「夏夏！完成！」
花田千夏掠過氣喘吁吁的乙骨憂太，微喘著慢慢停下，用手背擦去下巴上滲出的汗跡。
少年這時才從她身邊跑過。
呼吸粗重、滿臉通紅, 顫顫巍巍。
花田千夏看著他跑動間跳動的黑色短發，忍不住再次在心底感嘆，真的好弱。
明明咒力像大海般深不可測來著。
好矛盾的個體。
她一邊想, 一邊往坐在台階上的三人走去。
「鮭魚。」狗卷棘將毛巾遞來，「金槍魚。」
花田千夏接過毛巾, 按在下巴和脖頸的位置, 又順手拿過熊貓遞來的已經打開的水壺，綠眸微轉, 視線再次落到乙骨憂太身上時，叼住水壺吸管猛吸一口。
視線內的乙骨呼吸忽然亂了。
呼吸一亂, 腳步也跟著亂。
花田千夏喝了兩口水，看著白衣少年步伐不穩地跑過去, 滿頭霧水：「乙骨他怎麼了？」
「害羞吧。」熊貓也在看乙骨, 嘿嘿笑了兩聲, 忽然感嘆，「看到他就突然很懷念三個月前的夏夏，又不服輸又很弱，被說了還會像奶貓一樣發脾氣，得哄著。」
「鮭魚。」狗卷棘應道。
花田千夏咬著吸管的牙關放松：「有嗎？」
她覺得自己還好吧？
沒到被一說就發脾氣的程度。
但無論是彎起眉眼的狗卷棘，還是本來安靜、聽到這句毫不客氣發出嗤笑的真希，無一不向花田千夏證明一個事實：她真的有。
花田千夏皺起鼻子：「哼。」
熊貓立刻叫出來：「你看！就是這樣！」
「你說屁！」
「你看啊還說自己不是！」
她鼓起臉，就想走過去踹熊貓，但熊貓忽然一個扭頭，看向場內：「啊，摔倒了。」
花田千夏腳步一頓，也跟著轉頭。
她看到的則是少年撐住地面站起的畫面。
纖細柔軟，但又意外的堅強。
花田千夏看著再次邁開腳步的白衣身影，想像如果是乙骨被說弱之後發脾氣的樣子……
唔，完全想像不出來。
感覺對方不是會發脾氣的類型。
「不過乙骨的話，應該不會發脾氣吧，」熊貓顯然和她想法一樣，「畢竟他是那種即使被惡意對待，卻會感到抱歉的類型呢。」
「鮭魚。」狗卷棘點頭。
「是吧，棘也這樣認為！」熊貓立刻看向棘，「說起來你們倆挺像的，明明擁有那麼強大的詛咒，卻沒長成那種張揚跋扈的樣子。」
「可能就是因為強大吧。」
「誒？」熊貓看向出聲的花田千夏，連同一直安靜的真希一起。
「因為太強大，但又清楚自己無法掌控，再加上會傷害到自己在意的朋友或親人，所以比起依靠強大的力量去欺負別人，害怕自己會傷害到在意的人，所以慢慢長成這個樣子。」花田千夏看著乙骨憂太，聲音漸小，「應該是這樣吧。」
她想到小時候的狗卷棘。
那個時候的小少年不也是這樣？
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咒言強大到無法被克制，只要稍不注意，就會詛咒到自己不想詛咒的人。
哪怕只是簡單的一句「你不要再說話了」，都有可能奪去某人從此以後的言語能力。那個時候的狗卷棘，和現在的乙骨憂太沒什麼區別。
總感覺有點心疼。
花田千夏嘆了口氣，再次叼住吸管。
雖然至今沒有想起很多關於狗卷棘的事，但怎麼說呢，可能是小時候他被欺負的一面實在給她留下太深的印像，以致於現在看到乙骨憂太這樣，她突然就很慶幸小時候的自己主動接近了那個陰郁少年。
明明都是很好的人啊……
結果直到喝到最後一口水，她突然感覺不對。
怎麼好像安靜了這麼久？
花田千夏扭頭，對上三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們干嘛？」她放開吸管，不明所以。
「夏夏很關注……」
「喲！！！」
熊貓猛地轉身就是一拳，被擋住。
「嗯？」白發男人捏捏熊貓毛乎乎的爪子，咧嘴笑著誇獎，「不錯不錯，反應速度有提升了呢熊貓！」
「並不覺得開心！」熊貓震聲，「不要突然從人家身後冒出來嚇人，不對，嚇熊啊悟！」
花田千夏直接樂出聲。
熊貓回頭，聲音比剛才還大：
「還有你們三個！你們絕對已經看到悟過來了吧！你們絕對看到了吧啊，棘你還笑！笑笑笑！怎麼笑不癲你啊！」
「你自己警覺性不夠還賴我們？」真希不屑地嗤笑，「這是在考察你的反應能力好吧。」
「真希你變了真希！你以前不這樣的！你跟夏夏學壞了！」
「怎麼就是跟我學的。」花田千夏也嚷嚷起來，「難道就不能是真希自己這麼壞嗎？！」
真希倏地扭頭：「花田千夏——」
「說錯啦說錯啦，是真希自己的主意！」
「晚了！明天對練跟我一組！」
花田千夏苦著一張臉，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來，好奇地看向五條悟：「對了，五條老師，你為什麼突然來了啊？」
其他人聽了，也一起看向五條悟。
以往訓練課的時候，他們基本是看不到五條悟的。因為這位班主任第一節課就發現了真希的才能，認為她完全能勝任他們的體術課老師，就直接將這個工作撂了出去。
雖然身為一名老師將工作撂給學生的行為很離譜，但身為特級，五條悟的忙也是真的忙。
「剛好路過來看看喲。」
「……？」
面對四雙「你要不要聽聽你剛說了什麼」的眼睛，五條悟靈魂質問：「我好歹也是班主任啊！來看看我可愛的學生們在干嘛都要被問為什麼來嗎！我會傷心哦！我真的會傷心——」
熊貓：「啊，乙骨又摔了呢。」
狗卷棘：「鮭魚。」
花田千夏：「看起來好痛，我們要去扶嗎？」
真希：「扶什麼扶，讓他自己起來。」
狗卷棘：「鮭魚。」
最後在五條悟「你們怎麼可以無視老師」的吶喊中，遠端不小心摔跤的白衣少年又爬了起來。
他雙手撐著膝蓋，背部弓起，慢慢抬頭看向前方，仿佛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攀越的高山。正當眾人以為他不會繼續時，他抬起腳，沉重地往前踩了一步。
然後，重新跑了起來。
「他還有多少圈？」真希忽然問。
「最後一圈。」熊貓回答。
花田千夏疑惑：「咦？你不是跟我們說話嗎，這都看到了？」
「鮭魚鮭魚。」
「這點眼力熊貓還是有的。還有棘，我嚴重警告你不准當夏夏捧哏。」熊貓幽幽道，「不然以後的福利都沒有了！」
一片寂靜，風過無聲。
而那邊，終於完成任務、跑得頭昏腦漲的乙骨憂太才停下，便被三句響徹操場的咆哮驚得瞬間精神：
「天吶你們平時都在看什麼好東西竟然又不帶老師——」
「三個死變態給老娘滾啊！！！」
「鰹魚干！！！」
他被兩陣旋風撲了一臉，甚至快得根本沒有看清是誰從身邊衝了出去。
但還沒等他回頭看，那個坐在台階上、滿臉通紅的黑發少女已經衝他舉起手，一雙綠眸在夕陽下亮晶晶閃著光，聲音輕脆，語氣甜糯：
「乙骨快來！我們討論下今晚吃什麼吧！」
*
在被真希逮到挨了幾棍子後，狗卷棘頂著一頭包納悶地低語：「金槍魚，鰹魚干，蛋黃醬，鮭魚。」
熊貓也揉著頭頂的包，委屈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可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啊，誰讓悟突然接那麼一句話啊……」
狗卷棘恨道：「木魚花。」
熊貓握拳：「對！都怪悟！」
特別是他完全沒被真希打到就更氣了！
就在這時，熊貓忽然低聲招呼：「喂喂，棘，快看夏夏。」
狗卷棘下意識扭頭看去。
坐在台階上的少女此時正彎著身體，上半身幾乎貼在腿面上，頭扭過去，黑發晃晃蕩蕩地墜下來，發尾掃著小腿腳踝。
夕陽灑在她身上，為她的輪廓裹上一層柔和的蜜糖色，她渾然不覺，專注地望著身邊的黑發少年在說什麼。
隔得太遠，狗卷棘聽不見千夏說了什麼，但他看得到她在笑，柔軟又輕松；然後他也看得到黑發少年瞬間的怔愣，以及臉上浮現出來的紅暈。
乙骨憂太本身就靦腆內向，會因為千夏一句話臉紅並不是件稀奇的事。特別是當她對一個人釋放善意時，沒人能抵抗那份發自內心的、柔軟的真誠。
狗卷棘喉結微動，克制地吞咽兩下。
只是他這邊剛強行壓下心底泛起的酸意，真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還站著看呢？」
狗卷棘微頓，低聲道：「木魚花。」
「我可不是熊貓，翻譯不出你的飯團語。」真希抱著自己的長矛，斜了狗卷棘一眼，挑唇，「我只知道占著竹馬身份都沒能讓千夏喊你名字，真菜啊，狗卷。」
狗卷棘噎住：「金槍魚。」
「他說他也沒辦法。」熊貓翻譯完，也是感嘆，「本來以為夏夏想起棘，會非常自然地更換稱呼，結果完全沒有。不過好像也能理解，畢竟夏夏對稱呼不是特別敏感。」
狗卷棘點頭：「鮭魚。」
「嗯……」熊貓沉思片刻，忽然用力拍狗卷棘後背，「所以你要主動點！主動點啊！直接開口讓她喊名字這種事還要熊貓我來教你嗎！啊？！」
他手一指台階：「你忍得下去當我沒說！」
台階之上，黑發少女正對著新的轉校生彎起眉眼。忽然間，她仿佛察覺到什麼，上等寶石般漂亮的綠眸往這邊一掃，精准地捕捉到狗卷棘的身影。
她似乎有些困惑，臉上歡喜稍減。
狗卷棘則驀地一驚，忽然想起千夏的能力。
她能察覺到周圍的人的情緒！
但越是心急，就越是無法隱藏。眼見少女望著他的方向已經皺起眉，甚至直接站起身，身形輕快地跳下台階走過來，狗卷棘慌亂到一定程度後，忽然平靜下去。
他看著少女臉上明顯的擔憂。
這是不是就證明了……
比起其他人，他更重要？
不然也不會一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就直接放下正在交談的新同窗走過來。
是這樣吧？
花田千夏腳步微頓。
她孤疑地靠近又開心起來的狗卷棘，仿佛剛才察覺到的不對只是曇花一現。
正想問熊貓，卻見後者渾身輕快地笑出一連串「嘿嘿」聲，哼著完全不成調的旋律與她擦身而過。
什麼東西？
她扭頭看向熊貓，視野中，真希背著長矛的背影也闖了進來。
他們兩人的情緒都還算歡快，可是……
她只能重新看回狗卷棘：「你們剛說什麼了嗎？」讓你這麼不開心。
後者輕輕搖頭：「鰹魚干。」
「沒有？」花田千夏不信，干脆直接指出，「那你剛還不開心呢？」
狗卷棘繼續搖頭：「鮭魚，木魚花。」
意思是，剛才的確不開心，但現在不會了。
花田千夏皺起眉，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非但沒有放松的感覺，還隱隱緊繃起來，甚至有點委屈：「我都不能告訴嗎？」
或許是看出她在不開心，狗卷棘下意識就將手伸進口袋，想掏手機打字。
但手剛伸進去，動作便一頓。
「金槍魚。」少年無奈地嘆，隨即將手拿出來，輕輕放到少女頭頂上揉了揉，思索片刻，小心謹慎地吐露出一個詞，「晚上。」
花田千夏眨眨眼：「晚上告訴我？」
狗卷棘點頭：「嗯。」
「真的哦！」
「嗯！」
花田千夏的心情登時又明朗起來，身後，傳來熊貓的呼喚：「棘——夏夏——你們不餓嗎——快點啦——」
「來啦來啦！」
「鮭魚！！！」
作者有話要說：
靠，xql，靠，xql，靠啊，xql……
（我好想搞澀澀，xql好適合一起搞探索哦……
第41章 【041】
晚上一起聚在食堂吃披薩的時候, 五條悟終於說明了他下午出現的原因。
「是關於你們給自己找新對練的事喲。」他嘴裡嚼著烤肉披薩，說話有點大舌頭，「高層那些老頭同意了, 允許灶門和我妻家那幾個孩子出入學校。」
「誒？這麼快就同意啦。」
花田千夏聞言立刻抬頭，掰著夏威夷披薩餅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吃披薩有個不好的習慣, 就是不喜歡吃餅邊, 嫌棄餅邊嚼起來口感干硬，還非常占肚子。
「只要敢掀桌。」五條悟言簡意賅, 嘻嘻一笑。
「哦！」花田千夏恍然, 忽然想到之前硝子老師也說, 五條老師處理完他們這個任務之後，就立刻去砸了高層桌子。
砸高層桌子這麼好使嗎。
花田千夏一邊沉思，一邊看向硝子老師。
後者正撐著下巴吃披薩, 注意到她的視線便轉眼看過來，眉頭一挑，意思特別明顯：干嘛？
花田千夏下意識衝她一笑。
家入硝子一邊的眉毛落下去, 顯然不明白這位學生為什麼忽然間衝她笑，但她並不在意, 慢悠悠收回視線, 打了個哈欠。
花田千夏又去看其他人。
因為不確定藥研和太郎是否適應吃西式快餐，所以五條悟給他倆點的是日式烏冬面, 此時一大一小正排排坐著吸面；真希在用勺子挖一盤芝士玉米，坐下五分鐘而已, 那盤芝士玉米已經沒了四分之三；熊貓面前已經擺了兩個牛排空盤，正在准備吃第三盤。
乙骨憂太吃東西的樣子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
指尖拿著大塊薯角蘸蜂蜜芥末醬, 斯文小口地塞進嘴裡。如果不是他一塊接一塊的速度過快, 如同只需要吞咽, 花田千夏都懷疑他下午的訓練是白做的。
正看著，她忽然感到手上傳來動靜。
有人想搶她的披薩！
少女目光一凜，當即捏緊披薩，銳利的眼神就像釘子一樣，往對方身上釘去。
然後對上一雙無辜的紫眸。
狗卷棘茫然，不懂她為什麼忽然如此凌厲。
花田千夏趕緊放松指尖，任由對方將她的披薩拿過去，看著他將剩下的一半餅邊扯下來，塞進自己嘴裡，然後將剩余的餅塊部分原封不動遞過來。
眼睛大大的，像是在說專心吃東西。
花田千夏看著他的眼睛，再次在心底感嘆。
狗卷棘的眼睛真的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存在。
紫羅蘭的顏色，澄瀾剔透，在陽光下會散發出熠熠的光輝，如同上等的紫水晶。特別是當他專心聽自己說話的時候，總會讓花田千夏錯覺自己就是他的世界中心。
「鮭魚？」
「哦，哦哦！」
花田千夏回過神來，接過，一口吃下。
接著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
「對了五條老……」
她看著舉在面前的手機：「你干嘛？？？」
五條悟非常自然收回手機，長手一伸，把一盤牛排端到面前，一手拿起塑料刀，一手拿起塑料叉，然後，歪頭：「嗯？」
「裝模作樣也不能逃避你剛偷拍了的事實！你拍了啊，你絕對拍了啊！刪掉！」
「學生沒有資格要求老師做任何事情！！！」
花田千夏一口氣提起來，但剛張嘴，就被一塊蘸著番茄醬的薯角襲擊了。
她下意識合起牙，叼住，看向狗卷棘。
後者：「蛋黃醬。」
花田千夏一點頭：「嗯！不理他！」
五條悟：「喂喂你剛還有事想問老師呢？」
花田千夏哼了聲，本來想說才不問你，但理智及時上線，意識到這個還真的只能問他：「是關於我妻前輩他曾祖父寫的那本，據說有我和狗卷的小說。」
「哦對。」五條悟吃著牛排，「那本自傳大概率是真的哦。」
大部分人吃東西的動作默契地停頓一秒，只除了硝子老師還在吸溜意大利面。
「整段歷史大致能確認是從平安時代一直橫跨到大正時代，鬼殺隊與吃人鬼之間長達數百年的戰爭。」五條悟輕晃滿是油的塑料叉，「不過被人為抹去了，所以沒辦法查到更多資料，沒辦法從中扒拉出你和棘的信息。」
「也就是說，夏夏和棘真的會穿越去……」
「殺鬼？還挺有意思。」
「真希，不要說那麼可怕的話。」
比起熊貓和真希的平靜，花田千夏倒是略感失望：「這樣啊……」
「問題不大。」五條悟咧開嘴，「如果擔心自己不小心把棘帶過去，老師現在就能把你們倆調開哦！」
花田千夏眼睛噌的亮起光。
「可以嗎？！」
「木魚花！」
花田千夏微怔，看向狗卷棘。
後者也看著她，眉心明顯隆起。
「不是……」花田千夏話沒說話。
熊貓開口打斷：「又來了呢。」
「她不就這樣。」真希也說，她正喝著可樂，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英雄情結爆棚，問題是有的時候還真得能讓她當成英雄。」
「我哪有？」花田千夏聲音不自覺大起來。
她只是不想連累到別人而已啊？
但是狗卷棘的語氣比她堅定：「鮭魚！」
如果他能正常說話，可能就是斬釘截鐵的一句「你就是有」了。
對方語氣裡的情緒過於明顯，花田千夏頂著三位同窗的視線，沉默幾秒，接著猛地探出頭去氣勢洶洶：「乙骨，你說！」
乙骨憂太沒想到自己會被點名，頓時慌了。
不過他剛發出個毫無意義的音節，探出頭的少女就被咒言師一把按回去。
順便在她還想發出抗議的聲音時，用一塊掰好了餅邊的芝士披薩，成功堵住了她的聲音。
「不過這已經涉及到穿越時空的事，藥研和太郎會不會知道什麼？」熊貓問，「比如穿越契機之類？」
自從被溯行軍找上門，花田千夏的身份對部分人員進行了公開，連帶著還有藥研和太郎的身份。
「詳情我們也不清楚。」剛好喝完烏冬面湯的藥研回答，「穿越時空的所需條件這裡並不滿足，所以無法得知大將是如何被送往那個時代。」
「送往。」五條悟喝了一口奶茶，「所以在你們眼裡，這次的穿越不是小夏自己的意圖。」
對於這個問題，藥研和太郎都保持了緘默。
但他們的沉默又那麼恰到好處。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有了個猜想，包括花田千夏，只除了完全不知道內情的乙骨憂太。
不，應該說，他是知道的，但他沒經歷過，因此沒概念。
「說起來，「Q」不是也盯上了夏夏？」熊貓重新拿起一塊披薩，「抓到了嗎？在冰帝搞鬼的那個詛咒師。」
「還在查著。」五條悟哼哼兩聲，似乎有點不滿意這個調查速度，「已經抓到了根小辮子。不過幸運的是，因為小夏的能力過於離譜，所以導致他們無法確認她是否真的能做到提升咒力這種事，現在正在外面上躥下跳的。」
熊貓：「那也難怪對方想確認，我剛聽到有這麼一個能力的時候，也是滿腦子問號。」
真希：「說到這個，這家伙既然能提升咒靈的咒力，也能給自己人提升咒力吧？」
五條悟：「是能哦。」
他拿著吃剩最後一口的牛肉披薩，一邊晃來晃去，一邊說：「不過之前小瘋子容易暴走，很容易直接炸掉自己人，所以禁止了她在這方面的練習。當然也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練習對像，畢竟老師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學生和後輩，被這麼一個小王八蛋直接玩完兒了。」
他晃著披薩的動作微微一頓。
「合適的練習對像……」
花田千夏不知道其他人的沉默是為了什麼，但她一把接過乙骨憂太幫忙拿來的檸檬蘇打水，剛准備整理整理思路，准備和五條悟好好理論一下的時候——
後者突然一口吃下最後一點牛肉披薩，然後在眾目睽睽中扯下一塊菠蘿披薩，用指尖拎著披薩的尖端，去蘸煉乳。
所有人：「……」
「老師啊。」
「嗯？」張嘴正想接煉乳披薩的五條悟應道。
花田千夏猛地吞咽幾下，看著對方一口吃下沾滿煉乳的披薩，只覺得嘴裡口水泛濫：「披薩蘸煉乳好吃嗎？」不會又甜又鹹？？
五條悟：「好吃！」
家入硝子：「不好吃。」
他猛地轉頭看向硝子：「好吃！！！」
家入硝子喝著買來的綠茶飲料，冷酷無情：「不好吃，但如果你們實在好奇，可以試試。」
沒人想試。
除了花田千夏。
之前說過，她本來口欲就比較重，喜歡吃好吃的，也喜歡尋覓好吃的。除了第一次被五條悟甜到發膩的草莓蛋糕擺了一道，其他時候，但凡是五條悟推薦的店，每一個都能吃得她恨不得吞舌頭。
所以除了甜食，花田千夏特別相信他的口味。
披薩和煉乳的組合不常見，但兩個都很常見。
煉乳不會特別甜，披薩也不會特別鹹，雖然可能因為這是菠蘿披薩，本身就帶有甜味，但花田千夏竟真的嘗出了一點好吃。
「不愧是老師的乖學生呢！！！」
「得了吧老師你剛才還左一個小瘋子，右一個小王八蛋的叫我，你以為我忘了啊！」
「雖然知道夏夏愛吃，但我完全沒有想過，她在這點會這麼具備嘗試精神。」熊貓十分感嘆。
真希並不想評價。
狗卷棘則笑著「鮭魚」了一句。
當晚，所有人都是肚圓滾滾地回宿舍。
花田千夏幾乎是一洗完澡，就迫不及待往床上一滾，舒服愜意，眼睛半闔。
直到聽到手機傳來震動，才爬起來找手機。
是灶門彼方的回復。
【不好意思，剛在訓練。】
【灶門彼方：那這個周六下午可以嗎？你們周六會休息嗎？】
【花田千夏：不會！我們一般沒周末……】
【灶門彼方：聽起來很辛苦。】
花田千夏忍不住淚目，其實身為學生，他們是有周末的。但奈何團隊裡有個訓練狂魔小真希，所以為了不被落下太多，他們幾乎每天都在小真希的高壓下被逼著卷。
不過卷著卷著就習慣了。
特別是最近來了個也很卷的新同學。
【花田千夏：剛開始是挺辛苦的，哈哈哈】
灶門彼方沒回復，可能又去忙了。
於是花田千夏退出和他的對話框，看了眼信息，剛好一眼，就瞄到狗卷棘。
她想到下午的事，又看到現在安安靜靜的對話框，眯起眼。
【花田千夏：貓貓探頭.gif】
【花田千夏：呼叫呼叫，呼叫狗卷~】
【狗卷棘：。】
花田千夏現在心情還算不錯，連帶著被回復句號也不介意，正想問對面在干嘛，狗卷棘似乎已經先一步猜到她要問什麼。
【狗卷棘：剛洗完澡呢。】
【花田千夏：哈哈哈，我也是！】
她等了會兒，終於是先按捺不住，問道：【所以你今天下午為什麼不開心？】
狗卷棘隔了好一會兒才回復。
【真的不是什麼事……】
花田千夏嘴角的笑意登時就下去了。
她盯著這句話，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的眉心再次隆起，手指在屏幕前虛晃兩下。
【花田千夏：可是你不開心？】
【狗卷棘：那個時候是有點……但是現在真的已經完全不會了！】
【狗卷棘：狗狗賣萌.jpg】
花田千夏反手一個退出對話框。
不說就不說！
不問了！
她臉頰發燙，只覺得怎麼想怎麼不痛快，最後還是氣，又把人對話框點開，設置成勿打擾，去看別的信息。
研二哥和陣平哥發來的信息內容高度一致，都在說讓她這段時間小心點，不要亂跑，說最近的米花町不太安全。
花田千夏一邊回復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一邊火速截圖，發到班群裡問：【大家知道最近米花町發生什麼事了嗎？】
狗卷棘第一個回復：【我去查查。】
花田千夏當場哼了聲，不搭理。
【熊貓：好像沒聽說？】
【真希：我也沒有。】
【乙骨：我好像知道一點……】
【花田千夏：@乙骨快來說說！】
也不知道乙骨憂太從哪得到的消息，反正從他那裡，花田千夏知道了最近米花町有個到處安炸彈的狂魔。但警察那邊的處理速度很快、也很完美，所以每次都是有驚無險，並沒有引起大範圍恐慌。
只是至今為止，還沒有抓到布置炸彈的人。
花田千夏陷入沉思，她記得……
研二哥和陣平哥好像都是爆/炸/物處理班的？
【熊貓：現在哪裡都不太平啊。】
【狗卷棘：是啊】
【熊貓：@千夏不過你這兩位前輩是不是爆/炸/物處理班的來著？布置炸彈的人會不會因為屢次被破壞計劃，去報復他們啊？】
【真希：有可能 @千夏】
【花田千夏：我剛就是在考慮這個問題。】
【熊貓：那怎麼辦？】
怎麼辦。
她被問到了。
花田千夏輕咬下唇，眉毛擰在一起，拿著手機的手指不斷劃拉著班群的聊天屏幕，腦海中忽然躥過硝子老師之前對她說的話。
——你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少女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跑到落地窗旁，一邊拉開窗戶，一邊給硝子老師發語音：
「硝子老師，你說我的能力有沒有可能除了提升咒力和安撫負面情緒，還能進化出一個保護的能力？類似結界這類的。」
她發完語音條，對著外面喊：「藥研太郎~」
幾秒後，兩道身影應聲而落。
不過還沒花田千夏說話，藥研率先開口：「大將，夜裡風寒，你這樣穿很容易著涼。」他眼睛往下一掃，和太郎一起盯住她的腳，表情一致，眉心輕輕隆起，「你甚至光著腳。」
花田千夏頓住，立刻扭頭回房間套長袖外套，又換上拖鞋，才重新回到他們面前，開門見山：
「藥研，太郎，靈力能保護某人嗎？」
「……」
他們對視一眼，太郎太刀回答：「如果你說的是靈力本身，它並不具備保護的能力。」
「啊。」花田千夏張了張嘴。
「但可以嘗試將靈力輸入到符咒當中。」
「符咒？」
太郎太刀點頭：「本丸的結界就是依靠灌注過靈力的符咒所進行鞏固的。雖然符咒本身在咒成的一刻便具備相應能力，但靈力是最接近天地精華的一種，它能夠使符咒發揮出比原先更強大的力量。」
「唔。」花田千夏雙手在半空比劃來比劃去，「可符咒不是相對非自然而言的說法？我是想做結界，但是我是做那種，可以抵抗得住物理攻擊的結界。」
她比喻道：「比如說，你是一名普通人，然後有個炸彈在你面前爆炸了。」
藥研接道：「而你卻沒有被炸傷。」
「對對對！」
花田千夏連忙點頭，期待地看著他們。
但藥研和太郎都沉默了。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花田千夏略感失望。
雖然研二哥和陣平哥不一定會受傷……
但熊貓不說那句話還好，他一說，她就總隱隱感覺研二哥和陣平哥會出事。而且那個罪犯還沒被抓到，這樣發展下去，對方一定會懷恨在心，然後對警視廳的人實施報復。
畢竟什麼樣的人才會去犯罪？
還是通過布置炸彈的這種方式。
她垂頭，看向掌心不斷震動的手機，表哥、班群、陣平哥、精市前輩等都發來了信息。
正盯著，硝子老師的語音跳到最上面。
花田千夏點開。
成熟女性的聲音在房內慵懶地回蕩：
「可以試試。另外我剛想起，最開始關於你的報告中，有條記錄是說在你發送的推文上檢測出非常強大的咒力。也是因為那個，五條悟和狗卷棘那次才沒有跑空，成功救下你們。你看看這件事能不能給你靈感？」
她若有所思。
再次點擊，重播。
期間不知道碰到哪裡，不小心退出對話框。
然後一眼看到最上面。
【狗卷棘[13條]：我家夏夏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即時信息能不能設置勿打擾，但我私設它可以！
*狗卷給我攻！給我攻！！給我攻啊！！！
*可以初見夏夏談戀愛時候會有的小脾氣了~嘿嘿
*准備開踹飯盒
第42章 【042】
花田千夏盯著這一句。
良久, 皺皺鼻子。
誰是你家夏夏！不要臉！
想是這樣想，但她唇角卻翹了起來，點然後開狗卷棘的個人頭像, 默默關掉勿打擾。而當她這麼做的同時，手機又震動幾下。
她心有所感, 退出來, 果然在對話框上看到狗卷棘發來新的幾句。
【狗卷棘：夏夏？】
【狗卷棘：我夏夏呢！】
【狗卷棘：我那麼大一個夏夏呢！】
不要臉！
花田千夏徹底繃不住笑，點開鍵盤就想回復, 但臨門一腳, 忽然計上心頭。
已經按上鍵盤的手指微微抬起, 她眯了眯眼，只猶豫片刻便目露堅定——如果狗卷棘不告訴她為什麼不開心，她就絕對不回他信息！
誰叫他不肯說！
花田千夏輕咬下唇, 心情很好地哼著小歌退出對話框，回復完其他人的消息，又點開硝子老師的語音。
「……推文上檢測出非常強大的咒力……」
不是與她直接接觸的手機。
而是發出去的一個、只存在於網絡的推文。
花田千夏想著, 忽然抬眸。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還端正地跪坐在她陽台。
「你們去忙吧你們去忙吧。」她趕緊招呼，「我自己思考一下, 總感覺這會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主要是她還毫無頭緒。
刀劍男士們笑了。
「大將有任何需求, 隨時叫我們。」
「好的~」
「夜裡風寒，請記得關窗。」
「好~」
兩道身影直接從陽台消失, 花田千夏關上落地窗，剛坐到床上盤起腿, 就接到了五條老師的語音通話。
……五條老師？
花田千夏再三確認，竟然真的是五條老師。
他怎麼突然給她打電話？
抱著這樣的疑惑, 花田千夏按下接聽鍵, 將手機貼到耳邊, 還沒開口，就先被電話那頭的巨大嚎叫震得猛地偏頭。
什麼玩意兒！！！
花田千夏雙唇微張，瞪向正在通話的手機，然後才從這陣嚎叫中聽到一個熟悉的、帶笑的聲音：
「喂喂？小夏？喂喂？」
「……五條老師？」
花田千夏猶豫地將手機貼回耳邊，而在這個過程中，一個大膽的念頭劃過大腦：
「你不會是想故意嚇我吧？！」
「哈哈哈哈怎麼會呢~」
「我看你就會啊！不然你干嘛要在咒靈嚎這麼大聲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花田千夏嚷完，又聽到一陣巨大轟隆聲。
就像是大樓被爆破倒塌後的聲音，期間夾雜著一點輕微的、痛苦的呻/吟。
不過沒等花田千夏細聽，五條悟存在感十足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原來在小夏眼裡，老師竟然是這樣的老師嗎……」
伴隨一聲巨大的尖嘯，男人才慢條斯理地道出未盡之言：
「真傷心呢~」
正准備下床去倒水的花田千夏齜起牙。
她將手機拿遠了點，一邊穿拖鞋，一邊揉揉自己癢絲絲的耳朵，問：「老師你就不能出完任務再給我打電話嗎？」
不過……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
明明兩個小時前還在和他們一起吃晚餐來著。
特級真的好忙啊。
花田千夏再次感嘆，五條悟那邊已經回答：「老師倒是想啦，但小夏那個時候都已經睡著了？畢竟老師出完任務，噢喲！」
花田千夏倒水的動作一停。
「老師？！」
五條悟靜了幾秒，嘆道：「真了不得。」
花田千夏下意識去注意他的背景音，什麼都沒聽到，非常安靜：「什麼東西了不得？」
「嗯……」五條悟似乎沒在聽她說話，喃喃道，「這照片如果拿到棘那邊，我們的咒言師估計得當場暴走吧。」
花田千夏聽出了他的興致勃勃。
但她更感興趣的是：「什麼照片？」
「沒什麼喲！」
「騙人！」
花田千夏把水壺往台面上一擱，發出明顯的聲響：「你剛明明說了啊，照片和暴走！所以為什麼狗卷會暴走啊？是什麼照片？」
「你果然是貓的好奇心。」五條悟感嘆道，接著忽然語氣一轉，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不對，你怎麼還叫人狗卷？！！」
「什麼啊？有什麼問題？」
花田千夏一頭霧水。
「當然有啊！」五條悟超大聲，背景音忽然又傳來一聲巨大的轟，就像有什麼東西被打飛了，「你不是都已經想起自家小竹馬了嗎？為什麼還不叫人家名字？！！」
花田千夏感覺自己被理所當然的質問了。
簡直就是那個莫名其妙。
「不是。」她喝了一口水，一腳踩上床，「你到底為什麼打電話啊？如果是為了說這個我就掛了，我今晚有東西要研究。」
「就你那小腦瓜子能研究出什麼~」
「……你又知道！」
「當然啦，因為小夏沒有咒術大腦。」
花田千夏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咒術師！」
「靈力大腦也是哦，但意外的上限非常高。」
又是一聲嘈雜的碎裂巨響，五條悟的聲音夾在中間，不太真切：「所以很幸運地擁有了我！」
「什麼叫幸運地擁有你。」花田千夏沒好氣，「你快好好做你的任務吧老師，我掛了。」
但五條悟緊接著變遠的聲音阻止了她。
「硝子跟我說你在思考開發靈力~」
掛斷的動作一頓，花田千夏慢慢將手機貼回耳邊：「……對。」
她聽了會兒手機那頭震天響的轟隆聲，將手機擴音放到枕頭旁邊，趴回床上：「硝子老師說，在我的推文裡檢測出咒力，但我想不明白，推特不是具體物件，構不成注入咒力使其咒具化的說法。」
「……」五條悟的聲音還是很遠。
唯一比較清晰的就是亂七八糟的、聽著怪嚇人的轟炸聲。
花田千夏聽不太清，湊過去：「老師？」
那邊只剩下徹底的轟隆聲。
花田千夏嘆氣，雙手攏攏枕頭，墊在臉下面，側著腦袋看正在通話計時的手機。
她的太陽穴在隱隱發脹，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不斷鼓動。
似乎……忽略了什麼。
可到底是什麼呢？
花田千夏長長吁出一口氣，眼睛半閉，在不經意思緒遠離間，被一句忽然在耳邊炸響的聲音驚得彈起來：
「因為和推特沒關系喲。」
少女驚疑不定地撐著床面，半晌，才看向不斷傳出聲音的手機：「咒力是從負面情緒提取出來的力量，你發出那條推特時的情緒極不穩定，所以靈力沾染上強大的負面變成咒力，呈現在【窗】的面前。」
五條悟這次的聲音非常清晰，含著他特有的笑意：「之前沒告訴你，就是因為這件事並不是什麼值得研究的事情啦~」
「啊？那硝子老師為什麼……」
「因為硝子沒有我了解你呀~而且——」
隔著手機，花田千夏仿佛看到男人的笑臉。
「老師可是比小夏還了解你能力的人喲。」
「……」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說，花田千夏鐵定嗤之以鼻，心想她自己都不了解，別人怎麼可能了解？
可是現在，說這句話的人是五條悟。
有種莫名的強大信服力。
於是她再次趴回去，干脆把這種東西的思考完全丟給班主任：「所以老師你有想法嗎？」
「凝聚。」
凝聚？花田千夏翻過掌心。
熒藍色的光芒在整個手心亮起，她細細感受著靈力在體內的流動。
電話那頭，五條悟的聲音適時響起：「不要太放任靈力在身體裡自由流竄，嘗試引導它們往你手上移動。」
往手上移動。花田千夏擰起眉。
她盯住自己的手臂，但以往只要自己念頭一動，就有所回應的靈力，這一次似乎完全不為她思想所動，依舊穩穩當當地盤踞在身體中央。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沒有任何變化。
「沒用啊……」她小聲道。
「因為你不夠堅定。」
也不知道五條悟是怎麼聽到的：「你沒發現嗎？只有當你特別想做成一件事的時候，你的靈力才會供你驅使。比如當你想看清真希和棘對練的招數，以及想知道冰帝連續跳樓事件的背後，是不是三森的怨靈在搞鬼。還有最開始，因為想要殺死咒靈而無師自通了靈力輸出——雖然因為輸出不夠而變成增強，但本意是想殺死，對吧。」
「……」
這麼一聽，好像的確是這樣。
因為每一次當她需要時，靈力的反饋都太過理所當然。也是因為靈力的回應速度夠快，所以花田千夏很少思考自己為什麼能做到，又是因何做到。
她只是想要做，想去做。
於是深埋體內的靈力便給予回應。
就仿佛……
她練習過千百次一樣。
因為太過熟稔，所以失去了思考的空間，就像人餓了就吃飯，渴了就喝水，生存就需要呼吸那般自然，是直接存在於她身體中的自然。
「所以想想今晚為什麼忽然想研究靈力。」
五條悟邊說，邊往【帳】外走。
身後已經被沒了一半的建築物搖搖欲墜，在他踏出【帳】的那一刻轟然倒塌。
靠在車門邊等待的伊地知直起身來，體貼地沒有出聲，而是迎上來，接過被他拎著後領從裡面拖出來的詛咒師。
然後他們同時聽到一聲遙遠卻巨大的：
「轟！！！」
伊地知愣了下，飛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五條悟正在通話的手機。
某位最強也明顯愣住。
接著就聽電話那頭，在仿佛山崩地裂的破碎聲中，一句驚懼到變調的女聲清晰到仿佛就在他們耳邊響起：「真希啊啊啊啊啊啊啊！！！」
*
高專今晚注定不安寧。
而罪魁禍首……
「研究能力可以放在白天。」夜蛾正道看著跪坐在面前、滿臉通紅的少女，放在大腿上的手握成拳又克制地放開，握成拳又克制地放開，「並且在空曠、安全的地方。你覺得呢，千夏。」
「對不起……」
少女聲若蚊蠅，更加用力垂下頭。
夜蛾正道說不出沒關系這種話，畢竟幾乎直接把女生宿舍整個二層轟掉，這種場景別說百年，千年都難得一見。
該說好險她還有點腦子……
沒有面朝自己同學的房間練習？
夜蛾正道看了眼聽到動靜趕來、現在坐在一邊的三名一年級男生，靠在窗戶邊的家入硝子，最後看向從剛才就沒有說話的禪院真希。
這位只要稍差點就直接沒命的禪院家天與咒縛，此時正雙目緊閉、雙手環胸地坐在沙發上，表情那叫一個波瀾不驚，穩如泰山。
夜蛾正道又看回拿著頭頂對他的花田千夏。
以及她身後穩當當站著的兩位付喪神。
想罵、但不知道該從哪開始罵。
因為實在過於離譜了啊！！！
就連五條悟年輕時都沒離譜成這樣！誰沒事大半夜研究能力！？就算真的不乏好學的孩子會這麼做，但是直接轟掉自己宿舍？
哈……
不要笑啊夜蛾正道！
高專校長有些痛苦地垂頭，努力抑制著無力到極致反而想笑出聲的衝動。結果他這邊克制著，就聽到一聲很小、很小的「噗」。
他瞬間抬頭：「花田千夏！」
「對不起！！！」少女閉著眼紅著臉，聲音超大，「因為真的太離譜太抱歉所以怎麼也沒辦法克制了嗚——」
夜蛾正道拳頭驀地握緊。
然後辦公室門被一把推開：
「嗨嗨，我回來啦！」
五條悟人未到聲先到，語氣過於歡樂，聽得夜蛾正道腦門直跳：「我還繞路去看了眼女生宿舍，真是好家伙啊小夏，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學生！有老師當年風範！」
「五條悟！」
夜蛾正道嘭的聲砸桌。
五條悟一屁股坐到他旁邊，笑了下：「但就算是老師，當年也沒干出過炸宿舍這種事，甚至剛聽到的時候感到過於離譜而發笑了呢。」
夜蛾正道看著少女臉上的紅暈終於褪去。
她似乎終於察覺什麼，嘴角抿起，臉色發白。
「所以……」五條悟的眼睛雖然被繃帶嚴嚴實實遮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光落到花田千夏身上，接著語氣斬釘截鐵，鏗鏹頓挫，「老師是絕對不會幫小夏償還修補的宿舍錢！就算小夏炸掉宿舍有一部分老師的責任！也絕對不會！！！」
靜默一片。
接著所有人視線統一，猛地看向五條悟。
「有你的一部分責任？」家入硝子眯眼。
「什麼意思？」夜蛾正道語氣陰沉。
「悟……」熊貓深吸一口氣。
五條悟咧開嘴，哈哈、哈哈的笑著：「因為夏夏難得主動研究自己的能力，老師一個高興，就把「蒼」的使用方法教給了她呢。但是很明顯沒有我控場，小朋友還是不要隨便使用「蒼」吼~」
「……」
「五條悟——」
「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李太忙吖的手榴彈！記下，等我有時間了搞個加更……
*無獎競猜：女生宿舍轟掉了，那麼她們要住到哪裡去呢。（笑眯眯，笑眯眯）
第43章 【043】
於是對靈力的訓練再次提上日程。
與之前控制靈力輸出不同, 這次是在控制輸出的前提下，再進行凝聚和精煉。
就像冶鐵，用各種辦法將包裹在礦石中的金屬提取出來, 而花田千夏要做的，就是將靈力外層那最強大的被動攻擊力剝離, 露出裡面最柔軟、但威力更足的中心。
進展得非常不順利。
她發現自己真的很不適合精細操作。
再加上脫離了身體的靈力很不可控, 不是把這裡砸出一個坑，就是在那邊轟出一個洞。
所以不到半小時, 花田千夏看著眼前被自己轟得稀巴爛的操場一角, 汗流浹背, 呼吸灼熱，感覺比跑完五十圈再和真希對練了兩小時還累。
難受。
痛苦。
……不能焦慮。
她雙手撐著膝蓋，再次呼出一口灼熱的氣, 接著伸手，一抹下巴上宛如在淌水的汗，伸手勾起完全貼著身體的領口。
不能焦慮。
花田千夏再次暗暗提醒, 直起身來。
五條老師說，靈力於她如魚得水, 唇亡齒寒, 是不可分割但又相互存在的一部分。如果將靈力比喻成一個人，那這個人的強大與否全然取決於她的意志。
只要她足夠穩定。
她深吸口氣, 雙指交疊立於身前。
熒光的藍點在指尖亮起，接著慢慢升起, 停在半空。隨著時間推移，光點越來越大, 越來越大, 最後形成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光球。
無風自動的黑發在身後飛揚, 花田千夏表情肅穆，雙眼銳利。
指尖之上，光球開始晃動，氣息可怕的藍色光線不斷從球體中間溢出，伴隨細微的、電流般的聲音，又飛快收攏回球體中心。
少女漸漸露出吃力的神色。
但仍咬牙堅持。
起風了。
以少女為圓心，半徑五米的地方開始掀起塵土，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般，往中間聚攏。
塵嘯漸大，將花田千夏圍攏在中間，空氣仿佛被慢慢抽離，哪怕隔了一段距離，也能讓旁人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窒息氣息。
禪院真希一把扯住准備繼續往前的乙骨憂太。
後者被拉得一個踉蹌，回頭看到是真希，不解：「真希同學？」
「……嘖。」真希沒有看他，而是對著操場角落的花田千夏皺起眉，「如果你想被卷進去，就繼續往前。」
乙骨憂太也看過去，撓撓側臉，一邊平復紊亂的呼吸，一邊小聲道：「這麼可怕嗎……」
他覺得和半小時前差不多啊。
真希懶得理他，掉頭就走。
乙骨憂太趕緊跟上，半路遇到剛好跑完半圈停下的狗卷棘。
「喂。」真希站定在台階下，對坐在台階上的五條悟直言不諱，「就不能讓那家伙去別的地方練習嗎？在操場練習的話很影響別人啊。」
「是這麼考慮過，但小夏獨自一人練習的話，進步不會和現在一樣迅速哦。」五條悟單手握拳，撐住臉頰道，「畢竟小夏是個需要枷鎖的人呢，枷鎖越重，進步速度越快。」
乙骨憂太完全聽不懂。
真希則是「哈？」了一聲，似乎無法理解。
五條悟沒有解釋的意圖，只是嘻嘻一笑：「這個問棘就知道咯，他最清楚了。」
但可惜他點名的人無法正常說話。
而且比起聽他們說話，少年的注意力顯然更多的在不遠處少女身上。直到聽到自己的名字，才眨著眼茫然地看過來：「鮭魚？」
「叱。」
「嘖嘖。」
「哎喲喲~」
而不習慣用語氣助詞揶揄人的乙骨憂太左右看了看，謹慎的一錘定音：「狗卷同學真的很喜歡花田同學呢。」
狗卷棘：「——！！！」
熊貓大笑：「哎喲棘臉好紅！！！」
已經拿出手機狂拍的五條悟：「喲喲喲！」
真希嘲諷地笑了：「呵！」
緊接著響起一聲震天響的：「轟！」
所有人又看回去。
「又失敗了呢。」
「鮭魚。」
「感覺真的好難啊。」
「那是肯定的，畢竟原理取自「蒼」。」五條悟看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站起身，拍拍沾上灰塵的褲子，雙手在嘴巴前面圍出一個圓圈：「小夏——准備出發啦——」
*
這次任務地點是游樂場裡的鬼屋。
「是以歷史中著名的海盜船為藍圖制作而成，一經投入使用便吸引了許多游客。之所以觀測到詛咒，是【窗】的工作人員在輪休時與友人來游玩的緣故。看感覺應該是個一級，但還不清楚術式，只知道有人玩完鬼屋回去後就開始胡言亂語，說自己看見了怪物，嚴重的甚至被送去了精神病院。」伊地知邊開車，邊道。
「精神病院？」五條悟雙腳搭在副駕駛座上，手裡還拿著一份芝麻丸子，「小夏小夏，你的病友誒！」
「回去之後才看見怪物的？」花田千夏沒有搭理五條悟，一邊問伊地知，一邊努力與黏在牙齒上的糯米丸子戰鬥。
「是的。」伊地知回答。
「哦。」花田千夏繼續舔牙齒，但丸子實在太黏，她舔得自己滿嘴都是口水，都沒能成功把它弄下來。
無可奈何下，她只能求助五條悟：「老師，你有沒有牙簽？」
「沒有，惠惠呢？」副駕駛座的男人問。
與花田千夏同坐在車後排，手中靠著車窗的的黑發男生回答：「沒有。」
「沒有。」於是副駕駛座的男人又說。
花田千夏無語：「我聽得到。」
於是她又專心地與牙縫裡的丸子戰鬥，順便問伏黑惠：「伏黑，你這丸子在哪買的啊？」
「在我學校附近。」一直在看車窗外的男生側頭看來，表情困倦。
「哦，可以告訴我店名嗎？」花田千夏掏出自己手機，「加個聯系方式？反正你以後也要到高專上學嘛。」
「我的比較難打，有下劃線，花田前輩報一下自己的id就可以了。」
「哦，summerlight，全部小寫。」
伏黑惠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好了。」
花田千夏通過好友，很快就收到甜品鋪的名字，以及一個定位地址。
挺貼心的。
花田千夏在對話框裡回復了個謝謝的表情包。
剛抬頭，發現已經到了。
這個游樂場是新建成的，位於東京都，聽說背後是四大財團之一的赤司集團投資興建，於最近兩周進行開業試運營。
很多東京的小學都把這裡當做首站，成群結隊的小學生排排站著看帶隊老師說話，場面看起來有點可愛。
但是下車前，花田千夏透過車窗，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咦？」
「怎麼了。」
但是伊地知已經將車開過去了，花田千夏只能扒著窗口，回過頭：「我好像看到了毛利先生的小孩。」
「毛利先生？」五條悟扭頭。
「嗯，之前大家一起出去吃飯時，認識的叔叔。」花田千夏說，「他想知道熊貓的人偶服在哪裡買的，可能是想買回去穿著逗他女兒開心。」
「誒~我都沒聽你們提起過。」五條悟咧開嘴。
「因為不是什麼大事。」花田千夏說。
「卻意外地記得很清楚？」
花田千夏點頭：「可能因為那是第一次和全班同學一起去外面吃飯，所以記得特別清楚吧。」
因為園區禁止車輛，伊地知沒有把車開進去，但由於他們是來工作的，所以剛進大門，就有人來引。
「小夏一會兒知道怎麼做吧？」
五條悟問。
「知道。」
花田千夏點頭。
「要小心哦。」
「我只輸入一點點試試！」
旁邊的伏黑惠看了眼打啞謎的兩人。
雖然好奇，但他直覺還是保持沉默得好。
但這架不住五條悟叮囑完花田千夏後，轉過來和他說：「惠惠也要小心哦，不要被你花田前輩拖了後腿，一旦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就直接解除術式！知道嗎？」
伏黑惠詫異：「哈？」
他看了眼衝自己笑得靦腆的少女，又看向同樣笑眯眯的五條悟，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於是剛進去，伏黑惠就問花田千夏。
「前輩的術式是什麼？」
「嗯？」
黑發少女一邊扎頭發，一邊略帶思索的回答：「說不大清，大概是可以輔助，也可以攻擊吧。」
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讓伏黑惠皺起眉。
不過還沒等他說話，花田千夏已經一甩身後的馬尾，利落地衝他一笑：「但是今天主要是輔助哦~五條老師不允許我做出任何攻擊，所以祓除的任務就要拜托伏黑啦。」
「什……」
少女眉眼間的色彩過於輕松愜意，伏黑惠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裡。
明明說出讓人感到離譜的話。
他忍不住頭疼。
算了。反正那個人的學生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本來未知的咒靈就已經足夠他警惕，身為前輩的同伴又是這副樣子，剛才介紹的時候也沒有說評級……
他突然反應過來：「前輩是幾級？」
「我沒評級。」
哈！他就知道！
伏黑惠心底嘆氣，雙手虎口相對。
「玉犬。」
一黑一白兩條犬從暗處鑽出來。
花田千夏感興趣地看著它們。
見其中一只黑色的大犬走來聞聞自己，便彎下腰去摸了摸，問：「好神奇啊。」
雖然上過課後，知道有多少名術師就有多少種祓除詛咒的術式，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別人使用術式——不對，更正，第二次。
第一次是狗卷棘。
只是和十種影法術相比，狗卷棘的就忽然顯得，嗯，有那麼一點點的單調？
花田千夏想著就忍不住笑。
這可不能讓他知道。
不過，她是第一次這麼清晰看到，將咒力從身體裡剝離出來、形成實體的過程。
怎麼說呢，不算完全剝離。
因為它們以一種方式存在於兩條玉犬身上。
看起來有點像是她和藥研、太郎。
所以，如果只是提升兩條玉犬的咒力……
花田千夏歪頭，看向已經往前走的伏黑惠。
應該不會傷到她這位後輩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廣東溫度劇降+來m，所以寫這一章時實在是狀態不夠好，沒辦法給大家繼續多點字數，所以這章就在3000出頭打住！我們明天再約！
第44章 【044】
到處都是殘穢。
黑漆漆的、如濃墨一般重重塗抹在各個角落, 搖曳在頭頂的吊燈發出常年失修的聲響。昏黃的光線下，輕微的哭聲從黑暗遙遠的角落裡傳來，帶著滿空氣陰寒, 如影隨形地在兩人耳邊奏響。
「好吵。」花田千夏捂了捂耳朵。
伏黑惠沒有吭聲。
他走在前面，離花田千夏不遠不近的位置。
而一黑一白兩條犬墜在她身邊, 兩條前腿壓低, 毛微微炸開，齜著牙, 一直呈低吼狀態。
這裡的詛咒氣息已經濃郁到令它們無法冷靜。
花田千夏摸摸挨著自己腿的黑犬。
對比明顯在警戒的伏黑惠, 她的姿態倒是輕松到無以復加, 甚至還很有閑心地到處觀望整個鬼屋——鬼屋的工作人員一早就切斷了所有裝置的電源，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擔心會突然冒出來一個血肉模糊的鬼頭……
花田千夏瞳孔猛地一縮。
條件反射一個抬手！
嘭的一聲巨響，伏黑惠的聲音緊隨其後：「前輩！」
再一看少年, 已經跳出幾米遠，他身前兩側，兩條玉犬正齜牙咧嘴地看著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怔怔地看著他, 半晌才道。
「伏黑？」
「是我，前輩。」
「發生什麼事了？」伏黑惠沉著臉, 語氣不穩地問, 「你剛才看到什麼？」
畢竟剛才如果不是他閃得快，這一巴掌就要拍他腦袋上了！
「我看到……」花田千夏皺起眉, 忽然注意到自己正在湧動靈力的手，趕緊放下來, 「我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鬼頭。」
甚至因為太過逼真，直接應激了。
想當初她被小醜咒靈貼臉, 都沒有這麼激烈的反應……是因為這是「鬼屋」嗎？
伏黑惠盯著她, 也就是說前輩是將他的腦袋錯認成鬼頭, 所以才忽然發動攻擊。
那麼這個咒靈的術式大概是……
「看來我們不適合走在一起。」
只是沒等他開口，花田千夏就先開口了。
「如果我們一直待在一起，我會控制不住我的腦子。」她神色平靜，「我會想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突然從走廊盡頭走出來的紅衣……」
她沒有說完。
伏黑惠已經從她的表情中看到倒影。
他猛地一個轉身，黑白兩條玉犬已經咆哮著朝他身後衝了過去，卻直直穿過那道紅衣身影，一頭撞到牆上。
紅衣黑發的蒼白女鬼站在走廊盡頭，望著他們，眼底漆黑，表情陰郁。
但就在他看清的下一秒。
紅衣女鬼慘白的臉赫然已經衝到眼前，塗著黑色指甲油的十指成爪，直衝他腹部而來。
伏黑惠咬緊牙關，正准備生生挨這一下，一聲野獸嚎叫忽然猛地在整個空間炸開，已經衝到眼前的女鬼頃刻間化作一道煙霧，從眼前散去。
他後退了一步的腳穩穩踩住地面，整個身體還保持著向後傾斜的姿勢，望著正前方，瞳孔微震。
那是……什麼？
如同深淵的瞳孔透著無盡凶光，鋒利的牙齒籠罩在冰冷的氣息中。比任何犬種都要高大、粗壯的兩條狼犬正直直看著他，利爪撐著地面，前肢曲起，仿佛隨時都要往前猛撲，化作嗜血的猛獸朝他發動攻擊。
玉……玉犬？
如果不是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咒力……
不。不對！
除了自己的，還有——
「伏黑。」花田千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伏黑惠的思緒戛然，心湖仿佛被這一聲輕輕震動，帶著一切都已水落歸槽的命定感。
他轉過頭，看向在昏暗光線下，雙眼散發著幽幽藍光的黑發前輩。
她衝他笑了笑，表情柔軟，說。
「去吧，我就在這等你。不過你要小心點，因為我的腦子……」少女嘆氣，「它有點控制不住。所以盡快找出那只咒靈，不然我很擔心我一個不小心，給你幻想出什麼你搞不定的鬼出來。」
*
接下來的時間，伏黑惠充分體驗了一把花田千夏的想像力。
從四面八方來的斷手、從腳底冒出的長舌鬼、從頭頂倒掉下來的白衣貞子、以及戴著寬檐帽、跟他高喊決鬥卻只剩下半個身體海賊等等……
如果只是這樣還好，問題就在於，它們每一個都極！具！攻！擊！性！
而且它們還可以隨意穿梭於牆體之間。
但伏黑惠不行。
如果不是每次當他差點被突臉的鬼撓到，兩條玉犬都能反應迅速的抵擋撕咬，伏黑惠懷疑就算自己有幾條命，都不夠交代在這裡。
當然，這只是誇張說法，他不可能死在這。
可無論怎麼看都太離譜了啊，這和前輩自己打自己有什麼區別！
祓除完咒靈，伏黑惠大大松了口氣。
玉犬在他旁邊繞著圈，搖尾巴吐舌頭，還不停用頭往他的手心裡拱，求摸摸意圖非常明顯。
他什麼時候見過他們這麼興奮？
伏黑惠一只狗擼一下。
現在的他們比起剛才要小很多，不，應該說，是又變回了他熟悉的那個大小。周身的恐怖與暴戾氣息散去，回到了以往純良大狗的模樣。
所以……
這就是花田前輩的術式？
伏黑惠從鬼屋後門鑽出，陽光湧入視野，刺得他微微眯眼。緊接著才是熱鬧的嘈雜聲與風中傳來的絲絲甜味，他完全睜開眼，看到了蹲到鬼屋門口吃冰糖葫蘆的三人。
更正，是兩人蹲著，一人站著。
伊地知沒有其他兩位這麼隨心所欲，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他也跟著吃這種食物的畫面。
花田千夏蹲在五條悟的旁邊，她應該是一察覺到【帳】解除就立刻離開了鬼屋，看到他後還很興奮地舉起一只手，指尖掛著一個塑料袋：「小惠快來！五條老師也買了你的份哦！」
伏黑惠走過去的動作一頓，「小惠？？？」
他沒穿越時空吧？為什麼只是一會兒沒見，稱呼就從「伏黑」變成了「小惠」？
一定是你！
伏黑惠眼神猛地盯住五條悟。
五條悟嘬著冰糖葫蘆外面的糖衣，一歪頭。
「啊，抱歉抱歉。」結果是花田千夏面露歉意地說，「因為剛才和五條老師討論你的術式，我聽他一直小惠小惠的，就……不好意思，伏黑。」
「……不，沒什麼。」伏黑惠微頓。
他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景，但要他說「沒關系，就叫我小惠吧」也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這個給你~」
「謝謝。」
見伏黑惠收下冰糖葫蘆，花田千夏才眉開眼笑地問他：「你剛有沒有感覺不舒服的地方？還有玉犬，我後面沒感覺到它們，應該是在某個瞬間和我的鏈接中斷掉了。」
「他們……」伏黑惠拎著裝冰糖葫蘆的袋子，思索著道，「在和海賊戰鬥的時候變小的。」
他沒說完，因為五條悟忽然舉手：「海賊？」
伏黑惠沒有說話，只是盯著花田千夏。
五條悟也噌的轉頭。
頂著兩人視線，花田千夏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特別靦腆：「那只咒靈的術式好像是恐怖代表具現化，會讀取心思比較活躍的人的大腦。我剛才在等伏黑的時候，不小心就……」
她舉起兩根手指，「想得有那麼點點多。」
「不是一點點。」
伏黑惠死魚眼。
花田千夏的不好意思變成特別難為情：「是挺多的……」不過下一秒，她又理直氣壯起來，「那我無聊嘛！」
怎麼？還要我誇誇你？
伏黑惠繼續盯她。
五條悟則一臉理解的表情：「那倒是，無聊的時候會想多點也正常。」緊接著感興趣道，「所以你想了大章魚沒？」
伏黑惠：「？」
花田千夏：「什麼大章魚？」
「就是那種身上有十八根觸手，每個觸手的吸盤裡都有牙齒，只要叼上一口就立刻血濺當場的大章魚啊！」
花田千夏露出一臉恍然，是竟然還有這種存在的震撼感：「沒有。」
伏黑惠：「……」
什麼都別說了，謝天謝地他們進去前不知道咒靈的術式是具現化。
插科打諢時間結束。
伏黑惠想著剛才的玉犬，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前輩，你的術式到底是什麼？」
花田千夏：「提升咒力。」
好半晌，伏黑惠張嘴：「哈？」
緊接著連續幾聲哢嚓。
兩人同時看過去，就見五條悟拿著手機，上躥下跳地瘋狂拍伏黑惠：「真是難得一見你這個表情呀小惠~老師要洗出來放大！」
「別干這種變態的事情！！！」
「誒~放你房間而已啦，怎麼就變態了！」
「我又不是自戀狂！」
結果沒結束多久，又開始插科打諢起來。
花田千夏吃著糖葫蘆看他們嚷嚷，非常自覺地保持安靜，接著莫名感嘆——
大概從別人的角度看她和五條老師，估計也是她現在這個心態吧。
絕對不要出聲！
不然必定會被拖下水！
不過五條悟可能有什麼神奇的魔力。
明明伏黑惠看起來那麼清冷，碰上五條悟就好像被打通任督二脈，忽然開朗許多，一句一句接得完全停不下來。
直到五條悟一句：「誒~惠惠今天好奇怪哦，明明平時都會完全忽視老師或者直接翻白眼走掉——」
他忽然頓住，語氣輕飄飄的：「惠惠想當男配？！！」
花田千夏&伏黑惠：「？」
什麼男配？
卻見五條悟已經開始碎碎念：「也是啦，畢竟青春校園戀愛劇的確要有一個追在女主角身邊的男二才能好好刺激男主的感情進度。雖然現在男女主都住在同一棟了但好像還在互叫名字的階段，但比起三角戀，老師還是喜歡一對一的感情模式多一點啊。」
花田千夏看向伏黑惠：他在說什麼？
後者也看回來：我不知道。
花田千夏眨眨眼：你不是他養子嗎？
伏黑惠眉心微皺：誰說養子就要很了解？
最後還是吃完了冰糖葫蘆的伊地知開口。
「我們回去吧。」
*
花田千夏開始頻繁的出任務。
搭檔自然是伏黑惠。
效果喜人且驚人。
雖然還不敢隨便用在人身上，但她已經從玉犬的反饋中探得，自己該往它們身體裡輸送多少靈力（咒力），換言之，她開始漸漸清晰玉犬的上限在哪。
也就是說，目前伏黑惠的上限在哪。
只要不超過上限，她可以隨心所欲控制輸出。
而除此外，還有一件事。
「惠，你一直請假沒關系嗎？」
結束一天任務後，花田千夏癱在車後座，問伏黑惠。
畢竟現在的他是國三生，課業應該很重吧？就像她之前讀國三那段時間，班主任可是盯他們盯得很緊，導致花田千夏那段時間天天在教室裡聽咒靈們怨氣衝天的鬼哭狼嚎。
「考不上怎麼辦！」
「這道題真的不會做啊——」
「我真的不想再學習了！」
之類的。
「沒關系。」伏黑惠搖頭，但從他快要睡著的表情來看，也看得出來連軸轉下，他已經有點吃不消。
花田千夏覺得可能有一部分因為自己。
畢竟每次任務他其實都在默默承受過多的咒力，會累也非常正常。
雖然算算日子，好像也只有短短三天。
但伏黑惠沒有抱怨過。
即便知道自己被當成陪練。
花田千夏看著少年被夕陽照耀的側臉，和慢慢閉上的眼睛，忽然想到什麼，趴到副駕駛座的位置上，壓低聲音：「五條老師五條老師。」
五條悟也壓低聲音：「什麼什麼？」
「明天灶門前輩和我妻前輩要過來。」
「哦~約的明天？」
「嗯！我之前忘說啦。」
五條悟看向閉著眼、呼吸逐漸綿長的伏黑惠，比了個ok的手勢。
於是花田千夏又坐了回去，拿出手機安靜地看。
狗卷棘問她今天回不回去吃晚飯，說打算在宿舍裡煮壽喜燒，順便小小地提醒了句：
【狗卷棘：你已經很久沒和我們一起吃飯了……】
【花田千夏：吃！吃！這次必須吃！】
【狗卷棘：好！！！】
花田千夏看著手機，彎眉笑了，忽然想到什麼，看了眼安安靜靜的伏黑惠。
【花田千夏：對啦，我可以帶上惠嗎？】
【狗卷棘：……惠？】
【花田千夏：嗯嗯，惠！伏黑惠啦伏黑惠，你不是也認識嘛？】
花田千夏沒有收到回復。
她有點奇怪，戳戳沒有反應的手機屏幕。
又等了幾分鐘，還是沒有。
這是怎麼了？
正當花田千夏想發信息詢問的時候，狗卷棘的信息終於姍姍來遲。
【狗卷棘：好，熊貓說添多副碗筷。】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斥巨資買了鍵盤，接下來要好好碼字了（握拳）
第45章 【045】
「禪院前輩。」
「不要叫我姓氏啊。」
「欸？？」
花田千夏看看伏黑惠, 又看看過來開門的真希，吸了口氣：「你們兩認識啊？」她以為只有狗卷棘認識惠呢。
「那個繃帶白痴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伏黑惠是禪院家的孩子。」
花田千夏謔的看向伏黑惠，又看回禪院真希, 在短短幾秒內，也不知道腦袋裡千回萬轉了什麼東西, 最後說道：「嗯, 你們是挺像的。」
真希&伏黑惠：「……」
前者果斷翻了個白眼。
「不過就算你不知道，十種影法術不就是禪院家祖傳的術式之一。」
真希雙手環胸：「你們搭檔這麼多天, 你都沒反應過來？你上課都在干嘛？」
「肯定是發呆啊, 夏夏不就最會了。」
廚房門口, 熊貓探出個頭：「那種看似認真，實際上什麼都沒有聽的表情，連正道都被騙了很多回呢。你好, 我是熊貓。」
伏黑惠點點頭：「熊貓前輩。」
「說起來，悟呢？他不是要一起吃？」
「五條老師又又又又臨時接到任務啦。」
真希側過身，花田千夏帶著伏黑惠走進去, 期間還不忘記給自己辯解：「我只是一時沒想起來，這幾天都思考我的術式去了。再說, 你們那個家族的祖傳術式那麼多, 我哪記得住全部。」
最重要的是，她對封建糟粕大家族沒興趣。
「所以你那天上課在干嘛？」
「在和赤也討論東京哪家甜品店最好吃。」
真希對著伏黑惠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伏黑惠：「……」
他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似乎覺察到他的視線，轉過頭說：「好孩子不要學哦。」
表情認真嚴肅, 話也非常積極向上，如果那雙綠眸沒有亮晶晶的、還隱含狡黠笑意的話。
於是伏黑惠應道：「好。」
他發現了, 比起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 花田前輩現在看起來真的很放松。人還是柔軟的, 但松弛度跟和他獨處時的感覺很不一樣。
房間裡人很多。
今年咒術高專的高一生加上轉校生就有五名，基本算得上是歷史大豐收。
和坐在沙發上的乙骨前輩打了個招呼，伏黑惠剛被招呼著坐到對方旁邊，就聽到花田千夏繼續說：「說起來，狗卷呢？」
「他剛才不小心把番茄汁倒在自己身上，回宿舍換衣服去了。」
真希靠在飯桌旁邊，拿過一杯冰綠茶，輕輕晃著：「快開飯了，你要不要去找找他？」
「哦……」花田千夏掏出手機。
「我剛才打過，沒接。」
聽到這裡，伏黑惠輕輕挑眉。
他看向禪院真希，但對方的表情一無所動，無懈可擊，於是他又看向身邊坐著的乙骨憂太。
後者捧著杯冰紅茶，邊喝，邊看花田千夏，眼神直勾勾的，表情帶著一絲反常的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被察覺出什麼似的——
然後他看了過來，露出靦腆一笑。
和花田前輩一般上下，異常敏銳的感知力。
伏黑惠默默收回視線。
「那我去找一下他……不過真希，你以前不是完全不喝這種綠茶嗎？」
「有嗎？」真希依舊波瀾不驚。
「有啊。」
花田千夏孤疑地看著她：「之前我招呼你的時候，你都是直接來一句這種兌了水的茶葉精有什麼好喝，然後扭頭就去喝你的茶葉泡茶。」
真希臉色變都不帶變：「今天突然想喝點茶葉精兌水。」她又吸了一口，「不可以？」
「……可以。」
花田千夏扭頭看向伏黑惠，欲言又止：「那小惠在這裡等我回來？」
伏黑惠點頭：「前輩你去吧。」
狗卷棘的宿舍在三樓。
原本他在二樓，但因為女生宿舍被花田千夏推掉，經過商議，女生們統一搬到男生宿舍的二樓，而原先住在二樓宿舍的男生全部挪去三樓。
不過當時住在宿舍二樓的只有狗卷棘一個，所以實際上挪宿舍的人也只有他。
「叩叩。」
花田千夏敲敲門：「狗卷？」
裡面沒聲音。
花田千夏又敲了敲門，還是沒聲音。
「狗卷——」她微抬下巴，手指曲起不斷輕叩著房間門，在篤篤篤的背景音中，少女拖著長音，「快吃飯啦，你在做什麼啊——」
她聽到了靠近的腳步聲，然後，房門打開了。
亞麻發色少年穿著淺色上衣和黑色褲子，渾身水汽地出現在眼前。
「鮭魚。」他輕輕應道。
花田千夏看著他臉上的紅暈，不知道為什麼余光忽然注意到他的身後。
那是狗卷棘的房間。
……她還沒看過。
腦子轉著這莫名的念頭，花田千夏眼睛牢牢盯著狗卷棘，不知道為什麼臉有些發燙，或許是被他身上的濕潤氣息熏的：「你剛去洗澡了？」
「鮭魚。」
少年喉結上下滾動，往前踏了步走出來。
這種撲面而來的潮濕感讓花田千夏有點暈乎，她往後退兩步，看著皮膚都仿佛濕潤的少年，張了張嘴：「你頭發還濕，不弄干點再下去？」
「大芥。」說著，狗卷棘就想關上門。
花田千夏本想再勸勸，但轉念一想，反正狗卷棘的頭發短，應該不至於跟她似的，一吹風就立刻感冒，於是干脆點頭：「那我們下去吧。」
然後她就看到狗卷棘停住了。
門半關不關，少年紫眸半垂，似乎有些無奈，有些挫敗地看了她一眼，之後才慢吞吞地、像在自我安慰地小聲嘀咕：「大芥。」
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伴隨著合起的關門聲，花田千夏轉開視線。
「我們走啊？」
「鮭魚。」
*
狗卷棘一到熊貓宿舍，就躲進廚房。
他聽著花田千夏在外面的說話聲，剛站到食材面前，冷不丁被熊貓撞了一肘：「嘿嘿！」
熊貓聲音壓得低低的，很興奮：「怎麼樣怎麼樣？夏夏看到——」
這位咒骸視線輕輕往下一放，豆豆眼准確無比對准少年的腹部位置，又猥瑣地低笑幾聲。
「鰹魚干！」狗卷棘臉騰的紅了。
「誒？！」熊貓震驚，「難得真希這麼配合把人給你搞到房間門口去，你這都不抓緊一下機會？」
「鹹蛋黃，蛋黃醬，海帶，木魚花。」
「什麼啊……」熊貓嘖嘖道，「把臨陣脫逃說得這麼清新脫俗，就能掩飾你臨陣脫逃嗎？」
狗卷棘這下不單臉紅。
連耳朵都紅了。
「金槍魚！」他狠狠道。
「有什麼好害羞！」熊貓比他還狠。
不過他始終記得不能這麼大聲，只能壓低音量，恨鐵不成鋼：「看個腹肌而已，又不是讓你把夏夏拉進房間做——」
「住嘴！！！」
狗卷棘喊得音量極大，震驚得與被他這一聲嚇得炸毛的咒骸一樣，還沒等他們倆一起回過神，一道女聲也衝了進來。
「怎麼了？」
少年和咒骸同時回頭。
黑發少女扒在廚房門口，長發凌亂，散在頰邊，碎發調皮地黏在嘴角，看起來稀松慵懶。
她看著他們，表情茫然：「發生什麼事了？」
「大芥！」狗卷棘一胳膊肘捅向熊貓，示意他快說話。
後者冤得要死，一句話都吭不出來。
花田千夏眼睛在他們兩個身上輪流轉，眉心隆起，最後還是相信了狗卷棘。
但離開前，她警告地看向熊貓：「別老招惹狗卷，你真的是被靜音幾次都學不乖。」
廚房內一片安靜。
熊貓吸了口氣，倏地扭頭看狗卷棘：「我可警告你，雖然熊貓磕的cp葬都要給我葬同一墳墓。但如果男主角再不行動，我就要磕男配和女主了啊！！！」
「……閉嘴吧。」
*
吃完晚餐，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伏黑惠主動承擔洗碗的工作，花田千夏心想他是她帶來的，她也不好丟他一個人干活，於是也擼起袖子幫忙。
真希看熱鬧不嫌事大：「喲，看來明天的太陽就要打西邊出來了啊。」
她手裡還拿著那杯冰綠茶，明明從吃飯前就開始喝，現在飯都吃完了，還剩下四分之三。
「干嘛的，干嘛的？」花田千夏左手拿著兩個碗，右手端著兩個盤子，「喝你的茶吧你，就你每次吃完就直接撂手，大小姐。」
真希完全不帶搭理她這句話，冷笑了聲。
花田千夏衝她齜齜牙，扭頭進廚房。
將髒碗和髒盤子放到盆裡，花田千夏轉身，就看到伏黑惠左手和右手端滿了東西走進來。
她趕緊讓開位置，下一秒就看到狗卷棘帶著一袋垃圾跟在後面。
花田千夏伸手，將掛在牆面的圍裙拿下來，忽然想到什麼，問：「小惠，你今晚回去嗎？」
正在處理垃圾的狗卷棘動作一頓。
伏黑惠剛擰開水龍頭，伴隨著嘩啦啦的水響聲，他回頭看向花田千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怎麼了？」
「沒有，就是覺得現在天晚了，五條老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帶你回去。」花田千夏將圍裙往自己腰上纏，「而且明天星期六，我拜托了新朋友來給我們做體能訓練，你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參加一下？」
她看了眼把垃圾袋扯得嘩嘩響的狗卷棘，雙手在腰後奮力地和圍裙細繩戰鬥。
「可是我在這裡沒地方睡？」伏黑惠說。
「鮭魚。」狗卷棘忽然開口。
兩人齊齊一愣。
只見剛才還將垃圾袋抖得嘩啦響的狗卷棘已經站起身，看向伏黑惠：「鮭魚，金槍魚。」
伏黑惠聽不懂，只能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自然也聽不懂，但好說歹說相處了三個多月，她猜也能猜到一點：「是說小惠可以住你房間的意思？」
狗卷棘看過來，點頭：「鮭魚。」
於是花田千夏又看向伏黑惠，後者望向狗卷棘，頓了頓：「可我在這裡沒有洗漱用具。」
「蛋黃醬。」狗卷棘看向花田千夏。
「……」又要她翻譯？她聽不懂這句啊。
可對著後輩不太好意思承認這點，花田千夏只能盯住狗卷棘的表情，試探性開口：「是，可以用你的……意思？」
狗卷棘勾起唇角，嗯了一聲。
伏黑惠看著他們互動：「麻煩狗卷前輩了。」
狗卷棘輕輕頷首。
花田千夏也笑了，接著繼續和細繩奮鬥。
只可惜她真的不會盲綁，折騰半天，圍裙還是會從腰間自然掉落，最後弄得自己渾身都開始熱，還是沒成功。
伏黑惠看在眼裡：「你可以……」
將細繩先轉到身前來綁好，再轉回去。
但他還沒說完，洗完手的狗卷棘已經關上嘩啦啦的水龍頭，朝花田千夏走了過去。
他站定在她旁邊，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細繩。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少年接過細繩時，指尖輕握了下少女的手指，接著才轉到她身後，將另一邊的繩子也接過來。
如此親密。
伏黑惠不動聲色地看。
偏偏少女毫無知覺，她甚至將自己長至腰間的黑發撩到一邊，落下細碎的發絲挨著臉龐和脖頸，頭微微後靠，偏過去，露出線條柔和的側臉。
她的眼眸垂落，睫毛細密，如蝶翼般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似乎很滿意少年的舉動。
她似乎沒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多近。
幾乎是頭挨著頭的程度。
然後伏黑惠就對上狗卷棘的視線。
接著默契般，齊齊望向別處。
聽著花田千夏「狗卷棒棒」的誇獎，伏黑惠忽然反應過來，有些無語地翻了自己一個白眼。
他轉什麼視線？
他又不喜歡花田前輩！
雖然花田前輩很可愛，還會在每次配合完，跑到他面前詢問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兩人之間的配合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有時候他甚至能從玉犬反饋回來的咒力中，感覺到前輩那種輕松愉悅的心情。
咒力是負的力量。
但花田前輩的咒力是正的、溫暖的。
……停下，別想了。
他可沒有招惹咒言師的想法。
「小惠？干嘛呢？」
花田千夏好奇地看杵在洗碗池前的伏黑惠。
後者回過神，語氣平靜：「沒什麼。」
他讓開身子，花田千夏剛站到洗碗池前，就被跟上來的狗卷棘挪到另一邊，顯然是准備自己打泡沫，把過水的任務交給她。
於是花田千夏心安理得站到旁邊。
伏黑惠看著他們，心想本來打泡沫的那個應該是自己，但是看狗卷棘已經非常迅速地開始洗碗，他也樂得清閑。
……雖然莫名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對了，你今晚睡在狗卷房間的話，要不要和五條老師說一聲？」花田千夏忽然從少年旁邊探出腦袋，「免得到時候他還要專程跑回高專一趟。」
「要。」伏黑惠回答，拿出手機。
免得到時候那個人直接衝過來，二話不說把自己扛走——以前這種事他沒少干，卻不是出於少女口中的專程，單純只是因為把他丟到一邊忘記之後又想起來的操作。
但這種事沒必要解釋。
伏黑惠動作迅速，發了個信息過去。
然後接到那個人「哎喲這麼快就和前輩們打成一片啦很好很好」的回應。
而在他發出信息、收到信息這個期間，花田千夏已經湊近狗卷棘旁邊說話：「狗卷狗卷，明天陪我去校門口接灶門他們可以嗎？」
「鮭魚？」狗卷棘偏頭輕聲應。
「上次說是下午？他們打算吃了午飯再來。灶門說出發的時候會給我發信息，那待會兒我去跟真希說，明早晨練就不練那麼狠吧，免得到時候還沒開始練就先趴下了。好丟臉的。」
「鮭魚。」
伏黑惠收起手機，看著挨在一起的兩人，再次出現了一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不，並沒有完全打成一片。
雖然很懷疑是某位咒言師刻意為之。
但是……
再怎麼刻意，狗卷前輩的稱呼好像也始終是「狗卷」。
作者有話要說：
*無獎競猜：到底什麼時候狗卷的稱呼才能改過來（我看快了）
*惠：雖然大部分人不是第一次見，但是是第一次相處。並留下除了花田前輩和靦腆的乙骨前輩，其他人都不太好相處的印像。（很快這個印像也要粉碎了
*有掛大家一起拿系列.jpg
*全文只有熊貓一個人在搞澀澀，可惡，我的小情侶什麼時候才能搞上澀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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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開了個網王坑，為了不影響閱讀正文的注意力就不在這裡放文案了，感興趣的可以去隔壁看看~哈哈哈
第46章 【046】
花田千夏怎麼都沒想到……
自己會再次體驗死亡的感覺。
不單單是肺部的疼痛, 胸膛、鼻子，吸入的空氣仿佛是尖銳的銀針，刮著呼吸道而下。心髒的回響前所未有清晰, 仿佛只要稍不注意，就會從耳朵裡面跳出去。
這就是……
全集中呼吸嗎？
這已經不是訓練。
是找死的程度了！
「這只是開始。」灶門彼方蹲在一旁, 看著操場上橫屍一片, 語氣波瀾不驚，「而且受場地限制, 還有很多訓練沒辦法在這裡開展。」
「是啊是啊！」
我妻善照雙手叉腰, 居高臨下盯著腳邊去掉半條命的乙骨憂太, 陰陽怪氣：「話說你們之中的這家伙也太弱了吧，連女孩子都比不過誒？好菜喲哦哦哦。」
「我注意到你們學校有後山。」
灶門炭彥抱著雙膝蹲在狗卷棘和伏黑惠旁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按照我們下午的訓練方式, 在後山來回跑個一兩年就差不多。」
「但在這個過程中要時刻注意呼吸。」黑色長發、粉色眼眸的少女輕輕一笑，伸手將花田千夏吃在嘴裡的發絲挑出去，「全集中呼吸說難不難, 說簡單也不簡單，要領是要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至於真希……」
我妻燈子轉頭, 看向全場唯一站著的少女。
「你只要盡量察覺氧氣進入身體後的走向, 讓它們流去該去的地方就可以了。」
真希沉思片刻，點頭：「謝謝前輩。」
「不客氣。」
我妻燈子感嘆：「你們都很有天賦, 只是一個下午就達到這種程度。想當初，善照學了整整一星期, 最後還是被打會的呢。」
我妻善照立刻：「喂喂！不帶揭短啊！」
聽到這句，除了真希, 其他人都心情復雜。
因為如果真的要論「被打會」這個概念, 他們這裡除了真希, 其他人都是被打到會的。
別看灶門兄弟一副溫溫柔柔的樣子，就算是一路上都在咋乎的我妻善照，真到開始訓練，打起人來可是一點不含糊。
更不論是我妻燈子這種，花田千夏一看，就覺得對方是真希那種類型的漂亮女生。
事實證明，她也沒看走眼。
腹部被打得好痛！
花田千夏捂著至今還在顫抖的腹部，疲憊從四肢百骸傳來。她思緒漸遠，嗅著空氣中浮蕩的陽光味道，呼吸綿長，就在即將伴著兩位我妻前輩的背景音睡去時——
她停住了准備完全閉上的眼。
拂過的清風如水般溫柔，帶著點安撫意味。花田千夏慢慢撐起身體，扭過頭。
似乎也才察覺到異常，所有人都停下說話，無比統一地轉頭，與花田千夏一齊看向操場遠處。
慢慢走來的，是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他們一手搭著腰間刀劍的刀柄，另一手在身側輕輕晃動。走動間，強大的氣勢還未從他們身上收斂干淨，宛如開刃過後沾著鮮血的雪刀。
鋒芒畢露。
或許是被這個氛圍感染，花田千夏的表情也開始嚴肅。她顧不上呼吸間還在疼痛的胸腔，坐直身體，在他們走來、蹲到她面前時發問：「怎麼了？」
是敵襲嗎？
花田千夏想。
「大將。」藥研藤四郎看了眼其他人，猶豫片刻，才慢慢道，「是同伴的氣息。」
有那麼一兩秒，花田千夏完全沒反應過來。
直到大腦徹底處理掉這個訊息的那刻——
「嘶！痛痛痛！」
「千夏？！」
*
「所以，」灶門彼方看著坐在對面沙發的花田千夏，和她身旁坐著的名為夜蛾正道的高專校長，「你們的意思是，花田的父親給過我家或者燈子家一把…刀。」
他說著，目光垂落。
在他們面前的長桌上，橫著兩把刀。
一把大太刀，刀長超七尺，彎度極小，雕有棒樋與添樋，樋中飾以紅漆；[1]
一把短刀，八寸三分，平造，直刃刃紋。[2]
——是兩把極好的、有名的刀。
如果不是他親眼見到它們之前還是人的話。
「大概率。」花田千夏點頭，她神情隱隱殷切，「不然藥研和太郎也不會那樣說。」
灶門彼方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出聲安慰：「不是不相信，只是無論我家還是善照家，刀都很多。」他頓了頓，「你也知道我們是劍道世家，如果你父親給過我們家刀，我們大概率也會將它保存在刀庫裡。」
「有消息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我妻燈子開口。
她從手機屏幕上抬起眼，視線從花田千夏掃到灶門兄弟，落定：「舅舅的確認識名為花田直正的劍士，對方也確實送過一把刀給舅舅，但是……」
灶門彼方余光中，花田千夏忍不住挺直背脊，望向燈子的表情也沾染一絲著急。
「舅舅他忘記放在哪個刀庫了。」我妻燈子看向花田千夏，安撫地笑，「而且因為時間久遠，他不是很記得當初直正叔送他的是哪把刀，畢竟家裡名刀很多，所以可能需要你親自過去辨認。」
花田千夏噌的看向夜蛾正道。
後者非常干脆地點頭：「去。」
花田千夏又噌的看回灶門彼方。
灶門彼方差點沒被她逗笑。
「當然可以。」他回答，「現在去的話，還能順便去我家吃晚飯。」
花田千夏愣了愣，正想開口，卻被先一步的灶門炭彥搶先：「今晚家裡的菜單是豬扒蓋飯，是媽媽的拿手好菜。你去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給媽媽讓她做多……」
他微頓，問：「那其他人一起嗎？」
畢竟剛才看其他人一起排排坐的架勢，如果不是夜蛾校長態度強硬地將人攆出去，他們這裡估計得擠滿人。
哦，我妻善照是他們攆的。
畢竟聊正事的時候不太適合帶他。
花田千夏撓撓頭，為難道：「其實我們本來昨天說，今天訓練完後請你們一起出去吃的。我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而且有點奇怪。
既然能感覺到同伴的氣息，為什麼藥研和太郎會在他們訓練完後才出現？
「一起吃飯的話隨時都可以，畢竟訓練這種事不會只有一天。今天事出有因，他們應該能諒解。」灶門彼方並不知道花田千夏在想什麼。
他十指交握，傾身，目光柔柔地落在她身上：「更何況我媽媽做的豬扒飯真的很好吃，不想試試？」
花田千夏思緒一歪。
她當然想了！拿手好菜誒，誰不想吃！
但會不會不太好？
雖說是他們主動邀請，但就是感覺，嗯……
哪裡怪怪的。
花田千夏真心實意的苦惱。
可能是看她實在太糾結，灶門彼方問：「有什麼顧慮嗎？你可以告訴我們，看看能不能解決。」
既然他都問了，花田千夏就直說：「我覺得我這樣子上門不太禮貌。」
灶門炭彥疑惑：「會嗎？」
花田千夏點頭：「會！」
「可以路上買點水果。」我妻燈子提議，「舅舅很喜歡吃西瓜，舅媽很喜歡吃葡萄和荔枝。剛好這些也是時令水果。」
「燈子前輩好棒！」
「沒問題了吧？」
灶門炭彥舉起手機，准備將電話撥出去：「夜蛾校長一起？有你在，花田也會安心點。」
花田千夏摸摸鼻子。
有那麼明顯嗎？
夜蛾正道當即點頭：「好。」
「那今晚就加多兩雙——」
「那個……」
所有人又看向小心舉手的花田千夏。
少女扯開嘴角，笑得極不好意思，語氣輕飄飄的，很軟糯：「可以再加一個人嗎？」
這小心翼翼的樣子，倒是很像當初她詢問他們「功法能不能外傳」的時候。
「可以。」
灶門彼方點頭：「狗卷同學嗎？」
「不是啊。」
於是連夜蛾正道都看向少女。
卻見後者神色自然肯定，絲毫不認為自己的決定會在某些人心中砸下怎樣的炸彈：「是伏黑惠。」
*
【熊貓：@千夏怎麼樣怎麼樣？】
【真希：@千夏拿到了嗎？】
【乙骨憂太：@千夏 】
【熊貓：@千夏怎麼還不回信息，快回信息快回信息快回信息呀夏夏——】
【真希：@熊貓別在這鬼哭狼嚎】
【熊貓：這不是好奇藥研和太郎的同伴長什麼樣嗎！這次是什麼刀？盲猜一個太刀 @千夏】
【真希：那我猜太刀】
【熊貓：不過說真的，我很好奇新刀會不會是女孩子形像啊？】
【真希：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乙骨憂太：我也好好奇】
【真希：@千夏什麼時候回來？】
【千夏：現在！】
花田千夏快速回完這個信息，傾身扒到車窗旁邊，對扭頭進屋的那名少年擺手：「小惠晚安，下次見哦~」
伏黑惠回頭，衝她一揮手。
花田千夏衝他笑，一直到車輛行駛出去，才重新坐好，而後……
看向腿上的打刀。
他們剛才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壓切長谷部？
花田千夏看了會兒，忍不住將手輕輕放在刀身上。
當指尖觸到刀身那一刻，透過那冰涼如初雪的觸感，她終於是嘆出口氣，為心中充滿的、來自這把刀的恍若淚如雨下的狂喜。
他在高興……
這位，長谷部。
高興到幾乎想要流淚的程度。
明明還沒有注入靈力，卻能透過刀的本體向她傳達這種情緒，花田千夏心底柔軟，觸在刀身的指尖改為輕輕拂過。
不要著急哦。
等我回去就把你叫出來。
或許是感應到她的心情，壓切長谷部震顫的刀身漸漸平靜下去。花田千夏又輕撫了兩下，被連續震動的手機吸去注意力。
她以為是信息，拿起來一看。
是應用軟件的推薦。
說起來信息這回事兒。
花田千夏想起什麼，重新點進班群裡。
她回復後班群裡又連續刷了幾條，最新的一條是真希艾特她問從哪裡回，時間在五分鐘前。
花田千夏看著，慢慢在心底生出一個問號。
好像沒有看到……
狗卷棘？
群聊裡沒有，私人窗口也沒有。
兩人的對話框從她出門，至少安靜了三小時。
他在做什麼？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戳開狗卷棘對話框：
【貓咪探頭.jpg】
【你在做什麼呀∼】
花田千夏等了會兒，沒動靜。
她噘噘嘴，食指戳了戳他安靜的頭像。
在干嘛啊？
這個點應該已經洗好澡了呀。
但他不回，花田千夏也只能退出去，開始逐一回復群裡剛才的信息：
【拿到啦！】
【猜錯了喲，這次是把打刀！】
【女孩子什麼的……等回去就知道了。】
雖然她能感覺到從情緒裡傳出來的，並不是女孩子就是了。
花田千夏嘴角翹起來，回復真希：
【從埼玉這邊。我和夜蛾校長剛送完小惠，現在正在回去，大概十點多一點到學校？你們有沒有想吃宵夜的，我讓夜蛾校長順路兜我去買！哈哈哈哈！】
猖狂地在對話框裡笑了一連串哈，花田千夏一邊在群裡熊貓等人插科打諢，一邊明顯感覺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想狗卷棘。
對方一直沒回復。
本來想問一下熊貓，但又想到如果問了，熊貓肯定又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雖然現在已經有點習慣了，但她下意識就不想讓他知道狗卷棘沒找自己、也沒回自己信息的事。
花田千夏又點開狗卷棘的對話框。
上面依舊停留在半小時前，自己的詢問上。
到底在干嘛啊……
花田千夏有些無聊地翻看信息。
車窗外的光不斷閃進來，明明滅滅之間，屏幕上忽然彈出僅剩下百分之五的電量提醒。
她按掉，定睛一看。
【狗卷棘[2]：怎麼了？】
花田千夏手一動，點進去。
【狗卷棘：剛才在想事情。】
【狗卷棘：怎麼了？】
她愣住。
按理說，狗卷棘已經回復信息，她應該高興才對。
可是為什麼看著這兩條信息，花田千夏卻完全想像不出對方的溫柔神情，甚至覺得這短短幾個字反射出來的，是被屏幕白光沾染的冰冷。
……好冷淡的感覺。
花田千夏無意識地皺起眉，心裡沒由來的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回復這兩句話。
問他在看什麼這麼認真？
可……這不是她想問的啊。
【狗卷棘：？】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擰著眉，正想要違心地回一句「沒什麼沒什麼」的時候，手機屏幕忽然一閃，完全黑下去。
她愣了愣，連忙按了兩下開機鍵，然後才想起手機是沒電了。
好……
花田千夏忽然一個猛衝！
接著又被立刻收緊的安全帶抓了回去。
少女貼在副駕駛座位上，呼吸微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那車燈照不到的、宛如從遠處延展出來的黑暗。
她沒有問夜蛾校長為什麼忽然急剎車，因為很快，他輕輕旋開了遠光燈。
啪的一聲。
手握利刃的紫黑色怪物站在車前不遠處，吐息間，令人膽顫心驚的低吼仿佛能透過車窗，在兩人耳邊回響。
「千夏。」
「噠。」
花田千夏松開安全帶，反手握住壓切長谷部的刀柄，另一手將手機隨意丟到車座底下，目光凌厲地望著車外的溯行軍：「校長。」她輕聲說問，「這裡離學校還有多遠？」
「五分鐘。」
「夠了。」
少女伸手按在車門把上，隨著輕輕一聲開門響：「我等你搬救兵回來哦~」
「啊，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1][2]萌娘百科~
*
昨天有點卡文，今天又早起去拜山了，好險現在趕上了！~
4月份搞個加更福利吧：
6k收藏之後每500收加更一次；500營養液後每500營養液加更一次；評論每500加更一次！
至於地雷什麼的我不知道有啥標准，但之前有個孩子丟了手榴彈，那個也記我帳上了！
（這個月已經確認上個月的數量應該是加更2次）
第47章 【047】
劃破黑夜的, 是一道宛若雪色的刀光。
灰發紫眸的男人以一種超乎想像的堅定之姿揮動利刃，靈力與暗墮氣息的交融灼熱了空氣，彌漫出淺淡卻刺鼻的火藥味。
氤氳的紫黑色氣息中, 兩道熒藍光色像是不小心闖入的精靈，調皮又敏捷地在其中閃現。
「壓切——」
「可以的話！」
灰發男人一個起跳衝到少女身後, 鏘的聲擋住斬向她的利刃。濺開的火星照亮男人拉直的唇角：「比起壓切, 更希望您稱呼我長谷——」
他聲音猛停，為後背忽然相靠的觸覺。但緊接著, 黑發少女斬釘截鐵的音色落入耳畔。
「長谷部！請好好保護自己！」
伴隨轟出的熒藍靈力, 少女語帶銳氣, 語速極快：「請不要過於激動！」
壓切長谷部猛地一滯。
他還未做出反應，肩膀忽然被輕輕一按。
落入視野的少女臉龐清秀稚嫩，眉眼間, 雕刻著宛如日光般堅毅的澄碧之色。
宛如水流般生生不息的靈力在她身後展開一道牆，借著按住他肩膀的力道，少女扭轉腰肢, 硬生生在空中翻轉一周，一腳將准備砍向他的怪物踹飛出去。
「不准受傷！」
少女腳尖輕點地面, 轉瞬消失在長谷部面前。
徒留這一聲宛若命令的話音飄散在空氣中。
壓切長谷部握刀的手顫抖著穩住, 神色怔愣間竟低低笑了出聲。
「…哈哈…」[1]
*
溯行軍的第二次來襲，在藥研和太郎衝入戰場後, 開啟了一邊倒的姿態。
空中不斷回響溯行軍湮滅後的痛苦低吟，等花田千夏回過神, 原先幾乎將她淹沒的包圍圈已經被拆解得七零八落。
三道雪光伴著藍芒宛若黑夜中最亮的路燈，看得人無比安心。
而松懈的下場, 就是她剛感覺腳底觸及地面, 下一秒便膝蓋一軟, 差點就這樣坐到地上。
是夜蛾正道及時出現，攬著她往後退出幾米，從包圍圈中跳了出來。
「校長……」
「感覺怎麼樣？」
花田千夏喉結微動，這才感覺到自己喉嚨干渴得厲害，甚至到了有點疼痛的地步：「累。渴。」
以往使用靈力的時候，可沒有這種感覺。
是因為下午剛做的訓練？
花田千夏試著又咽了口口水。
結果這次疼痛更甚，仿佛有塊細小玻璃順著喉管而下，墜落胃裡。
她摸著喉嚨，不敢再吞咽，害怕這個微小的舉動真的會劃破喉嚨，眼睛則眨也不眨地盯著昏黃路燈下，正在跳躍的三個身影。
看著看著，她開口：「校長。」
夜蛾正道站到一邊：「嗯。」
「你覺不覺得……」
花田千夏眉心微皺：「藥研的動作，好像比太郎和長谷部靈活？」
「啊。」夜蛾正道應道，「雖然差別很細微。」
是的，很細微。
但還是能看出來。
花田千夏感受了下，沒什麼不對，三為付喪神和她的鏈接都非常完整。靈力的反饋中，他們三人現在的戰意也非常高昂，堅定寬闊，甚至有越戰越勇的趨勢。
可摒除了這些，藥研的確比其他兩位來得……
更如魚得水一些？
正想著，小少年已經撲到最後一名溯行軍身上，尖利的刀刃凶狠地從溯行軍下顎刺入，一擰。
滲出的血水沾了他一手，藥研神色不變，跳下地面，一揮利刃，將沾染的漆黑血液全部甩到地上，端的就是一個踔厲風發、氣宇軒昂。
這簡直就是一場單方面碾壓。
花田千夏腦海裡忽然閃過這個詭異的念頭。
從戰力上看，溯行軍顯然不如他們。
但明知道不如他們，它們為什麼要發動第二次進攻？是時之政府太自信了，還是……
還是什麼呢？
她沒來得及抓住，下一秒，就被一道強烈到令人感到恐怖的情緒、以及撲到面前撲通一跪的灰發男人打斷思路。
「——讓主受驚了！」
壓切長谷部雙膝跪在主人面前，小心捧起她的小臂，神情哀切，真情實意地感到罪該萬死：
「一切都是在下的錯，請主懲罰在下！」
花田千夏：「……」
夜蛾正道：「……」
啊？什麼？等等，不是？
花田千夏不知所措地慌亂了。
她想抽回手再說話，但目光剛接觸到壓切長谷部的表情，准備往回收的手又驀地停住。
她怔怔地望著男人臉上流出的淚水，一方面覺得對方太誇張，另一方面無法不為對方那幾乎要壓彎脊梁的悲慟動容。
但是不對……
不對呀。
花田千夏呼吸漸重。
直覺像是一條鞭子，狠狠抽在她的神經末梢。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為什麼會是這種感覺，這種——
長谷部在為其他事悲愴的……
感覺。
「你……」她開口，卻在某一刻忽然抬頭，看向慢慢走來的藥研和太郎。
路燈將他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昏暗下，戰意與堅定慢慢撕開一道口子，向她展現出在這份意志背後，隱藏起來的一絲哀切。
花田千夏猛地回握長谷部的手。
她胃部漸重，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心髒浮起，一種流淚和呼喊的衝動也襲了上來。
但最後，都全部化作輕輕的一句。
「你們是為了什麼悲傷？」
伴隨心髒沉沉的下落，花田千夏視野瞬間拉長，似乎在頃刻間穿越時空，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
一身西式軍服的少年站在木門入口，身姿從容，風度翩翩。
他似乎有些無聊，雙手背在身後，側著身無聊地踢著門邊的石頭。不過很快，他就察覺到她的到來，立刻往前跳了兩步，細軟的發絲在胸口蹦動。
少年露出欣喜歡快的笑容：
「大家~」
花田千夏卻怔怔地看著他。
陽光移過來，照亮他只剩一半的俊容。
半邊臉已經完全黑霧化的少年全然不覺異狀，依舊開開心心地笑著，只是這笑，看起來卻像是從地底深處爬出的惡鬼臉上，帶著的邪惡笑意：
「找到主人了嗎？」
*
回去路上，花田千夏很安靜。
夜蛾正道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也沒有五條悟那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習慣，所以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出一句「怎麼了」，卻得到「校長，我不知道怎麼說」的回答後，便不再開口。
他體貼地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然後扭頭就告訴五條悟。
「叩叩。」
花田千夏當時剛洗完澡，房門就被敲響。
白發男人提著一袋泡芙出現，身上滿是奔波勞碌後的風塵僕僕，表情卻一如既往的明光锃亮。
「要吃泡芙嗎？~是神奈川買回來的哦。」
花田千夏：「……你今晚去神奈川了？要！」
五條悟笑眯眯的，將泡芙遞過去。
花田千夏接過手後覺得重量不對，頂著五條老師的注視直接拆開了盒子。
好家伙，只剩一個。
她看了看盒子店名，在腦海中搜刮一遍後立馬控訴：「這家店一盒泡芙有足足六個啊五條老師！」
「哈哈哈哈哈那我回來的時候太無聊嘛！」
花田千夏憤憤拿出泡芙，用力咬下。
接著嗞的一聲——
五條悟：「浪費奶油是不好的行為。」
花田千夏：「我知道了啦！」
認命收拾完房門口的奶油，花田千夏關上門，看向已經站在她房間陽台的五條悟，正想招呼，卻驀地感覺到一股強大的警惕情緒。
……長谷部。
花田千夏揉了揉臉。
這家伙不是已經被藥研和太郎帶走了嗎？他們呢？怎麼沒有看住他？
「聽說小夏今天帶回來的新付喪神，性格很有趣哦。」陽台上，五條悟的聲音被風帶了出去，聽得不太真切。
花田千夏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
她本來准備走過去站到五條老師旁邊，但她剛走到落地窗旁，就聽到五條悟說：「好了，就站在那裡，累的話也可以坐下哦。」
花田千夏腳步一頓，不解。
「畢竟老師可不想被付喪神砍呢。」
五條悟弓著背，手肘靠著欄杆掌心撐住下巴，姿態休閑：「雖然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位付喪神的表情現在看起來真可怕呀。」
花田千夏聞言，探頭望去。
「他在哪裡啊？」
「正對面啊。」
「沒有啊？」
「有啊。」
花田千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無語：「老師，你不要學我用語氣詞可以嗎？」
「可是很有趣啊。」
「……夠了。」
她及時把後面的『啊』咽回去，望著背對她的紺色制服男人，沉默片刻，面對夜蛾校長時沒有的傾訴欲忽然就湧了上來：「老師，我好像知道了溯行軍的來歷。」
「誒~」
她從他這一聲聽出端倪，立刻發問：「老師！」
「哎呀，現在什麼都瞞不住夏夏呢！」五條悟慢悠悠道，「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吧，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猜到的事。」
「那還真是抱歉我之前一直沒動腦。」
「畢竟接觸得不多。」
五條悟沒有什麼誠意地安慰，接著問：「所以小夏在苦惱什麼？」
「不是苦惱。」
五條悟停住了。
花田千夏低聲重復：「不是苦惱，是……」
是悲傷。
是哪怕現在，仍然圍繞在三位付喪神身上的，如影隨形般的、宛如黑洞的悲傷。
而她不知道該怎麼去適應。
也無所適從。
人的情緒稍縱即逝，就像蒙塵的水晶，擦擦就沒了。但付喪神的水晶卻宛如直接浸泡在沼澤中，無論她如何努力地伸手打撈，都無法拯救他們。
久違的無力感死死抓住她。
花田千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與付喪神的聯系與其他人的不同，所以她能夠直接繞開表意識去觸碰潛意識。
而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才能讓他們不這麼悲傷。
「好辛苦哦。」
花田千夏微愣，抬眸。
白發男人已經轉了個身，從背對她到面朝她，雙手肘搭在身後的鐵欄杆上：「什麼都想做，就會什麼都做不成哦，小夏。」
花田千夏聽得一愣一愣，不是很明白，但她下意識就想反駁：「我只是……」
「你現在要對抗的，」五條悟打斷她，「是心。」
「雖然付喪神從刀劍中衍生，依靠你們才能化形。但我想，從他們擁有自己獨立性格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能單純被稱為付喪神，當然也不能被稱之為刀劍。」
夜裡起了風，輕輕拂過五條悟的發絲，如同他的嗓音一般，輕飄飄地落入花田千夏的感官裡。
「要對抗一個人的情緒很簡單，就像你之前做的，用能力就可以了。不得不說老師在試過之後，還曾經想要依靠你讓我變得輕松一點呢~」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沒能開口。
「因為老師真的超———級累的。」
五條悟嘟嘟囔囔：「平時出任務到處跑就不說了，因為要時刻保持腦子的高速運轉搞得覺都睡不好，現在還要上門給學生做心理輔導。雖然這就是當老師的責任啦，但有時候真的很想擺爛，什麼都不干躺在家裡睡一個星期。誒，好像是可以？雖然夜蛾校長肯定第一個打爆我的電話，但是想想就有點刺激。」
他驀地深沉：「會來踹爆我家門嗎？」
花田千夏：「……」
她無語地看著他，因為有太多想說，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是：「靈力可以幫你睡著嗎？」
「是哦。」
「那你來找我就好啦。」
五條悟沉默，看著語出驚人的花田千夏：「為什麼要一個人默默忍受無法入睡的痛苦呢，睡不夠的感覺我知道，那真的會讓你覺得生不如死，而且還會因為夜深人靜的時候思考過多而變態。」
「嘶——」
「怎麼了？？」
花田千夏吃驚地看著忽然轉過頭，瘋狂揉耳朵的五條悟，以為他哪不舒服。
「離題了！！！」
「……是你先離的。」
花田千夏被五條悟叫了一臉，莫名感覺對方的口水都隔著老遠噴到自己臉上，有些嫌棄，但同時又有些感嘆。
這就是最強嗎。
也太辛苦了。
不過如果真的讓五條老師陷入沉睡，會不會因為睡眠這種事，錯過忽然打來的任務電……
……管他呢！錯過就錯過！
花田千夏一巴掌拍飛腦海中的顧慮：「如果老師以後你想睡覺，盡管來找我！」她拍胸脯保證，「我絕對能讓你睡一個好覺！」
老師不是人啊？最強不也是人嗎！
憑什麼總逮著一個人薅！
「有點心動，但會被棘打吧。」
「什麼？老師你說大點聲。」
「沒什麼！」
「……」
結果雙方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一拽旁邊的椅子，她站了老半天，現在終於想起來要坐下：「所以老師，你剛才說我要對抗的是心？」
「與其說是對抗，不如說是包容。」
「……啊？」
「心是不可對抗的。」五條悟說，「現在與小夏大腦相連的，與其說是付喪神的情緒，不如說是他們的心。對吧？」
「原來老師你知道啊。」
「都說這些是動動腦子就能想到的事咯。」
花田千夏撇撇嘴。
「小夏想拯救他們的心，這個想法沒錯。但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前提。」
花田千夏猛地一僵。
心裡隨著他落下的話音忽地明晰一個念頭。
「壞掉了，就是壞掉了。」
月光灑在男人身上，為他鍍上一層如水銀光，如同他說出的話一般，冰冷寒烈。
「你無法修補，就算勉強做到，也還是能看到清晰的裂痕。所以……」
「接受就好。」
花田千夏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敲門聲。
她慢慢回頭，看向房門，只覺得世間忽然天旋地轉，周遭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
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充滿冷意的懷抱。
伴隨一道劇烈的踹門聲，陷入黑暗之前，花田千夏看到了幾張或擔憂、或嚴肅的臉。
「千夏！！！」
作者有話要說：
[1]長谷部輕傷時候的語音。
第48章 【048】
花田千夏清楚地意識到。
她在做夢。
天空鋪展開一卷青藍, 陽光透過樹影，在地面留下斑駁的光斑。風裡帶來溫暖的味道，黑發男人的發絲在其中飄揚, 發光。
「夏夏，你要記住一點。」
男人唇角柔柔彎起, 露出清淺冰涼的笑意。
「人呢, 是無法反抗命運的。」
他停頓住，眉眼低垂, 像是在思考什麼, 又像是在懷念什麼。許久, 直到懷中的小女孩有些困惑地叫出一聲爸爸，才驀地回神。
他重新展露出笑顏，慈愛又嘆息地伸手, 捏了捏小女孩臉頰，柔和的話音被春風吹落一地。
「所以，接受就好。」
花田千夏睜開了眼。
入眼的景像一如夢境中明媚, 男人最後的聲音在腦海中不輕不重地回蕩。她出了回神，接著抬眸, 看向說出「看來這次做了個好夢」的家入硝子, 又看向旁邊「噢喲，醒啦」的五條悟, 扯了扯唇角。
好夢嗎……
也算是吧。
*
帶回長谷部後，花田千夏對能力的訓練, 實現了質的飛躍。
原先無比困難才能勉強做成、最後還會失敗的靈力凝聚，現在只是輕輕松松一結手印, 腦海中念頭一轉, 一顆足夠完整的、穩定的靈力球就躍於指尖, 簡單得就像她在呼吸一樣。
甚至因為過於簡單，花田千夏還產生了一種，她是不是根本不用這麼辛辛苦苦訓練，只要專注找刀就行的念頭。
然後全集中呼吸給了她當頭一棒。
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這麼累人的東西！
花田千夏張大雙手，癱軟在操場跑道上，渾身是汗，髒腑疼痛。高高掛著的太陽毫不留情炙烤她的身軀，帶著要將她拖下十八層地獄的狠戾，妄圖將她挫骨揚灰。
「太誇張了。」
又是全場唯一站著的真希翻了個白眼。
「真的累到快死——」
「大家，我回來啦！」
花田千夏聲音一頓。
坐在旁邊，為狗卷棘扇風的熊貓已經猛地一回頭：「哦！憂太！」
真希的聲音緊隨其後：「結果怎樣？」
「啊，這個……」
花田千夏聽到這裡，當即也不管下不下地獄，一個翻身從地上趴起來，瞪向乙骨憂太，震驚道：「輸了啊？！」
不能吧？裡香竟然沒跑出來大開殺戒？
「贏了……」
所有人的心落了回去。
「但是……」
所有人的心又提起來。
頂著所有人炯炯的目光，乙骨憂太臉頰飛紅，既不好意思又靦腆：「因為戰況過於慘烈，好像聽說京都校那邊的人發出抗議，說怎麼可以帶我這個特級下場……什麼的。」
「果然是他們的作風。」
「特級就不能下場？這是哪門子規定，有白紙黑字嗎？沒有就別說話啦。」
「打完之後再抗議，京都校真是奇行種呢。」
「鮭魚。」
最後是花田千夏一揮手：「哎呀，反正無論怎樣也有五條老師頂著，你管他們嘰歪什麼。話說既然贏了，我們今晚是不是得慶祝一下？」
「我看你就惦記吃。」真希直接戳穿。
「民以食為天啊！而且乙骨是咱們一年級的誒，被一年級打得滿地找牙什麼的，京都校那些二三年級不是丟臉丟死了。真希你想想，你再仔細想想——」
花田千夏諄諄誘導：「是京都校哦，被打得滿找牙的是那個京~都~校~哦~」
乙骨語氣虛弱的「其實也沒有滿地找牙」，沒有蓋過花田千夏緊接著咧開嘴的調笑。
「真希，你笑了！」
「吵死了你。」
真希收起笑臉，居高臨下：「看來你已經休息好，可以進行今天的實戰訓練了？」
「啊！地獄又在召喚我。」
「滾起來。」
真希說到，拿過木刀，輕輕戳向花田千夏的腰側，看著她在地上扭來扭去的樣子，剛想笑，就感覺到一股凌厲的視線從遠方衝了過來。
她動作微頓，臉色當即一沉。
她抬頭，看向視線傳來的方向，然後又看向驀地安靜下去的少女，在對方看過來正准備說話時，搶先一步開口。
「閉嘴。」
「我還沒說呢。」
花田千夏委屈。
「所以起來，我們打一場。」
「其實你滿腦子就是想揍我吧。」
「啊。」
深綠發少女發出一個冷笑：「畢竟比起口頭上的道歉，挨一頓揍不是更能體現出你的歉意？」
花田千夏面露苦惱：「說是這樣說……」
長谷部啊長谷部！！
你真的是——
花田千夏揉了把臉，又重重吐出一口氣，才強忍著渾身酸痛，從地上爬起來。
熊貓適時抬手，一把木刀橫空飛來。
少女抬手，啪的聲穩穩接住。
她望著眼前的深綠發少女，將木刀往身邊一甩，伴隨猶如真刀破空的響聲，目露堅毅：
「來！」
*
在又一次被真希掀翻在地，花田千夏擺爛了。
「不來了不來了！」她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瞎嚷嚷，不單渾身骨頭在痛，肺部更是快炸開一樣疼痛，「今天結束！」
真希顯然也不好受。
她一手捂著肺部，木刀點在地面，汗順著臉頰往下淌，彙聚在下巴，將領口打濕一片。
一臉過度疲憊的表情。
見她這樣，花田千夏又覺得什麼都值了。
恰逢狗卷棘和乙骨憂太也對練結束，一群人干脆坐在一起，邊休息邊聊天。
「說起來，暑假也快到了。」
熊貓雙手撐在身後：「除了夏夏和棘，大家有什麼安排嗎？」
花田千夏連忙吞下一口水，舉手：「等下，為什麼要排除我們？怎麼，我們沒資格參加你們的安排嗎！」
「因為咒術師沒暑假可言。」
熊貓解釋：「每年暑假都是詛咒高發期，你和棘雖然是一年級，但你們之前已經有獨立出任務的經驗，估計會被塞一堆任務。」
花田千夏下意識看向狗卷棘。
對方正直勾勾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那一刻。
花田千夏身體先於意識，順勢轉開視線，就像她從來沒有想要看狗卷棘一樣。
最終，她的目光落向他旁邊的乙骨憂太。
自從上次他們一起出過一次任務，兩人的關系明顯變親近了許多。
而在花田千夏看過去時，乙骨憂太原本偏向熊貓的視線也移了過來，目露疑惑之前，唇角率先綻放出一個清淺的微笑。
沒等他問出口，花田千夏徹底收回視線。
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喝水，直到聽到真希開口，才重新扭頭望去。
「我大概回家一趟。」
深綠發少女撐著臉頰，語氣滿不在乎：「雖然很煩看到那些人，但我得回去看看我妹。」
真希有個雙胞胎妹妹，叫真依。
今年在京都院讀一年級。
與真希不同，她這個雙胞胎妹妹不單有咒力，還有術式，是以自身咒力為基礎，從零開始構築不會消失的物質。
但也因此對咒力的消耗非常劇烈。
花田千夏當時聽了個大概：「這麼看，如果是我來提升你妹妹的咒力，豈不是能直接達成讓她為你制作咒具的水平？」
真希：「……是可以一試，但真依很難搞。」
花田千夏直接驚了。
能讓真希說出難搞兩個字，真依了不起！
當然她這麼感嘆完之後，自然免不了被真希拿著木刀追著滿操場砍的下場。
「其實我原本也想回趟家來著。」說到這個，花田千夏不免情緒低落，「我已經三個多月快四個月沒見舅舅了，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
「不是有視頻通話？」
「有是有。」
花田千夏糾結著，不自覺咬起水壺吸管，聲音全都含在嘴裡：「可視頻通話和面對面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微頓，忍不住繼續說：
「就好比文字信息，隔著屏幕，你不知道對方在打著一連串哈哈哈的時候，臉上是什麼表情；而你也不會知道當對方只回你一句好的時候，又是什麼樣的表情。」
空氣靜默一瞬。
花田千夏飛快意識到自己冷場了。
但她想不到該怎麼挽救，只能也默默噤聲。
她最近的情緒真得不太高漲。
干什麼都沒動力，所有目標和開心都好像從生活中被剔除了出去，就算極力安慰自己，卻仍然會不小心讓它從心底的一角溜出來。
而且想回家的念頭一旦生出，就無法克制。
可是回去的話……
會給舅舅他們帶麻煩的。
花田千夏咬著吸管出神。
「那就回去吧。」
她愣了愣，看向說話的熊貓。
「去跟悟和正道說一下就好。再怎麼樣，他們也不可能真的把你按在咒術界一輩子。」熊貓語氣帶笑，「詛咒師那邊也不用擔心，他們暫時不會再犯，因為悟逼著高層下達了對「Q」的追殺令。」
「這麼厲害的嗎？！」
「雖然大部分時候悟很不靠譜，但對待學生的事情，還是很稱職的啦。」
花田千夏有點小激動。
那就只剩下……
「所以帶上藥研，問題應該就解決了？」
熊貓笑著道。
花田千夏立刻高興了。
但她剛想點頭，忽然又想到另一個問題，表情當即又垮下去：「可是萬一我被人跟蹤……」
問題當然也不是跟蹤她。
而是她不能暴露柳生家。
「可以借一個易容符咒。」熊貓手一指狗卷棘，「這個找棘就可以啦。」
花田千夏微愣，看向狗卷棘。
卻不料對上的，又是對方直勾勾的視線。
就仿佛從來沒有從她身上挪開過。
這個念頭讓花田千夏手指微縮，忽然就感覺心髒怪怪的，像是被人拿著羽毛輕輕掃過，癢意順著血管蔓延到全身，令人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熊貓，畢竟在狗卷棘注視下，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最近對狗卷棘有點奇怪。
自從上次那件事後，她不知道怎麼的，好像忽然有些抗拒和他說話聊天，每次點開對方的對話框，就會想起那天少年含糊不清的「想事情」和略帶冷淡的「怎麼了」。
結果就是現在，除了他發信息給她，她再也沒像之前那樣會主動找對方。
每日的分享也沒了。
狗卷棘似乎察覺到她的冷淡，但他也沒有追問，只是也默默減少了找她聊天的次數。
有的時候更是一整天都沒來信息，只有睡前，隔著屏幕的一句：晚安，好夢。
他們好像逐漸變得……
不那麼親密了。
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花田千夏有時候會這麼想。
「棘？」
「鮭魚。」
狗卷棘終於輕眨眼睛，轉開視線。
花田千夏也順勢收回目光。
她掩飾般再次咬住吸管，想喝水，卻沒想水已經喝光，最後只能吸空氣。
好險有乙骨開口：「狗卷會畫符？」
「狗卷一族的傳家本領。」
熊貓豎起一根手指，開始給兩個普通人家的孩子科普：「你們也知道，狗卷一族貫徹的是斷絕咒術師的家族方針，但他們並不是完全與咒術界脫離。我們用於封印咒物的很多符咒，都是由狗卷一族提供。」
花田千夏忍不住好奇：「我記得之前上課的時候，講到狗卷一族，說他們好像都是咒言師？」
「只是因為祖傳術式是咒言，並不是真的所有人都是咒言師。」真希說道，「狗卷家算得上是咒術界歷史久遠的古老家族，而且相比其他咒術界家族，他們更親普通人，所以會出現將家族孩子送去普通學校上學的例子。」
狗卷棘就是這個例子。
「啊，所以花田同學那個時候，才會和狗卷同學認識。」乙骨憂太忽然道。
「你不會一直想這個吧。」真希吐槽。
乙骨憂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了。
花田千夏忍不住又去吸空氣。
「那夏夏和真希確定會回家。」熊貓看向現場剩下的那名未確認的少年，「憂太呢？也是回家嗎？」
「啊，要回去看姐姐。」
「誒——憂太有姐姐？」
乙骨憂太笑了，有點靦腆，很溫柔的樣子：「是的。有機會的話，介紹你們認識。」
「好啊好啊！」熊貓最來勁，「姐姐長什麼樣？是個成熟的黑頭發大美人嗎？！」
「姐姐和我差不多大，也讀高一。」乙骨憂太說，「當然黑色頭發和美人這兩點也沒說錯。」
「雙胞胎？和真希一樣？」花田千夏立刻問。
「是龍鳳胎。」真希糾正，卻也豎起耳朵。
卻不料，乙骨憂太搖頭了：「也不是。」
對著一群好奇心爆棚的臉，他輕聲解釋：「姐姐是爸爸媽媽從孤兒院裡領回來的孩子，不過她不記得了。姐姐很小的時候發了一次燒，忘記了很多東西。」
「這樣啊……」
「是的。」
最後的最後，熊貓哀嘆出聲，終於暴露真實想法：「所以，只剩下熊貓孤苦伶仃地留守高專了啊。」
「你不可以出來玩嗎？」
「啊？」
於是花田千夏又問了一遍：「我的意思是，你暑假要一直在學校裡訓練還是什麼的嗎？」
「…那倒也沒有。」
「既然沒有，為什麼不來找我們玩？雖然我覺得可能只有乙骨比較有空就是了。」
乙骨憂太點頭：「對，來找我玩。」
狗卷棘也開口了：「鮭魚。」
意思也可以去找他。
「我家的話就算了，一群毒瘤。不過如果你想找陪練，隨時也可以叫我。」真希咧嘴一笑，「我們玩點真刀，反正你砍不死。」
熊貓：「……？？？你想砍我就直說！」
所有人都笑了。
花田千夏笑著，又說：「我沒任務的時候，你也可以來神奈川找我玩呀，我帶你去看海！神奈川旁邊的海可藍可好看了！」
她忽然頓住，想到什麼，神色飛揚起來。
「誒！不如我們一起去海邊玩兩天？」
所有人都齊齊停頓了下，然後：
「好像可以……」
「好啊。我還沒去過。」
「誒？」
花田千夏看向真希，疑惑了一小下，忽然反應過來：「是因為一直要在家族裡訓練？」
真希：「是啊…你那什麼鬼表情？」
花田千夏勉強把扁下去的嘴角提起來。
「可是……」熊貓默默說，「即便是人偶服，我這麼大夏天穿著去海邊的話，也會很奇怪吧？」
真希默默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自然不負所望：「這叫敬業！」
「？」
「你想想，這麼熱的天，這麼曬的太陽，你穿著個人偶服在沙灘上晃來晃去。暑假誒，海邊肯定很多家長帶小朋友一起去對不對？到時候小朋友又可以玩水，又可以和穿著人偶服的大哥哥一起玩，不得開心死！」
最後，花田千夏頂著同窗們欽佩的目光，嚴肅且認真地點了下頭。
「反正如果是小時候的我，肯定超開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真的很喜歡寫這種情節，真的——！（超大聲
*
小小聯動了下隔壁骨子哥，不過全篇篇幅都在這裡了。
另外請注意，在本篇裡，骨子哥和姐姐是單純的姐弟感情（確信（當然你們要磕我也攔不住不是？嘿嘿
*
另外我1號才發的加更規則，營養液的上漲速度讓我很慌……
我還欠著兩次加更呢（哀嚎，你們慢點兒啊，讓我緩緩啊！！
第49章 【049】
「胡說八道還是你在行。」
「哎呀, 這怎麼能叫胡說八道呢！」
花田千夏倒在真希肩膀上，看著其他人：「你們就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說著, 又想到什麼，眉眼一彎, 「指不定還有穿著泳衣的性感小姐姐會和熊貓合照喲——」
現場安靜了會兒。
然後。
「夏夏我一定會去找你玩的——！」
「哈哈哈哈哈好呀~」
「笑得太惡心了變態咒骸！」
「鮭魚鮭魚。」
笑鬧中, 花田千夏卻猛地一滯。
接著倒抽口冷氣。
「怎麼了？」離她最近的真希立刻開口。
「靈力珠炸了。」
花田千夏的臉頰還在因剛才的笑鬧發熱，臉色已經沉了下去。她飛快掏出手機, 在其他人的注視下, 飛快撥通萩原研二的電話。
忙音。
花田千夏眉頭當即皺起。
她又打了一遍, 在聽到對方還是忙音時，轉而去打松田陣平的。
結果後者也沒接。
但至少是通的。
花田千夏輕咬嘴唇，不自覺用手指輕按肩膀, 一邊繼續給松田陣平打電話，一邊向其他人簡單解釋：「兩個都沒接。」
其實她不用解釋，其他人也已經猜到。
「別擔心。」熊貓說道, 「你送出去之前，我們不是已經做過測試嘛？」
內容不亞於近距離爆破、遠距離衝擊, 哪怕是被困於水中也做過相關測試。而事實也證明了, 在拿回來第三把刀之後，花田千夏能做到的程度超乎他們想像。
「鮭魚。」狗卷棘也點頭。
「做是做過, 但是不知道……」
花田千夏撥通第四個電話的時候，心有所感。
她轉頭, 視線越過真希，往更遠處看去——
身著不同服飾的三名付喪神靜立在不遠處, 身姿英挺, 仿若修竹。誰都沒有發現他們的出現, 直到花田千夏轉頭望去。
這已經是第三把刀帶回來後。
他們第五次出現在操場。
真希臉色微沉，收回視線時看到了狗卷同樣沉下的臉色，顯然對方也意識到這個問題。
原先，藥研和太郎很少踏足他們的地盤。
就像審神者不會輕易與時空裡面的人接觸，付喪神作為依靠審神者靈力而化身的半個神明，在這方面的界限感也會很強。
但這一切，都在那位名為壓切長谷部的刀被帶回來後，發生了改變。
好不誇張地說……
對方仿佛在盯眼珠子一樣，盯著花田千夏。
但本該覺察到這點的少女，卻絲毫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她只是嘆了口氣，改打電話為發信息。
然後從地上站起來：「我過去一下哈。」
「好的哦。」
只有熊貓應了。
花田千夏也沒察覺到不對，她的心神一邊被萩原研二他們抓去，一邊被面前湧動著無盡擔憂和傷感的付喪神捕獲。
「主人。」
「我沒事，長谷部。」
花田千夏搶在對方開口前先說。
不是她打斷，但也的確不想聽對方語出驚人。
什麼「需要我做些什麼您才能開心起來，手刃同僚，火攻學校，請隨意吩咐」之類的！
其實聽也沒什麼，但那撲面而來的真切情緒，是只要她哪天心情不好，隨口說出「世界毀滅」之後，也會毫不猶豫執行的絕對忠誠，和毀天滅地般的行動力。
不了不了，花田千夏一點都不想再經歷那種，仿佛被瞬間拉入戰場的、熱血沸騰的感覺。
這麼想著，她又看向其他兩位付喪神。
本來還指望他們能拉一下長谷部呢，結果現在看來，這兩位也快被主控帶歪了……嗨？還不敢看她？怎麼，合著以前不靠近，是太要面子端著？
花田千夏望著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的藥研和太郎，簡直又氣又想笑。
以前他們哪會一言不發就來操場？
再看看現在？簡直在比誰來得更快。
可對著三顆情感真摯到悲痛欲絕的心，花田千夏又說不出任何狠話，只能學著五條老師和父親說的，去接受。
這就是命運。
這麼想著，她的心又軟下去。
「我真的沒事，只是剛才察覺到靈力珠炸了，又聯系不上贈與的前輩，一時間才有點著急。」
看著他們的表情，花田千夏無奈，提高音量：「好啦，你們三個——」跟哄孩子似的，「我在高專很安全的，不用老盯著我這邊。好嗎？」
好說歹說把他們請走，花田千夏長吁一口氣。
她看了眼沒有動靜的手機，回過身，朝直直望著她這個方向的同窗們走去。
「怎麼了？」
「他們現在經常出現啊。」
花田千夏重新坐到真希旁邊：「擔心我嘛。」
真希語氣淡淡：「是嗎。」
「是啊……」
花田千夏抬高雙手，伸了個懶腰：「不過也要謝謝他們，經過他們這一遭，我好像沒那麼著急了。」
「夏夏真的很寵他們啊。」熊貓嘆道。
「噗。」花田千夏笑出聲，察覺到她同窗們的情緒有點奇怪。
不過她估計他們是還不習慣付喪神整天出現，於是道：「放心，我到時候跟他們說——」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她。
花田千夏幾乎是瞬間按下接聽鍵，看清通話姓名後，把手機往耳邊一放就嚎了出來：
「陣平哥——！！！」
*
正式放暑假前夕，在花田千夏都快等不及，想要提一提狗卷棘關於易容符咒的時候，終於接到了他的通知。
【狗卷棘：藥水到了。】
【花田千夏：我這就過來！】
易容符咒與其他畫在符紙上的咒術不同，因為它涉及到直接更改對像的面容，除了需要畫在人身體上，還要用到一種特制藥水。
藥水只有狗卷家族裡有。
而從那邊拿過來花了點時間。
花田千夏連鞋子都沒換，直接穿著拖鞋，一路小跑衝到狗卷棘房間門口，剛抬手想敲門，對方已經打開了門。
她手停在半空，望著出現在門口後面的少年，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尷尬。
「……嗨。」
「鮭魚。」
狗卷棘側過身，往裡偏了下頭。
——進來的意思。
花田千夏忽然緊張起來。
她站在門口，躊躇著沒有動。
沒動也就算了，她還有點想掉頭跑。
原本，花田千夏不覺得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畢竟選擇到他房間畫符的人是她，因為比起在她房間，有求於人時要主動上門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加上雖然上次在操場一群人圍著聊完天後，她和狗卷棘的關系有點破冰，但也還沒恢復到之前那種親密狀態。
所以花田千夏說不出「要不你來我房間畫」這種，稍顯厚顏無恥的要求。
……本來是這麼考慮的。
但是當她真的站到狗卷棘房間門口，看到狗卷棘本人，再想到一會兒要發生的事……
「鮭魚？」
「……我進來了。」
花田千夏小聲道：「失禮了。」
她抿起唇，沒看少年，悶頭往裡走。
經過少年時，一股很清淡的檸檬香忽然鑽進鼻尖，不酸，帶著點清新的微甜，很好聞。
花田千夏站定，沐浴在這股清新的檸檬香中，克制不住地開始打量整個房間。
整體風格呈典雅的素色，一張鋪著淺米色床單的床，一對淺藍的單人沙發對著床尾。沙發與床的中間，放著一張小型茶幾。床頭櫃上擺著個貝殼小台燈，花田千夏看著它，覺得有點眼熟。
再往旁邊看，就是一張不大不小的書桌，挨著牆，上面放著台筆記本電腦。小冰箱挨著書桌，冰箱上，貼滿了形狀可愛的小貓咪貼。
花田千夏又感覺有點熟悉，總覺得在哪看過。
不過還沒等她想起來，就聽到狗卷棘出聲招呼：「鮭魚？」
少年遞來一杯水。
花田千夏訥訥地說了句謝謝，接過來。
她還是緊張，甚至到腳趾蜷縮的地步。
少女垂眼喝水，也就沒看到給她遞來水杯的少年也悄悄偏頭，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口氣。
藥水用一個小瓶子裝著，紅色，液體呈微微粘稠狀，在燈下還會泛出特別好看的細閃。
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顏色，花田千夏拿著已經喝光了水的杯子，看得有點目不轉睛。
當然，她覺得如果現在自己面前有面鏡子，大概自己臉的顏色，也和藥水差不多。
「我、我坐椅子上嗎？還是沙發？」花田千夏攢著空水杯，竭力克制結巴的聲音，問。
狗卷棘沒說話。
他只是默默看向了床。
「？！」
熱意熏得花田千夏腦子發燙，聲音都在哆哆嗦嗦：「沙、沙發上不、不可以嗎？」
「不……」狗卷棘及時吞下聲音。
他抿起唇，在褲子口袋裡掏了掏，然後又在花田千夏的注視下開始滿屋子找手機。
又是翻沙發又是找書桌，最後在好不容易在浴室裡找到，戳屏幕的手指仿佛都在輕顫，甚至中間還停了好一會兒，一句話打打刪刪，全然沒有之前只需要兩分鐘的樣子：
【藥水粘度不夠，所以需要你平躺下來才可以…但我不想讓你躺在地上，地板太髒了，我今天沒拖地。】
那就能躺床嗎？！
花田千夏大腦都在尖叫。
【床單很干淨，我換過新的，沒睡過。】
又是一句話遞過來。
都到這個地步了——
在抱著脫下的長袖襯衫外套，只穿著吊帶小背心趴到床上時，花田千夏只慶幸自己前幾天，找到三位付喪神們苦口婆心說了一通不用總盯著她的話，不然照今天自己這個情緒起伏……
嘶，有點不敢想。
她偏頭，下巴挨著枕頭，將頭發撥到一邊。
原本她想把枕頭拿走的，但狗卷棘嘀咕了句「大芥」，長手一伸，把她端端正正放開的枕頭又拿回來，塞到她懷裡。
於是花田千夏就連著衣服一起抱住了。
藥水溫度略涼，被毛筆沾上落到皮膚的那一刻，她有點不適地縮起肩膀。
「大芥？」身後，狗卷棘問。
「……沒事。」她嘀咕，「就是有點涼。」
「鮭魚。」
落地窗倒映出的兩個身影一上一下，輪廓有些模糊，但能依稀分辨得出是一男一女。
少年坐在床邊，手中拿著毛筆在少女後背游移，神情大概是嚴肅的。而少女則是抱著枕頭，在燈下，裸/露出來的後背白得仿佛在發光。
花田千夏看著看著，喉間微動。
她感覺那只毛筆不是畫在後背，而是來到了喉嚨，隨著一下一下輕掃，感覺微癢，還有些冰。
得說些什麼。
在不斷升騰的熱氣中，她輕聲開口。
「狗卷……」
「鮭魚。」
說點什麼好。
花田千夏眼睛微閉，將下巴往枕頭裡埋了埋，聲音被含了一半在喉管裡：「這藥水還挺好聞的。」
「鮭魚。」
「就是有點涼~」
「鮭魚。」
「不知道能不能喝？」
「……木魚花。」
花田千夏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忍不住笑：「也是。如果真希在，肯定又要吐槽我。」
狗卷棘也笑了：「鮭魚。」
花田千夏沉默了會兒，又開口。
「說起來，這個可以隨心所欲改變樣貌嗎？」
「木魚花。」
「哦……」
或許是聽出少女的語氣有些可惜，狗卷棘忍不住發問：「鮭魚？」
意思應該是你想改成什麼。
「我想看看我紫色頭發的樣子。」
花田千夏回答：「因為舅舅、表哥表妹不都是紫色頭發嘛？家裡就我一個黑色頭發，我就想試試，當時還想去染，但後來舅舅說我黑色頭發最好看，我才沒去。」
「鮭魚。」狗卷棘輕聲回應。
「說起來，我生活中和紫色也很有緣。」
她慢慢數過去：「長谷部、藥研、精市前輩……還有你。」
花田千夏想起什麼，忽然笑了，問。
「你還記得你救了我和舅舅的那天嗎？」
「鮭魚。」
「那次我夢到了你的眼睛。」
「……鮭魚？」
「那個時候雖然被救了，但瀕臨死亡的感覺太可怕，我不是昏過去了？昏過去之前，我看到了你的眼睛。」花田千夏想起當時的情形，表情柔和下來，「真的很漂亮，顏色也很好看，所以我牢牢地記住了。跟個寶物一樣攢在手裡，提醒自己，一定要醒過來。」
「……」
「所以之後醒來看到你，我其實特別開心。只是因為當時腦子很混亂，都沒向你表達過。」
花田千夏說著，笑了：「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點小沒良心？」
她感覺落到後背的筆尖停住了。
或許過了幾秒，又或許幾分鐘，花田千夏忍不住往落地窗看去：「……狗卷？」
落地窗的倒影上，亞麻發色的少年忽然動了。
他微抬身軀，伴隨一聲含在嘴裡、仿佛在安慰自己的「大芥」，在少女幾乎錯愕的神色中，將一只手放到她的腰側。
隨即，一道存在感十足的陰影就這樣壓下——
花田千夏猛地攢緊枕頭。
在零點一秒內壓下轉身掀翻少年的衝動，她喉間突然干澀，明明剛才說了一堆話都還沒覺著渴，現在卻因為少年的一個動作不斷吞咽，仿佛已經沙漠中行走幾天的旅人，生出想要找水喝的心思。
少年一只手撐在她腰側，傾身、彎腰，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自己的身體之下。
花田千夏藏在枕頭下的手無聲無息地抓住床單，被這感覺轟得有點頭昏眼花。
她沒想過會這樣的。
好近。
少年泛著熱意的身軀、沒有碰到都存在感十足的手臂，那輕輕的、不斷落到她頸後的濕熱呼吸。
以及從她右肩挪到左肩的微涼觸感。
真的好近。
花田千夏渾身緊繃起來。
平時不是沒和狗卷棘挨得更近的時候，畢竟雙方不單一起對練，還一起出過任務，出任務時甚至抱在一起過，可是那個時候並沒有什麼異常。
是因為場合和地點不同？花田千夏想不明白。
甚至有些無助。
她下意識求助：「狗、狗卷……」
「啊。」
少女就像被丟進溫泉裡泡著，大腦暈暈乎乎的，在急於擺脫現狀的急切中，遵循了當下最真實的感覺：「我、我好像出汗了，沒關系嗎？」
她聽到狗卷棘深吸了口氣。
然後頓在她左側腰間的筆尖微抬：「大芥。」
「那你之後記得換床單。」
「大芥。」
「不然全是我的汗味。」
花田千夏聽到了吞咽聲。
她胃部瞬間痙攣，不可思議的熱度從臉上直衝向下，盤旋在腹部，像火燒一樣烘著的同時，一個念頭也隨之從腦海中略過——
想舔。
花田千夏不自覺吞咽了下。
在喉嚨傳來的咕咚輕響中，少女驀地清醒。
這不是她的情緒！
這是——這是——
「大芥。」
狗卷棘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過程中，腳趾蜷縮的人仿佛是我……
比我搞澀澀還羞恥。
*
新增了近800字，看過的孩子可以重看。
*
謝謝以下這些bb的營養液：
Z世界、李太忙吖、山山而川、墨染（266瓶，這個我必須點出來……）、在改名字的路上、乙骨墨墨、 、阿鈺、逆夏、想養貓頭鷹、Stay、Shiamaim（100瓶）、任意門、雲念本、我是你的Galaxy、饅頭不蘸醬、今天喜歡的太太更新了嗎（182瓶，一切都要從這位同學開始說起）、兩腳吞金獸、隔壁豬肉鋪子老板v
第50章 【050】
【同學說想舔……】
不對不對。
花田千夏臉頰發燙, 手指一下一下輕點返回見，刪掉已經打出來的字。
狗卷棘沒有真的說要舔她。
【同學好像喜歡……】
花田千夏微頓，認命地刪掉。
啊——！！！
少女一把丟開手機, 扎進柔軟的被子裡，安靜兩秒, 伸手, 把散發著熟悉香氣的枕頭攢進壞裡。
啊啊啊啊啊——！
花田千夏又是一個翻身，身體重重砸在床上。
冷意從動作中翻開的衣領灌入後頸, 她渾身是汗, 從枕頭後露出來的上半張臉眉頭緊鎖, 盯著面前雪白的牆壁。
半晌，輕輕哼了一下。
狗卷棘也沒有說喜歡她！憑什麼就想舔了！
……可惡，可惡可惡！
都說人家沒有真的說出想舔啊。
可能是她會錯意？
對, 會錯意。
……可是要怎樣的會錯意，才會被情緒衝到連自己都仿佛下腹在發熱？
花田千夏想哀嚎。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氣，前段時間才對你冷淡的同學, 下一秒對著你產生那種綺麗的心思？
嗯，當然他倆的關系也不只是同學。
但狗卷棘以前不這樣啊！
花田千夏不自覺輕咬下唇, 口腔內水意十足。她吞咽了幾下, 才聽到手機在不斷震動。
嗯？有人打電話給她？
花田千夏翻身，拿過來一看, 差點丟出去。
【狗卷棘來電】
什麼東西？！
接不接？接不接！接不接？！
不對，不對, 為什麼他會打電話？
花田千夏只感覺大腦又開始暈乎，就像被熱意熏過, 眼眶發熱, 口腔冒水。
她再次吞咽, 在下定決心要接聽時——
電話掛斷了。
屏幕漆黑，倒映出一張眼眸含水、眉心緊鎖的臉，花田千夏盯著看了兩秒，屏幕忽然一亮，一條即時通訊信息跳了出來。
她呼吸微停，解鎖屏幕。
【真希：到了沒。】
花田千夏說不上來心裡的感覺，只感覺呼吸又重新順暢起來。將下半張臉再次埋到枕頭後面，她手指微動，給真希回了個興高采烈的表情包：【到啦！.jpg】
真希回了段語音：「到了就給狗卷回個信息，找你找到我這裡來了，短信不回電話不接的……」
語音微頓，再有聲音時，真希已經語帶笑意，是仿佛已經看透一切的洞察：「他做什麼了？」
【花田千夏：……】
【真希：噢喲，真做什麼了？】
花田千夏決定，從現在開始不理真希了！
她憤憤退出真希的聊天窗口，也沒看瘋狂跳動的班級群，而是往下翻，找到狗卷棘的頭像點進去。
【狗卷棘：狗狗出現.gif】
【狗卷棘：到了跟我說一聲~】
【狗卷棘：[分享：每日憶遍！HAPPY貓教你唱HAPP……]】
【狗卷棘：[分享：反向攻略：當你成為攻略游戲的女主角]】
【狗卷棘：[分享：我有預感，三天內你會收到讓你無……]】
等等。
最後，是一個小時之前發的。
【狗卷棘：還沒到嗎？】
【狗卷棘：狗狗疑惑.jpg】
天吶……
她當時在干嘛來著？
好像是黏著舅媽要吃她做的鰻魚蓋飯。
花田千夏揉著臉，唇角卻翹了起來。
她停了會兒，才坐起來盤起腿，一手依舊捂著臉，另一手則捧著手機，准備給狗卷棘回信息，卻在點開手機鍵盤那刻，忽然察覺到什麼，抬眸看向房門。
她聽到了一聲重響。
以及傳入的、不成調的壓抑哭聲。
花田千夏下了床，穿著拖鞋打開房門，傳入的壓抑哭聲也瞬間變成嚎啕大哭。
她探出頭去，看到柳生麻衣被一個女孩子壓在地上。舅媽跪坐在她們旁邊，兩母女的表情是同款手足無措。
嗯……這個女孩子……
「千夏。」柳生比呂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表哥。」花田千夏回頭望去，順手關上自己房門，還沒繼續說，柳生海鬥也已經打開主臥門走出來。
他顯然沒想到會看到這幅畫面，一時停住。
舅媽則已經叫開了：「海鬥……」
柳生海鬥連忙迎上去。
花田千夏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柳生父子一起將女孩子扶起來。
麻衣的眼睛和鼻尖也紅紅的，站在女孩旁邊不斷低聲安慰；舅媽則三步並兩步，從客廳的茶幾上拿來紙巾給女孩擦眼淚。
捏著雪白紙張的手按上女孩臉頰時，伴隨舅媽「沒事了、沒事了奈奈」的低哄，原本盤踞在女孩身上的紫黑色殘穢，便順勢蔓延到舅媽手上。
花田千夏舌尖輕輕抵住牙齒，在鋪天蓋地的悲痛與恨意中，暗暗地想。
有活兒了。
*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孩兒名為三谷奈。
她應該是一路哭著過來的，期間摔過一跤，渾身髒兮兮不說，手臂、膝蓋和小腿上都流著血。
最重要是，渾身都帶著觸目驚心的青紫痕跡。
像是被人拿鞭子或皮帶抽過一樣。
花田千夏本想自告奮勇照顧她洗澡的事宜，畢竟對方哭到最後幾乎失聲，擔心她會直接在浴室裡暈倒過去。
但很顯然，比起她這位剛上高一的姐姐，三谷奈更喜歡長相和藹、說話溫柔的柳生舅媽。
看著舅媽把人扶進洗手間，妹妹更是忙前忙後地找衣服、遞毛巾，花田千夏站在一邊，扭頭看向跟自己一樣站著的柳生比呂士。
「哥哥。」
「嗯？」
「奈奈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清楚。」
柳生比呂士輕輕搖頭，沉默了會兒：「也許她有個喜歡酗酒的父親或母親。」
有的時候，話只需要點到為止。
花田千夏明了，但是：「你怎麼知道？」
「因為剛才靠近時，我聞到了一小股酒味。」
「誒？我沒聞到？」
柳生比呂士笑了：「因為你靠得不夠近。」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然後又問。
「我以前好像沒聽過麻衣提起她？」
「是這幾個月的事情，對方好像是這個學期才轉到麻衣班上的新生。」
「哦……」
「怎麼了？」
花田千夏搖頭，答了句沒什麼，看著麻衣已經抱著膝蓋蹲到鞋櫃前面，一雙眼睛上下掃動。
「好了，沒什麼事的話就回房間吧。」柳生比呂士伸手，拍拍她的後腦勺，「感覺也用不到我們。」
「……唔。」花田千夏點頭。
「對了，你跟精市他們說了你回來沒？」
「還沒有。」
花田千夏看向柳生比呂士，臨門一腳想起她哥哥並不知道咒靈的事情，默了一瞬：「你們什麼時候放假呀？」
咒術高專的暑假比其他學校來得都早。
花田千夏今天是已經到了家，埋在味道熟悉溫馨的房間裡睡過一覺，柳生比呂士和柳生麻衣才從學校回家。
「大概還有一個星期，這期間……」
這期間她趁機做多點靈力珠！花田千夏握拳。
然後才聽柳生比呂士繼續說：「如果你想出去玩，就告訴我，好嗎？」
花田千夏疑惑一瞬，突然反應過來。
啊……在表哥眼裡，自己還是個精神病患者。
她自然沒有解釋的想法，當即點頭應下：「好。」微頓，忍不住多說兩句，「我這段時間都沒有想出去，大家都沒有放假，我一個人能去哪裡。」
她在神奈川的朋友不算多，雖然有聊得來的，但她向來不太喜歡出門。
因為一出門，就會看到滿大街怪物。
在家待的時間長了，也就沒人約她出去了。
柳生比呂士笑了笑：「好。」
他抬手，又摸了摸她的發頂，忽然道：「你是不是長高了？」
「有嗎？」
「有，應該有1-2釐米。」
「那我改天量量。」
「好。」
花田千夏剛露齒一笑，忽然，一陣劈裡啪啦的混響從浴室裡驀地衝出——
柳生比呂士踏出的半步一頓，瞳孔微縮。
他看著上一秒還站在自己身邊，下一秒就已經扒在浴室門口往裡看的黑發少女，旁邊，離浴室更近的自家親妹也才剛剛站起。
好快。
這個速度……
花田千夏自然不知道自家表哥的詫異，或者說，沒留意到。她只專注扒在門口，往霧氣朦朧、人影都不是很真切的浴室裡看：「舅媽，沒事吧？」
「沒事沒事。」舅媽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
聽著一聲接一聲的啜泣，花田千夏松了口氣。
「好了。」
一道聲音忽然傳來。
花田千夏轉過頭，看到柳生海鬥穿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話雖然是對他們說的，眼睛卻堅定地落到花田千夏身上：
「你們三個，沒什麼事的話不要總圍在浴室門口，都回房間吧。」
花田千夏自然沒有回房間。
她直接溜進廚房。
廚房的空氣裡都是白粥清香，咕嚕咕嚕的聲音回蕩在耳畔，聽起來既治愈又溫暖。
「是詛咒。」花田千夏站在柳生海鬥旁邊，看著他手起刀落，咚咚咚地切著蔥花，「那個女孩子身上帶著詛咒。但不能確定是從哪沾上的。」
柳生海鬥沉默了會兒：「會影響到我們嗎？」
「放任不管並且長期接觸的話，會。」
「……」
花田千夏看著舅舅漸漸停下的動作，抬頭看向他，小聲說：「所以最好要管管，但那孩子有點……」微頓，「有點怕我。」
很細微，卻能感覺到。
夾雜在強烈的悲傷中。
她無法確定對方害怕自己的原因，也不知道對方身上的詛咒是詛咒師留下的，還是咒靈。
但她覺得是詛咒師的概率不大，畢竟今天自己坐著舅舅的車回來時，是直接從出校門開始，就催動了易容符咒。
花田千夏看向沉思的舅舅。
她沒告訴對方關於詛咒師的事，易容符咒也是用其他理由糊弄過去的。而在神奈川這個地方，她也不能隨意將藥研叫出來。
「詛咒師那邊已經大致掌握了你的信息。」
離校前，五條悟終於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把她喊到辦公室提醒：「雖然那群老頭已經下了追殺令，但如果不想引起更多注意，最好不要把藥研叫出來哦。」
所以她甚至不能派藥研去跟蹤調查。
只能自己上。
可那個孩子怕她，所以意味著她要易容。
易容符咒不是全無限制。
花田千夏有些發愁，卻忽然聽到輕笑。
她震驚，抬眸看向柳生海鬥：「舅舅？！」你為什麼要笑？她明明這麼嚴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哈，我只是覺得小夏剛才很可愛。」柳生海鬥抬手，想摸她頭發，又忽然想起自己現在指縫中都沾著蔥花，只能作罷，「就好像在思考著『她為什麼要怕我』之類的，表情特別嚴肅。」
「……我是啊。」
「還真是啊？哈哈哈哈哈。」
「舅舅！」
花田千夏不知道柳生海鬥的笑點在哪裡，忍不住提高了點音量：「我真的很嚴肅好不好！」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柳生海鬥將蔥花放到小碟子裡，雙手撐著料理台，笑意微斂。
花田千夏接住了對方沉澱下去的情緒。
她看著他，在彼此短暫的沉默中，聽見他語氣溫柔地開口：「如果非處理不可，我希望小夏能答應舅舅一件事。」
「無論如何。」
燈下，男人眉眼間的擔憂如光閃動。
「請首先確保自身安全，好嗎？」
*
三谷奈總算平靜了下來。
但她似乎不太想和其他人接觸，直接躲進麻衣的房間，粥都是柳生海鬥用托盤裝好，交給麻衣拿進去的。
花田千夏直接在客廳裡坐到晚上十一點。
一邊和家裡人看電視，一邊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學校生活。除此外，還分出一點靈力注意麻衣房間的動向。
「他一直打我……」
「他今晚又出去喝酒了，回來就開始罵我。」
「說我是個賠錢貨，賣都賣不出去。」
小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在耳邊回蕩，花田千夏翹著二郎腿聽了個大概，傾身拿過茶幾上突然間開始瘋狂震動的手機。
一看，跳出了至少30條即時通訊。
……誰啊，刷她屏呢？
花田千夏分出了點注意力到手機上，聽著小女孩說了句「我真的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麻衣」，點開屏幕。
【狗卷棘[35條]：狗狗委屈.gif】
花田千夏：「……！」
她說怎麼好像忘記了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我永遠為親情線哭泣！
但是舅舅，你外甥女現在能眼都不眨地腳踩咒靈。
遇到正事兒直接忘記某人的妹√
*
不好意思今天來晚了！
有什麼比寫了1500後發現自己在水章，刪除全部重寫要來的憤怒！
*
這幾天一直在往正文裡補充內容，我錯了，我以後拼死拼活都要先想好再寫_(:з」∠)_
第51章 【051】
是夜, 三谷奈睜開了眼。
她看著陷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嗅著空氣中她很喜歡的清新味道，半晌, 才扭頭看向睡在旁邊的柳生麻衣。
她睡得很熟。
小姑娘側著身體，透過昏暗的月光, 可以看見她眼皮和鼻尖都紅通通的, 顯然是在睡前哭過一次。
柳生麻衣淚腺很發達，這是她剛轉到新學校後一個星期, 就發現的事。
……而且很善良。
三谷奈沒有驚動她。
悄悄起了身。
放在床頭櫃的水杯已經空了, 連同旁邊那個兩升的水壺。三谷奈拖著疲憊的大腦和身軀, 赤著腳摸黑走出房間，准備去廚房倒水。
她不是第一次來柳生家。
為了躲避自己那酗酒成性的父親，她已經來這裡四次了, 雖然今天差點沒有跑成功。
確認了廚房裡的冷水壺中有水，又擰開水龍頭，裝滿自己帶出來的壺, 放到燒水器上，摁下按鈕。
三谷奈站在燒水器前, 盯著水壺發呆。
黑夜靜謐, 空氣中除了她虛弱的心跳聲，漸漸生出了燒水壺工作時會發出的輕微細響。
不知道那個男人現在在做什麼？
她跑了, 他肯定又發飆地砸光家裡的東……
「睡不著嗎？」
唰的聲，三谷奈冷汗瞬間下來了。
她盯著燒水器上唯一的亮光,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以為是自己出現了某種幻聽。半晌, 才僵硬地轉頭, 看向廚房門口。
穿著睡裙的黑發少女倚著門框, 雙手環胸。長至腰間的頭發部分晃晃悠悠地落在胸前，部分堆積在肩頸，發絲縫隙中，透出一點淡淡的、冰冷的月光。
而隱藏在黑暗中的五官，唯有一雙綠眸流轉著如水光的寒色。
她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出現。
然後用一雙黑貓瞳眸，默不作聲地投以注視。
就像她們今晚第一次見面那樣。
神秘，迷人。
——極度的危險。
三谷奈聲音無意識流出喉管：「千夏姐姐。」
花田千夏歪頭：「嗯？」
隨著她這個動作，原本堆積在肩膀的頭發順勢落下，像掉下的精靈，看起來忽然無比生動。
「你也沒睡……」她說。
「啊，因為剛和同學聊完天。」
花田千夏彎起眉眼，冰冷的瞳光被泛出的淡淡欣喜溫暖不少，像是被注入人氣，變得鮮活起來。
三谷奈看得目不轉睛，呼吸都放輕了許多：「姐姐在東京上學，還習慣嗎？」
「還好？」花田千夏說，「就是有點累。」
「那要好好休息…麻衣說很擔心你……」
「哎呀，那孩子這樣跟你說啊？」
明明她自己現在也才上高一，卻稱呼僅僅小她兩歲的麻衣為孩子。
三谷奈聽到了水燒開前發出的沉悶聲音，感覺到嘴唇和喉間干澀，空氣漸漸淺薄：「嗯，她還說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去東京，留在神奈川的話，他們還可以照顧……」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猛地住嘴。
但花田千夏好像不介意，她煞有其事地點頭：「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看來麻衣和你的關系真的很好。」
「還、還好……」
「所以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也可以找我。」
三谷奈又沒了聲音。
不是不想應，而是不敢。
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句話不能應。
可是明明對方已經表現得……
「啪」。
花田千夏看向已經跳起來的熱水開關，再看看渾身都在輕顫的三谷奈，有些納悶：「水已經燒開了哦。」
「好、好。」三谷奈立刻伸手去拿。
花田千夏適時後退一步，讓開門口的位置，接著看向抱起熱水壺、卻沒有動彈的少女：「不回房間嗎？你們明天還要上學吧。」
她頓住，又說：「還是說，你明天不去了？」
今晚剛遭遇變故，如果明天想繼續待在她家裡也不是不行，但這樣不方便她外出調查……
或許套下近乎？
唔，也行吧。
雖然這孩子真的很怕她。
「如果不去……」
「我去！」
花田千夏眉毛微挑，看向斬釘截鐵的三谷奈。
去就去嘛，干嘛情緒要這麼…視死如歸？
「好吧，本來還想說如果你不去，我就帶你出去轉一圈散散心。」花田千夏隨口道，「雖然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今晚你真的嚇壞了麻衣和我舅媽。」
「……對不起。」
「嗯？不用道歉啦，你也不是故意的。」
「……謝謝姐姐。」
「那就回去睡覺吧？」
「好。」
看著三谷奈頭都不回的背影，花田千夏正想提醒對方小點聲關門，對方卻已經閃身進房，非常迅速又安靜地關上了房門。
動作快得仿佛有洪水猛獸在背後追著。
花田千夏噘噘嘴，掏出手機。
【狗卷棘：怎麼樣了？】
【花田千夏：不行，還是超怕我。】
【花田千夏：我有那麼可怕嗎？】
【狗卷棘：哈哈哈可能是因為氣息，有些比較敏銳的普通人碰到咒術師，基本上也會繞開走。】
【狗卷棘：乖.jpg】
花田千夏嘖了聲。
想好點，這麼怕她，應該不會住家裡？
*
時針剛指向六的位置，花田千夏就醒了。
家裡靜悄悄的。
舅媽一般是六點半起床煮早飯，舅舅和表哥則是七點，麻衣則要再晚一點七點半左右。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刷牙。但沒想到的是，當她洗漱完，進廚房拿過水壺准備燒水時，就聽到了舅媽的腳步聲。
「小夏？」
「舅媽。」
花田千夏有些驚訝：「你今天好早。」
她觀察著對方的臉色，皺了下眉，問：「你臉色看起來很差，不多休息一下嗎？」
只是跟詛咒接觸了一小會兒而已。
花田千夏拿著水壺的指尖微微收緊。
「睡不著了，一睡著就做夢。」舅媽聲音柔和地回答。她走上前，接過花田千夏手中的水壺，往燒水器輕輕一放，擔憂地看過來。
「小夏怎麼也起那麼早？沒睡好嗎？」
「我是睡醒了，之前在學校被同學帶著晨練，生物鐘已經被固定住了。」花田千夏回答，看著舅媽拿起玻璃杯，走到水龍頭旁邊，忍不住問，「你了做什麼夢？噩夢嗎？」
「不太記得呢，但總感覺是很不好的夢。」
「……」
「好啦，不用擔心，只是噩夢而已。小夏來幫舅媽做早餐吧，今天早上吃西式早餐怎麼樣？」
花田千夏臉色不變：「好啊。」
「那就拜托小夏從冰箱裡拿幾個雞蛋。」
花田千夏邁開腳步，站到冰箱面前，在舅媽看不見的地方，唇角笑意微斂。
柳生家很少吃西式早餐。
舅媽是個比較傳統的女人，她認為，早餐要吃點熱騰的東西，才能開啟美好的一天。
而她也向來不怎麼吃西式早餐。
一個不怎麼吃西式早餐的家庭，突然有一天說吃西式早餐——
花田千夏打開冰箱，端出一盒雞蛋。
——三谷奈，不是第一次到柳生家。
「舅媽。」
「嗯？」
花田千夏看著煎鍋裡的雞蛋，混著冒油的滋滋聲，問：「那孩子的情況，你們知道嗎？」
咚咚咚的切菜聲稍頓，之後才響起舅媽的輕嘆聲：「不知道。」
她果然心底裝著三谷奈的事情：「你舅舅的意思是，看看今天能不能問一下。如果她願意說是最好的，但如果她不願意說……」
也就是說，雖然不是第一次到她家，卻是第一次以那樣的形像出現在她家人面前。
花田千夏給煎蛋翻了個面。
「你們打算報警嗎？」
「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舅媽輕聲回答，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但你舅舅說，最好還是先搞清楚情況再做決定。可那孩子身上的痕跡一看就是得立刻報警，這種時候還要搞清楚什麼情況啊。」
花田千夏想了想，輕聲安慰：「不是的。」
「一般人在出事時，如果不能第一時間想到警察，這除了說明她可能不信任警察，也可能是因為和警察有過印像不好的會面。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她能跑到我們家，找到麻衣，也是因為比起警察，她更信任的人是我們。」
「當然不排除因為她年齡還小，沒能想到找警察幫忙這點。但你看她昨天晚上除了麻衣和你，誰都不要的情況，就算報警，她到了警察局，也未必能夠描述出自己的遭遇。」
花田千夏看著舅媽，望進她眉眼間的憂心忡忡，語氣柔和地問：「而且你昨晚給她洗澡，肯定也問了是不是？她沒說吧？」
「是的……」
「那就對了。」花田千夏收回視線，看向已經煎到兩面金黃的荷包蛋，關火，起鍋。
「幫，是肯定要幫的，但我們得先了解清楚情況，確認我們能夠幫助的範圍。而且萬一如果處理不當，給奈奈帶去更大的傷害，那不就好心辦壞事了嘛？」
*
所有人都早起了。
六點半，花田千夏剛准備擺餐具，舅舅和表哥已經洗漱完畢。麻衣則打著哈欠從房間裡出來，一副完全沒睡夠的樣子。
「早上好，小夏/千夏。」
「姐姐好早~」
「早。」花田千夏應道，「奈奈呢？」
「奈奈還在睡。」也許是因為說到好朋友，麻衣困頓消失不少。接著，小姑娘嘆了口氣。
「奈奈昨晚沒睡好，估計天亮了才睡著。」
「那你呢？」
「啊？」
花田千夏在主位放下盤子，看著自家傻妹妹：「你睡好了嗎？」
「我倒是還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累，睡了跟沒睡一樣。」
那就是沒睡好啊，笨蛋。
花田千夏無聲嘆氣。
「對了爸爸。」
「嗯？」
柳生海鬥正在喝水，聞聲轉了過來。
「奈奈今天應該不去學校了，我給她請個假，能讓她在我們家休息一天嗎？」柳生麻衣問。
「可以。」柳生海鬥一口答應。
花田千夏默不作聲地繼續擺餐具，就聽到他繼續問：「不過奈奈的情況，你知道多少？麻衣。」
她抬眸，看向麻衣。
對方如她所料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奈奈……不讓我說。」
柳生比呂士輕輕將水杯放到桌上，磕碰出輕微的響聲：「遭遇到傷害後如果不做出妥當處理，她的問題會一輩子都得不到解決。」
「可是……」
柳生麻衣顯得更為難了。
也不能怪她。
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還不能很好地分辨出事情的輕重緩急。她只知道自己答應了朋友不可以說，並且在這其中產生了一種被委以保守某件事情的責任感——
這是三谷奈的秘密。
因此，就算是家裡人，如果沒有得到秘密本人的同意，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給大家搞雙更~
第52章 【052】
結果柳生麻衣還是沒說。
面對咄咄逼人的父親和兄姊, 她顯然更加傾向於守護自己脆弱的朋友，雙唇緊閉，目露堅定。
一看就准備和他們強到底。
是柳生彩香制止了這場戰鬥。
她從廚房裡走出來, 兩手端著兩盤三明治，敏銳地感覺到客廳中的氣氛凝滯。
但她還沒出聲, 花田千夏已經先叫了一聲「舅媽」, 迎上去，笑著接過她手中的盤子。
「我去洗漱換衣服。」柳生麻衣一溜煙逃走。
「我去換衣服。」柳生比呂士回房間。
柳生海鬥走進廚房, 和自家老婆、外甥女一起擺餐桌。
花田千夏擺好最後一杯牛奶時, 聽到從麻衣房間傳出的細小談話聲。
「你怎麼醒了？不再睡多一會兒。」
「我睡不著, 叔叔阿姨起了嗎？」
「嗯……那就一起吃早餐吧？媽媽也做了你的，我剛才看姐姐在桌上擺了六個盤子。」
然後就是一道開門聲。
花田千夏回頭，看見柳生麻衣牽著三谷奈走了出來。
考慮到對方很怕她, 她體貼地沒出聲，但架不住麻衣看見她就停下來，又打招呼：「姐。」
三谷奈半個身體躲在麻衣後面, 聲音很小：
「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
花田千夏看著麻衣跟小母雞一樣，護在像雞仔的三谷奈身前, 在心底嘆了口氣, 招呼道：「既然醒了就一起吃早餐吧。」
*
三谷奈，今年十四歲。
就讀於立海大附中讀國中二年級, 是這個學期過半才轉來的，現在和麻衣一個班。
單親家庭, 家中只有父親。三谷隆一，兩個月前還是一家小公司的員工, 因前因作風問題被裁員；而母親則在她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就失蹤了, 掛過尋人啟事, 至今下落不明。
看到這裡，花田千夏翻了回去，放大屏幕。
用指尖點了兩下作風問題，她沉思幾秒，給伊地知發消息。
【花田千夏：作風問題具體指的是什麼？】
【伊地知：聽說是喝得爛醉去上班，恰好碰上大老板巡查，當眾頂撞大老板。】
【花田千夏：收到。謝謝伊地知~】
【伊地知：不客氣，需要幫忙隨時找我。】
喝得爛醉去上班。
倒也符合昨天晚上三谷奈說的又去喝酒。
花田千夏將手機放到一邊，打開衣櫃，一邊從裡面翻出白襯衫和百褶裙，一邊分出注意力，去聽外面的聲音。
「去學校？不在家裡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阿姨，因為學校快要考試，我不想錯過總復習所以……」
還挺好學。
花田千夏心想。
她換好襯衫、穿上裙子，將扎進裙子裡的襯衫撫平整，又從衣櫃底下找出兩條白色小腿襪。
一屁股坐到床上，花田千夏一邊踩著床沿穿襪子，一邊對外面接下去的談話左耳進右耳出。
在聽到屋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時，她也已經穿好襪子，將藥研往自己大腿靠上的位置一綁，拿上手機就走出房門。
舅媽正在收桌子，看到她時直接愣住。
「小夏要出去？」
花田千夏張口就來：「我和舅舅……」
柳生海鬥正好走出來。
花田千夏看著他，後半截話被卡在喉嚨裡。
但柳生海鬥反應迅速，他迅速移開盯著花田千夏的視線，看向自己老婆：「我帶小夏去一趟醫院，去看看羽石醫生。」
「對對。」花田千夏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樣。」聽到是去看羽石醫生，柳生彩香的情緒立刻放松下去，「那要早點回來哦。」
「好~」
家門在他們身後輕輕關上。
花田千夏跟著舅舅往外走，一直走到車前。
然後她跟著停下腳步的柳生海鬥一起，也停了下來，墜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注視著他。
空氣沉默了會兒，接著：
「只此一次。」
「我發誓，以後絕不在舅媽面前撒謊。」
柳生海鬥被逗樂了，然後嘆著氣揉了把臉。
說到撒謊，他和自家外甥女有什麼區別？
「我要送你去哪裡？」
「不用啦。」
少女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柳生海鬥剛想說「還是我送你過去」，卻在轉頭瞬間，被視野中闖入的一道亞麻色身影定住。
不同於黑發呈現出來的乖巧感，亞麻發色下，少女眉眼間的柔和被斂去，配合搭在身後蓬松干燥的長發，竟透出幾分凌厲冰冷。
像是終於開了刃的利劍，明明鋒芒逼人，卻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望了過來，紫眸流轉著水晶般光澤，就這麼直勾勾衝入柳生海鬥眼底。
他張了張嘴，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不應該啊，柳生海鬥心裡想。
他不是第一次看千夏使用易容符咒，因為昨天在高專門口，她也是以這個形像出現在他眼前。
可是那個時候不會像現在這樣。
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
不過下一秒。
「怎麼樣，是不是認不出來？」
花田千夏對著他，噌的聲，用八顆大牙粉碎掉盤踞在男人心頭的陌生感：「好啦，舅舅你快去上班，我只是去做個調查，很快的。到時候我再聯系你！」
看著外甥女話音剛落，就仿佛害怕被批評一樣立馬跑走的身影，柳生海鬥無語到展露笑顏的同時，眼眶卻慢慢紅了。
六年了。
他熟悉的那個孩子。
終於回來了。
*
三谷家在一棟舊樓裡。
進樓的門鎖是壞的，卻不是因為生鏽，而是人為破壞。花田千夏隨手將它拿下來，攢在手心，才走進大樓。
樓裡階梯陡峭，供人落腳的橫截面很小，階梯間距也非常高。加上到處都是嘔吐物和垃圾，花田千夏不得不挑著下腳。
最重要的是，這裡到處都是詛咒氣息。
從這種地方出來，會沾染殘穢也正常。
但這些都不是三谷奈身上帶的痕跡。
雖然很細微，但她身上的那個氣息，是來源於一個更陰森、更惡心，也更強大的存在。
毫不費力連著祓除幾個小咒靈後，花田千夏才終於站到三樓盡頭，某個屋子的門口。
她看著緊閉的屋門，試著推了推，沒推動。
雖然不是不能暴力拆門，但是……
花田千夏思量著，後退幾步，從走廊盡頭的矮牆探出頭去，看向外面。
樓外的小巷一片寂靜。
沒人。
花田千夏手一撐，騰空躍出。
腳尖點在二樓與三樓外牆中間的空調機箱，她快速找准落腳點，幾個輕盈跳躍，便如蝴蝶般落入目標陽台。
但落地窗是鎖著的。
花田千夏拉了幾下沒拉開，於是稍稍偏頭，從窗簾縫隙中看進去。
外面太陽高掛，三谷家卻一片黑暗。
就像所有光亮都無法透進去，就算被一兩縷僥幸鑽入，也會在頃刻間被如同黑洞的紫黑氣息吞噬干淨。
說不出的陰森感。
而且這種氣息濃度，最遲不過今晚，就會形成高級別的咒靈。
雖然沒看到在哪，但花田千夏幾乎能確定，在這間房子的某個角落，一定藏著一個還沒有進化完成的咒胎。
既然如此。
花田千夏眸光微閃，正想破窗而入時，忽然，一陣動靜順著風，被帶進了她的耳裡。
如果是平時，這種像貓一樣的微小動靜，根本不會引起她的注意。
但她聽到了某種被記憶捕獲過的笑聲。
肮髒的，下流的。
於是她側頭望出去。
那是三名少年。
其中兩名長得不像學生，卻穿著學生制服，一前一後，推著第三名與他們穿著一樣制服的少年往巷子裡走來。
「走快點啊吉野！」
「沒吃飯嗎！啊？」
「我說過的吧，再給我抓到你逃課一次，你絕對會特別、特別的慘啊。」
猖狂扭曲的笑聲夾雜令人胃部抽搐的興致，花田千夏只是皺眉的功夫，第三名少年已經被狠狠一推，嘭的聲倒在地上。
夾雜在疼痛裡的濃郁厭煩，轉瞬即逝，止住了花田千夏准備跳下的動作。
她眨眨眼，垂頭，望向倒在地面的少年。
從花田千夏的角度，她根本看不見少年的表情，只能看見他黑漆漆的頭頂。
剛才那份強烈到即將反抗的厭惡不見了，在少年撐起身體，想從地面爬起的舉動中，取而代之的，是毫無起伏、宛如死水般的平靜。
似乎已經習慣了一樣。
而隨著少年的動作，他身後，那位離他比較近的霸凌者，已經高高抬起腿，獰笑著開口：
「吉野啊，誰准你起來——」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襲來，吉野順平卻先聞到了一股帶著甜味的馨香。
很輕很淡，像是幻覺裡才有味道。
也是。吉野順平面露嘲諷。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
「喂喂，還想往下踩呀？」
——這麼好聞的香味。
吉野順平思緒一頓。
接著猛地回頭。
框進眼底的畫面流速開始無限放緩，像電影慢鏡一般，日光從一角湧入，照在少女白璧無瑕的身軀，又順著她的輪廓撲到地面。
一頭亞麻色的長發飄蕩，柔軟的，不可思議的，像是照入黑暗裡的一束光，輕輕落到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干淨、美好，虛幻縹緲。
與這世間格格不入。
直到一句輕蔑的、惡心的：
「喂，小妞。」
吉野順平猛地回神。
他視野拉長，這才看到她的手正牢牢抓著不良的鞋底，停在離他幾公分外的位置。
然後隨著她直起身，那只應該踩過污穢的漆黑鞋底，就被緩緩抬離了他的視線。這個瞬間，吉野順平甚至錯覺世間肮髒的、惡心的東西都在漸漸離他遠去，用那只干淨的柔軟的手。
可是明明連指根都看起來那麼纖細。
但下一秒，那只手便猛地一抬，高大魁梧的不良便直接騰空飛起，嘭的一聲，狠狠砸到牆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愣愣地看著從牆面滑落到地上，如軟蝦般不省人事的不良。半晌，才被一道輕緩的嘆息驚醒：
「本來呢，不想揍你的。」
將視線重新集中到自己身上的少女語氣不耐，眉頭緊皺，明明陽光明媚，紫眸中的光卻顯得格外凌厲冰冷：「但是你讓我很不開心——」
「垃圾。」
*
從便利店出來，花田千夏將其中一瓶水遞給吉野順平，然後拆出一包紙巾，剛准備也遞過去，卻不料對上一雙直勾勾的眼眸。
她動作微頓：「怎麼了？」
吉野順平連忙搖頭。
他小心避開她的手指，接過紙巾攢在手裡。然後擰開礦泉水瓶，狀似不經意地抿了口，用余光注意著花田千夏。
她正在清理手心的髒東西。
先用水輕輕衝洗一遍，然後用沾了水的紙巾仔仔細細地擦，最後再用干淨的紙巾摁掉多余的水。
做完這一切，她忽然頓住，目光停到自己的手心，面露糾結。
正在吉野順平好奇她怎麼了的時候，少女飛快將手心往自己臉前一送：
「嘔！」
「噗。」
花田千夏嫌惡地拿開手，對笑出來的吉野順平震驚道：「你笑我？」
「啊！抱歉抱歉！」吉野順平慌張開口。
「沒事！」
花田千夏皺了皺鼻子，罵罵咧咧的：「早知道我就直接把人踹出去，沒事用手去接鞋底干嘛，誰知道他一路上有沒有踩過什麼。」
吉野順平看到她話音一落，接著愣住。
他心有所感，在笑出來又急忙忍住的間隙，少女已經迅速嘶了一聲：「救命，我這腦子能不能不這麼活躍？」
好可愛。
吉野順平心想。
不同於初見時的虛幻，也和教訓不良時的盛氣強大不同，現在站在他身邊齜牙咧嘴的花田千夏，展現出一股令人心動的鮮活與真實，就像在貧瘠土地上開出的一朵鮮紅的花，迎風招展。
「你不處理一下嗎？」
「……啊？」
吉野順平慢半拍。
花田千夏指了指他的手肘：「那裡。」
吉野順平低頭看去，才發現自己的手肘破了個口子，可能是剛才擦破的，血已經凝固了。
「喏。」
一個大號OK繃和藥用噴霧遞了過來。
「……謝謝。」
好細心。吉野順平又想。
他接過OK繃和噴霧，下意識學起她剛才處理手心的動作，整個過程一絲不苟地重復一遍。
花田千夏則在一旁掏出手機。
她本意是想看看現在幾點，畢竟易容符咒有時間限制，一次只能六個小時。
她找到這就花了四十分鐘，回去估計也要四十分鐘，來回路程一個多小時。算上期間可能會發生的意外事件，花田千夏看了眼吉野順平，他正在用濕紙巾擦拭傷口附近。
她剩下兩個半小時，處理三谷奈的事。
掌心中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花田千夏點開信息。
【狗卷棘：看】
【狗卷棘：[圖片]】
花田千夏點開圖片，發現是一盆多肉開了花。
陽光灑在多肉毛茸茸的表皮上，鮮嫩的橙紅花瓣不同於其他的花那般柔軟，是一種富有生命與朝氣的硬度。指節分明的手指拖在花瓣底下，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少年小心翼翼的溫柔。
看得人的心都仿佛變柔軟起來。
縮小圖片，屏幕上多了條信息。
【狗卷棘：你在干嘛？~】
花田千夏想了想，忽然翹起唇角，打開相機，對著面前的地面拍了一張。
隨著哢嚓一聲輕響，吉野順平也朝她伸出了手：「那個……」
花田千夏抬頭：「嗯？」
吉野順平扯動唇角，指不遠處的垃圾桶：「你手裡的紙巾給我吧，我拿去那邊扔掉。」
「好的謝謝！」
「不客氣。」
花田千夏看著吉野順平走開的身影，低頭，將剛才的影子照片點擊發送。
【花田千夏：[圖片]】
【花田千夏：看~】
而遠在狗卷家，站在窗戶邊、嗅著植物清香的少年點開圖片，看著地上明顯朝少女這邊伸出手的、一個身形弱小的影子，緩緩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狗卷：你到底要給我找多少個假想敵。
妹：？
第53章 【053】
【狗卷棘：是哥哥嗎？】
【花田千夏：不是】
【花田千夏：是調查奈奈家過程中遇到的】
【花田千夏：一個被欺負的小少年？】
說起來, 她還不知道小少年的名字。
好像叫吉野……來著？
花田千夏又發了幾句，大致說了下過程。
狗卷棘沒回復，可能是看他的多肉去了。
恰好吉野扔完垃圾走回來, 於是她收起手機，看著對方, 正想說話, 卻微微一挑眉。
夾雜著欣喜的畏縮在風中飄散，少年深橄欖綠的眼眸閃著微光, 朝她一步步走來。
站定在離她幾米遠的位置。
花田千夏安靜地注視他。
仿佛是被鼓舞, 少年身側的手慢慢攢緊, 真誠卻膽怯地說：「我叫吉野順平……你呢？」
哎呀。
她不該告知真名的，但是：
「花田千夏。」
「花田……」
吉野順平剛勾起唇角，下一秒, 就聽到眼前的人開口：「但是你要叫我前輩哦。」
「誒？」
「立裡櫻高中附中，對吧？」
吉野順平正想問對方怎麼知道，卻注意到她的視線往下一放, 落到他的胸口的。
他反應過來，她在看他的校服銘牌：「對…」
「那就對了, 我今年已經上了高中, 所以按照輩分，你得叫我前輩。」少女重新看向他的臉, 「剛才聽那兩個不良說，你今天逃課了？」
不知道為什麼, 她明明只是簡單提問，語氣也完全沒有逼迫意思, 吉野順平卻慌亂起來, 結結巴巴企圖解釋：「因為, 因為……」
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不想撒謊。
「我不想去學校。」
「學校不好嗎？」
「是學校裡的人……不好。」
「唔~」
花田千夏問道：「一個都不好？」
「一個都不好。」
花田千夏噘起嘴，小聲嘟囔：「麻煩呢。」
她聲音很輕，幾乎完全藏在喉間，所以只有自己清楚自己說了什麼。
吉野順平雖然知道她說了話，但也僅僅能夠在緊張裡注入一絲困惑，不多，但他沒有問出口。
一個被霸凌的、性格弱氣的厭世後輩。
不過她大概知道對方這麼受欺負的原因啦……
花田千夏暗嘆，她算是發現了，咒力比較充沛的孩子，在現實生活中好像都挺容易受欺負的。
小時候的狗卷棘是，之後的乙骨憂太是，加上現在的吉野順平。
唔，等下。
這個咒力水平，吉野順平看得見咒靈嗎？
思緒流轉間，花田千夏開口。
「那你跟我去辦件事吧。」
「……什麼？」
「我本來想先把你送回學校，然後去處理自己的事。」花田千夏用手指了指對面的巷子，「那既然你不想去學校，就陪我過去，怎麼樣？」
吉野順平的眼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他們剛才出來的那個地方。
說起來，對方好像也是莫名其妙從天而降……
救他的？
「好。」
「那走吧。」
發出邀請的花田前輩轉了個身，語帶笑意提醒道：「但是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看到什麼，也絕對、絕對不可以亂叫。」
*
那是什麼。
吉野順平站在散碎的玻璃片上，明明上一秒還在為花田千夏擅闖民宅擔憂，下一秒就對著被破開的房門，思緒空白。
很難形容暴/露在面前的東西。
像是胚胎在母體中被等比例放大，整體呈棕褐色，被一層看起來韌性十足的薄膜包攏。
頭顱與身軀比例極不協調，兩顆碩大的眼球分別安在頭顱兩側。在他們看過去時，忽然一個轉動，對准他們。
吉野順平呼吸倏地一緊。
那瞬間，仿佛有無數密密麻麻的、扭曲的蟲子在吉野順平身上爬過，大腦被擠進了尖利嘈雜的混亂聲音：
「錢呢，順平，錢呢錢呢錢呢~」
「都說了被我抓到，會把你揍死的啊。」
「真是廢物啊，哈哈哈哈哈！」
滔天的惡意如重鐵砸下，嘭的聲把吉野順平砸倒在地，帶著要將他沉入地板、宛如實質的壓力。
這個東西……
到底是什麼？！！！
他嘗到了一點血味。
身體的熱度從背脊開始流失，越來越冰，冰到刺骨；心跳聲又沉又重，似乎想要從胸腔跳到胃部躲起來，想得都在發疼的地步。
恍惚間，吉野順平聽到了一點聲響。
從遠處傳來，很輕盈，很松快。
「……」
「……順平~」
「吉野——順平——」
一只帶著香氣的手輕輕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吉野順平聽到了一聲充滿安撫意味的、柔和的低喃：
「好了好了，睡吧。」
*
【花田千夏：是的……然後我就直接……】
【伊地知潔高：。】
【花田千夏：嗚嗚嗚嗚伊地知！！！】
【伊地知潔高：花田術師。】
【花田千夏：嗯嗯！】
【伊地知潔高：下次請務必先落帳。】
【花田千夏：好！】
【伊地知潔高：我會派人去處理。】
【花田千夏：好！】
花田千夏齜起牙，又連著給對面發了好幾個謝謝對不起的表情包，緩解掉做錯事的尷尬之余，極力忽視退出對話框後的一丁點不舒服。
狗卷棘沒有回信息。
已經一個小時了。
這種等待的滋味是有點不好受。
所以之前她一直沒回復，最後還干脆忘記回復時，他的心大概也和現在的她一樣？
七上八下、抓耳撓腮，沒一刻消停。
吉野順平也還沒醒，花田千夏只能百般無聊地刷手機。
不過說是刷手機，其實也只是將狗卷棘昨天的分享統統再看一遍，然後對著HAPPY貓忍俊不禁。
吉野順平清醒時看到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少女被微風吹拂而起的長發，以及那淺淺勾起的、蘊含著柔和笑意的唇角。
「醒啦。」
「……」
吉野順平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少女衝他眨眨眼，歪頭：「沒醒？」
「……」
「好的，沒醒。」
少女低頭在手機上戳了幾下，然後舉起來，將攝像頭對准他，笑意吟吟道：「來，笑一下~」
吉野順平眨了眨眼，忽然用力吸了口氣。
記憶順著這口氣全數湧入大腦，衝得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難。遲鈍的大腦終於開始處理那些記憶，以致於他兩眼發黑，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再次暈過去的衝動。
但是緊接著，這些都消失了。
沒有恐慌、沒有混亂，原本充斥大腦的負面情緒此時此刻只剩下寧靜、穩定與平和。
吉野順平再次看到少女的眼睛。
是澄瀾剔透的紫色。
有一個瞬間，吉野順平甚至覺得，這個顏色就是這世上最干淨的顏色，它如此安定，又如此寧靜。
「感覺好點了嗎？」
「你……做了什麼。」
「只是讓你冷靜。」花田千夏收起手機，走到病床邊，拿起水壺倒了杯水，「不然感覺你又要暈過去。」
她頓住，側頭看他：「起來喝杯水？」
吉野順平下意識按照對方說的做。
坐起來時，他看了眼周圍，知道自己在醫院。
「給。」花田千夏將杯子遞過去，順勢移過椅子在床邊坐下，這才開口，「不好意思，剛才是我的失誤，我只是想試試你能不能看到咒靈，但沒想到那只咒胎視線這麼敏感，甚至直接進化出了術式。」
吉野順平抿了口水：「咒胎……？」
「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東西。」
吉野順平喝水的動作停住。
「而一般人看不到。」
「……什麼意思。」
「意思是，」花田千夏笑笑，「你在這方面有著一般人沒有的天賦，如果訓練得當，會成為你個人一個很強大的才能。」
少女笑容微斂，想了想：「興許還能成為我的同伴也說不定，但如果不想也沒關系，但是至少……」
她重新露出笑顏：「以後再被欺負，你就有能夠反抗的能力了。」
吉野順平怔住。
一種奇怪的情緒忽然暈繞在心頭。
也正是這股情緒，讓他幾乎是不假思索開口：「是像你剛才，」少年回憶起與少女的初見，心慢慢提了起來，「對付伊藤他們那樣……我也能做到相同的事？」
「伊藤？就是剛才欺負你的那兩個？」
花田千夏點頭，絲毫不知道自己平常到理所當然的話，在少年心口開出了一朵什麼樣的花。
「是……」
只是她話沒說完，便被一道開門巨響打斷。
一個黑發黑瞳的女人衝了進來。
她神色慌張，花田千夏一眼看過去，了然地看向吉野順平。果然，後者在看到來人時已經啟唇，一聲「媽媽」被女人急切的「順平」蓋了過去。
花田千夏站起身來退了一步。
她與被媽媽抱住的吉野順平對視了眼，而後轉頭，與正好拿著幾張紙走進來的柳生海鬥對上眼。
舅舅。花田千夏眨眨眼，無聲地打招呼。
柳生海鬥腳步不停，輕輕頷首。
於是花田千夏找准機會溜出房間。
指尖輕動，將趴在自助售賣機上那攤黃色咒靈祓除掉，花田千夏站在機子前糾結了會兒，最終還是決定給自己買瓶可樂。
靠在窗沿，花田千夏一邊抿著碳酸飲料，一邊再次察看手機。
很好，兩個小時了。
狗卷棘還是沒有回音。
到底做什麼去了嘛。
花田千夏有些納悶，手指輕動，將兩人的聊天記錄翻來翻去，接著目光忽然一凝，停在兩條對話上。
【是哥哥嗎？】
【不是】
……等下。
花田千夏慢慢皺起眉，准備喝可樂的動作也停住了，盯著這兩句話，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又好像沒有。
她輕輕咬唇。
回復狗卷棘的那天晚上，花田千夏最終還是認命地找到了真希，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截圖了當時和狗卷棘的聊天內容發過去。
很正常的聊天。
你一來我一回，沒有任何綺麗曖昧的意思，自然得就像他們平時在聊天。
除此外，花田千夏還格外強調，在察覺到這份綺麗情緒之前，她和狗卷棘正在因為一些原因，在冷戰。所以當時整個畫符過程中，她其實也是非常不對勁的。
她甚至剖析過，覺得自己不對勁，可能是除了先前兩人在冷戰，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她從沒試過只穿著小吊帶，和一名異性在一間房裡獨處。
【真希：……】
【真希：所以你是覺得】
【真希：要麼是自己腦子哪根筋搭錯線，要麼是狗卷身為男高被熊貓影響過度，對著自己穿小吊帶的異性同窗產生一點小心思，也無可厚非？】
花田千夏狠狠點頭：【對啊！】
真希隔了五分鐘才回：【是有點道理。】
回憶被震動的手機打斷。
花田千夏定睛一看：
【狗卷棘：狗狗飛奔.gif】
【狗卷棘：狗狗衝刺！.gif】
【狗卷棘：剛被管家抓去聊了兩個小時！】
【狗卷棘：天啊以前怎麼不知道他這麼能說……然後還去試了下術式，我發現自從上次被你提升後，在咒力反饋方面好像有了點小變化】
【狗卷棘：不過這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還得多試幾次，確認後跟你說】
【狗卷棘：話說我們管家還問我，你放假想不想到我家來……嗯，他說想看看你的易容符咒使用的效果，因為我們其實很久沒給其他人用過這個符咒】
【狗卷棘：你怎麼說？想過來嗎……？】
【狗卷棘：[引用]所以現在調查進展如何？】
【狗卷棘：狗狗偷看.gif】
【狗卷棘：探頭.gif】
什、什麼啊。
花田千夏看得啞然失笑。
這簡直是給她回了個小作文。
先前盤踞在心頭的不舒服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花田千夏心情特別好地點開對話框，剛學他回了個探頭的表情過去，結果與她的表情同步出現在對話框裡的，是狗卷棘再發來的一句話：
【狗卷棘：我剛接到了個任務！】
可能是沒想到她這次這麼快回了，對方停住了。
花田千夏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又來一句，但看著這句，她直覺對方應該還有下文，於是先回了個問號過去。
【狗卷棘：地點在神奈川~】
【狗卷棘：[定位]】
花田千夏看著這個定位，挑眉。
箱根啊……
【花田千夏：一會兒就出發？】
【狗卷棘：是的，處理完…明天去找你？】
明天？花田千夏想了想，三谷奈家裡那邊的事處理得差不多，明天自己應該也沒什麼事……
【花田千夏：好呀！等你！】
【狗卷棘：收到！.jpg】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到中間真希和妹那段的時候，笑得狂跺腳。
在真希和妹最後那裡，妹不是狠狠地肯定了真希，然後真希隔了五分鐘才回嗎？
妹的視角，她是不知道真希去干嘛。
但真希視角，我可以告訴你們，她足足笑了五分鐘。
*
今天的加更可能要挪到明天了，看看我今晚幾點回來。
如果回來得早，我就看看有沒有機會給大家碼個12點之前的加更，如果12點還沒更，那就挪到明天~
第54章 【054】（雙更合一）
吉野順平被領回家去了。
離開醫院前, 吉野凪本想當面和花田千夏道謝，但後者不擅長面對這種場面，直接遁走, 把這種交談場面丟給柳生海鬥。
不過她倒是記得，讓柳生海鬥把自己的聯系方式悄悄遞給吉野順平。
「那孩子……」
「嗯！和我一樣哦。」
花田千夏後腰抵著窗沿, 風吹在身上, 愜意得很：「他們已經回去啦？」
柳生海鬥看著她：「是的。」然後說，「少喝點碳酸飲料, 對人身體沒好處。」
「知道啦知道啦。」
柳生海鬥向來拿外甥女沒辦法, 接著從外衣口袋拿出一張紙條, 遞給她：「這是那孩子的母親給你的。」
花田千夏接過來展開一看。
果然是一些道謝的話。
但考慮到她對人家兒子做的，這話或多或少讓她感到羞赧。順手將紙條塞進口袋，花田千夏站直身體：「舅舅你什麼時候下班？」
「還有一個小時, 你還有多久？」
「一個半小時。」
「那去我辦公室等？」
「不啦不啦。」
花田千夏連連擺手，本來帶著昏倒的吉野順平過來已經夠明顯了，還直接坐到舅舅辦公室去？
這跟直接在頭頂寫上一行「我和柳生海鬥」, 有什麼區別？
「那到時候我在地下車庫等你。」
「好的好的，那你繼續上班, 我到處逛逛！」
花田千夏乖巧地站在原地, 目送舅舅離開之後，又將喝剩下一點的可樂全灌完, 在冰涼的觸覺一步到胃後，發出爽利痛快的「啊」的一聲。
隨後雙手一背, 溜溜達達地去了精神科。
羽石醫生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穿著一身白大褂，坐在電腦面前。雖然臉上沒有表情, 但那樣子看起來就很和藹可親。
「你好？」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
羽石醫生看著她, 笑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你目光太明顯了，很難不注意到啊。」
花田千夏心想自己哪明顯了，她明明已經藏得很好，甚至只露了一個腦袋好不好！
「你家長呢？」羽石醫生似乎已經很習慣沒有得到回應的對話，他看著花田千夏，目光和語氣一樣柔和，「怎麼只有你一個人進來了啊？不要扒在門邊，進來坐坐？」
花田千夏沒動，依舊扒在門口。
但她這次回了話：「他在忙。」
「哦？所以你就先溜進來了是嗎？」羽石醫生站了起來，看樣子准備走過來，「你叫什麼名字呀？」
花田千夏卻皺起了眉。
她看著羽石醫生有些顛簸的走姿，目光准確，往下一放，看向他膝蓋的位置。
大概是見她不回答，羽石醫生再次出聲，吸引注意力：「要看這裡哦，這裡這裡。」
他一邊走來，一邊彎下腰，准確地將自己的手放到花田千夏的目及之處，晃了晃，接著一邊晃動，一邊直起腰。
花田千夏順著他的手抬眼，看向他的臉。
羽石醫生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
短暫的沉默後，花田千夏扭頭就跑。
身後羽石醫生的叫喚被很快丟掉，她一路狂奔到醫院門口，停下，然後掏出手機，給硝子老師打電話。
硝子老師很快接起，但似乎是剛睡醒，聲音含含糊糊的：「怎麼了。」
「硝子老師，我想學反轉術式。」
那邊安靜了會兒，隨後窸窸窣窣一陣。
再有家入硝子的聲音時，聽起來清醒許多：「怎麼忽然想學？」
「唔，就是……」花田千夏簡單描述了下羽石醫生的腿傷，語氣悶悶的，「我覺得可能是之前，我在醫院被襲擊那次造成的。」
「你的話，是可以試試。」家入硝子正想繼續說，忽然頓住，「等下。」
花田千夏乖乖收聲。
她等了會兒，家入硝子還是沒開口，於是干脆低下頭，看向腳邊，開始踢小石子玩。
正饒有興致地玩小石子呢，電話那頭，家入硝子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語氣還非常急促：「不著急的話，學習的事情等你回來再說。我現在要去忙了，有兩個倒霉蛋被咒靈扒了腸子——」
「這該死的暑假！！！」
*
回去路上，花田千夏正在和舅舅說三谷家的事情時，收到了吉野順平的好友申請。
「那孩子以後也會成為咒術師嗎？」
「嗯？可能吧。」
花田千夏一邊回答舅舅，一邊翻開表情包頁面，准備給吉野順平發個表情過去：
「不過也不一定啦，這個要看他個人意願，我不知道咒術界是不是這樣，但我們學校是可以在學習後選擇留下當咒術師，也可以回歸社會，去找一份普通人的工作。」
「這樣啊。」
少女翻找表情的動作一頓。
她眨眨眼，抬頭，看過去：「舅舅？」
柳生海鬥「嗯？」了一聲。
「怎麼了嗎？」
「什麼？」
花田千夏想說你情緒變了，但聲音在即將出口的那一刻，又吞了回去。
她察覺到一絲柔和的抗拒。
舅舅好像……不希望她問出來。
於是花田千夏吐出了個單音節：「哦。」
自然地收回視線，她看著手機屏幕上，自己已經發出去的表情包，沉思片刻，又扭過頭去叫：「對啦舅舅，明天狗卷棘來找我玩~」
她本意是想讓舅舅的情緒好轉，但沒想到，在聽到狗卷棘這個名字時，柳生海鬥的情緒便忽然一個停滯，急轉向上：「狗卷棘？」
但可能大人到底是大人，雖然情緒波動，語氣卻還能維持在一個比較平靜的範圍：「你們……」
他微頓：「現在關系怎麼樣？」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直覺促使她回答得小心翼翼：「就是同…啊，舅舅！我是不是忘記說件事了？」
柳生海鬥心立刻提起：「什麼？」
花田千夏唇角一翹，抬手，大拇指和食指放到臉旁邊，比出個距離極小的手勢：
「我想起了一點點小時候的事哦！」她笑眯眯的，期待能夠讓舅舅轉變心情，「原來我和狗卷以前認識！我們曾經是為期兩年的小學同學！」
愕然，或者說震驚多一點。
喜悅從中一閃而過，厚重的憂心隨之湧出。
花田千夏比在臉龐的手勢停住，在舅舅收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指，以及狀似語調平靜的一句「這樣啊，那小夏還想起什麼？」中，反應過來——
舅舅不知道她已經得知真相。
那個雙親車禍的真相。
而她不能讓他知道。
花田千夏幾乎瞬間就決定：「沒有。」
在舅舅松了口氣又夾雜一絲難過的情緒中，她慢慢垂頭，小聲的、宛如做錯事般：「對不起……」
柳生海鬥幾乎瞬間就變得更難過了。
在他眼裡，失去記憶不是自家外甥女的錯，但現在她卻要因為自己沒有想起父母、卻想起狗卷棘而道歉，這是不對的。
所以他堅定地開口：「小夏不用道歉。」
柳生海鬥雙唇張張合合幾次，才語氣干澀道：「是舅舅要跟你道歉，小夏。」
花田千夏咬住唇，拿著手機的指尖收緊。
不是的，舅舅不用道歉。
她得說些什麼。
……可是能說什麼？
我一定會想起來的？
可是說這句，舅舅會比現在更難過吧？而且還會很擔心她，說不定還會為自己當初的謊言自責。
她不想看到這樣的舅舅。
花田千夏久違的不知所措。
她不該告訴舅舅自己記起來的。
花田千夏低著頭，任由耳後的頭發因不可抗力垂落到臉側，擋在臉上。
直到她聽到一句：「沒事的。」
頭頂也被一只大手按住。
熟悉的重量溫暖如初，仿佛水一樣裹向花田千夏的內心。她抬眼，在舅舅仿佛包容一切的豁達與寧靜面前，紅了眼眶。
「所以那位狗卷同學，以前真的認識小夏？」
「……嗯。」
先不提舅舅知道自己與狗卷棘的過往時，為什麼直到再次出門上班，情緒都復雜得讓花田千夏有些不敢繼續說。倒是舅媽在聽說她恢復後，開心得直抱住她笑。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已經有心理准備的花田千夏當即使出三寸不爛之舌，好說歹說，才讓舅媽破涕而笑。
但緊接著，花田千夏就被舅媽戳了小腦袋。
「恢復記憶都不告訴舅舅舅媽哈？」
「哎呀這不是平時上學太忙啦！」
花田千夏膩在舅媽懷裡，嘰嘰喳喳的：「然後就不小心忘記說了嘛，畢竟你知道，我除了文化課，平時還要進行體能訓練！」
她噌的擼起袖子，展示手臂肌肉：「舅媽你看！我現在超結實的！」
柳生彩香反手一戳：「是是是，你最結實！」
花田千夏眯起眼睛嘿嘿直笑。
「好啦，回房間休息去吧，我洗個碗。」
「我來我來！我來洗！」
於是平日裡在同窗面前，幾乎十指不沾陽春水、翹起腿當大爺的花田千夏，陪著舅媽一起洗完了中午的碗，剛想將濕著的手往裙子上擦，卻被舅媽誒了聲。
「用紙巾，真是的。」
「好的好的！」
花田千夏接過柳生彩香遞來的紙巾，隨手一擦，然後團成小球，對准大半個客廳以外的垃圾桶。
然後，「咻」的一聲！
紙團准確無比地落入垃圾桶。
「誒嘿！」花田千夏猛地握拳，然後轉眼，對上柳生彩香無語的凝視。
「嘿、嘿嘿~」
「快去休息。」
「好咧！」
花田千夏笑著貼貼舅媽的臉，感覺到她的情緒終於穩定下去，才心滿意足地鑽進房間。
將外出的衣服、襪子換下，又跑進洗手間裡洗了個手腳，花田千夏剛抱著手機想鑽被窩，准備好好和吉野順平聊點咒術界的事情時，被柳生彩香敲響了房門。
「小夏，休息了嗎？」
「舅媽？」
花田千夏拉開房門，剛看清柳生彩香懷裡的木箱，手已經先腦子一步伸了出去。
一把托住底部，不費吹灰之力將箱子架起來，看著松了口氣的女人，她有些無奈：「舅媽，你要拿東西就跟我說啊，真是的。」
舅媽看著她，抿了抿唇，沒有應這句話。
花田千夏看著對方，掌心依舊穩穩拖著箱子。
她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因為哪怕隔著箱子，她都察覺到從箱子裡傳出的，另一份澎湃的、浩蕩的，宛如天空般的……
靈力氣息。
*
父母留下的東西裡，有一套紫砂茶具。
整體呈赭石色，入手溫良舒適，豆沙感，細而不膩。是花田千夏不懂品茶，也能感覺到這是具上等茶用品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她直覺這個很貴。
花田千夏捧著茶壺，有些愛不釋手。
倒也不是有多喜歡。
而是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碰到與父母有關的東西。
雖然嚴格意義上不是第一次。
但刀劍付喪神怎麼能算呢？
這個茶壺，是花田千夏光用眼睛看、用手撫摸，都有種穿越時空，與自己父母面對面的東西。是她還沒有記起他們之前，唯一能夠從中窺探到他們生活的東西。
雖然不能確定喜歡茶的是父親還是母親——
也許父親可能性會更大？
或許兩人都喜歡。
花田千夏摸了好一會兒，才將茶壺放回去，想了想，起身拿過手機，給真希拍了過去。
接著開始翻相冊。
「夏夏一到三歲」，「夏夏四到六歲」。
應該是母親的筆跡，因為看起來很柔和。
花田千夏翻開一到三歲的，卻意外發現每張照片底下，還留有一小行字做備注：
【夏夏第一次叫媽媽~ps：爸爸吃醋咯。】
【夏夏今天上幼兒園啦~】
【夏夏第一次登台表演！這小表情？（破案了：在上面沒找到爸爸媽媽，小寶貝不開心呢】
【但緊接著找到我們就立刻笑出來了——】
最後一張，是她三歲生日時，面對鏡頭笑得完全看不見眼睛時，被拍下的：
【可惡，我女兒怎麼這麼可愛，真受不了！好想她一輩子都這樣小小的！這樣媽媽就能一直抱著我的小寶貝不撒手了，可惡可惡好生氣】
花田千夏笑了出來。
她怎麼可能一直小小的啊。
可是笑著笑著，一滴水忽然從天而降，啪嗒一聲，落到相片上。
花田千夏趕緊用手擦掉。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無論怎麼擦，都有源源不斷的水珠掉在照片上。以致於擦到最後，她都有些惱，改去捂眼睛。
七歲，她的照片多起來了。
足足兩大本，看起來非常厚實，而原本只有她的個人照片裡，也開始多了其他人的身影。
但母親依舊沒有改變寫備注的習慣，甚至越寫越長，有時還會出現照片與備注就占了整整一面的情況：
【今天寶貝牽回來了一個小朋友，是個名為狗卷棘的小孩兒，不會說話。寶貝偷偷跟我說那孩子被欺負的事，問我可不可以領養他，給他很多很多愛。我聽得心都軟了，但還是很嚴肅地拒絕了她。她很失望……我決定，明天就找去寶貝學校，問清楚那孩子什麼情況！（我贊同！！！）】
花田千夏抹著眼淚，盯著墜在母親柔軟筆跡後面、那剛勁有力的字跡，吸吸鼻子，翻下一頁。
從她把狗卷棘牽回去之後，幾乎每隔幾張照片的備注，就會再次出現他的名字。
【沒想到棘這個孩子這麼喜歡吃飯團，要不下次試試在飯團裡包梅子？也不知道那孩子喜不喜歡吃，反正我寶貝肯定不喜歡】
【今天帶著夏夏和棘一起去游樂場了，棘很開心，雖然不會說話但一直在笑，真的好可愛捏】
【帶著棘寶寶和夏夏寶寶的踏青之日~】
媽媽似乎真的很喜歡狗卷棘。
花田千夏看得唇角微勾。
她足足看了一下午。
原來自己小的時候經常搬家；原來自己從小時候就特別喜歡吃，屬於如果爸媽嘴裡動一下，都要問一句「你在吃什麼？」的程度；原來自己小時候還干過要和小狗一起吃飯的事……
那只黑乎乎的、綠色眼睛的小狗，是她和狗卷棘一起從路邊抱回來的。
那天還下著大雨，兩個小孩兒抱著髒兮兮的小狗出現在家門口，渾身濕透，氣得媽媽一手一只耳朵，把他們丟進浴室去洗了個澡。
花田千夏哭得懷疑自己眼睛都腫了。
她的童年，真的好有趣好可愛！
舅媽一直體貼地沒進來。
花田千夏啜泣著，靠在床沿不斷深吸吐氣，雙手抓著九歲時候的相簿，一前一後地擺著。
她緩了很久，才終於感覺心底的郁氣稍減。
木箱的最底下，還有一個本子。
她知道那屬於父親，因為那份澎湃靈力，就是從這個本子散發出來的。
花田千夏拿出來，沒有著急打開。
而是放到腿上，反手掏手機。
她需要緩緩，真的需要。
花田千夏首先回復的，是吉野順平。
先是對沒能及時回復感到抱歉，然後表示自己剛才是有事，並發出如果可以，晚上他們打語音電話聊的邀約。
然後是回復真希。
她難得隔著屏幕都感覺到對方的驚訝，說如果這個紫砂壺是真的，那是價值非常高且有價無市的類型，問她從哪找到的。
花田千夏回了句是她父母以前用的。
狗卷棘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了個定位和圖片，表示自己已經抵達，准備開始工作。
看圖片應該是家溫泉旅館。
花田千夏照著名字查了下，是家新旅館，最近剛開業。店主是對小年輕夫婦，在網絡上做過宣傳，小有名氣。
她回了個好。
花田千夏看著這個好字，忽然傾身，拿過自己七歲相冊，翻到其中一頁，把狗卷棘小時候吃蛋糕、吃得滿臉都是奶油的照片拍下來，發過去。
【花田千夏：你小時候好可愛哦~】
【花田千夏：肉乎乎的，想捏！】
狗卷棘自然沒有回復。
她嘆出一口氣，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果然之前，自己沒記錯。
她的確有一個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
只是很快，花田千夏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她驀地抬眸看向房門。
出事了。
在一道低低的、有些慌張的「我知道了」的回應聲中，花田千夏直接衝出客廳，看向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神情慌張的舅媽。
後者顯然沒想到她突然出現，愣住，接著站起身，走過來伸手，一邊擦掉花田千夏掛在眼角的淚珠，一邊對手機那頭連聲開口：「好，好的，我和小夏在家等你們回來。」
*
柳生麻衣進了警察局。
原因是三谷隆一。
這個男人不知道怎麼忽然跑去立海大附中，蹲在門口，抓住了放學的三谷奈。
當時柳生麻衣和三谷奈在一起，幾人推搡間，有學生報了警。
花田千夏不知道柳生海鬥怎麼交涉的，但是晚上十點的時候，他和柳生比呂士一起，帶著柳生麻衣和三谷奈回到了家。
三谷奈一直在哭。
柳生麻衣牽著她一直在低聲安慰，但她本人也沒好到哪去。
數不盡的擦傷就不說了，雙腿膝蓋破皮，手腕紅腫，還有腫起的臉頰。
青紫痕跡幾乎覆蓋了她整張左臉，膨脹的血絲在皮膚下若隱若現，腫得她半張臉都變了形。光是看，都不難想像給了她一巴掌的那個人，下了多大的勁。
舅媽直接哭了。
她捧在手心裡的女兒，自己連重話都不舍得說一句，現在卻以這種形像出現在面前。
花田千夏則站在一邊，視線一遍遍掃過麻衣的傷口，最後停在她的臉上，輕輕活動身側的手指。
指關節哢噠輕響，震得她眉睫輕顫。
但沒有人聽到。
「千夏。」
花田千夏慢慢眨眼。
嗞的一聲，靈力在指尖輕輕炸開。
同樣沒人聽到。
「千夏。」
「……千夏！」
花田千夏的視線被柳生比呂士擋住。
看不到妹妹，她眼眸微抬，轉去看表哥。
柳生比呂士說：「已經沒事了。」
他聲音很輕：「那個欺負她的人。」他在人這個字上放了重音，「短時間內沒辦法從警局裡出來，不用擔心。」
見花田千夏只是看著自己不說話，柳生比呂士果斷張手，將她抱進懷裡。
「千夏？」
「我知道了。」
柳生比呂士垂頭，下巴輕輕挨著花田千夏的頭頂，感覺一雙手慢慢環上腰肢，才放下一半的心。
他微微偏頭，看向好不容易安撫好媽媽，此時正探頭望來的柳生麻衣。
在對方擔憂詢問的視線中，柳生比呂士輕輕頷首，語氣平常地對懷裡的人說：
「那千夏今晚要和哥哥一起睡嗎？」
「……哥。」花田千夏從他懷裡抬頭，比起剛才的面無表情，現在的她生動地納悶了，「我今年，十六歲，是十——六——歲！」
「可是哥哥很久沒和我們千夏夜聊了，仔細想想，有點心動。」
「……哥哥，之前你也很少和我夜聊。」
「是嗎？」
「是啊。」花田千夏毫不客氣地翻了他一個白眼，然後看向一直偷瞄的麻衣，「平時都是我和麻衣在夜聊的，好不好！如果非要聊的話，怎麼看也是我和麻衣聊吧！」
深夜。
柳生宅燈火通明，一片寂靜。
一道房門被悄聲打開，花田千夏赤著腳走出來。她先是看了眼睡在客廳裡的柳生比呂士，然後轉身，輕輕握上麻衣的房間鎖頭。
不出意料地鎖住了。
花田千夏眸光微閃，藍光一晃。
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
她閃身進入，靠在門邊，輕輕地關上門。
可能是為了照顧三谷奈，她的妹妹並沒關掉台燈。而此時，昏暗卻柔和的光照下，少女一雙眼閃動著暗藍光芒，一步步朝床上的兩個女孩兒走去。
麻衣的床靠著牆，而三谷奈睡在裡側。
花田千夏站在床尾，透過單被，輕易看到對方四肢蜷縮的身體。
她今晚哭得厲害，即便睡著，鼻頭和眼皮都是通紅的，此刻更是眉頭緊皺，顯然是正在做噩夢。
花田千夏不在意對方是不是真的做噩夢。
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到令人感到惡心的兩股詛咒氣息。
以及在這糾纏不清的兩股氣息中，逐漸顯現在床頭的一道身影。
花田千夏慢慢拿出藥研，無聲無息踩上床沿。
如墊著腳尖的貓一般，少女將腳輕輕落在她們身體中間，盯著那已經發出赫赫笑聲、即將顯現出來的咒靈，在迷迷糊糊的三谷奈睜眼望來的同時，高高舉起手中短刀猛地落下——
一聲尖叫劃破黑夜。
驚醒了整個柳生宅。
作者有話要說：
來，讓我算算啊……
1000營養液加更（√）
1500營養液加更
6500收藏加更
評論500加更
李太忙吖手榴彈加更
玉藻前的巫女火箭炮加更
*
其實手榴彈和火箭炮我沒有定標准，但是看到了就有點不好意思……
*
劇情沒變，修了行文，看過的孩子可以重看哦！啵啵~
第55章 【055】
「啊啊啊啊啊！」
「姐姐！」
一時間, 刺耳的尖叫與呼喚，雜亂的腳步，以及一道砸響的巨大開門聲, 亂七八糟地擠滿整個柳生宅。
花田千夏冷靜地抽出藥研。
她眼眸一轉，盯住發出慘叫、大半個身軀縮進氣息的咒靈, 正准備補刀, 手臂猛地一重。
「姐姐不要！！！」
花田千夏停住。
其實對現在的她來說，這種重量根本不足掛齒, 直接甩出去就行了。
但偏偏重量的另一端, 是麻衣。
花田千夏做不到甩開妹妹。
更關鍵是, 小姑娘在撲過來途中還雙眼緊閉，臉就這麼直直衝著藥研。如果不是花田千夏眼疾手快，她妹妹現在就得徹底破相。
真是的。
花田千夏微微皺眉, 接著整個人騰空而起。
柳生比呂士攬著她的腰後退好幾步，一直撞到牆才停下，另一只手立刻順著花田千夏手腕向下, 就要去奪短刀。
後者順勢放手。
短刀鋒利，她不想傷到表哥。
「小夏！」柳生彩香衝過來, 臉色煞白, 聲音顫抖，捧住她臉的手心冰涼, 「小夏……」
她沒說話，因為眼淚已經代替一切。
花田千夏定定看著她, 忽然間，一股熱意從心髒湧出。
熱意滾燙, 順著四肢百骸而上, 慢慢又溫柔地入侵大腦, 占據原本無比冷靜的空間。
她終於聽到麻衣在哭。
夾雜在三谷奈崩潰的放肆哭泣聲中，柳生麻衣淚如泉湧，泣不成聲。
她顫著手企圖擁抱朋友，卻被屢屢往外推，最終只能抖著唇，不斷低聲道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小姑娘坐在床上，頭發凌亂，眼皮紅腫，上氣不接下氣地重復：「姐姐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
凌晨三點半。
花田千夏坐在客廳，左手被柳生比呂士牽著，右手乖乖放在腿上，一動不動。
飄蕩在屋子裡的情緒沒有發生變化，憤怒、傷心、恐慌，以及恨、歉意，與不敢置信。
在這些負面情緒下，從房間裡傳出來的，無論是三谷奈的哭聲，還是柳生彩香的低聲安慰，都沒有停止。
花田千夏聽到舅媽在說她的病，也聽到三谷奈磕磕絆絆的質問：
「那她、她是怎麼進來的？」
是啊，花田千夏怎麼進到房間裡的？
明明已經提前鎖了門。
花田千夏沒聽到舅媽回答，不過她也不在意。
她現在想的是，三谷奈當時為什麼會醒？
按道理，她已經將自己的氣息隱藏起來了。
那種距離下，妹妹都沒有被吵醒，三谷奈為什麼醒了？
花田千夏百思不得其解。
先不提她這一醒，在沒有持續的負面輸入下，咒靈沒能完全化形又躲了回去；現在隨著舅媽和表妹的安撫，越來越濃厚的詛咒氣息更是從房內溢出，開始在柳生宅蔓延。
三谷奈對她的負面情緒……
已經超出閾值。
並且從僅僅只是針對她，擴大到整個柳生家。
花田千夏盯著茶幾看，眨眼間，思緒翻轉。
她可以悄無聲息解決整件事情。
不驚動任何人地、安靜地。
她還可以在不傷害表哥的前提下，掙脫對方，衝進房間直接帶走三谷奈。
不，不對。她不能走。
她的家人還在這。
如果就這樣帶走對方，家裡出現咒靈怎麼辦？
花田千夏眯起眼，呼吸慢慢變深、變重，喉結微動，忽然感到口腔內水意十足。
拜托藥研保護家人？不，不行，她不放心。
那……讓藥研帶走三谷奈呢？
「千夏。」
花田千夏目光微滯，轉頭望去。
「你渴不渴，要喝水嗎？」柳生比呂士問。
「不渴，不想。」花田千夏搖頭。
話音剛落，她忽然一頓，然後在表哥的忍俊不禁中，迷茫道：「可是我剛才明明不想的啊？」
柳生比呂士笑意微凝。
他看起來很努力在放松眉間，傾身，將她原本自由的右手握進手心：「可能只是說話之前不想，我之前也經常這樣。」
可是這麼說著的少年，並沒有起身倒水。
花田千夏盯著他，下意識曲起手指。
指甲劃過少年掌心，這略帶奇異的觸感讓少女忽然意識到什麼，垂眸。
只見她裸/露出來的大腿皮膚上，縱橫交錯著許多細小的、夾雜血點的紅痕，是指甲一下下輕摳後，留下的痕跡。
她什麼時候摳的？
花田千夏微微出神。
「千夏？」柳生比呂士再次出聲，打斷花田千夏的思考，「你困了嗎？困的話要不要躺在哥哥腿上睡一會兒？」
「我不困。」花田千夏看過去，搖頭。
短暫沉默後，柳生比呂士終於還是輕聲道：「那千夏，是在想妹妹嗎？」
在想麻衣？
花田千夏點頭。
柳生比呂士嘴角輕抿，雙手緊緊握著她的，語速極慢，語氣鄭重道：「妹妹沒事，千夏，她現在很安全。」
「我知道。」花田千夏點頭。
有她在，她不會讓任何咒靈傷害她的。
柳生比呂士卻是深吸一口氣，又說：「那個傷害她的，是人。不是三谷奈，是名男性，一名成熟的男性，而他現在被關在警察局。」
花田千夏再次點頭。
打傷妹妹的是三谷隆一，這個他們說過了。
「麻衣不會再被傷害，千夏。」
這次花田千夏沒有點頭。
她看著他，開口：「哥哥，會傷害麻衣的……」
「小夏。」
花田千夏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看著表哥臉上毫不掩飾的擔憂，余光中，出聲的柳生海鬥在漸漸靠近。
直至站定在他們面前，花田千夏才轉頭看去。
男人手中拿著一杯水和一排白色藥丸，但他沒有立刻遞給她，而是先看向自己兒子：「比呂士，你去休息吧。」
「沒關系的父親。」
「明天不是有考試嗎？」
「嗯，不要緊。」
柳生比呂士握緊表妹的手，寸步不離。
柳生海鬥只能看向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知道舅舅不想讓自己吃藥。
畢竟她這個不是病，是藥又三分毒。但說實話，花田千夏並不在意吃藥的問題，一是吃過，二是只有吃藥，其他人才會安心。
熟悉的苦味。
花田千夏舔/弄著苦意泛濫的舌根，終究沒忍住齜起牙，一臉嫌惡地吞口水。
果然是熟悉的、充滿攻擊力的味道。
柳生比呂士被她逗笑：「吃糖嗎？」
「吃吃吃！」
花田千夏連連點頭，看著柳生比呂士起身去拿糖，才飛快看向柳生海鬥，壓低聲音，嚴肅道：「家裡不安全。」
柳生海鬥卻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疑惑地看著他，但來不及詢問，因為柳生比呂士已經拿著香蕉糖回來了。
他拆開其中一顆包裝，遞給花田千夏。
後者嚼著香蕉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在兩種相似情緒的夾擊下，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
柳生彩香走了出來。
女人眼睛鼻子通紅，本來眼淚已經止住，但在看到花田千夏時，又有了洶湧的趨勢。
她伸出手，喚道：「小夏，來。」
花田千夏立刻站起身。
柳生比呂士適時松手，放她過去。
「小夏。」柳生彩香輕輕托起她的手，眼眶泛紅，眉眼低垂，「舅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頓住，終於還是沒忍住，酣然淚下：「舅媽知道你只是想保護麻衣，但是小夏，」女人的手顫抖起來，「你這次，真的真的做錯了。」
花田千夏愣住。
做錯了？
在深沉到幾乎無法壓抑的悲傷，以及從心底生出、屬於她自己的茫然中，少女聽到舅媽幾近哀求的聲音：「所以小夏陪舅媽進去——」
「跟人家奈奈道個歉，好不好？」
*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都按要求道歉了，舅媽會更難過，甚至有點生氣。】
花田千夏趴在床上，下半張埋在枕頭裡，一句話一條地，給五條悟發信息。
她本來想打電話，但四點時打了兩個對方沒接，於是就改發信息。
對話框裡全是她發出去的一片綠色。
【我都承認是我方法沒用對……】
【但這個不能完全怪我吧？】
【我當時已經很注意很小心了！真的！沒吵醒任何人，但誰知道那個三谷奈會醒過來……】
【可是要不是我進去及時】
【那只咒靈都要進化出來傷害她們了啊】
【我只是一時心急，想著才先下手為強嘛！】
【而且那個三谷奈超奇怪的，她身上有兩股詛咒的氣息，就好像被兩個人同時詛咒一樣！】
在花田千夏的絮叨中，外面的天微亮。
天空泛出青藍，刺穿雲塊的金輝像根根金線，從窗戶外碎進房內，光暈如霧，像闖入黑暗的火光，企圖照亮它能及的各個角落。
她聽到屋門被打開的聲音。
是柳生比呂士出門上學。
哥哥還是第一次這麼早去上學。花田千夏尋思著，撐起身體，曲起膝蓋坐到床上。
她大拇指輕劃屏幕，一邊看給五條悟發的信息，一邊用指代梳，撫摸、理順自己的頭發。
雖然它們本就足夠柔順到，完全不用打理。
她聽到舅媽起來了。
對方先是去了趟麻衣的房間，然後又朝她的房間走過來。
花田千夏慢慢屏住呼吸。
她動都不敢動，僵硬地坐在床上，聽著舅媽如她所料停在門口，抓著發尾的手指緊得泛白。
但舅媽沒有敲門。
她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開始做早餐。
花田千夏說不上來自己什麼感覺。
她再次用手撥弄起頭發，手指順著頭發向後，搓揉脖頸，本來該繼續給五條悟發的信息也停下了，甚至有點忘記自己想說什麼。
三谷奈……
兩個詛咒……
……啊，舅舅也醒了。
花田千夏眼神空洞，無意識弓起背，將下巴靠向曲起的膝蓋，看著前方，目光呆滯。
舅舅第一時間去了廚房。
她聽到他們夫婦倆在低聲交談，可是交談了什麼，沒聽清，被嘩啦的水聲蓋了過去。
其實昨晚，在她回房間後，兩夫妻也還在客廳中竊竊私語，但花田千夏同樣沒聽清。
就好像那個時候，有人蒙住了她的耳朵。
直到花田千夏感覺手機震動。
她拿起來一看。
【五條老師：老師知道啦。】
【五條老師：我叫了個人去你那邊~】
【五條老師：要好好招待人家，知道嗎~】
【五條老師：哦還有，人家叫七海建人，是老師我超級超級可靠的後輩喲！】
花田千夏看著信息，喉嚨癢意漸漸往下蔓延，沉沉地頂住心髒，帶來一種粗重的疼感。
……是舅媽。
她在痛，還在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時候，真的需要我們正常的七海海出場了！
勉強趕上啦，嗚嗚嗚
第56章 【056】
「鳳律師說, 奈奈的情況不好處理。」
清晨，天才剛剛亮。
幾乎一夜沒睡，柳生海鬥此時只覺得頭重腳輕, 胃部更是有種難以言喻的灼燒感。
自己妻子也沒好到哪去。
她幾乎哭了一晚，此時眼睛鼻頭紅腫, 正在打雞蛋液的手在他開口時停頓一秒, 又恢復如初。
柳生海鬥暗嘆，將剛收到信息的手機放到洗手台邊, 擰開水龍頭, 借助水聲遮掩, 說道：「他說今天會研究她的案例，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要多久？」柳生彩香問。
「還不清楚。」
柳生彩香打散雞蛋液的動作慢慢停住，許久, 深吸口氣：「那這段時間，」她眉頭緊皺，「可以和奈奈溝通一下, 讓她住學生宿舍嗎？」
「即使可以，學校也快放假了。」
柳生海鬥輕聲說：「而且麻衣可能不願意。」
「……那難道讓她一直住家裡？」
柳生彩香把碗放下, 發出不輕不重、卻異常響亮的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夏的情況, 她現在根本不適合和奈奈住在一起。」
一說到這個，女人再次眼眶泛紅：「而且本來她在東京的時候, 病情已經很穩定了，如果不是因為奈奈——」
她猛地頓住。
柳生彩香清楚, 這件事不能怪到三谷奈身上。
但只要想到這短短一天，她的孩子、以及她最心疼的外甥女都因為這個孩子受傷, 她的心就痛得幾乎沒辦法呼吸。
「我知道奈奈很無辜, 海鬥。」柳生彩香幾欲落淚, 「但是麻衣和小夏呢？她們也很無辜。」
「我知道，我知道。」
柳生海鬥連忙將人抱進懷裡。
「麻衣為了她被那個酒鬼打，小夏因為她…你知道，昨天晚上小夏道歉，我看著多難受？」
柳生彩香終於是哭著說了出來。
「她對這件事根本沒概念，海鬥，小夏她沒有意識。她當時可能都只是在想，我只是想保護麻衣，想保護我的家人而已……」她說得用力，全部化為低聲的嗚咽，「為什麼舅媽要說我做錯了？」
「是啊，她又有什麼錯？」
柳生彩香從丈夫懷裡抬起頭，看向他低垂的、同樣泛紅的眼睛：「錯的是我，海鬥。我應該確認麻衣的房間是不是真的鎖好了，我明知道麻衣很粗心，我明明知道，可是我還……」
「不是的。」柳生海鬥低聲安慰，喉間發緊，「不是你的錯，彩香。是我的。」
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告知真相，選擇隱瞞；也是他不知道要如何讓其他人相信真相，最終沉默。
讓小夏陷入這個境地的人，是他。
柳生海鬥感覺胃部被勒住，惡心感從底部翻上來，衝得他不斷吞咽。
是他的錯。
而他必須彌補。
至少……
必須讓其他人知道，危險不源自小夏。
柳生海鬥的頭開始隱隱作痛。
他正想開口，卻被妻子搶先：「海鬥。」
柳生彩香看著他，眼睛通紅，鼻音濃重：「你和麻衣溝通一下好不好？至少、至少在我和奈奈說的時候，讓她能有點心理准備。」
「或者、或者讓她去和那孩子說，至少在學校徹底放假之前，暫時不住我們家。再不然，再不然我們可以給她錢！」
柳生彩香抓著他胸前的襯衫，懇求道：「給她錢，讓她去外面住……好不好？」
「好。」
柳生海鬥吞咽著，用力點頭，只是當他剛想繼續之前的話題，洗手台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再次頓住，深深地呼吸，一手輕撫妻子後背，另一手拿起來手機。
是個陌生號碼。
「你好，這裡是柳生海鬥。」他清了清喉嚨。
「你好，柳生先生。」一道低沉磁性的男音從電話那頭響起，帶著不可思議的安心感，「我叫七海建人，是受五條悟之托，處理花田千夏事宜的咒術師。」
柳生海鬥微愣，接著立刻微微將頭後仰，以此降低從電話傳出的聲音音量：「好的，那您……」
「我現在正在趕過去路上。致電給您，是因為有一些關於花田同學的事，需要與監護人確認。」
「因為這涉及到我之後，如何與花田同學交流的問題，以及在我抵達之前——」
外面忽然傳入一陣聲響。
柳生海鬥心髒猛地緊縮，在七海建人一句「請不要讓花田同學與三谷奈有任何接觸」中，將妻子擋在身後，衝了出去。
同時衝出來的，還有在房間裡的柳生麻衣。
眼睛紅腫，蓬頭垢面，不修邊幅。
「怎麼了？奈奈！」
她驚聲叫道，幾乎是用撲得衝向坐在廚房門口、頭顱低垂的少女，全然不顧散落到處的玻璃碎片，雙膝往地上一坐，臉色煞白：「奈奈？」
柳生海鬥則定在廚房門口，視線拉長，怔怔地看著站在更遠處、一動不動的花田千夏。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錯覺，此時站在那裡的人不是外甥女，而是有著外甥女外貌的……
陌生人。
她面無表情，殺氣騰騰。
昏暗中，黑發少女仿佛完全與環境融為一體，如貓的眼眸湧動冰冷藍光，像刀一般，凌冽刺骨。
——她想殺人。
就現在。
強烈的危機感排山倒海地衝向柳生海鬥，他舉著手機，渾身顫抖，說不出話。
「小夏！」
他的身後，柳生彩香的聲音衝出來。
她幾乎憑著本能，踩著一地碎片擋到三谷奈和柳生麻衣身前，面對黑發少女，幾乎是哭著在聲嘶力竭：
「小夏——！」
花田千夏猛地驚醒。
她眨了眨眼，眼眸終於倒映出其他人的身影，瞳眸轉動間，殺意盡褪，又變回了他們熟悉的那個花田千夏。
但少女依舊皺起眉：「舅舅，舅媽，麻衣。」
然後，沒了下文。
她只是看著他們，緊握房間門把的那只手用力到泛白，用力到整條手臂都在顫抖，卻依舊保持沉默，閉口不談。
他們都知道她想說什麼，但她不再開口。
像害怕再做錯事的小孩。
沒人不為此動容。
「姐/小……」
「小夏。」
柳生彩香第一時間走過去。
一步一步，堅定不移，確乎不拔。
最後站定在外甥女面前，女人彎下腰，牽起她抓著門鎖的手，小聲又柔和地詢問：「你才睡了不到一個小時，不累嗎？」
花田千夏搖頭：「不累。」
「那餓嗎？想吃早餐嗎？」
「……炒雞蛋。」
「好！那除了這個呢？」
她們說話間隙，另一邊，柳生麻衣已經飛快地扶起三谷奈。
她也不在意自己傳來微痛的膝蓋，本想帶三谷奈回房間，被柳生海鬥叫住：「麻衣。」他音量很低，像說悄悄話，「進來。」
柳生麻衣疑惑地看著他。
「處理一下你的膝蓋。」
柳生麻衣本來想自己可以回房間處理，但電光石火間，忽然明白過來，趕緊應道：「好好好！」
她帶著三谷奈往前走，卻不料剛走兩步，就被一股力道扯了回去。
是三谷奈，她沒有動。
柳生麻衣趕緊扭頭望去：「奈奈？」
少女垂著頭，落下的黑發完全遮掩了她的表情，柳生麻衣看得不清楚，卻也感覺到氣氛古怪。
她有些不知所措：「奈奈？」
三谷奈這才邁步。
柳生麻衣無意識地摩擦手指，站在一旁看爸爸變戲法一樣，從爐灶的頂櫃拿出個小醫藥箱，極力找話：「為什麼廚房也有這種東西？」
「上次你媽不小心割到手，我想著可以更及時處理，就在這裡備了一個。」柳生海鬥從裡面翻出棉簽、碘伏和兩張創可貼，一份遞給她，一份遞給三谷奈，「你也處理一下吧，奈奈。」
三谷奈慢慢抬頭，看向他，沒動。
麻衣趕緊伸手：「我來，我幫奈奈。」
柳生海鬥避開她的手。
麻衣愣住：「爸爸？」
柳生海鬥堅持遞向三谷奈：「奈奈。」他輕聲道，「傷口如果不及時處理，會發炎。」
三谷奈看著眼前的創可貼，眼眶慢慢紅了。
她深吸口氣：「我處理完後……」
少女盯住柳生海鬥，抖著聲音問。
「是不是就要走了。」
瞬間湧動的氣息讓花田千夏立刻扭頭。
「小夏！」柳生彩香握住她的手，強行將她的注意力從廚房拉回來，「待會兒陪舅媽出去買菜好不好？小夏好久都沒有陪舅媽出去過了。」
花田千夏盯住她。
廚房裡的氣息又平穩下去。
「小夏？」柳生彩香心提了起來，「好不好？」
花田千夏眨眨眼，想去，但是不能。
於是她默不作聲。
本來，花田千夏以為舅媽會因此失望。
但奇怪的是，對方情緒不見失落，反倒放松下去：「那舅媽就在家裡陪小夏吧，至於買菜什麼的，就讓哥哥放學帶回來！」
「啊。」花田千夏完全是無意識回應。
但緊接著，她腦海中忽然躥過了五條悟的的幾條信息：「可是舅媽，今天有客人上門。」
讓哥哥帶回來，會不會來不及啊？
「誒？小夏的朋友嗎？」
「唔，是我班主任的後輩。」
不對，狗卷棘今天好像也會過來。
花田千夏緩慢地回憶，就像有人從外面將一條條信息裝訂好，塞進她腦子裡。
不過狗卷一直沒回信息，應該還沒處理完任務……但是問題不大！
總歸他肯定會過來，先算上他的份！
這樣的話，家裡就有三名咒術師。
到時候什麼咒靈都不怕啦！
花田千夏的目光漸漸清明，她高高揚起眉，挺直背脊，嘴角輕勾地說：「我同學應該也會來，他昨天說，做完作業就來找我玩！」
柳生彩香卻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盯著她，被漸漸升起的一種古怪情緒撲了滿面：「舅、舅媽？」
柳生彩香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
「班主任後輩也是小夏的老師對吧？是來家訪嗎？從東京過來？什麼時候到？小夏知道那位班主任後輩叫什麼名字，喜歡吃什麼？是在這裡吃中午還是吃晚上？還有——小夏一會，是要出去嗎？」
問題太多，花田千夏差點反應不過來。
她只抓住了最後一個：「應該、應該不出。」
狗卷棘還沒確認時間。
「那，那位班主任後輩什麼時候到？」
「我不知道？可能、可能再有一會兒？」
「……再有一會兒，是什麼時候？」
花田千夏抖著手去翻手機。
她知道這份慌張是屬於舅媽的，但也許慌張之余的認真讓她也不自覺跟著亂了起來，回應得也磕磕絆絆的：
「額，唔，我說，不是，是七海先生說！」
花田千夏點亮屏幕，指尖都在輕微哆嗦：「他大概還有三十、三十分鐘？！」
她話音剛落。
「叮咚」一聲，門鈴被按響。
花田千夏看著舅媽的臉色，滿腦子都是：
完了。
*
比起咒術師，七海先生看起來更像上班族。
身著米黃色西裝，深藍色內襯，身形高大，一頭金發，戴著一雙深色護目鏡。
還有彬彬有禮的招呼，有來有往的寒暄……
怎麼看，都不像名咒術師。
花田千夏忍不住在腦海中回憶起五條老師、硝子老師，和夜蛾校長。
唔，七海先生和以上名單都不太搭嘎的感覺。
而且、而且……
原來這就是可靠的感覺嗎？
她抿著下唇，呼吸輕輕的，眼睛不斷在七海建人和舅舅、舅媽身上轉來轉去。
無論問什麼都對答如流，甚至還能對咒術高專的課程進行一定程度的、正常的美化，根本不需要她在旁邊幫腔的——
毫無破綻啊！
花田千夏抿唇，忽然聽到某扇房門傳來響動。
她立刻扭頭，正在談話的三人也適時停下，一起看向從房間裡鑽出來的麻衣。
她腳步一頓，眼睛盯著地面：「你、你好！」
七海建人微微點頭：「你好。」
「啊，這位是小夏的妹妹，麻衣。」柳生彩香連忙介紹，並問道，「麻衣是出來倒水嗎？」
「是的。」柳生麻衣又是一鞠躬，火速遁走。
她衝到廚房倒水，然後又拿著一壺水重新鑽回房間，無聲地帶上門，將三谷奈幾不可聞的啜泣擋在木門之內。
花田千夏若無其事收回視線。
木門並不能阻擋她的聽力。
所以她很清楚，她們在說搬出去的話題。
麻衣似乎不太想讓三谷奈離開，她認為只要能夠將自家姐姐和朋友隔開，就不會再出問題。
三谷奈則是一直表示，她已經給柳生家帶來很多麻煩，而且姐姐之所以發病，也是因為看到麻衣被她父親打了。
一切都是因為她。
三谷奈說到後面又開始哭。
自責、懊惱、愧疚和絕望。
還有裹挾在這些負面情緒之外，一種強烈感越發濃重的——渴望。
渴望？
花田千夏微微出神。
其實她不知道三谷奈在渴望什麼。
而且明明之前都沒有的……
只是沒等花田千夏想明白，麻衣已經磕磕絆絆地問了出來：「可是你能去哪？」
「回家……」
「可是你家都被炸掉了！」
花田千夏立馬收回大半靈力，正襟危坐。
畢竟，那什麼，炸掉三谷家的人……
就是她。
不過可能涉及到離開，從麻衣房裡擴散出來的氣息一直不太穩定。
但花田千夏沒再因此提心吊膽，可能因為有七海建人在，她甚至有種「你不穩定就不穩定吧，反正我有幫手在」的安心。
「那麼……」
柳生彩香站起身來，萬般抱歉地對七海建人鞠躬：「我就先去買菜，很快回來。老師在家裡多坐會兒，你們多聊聊，一會兒吃完午飯再走。」
七海建人也跟著起身，鞠躬道：「那麼就先多謝柳生先生、柳生太太款待。」
「不客氣不客氣，我還要謝謝老師您在學校照顧我們小夏，快坐快坐！」
「啊，好。」
花田千夏趕緊縮腳，好讓舅媽從她身前穿過，視線追著她，在她看過來時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然後就被舅媽毫不客氣地戳了腦門。
被戳的少女有點心虛。
她又不是故意不提前說，實在是太匆忙了啊！
花田千夏捂著腦門，盯著舅媽進房間換衣服，換衣服，拿上鑰匙和菜籃子，風風火火地衝出門後，才收回視線，看向還在客廳的兩個大人。
短暫的沉默後，七海建人開口。
「初次見面，我叫七海建人。」
那人終於在進到柳生家後，首次與少女對起話來：「我不喜歡說廢話，所以我們直接進入正題。」
花田千夏立刻擺正臉色。
結果下一秒：
「首先，把探向你妹妹房間的咒力收回來。」
聲線低沉，平靜得不像在人耳邊投遞炸彈。
「——如果你不想催生出咒靈。」
作者有話要說：
七海：一針見血。
5：我就知道交給七海海沒錯！
七海：說了不准這麼叫我。
*
修！!
第57章 【057】
朦朧的光線從窗戶外面透進來, 像一雙冰冷的手，觸上花田千夏的身體。
她看著七海建人，雙唇微張, 大腦空白。
催生出咒靈？
不可能吧？
她明明已經將靈力控制得很好，她自己能感覺到的, 那些不該泄出的, 一點都沒有湧出來。
它們明明在她身體裡面很安分，很平靜, 哪怕是現在, 她都能感覺到到它們漂浮在屋子上空, 如沒有波瀾的湖面，寧靜平和。
這種情況，這種情況……
真的不會催生出咒靈嗎？
不、不會的。
花田千夏立刻否認。
她輕輕搖頭, 不斷吞咽，竭力想要向對方表達她現在絕對、絕對不會在不知情中催生咒靈。
但是這一刻，她的語言系統仿佛被攻擊癱瘓。
聲音全部卡在大腦中, 尖叫、翻湧，而她卻只能徒勞地張著嘴, 渾身發燙。
對方淡然的臉則像座無法移動的山。
如此堅定, 如此肯定。
不會的！
終於，花田千夏艱難地發出：「我。」
她立刻抓住機會, 將聲音從嗓子口強行挖出來：「不會的不會的，我現在已經控制得很好了, 而且、而且收回來的話……」
妹妹出事的話，她就反應不過來了。
花田千夏聲音戛然而止。
她看著七海建人, 無意識反問：「什麼？」
後者喉結微動, 才又開口。
「花田同學, 在看到三谷奈的第一眼，」他諄諄誘導，嗓音好像放得更輕，又好像沒有，「你的腦子裡，在想什麼？」
想什麼？當然是三谷奈很危險啊。
對方帶著詛咒來她家，難不成讓她視而不見？
「可是，我真的沒有……」
催生詛咒。
啪嗒一聲。
花田千夏愣住。
她抬手，摸到臉頰上一股濕意。
哭了？花田千夏不敢置信地看向雙手，直到掌心接住越來越多水珠，眼前開始出現黑點時，遲鈍的大腦終於穩穩抓住一幅畫面——
那是四個月前，在醫院房間。
白發男人食指勾起臉上繃帶，首次展現仿佛融於天地宇宙的蒼藍瞳眸，令她無所遁形的同時，含笑的嗓音微涼：
「嗯吶，因為你哦。」
嘭！
「小夏！」
柳生海鬥衝過去，一把握住花田千夏的手，卻被入手的冷冽驚得大駭。
他二話不說把人抱進懷裡，剛帶著怒意看向七海建人，卻被後者已經單膝跪到面前的舉動震住。
和男人迅捷呈強烈對比的，是他撬開花田千夏僵硬指尖的輕柔。
一杯溫水被放入少女攤開的手心。
「深呼吸。」
語氣沉重緩慢：「深呼吸，花田同學。」
七海建人低聲重復了好幾遍，才看到被攬入舅舅懷中、眼神已經失去焦點的少女，忽然淚意朦朧地看向他。
「是我。」
少女抖著唇：「是我惡化了她的情緒。」
七海建人沒有回答。
但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花田千夏死死握住柳生海鬥的手，用力得渾身顫抖，氣喘吁吁，深沉的絕望從她的吞聲飲泣中透出來，帶著要將所有人絞殺的姿態。
可與她情緒截然相反的，是她的咒力。
被好好收束在身體裡，沒有泄出一絲一毫。
七海建人緊繃的肌肉慢慢放松下去。
放松之余，他忽然想到凌晨四點半，被五條悟連環奪命call從床上叫起時，對方那認真又調笑的語氣：
「七海海~我這有個精神不穩定的小哭包要你去處理，雖然不會危及其他人的生命，但我也不想她直接瘋掉哦~ 」
*
花田千夏的房間呈低飽和的暖色調。
花狀吊燈掛在天花板中央，地上鋪著毛茸茸的地毯，一幅夕陽下落的相框畫掛在床頭的牆面，整體看起來溫馨又溫暖。
七海建人收回打量，禮貌地在房間門口停住。
他看著柳生海鬥將失去意識的外甥女放到床上，動作很輕，像是害怕將人吵醒，連拿過被子的動作都小心翼翼，異常緩慢。
七海建人沒有催促。
直到柳生海鬥轉身，看向他。
「我們出去吧。」
「好。」七海建人頷首。
他們又坐回原來的位置。
沉默須臾，七海建人開口：「柳生先生。」
柳生海鬥連忙應聲：「是。」
「因為事關花田同學，我就不跟您拐彎抹角。」七海建人看著他，「柳生先生是否聽說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柳生海鬥茫然片刻，接著像終於意識到什麼，呼吸驀地加重，心沉了下去：「聽過。」
「當年發生在花田宅的殺人事件，花田同學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及幸存者。事件發生至今，警視廳依舊在追捕凶手，但一無所獲。」
七海建人盯住柳生海鬥，緩緩道：「柳生先生，在接觸過我們這個世界之後，你認為當年殺害花田夫婦的，會是什麼存在？」
柳生海鬥閉上了眼。
他呼吸慢慢變急促，深深弓起背，口干舌燥，胃部痙攣。
這個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醫院的那個晚上。
龐然巨物踏出房門，帶著仿佛能夠融化空氣的酸惡氣味，在半空中飛舞的眼球在望過來時，藏著可怕的欣喜與殺意。
他的妹妹和妹夫……
就是被那種所謂的詛咒殺死的。
在小夏面前。
「警覺性增高。」柳生海鬥忽然喃喃，「自發狀態……她已經喪失大半的辨別能力。」
七海建人輕輕點頭：「是的，在她的意識中，她只是出於保護家人免受傷害。但這個念頭的出發點，是她確定家人會被傷害，所以能力給予的反饋，就會落到三谷奈身上。」
他微頓，然後說。
「花田同學，詛咒了三谷奈。」
這是份已經深深烙印進潛意識中的恐懼。
因為恐懼，所以想要事先杜絕；但是因為無意識，在沒有能夠直接把人趕走的理由時，本能地做出最符合目前狀況的選擇：
只有她足夠危險。
就能從這個家離開了吧。
「而且我在來的路上，已經看過花田同學向我一個前輩的……求助。」
七海建人拿出手機，翻開相冊，將它遞到柳生海鬥面前。
「從這些信息，已經能夠反映出花田同學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他看著男人顫抖的手心，倏地泛紅的眼眶，「並且基本能夠確定，柳生麻衣被三谷隆一傷害就是導火索。而且在發生這件事之前，當天的下午，花田同學剛祓除了三谷家的一個咒胎。」
一時間，客廳內寂然無聲。
直到：
「創傷後應激障礙。」
柳生海鬥抖著手，將手機還給七海建人，臉上一行清淚：「家人和怪物，兩者結合，就會立刻刺激到她的大腦做出相應反應，從而導致不穩定。」
七海建人微微點頭：「再加上她的特殊性，除非有意識控制，不然最終的結果，都只是……」
他話音一頓，接著忽然轉頭，看向某扇房門。
「柳生先生。」
七海建人站了起來。
柳生海鬥看著他站起，似乎意識到什麼，也立刻跟著站起。
「請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花田同學帶出去。」
金發男人抬手，一邊解開西裝紐扣，一邊伸手，探入西裝後腰，抽出一把纏著布條的短砍刀。
伴隨嘩的一聲輕響，他承諾般開口：「至於您的女兒和她朋友，就交給我。」
「我會帶她們出去。」
*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在做夢。
在被男人抓著頭猛地按到地上時，她就瞬間明白過來，自己進入了三谷奈的記憶。
她躺在地上，呼吸緩慢、平靜，不知道是不是後腦勺著地讓「她」傷到哪裡，她只感覺自己的渾身上下都很放松，平靜得令人恐懼。
就好像這就是她的生活。
陰暗、潮濕，看不到一丁點光。
什麼時候開始看到的光呢？
是踏入那扇名為立海大附中的學校大門時。
柳生麻衣長得很可愛，深紫的頭發非常柔軟，還會散發出陽光的味道，一看就是在一個有/愛/的家庭裡長大的小孩。
和她完全不同。
所以「三谷奈」完全沒想到……
柳生麻衣會主動來找自己說話。
「嗨，我叫柳生麻衣~」少女雙手撐在她的課桌兩側，距離不遠不近，臉上笑容幸福甜蜜，「你可以直接叫我麻衣！我能叫你奈奈嗎？」
可以。「三谷奈」聽到自己回答。
有點惶恐、有點不知所措，也有點茫然。
之後的事情就很順其自然。
柳生麻衣和「自己」的關系越來越好。
她是個慣會撒嬌和主動的性格，同時很善良、很單純。有的時候，她的純真甚至會讓「三谷奈」束手無策。
怎麼會有這麼單純的人呢？
「她」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三谷奈」的錯覺，「她」覺得對方很會和「她」相處。
於是有一天，「三谷奈」問出來。
柳生麻衣愣住，隨即露出她們認識這麼久以來，第一個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的表情。
然後說，因為你和我姐姐很像。
那是「三谷奈」第一次聽到「花田千夏」。
大概人天生就會對別人口中的「相似」產生好奇，「三谷奈」也不能免俗。
因為她不認為誰會和「她」很像，一個母親在小學時候就離開了家，父親還是個酗酒家暴的廢物，誰會和「她」像？
更何況「花田千夏」，還是柳生麻衣的姐姐。
姐妹之間的性格能有多不同？
可是當「三谷奈」知道「花田千夏」的經歷，看過她的照片後，沉寂的心忽然傳出砰砰跳動的動靜。
——是真的像。
直覺的像。
明明兩人除了一頭黑發，就再也沒有其他相似之處。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柳生麻衣偷拍的「花田千夏」照片中，對方只是輕輕瞥來的一眼，卻像穿越了現實與照片的距離，直直擊中「三谷奈」。
想認識「花田千夏」。
「三谷奈」渴望地想。
「想認識姐姐？那你暑假來我家！」柳生麻衣笑著說，「姐姐暑假的時候應該會回來家裡，到時候你還可以直接住家裡，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到。」
「三谷奈」的確不是第一次去。
而且就像「她」會喜歡柳生麻衣，「她」也同樣喜歡她的家人——會溫柔叫著她奈奈的柳生父母，以及對她彬彬有禮的柳生哥哥。
「三谷奈」是這樣期待的。
可事情總是不能如她所願那般發展。
當晚回去，「她」愕然發現，那個男人竟然躺在家裡。
屋內一片昏暗，酒氣衝天，「三谷奈」背著書包站在門口，只覺得胃部沉甸甸的冰冷。
那個男人為什麼會在？平日下班之後就會立刻去喝個爛醉、直到大半夜才會砸門進屋的男人，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家裡？！
後來「她」知道，那個男人被公司辭退了。
原因異常可笑，竟然是上班期間喝醉酒，頂撞了公司的大老板。
這還是「她」的酒鬼父親在喝醉酒，再次把她一巴掌打倒在地後，掐著「她」的頭發，一邊搖晃她腦袋、一邊吐出來的：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這個賠錢貨！」
「我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啊？」
「都是因為你，我才會染上這狗屎的、酒，額，酒癮！廢物，就跟你那死人母親一樣，都是廢物！」
那個男人停下，氣喘吁吁，居高臨下，視線像黑暗兜頭蓋臉，淋得「三谷奈」一身冰涼。
「她」一動不敢動，沉默在黑暗蔓延，卻沒有藏掉某種漸漸升起的、潮濕的欲/望。
「她」聽到男人的喘息逐漸粗重。
而當男人視線忽然下落，像是一根針，刺向她因掙扎裸/露出的腹部時，終於久違地在「三谷奈」心中驚起一片驚濤駭浪——
跑！必須跑！
不然絕對會發生一件令「她」永墜黑暗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新增了許多細節部分，ddl真的會讓我漏掉很多東西。看過的孩子可以重新看嗷~
（我感覺我這樣總是修文也不是辦法，要不我就不定更新時間吧，只確定日更，不然每次感覺都很匆忙。上班使我腦子鈍化，嗚嗚嗚嗚）
第58章 【058】
「三谷奈」就是在這種情況下。
遇到的花田千夏。
少女穿著吊帶睡裙, 露出大片白皙皮膚，黑發凌亂地墜在臉側，垂至腰際。
她就這麼毫無預兆出現, 面無表情，視線冰冷, 輕飄飄從「她」身上掠過, 最終落到她的下半身。
「三谷奈」聽到自己大腦發出尖叫。
但現實裡，「她」沒有叫出聲。
因為哭泣已經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三谷奈」拒絕了被花田千夏洗澡。
而對方也立刻皺起眉。
很輕微, 但被捕捉到。
雖然對方很快舒展眉心, 一幅「好吧, 那就讓其他人給你洗」的妥協，但那殘留於眉眼的戾氣並未消失，甚至因為「她」的拒絕變得深濃。
像一條含有劇毒的蛇, 向「她」徹底張開毒牙。
在這個，「她」認知中最溫馨、最溫暖的地方。
更可怕的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感覺。
而「三谷奈」悲哀地發現, 即便對方讓她恐懼，自己卻沒辦法移開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
花田千夏雪白卻不蒼白的皮膚, 面對家人時仿佛蘊含春意、閃爍著熠熠光輝的綠眸。
像毒藥一樣吸引「三谷奈」。
不該是這樣的。
「三谷奈」埋在柔軟的香氣裡想。
那張印在腦海深處的驚鴻一瞥, 「她」明明看到了她們的相似之處，這也是被柳生麻衣認證過的。
可是為什麼會不一樣？
「三谷奈」不懂。
同樣歷經低估, 甚至因此確診精神分裂，為什麼卻完全看不到少女身上該有的陰霾。
而讓「三谷奈」更在意的是, 明明面對家裡人如沐春風，卻在看向「她」時, 瞬間熄滅所有輝芒。
頃刻間從光明墜入黑暗, 少女明明嘴角帶笑, 卻讓人心驚膽跳，不寒而栗。
「如果你有要幫忙的，也可以找我。」
——是危險！！！
「三谷奈」拼命哭喊，用力掙扎。在那宛如地獄的絕望中，少女的嗓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如果有要幫忙的……」
嗓音輕柔，順著翻湧而起的強烈惡心與厭恨，如蛇一般，緩慢地、嘶嘶作響地鑽入「三谷奈」大腦：「也可以找我。」
「她」驀地睜開眼。
渾身是汗，喘著粗氣，看著柳生麻衣走入。
少女似乎沒想到她醒了，微愣之後立刻靠近：「你怎麼醒了？」她聲音很柔，伸手挑起黏住她嘴角的頭發，「不再多睡會兒？」
「三谷奈」看著她，忽然湧起一種，將一切公之於眾的衝動。
被親生父親差點侵犯這種事——
會接收異樣的眼光吧。
就算是麻衣，也會用那種眼神看「她」吧。
所以不可以。
不然「她」會死的。
一定會死的。
在那個男人即將落到自己臉上、卻被衝來的柳生麻衣擋下的巴掌，「三谷奈」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猛地躥到頭頂，轟得「她」渾身發冷。
「她」一瞬間就想到花田千夏。
「她」記得……「她」記得當初的花田千夏，就是為了保護柳生比呂士，才會撕破偽裝，之後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的。
如果被她知道麻衣因為自己被打……
「三谷奈」呼吸急促，看著三谷隆一怒氣衝衝地大罵著「死丫頭」，並抬起一腳就想踹倒在地上的麻衣，身體比意識更快地猛撲了上去。
不能——
「三谷奈」狠狠抓向三谷隆一眼睛，被吃痛的他猛地抓住頭發的間隙，內心狂風巨浪。
不能再讓他打到麻衣——！！！
花田千夏會趕走「她」的，她會逼走「她」的！
她這麼在乎家人，如果看到麻衣受傷，一定再度被刺激得發病，到時候無論是柳生夫婦還是柳生哥哥，甚至是麻衣……
都不會同意「她」繼續留在家裡！
花田千夏會逼走「她」的！
不行，不可以。
「她」不能回去……
「她」絕對不能回到那個男人在的地方！
或許是上天聽到「她」的聲音而心生憐憫，警視廳的人告訴「她」和柳生父子，三谷家今天下午被入室爆破。又因為街道的監視器出了故障，沒拍到可疑人物，但他們推測那個炸彈犯會再次上門，「三谷奈」最好暫時不要回家。
於是，「她」又被帶回了柳生家。
夜潑了墨的黑，很陰沉，明明是盛夏夜晚，吹來的風卻冷得讓「三谷奈」不停顫抖。
花田千夏從黑暗中慢慢走出，身形纖細。
「三谷奈」僵硬地落淚，與麻衣交握的手緊張到手背發白。
「她」能感覺到，正在慢慢走出、站定在她們面前的少女已經不是人類，而是從地底爬出的惡鬼。
惡鬼有著一雙泛出熒綠鬼火的瞳眸，從半闔的眼瞼下透出來，慢條斯理的同時充斥可怕殺意，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仿佛在思索要如何將「她」千刀萬剮。
「三谷奈」肺部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
可依舊只有「她」感覺得到。
無論是抱住花田千夏的柳生比呂士，還是明明在為她們處理傷口、卻依舊關注少女情況的柳生夫婦，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
然而在哭泣間隙，「她」聽到柳生海鬥在悄聲對麻衣說：「今晚睡覺的時候。」
他輕輕合上醫藥箱，磕碰出輕微聲響，聲音柔和：「記得將房門鎖好，麻衣。」
柳生麻衣也壓低聲音回答：「好的好的。」
她微頓，語氣略帶新奇：「雖然不對，但是我好好奇，姐姐這次看到的怪物是什麼樣子哦。」
柳生彩香出聲制止，哭腔濃厚，但仔細聽也能分辨出含著輕笑：「麻衣！」
柳生海鬥也笑著搖頭：「胡說什麼。」
在這不正常、卻又略顯輕松的氣氛中，「三谷奈」怔愣地反應過來。
他們不是沒察覺到。
恰恰相反，幾乎在「她」哭著出現在柳生家門口時，他們就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花田千夏一定會再次發病。
但他們沒有當回事。
不，也不是沒當回事，而是接納了。
溫柔的、充滿包容的，像大海對河流，
充滿著……愛。
不單只是接納花田千夏。
還有「她」。
想要。
「三谷奈」看著因為花田千夏大聲嚷著「那也是我和麻衣聊」，而面露柔和的柳生一家，雙手攢拳放在膝頭，肌肉緊繃，呼吸慢慢加深——
想一直都要。
這樣的愛。
*
花田千夏流著淚睜開眼。
入眼是一片白色襯衣，抱著她的人胸膛很寬闊，很溫暖，沉重的心跳聲在耳邊回響，傳遞出令人安心的訊息。
是舅舅的訊息。
花田千夏嗚咽出聲。
「小夏？！」
一個溫熱的臉頰觸到花田千夏額頭，卻沒有辦法止住她洶湧的淚水。
「舅、舅舅。」少女哭著叫，只覺得頭暈胸悶，兩種強烈的情緒暈繞在心頭，脹得她胸口鈍鈍的疼，「對不起，對不起，都、都是我……」
「不是，不是小夏的錯。」
男人緊緊抱著她，一下一下摸著她後腦勺，竭盡所能安慰。
只是隨著少女越發悲愴的哭聲，他的聲音也在某個瞬間忽然凝住，再開口時，已然哽咽：「是舅舅的錯，小夏，是舅舅的……」
有什麼冰涼的水滴墜落，順著花田千夏的額頭輪廓向下，融入她的滾燙熱淚。
花田千夏愣了愣，抬起頭來，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向抱著自己的男人：「舅舅，不、不哭。」
她深深地呼吸，借此平靜，本不抱有什麼希望，卻沒想到竟真的漸漸止住了眼淚：「我、我現在太不穩定了，不要被我、」花田千夏啜泣著，和柳生海鬥對著又哭出來，「被我影響哇——」
柳生海鬥：「……」
他突然有點想笑。
「花田同學，柳生先生。」
一道聲音截住這對舅甥的哭泣。
花田千夏轉頭，這才發現自己不在房間，也不在屋內，而是和柳生海鬥坐在一輛車後座。
她看了看居高臨下的七海建人，又看了看他身邊穿著西裝、卻有些熟悉氣息的女人，正當大腦已經抓住什麼，想要湧出淚時。
七海建人一句話制止她。
「咒靈已經解決了，全員安全。」
花田千夏即將落下的淚水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金發男人，眼眶通紅，似乎沒辦法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直到後者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巾，輕輕按在她眼睛上。
察覺漸漸透過手巾的濕意，七海建人適時收回手，任由柳生海鬥接替這個擦眼淚的舉動，低嘆。
真不愧是被五條悟親口認證的哭包。
不過比起「小哭包」……
這位同學怎麼看，都是個大哭包吧？
*
三谷奈的處理權，交給了七海建人。
失去花田千夏的供養，她的身體和情緒都穩定了下去，但因為負面情緒被持續性惡化，所以無法避免心理干預的同時，還要請家入硝子入場。
不過在帶著三谷奈離開前，七海建人找到了花田千夏和柳生海鬥：「以防你們誤會，我有件事需要和你們先解釋一下。」
「雖然咒靈的出現，有部分原因是源於花田同學的催化，但並不是關鍵作用。因為按照三谷奈和三谷隆一對她的狀態，如果不加以干涉，即便三谷奈是普通人，也有足夠的詛咒能夠形成咒靈。」
「還有一點就是，如果三谷奈本身沒有生出不該有的情緒，花田同學也沒有辦法進行催化。」
看著怔愣的兩舅甥，七海建人對花田千夏點了下頭：「那麼我先離開了，有什麼需要幫忙就打我電話，電話號碼在你房間的本子上。」
然後他就走了。
再然後，除去早已得知的柳生海鬥，柳生家的其他成員，終於知道了花田千夏生病的全部真相。
怪物是真的。
花田千夏不是精神分裂。
但她並不是完全正常。
而是患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沉默良久後，柳生彩香站起來，走到柳生海鬥面前，毫不猶豫地揚起手。
「啪」的一聲。
向來對老公溫柔以待的女人，冷著臉正想說話，卻被忽然湧出的眼淚驀地打斷。
柳生海鬥想幫老婆擦眼淚，卻被一把揮開。
柳生彩香看著他，既難過又慶幸，而後轉向一旁的花田千夏，在後者通紅又小心的視線中，張開手。
她沒抱到外甥女。
因為自家女兒代替了她。
柳生麻衣緊緊抱著姐姐的肩膀，臉埋在她的肩頸，淚水不多時就濡濕了花田千夏的衣領。
而後者的眼睛則還盯著自家舅媽，表情怔愣，面色蒼白，完全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似乎以為自己面臨的會是憤怒和責備，再不濟也是失望，可是以上這些，都沒有。
全是心疼和憐惜。
還有在這些之上，排山倒海般的自責。
花田千夏胸口發燙，四肢變得輕盈，淚水終於是不受控制，順著臉頰滑落，淹沒在緊緊抱著她的麻衣臉側。
對不起……
我好愛你們。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因為視角原因，沒能給出柳生比呂士的反應。他當時也在旁邊抹眼淚。
*改到疲憊：中間奈奈那部分一直不通過，哎~
-
這部分完結，真的是讓我長舒一口氣。
之前和朋友討論奈奈和妹兩個人的設定時，我朋友忽然來了句地獄發言（有美化成分）：
你說妹比奈奈幸運吧，也不是，父母雙亡，但在成為孤兒時還能有很好的親戚出現，給她很多愛，將她寵成與失憶前的性格沒多大差別，每到人生低谷的時候又總能遇到帶出困境的人……可能這就是歐非守恆。
我當時都聽笑了，然後瘋狂敲木魚。
但是今天寫到最後的時候，我哭了（其實寫這幾章的時候我每天都在哭，真不誇張），我心想妹本來可以有個非常完美的家庭，父母恩愛，親戚和睦，她不當咒術師，她會是個非常幸福的小孩。
然後再回頭去看朋友和我的對話，真的……（寫出感情了真的就是一個大爆哭
第59章 【059】
花田千夏懷疑, 她一次性流干了三個月眼淚。
最後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眼睛時，對著那兩條雙眼皮線陷入沉思。
腫到起飛就算了，還泛著青紫。
配上底下通紅的雙眼, 看起來極其嚇人。
花田千夏盯著看了幾分鐘。
然後在一片低迷情緒中，雙手把臉一捧, 奔出衛生間就鬼哭狼嚎：「救命啊舅媽我好醜——！」
柳生彩香本來正在收拾, 先是被她的「救命」嚇得情緒一抖，然後在聽清她喊的是什麼後, 啼笑皆非：「誰說的, 我們小夏最漂亮。」
「不是不是, 舅媽！」花田千夏捧著臉，十萬火急，「我今天不是有朋友要來？萬一被他看到我眼睛腫成這樣, 他一定會很擔心的。」
也許是直覺。
花田千夏不想讓狗卷棘擔心。
但是她話音剛落，正在打掃的柳生海鬥，以及正准備抱垃圾扔出去的柳生比呂士, 都停下了。
就連柳生彩香的情緒也在瞬間出現波動。
花田千夏：？
她看著他們，剛想問怎麼了, 就聽到麻衣問。
「姐姐。」她因為剛才也在哭, 此時聲音中帶著濃重的哭腔，「你那個朋友什麼時候到？」
「我不知……」
花田千夏看向窗外, 怔住。
已經天黑了？
這麼快？
但想想又是有跡可循，因為柳生比呂士已經放學回到了家。花田千夏愣愣的, 被忽然在耳邊響起的滴答聲吸引，轉過了頭。
是掛在客廳牆上的時鐘。
時針已經指向九的位置。
晚上九點。
花田千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在柳生彩香擔心地叫了聲「小夏」時, 突然猛地回神, 手一翻，在身上翻找起來。
「小夏？」
這下連柳生海鬥也開口了。
「舅舅，我手機呢？」花田千夏扭過頭問。
她站在原地，雙手還插/在自己的褲兜裡，雖然神色沒有變化，但所有人都感覺到她在著急。
「會不會在房間？」柳生比呂士說。
花田千夏這才回過神，衝進房間。
柳生宅被破壞的程度不深。
除了麻衣的房間是重災區，電視機報廢，茶幾破碎，客廳裡的沙發也移了位。而與麻衣房間相鄰的她的房間，竟然是這些遭受損壞的地方裡，影響最小的。
書桌、床上、床頭櫃，以及床底下。
花田千夏都翻了一遍。
連柳生母女也加入了這個翻找的過程。
最終是柳生麻衣在床和書桌中間的縫裡，靠近牆面最裡的地方，找到的手機。
花田千夏連忙接過。
屏幕亮起時她松了口氣，但緊接著又提了起來——狗卷棘沒有回音。
兩人的對話還停留在昨天下午。
她給他拍的照片。
花田千夏皺起眉。
一般來說，狗卷棘的任務都不會進行這麼久。
先不說他僅次於真希的體術天賦，得益於咒言術式，如果遇到等級低的咒靈，對方甚至能在短短十分鐘就完成任務。
三十四個小時。
狗卷棘這個任務足足進行了三十四個小時。
「小夏/姐姐？」
花田千夏頓住，看過去。
「是…出了什麼事嗎？」柳生彩香小心開口。
「不會的。」花田千夏當即回答。
她熄滅手機，看著舅媽堅定道。
「他不可能出事。」
*
凌晨一點。
因為柳生麻衣的房間被毀，洗完澡後，小姑娘是抱著枕頭，躺上了花田千夏的床。
但很顯然兩人都沒睡意。
「姐姐？」
「嗯？」
柳生麻衣平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陷入了沉默。
明明心中很多想說，卻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怎麼啦？」
黑暗中，花田千夏尾音上揚，聲線柔和，聽起來好像心情很好，很放松的樣子。
聽得柳生麻衣也不自覺放松下去。
但她很清楚，這不是因為姐姐心情有多好，純粹只是因為她的姐姐，有一副天生的好嗓音。
「你明天是不是要去醫院啊？」
「應該是吧。」
花田千夏輕聲回答：「畢竟這個病得吃藥。」她微頓，語氣也帶上點笑意，「逃過精神分裂，沒逃過創傷後應激障礙……對不起啊，麻衣。」
「姐姐為什麼又道歉！？」柳生麻衣立刻皺起眉，扭過頭去看她，「你又沒錯！」
「但的確是因為我，奈奈才會這樣。」
「……」
柳生麻衣沉默片刻，忽然哼了聲。
她轉身，蹭了兩下，將頭挨進花田千夏的頸窩，抱怨似的嘀咕：「不管，不知者無罪。」
空氣靜默了會兒。
「麻衣。」
「嗯？」
「對不起。」
「……」
柳生麻衣鼻頭一酸，眼眶當即發熱，但她咬咬牙忍下去，回道：「別弄我哭，我不想和你一樣，哭到最後變成醜八怪。」
「哎，小時候還跟我說有難同當真姐妹呢。」
「這哪裡能相提並——」
柳生麻衣聲音戛然而止。
接著猛地掀被而起，語氣驚愕：「姐姐？」
「嗯？」花田千夏也被她嚇到。
柳生麻衣「你」個半天，最後狠狠嘖了聲自我唾棄，才順暢說出來：「你想起來了？！」
「小時候嗎？沒有啊。」
柳生麻衣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聽花田千夏又補了句：「不對，應該說有想起一點點。」
似乎是見妹妹坐起身，她干脆也從床上坐起來，將枕頭墊到後背，靠在床頭盤起腿。
「我覺得應該和我的能力有關。我越使用咒力，我就會想起越多的東西。」花田千夏想了想，解釋道，「就跟我的大腦裡有很多扇關於記憶的門，我的咒力就是一把把鑰匙。但每次能打開那一扇門，我也不知道。」
柳生麻衣吞吞口水：「那……」
那會想起姑姑姑父車禍那天嗎。
她想問，但是沒問出來。
睡覺前，柳生麻衣專程查過創傷後應激障礙，知道如果想治療這個病，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自我暴露式的創傷性事件重復體驗。
可是姐姐不記得那件事。
但是、但是如果姐姐可以自己想起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通過催眠的方式，逼迫她想起來？
雖然柳生麻衣也不知道比起催眠，自己恢復記憶會不會比較好，但只要想到姐姐要被催眠，強行潛入意識深處去尋找痛苦，她心裡就不太舒服。
而且……
也不一定非要治療吧？
柳生麻衣不確定地想，只要他們不碰到那個什麼東西，咒靈？姐姐應該就不會應激，對吧？
這麼想著，她聽到花田千夏問。
「那什麼？」
「……沒什麼。」
柳生麻衣悶悶地說，想著本來就睡不著，干脆完全坐起來，學姐姐盤起雙腿：「姐姐，你都想起了什麼啊？」
「想起什麼啊……」
夜更深了。
柳生宅的某個氤氳著微光的房間，隱約能夠聽到兩名少女的聲音。竊竊細語在空氣中浮蕩，輕飄飄的、柔和的，像一個溫和的、美好的幻夢。
「誒——這也太可愛了吧！」
柳生抱著枕頭，好奇又重新興致地問：「所以狗卷前輩最後，真的被熊貓前輩扒掉了褲子嗎？」
花田千夏想到這件事，也忍不住笑：「那倒沒有，因為他是我們當中身體素質第二強的人，我到現在和他對練，都沒能打贏他呢。」
「第二強？那第一強是誰？」
「你真希前輩，我們沒人打得過她。」
「是那個綠頭發的姐姐嗎？」
「對哦，就是她。」
柳生麻衣噘起嘴：「沒概念……」
花田千夏想了想，又在腦海中扒拉一圈麻衣認識的、在她印像中也比較強的人：「真希應該是對標精市前輩？狗卷對標弦一郎前輩。」
「啊…」柳生麻衣下一個問題立刻就出來了，「那如果他們打網球比賽，哪邊能贏？」
「真希和狗卷不可能輸。」
「精市前輩也不能贏嗎？」
「……」
花田千夏一瞬間竟猶豫了。
毫無質疑，真希的體術比精市前輩強，但是如果他們打起網球來……
花田千夏拋掉猶豫：「真希會贏。」
「哇——那我想看他們打網球！」
花田千夏驚了：「你想看精市前輩輸？」
柳生麻衣一臉認真：「其實我覺得精市前輩不一定輸，但姐姐你好像很肯定的樣子，所以我想看看真希前輩身為一名女孩子，到底有多厲害。」
花田千夏想了想，點頭：「那到時候問問他們好了。其實我剛才也一瞬間在想，如果真希和精市前輩打網球，誰能贏。」
「好耶！那他們暑假會過來嗎？」
「應該會吧？我們之前還討論，組團到神奈川旁邊看……」
一道刺耳鈴聲截住花田千夏的尾音。
她的聲音猝然而止，和柳生麻衣面面相覷了會兒，才手忙腳亂往旁邊一倒，伸長手去勾床頭櫃音量大得驚人的手機。
是她的手機。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調成響鈴模式。
是陌生電話。
但這個時間點打過來……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你好。」
柳生麻衣在對面大氣不敢喘。
隨著姐姐霎時冷下去的表情，聽著她用自己從沒有聽過的嚴肅語，一句句應道：
「好。」
「我知道了。」
「嗯……好的。」
柳生麻衣身體漸漸僵硬，喉間也隨之發緊。
然後在對方掛斷電話，轉眸看過來時，一句話脫口而出：「一定要去嗎？」
沒想到她會先開口，花田千夏愣住。
柳生麻衣也沒給姐姐說話機會：「你是接到要對付咒靈的任務對不對？可以不去嗎？要不然、要不然……」她牙齒都在顫抖，「你天亮之後再走可以嗎？你先睡一覺，休息好了再去。」
花田千夏則是定定看著她。
柳生麻衣舔/了/舔嘴唇：「姐姐？」
她頻繁地吞咽，感覺口腔說不出的干燥，手心也黏黏的，雙膝緊緊貼在一起：「姐姐，怎麼了？」
「……麻衣。」
少女開口。
橙黃的燈光微涼，如水般籠罩在黑發少女身上。柳生麻衣感覺一股溫熱從冰涼的心底生出，隨著對方的靠近，往四肢百骸流淌而去。
抱著她的人身體溫暖、柔軟，還散發著一股與自己相似、卻更好聞的馨香。
柳生麻衣閉上眼，聽到她在對自己說：
「已經沒事了。」
一切歸於寧靜。
作者有話要說：
*誰想到，我寫網球那段時，笑得好大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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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半月一度（？）的營養液感謝時間！
感謝：逆夏、球你別太愛了、es大樓單推人、乙骨墨墨、加更（每次看到這個名字都心裡一怵，提醒我有什麼事情沒做）、饅頭不蘸醬、阿鈺、梔婳、杏、重溫色、忘歸雲、君遷、慕幽然、莫仔兒超懶_(:з」∠)_、木榏、李太忙吖、Stay、篩骰子的笸籮、只想做個小廢物、ershi、九月酒、月下淺眠、玉藻前的巫女、零無盡送的營養液！
距離上次察看後台營養液，這次各位bb的營養液數量深得我心。
終於不是我看了會哭的100+和200+了（超大聲！）
這給我一種我能夠還清債的感覺——
明天加更，bb們√（下個任務很輕松，信我）
第60章 【060】（雙更合一）
緊急的救援任務。
花田千夏一邊吃三明治, 一邊察看資料。
「這次的地點在神奈川箱根，之前已經派遣過三名術師，包括狗卷棘二級術師前往, 但……都消失了。」
「消失？是什麼意思？」
「【帳】內無法探尋到他們的氣息。」
花田千夏咀嚼著三明治的動作慢慢停下，問：「你們進去察看過嗎？」
「……進去的輔助監督沒再出來。」
花田千夏咕咚一聲。
吞掉含在口中的三明治殘渣, 說。
「生得領域。」
「是的。」
新田明透過後視鏡, 看向少女清秀的臉。
「所以我們初步懷疑【帳】內有特級咒靈，但特級術師們都在國外出差, 而花田術師是五條特級術師推薦的營救人選。」
花田千夏舔著手指的動作頓住。
她抬眸, 目光准確地從後視鏡與她對上。
彼此對視幾秒, 花田千夏繼續低頭，看手中的資料。而新田明也收回視線，把油門一踩到底：「所以拜托了, 花田術師。」
「這是我該做的。」
花田千夏將平板放到一邊，拿出手機。
箱根是個翠峰環繞之地。
山川、流泉、湖泊，還有溫泉。
雖然比起三、四月份, 七月份還會選擇來泡溫泉的人沒有多少。但畢竟這裡是出了名的溫泉之鄉和療養勝地，所以即便是七月這種酷暑之時, 也還是能看到相當的人流出入箱根。
「新田監督！」
有人迎了上來。
花田千夏沒有聽他們說話, 而是透過車窗看向面前的【帳】，手上一抽固定帶, 將藥研在腿外側穩定好，才開門下車。
結果她剛關上車門, 就被新田明語氣詫異的一句「什麼」，吸引過去。
花田千夏看向她, 歪頭：「怎麼了？」
「有一名監督……」
新田明眉頭微皺：「被【帳】吐出來了。」
【帳】從來不會主動吐人。
花田千夏：「看看。」
這是個幾乎看不清臉的監督。
且已經喪失了生命。
花田千夏蹲在他身邊, 抱著雙膝, 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那張充滿殘穢、而導致無法看清的臉上，然後緩緩在腦海中打出個問號。
好怪異啊，好怪異啊。
這人臨死前的情緒竟然是感到幸福。
不單如此，這位被吐出來的監督還非常完整，沒有缺胳膊斷腿，也沒有半身被截。
沒有人在直面咒靈時還留有全屍。
雖然這麼形容很奇怪。
花田千夏回頭，看向其他兩人問道：「你們看得清他的表情嗎？」
「……在笑。」另一名監督率先開口。
「是的。」新田明神色嚴肅。
「哪種笑？一看就讓人毛骨悚然，覺得他遭遇了什麼很可怕的事；還是如沐春風，覺得他非常幸福。」花田千夏比喻道，「像做了個好夢？」
新田明眸光微閃，立刻看向花田千夏。
「是後者。」她回答。
花田千夏點頭，雙手撐住膝蓋猛地站起。
「那我進去了。」
她邁開步子，走向包裹著整個旅館【帳】。
站定在【帳】前，花田千夏豎起手，手心剛貼上去，又忽然想到什麼，回頭看向立在原地的兩名輔助。
「雖然很想大言不慚，說我能解決這件事。」
黑發綠眸少女語氣平靜，完全不像是在說什麼驚悚的事情：「但請不要再送人進來，我懷疑這只咒靈正在以我們為養分，滋養自己。而且如果沒猜錯，它的生得領域已經擴張到【帳】的邊緣，並且已經有能力破除這個【帳】了。」
她頓住，似乎想到什麼，笑出來。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讓人進啦。如果是五條老師那種級別，麻煩直接把他踹進來！謝謝！」
「……」
*
花田千夏一進入【帳】，就停下來。
空氣中浮沉著絲絲奶甜，讓人聞了不自覺露出微笑。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因【帳】而陰沉的天空，叫出藥研。
穿著軍服的黑發紫眸少年一落地，就立刻翻轉手中短刃，反握住橫在身前：「大將。」
「藥研，能感覺到什麼嗎？」花田千夏問。
「到處都是笑聲。」藥研嗓音微沉。
笑聲嗎。花田千夏抿唇，她沒聽到。
不過也能理解，如果說咒靈是詛咒的化形，藥研就是靈力化形。在某種程度上，二者化形的關鍵相似，能聽到她聽不到的聲音也正常。
「我們應該已經進入了生得領域。」花田千夏拿出手機，卻意外發現信號是滿格，「小心點。」
「是。」
話音落下，藥研的身形已經閃入旅館。
花田千夏則繼續站在原地，拿出手機，一點點察看上面的內容。
五個小時前，半夜的時候，五條悟發來的一條說著「聽說我們小夏夏哭得可慘了」的語音；
兩個小時前，吉野順平用仿佛隔著屏幕都能聽出小心的語氣，回復她好的沒關系，任務加油；
一個小時前，七海建人回復她已經安排好心理專家，今日內前往柳生家進行輔導；
二十分鐘前，麻衣發來的一句「姐姐到了嗎？」，緊跟著一個貓咪試探的表情包。
還有一分鐘前，還是麻衣說的：【爸爸媽媽起了，悄悄來看房間門。我說你去執行任務了明天回，他們沒說什麼……】
花田千夏看完，回了句：【好~】
發送成功。
對面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的對話框，幾乎下一秒，對方的名字就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麻衣：姐姐你開始任務了嗎？！】
【花田千夏：對呀~我先去忙啦。】
【麻衣：好！姐姐加油！】
【花田千夏：嗯吶！】
花田千夏勾起唇，接著驀地清醒。
不、不對，這不是麻衣。
但是太像了。
她微微皺眉，克制住氤氳在心頭、虛無縹緲的喜悅感，將手機放回裙子口袋，卻在某刻忽然察覺到什麼，眼睫一顫。
她猛地抬眼，看向旅館大門。
緊閉的大門不知何時開了條小縫，金色的光線從微隙中透出，散發著溫暖柔和的氣息。
花田千夏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她察覺到不對，卻不明白為什麼不對。
這就是一扇門啊？
一扇打開的門。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花田千夏忽然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麼。
她著迷版望著那道門縫和從縫中穿出的光，短暫停留後，邁開了腳步。
少女站在門旁邊，抬手，緩緩握住門把。
她沒有拉開。
腦海中鼓聲回響，像是警告，又像催促。
溫暖的芳馨蕩在鼻尖，花田千夏凝視著門把手，心跳加速，最終還是順從內心，拉開了門。
光從門內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
花田千夏被刺得微微閉眼。
然後，她看到一幅天朗氣清的畫面。
澄碧的天空纖雲不染，像被過濾了雜色，散發出溫暖的璀璨光輝。
天地遼闊，清馨夾雜微風，卷起少女的頭發，吹起她的裙子，晃晃蕩蕩地飄起，又溫順平和地落回去。
花田千夏渾身放松下去。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緊繃。
「夏夏——！」
一道女聲忽然從身後傳來。
興高采烈、意氣飛揚。
花田千夏頓住，轉過頭。
風一下子變大了。
女人穿著一身黑色短袖T恤和牛仔褲，發色深紫，柔順地披在身後，眉開眼笑，喜容可掬：「你發什麼呆呢？還不快點進來？」
一條渾身漆黑的大狗從她身後衝出。
興高采烈、汪汪亂叫地往花田千夏身上撲，雙腳搭上她肩膀，淌著涎水的舌頭就要往她臉上招呼。
花田千夏立馬尖叫出來：「芝麻糊！」
她一把伸手，推開那張狗嘴。
「哈哈哈哈誰讓你發呆~」女人卻哈哈大笑，然後招呼道，「好啦好啦芝麻糊回來！快點，不要弄你姐姐了，好啦！」
「嗚嗚嗚嗚——」黑狗邊嗚咽邊躥了回去。
花田千夏只覺得它的屁股都快搖脫掉。
她忍俊不禁，接著笑了出來。
好幸福啊。
「還在想什麼呢？」女人的呼喚又傳了過來。
她已經側身，對花田千夏做了個請的手勢：「花田小姐，不知道媽媽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我們公主邁開尊貴的腳步，擺駕回屋呢？」
花田千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動。
她只是看著女人，目光一寸寸略過她的頭發、眉眼，嘴角揚起的弧度，滿含歡喜，浸透喜悅。
「站著做什麼呢？」
一道溫柔嗓音從背後傳來。
花田千夏心有所感，剛轉頭，一只溫熱寬厚的大掌已經攬住她。有著一頭黑發的男人慈眉善目，低垂的眼眸倒映澄光：「不想回家嗎？」
「想。」
花田千夏聽到自己的聲音。
她隨著男人邁開腳步，徹底放下顧慮，嘴角不自覺帶笑，走向那扇敞開的門，和站在門邊、眉開眼笑看著她的女人。
「今天吃什麼啊？媽媽。」
*
「直正，去把土豆皮削了！」
「直正，來把油打開，我力氣不夠~」
「直正，洗菜~」
「芝麻糊你進來做什麼？快出去快出去，找你姐姐玩兒去，別在廚房裡搗亂！」
「汪汪汪——！」
花田千夏雙手撐著沙發邊緣，雙腿並攏，眼睛看著電視，耳朵卻對廚房傳出的動靜高度集中。
聽著聽著，她忍不住笑著感嘆。
媽媽的聲音真像百靈鳥呀~
花田千夏放松僵直的背脊，余光中就看到一道黑影從廚房躥出來，狗爪子踩在地面上噠噠噠的，聲響清脆。
她頓時樂了，張開雙手：「糊糊來~」
大黑狗一頭鑽她懷裡，耳朵和尾巴耷拉著，好不可憐的樣子。
「嘿嘿~」花田千夏手陷在它的背部，觸覺毛茸茸的，配上大狗的體溫，別提有多舒服，「都叫你出來咯，看，被媽媽批評了吧！」
「嗚嗚嗚……」大黑狗搖了搖尾巴。
花田千夏摸得上癮，有些愛不釋手，心中的喜愛越發高漲，最終無處發泄般，逮住狗頭就是一通亂擼。
芝麻糊也不動，就任她擼。
只是當她想捏它耳朵時，抬起前爪擋了下。
「嗯？你怎麼還不去洗澡？」
媽媽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好奇問。
花田千夏愣愣地抬頭：「啊？」
她為什麼要洗澡？
「你不是每次吃飯前，都會先去洗個熱水澡，說這樣會舒服點嗎~」媽媽高高挑起一邊的眉毛。
好像是哦。
花田千夏恍然。
然後她干脆利落、冷酷無情，一把推開嗚嗚直叫的狗頭，穿著拖鞋啪嗒啪嗒上樓：「那我去洗個澡！」
「洗快點哦~還有半個小時就吃飯哈！」
「好的好的~」
花田宅是一棟小型別墅。
花田千夏找到自己的房間——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但管他呢！
從衣櫃翻出一件純白T恤和淺黃色棉質長褲，黑發少女站在全身鏡前，正想解領口扣子，卻驀地抓了個空。
咦……
花田千夏愣住，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
一席方領長裙，裙擺層疊，貼在大腿根部。
她思考一秒，果斷拋諸腦後。
脫掉裙子，抱著衣服飛快鑽進衛生間，花田千夏哼著輕快的旋律，盤起長發，擰開花灑開關。
水流順著少女美好的曲線而下，在腳邊砸出聲響，明明很輕微，卻又音聲如鐘地在耳邊回蕩，帶著要將一切疲憊都洗掉的架勢。
真的好舒服啊~
花田千夏忍不住輕嘆道。
穿上衣服前，她自然地抬手，摁了兩下剛才看到的、放在洗手台邊的身體乳。
乳霜質地又輕又潤，帶著淡淡的奶甜香味，花田千夏擦完後抬起手臂嗅了兩下，才滿意地開始穿衣服。
「汪！」
「哎呀，你上來等我啦。」
花田千夏笑著擼了一把狗頭，用腳輕輕頂開它擋在階梯口的身體：「快快！我們下去吃飯！」
芝麻糊立刻比她還激動，一溜煙衝到前面，然後毫不客氣，一頭撞到爸爸的肚子上。
「芝麻糊！」
爸爸無奈地叫，他雙手還捧著一大碗湯，這麼大一只狗撞過來，害得他差點沒穩住。
花田千夏也嚇了一跳，趕緊衝過去，雙手一摟狗脖子，想將它拉開：「糊糊你怎麼回事，也不怕今晚沒飯吃啊就亂撞！」
「就是！」爸爸將那碗湯放下，在芝麻糊被抱著脖子都克制不住興奮地往前拱時，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它的鼻尖，「定！」
花田千夏目瞪口呆地看著芝麻糊瞬間定住。
咋的咋的？還搞特殊對待啊！
她憤怒地輕抓兩下狗脖子上的毛。
這時，媽媽也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裡出來，看到她「誒」了聲：「怎麼就換睡衣了？」
「啊？」花田千夏茫然。
「不是你之前說，今天和棘一起吃飯嗎？」媽媽把菜放到桌上，咚的輕響，「不去隔壁喊人家？」
花田千夏反應過來：「哦哦！我給忘了！」
「真是的，快去！」
「我先上去穿個內衣！」
要花田千夏專程換一套出門是不可能的，最多今晚睡覺之前換掉現在穿的！
狗卷家就在她家隔壁。
花田千夏站在門口，伸手按響門鈴。
聚集穿透力的「叮咚」瞬間打懵花田千夏。
她當即倒抽一口氣，往後退了兩小步。
抬手揉了揉耳朵，黑發少女望著眼前的木門，覺得腦子被這一聲震懵了。
這也太大聲了吧。
棘的家裡，門鈴聲原來這麼大的嗎？
但是她發現沒人開門。
花田千夏有點奇怪，又捂著耳朵，去摁門鈴。
又是一道震耳的門鈴響。
還是沒人開門。
誒？花田千夏這下也顧不上捂耳朵。
她記得狗卷棘這個時候應該在家才對呀？
這麼想著，黑發少女伸手，第三次摁響門鈴。
「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還是沒人開門。
花田千夏擰起眉，下意識就開始一直按門鈴，一下接一下，聽起來急促又不耐煩。
然後在那可怕的震鈴聲中，少女抬起下巴，一聲拖著長音的叫喚就溜了出口：「棘——」
門呼的一下被猛地拉開。
亞麻發色的少年站在門後，胸膛微微起伏，紫瞳緊鎖，難以置信地注視她。
花田千夏呆愣兩秒，脾氣立刻上來了。
「你在家怎麼不開門？還有你家門鈴的聲音也太大了，上次不是跟你說要調小聲點嘛，聽多了對你耳朵也不好。」
但她不是真的發脾氣，所以聲音聽上去還是柔和的：「家裡要開飯啦，讓我過來找你一起吃飯，你快換鞋子跟我回去。」
少年一動不動。
依舊定定地看著她。
花田千夏被看得有點不自在。
不該是這樣的。
她眉頭倏地皺起，隨著這個想法落地，心髒忽然傳出咚咚的聲音，像是要從胸腔跳出來，呼吸當即就有些不順暢：「你干嘛？」
花田千夏吞咽兩口：「別盯著我了，趕緊換好鞋子跟我回去吃飯。」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不該是這樣的。
狗卷棘不會這樣子看著她。
花田千夏氣息不可抑制的粗重，沒由來驚慌：「棘？」
她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雖然比起對方，她才像那個不舒服的。
花田千夏努力平穩呼吸，眨了兩下眼，企圖將不知何時占據視野的漆黑趕走。
紫眸少年似乎終於反應過來。
他立刻往前踏出一步，姿態果斷，毫不猶豫。
橙黃的玄關燈光前僕後繼、迫不及待地將他籠罩進去，給他圈上一層溫柔的光暈，與少女身上的一樣。
花田千夏恍惚一瞬。
所有的不適在少年進入時即刻消失，速度之快，恍然夢寐驚醒，一場虛幻。
緊接著她就納悶了：「剛才發什麼呆。」
似乎這一刻，比起吃飯，少年的心思才是她關心的重中之重：「你在想什麼啊？」
狗卷棘輕輕搖頭：「大芥。」
花田千夏眉頭一揚：「大芥？」
狗卷棘點頭：「大芥。」
少年聲線清冽溫柔，垂落的眼眸原本只是沾染水光，被笑意一潤，便化作一汪紫羅蘭色的海洋。
他凝視著她，宛如海水倒灌，卻不是令人感到恐懼的洶湧，反而像平靜的海底，溫柔地包裹。
一股電流順著花田千夏的脊背直衝而上。
她的呼吸再次紊亂。
但與剛才不同，現在的她臉頰發燙，眼睫顫動，藏在鞋裡的腳趾蜷起松開，蜷起又松開，心髒也在有力地怦怦直跳。
想移開視線，又覺得這樣莫名露怯。
花田千夏不自覺吞咽好幾下，不安之下聲音也大了起來：「你、你今天真、真的好奇怪啊！」
「鮭魚？」
狗卷棘笑著歪頭。
「沒事、沒事說什麼大芥鮭魚？這、這不是我們小時候才玩的游戲嗎！」花田千夏挺直背脊，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虛張聲勢，「干嘛，生我氣啊？」
狗卷棘愣了愣，疑惑。
花田千夏理直氣壯：「不然好端端的，你干嘛突然跟我說飯團語！」
狗卷棘的沉思只持續了一秒。
接著忽然想到什麼，怔住。
他猛地看向花田千夏，眸中的海洋忽然翻湧起來，像被一只手攪亂海底，再也無法平靜。
後者被看得一陣瑟縮，剛才的氣勢登時又弱下去，嘟嘟囔囔：「不就是差點忘記來喊你吃飯嘛。」
少女瞄了他一眼，又瞄他一眼。
然後擺爛：「好啦對不起，我不該忘記！」
道歉不像個道歉樣，反而充滿蒙混過關的企圖：「我們回去吃飯吧。」
少年喉結滾動好幾下，接著張嘴。
「抬……」他萬般小心開口，「抬起手。」
花田千夏疑惑，好端端地抬手干嘛？
但看狗卷棘茫然、震驚，眼眶甚至都開始泛紅的樣子，似乎真的被她忘記來叫他吃飯這件事傷到，她嘆了口氣，認栽地抬起兩只手。
舉到半空，五指張開，做出投降的姿勢。
「別生氣啦~好不好？」
花田千夏放柔聲音，哄道。
但狗卷棘還是沒能回過神。
花田千夏眼睛一轉，玩心一起。
「啪~」
少女輕聲配音，手心貼著少年的臉，將他臉上的肉微微擠起來，眼睛彎成一道月牙狀。
接著她「嘿~」了聲，像摸狗一樣輕輕搓揉著他的臉：「哎呀哎呀，我們棘還生氣呢~別生氣啦，是我不好，我不該忘記來叫你吃……」
她的聲音驀地停滯。
花田千夏雙手還舉在剛才的位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頭一偏，挨上一片柔軟。
少年將頭埋進她的頸窩，雙手克制又不容置喙地箍住她的腰。
兩人身體緊緊相貼，心跳整齊地像同一個人。
花田千夏忍不住笑了。
狗卷棘這人真奇怪啊。
明明是個刺頭，頭發卻特別軟~
作者有話要說：
1000營養液加更（√）
1500營養液加更（√）
2000營養液加更
6500收藏加更
評論500加更
李太忙吖手榴彈加更
玉藻前的巫女火箭炮加更
*
昨天本來還以為能還完債，現在一看，補一來一是吧！啊！？
第61章 【061】
吃過晚飯後, 花田千夏飽得差點吐出來。
她一手摸著自己肚子，另一手撐在飯桌上，眉頭緊皺, 覺得食物已經滿到頂住心髒，有一種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的難受。
「你看看你。」媽媽正在收拾碗筷, 「剛才讓你別吃那麼多, 你非要吃。」
「可是媽媽做得好吃啊。」
花田千夏理直氣壯。
然後轉眼，就看到狗卷棘正在喝茶。
她驚了。
果然男生的胃和女生的胃不同嗎？剛才狗卷棘明明吃得比她還多, 現在竟然還有余韻喝茶？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明顯, 狗卷棘看了過來。
而後輕輕挑眉, 露出詢問的表情。
少年本就有一雙清秀的眼睛，雙手捧茶的樣子更是乖得不行。花田千夏看著看著，只覺得內心歡喜得不得了, 忍不住道：「我也要喝。」
「想喝就自己倒。」爸爸正好拿著抹布走出來，「就知道使喚人家。」
花田千夏反思了一秒，覺得爸爸說的對。
然而正當她想自己倒茶喝時, 少年已經站起來，躺在他腳邊的芝麻糊也立刻抬起頭, 尾巴輕晃, 和花田千夏一起看著他朝茶壺伸出的手。
指尖修長，骨節分明, 線條流暢。
看起來柔軟又優雅。
花田千夏有點晃神。
她總覺得對方的手好像不該是這種感覺，而且恰恰相反, 該是充滿爆發力，極具力量感才對。
「鮭…怎麼了？」
少年拉回花田千夏的注意力。
她看著他, 眨眨眼：「啊？」
其實她已經聽清了。
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 花田千夏就是想聽狗卷棘多說話, 多表達，最好說個不停，就像他給她發信息時的字數一樣多。
就像久旱逢甘露，來處不易，珍惜得不行。
只可惜對方似乎有食不言的教養，一餐晚飯下來，基本沒怎麼開口。
「喝水。」
少年低聲說，喉結不明顯地上下滾動，似乎不太習慣這樣子的表達。
「好！」但花田千夏已經非常滿足。
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低眸，本來想接杯子，注意力卻再次被對方捧茶杯的手指吸引過去。
指頭紅潤，皮膚細膩。
看起來很漂亮。
花田千夏笑意微斂。
強烈的違和感再次從腦海中一劃而過。
不對。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指尖，眉頭慢慢擰起。
不對。少女想著，伸手接過杯子。
但她沒喝，而是隨意擱到飯桌上，接著一抓，准確捏住狗卷棘想收回去的指尖。
觸覺溫暖柔軟、細膩，入眼干淨白皙。
一看就沒吃過苦——
也沒受過傷。
但是不對。
花田千夏眉心輕攏，呼吸不由自主放輕。
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在某個瞬間，視線凝到自己點在他手腕內側的拇指，無意識移動起來。
她在狗卷棘的手心中劃了道「C」字。
指尖停在對方食指指根，面露猶豫。
「棘……」花田千夏聲音很輕。
「嗯。」狗卷棘應道。
花田千夏似有所感，抬頭看過去。
她對上一道堅毅的目光。
沉寂不再，少年嘴角微抿，紫眸深沉，強烈的迫切感和堅定感從他身上衝出來，如狂風暴雨般逼向花田千夏，砸得她呼吸驀地加重，頭昏眼花。
有什麼東西從腦子裡一閃而過。
接著整個空間傳出「咚」的一聲巨響。
就像有人在外面用拳頭狠狠地砸這個地方，帶著要將它完全破壞的架勢，如此著急，憤怒，一下接一下，咚咚作響。
「夏夏！」
花田千夏猛地回神。
巨響伴隨著的震動消失了，整個空間重歸靜謐安寧，空氣中的奶甜香味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濃郁，卻沒能撫平少女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喘著粗氣，渾身冷汗，大腦空白。
直到又是一句變了調的「夏夏」，才驀地回神。
她首先看向身邊的狗卷棘。
他正摟著她，手臂橫在她後腰位置，低垂的眼瞼下，一雙紫羅蘭色瞳眸正靜靜地凝注她。
花田千夏又去看身前的父母。
他們臉色煞白，神情擔憂。
「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花田千夏下意識搖頭。
「真的沒有嗎？」媽媽不安地望著她，似乎被嚇得不輕，聲音都在輕顫，「如果有哪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媽媽，不要一個人硬撐！」
「是啊。」爸爸也皺著眉，「之前也是，明明已經燒到39℃還說沒有不舒服，最後直接倒在班級裡，嚇得班主任打電話給我們。」
花田千夏盯著他們，好一會兒，慢慢搖頭。
「夏夏！」媽媽音調刺耳，「不要騙媽媽！」
花田千夏太陽穴突突直跳：「真的沒有。」
接著像做過千百遍那樣，一句話不假思索地就從口中蹦了出來：「我可能是因為最近快要來例假，所以剛才才會突然這樣。」
說完，花田千夏自己先愣了。
她在說謊。
為什麼？
雖然可以解釋成不想讓爸媽擔心，但她很清楚自己這一刻的謊言並不善意，只是單純的出於隱瞞。
她不想被他們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甚至對兩人再三的詢問感到……
憤怒。
夜深，花田千夏躺在床上，在昏暗中目光炯炯地盯著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
她為什麼會感到憤怒？
這不應該啊。
先不說父母只是關心她，退一萬步，單從自己的性格出發，她也絕對不會因為他人的關心而憤怒。
而且這份憤怒背後，還夾雜強烈的煩躁感——
像是什麼屬於她的東西被偷竊了，那個東西非常珍貴，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更過分的是，盜取她這份珍貴的人，還故意將東西拿到她面前耀武揚威。
這不純純賤人嗎！
嘖。越想越氣。
花田千夏心髒狂跳，深深呼吸，感覺腎上腺素在體內狂奔，帶得她一會兒翻左邊，一會兒翻右邊，將身上的薄被呼得獵獵作響——
不行了！
少女猛地從床上彈起。
她決定去喝點冰水冷靜一下。
深夜的花田宅特別安靜。
摸黑下到一樓，花田千夏下意識伸手，擼了兩把抬起頭的芝麻糊。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確定它的位置。
她進入廚房，還是沒開燈。
就像是不想被發現。
但花田千夏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剛接完水，一邊喝，一邊轉過身的瞬間——
她猛地將手中的水杯潑了出去！
冷水直衝來人的門面，嘩啦一聲被接了個正著。花田千夏張嘴正准備尖叫，一股清新的檸檬香便順著對方猛地貼近的身軀，鑽入鼻尖。
檸檬香？花田千夏瞪大眼，嘴巴被一把捂住。
所有聲音都被堵了回去，抬起的手也被握緊。但對方並未下死力，在短暫禁錮後，滑落至她的手心。
十指相扣。
「噓。」一道微乎其微的氣音撲向花田千夏。
她吞咽著，總算在黑暗中看清對方的臉，與此同時，對方也放開了她的嘴。
「棘？」她吸著氣，驚疑不定。
「嗯。」狗卷棘低應。
他沒有退開，依舊貼著花田千夏，溫熱的體感從他身上傳出，真實得不可思議。
花田千夏看著他。
她剛才潑的那杯水不帶一點虛假，現在全都掛在少年臉上，水珠順著臉部輪廓滑落，彙聚在下巴尖，像一顆珍珠墜著。
花田千夏下意識抬手抹掉。
觸及濕潤冰涼，接著一聲明顯的吞咽。
她一頓，抬眼，與少年四目相對。
然後才想起問：「你怎麼啦？」
可能是因為剛才那一聲「噓」，花田千夏說話時，不自覺將聲音壓到最低：「睡不著嗎？」
今晚他被留在了家裡睡覺，是媽媽開的口。
狗卷棘張開嘴，卻沒聲音。
花田千夏「嗯？」了一聲：「說話呀。」
「這裡不是真實世界。」
花田千夏愣住：「啊？」
狗卷棘舔/了兩下唇，又是一個停頓，才語速極快地低聲開口：「我和你都是咒術師，接到了神奈川箱根的救援任務，現在已經身處在任務中。這裡是准特級咒靈給我們設下的幻境，目的是為了利用美好將我們困在這裡，汲取我們由此產生的負面情緒。」
花田千夏懵了：「等、等等。」
她皺起眉，微微後仰：「什麼東西？」
咒、咒什麼？
咒術師？任務？准特級咒靈？
——幻境？
花田千夏呼吸又開始紊亂。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切成兩半。
一半波瀾不驚，一半則陷入了荒謬的虛幻。
而最終的最終，都化作了一個肺腑的疑問：「你最近是不是看太多…」花田千夏微頓，「科幻小說？」
狗卷棘的回應是直接攤開自己的手心。
「這裡。」他示意她看向自己的手，「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被同學推進水池。」
花田千夏眉頭立刻皺起來。
她正想問為什麼，被狗卷棘搶先：「當時水池底下，有塊磚裂了一角。我不小心把手按在上面，留下一道C字型傷口。」他定定地看著她，「你捧著我的手哭了很久。」
花田千夏愣住，接著鼻頭驀地一酸。
熱意漫上眼眶，她嘴唇微張，只覺得心髒被只手捏著，沉悶，微疼。
「可是現在，傷口不見了。」
「……」花田千夏怔怔地看著他，忘了呼吸。
「因為以你為主構建出來的幻境裡，你不希望我有這道傷口，所以它消失了。」
狗卷棘嗓音輕顫，呼出的氣息微沉。
他望著她，似乎再也無法克制，往前走了一步，抬起的手觸碰她的臉頰，片刻停住後，沿著觸到的皮膚大膽往後，徹底掌住她的後腦勺。
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幾乎噴灑在她臉上。
「夏夏。」
狗卷棘舌尖卷著心中叫過無數遍的名字，說：「雖然我們都是咒術師，但只有你能徹底從這裡逃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突然來m（癱倒）
本來想給大家驚喜的，結果被m打敗，狀態昏沉，嗚嗚嗚
第62章 【062】
不, 不不不。
花田千夏慢慢搖頭。
不是這樣的。
她眉頭微皺，一只手被握著，另一只手就伸到背後, 一把撐住冰冷僵硬的洗手台。
狂跳的心髒也就找到實處。
這不是真的。
花田千夏隱隱排斥。
不是不願意相信狗卷棘說。
可是……要她怎麼接受這一切都是假的，而他手上真的存在那道醜陋傷口這種事？
而且——「你說, 這個世界是以我為主構建出來的幻境, 也就是說，這裡唯一的真實應該是我。」
花田千夏緊盯著他：「你為什麼會在這？」
一個幻境不可能存在兩個真實的人, 對吧？
不然那個什麼……准特級咒靈？難道就不怕他們兩個聯合起來攪翻它的地盤嗎。
狗卷棘低聲開口：「因為我毀掉了。」
「……什麼？」
花田千夏眉頭剛皺起, 就聽狗卷棘繼續低聲說：「那些企圖關住我的幻境, 企圖讓我接受，那是真實的你的幻境。」
「我全部毀掉了。」
花田千夏眼前一黑。
她猛地反握住與少年十指相扣的手，用力咬住下顎, 只覺得渾身的血氣都在快速上湧，衝得她頭暈目眩、神昏意亂。
接著是一股並不強烈的疼痛感。
從胸口徐徐往上，像只存在感十足的手, 將彌漫在大腦某個區域的濃霧一抹而開。
所有的不對勁瞬間湧回腦海。
站在門口，面對母親時不願意邁開的腳步；回到家中, 卻比平常更加拘謹的姿態；對於父母的存在, 無法克制地想窺探、注意，像以前從沒注意過那樣；以及幾乎是被母親提醒後, 才會湧入腦海的行動，還有洗澡時, 動作自然地想解開領口紐扣的動作……
面對父母的擔心反而感到憤怒的情緒。
——因為那根本不是她的父母。
「夏夏、夏夏。」
狗卷棘的低喚拉回花田千夏的注意力。
她猛地深吸口氣，空氣衝入鼻腔, 順著呼吸道向下, 帶來一絲微涼的同時, 才讓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屏住了呼吸。
花田千夏喘著氣，看向狗卷棘。
少年正擔憂地看著她。
「……棘。」
「嗯。」
花田千夏心神恍惚，緊緊反握住對方的手，艱難地開口：「別……別生氣。」
她吞咽著，聲音虛浮但肯定：「我在這裡。」
狗卷棘愣住。
接著呼吸立刻開始加重。
花田千夏垂下眼，緩緩直起被記憶衝得弓起的背脊，撐著冰冷台面的手也抬了起來，抱住少年的同時，被狠狠抱住。
「——我來了。」
*
這是個以你為主的幻境。
所以它會想方設法用你心底最渴望的東西，吸引你，迷惑你，將你徹底留在這裡。
「夏夏？」
「嗯？」
花田千夏睜開眼，微微抬起下巴，透過搖晃的陽光，看向頭頂。
「剛才叫了你很多聲。」爸爸說，坐到她旁邊的躺椅上，調整好姿勢後舒舒服服地窩下。
「啊……沒聽到。」
花田千夏再次閉眼，感受陽光慢慢包裹全身。
在感受到溫暖的同時，花草的芬芳也被微風帶了過來，輕輕拂過少女的鼻尖。
一切都顯得如此愜意，如此舒服。
「昨晚沒睡好嗎？」
「與其說沒睡好，不如說在想事情。」
「誒？我們夏夏竟然會思考啦。」
花田千夏重新睜開眼，好奇地看過去：「在爸爸眼裡，我原來是不會思考的類型嗎？」
「與其說不會思考，不如說是因為有爸爸媽媽在，我們夏夏永遠都不需要思考。」爸爸笑著道，「思考多累，為什麼要去做這麼累的事情呢？」
「是啊……」
花田千夏深有感觸：「真的好累呀。」
「所以我能知道，夏夏在想什麼嗎？」
「在想爸爸媽媽哦。」
或許是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爸爸的表情錯愕一瞬：「爸爸媽媽怎麼了？」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
「因為爸爸媽媽實在太溫柔了，我不想用那麼殘忍的方式對待你們。但每當我這麼想的時候，腦子裡的另外一個我就會非常生氣。」
「……生氣？」爸爸遲疑道。
「是啊，說著『為什麼要對他們這麼溫柔，不就是一個小偷』……之類的。」
花田千夏沒有聽到回音。
但她也不在意。
反正一直以來，她也慣會無視一些人說的話。
特別是那些不太重要的人。
「夏夏在說什麼傻話？」
這是，爸爸的聲音忽然傳來過來，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輕柔得不可思議：「你昨晚肯定又是沒睡好，做噩夢了，要不……」
「好好睡一覺吧？」
隨著男人話音落下。
少女已經雙目緊閉，呼吸綿長。
她的頭歪向一邊，一襲漆黑的長發在身後的躺椅上鋪卷，胸口的起伏平和緩慢，嘴角輕揚，仿佛真的就此陷入沉靜的夢鄉。
然後她抬起手。
准確地握住朝頭頂直直落下的利刃。
轟的一聲。
瑰麗的熒藍色火焰從少女手心衝出，沿著握住的刀身，飛快往上躥去。
大抵是感覺到危險，黑發男人幾乎在火焰觸及指尖的瞬間脫手，猛退了好幾步，在少女攢著刀坐起身時，張開了口：
「睡吧。」
花田千夏站起的動作一滯。
她垂著頭，黑發飄飄揚揚地落在身前，一手撐著躺椅邊緣，刀咣當一聲，掉落到地面。
接著她猛地深吸一口氣。
抬起了頭。
空氣在頃刻間冰冷下去，透明的黑暗隨著她睜開眼，降臨在明媚的青藍色天空之上，像放下的帳網，擠壓著可見的太陽余爍，在整個屋子緩緩投下一層怪異的昏暗。
「果然……」
少女一雙眸冰冷的亮著藍光，唇角微勾：「只要我不搭理你，你就會親自出現在我面前。」
她說著，手心向下，懸在利刃之上。
指尖微微一動，掉落在地上的刀刃便像受到召喚，朝花田千夏的手心猛衝而去。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咒靈怎麼想的。」
花田千夏垂著眸，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手中利刃。剛才還站在她面前的黑發男人已經不見，整個屋子的氣氛陷入一股詭異的靜謐。
無風，無香。
更沒有聲音。
「明明可以直接殺了了事，但就是要對他人的心底進行窺探。」她說著，抬腳往屋內走去。
「其實窺探也就算了……」
少女神色淡淡，一手拿著刀，另一手扶著落地窗框，抬腳，踩進客廳。
「還偏偏要和我角色扮演。」
花田千夏站在院子與客廳之間，面對一片的漆黑與寂靜，伸手，砰的一聲，拉上背後的落地窗門，面無表情：
「想好怎麼死了嗎？」
*
就在新田明不抱任何希望，准備著手聯系上面增派特級咒術師時，已經四天四夜毫無動靜的【帳】突然猛地震動了下，傳出一聲巨響。
接著就像融化般瞬間瓦解。
「……新田監督！」
「快進去！！！」
新田明衝過去，一把拉開緊閉的旅館門。
腐化的潮味撲鼻而來，嗆得她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咳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生理性鹽水奪眶而出，模糊了整個視野。
而新田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看清了那一對正慢慢往外走的咒術師。
微弱的光線從他們身後而來，如霧一般籠罩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但比起亞麻發色的少年的寧靜，走在他身後的黑發少女則雙眸低垂，神色懨懨，似乎是累得不行。
新田明停住了。
自己本該著急的，她想。
可是看到這一幕，她整顆心卻忽然平靜下去，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一切都停滯了。
直到他們走到面前。
「啊。」似乎是被亞麻發色少年提醒，黑發少女如夢初醒般抬頭，看了過來，「新田監督。」
隨著這一聲，她蒼白的臉色才像被注入活力一般變得紅潤：「你們快進去吧，裡面有兩位三級術師還在昏迷。我看著情況應該不太樂觀，得盡快送往硝子老師那邊。」
新田明挺直背脊：「是！」
她微微頓住，又說：「辛苦了，狗卷棘二級術師和花田術師。」
被稱為花田術師的少女微愣。
然後衝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不客氣~」
「鮭魚。」
他們說著，繞過她往外走。
同僚已經衝進了旅館，新田明卻沒有跟著。
她站在門口的位置，最終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依舊牽著手、慢慢往外走的兩人。
兩人的交談聲夾雜在風中傳來：
「萬一那個時候我不相信你，怎麼辦？」
「蛋黃醬，鮭魚，金槍魚，木魚花。」
「你對我也太自信了吧。」
「嗯。」
「不過說起來，如果芝麻糊還活著，應該也長不到幻境裡的那麼大。那小家伙我記得醜得很，下牙還是往外翻的，絕對跟幻境裡的那只不一樣。」
「木魚花。」
「誒——？」
因為過於震驚，花田千夏不自覺停住腳步，瞪大眼看狗卷棘：「棘？你審美怎麼回事？芝麻糊誒，我隔著照片都能看出它下牙外翻，你竟然覺得它漂亮？」
狗卷棘拉開車門，牽著停住的少女，將她往車裡塞，堅持道：「鰹魚干。」
花田千夏不甘寂寞地探出頭，嚴肅地建議：「我覺得你可以去和熊貓學學審美。」
「……木魚花！」
「……不學就不學，你臉紅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63章 【063】
花田千夏回到家, 直接睡了個昏天地暗。
睡醒時外面陽光燦爛。
她躺在床上，懶洋洋的，頭有點重。不知道是睡得太久, 還是因為做了些亂七八糟還記不住內容的夢。
有好有壞。
但總體是好的。
想到這裡，花田千夏眉眼一彎, 心情極好。
雖然記不得夢的內容……
但她記得那些好夢裡, 氤氳的檸檬清香。
和狗卷棘身上的一模一樣~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大大伸了個懶腰。
然後她翻過身, 雙腿夾住被子, 一邊伸長手去勾放在書桌上的手機, 一邊開始聽客廳裡傳進的電視機聲音。
她辨認了下，認出正在播放的，是時下最火熱的一個, 關於青梅竹馬變成戀人的電視劇。
說起來知道這個電視劇，還得說到熊貓。
誰能想到一個咒骸，竟然會對這類純愛故事和小說特別著迷, 自己看還不夠，還要拉上同窗們一起看。
花田千夏起初對這類故事不感興趣, 但後來無意間得知狗卷棘也在看, 當即就忍不住了。
她要看看，到底什麼劇情這麼吸引人！
結果一看就停不下來。
雖然不到會整天抱著手機嗷嗷叫「兩人什麼時候會在一起」的程度, 但有時候她沒空追更新，也會記著上網看看劇情的進度。
是被粉絲知道後會大罵她「雲劇情」的操作。
乙骨當然也在看, 不過他基本都是被熊貓扯著；真希就不說了，這個滿腦子都是訓練和咒靈的女人, 根本不懂什麼叫追劇的快樂, 為數不多的觀影記錄, 都是聚過餐後被他們幾個強行留下來的結果。
花田千夏拿到手機，又躺回去，開始看信息。
內容簡直可以用眼花繚亂來形容。
首先是五條悟和七海建人這對大人組。
五條悟是拍了個照片過來，後面跟著幾乎能夠占滿她整個手機屏幕的「哈哈哈」。
花田千夏點開圖片，是伊地知對三谷家准一級咒胎的處理報告，上面明晃晃寫著一行字：「因咒術師未進行【帳】咒，確認神奈川警視廳立案調查，案件編號：xxxxxx」。
七海建人則是告知三谷奈的情況——她的記憶停留在差點被父親侵犯那天，醒來時直接崩潰了。
又那麼剛好，家入硝子當時就在現場。
她默不作聲聽了全程，離開病房後，就直接一個電話打去了神奈川警視廳。將三谷奈的事情交由在警視廳工作的朋友進行處理。
【七海建人：順帶一提。】
【七海建人：接下案件的律師叫鳳一輝，和你舅舅是好友關系。】
花田千夏盯著這句話，眉眼柔和下去。
然後是吉野順平。
他跟她說，昨天有人來找他，自稱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院的工作人員，叫伊地知潔高。
對方對咒術界、咒靈等存在詳細地描述了遍，然後給順平留下一張名片，說如果他確定想進入咒術高專就讀，並且做好心理准備承擔風險，就為他安排入學測試。
【吉野順平：入學測試，難不難啊？】
花田千夏挑起眉。
她以為伊地知的派人處理，會叫個誰過來呢。
畢竟他本人的工作量在高專有目共睹，再怎麼說也是主要負責五條悟的輔助監督。所以基本上，五條悟多忙，他就多忙。
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親自上門。
這麼想著，她誠實地回了句：【我不知道。】
花田千夏本來想繼續打字，但她嫌打字麻煩，直接語音道：「不過你不用太擔心，應該不會很難，畢竟咒術師數量稀少，能薅到一個是一個。」
再然後，是幸村前輩和雅治前輩。
精市前輩說她回來了也不跟他們說一聲，果然孩子大了，心也野了；又問她什麼時候和他們一起聚餐，說文太叨叨了好幾天。
雅治前輩則發了好幾個揪耳朵的表情包，看起來非常憤怒但又無可奈何，然後問：【你哥是不是知道了？】
這條信息之後的三個小時，又是雅治前輩。
【雅治前輩：好的，他知道。】
花田千夏抿起唇，回了個小心翼翼的表情。
然後又對精市前輩發：【小貓出現.gif】
最後，是她的同僚們。
不提熊貓在群聊裡一如既往的熱情，花田千夏回復了真希【聽說你和狗卷一起處理了准特級任務】的信息。
【花田千夏：啊，傳得這麼快嗎？】
【真希：終於回我了。】
花田千夏剛想繼續回，真希的下一句就跳出來：【你知道你在我家，掀起了多大風波？】
【花田千夏：？】
【真希：未評級術師和一個二級咒術師越過一級，祓除了一只准特級咒靈。哈，我家今天的演武場，簡直隨處可見大型破防現場。】
花田千夏當場樂了。
「怎麼個破法。」
【真希：找我麻煩。】
【花田千夏：？】
本來直到剛才，花田千夏還有點困，看到這句，什麼疲憊都當場全部飛走：「什麼玩意兒？」
她一邊說，一邊坐起來，翻身下床。
「他們破防就破防，關你什麼事？為什麼要找你麻煩？真是一群腦子有泡的家伙。」
花田千夏說著，穿上拖鞋出了房間。
窩在客廳裡看電視的，是舅媽和表妹。
她們顯然沒有想到花田千夏醒了，雙雙愣住，然後伴隨表妹一聲「姐姐」的尖叫，小姑娘直接鞋都不穿地衝過來，緊緊抱住她。
「小夏。」柳生彩香雖然沒那麼誇張，但也緊緊跟在自己女兒身後，眉宇擔憂，「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花田千夏立刻回抱住表妹，對舅媽搖頭。
「嗯嗯嗯嗯！嗯嗯！」
這是她剛起床的習慣，回信息時沒關系，但絕對不會輕易跟其他人開口說話——
畢竟還沒刷牙，萬一臭到別人就不好了是吧！
最後，花田千夏一邊洗漱，一邊點開狗卷棘的信息，慢慢看了起來。
【棘：我回到家啦~】
【棘：不過你現在估計已經在睡覺……好好休息~晚安，好夢哦~】
【棘：[引用]這張照片我記得，哈哈哈！】
【棘：說起小時候的照片，其實我這邊也有很多來著……你想看嗎？我帶給你看好不好？】
【棘：你小時候真的好可愛。】
【棘：哎~明明才剛分開兩個小時不到。】
【棘：狗狗沮喪.jpg】
花田千夏入神地看，反復地看，只覺得有個粉紅色的小人在心髒跳踢踏舞，歡喜雀躍得不行。
直到舅媽敲響洗手間的門。
「小夏，你待會兒想吃點什麼？」
花田千夏猛地回神，臉騰的下就紅了。
猛地將手機屏幕蓋到洗手台，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開始手忙腳亂，明明舅媽也沒開門進來，她就是像被發現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小秘密一樣，回答時更是噴出一嘴的泡沫。
「面！」
「除了面還要什麼嗎？」
「不、不要！」
花田千夏洗漱完出來，雅治前輩也回信息了。
【雅治前輩：醒了啊。】
隔著屏幕，花田千夏都能看到前輩挑起的眉。
莫名其妙心虛一秒，她抬起手機，拍了一張舅媽在廚房裡忙活的背影發過去：【報告前輩！剛醒！現在在等舅媽做好吃的！】
雅治前輩沒有回復。
花田千夏便退出去，看真希的信息。
【真希：可不就是一群腦子有泡的。】
【真希：起都起不來，話都要說不利索了還要跟我放狠話，真是天借給他們的膽子。】
【真希：說起來，你現在感覺怎樣？】
花田千夏繼續發語音：「感覺還好啦，現在在等舅媽給我煮好吃的~」
柳生彩香轉過頭：「嗯？」
「沒事沒事舅媽，我在跟朋友聊天呢。」
花田千夏說著，突然感覺麻衣的氣息從身後而來。她扭頭，剛好又被抱住。
「姐姐~」柳生麻衣把頭埋進花田千夏頸窩。
「麻衣呀~」後者學著她的語氣，笑著叫回去，接著忽然想到什麼，猶豫著開口，「對了，奈奈那邊的事情已經在處理，不出意外的話，她的父親會被剝奪監護權。」
柳生麻衣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看起來很想開口確認奈奈以後的情況，畢竟如果三谷隆一的監護權被剝奪，那就意味著奈奈很可能得一個人生活。
只是最終，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垂下眼眸，略帶沮喪地點頭：「好。」
花田千夏摸了摸她的頭發，心情也有點沉重。
也許是因為說到三谷奈，氣氛一時間沉悶。
不過當柳生彩香端著一碗加了雙蛋和青菜的面條回過身，她們又非常默契地假裝沒發生什麼事。
柳生彩香的家常面，是花田千夏吃過一次後，就再也忘不掉的世間美味之一。
柳生麻衣坐在飯桌上，一邊看花田千夏吃東西，一邊跟她東扯西聊，期間就包括她們姐妹夜聊的內容：「話說姐姐，你之前不是說，狗卷前輩對標的是弦一郎前輩嗎？」
「嗯？」花田千夏本來正在喝湯，停住。
「可是昨天他和你一起回來的時候，我發現，狗卷前輩和照片裡的看起來不太一樣誒。」
「不一樣？」花田千夏捧著碗問。
「嗯！感覺更瘦弱一點！」
「……」這是什麼評價？
但柳生麻衣沒有讓花田千夏疑惑太久，她努力地組織語言，寄希望姐姐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之前你說狗卷前輩對標弦一郎前輩的時候，我後來無聊嘛，就去翻了你之前的朋友圈。」
花田千夏點頭，默默將湯放下。
根據她多年的經驗，如果現在不放碗，那麼一會兒很可能就會當場打翻。
「就照片裡的狗卷前輩，氣場特別強！」柳生麻衣說著，又搖頭，「不對不對，不是氣場強，就是怎麼說呢，反正一眼看過去，是能夠看到他的。從這點來說，和弦一郎前輩很一致。」
花田千夏繼續點頭：「然後呢？」
「再加上姐姐你對標的是弦一郎前輩，所以我當時就覺得，就……」
柳生麻衣擰起眉。
花田千夏也跟著她擰眉。
兩姐妹面面相覷了會兒。
前者終於面露糾結，支支吾吾：「姐姐，說一個男孩子矮……會不會……嗯，不太好？」
花田千夏表情空白幾秒。
接著慢慢、慢慢地抿起唇。
沒、沒事！她也不高！
……嗯！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朋友跟我說：卷子他還會長的——！！！
我：衣領一拉，舌頭一吐（？！）身高160都不是問題！（怒吼）
第64章 【064】
因為被妹妹這神來一筆影響, 花田千夏整個吃面、喝湯、洗碗，一直到重新溜回房間躺回床上，腦子裡想的都是身高問題。
其實平心而論, 狗卷棘並不矮。
不過如果是和哥哥、還有前輩他們比的話……
可能、大概是有那麼點？
可問題是哥哥他們本身就高得和大數據不一致，如果按照國人平均身高來看, 狗卷棘的身高都已經超過平均線了！
花田千夏兀自點頭。
沒錯！夠用了的！
這麼想著, 她終於等到狗卷棘的回復。
【棘：終於醒啦！】
【棘：狗狗撒嬌.jpg】
花田千夏忍俊不禁。
像一只聞到肉骨頭味道、瞬間支棱起來的小狗，狗卷棘隔著屏幕哼哼唧唧：【你睡好久啊。】
花田千夏這次的確睡多久。
足足一天一夜。
能證明這點的, 除了一覺醒來最直觀的日期和信息顯示, 就是柳生家已經投入使用的新電視。
她記得自己剛回來時, 電視機還沒裝好。
花田千夏：「是啊，而且還沒睡好，哎~」
說完, 等狗卷棘回復的間隙，她又忍不住翻上去，重新看他這兩天的信息。
以前不是沒被信息塞滿的時候。
但好像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 越是看，越是感覺心髒像一塊浸在水裡的海綿, 吸收膨脹, 滿成一份沉甸甸的微甜。
從門外傳進來的電視劇裡男女主的聲音；舅媽和妹妹的輕聲交談；胃部被填滿後的溫暖舒適，還有——
狗卷棘「正在輸入中」的名字。
真幸福呀~
【棘：給你請個安睡符好不好？】
【花田千夏：！竟然還有這種符嗎？】
【棘：有, 到時候拿給你~】
【花田千夏：好呀好呀！】
不過說起這個，她也突然想起一件事：【對啦, 棘！我想問你件事~】
【棘：什麼？】
花田千夏想了想，干脆按住語音鍵。
「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 是從上個任務衍生出來的一個小想法？」
【棘：嗯嗯~】
「就上個任務, 那個咒靈不是根據我們每個人內心的渴望, 構建出一個幻境關住我們，但幻境與幻境之間，如果不打破的話就毫無影響……」花田千夏說著說著，忽然靈光一閃，「誒，其實就跟我之前和咒靈對視，也不會被襲擊一樣！」
【棘：啊。】
【棘：你想說移動的帳？】
【花田千夏：！對對對！】
花田千夏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總覺得這個想法有些熟悉，原來就是帳啊。
【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花田千夏：啊？】
她還什麼都沒繼續說呢？
【你是想說，用類似帳咒的原理，用靈力構建出一個浮於人體表面的結界，讓人在咒靈面前直接隱身，達成即使雙方對視也不會被襲擊的效果？】
花田千夏激動地坐起來，手指飛快。
【對對對！】
【有辦法實現嗎？】
狗卷棘可能正在思考。
一時半會兒，對話框安靜下去。
花田千夏捧著手機，也開始思考起來。
靈力珠的制作原理，是最簡單的能量對衝。作用是在檢測到巨大的能量衝擊時，產生一層覆蓋在人體表面的保護膜。
缺點是一次性，用完就沒。
這也是靈力的限制性之一。
離開她的身體後，很難進行長期的、持續性輸出，生動演繹什麼叫「不動則已，一動則已」。
而且有的時候，花田千夏覺得靈力要比咒力凶得多，最直白的體現就在上個任務。
咒力撕不開的幻境，靈力一撕就開了。
而這時，狗卷棘的回復也終於到了：【關於你的想法，我剛去問了我家族裡的老師。】
【他說如果是你的話，你得先搞清楚為什麼咒靈與你對視，卻不會襲擊你的真正原因。】
不會襲擊我的真正原因……
難道不是因為我是審神者後代？
花田千夏面露沉思。
【然後你也知道，並不是擁有咒力就能成為術師，而只擁有咒力的咒術師，又無法與繼承了術式的咒術師相提並論。繼承了術式的咒術師，又會因為術式種類的不同，在不使用術式時，咒力會天然盤踞在術式使用位置。】
花田千夏看得眉毛都擰在一起。
恰逢房門被敲響，她抬頭：「進？」
「姐姐。」
柳生麻衣開了條門縫，探頭進來問：「媽媽叫我來問你，想不想吃西瓜？」
花田千夏當然要！
她立刻一腳踩下床，還因為太著急差點絆倒。
如果不是柳生麻衣見狀不對，連忙衝進來，雙手大張著將她穩穩接住。
「不要著急呀。」麻衣哭笑不得。
「哎喲，失誤失誤。」
舅媽把西瓜處理得很好看，一個個圓形的、紅色的小球被裝在用西瓜做成的大盆裡，旁邊還擺著幾杯顏色特別清澈的檸檬氣泡水，大大滿足兩姐妹對色香味的要求。
花田千夏連著吞了兩顆西瓜，冷卻因為被灌入知識而發熱的大腦後，看到狗卷棘又發了段過來：
【就像我的咒言，當我不用它，哪怕我控制得再好，我的咒力也會更願意、就像本能一樣聚集在我的口腔和喉嚨。還有五條老師的無下限，就是需要極為縝密的咒力操縱，而要進行這樣的操縱，就必須擁有六眼。而且五條家的這個術式，是即便繼承了術式，沒有六眼，也是無法使用的。】
極為縝密的咒力操縱。
和六眼。
花田千夏忽然想起，之前五條老師開解她的時候，好像在碎碎念中提到過一句……
【花田千夏：擁有六眼和無下限，結合起來使用，是不是就會需要用到大腦？】
【棘：是的。】
【花田千夏：啊……】
【棘：怎麼啦？】
花田千夏連著牙簽一起，含住一顆西瓜，認真打字解釋：【之前五條老師跟我說，我能夠幫他放松大腦，幫他睡著。我當時說如果他睡不著的話，可以直接來找我。】
【棘：。】
【花田千夏：可他都沒來找我誒。】
花田千夏哢的聲，咬碎口中的西瓜球。
然後拿下牙簽，傾身將它放到盤子上，繼續打字：【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微頓，發語音。
「也就是咒靈不攻擊我，可能是因為我本身的回路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雖然看起來效果是隱身，但實際上與隱身有著非常大的區別。」
【棘：聰明的孩子。】
【花田千夏：哎嘿！.jpg】
【棘：真是我的寶貝.jpg】
花田千夏抿住想上揚的嘴唇，語氣盡量正經：
「所以我現在要做的，是觀察我的回路。如果我的回路在平靜狀態下，與周遭環境是交融的，那麼我的設想就不會實現；但如果不是，我還是有幾率實現的，對吧？」
【棘：對~】
花田千夏若有所思。
那麼……【我不是要去找五條老師？】
【棘：？】
花田千夏看著這個問號，一邊伸長手去拿雪碧，一邊單手打字：【畢竟我自己沒辦法觀察，我又沒有術式。】
她吸了一大口雪碧，放回杯子，繼續說：
【而且五條老師說過，我的靈力很靈活，基本上依靠我的念頭在走。如果我要刻意觀察它，肯定是沒辦法看到的。】
而原因很簡單。
比如同樣是不被咒靈攻擊，是出於靈力被收束在體內，形成了「隱形」的保護膜；
還是因為靈力作為自然之力，在她沒有想要攻擊對方時，與周遭環境渾然一體，讓咒靈錯覺自己並沒有被盯視？
兩個原理，一關一開。
關閉的好操作，但如果是打開的……
她又沒辦法直接給柳生一家催生出靈力。
【花田千夏：不過這個好像很需要時間的樣子，五條老師應該沒空吧……】
她剛發出去，就突然聽到家門被打開的聲音。
花田千夏下意識轉頭，在看清來人、大腦都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空蕩時，眉眼已經驀地一彎：
「前輩們好久不見啊——！」
少女臉上，笑容燦爛。
她一頭烏發披散在身後，綠眸盛滿夏意，面容在笑意中盡顯瑰麗。
陽光從她身後的落地窗外照進來，打在她白皙到發光的胳膊和大腿上，太陽般的絢麗明媚，明麗堂堂。
客廳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花田千夏看著擠在門口的少年，眼睛眨了眨，頭一歪還沒說話，站在最前面的幸村精市已經率先開口。
「千夏。」少年眉眼輕彎，「好久不見。」
說著，這位立海大網球部部長也看向柳生麻衣，點頭：「還有麻衣。」
有他開頭，其他人也開了口。
氣氛放松下去，卻夾雜著一絲情緒的火熱。
花田千夏被熏得頻頻吞咽。
莫名口干舌燥。
幾乎所有網球部前輩都來了。
還有切原赤也。
他本來站在最後面，好不容易擠進來，看到花田千夏正想說話，下一秒眼睛一瞪，人就噤聲了。
花田千夏滿頭霧水：「切原？」
切原赤也結結巴巴：「花、花田，你……」
我怎麼了？
花田千夏低頭看自己。
小背心和短褲，背心還是黑色的，有什麼問題嗎？她裡面也不是沒穿內衣啊。
再說，大家夏天的時候不都這樣穿？
「怎麼好像變樣了啊……」
花田千夏一愣，又看向切原赤也。
她猶豫了下，竟然一時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問清楚。畢竟切原赤也這話說得很小聲，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程度。
以前的花田千夏當然聽不到。
但問題她就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啊！
於是半個小時後，以為自己發出邀請的小心思被識破的某亞麻發色少年，在自己【你可以到我家住一段時間，我幫你看】的信息下面，等來了一條牛頭不對馬嘴的詢問：
【棘！棘！！易容符咒會有後遺症嗎？】
狗卷棘：【…我沒聽說過有？】
【嗚嗚嗚那就好！】
正當狗卷棘一頭霧水，接著視野就忽然撞入一句：【去你家住？會不會太打擾你？而且你不也很多任務嗎，還有我記得你們家好像不太喜歡咒術師誒……】
【棘：不會不會！我不忙！】
【棘：你來，他們會很歡迎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裡對狗卷家進行了一些二設，不要糾結~
*網王真的是我永遠的初心，嗚嗚嗚
*開始真正的暑假啦！（妹開始暑假，我這周開始補班，嗚嗚嗚嗚）
第65章 【065】
花田千夏正式開始放假。
因為上一秒剛說完「我不忙」的狗卷棘, 下一秒就苦哈哈地表示他接到任務。而且好巧不巧，新的任務在國外，搭檔的還是五條悟。
是的, 五條悟，一個剛回國, 腳底板在國內都還沒走熱的男人, 又被派了出去。
花田千夏簡直哭笑不得。
她只好安慰隔著屏幕、都仿佛能感覺到沮喪的狗卷棘，說她這件事也不是很急——
反正這兩個月如果沒有任務, 她基本也是待在神奈川, 先自己琢磨一下好了。
花田千夏心態好得很。
【我等你回來！】
【棘：好！】
不過對於少年被派去國外這件事, 花田千夏有點好奇。因為咒術界有個不成文規定，國外任務默認只會分派給一級或者特級術師。
一來，需要請到各國術師協助的任務, 通常都比較復雜，並且咒靈評級比較高；
二來嘛……自然是面子問題。
不過狗卷棘也不清楚怎麼回事。
他只知道這次任務被賦予最高級別的保密條例，所以在去到現場之前, 都無法得知任務全貌。
花田千夏：「誒，我剛才突然想到, 你回來後會不會直接被評為一級啊？」
【棘：哈哈哈哈應該不會！】
【棘：因為帶我去的是五條老師呀~】
對哦。
花田千夏有點失望。
可能是因為她自己不涉及到評級, 所以對於同伴的評級問題，她總有種莫名的榮辱與共感。
狗卷棘都越級祓除掉准特級咒靈了誒！
不過不管怎麼樣。
對花田千夏來說, 暑假是正式開始了。
不用訓練、沒有咒靈，每天睡到中午十一二點才醒, 日子愜意舒服到不行，以致於每次起來回復真希信息的時候, 都會遭遇一番冷嘲熱諷。
花田千夏倒是接受良好。
甚至對真希撂下的一句「希望開學時你不會一棍子被我揍趴」, 不見棺材不掉淚地笑著犯了賤：【一棍那是必不可能的, 十幾棍吧。】
而在這個期間，值得提起的事情有三件。
第一件事，就是關於她的病。
想要治愈創傷後應激障礙，除了藥物治療，最常用的辦法就是暴露治療。目標就是幫助患者面對使其產生應激反應的客觀事物，讓其習慣。[1]
花田千夏沒有當年的記憶。
而柳生夫妻也沒有告知她父母去世的真相。
所以就出現了，當舅舅和舅媽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找她說這件事的時候，卻還是出現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情況。
最終還是花田千夏主動自曝。
面對柳生父母的錯愕，少女在雙重的歉意中訥訥道：「其實我之前就想起來了一點，但我不知道怎麼說……」
總之，這件事有了個還算好的開頭。
花田千夏願意全力配合治療。
但同時她也預測到，自己很容易在治療過程中出現精神不穩定的情況，所以只能將治療過程放到開學之後，在咒術高專裡面進行。
柳生夫妻答應了。
第二件事，就是關於父親留下的本子。
她打不開。
是的，花田千夏打不開本子。
本子上雲繞的澎湃靈力仿佛是把天然的鎖，還是沒有鎖頭那種。
為此，花田千夏還悄悄把藥研叫了出來。
身著軍裝的少年輔一出現，即便極力掩飾，花田千夏都沒有錯過其瞬間產生波動的情緒。
但他很快掩飾過去，規規矩矩的單膝跪地。
「大將。」他抬起下巴，紫眸由下至上地看著她，先一步開口，「先君施加在日記上面的枷鎖，只能由比他更醇厚的靈力摧毀。」
比爸爸更醇厚的靈力？
花田千夏看向手中的本子，然後：
「你剛才說，這個是日記？」
「是的。」
花田千夏嘶了一聲：「也就是說，這個是爸爸當審神者時期，就一直在用的本子？」
藥研微愣，隨即點頭：「是的。」
「那一直用到了……什麼時候？」
「…無法確定。」
藥研微微垂眸，低聲道：「大將出生後的第三年，我就被送到夜蛾正道的手上。」
花田千夏把玩本子的手一頓。
她感覺著藥研悵然的情緒，想了想，抬手。
本子被擱到桌面，發出「嘭」的輕響。
藥研聽到了這一聲，眼睫微顫，又抬起頭來看她：「大將？」
「嗯？」花田千夏挑眉。
藥研藤四郎看起來有點迷茫。
他看看本子，又看看花田千夏：「我以為，大將會想現在就打開它。」
「啊？藥研能打開？」
「……我體內還殘留了一點先君的靈力。」
藥研輕聲說：「如果配合大將的靈力，應該足以摧毀那道枷鎖。」
花田千夏雙手抓住腳踝，盤起腿坐在椅子，唔了好一會兒後說：「藥研不太想我打開它吧？」
「……不敢。」
「這有什麼敢不敢？」
「你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我也不知道裡面寫了什麼。萬一看了之後我又火冒三丈、又無能為力的話，那不如先不看。」花田千夏說，「而且我現在打不開，只能說明我不夠強，不是嗎？」
藥研藤四郎顯然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他愣住了，一雙紫眸直勾勾對著花田千夏。
「而且我們，就…」花田千夏笑著看他，「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建立起關系的那一刻，情緒就是互相影響的，對吧？」
「……是的。」
「我不想讓你們被我影響。」
花田千夏一頓，覺得這個說法不對，於是默默改口：「好像這個說法不太對…但至少！至少現在，我不想讓你們體會到我的無力。因為這種感覺很難受，我不希望你們會因此擔心。」
她看到少年付喪神張了張嘴，那雙紫色眼眸的深處，像被微風吹拂的湖面，蕩起一層漣漪。
「大將……」
「所以我會努力變強的。」
花田千夏放下盤起的腿，傾身，伸手，首次摸上情緒如湖面動蕩的藥研頭頂，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堅定道：「父親的仇，我們一定會報！」
然後說著一定會變強的少女。
在暑期剛開始的第三件事，就是學會打游戲。
熊貓帶著她玩。
不過就跟所有剛玩游戲的新手一樣，花田千夏該有的毛病是一點不少。
反應慢、手速不夠、面對衝來的怪物手忙腳亂、經常一波操作下來自己死回重生點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熊貓和乙骨力挽狂瀾都護不住。
於是在麥裡默默嘆氣：
「沒想到夏夏玩起游戲來是這種風格啊……」
「是的……」
「棘可怎麼辦好哦……」
「嗯……」
「關棘什麼事？」花田千夏也帶著麥，自然聽得到他們在說話，盯著電腦屏幕，眉頭緊皺，「誒剛才那條路怎麼走來著？我找不到了？」
她操控著人物在地圖上轉了兩圈。
然後停住，眼睛往耳朵上的麥一瞄：
「你們干嘛那麼安靜？」
「棘？？？！！」
熊貓的驚聲尖叫從耳麥裡衝出：「夏夏！你們倆什麼時候開始的竟然不告訴熊貓！！！」
花田千夏當即齜牙咧嘴。
「熊貓！！！」她一邊提起耳機，一邊也不甘示弱地對著喊，「你聲音太大了啦！」
「明明是你嚇到熊貓了啊！」
「我怎麼嚇你了？」
「棘！棘啊——你們倆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還有別喊那麼大聲我耳朵要被你吵聾了啊——」
耳麥裡靜默一瞬。
熊貓深吸口氣，扭頭就下了游戲。
花田千夏看著熊貓黑下去的頭像，完全摸不著頭腦，於是問游戲裡的另外一個男生：「乙骨？熊貓他干嘛？」
「哈哈，可能是太震驚？」
乙骨憂太干笑：「不過狗卷同學最近好忙。」
隔著網絡，花田千夏自然不知道現在乙骨憂太什麼情緒，也就順勢嘆道：「是啊，我還以為他從國外回來會稍微閑一點呢，結果好像更忙了。」
不過說到這裡，花田千夏忽然反應過來。
「誒乙骨，你發現沒有。」
「什麼？」
「我好像很閑。」
「……」
麥裡安靜了會兒，乙骨憂太恍然：「是哦。」
花田千夏也回過味兒來：「對吧對吧？」
回憶剛開始，熊貓可是直接預定她和狗卷棘兩個人很忙。但是現在看起來，只有狗卷棘一個人忙得團團轉啊？
不過如果真要這麼算的話……
狗卷棘頻繁出任務。
真希也每天在家裡訓練。
熊貓更不用說了，住在學校，還有個夜蛾正道的爸爸，對方隔三差五地也會把他帶去出任務。
嗯？
花田千夏忽然警覺：「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當場嗆了口口水：「啊？啊？」
花田千夏疑惑一秒。
不過她也沒有糾結對方在慌什麼，而是繼續保持嚴肅的語氣，電腦屏幕反射出她凝重的表情：「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
「好……的？」
「你今天訓練了嗎？」
「……」
「不！」
少女厲聲道：「你每天的訓練內容是什麼？」
乙骨憂太靜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始交代：
「就和平時在學校的差不多……咒力控制、負重練習和體能訓練，哦還有全集中呼吸·常中？」
花田千夏震驚：「你甚至還進行常中訓練？」
乙骨憂太「嗯？」了聲：「是啊，怎麼了？」
怎麼了？？
他竟然還問她怎麼了？
花田千夏當場憤怒下機，站起身，穿拖鞋。
什麼都別說了，她現在就開始訓練！
現在！！！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到最後差點沒笑死，所有人都在偷偷卷妹
*妹：放暑假！放暑假誒！！你們怎麼回事！！！（瞳孔地震）
-
因為接下來的部分劇情基調都比較輕松，不影響閱讀了，於是我厚顏無恥地推我自己的網王預收：
《聽說網球部長他喜歡我》
文案：
啊？他喜歡我？」
少女撐著腦袋，眉眼輕彎：「先不說我和他不同班，根本沒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但是他誒！網球部部長誒！出能帶領隊伍取得大賽冠軍，入能考試排名全年級前十，最重要是長得好看、性格溫柔、畫得一手好畫，園藝也很了不得——」
看著友人瘋狂眨眼的表情，少女一錘定音：
「怎麼看，都應該是我喜歡他吧？」
她兀自點頭：「還是很喜歡那種！」
然後她聽到一聲輕笑。
很輕盈，柔軟，像蝴蝶落到耳朵尖，帶來一種癢絲絲的感覺。
*
「既然這麼喜歡我，要追我嗎？」
網球部長衝她眨眨眼，「我很好追哦。」
第66章 【066】
於是憤而訓練的花田千夏, 在半個小時後，收到熊貓發來的信息。
【熊貓：夏夏！不玩游戲了嗎？】
【花田千夏：明明是你一言不合下游戲啊！】
【熊貓：哈哈哈哈哎喲，那現在來嗎？】
【花田千夏：訓練呢！】
【熊貓：難得聽你說訓練呢~】
【熊貓：那明天玩嗎？】
【花田千夏：明天不行。】
少女一只腳抵住牆面, 身體慢慢前傾壓低，對著手機說：「明天我哥要去東京參加關東大賽決賽, 我沒看過他現場比賽, 想去看一眼。」
【熊貓：網球比賽嗎？】
【花田千夏：是滴~】
【熊貓：說起來我還沒看過網球比賽現場】
【花田千夏：！那一起來啊！】
花田千夏換了只腳抵上牆面，一個激動, 全集中呼吸也就斷掉了：「我跟你說, 網球比賽可好看了, 跟看科幻電影一樣。你來，到時候我給你介紹我的哥哥和前輩們！」
她發完，想了想, 又說。
「誒，要不也問下真希和乙骨？」
【熊貓：還有小惠？】
【花田千夏：也叫上順平吧？】
吉野順平基本上確認會在下一年入讀高專。
只是因為整個咒術界暑期都在忙，他的入學測試時間只能後延到下半學期開學, 通過之後就會安排入學事宜。
吉野順平到底還是緊張。
所以花田千夏就開始教人咒力控制。
有了這個前提，她前段時間在群裡和同窗們說起過這個後輩。
【熊貓：可以呀。】
【花田千夏：好咧！】
結果自然是全票通過。
原因無他。
主要是想看看網球比賽能怎麼科幻。
花田千夏被這個理由逗笑了。
不過因為吉野順平也感興趣, 考慮到比賽現場人非常多, 她擔心順平找不到路，就在吃晚飯時和柳生比呂士提了一嘴。
「你同學們都去？」
紫發少年吃飯的動作微頓。
「嗯, 還有兩名後輩。」花田千夏一邊嚼著口中的肉，一邊說, 「他們之前沒看過網球比賽，這次剛好有機會, 都挺感興趣的。」
「所以我明天就不跟大部隊的車啦, 我先去接上我那個後輩, 然後搭新干線過去！」
「好，那我到時候把具體場地發你。」
「嗯吶！」
不過這樣的話，到時候哥哥會不會認不出她？
花田千夏嚼著肉的動作慢下去。
畢竟她打算易容過去。
本來如果跟大部隊的車，她就可以在車上讓前輩們提前熟悉自己另一個樣子，但是現在……
花田千夏咕咚一聲吞掉肉。
算了，到時候再說啦！
但是緊接著，就聽到表哥問：「狗卷君也去？」
「他不去。」花田千夏下意識回答，順帶往嘴裡扒拉一口飯。
結果還沒開始嚼飯，她就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情緒從柳生比呂士身上傳出來。
她後知後覺抬眼，看向沉默的表哥。
硬要形容的話……
大概是疑惑？
好像對於狗卷棘不去看比賽這件事，他有點無法理解。
花田千夏嚼了兩口飯，忽然靈光一閃。
「那個，他、他不是，他是太忙了！」她張開嘴，支支吾吾，「所以明天才沒空的！」
而且對於這件事，本人也非常懊悔。
甚至在他們敲定時間和集合地點的過程中，堅持不懈、百折不撓地發著大哭的表情，最後被真希冷酷無情地艾特：
【真希：@棘再發踢你出去】
【棘：哭著跑走.jpg】
所以真的不是他不願意去的！
花田千夏捧著碗，表情真摯地看著表哥。
結果柳生比呂士的情緒更古怪了。
甚至這股情緒還蔓延到柳生夫妻的身上。
花田千夏徹底懵了。
雖然這些情緒不完全一致，但是為什麼……
她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害羞？？？
最後是麻衣發出了包容的聲音：
「也能理解啦。」
小姑娘一邊說，一邊還在奮力地啃著一塊韌性十足的排骨：「我明天不也因為事先和朋友約了，才沒辦法去看哥哥你的比賽嘛！」
她咬到最後，眉頭都皺了起來：「更何況狗卷前輩的那個還是正事。」
最後這餐飯怎麼結束的，花田千夏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自己在後腦勺挨上枕頭、閉上眼的那一刻，忽然猛地反應過來，睜開眼。
不對。哥哥從來不在意誰去看他比賽啊？
而且為什麼不問其他人，偏偏就問狗卷棘？
不過無論這些問題的答案如何，第二天，柳生比呂士出門半個小時後，花田千夏才慢悠悠地起了床。
與哥哥需要提前做准備不同，她只是個觀眾，所以哪怕晚到一會兒也沒關系。
洗漱、吃早餐，換衣服，再當著妹妹和舅媽的面施展易容符咒，將兩人看得一愣一愣後，花田千夏才心滿意足地晃出家門。
「我出門啦！」
「好~到了說一聲哈！」
「好的舅媽！」
花田千夏一邊將剛拍好的自拍發給柳生比呂士，一邊關上屋門。
外面的天艷陽高掛。
柳生家離新干線不遠，走路只要二十分鐘。
而吉野家離柳生家最近的站台，一個多小時。
但不知道那孩子怎麼想的，本來花田千夏的意思，是想讓他直接從離家裡最近的站台去集合地點，結果他堅持要等在離花田千夏比較近的新干線站台。
起那麼早，也不知道有沒有吃東西。
【花田千夏：你吃早餐了嗎？~】
吉野順平好一會兒才回：【沒有…】
於是花田千夏溜去便利店。
最後提著盒大份壽司，出現在吉野順平面前。
「花田前輩！」
少年欣喜的情緒過於明顯，花田千夏也忍不住笑：「喏。」
她將壽司遞過去：「本來想給你買面包，但考慮到你最近在訓練，只吃面包牛奶的話，營養會跟不上。」
吉野順平小心接過：「謝謝前輩。」
「不客氣~買票了嗎？」
「買了！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到。」
「二十分鐘啊…」花田千夏看了眼周圍的人山人海，「那你趕緊吃點？等會兒車上人應該很多，你可能沒辦法坐著吃。」
她說這句話時，本來想的，是能不能找個椅子讓吉野順平坐下。
結果後者倒好，直接席地盤腿而坐，非常不拘小節。
於是花田千夏拿著手機站在他旁邊。
熊貓正在群裡瘋狂吆喝，說他已經坐在集合地點等他們；真希一個小時之前在群裡說了句出發，現在不見人影；而乙骨發了張在列車上的圖；伏黑惠也是非常言簡意賅的：【路上。】
花田千夏想了想，調出拍照模式。
將手機對准吉野順平，她叫道：「順平。」
吉野順平嘴巴鼓鼓地抬頭。
然後就聽到一聲哢嚓：「……」
他默默吞掉嘴裡的米飯，目光忽然一凝，接著臉色爆紅地轉頭：「前、前輩！」
花田千夏正在把照片發到群裡，聞言「嗯？」了一聲，卻沒聽到下文。
於是她看過去：「怎麼啦？」
這位小後輩怎麼突然害羞起來了？
吉野順平小心地往旁邊挪，眼睛也死死盯著自己的正前方，半晌，才聲如蚊蠅地開口：
「前輩，裙子……」
「啊。」花田千夏低頭看了眼。
因為以前不常出門，所以除了在學校的內部賽，她從沒看過立海大的比賽現場。
所以這次難得過去，她可是特地打扮了一番。
翠綠色吊帶短裙，米白色罩衫，腳上一雙同是米白色的涼拖。頭發昨晚睡前特意借了麻衣的卷發棒卷過，現在全部披散在身後，主打的就是一個清新涼爽。
看著吉野順平的表情，花田千夏本來想說自己在裙子裡穿了打底褲，就算他想看，也看不到什麼。
頂多就是看到綁在大腿靠上一點的藥研。
但總感覺如果自己這樣說……
對方會更害羞。
嗯？更害羞？
花田千夏眉頭微挑，嘴角一翹正想開口。
卻見少年似乎能察覺到她想做什麼，突然動作飛快往嘴裡塞了好幾個壽司，接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吉野順平：「&*&%前輩*@¥我%……」
說完，掉頭就想跑！
然後差點一腦袋撞上柱子，被眼疾手快的花田千夏一把拉住。
她放開他，看著落荒而逃、頭也不回的吉野少年背影，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怎麼這麼可愛啊？
這就是五條老師喜歡逗人的原因嗎！
好有趣！好上癮！
花田千夏笑著收回視線。
本來她以為，被這樣子逗了，這位小後輩上列車後肯定不會靠近自己。
但沒想到，雖然臉還紅著，人還是靠了過來。黑發黑眸的少年微微抿唇，卻姿態堅定地將她與人群隔絕，並與她留有一定的空間距離。
他本來不想看花田千夏，瞳眸一直低垂。
但架不住後者火熱的盯視，鼓起勇氣抬眼。
「前輩……」
弓著背、靠在車廂的少女看著他的視線微亮，聞言更是直接笑彎眉：「嗯嗯？」
吉野順平其實也不知道說什麼。
前輩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盯著我？
感覺說出來會很奇怪。
而且說實話……
他好像、好像也沒有不開心。
正當吉野順平糾結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時，卻聽到花田千夏忽然開口：「順平~」
拖著長音的、軟乎乎的。
吉野順平愣愣地看著她，又是一聲哢嚓。
花田千夏滿意地收回手機：「嗯！這張好~」
作者有話要說：
*妹，你哥和你前輩知不知道你這麼宣傳網球比賽？
*明天周六！大家懂的！！！
第67章 【067】（雙更合一）
關東大賽的決賽地點在綠之森網球公園。
花田千夏帶著吉野順平抵達門口時, 不單離得近的熊貓、乙骨和小惠已經到了，從京都來的真希也已經雙手環胸地等在原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花田千夏拉著人衝過去：「剛才在車上抓了個色狼，耽誤了點時間！」
所有人還沒為她這個新形像回過神, 聞言當即靜默，然後是真希黑著臉直言不諱：「你被摸了？」
她看起來想當場拔刀砍人。
花田千夏微頓, 還沒開口, 真希已經挑起眉。
「好的，不是你。」
「……」
接著所有人目光一轉, 看向她身後的吉野順平。
長相清秀的少年耳根泛紅, 幾乎要將自己藏在少女身後：「前輩們好……」
花田千夏默默望天。
其實她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當時她還在和吉野順平介紹他的未來前輩和同窗, 結果說著說著，從吉野順平身上傳出的情緒開始變得奇怪。
憤怒中夾雜無可奈何，還有些許震驚與忍耐。
花田千夏當時就覺得不對。
但是見吉野順平不打斷她, 她也就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下說，並順便將注意力擴散出去，籠罩住整個車廂。
結果就發現自家後輩被騷擾了。
騷擾他的還是名年輕男性。
西裝革履, 人模人樣，鼻梁架著個金絲邊眼鏡, 腋下夾著一款黑色的真皮公文包。
整一個斯文精英感。
如果他的手沒有放在自家後輩屁股上。
花田千夏當時腦子閃過無數種解決辦法, 但考慮到自家後輩可能不願意鬧大，所以她並沒有輕舉妄動。
但是她不動, 不代表沒有正義人士動。
「東堂葵？」熊貓喲了一聲。
「嗯，我當時知道列車上有個咒力很強悍的咒術師, 不過是在另一節車廂。」花田千夏回憶起當時的場景，也是感嘆, 「我就聽到了一聲擊掌, 應該是東堂的術式。」
「東堂的術式好像叫不義游戲？」
「不義游戲？」
「這個問憂太應該知道？憂太？」
現場可能唯一和東堂葵有過交手的乙骨憂太想了想, 撓頭：「好像是通過拍手，將範圍內的兩個對像位置互換。」
當時他因為這個被折騰得夠嗆。
「這個先放一邊。」比起術式，真希顯然對後續更感興趣，「後來呢，那個男人不是被換走了？那抓色狼是怎麼回事？」
「哦，後來……」
花田千夏見順平放松下去，她也就按捺沒提。
只是沒想到那個男人這麼人面獸心，似乎盯緊吉野順平，竟然在人海茫茫中又找了過來。
這花田千夏能忍？
她當然不能！
在那個男人又出現在視野的時候，花田千夏當機立斷地要求和順平交換位置。後者本來還不願意，但在少女的堅持下，似乎也察覺到什麼，默默地調轉位置。
然後，花田千夏毫不猶豫地，抓斷了膽敢伸向她屁/股的手。
當時整個車廂都在回蕩那個敗類的嚎叫聲。
「奈斯！」
「干得好，哈。」
「嘖。」
乙骨憂太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溫和地叮囑吉野順平：「男孩子出門在外，的確要學會保護自己，遇到事情了不用害怕丟臉。但也盡量別學你花田前輩，這件事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喂喂，乙骨！」
花田千夏不樂意了。
而剛才最快「奈斯」的熊貓也跟著點了頭：「其實憂太說得對。」
「剛才說奈斯的也是你吧，咒骸。」真希則是發出一聲冷笑：「再說，這事換做狗卷，搞不好會做得更過。」
伏黑惠應道：「他絕對會。」
吉野順平：「……」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望天：「反正當時我也沒想到，他這麼葷素不忌。」
她將溜到身前的頭發再次撥到肩後，嘆著氣道：「我本來想的是，我和順平交換位置，他就摸不到人了對吧。結果誰能想到是這發展啊。」
而且後來，她還將人的手腕接回去了呢。
搶在警察到來之前。
不然估計現在都到不了集合點。
*
他們抵達的時間剛剛好。
比賽正准備開始。
是雙打二的比賽。
文太、桑原前輩vs鳳長太郎、冥戶亮。
熟悉的對決，淵源可以追溯到初中。
只除了國三那年。
「誒？也就是說國三那年，冰帝竟然沒打贏青學？」熊貓一邊說，一邊無視其他人掃來的詫異目光，一屁股坐到台階上。
「是啊，那一年的青學是黑馬。」
花田千夏讓他們坐下，與坐在教練席位、在他們一出現就看過來的幸村精市招了招手。
後者笑了下，衝她點頭。
確認了哥哥已經給前輩們看過她現在的照片，花田千夏放下心來，挨著順平，坐到真希和他中間：「別說冰帝沒打贏，立海大那一年也輸給了青學。」
說到這個她就氣。
那可是整個立海大的三連霸夢想！
就被一個像是主角的毛頭小子硬生生給斷了！
「青學這麼厲害？」真希問。
「可能吧。」花田千夏撇撇嘴，「我只記得青學那個時候的網球部部長，好像是名叫手塚國光的前輩。」
「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乙骨憂太說。
「誒？憂太認識？」所有人都看過去。
「不是很記得……」
乙骨憂太想不起來，而在這時，場內的裁判也正式開始宣布：「立海大高中對冰帝學園高等部，第二雙打比賽正式開始！請雙方球員入場！」
幾乎是瞬間，震天的應援聲應聲而起：
「冰帝！冰帝！冰帝！」
「常勝！常勝！常勝！」
可謂鑼鼓升天，整齊劃一。
熱鬧非凡！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明星出街。
已經習慣這種場面的花田千夏是氣定神閑，而她身邊，自己的同窗和後輩們則以意料之中的最快速度，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本來不想笑的。
但她最終沒忍住。
不過……
花田千夏傾身，用手撐住臉，雙眸微闔，看向同樣坐在教練席的跡部景吾，在心底小小聲說。
好久不見。
跡部前輩。
*
然後，短短三個小時內，咒術高專一年級生、包括未來的一年級生，都經歷了一場科幻電影，備注網球比賽的洗禮。
原先他們想，只是個網球比賽，能有多科幻？
後來他們想，網球真的能很科幻。
像走鋼絲這種違反地心引力的特技暫且不提，直接在球場上換裝的看過沒？打著打著開始打雷閃電的看過沒？球速快得人眼只能看到光束的？仿佛透視眼般能在球回擊瞬間出現在落點位置？跳得仿佛腳上裝了彈簧？還有那打著打著就把人催眠和在場地內滑出好遠的——
對此，花田千夏肯定地點頭：
「看吧！科幻電影！」
「……」
所有人瞳孔地震。
網球打到這個境界，離譜程度都能趕上普通人看咒術界了。
「不過說起來，我之前還和麻衣討論過。」花田千夏忽然想到這茬，「如果真希，還有棘和精市前輩、弦一郎前輩打網球，能不能打贏呢。」
「精市前輩就是那個催眠的？」
「是啊。」
「弦一郎前輩是那個打雷閃電的。」
「對。」
真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睜開。
熊貓發出一聲嚎叫：「真希你真想試？！」
「真的嗎！」
花田千夏立刻來勁兒了：「其實我和麻衣當時說的時候，我倆還有點分歧來著！我確信你和棘會贏，但麻衣好像不太信。」
「不信也正常吧。」伏黑惠木著臉回答。
「是啊……」吉野順平也難得木著臉。
真希則是咧開嘴笑：「能不能贏是其次，主要是想體驗一把被催眠的感覺。」
花田千夏倒抽一口氣。
熊貓：「聽起來有點變態了啊！」
而在這當中，仿佛還能反應過來的唯一正常人，乙骨憂太默默開口：「其實，能不能將全集中呼吸教給前輩們？」
嗯？
花田千夏立刻看過去。
乙骨憂太拿著手機：「我剛查了下賽程，關東大賽之後就是全國大賽吧？」
花田千夏連連點頭。
於是乙骨憂太說：「那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如果是前輩們，應該能夠學會全集中呼吸？不要求學常中，但也能夠在接下來的全國大賽裡變輕松點。」
就拿今天的比賽來說。
贏了，但有些時候還是會看得人心驚膽戰。
「嘶，好有道理！」
「這麼說的確。」
「不過憂太——」
乙骨憂太打斷熊貓語氣詭異的叫喚，冷靜開口的同時翻過手機，將正在視頻通話的屏幕露出來：
「來自狗卷同學的提議。」
所有人下意識看向他的手機屏幕。
只見視頻那邊，畫面天旋地轉了幾秒，忽然定格在一片漆黑的天空。
幾人知道，這是在【帳】內。
而下一秒，一只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忽然出現在鏡頭前，與此同時，漆黑的天空慢慢露出光亮。
是【帳】在消融。
少年的臉也同時出現在屏幕裡。
可能是沒時間修剪，他的頭發有點長，隔著屏幕都能看到他發絲尖端，那種汗津津的微濕感。
狗卷棘似乎沒有想到會看到他們，愣了下。
隨即彎眉，舉手：「海帶。」
真希嗤笑：「喲。」
熊貓：「哎喲喲~」
伏黑惠：「狗卷前輩。」
花田千夏：「棘！」
她往後靠，將有點不知所措的順平露出來：「來來，這位是吉野順平~」
後者小心地打招呼：「狗卷前輩。」
狗卷棘眨了眨眼，笑容微斂：「海帶。」
說著，他稍稍偏頭，輕咳兩聲。
花田千夏立刻往前傾身：「棘？」
她幾乎整個人都趴在真希腿上，一頭亞麻色頭發散在上面。
真希往後撤，雙眉輕揚，目光順著少女的後背曲線往下，狀似不經意掃過坐在花田千夏身後，一聲不吭的吉野順平。
狗卷棘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傳來：「大芥。」
真希也同步收回視線。
場內已經開始舉行冠軍授獎儀式。
而場外，幾個人加上一個千裡之外、只能視頻出鏡的人，已經開始討論起，向前輩們教授全集中呼吸的可能性。
「理論上可行，但方法可能不太適用？」
熊貓捏著下巴沉思：「其實非要用也可以，就是夏夏可能不會答應呢。」
遙想當初怎麼學會的呼吸法，花田千夏嚴肅地在胸口比叉：「自信點，去掉可能兩個字。」
「但離全國大賽只剩下半個多月，方法雖然暴力，卻也是最快也最方便的了。」乙骨憂太說。
「主要是普通人的問題。」真希說，「我們能夠承受住灶門前輩和我妻前輩的訓練，但千夏的哥哥和前輩們能不能承受得住我們的？」
她的問題直接讓一眾人陷入沉默。
「不能問下前輩們嗎？」這時，伏黑惠問。
「是啊……」吉野順平也小聲附和，「畢竟如果前輩們願意，無論怎麼艱難也是能堅持的吧？」
他說著，又小聲說：「而且我也想學。」
熊貓問：「咦？夏夏還沒教你全集中呼吸？」
「沒有啦。」花田千夏在一旁答，「這裡沒有能夠展開教學的地方。而且順平要學的話，得從最開始學起，跟我和乙骨當初一樣。」
「那至少得一個月後啊。」熊貓問道，「不過說到這個，你的前輩們有地方學習嗎？」
「這個嘛……」
*
關東大賽決賽過後，足足有二十多天時間，留給已經晉級的隊伍去休整。
而每年這個時候，立海大網球部都會找個地方集訓。
這次的集訓地點，是靠近輕井澤的一座山上。
薄霧籠罩山林，目及所處，一切都像被蓋上一層輕紗。深沉濃重的綠色透過輕紗，朦朦朧朧，若隱若現。
空氣中的濕意與潮氣明顯，砸在眾人頭頂的，是仿佛看不見盡頭的石路，以及石路邊茂盛到令人感到壓抑的豐草長林。
花田千夏深吸口氣，嗅著綠林的味道。
可能是因為陰天，久違地感到壓抑。
「你們真的要和我們一起爬上去？」
柳生比呂士走過來，問她和順平。
花田千夏看向他：「嗯！」
她的身邊，順平也點頭：「是的，前輩。」
柳生比呂士還是不太放心，忍不住叮囑：「如果累了，千萬不能逞強，知道嗎？」
他說著，調整了下肩上的大背包，手裡握住身邊的深綠色箱子——這是花田千夏的行李，本來她打算自己拿，但柳生比呂士接了過去。
他的意思是，反正他們來這也是為了集訓，到時候他拖一段路，拖不動就換個人拖。
說這話時，柳生比呂士正在往自己的手腕腳腕處增加鉛板。
手腕腳踝各一塊，總共四塊。
每塊一公斤，整體四公斤。
花田千夏清楚這是立海大的訓練方針。
怎麼說呢，她之前敢毫無概念對五條悟提出那句，「練不死就往死裡練」的訓練方針，就是源自立海大網球部。
而提出這個的幸村精市，更是理由充足：「人嘛，不逼一逼自己，怎麼知道極限在哪裡呢？」
花田千夏深以為然。
所以她也向蓮二前輩討了四公斤給順平，然後給自己要了八公斤。
是的，八公斤。
蓮二前輩當場被嚇得睜開眼，甚至為此驚動精市前輩和弦一郎前輩。
花田千夏好說歹說，才最終讓他們同意給出六公斤的鉛板——手腕各一公斤，腳踝各兩公斤。
花田千夏轉著手腕，比出個「ok」的手勢。
不過就算如此，開始爬山前，不只柳生比呂士，連仁王雅治都再三提醒她：「如果覺得累，一定要第一時間將鉛板脫下來，不要硬撐。噗哩。」
文太前輩更是直接往她手裡塞巧克力和糖。
花田千夏捧了一手，哭笑不得，總覺得被順平看著，什麼臉都沒了。
對此，吉野順平倒是接受良好。
「前輩就該是這樣的。」他說。
語意不詳，花田千夏也問不出來，干脆作罷。
「這裡離山頂有點遠，在天氣晴朗的情況下，普通人爬到山頂需要兩個半小時左右。」
柳蓮二站在隊伍前面，身後同樣背著一個大背包：「但是根據天氣預報，大概還有兩個小時就會下大雨。所以請各位盡量不要掉隊——除了千夏和順平。千夏，傘帶了嗎？」
「帶了！」花田千夏舉了舉手中的傘。
「好。」柳蓮二點頭，看向幸村精市。
後者也輕輕頷首，看著自家隊員：
「那麼接下來，請大家注意安全的同時，以最快速度抵達山頂吧。」
於是，為了配合從來沒有進行過類似訓練的吉野順平，花田千夏直接墜在隊伍的最後面。
好歹經歷過幾個月訓練，現在每天也還在進行常中呼吸練習，她個人心情放松得很，就是身邊的順平看起來有點緊張。
於是她邊走，邊提醒：
「注意呼吸。」
「步子不用邁那麼大。」
「咱們不著急，我知道路，就算和前輩們走散，我也能把你帶到公寓去。」
吉野順平呼出一口氣。
才開始二十分鐘，他就已經開始氣喘。
反觀花田千夏，卻神色怡然，輕輕快快，這二十分鐘裡甚至還在一直不間斷地說著話。
像山林中的百靈鳥。
吉野順平咽了口口水：「前輩。」
花田千夏：「嗯？」
他看著她沾滿濕氣的頭發，話在嘴裡轉了一圈，慢慢吐出：「你要不要扎一下頭發？」
花田千夏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嘆氣：「我今天出門的時候，忘記帶皮筋。」
「我有。」
「誒？」
花田千夏有些驚訝。
吉野順平從口袋裡掏出小皮筋，遞過去。
花田千夏看著這個小皮筋，樂了。
「還帶著小花呢？」她說。
吉野順平小聲回答：「之前在路邊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就……」
花田千夏笑了：「那就謝謝順平啦~」
總歸她也拒絕不了後輩的好意，干脆接過來，以指代梳隨便扒拉兩下頭發，在腦後扎出個高馬尾，甩了甩。
吉野順平看著她，輕輕笑了：「好看。」
花田千夏衝他揚起眉，注意到他的呼吸越發粗重，步伐也比一開始慢了許多。
她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四十分鐘，差不多。
而前面，她哥和前輩們已經快不見蹤影。
不過見順平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花田千夏也就沒有主動提起，而是隨便找了個話題：「說起來，也不知道山上會不會有什麼夏日祭之類的活動哦？」
「一般有。」吉野順平回答，「前輩想去？」
「嗯！想去！沒去過！」
「……誒？」
吉野順平看起來有點驚訝，想問，但似乎覺得問出來會顯得不太禮貌。
「因為我之前跟你一樣。」
花田千夏解釋：「就是能看到咒靈。」
吉野順平張了張嘴：「那……」
「你也知道，我是普通人當上咒術師。在我接觸咒術界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咒靈。我只知道只有我看得到那些怪物，而我身邊的人都看不到。」
花田千夏現在說起那段時間，都忍不住感嘆：「所以我就不喜歡出門，也不是怕，只是單純地不想看到怪物。而且其實那個時候我在家也很開心，雖然沒有十歲之前的記憶，但家裡人都會陪我聊天、看電視。」
「等下，前輩。」
密密麻麻的酸楚從吉野順平身上傳出。
他盯著她，聲音都在顫抖：「沒有十歲之前的記憶？」
花田千夏「額」了一聲。
她後知後覺說得太多，順平本來性格就偏軟，這下不得腦補過多。
但是「不是什麼大事」這種話……
花田千夏也說不出。
最後的最後，她只能說：「我十歲那年出了場車禍，我父母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只有我活了下來。」
然後搶在順平情緒猛地波動的瞬間，飛快道：
「所以真的幸虧我舅舅，才沒有讓我變成那種很陰暗很陰沉的性格，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有一點，但後來也好了。也因為我父母在我小時候的教育都是那種，你知道的，就樂天派教育？所以在我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他們一起成就了現在的我——」
「但還是沒參加過外面的大型活動。」
說到這個，花田千夏憤憤：「都怪咒靈！」
一陣風掠過山林上空。
卷走這句話的同時，帶來更加濃郁的澀感。
花田千夏摸著後頸，有些不知所措。
想安慰，又無從下口。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說這麼多了……
都怪這張嘴啊！
不過很快，她就從這份軟意中讀到一份堅定：
「前輩。」
長相清秀的少年表情認真，即便已經因為運動而面頰緋紅、粗喘不已，卻還是沒有任何喘息地開口說道：「我陪你去看夏日祭！」
花田千夏看著他，慢慢笑開。
「是你們陪我去看！」
少女揚起下巴，笑得開懷：「你真希前輩、熊貓前輩和乙骨前輩應該已經等在山頂的公寓裡，還有網球部前輩和我哥，唔，你狗卷前輩可能也會過來——總之，一個都別想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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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00收藏加更
7000收藏加更
評論500加更
李太忙吖手榴彈加更
玉藻前的巫女火箭炮加更
*
根本加不完……沒事，四月份一過，我在補完之前絕對不會再弄新的加更規則了！嗚嗚嗚你們好猛！
另外讓我看看這一期抽獎都有哪些寶寶抽中了大獎——（探頭）
第68章 【068】
兩個小時後, 大雨如約而至。
柳生比呂士洗完澡，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剛坐到床上, 就聽到隔壁床，半躺著的仁王雅治開口。
「小千夏和那孩子還沒到。噗哩。」
「大概率被困在半山腰了。」
柳生比呂士說, 想了想：「我去給他們煮碗姜湯, 和我一起去嗎？」
「可以啊，反正也沒什麼事干。」
天色蒙蒙。
灰色的線條籠罩整片大地, 將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一片片朦朧色塊。
綠色、灰色、淡青, 還有金黃和火一般的深紅, 所有色彩都融化在水淋淋的雨幕之中，影影綽綽，迷離倘恍。
兩人走出大廳時, 發現千夏的同學也在。
他們圍坐在大廳一角，彼此間沒有交談，卻莫名散發出一種沒人能插/進去的氛圍。
然後幾個人都看到了他們。
熊貓最先和他們打招呼。
「柳生前輩, 仁王前輩。」
乙骨憂太轉過頭來，衝他們靦腆一笑, 說：「前輩們好。」
真希本來翹著二郎腿、撐著下巴, 在看到他們時也直接放下手腳，點頭：「前輩。」
「下午好。」柳生比呂士點頭。
「下午好, 在這等千夏？」仁王雅治問。
乙骨憂太張了張嘴。
他們沒有錯過他的猶豫，而熊貓已經直接開口：「是啊。」
他端坐在位置上, 語氣天衣無縫：「沒想到會下這麼大雨，所以有點擔心。」
柳生比呂士點頭：「的確, 和往年這個時候相比, 今年的雨是有點大。」
「前輩們是想煲姜湯嗎？」
「是的。」
「那請讓我幫忙吧。」熊貓站起身。
因為有熊貓的幫忙, 仁王雅治決定留在大廳，和乙骨、真希聊天。
制作姜湯的過程很簡單。
熊貓負責燒水；柳生比呂士負責將生姜去皮洗淨、切絲；將生姜絲放入水中一起煮。五分鐘後，再放入一大勺紅糖攪拌。
廚房裡很快蕩出甜絲絲的辣味。
在帶著微涼的雨天中聞到，別具溫暖。
「怪不得夏夏總是將前輩掛在嘴邊。」
熊貓乖乖站在一旁，看著柳生拿著湯勺慢慢攪拌紅糖，語帶感嘆。
柳生比呂士彎起唇：「是嗎？她怎麼說？」
「誇人的最高形容詞。」
「？」
熊貓咧開嘴：「當她特別喜歡一個人的行為時，就會將對方誇作和自己哥哥一樣。」
柳生比呂士：「……」
他噠的聲關掉火，聲音夾在咕嚕咕嚕的燒水聲中，顯得異常清晰。
「誇的狗卷嗎？」
這下輪到熊貓：「……」
柳生比呂士眉頭輕揚，似笑非笑看了熊貓一眼，轉身將湯勺放到洗手盆時，被打在窗戶上的嘩啦聲吸引過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總感覺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平日的山林並不可怕，但如果碰到雨天……
柳生比呂士開始考慮出去找人。
可明明他這個動作不明顯，熊貓卻仿佛透視了他的內心：「前輩不用擔心。」
他語氣沉穩，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這種程度，就算帶著順平，夏夏也不會出事。」
柳生比呂士輕輕抿唇：「嗯。」
他不太習慣將自己的擔憂暴露出來，即便對方是千夏很要好的朋友。
將沾著紅糖的湯勺洗干淨，柳生比呂士轉身看向熊貓：「我們出去等他們吧。」
「好的。」
結果出去一看，大部隊基本到齊了。
丸井文太、切原赤也正坐在乙骨憂太左右側，和仁王雅治一起，四個人熱火朝天地聊著時下最火的一款游戲。
真希則離開她原先坐著的位置。
現在她的對面，坐著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和柳蓮二。他們明顯在討論接下來的訓練計劃，隱約能夠聽見「全集中呼吸」的字眼。
而當他們走出廚房，桑原剛好出現在樓梯口。
「比呂士，額，熊貓？」
「桑原。」
「傑克前輩。」
然後他們齊齊停了下來。
雖然很奇怪，但面對大廳中的場景，三人莫名覺得現在無論是插/入哪一堆，都好像不太合適。
於是在短暫沉默後，傑克桑原主動開口。
「千夏還沒到？」
「啊，估計被困在半路。」
「這麼大雨……」
對此，熊貓再次保證：「傑克前輩不用擔心，這種程度而已，夏夏不會有問題的。」
「說是這樣說。」傑克桑原掃了眼柳生比呂士，雙手插/兜，又看向窗外，「不過這雨下得真讓人有點提不起勁，之前還沒這種感覺……」
他聲音漸小，雙眼微微放大。
與此同時，雖然說著不同內容，但同時正在說話的乙骨憂太和真希停了下來，仿佛察覺到什麼，動作統一地轉過頭，看向落地窗外。
大雨傾盆，白茫一片。
兩道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渺若煙雲。
而隨著身影的靠近，所有人也終於將提起的心緩緩落了回去。與此同時，伴隨啪的一聲輕響，紫發少年也撐開了放在門關處的大傘，迎了上去。
「——哥！」
「千夏。」
*
「阿嚏！」
花田千夏洗完澡，站在浴室門口擦頭發時，不可避免地、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然後一碗泛著熱氣的紅糖姜湯就被懟到眼前。
真希滿臉嫌棄：「趕緊喝。」
花田千夏抬手接過碗，深綠發少女就順勢拿過她的毛巾，捧住那大片濕漉漉的頭發。
「坐下。」
「好咧！」
花田千夏捧著熱騰騰的碗，喜滋滋地坐到桌子前，盤起雙腿：「謝謝我的寶貝真希~」
「再惡心人把你丟出去。」
「切，你才不會。」
花田千夏哼道，然後才開始美滋滋喝湯。
熱意順著口腔沉甸甸地落入胃部，少女舒服地嘆出一口氣：「對啦真希，半山腰那個商鋪的店主說五天後，這裡會舉行夏日祭~其中有個活動叫清涼一夏，好像是在另一個山頭舉辦試膽大會。」
她說著，抬起下巴，笑道：
「我們去看看唄？」
「什麼時候？」
「不下雨的時候~」
真希聽罷，挑眉：「所以真的有問題？」
「嗯，是上到半山腰後……」
花田千夏頓住，轉頭驚訝：「你們不確定？」
「只能隱約感覺到有問題，但沒辦法確定具體方位。」真希捧住她的頭，重新將人的腦袋轉回去，「而且無法確定是什麼氣息，感覺不是詛咒，但好像也不屬於你靈力那掛。」
花田千夏重新坐好：「嗯啊，我目前也只能確定雨裡傳來的是負面情緒，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真希動作一頓，看著手中突然變回來的黑發，眉頭輕揚：「話說，你覺得吉野怎麼樣？」
「怎麼樣啊……」花田千夏往後靠著椅背，斟酌著開口，「有點心急，情緒裡總會夾雜著一點焦慮，似乎是怕沒辦法通過入學測試。」
所以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帶他通過。
畢竟嚴格意義上，他們這些人並不是通過正統招生入學，沒有經歷過什麼入學測試。所以乍聽之下，還有點新鮮感。
雖說咒術師按理說是有一個薅一個……
但考慮到吉野順平本人意願，以及他未來同學是伏黑惠，還有隱隱約約的「前輩」意識作祟，花田千夏輔一提出，幾乎所有人都立刻跟上了她的思路。
——後輩誒！
熱乎乎的、普通人後輩誒！
「聽起來適合丟給乙骨。」
「棘也適合啊。」
真希呵了聲：「你確定？」
「不可以？棘很合適啊。」花田千夏說，「雖然訓練到了後期，我和乙骨都是你接手，但最最開始，都是棘負責我們兩個的基礎訓練啊。」
「你說可以就可以吧。」
「……你這話怪怪的啊。」
「怪不怪我不知道。」真希將毛巾放到一邊，從抽屜裡拿出吹風筒，「我只知道某人快要被偷家了。」
「偷家？什麼意思？」
花田千夏一動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喝完姜湯的她有點犯困，此時闔著眼問真希。
「自己想。」真希將吹風筒的插頭摁入插座。
「想不出來吶想不出來吶~」
花田千夏閉著眼，搖頭晃腦，被真希摁住。
「別亂動。」
說著，打開開關。
溫熱的風打在花田千夏的頭皮和側臉，她微微垂頭，聲音透過嗡嗡作響的風筒聲：「那讓他跟著網球部之前的訓練計劃呢？」
「也夠嗆。」真希撥弄著花田千夏的頭發，「他能在十幾天內跟上，我都算他有本事。」
「誒？」
「網球部平時的體能訓練計劃表，已經和我們平時三分之二的訓練量差不多。」
花田千夏驚得睜開眼：「這麼厲害？」
真希嘴角一抽：「你才知道？？？」
「是啊！太變態了吧？」花田千夏徹底震驚。
「我不認為前輩會喜歡你的誇獎。」
「為什麼？」
真希懶得跟她廢話：「怎麼說，丟給乙骨？還是等狗卷過兩天過來再說？要不然這天氣，想把人直接拉去山裡跑也不可能。」
花田千夏重新閉上眼：「真麻煩啊。」
「哦，現在覺得麻煩？你不想想當初我和棘帶你和乙骨的時候？」
花田千夏哼哼兩聲，沉默下去。
一時間，房間裡只有吹風筒工作的嘈雜聲。
真希最後摸了把她的頭發，確認頭皮已經完全干透，才使力擼了把花田千夏的腦袋：「醒來，要睡去床上睡。」
「嗯。」黑發少女用鼻子應聲。
她垂著腦袋，半闔著眼站起，勉強辨認著面前的路，然後一把將自己砸進床裡，發出嘭的一聲。
正在收風筒的真希嘴角一抽。
只是關抽屜的動作，放輕許多。
她直起腰，余光忽然看見桌面的藥研藤四郎，不知道怎麼的，忽然間凝注不動。
直到耳邊傳來一聲轟隆。
真希才回過神，轉開視線，看向窗外。
外面正在狂風暴雨。
*
「夏夏，爸爸還有一點想要你記住。」
刺目的陽光裡，男人嘴角的笑意宛然在目。
「千萬、千萬不可以去找他們。」
「這不是請求。」
「——是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今天要補周二的課——
是誰今天要補班——
啊，是我們啊！（哭出來
第69章 【069】
花田千夏是被一巴掌拍醒的。
她眼睛都還沒睜開, 手便已經猛地送出，之後才睜開眼，目光如炬, 其勢洶洶地衝來人而去——
然後在接觸到來人時，定住了。
氣氛凝滯, 徒留爆發的靈力在其間滾滾流動。少女望著懸在頭頂的同性友人, 眉眼間鋒銳尚存，神色沉沉。
直到她聽到友人開口：「清醒沒？」
「啊。」花田千夏無意識應道。
而後, 她的大腦才終於開始處理眼前的訊息：
自己手掌心朝外, 貼在真希臉側。而後者正死死握住她的手腕, 力道極大，甚至到了發痛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也不難看出如果不是真希反應夠快, 花田千夏的這一掌可能、大概、或許會直接打在她的臉上。
更別提掌心中原先蘊含的澎湃靈力。
花田千夏：「……」
少女後知後覺地猛然清醒。
「真希！」
真希眯著眼打量她一會兒，才松開鉗制：「很好，醒了。」
花田千夏直接翻身起來：「沒事吧！」
「就你也想打到我, 遠著呢。」
真希邊說，邊站直身體。
花田千夏松了口氣, 接著嘶了一聲, 低頭看向手腕，抓握的痕跡又紅又明顯, 看起來格外嚇人。
她輕輕轉動手腕，看向牆面。
時鐘上顯示出現在七點四十五。
七點四十五？
花田千夏有些疑惑, 看了眼窗外。
她記得自己當時四點多睡下，現在都快八點了, 怎麼感覺外面的天還是這麼亮？
真希解答了她的疑惑：「你睡了十幾個小時, 從昨天下午四點開始。」
花田千夏：「……」
她驚道：「你怎麼不叫我？」
「叫不醒啊。」
真希伸手, 啪的聲，將還處於震驚狀態的花田千夏拍得一個激靈：「快點起來，某人在當豬的時候，有人已經繞著山路跑三圈了。」
*
事實證明，這裡說的有人，數量還不只一。
已經晨練完的立海眾人，還有被帶著繞山跑了三圈、差點沒就此升天的吉野順平，以及帶著他跑的乙骨憂太也回來了。
他們踏進旅館時，花田千夏正在大倒苦水。
「真的，我做夢夢到我被狂追！」
她腮幫子完全鼓起，嘴裡滿是東西，撐得兩頰都有點反光，卻還是堅持不懈地嘰裡呱啦：「更可怕的是我完全看不見人影！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跑什麼，我就是跑，真的超可怕。」
「所以這就是你在我想叫你起床吃飯，反手把我拍到一邊說『不』的原因？」
真希撐著下巴，死魚眼看她。
「我甚至沒有你叫我起床吃飯的記憶。」花田千夏滿臉無辜。
「聽起來很像夢魘。」熊貓說，「這樣也能解釋為什麼真希叫醒你時，你的下意識反應就是攻擊。因為你在夢裡也想攻擊，但不知道為什麼，只能跑。」
真希眉毛高高揚起。
花田千夏點頭，咽掉口中的食物：「所以我覺得待會兒一定……哦！大家~」
她雙眼一亮，高高舉起手中的牛奶。
「喲，千夏！」
「早上好，千夏。」
「你醒啦~」
「花田，醒啦。」
在此起彼伏的招呼聲中，真希和熊貓也轉頭。
乙骨憂太撐著脫力的順平走過來，其他人則是打了聲招呼，似乎不准備過來湊熱鬧，紛紛調轉上樓，看樣子應該是准備回去洗漱去了。
「坐。」乙骨將順平放到熊貓和真希旁邊。
花田千夏吸著奶，看著眼皮子直往下掉的順平，問乙骨：「看樣子今天早上進展不錯？」
「還可以。」乙骨憂太點頭，看著她問，「一會兒你怎麼安排？今天山裡的霧氣比昨天要濃郁不少，而且隱約可以從霧氣中探查到詛咒氣息了。」
「詛咒啊？」花田千夏挑眉。
「是的。」乙骨憂太點頭。
花田千夏和真希、熊貓都對視了眼，熊貓說：「所以你之所以做噩夢和叫不醒，大概率也是因為詛咒？」
花田千夏吸著奶，直到吸到最後發出一陣空響聲，才開口道：「可能吧？不過我還沒有被影響成這樣過，待會兒去看看。」
說著，她手一抬。
癟下去的奶瓶便咚的一聲，完美落入放在廚房門口的垃圾桶內。
最後，和花田千夏一起出發的，是熊貓。
真希、乙骨和順平留下，跟著大部隊訓練。
然後，後面三位，就眼睜睜看著某咒骸和某少女，在背對著他們面向蔥郁的短暫幾秒內，不知道哪根筋搭上，突然倏地轉頭看向彼此：
花田千夏：「一！」
熊貓：「二！」
花田千夏：「三！」
少女話音未落，兩道影子瞬間消失在原地。
順平張著嘴愣住。
乙骨憂太笑了出來。
真希嘴角一抽：「果然是兩個白痴。」
「這不正是證明，花田同學沒有被噩夢影響。」笑過後，乙骨憂太拿出手機，「啊，狗卷同學說，他處理完這個任務就會過來，大概下午或者晚上到。」
真希笑了：「喲，原本不是說明天？」
「哈哈，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乙骨憂太收回手機，看向還愣愣看著面前空地的吉野順平，想了想：「順平。」
後者連忙轉過頭：「乙骨前輩！」
「再休息十分鐘，就去網球場繞圈跑吧。」
「……好！」
真希在旁邊看著這一幕，接著似有所感，轉頭，看向正好從樓梯上走下來、已經換了個身衣服的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
「幸村前輩，真田前輩。」
深綠發少女輕輕點頭，然後說。
「你們吃完早餐之後，就去旅館後面的網球場找我們，我和乙骨先過去准備一下。」
*
花田千夏此時正站在一根樹枝上。
她一手扶著粗糙的樹干，另一手自然垂落在身旁。山風掠過，將她的發絲和裙擺一同掀動，暴露那略顯冷漠的表情。
熊貓則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另一棵樹上。
而與他們現在所在位置，幾乎隔岸相對的另一座山上，山路已經被彌漫的濃郁霧氣完全遮蓋，但即便如此，也無法完全藏起在這陣霧氣當中，穿透力極強的紅藍光束。
不過很快，光束消失。
山路重新恢復白茫，與深綠交相輝映。
熊貓一邊在手機上按按戳戳，一邊搖頭：「不行，完全聽不到發生什麼，只能勉強確定現在山裡人很多，還有對講機的聲音。」
花田千夏幽幽道：「搞不懂。」
她很是納悶：「不是說試膽大會之前，整座山都會被封起來布置場地嗎？現在干嘛？試玩階段？」
「還真說不好喲。」
「這霧茫茫的，怎麼玩？」
「說不定正是因為這樣才要試？」
「……」
莫名其妙的有道理！
如果不是在這之中若隱若現的詛咒氣息，她都快要信了熊貓這胡說的八道。
花田千夏嘆著氣搖頭：「那我們兵分三路？」
熊貓手一動，將信息發送出去後才開口：「你確定要在這裡把藥研叫出來？」他往後偏頭，看向少女，「如果被有心人看到，那你現在這個形像就要暴露了哦。」
「那也沒其他辦法。」花田千夏按住紛紛揚揚的頭發，「看這詛咒蔓延的速度，我倆再在這裡拖一會兒，搞不好都能見識一下什麼叫屍橫遍野。」
「不要說那麼可怕的話啊，夏夏。」
「小心點哦，熊貓。」花田千夏眉頭輕揚，「雖然它隱藏得特別好，但裡頭可是有個大家伙呢。」
這裡死氣沉沉。
高聳的落葉松和白樺樹相互交纏，蔥郁的樹葉和霧氣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如一堵牆罩在頭頂，壓得人有些透不過氣。
但這影響不到花田千夏。
她靈活地在各棵樹上跳躍，雙眸亮得驚人。
靈力視野下，除了為數眾多的、屬於普通人的咒力，還有一些樹木都在散發淡淡的靈力。
但花田千夏沒空停下去觀察它們。
因為在這之中，更為明顯的，是那那無法被定位的、宛如拖行般的大片詛咒痕跡。
少女微微收緊下顎，線條柔和的雙唇微抿。
她昨天並沒有感覺到這些。
而且……
花田千夏猛停在詛咒痕跡消失的地方，單膝蹲下，望著那宛如被人從中截斷的痕跡，眉心擰起，百思不得其解。
她還沒見過哪個咒靈能制造出這種痕跡。
就像……就像走到這裡之後，憑空消失了一樣。
可是就算憑空消失……
花田千夏目光忽然一凝。
人的腳印？
但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忽然察覺到什麼，一個閃身，藏到樹後。
幾乎在她剛躲好，一道聲音就傳了過來。
「不然……」是個男人，語氣聽起來很小心翼翼，「我們把這個活動給取消掉吧，組長。」
「說什麼蠢話深川！」擁有粗獷聲線的男人即便壓低音量，還是無法阻擋其雄厚的聲音，「這次整個夏日祭，就這個活動最多人報名，怎麼取消？還有赤司財閥那邊，你去解釋嗎！啊？」
「可是、可是這個活動放出來之後就不斷出事，不是布置場地時出現事故，就是看到奇怪的東西……」
「住口！我都說了，那只是其他人太累，一時神志不清才看花眼！」
「那還有從山邊差點腳滑掉落……」
「差點！差點！你都會說是差點的事，就不是事兒，對吧？那怎麼能怪到我們的活動上？！」
花田千夏跟著聽了好一會兒，理清了。
「清涼一夏」的試膽大會之所以會定在這裡，並不是主辦方心血來潮，隨便找的一個地方。
而是在這座山上，近日頻發的奇異亂像。
主辦方認為可以用這個做噱頭，在這個夏季招攬更多游客到輕井澤。雖然說這個地方本來就不差人流，但如果能多賺點的時候，誰會嫌錢少呢？
但問題就出在這次活動上。
從前期准備階段就不斷出現問題，不是運上山的工具突然消失，就是前一天明明已經搭建好的棚頂，到了第二天又全部散落在地上；
到後來就是出現有工作人員差點一個腳滑，從山邊掉落的「事故」。
只是後來，這場「事故」被證實為那名工作人員前一天晚上做噩夢，沒有睡好的緣故。
今天就更離譜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說警方通緝的一名炸彈連環殺人犯潛入這座山，弄得現在整座山都被封鎖起來。
「不要被我找到是哪個混蛋亂他媽開口！」
花田千夏差點沒被組長的語氣逗樂。
只是嘴角剛翹起的下一秒。
與驟然震動的山體相對應的，是如潮水般傾瀉而下的、強悍且可怖的氣息。
是咒靈——
不，不對。
花田千夏冷著臉，兩記手刀，將因這陣震動而陷入慌亂的兩人劈暈，才轉身朝山頂急速衝去。
——是詛咒師。
作者有話要說：
第70章 【070】
在看清詛咒師和普通人咒力區別, 並且挨得極近的瞬間，花田千夏已經如離弦弩箭衝出，猛地刺向咒力磅礡的中心位置——
然後被狠狠砸飛出去。
掀起的颶風吹散四周濃霧, 如同爆竹炸開的緊湊響聲下，樹木傾倒, 煙塵四散。
「哦？」
一道低沉嗓音輕輕響起, 煙塵也隨之散開。
花田千夏單膝跪地，擋在被她從詛咒師手中搶下的男人前面, 面對著詛咒師, 神色凜凜, 目光銳利。
「身手不錯。」
詛咒師說著，緩緩放下拿著小刀的手。
花田千夏也總算看清了那張臉。
五官俊美，貌若菩薩。微微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悲憫佛意, 上挑的丹鳳眼尾卻又染著一股深濃邪性。
他側頭看過來，眯著眼笑得溫和。
「咒術師？」
他問。
花田千夏沒有回答。
她放下擋在身前的手，看著盤旋在男人周邊、異常安分的咒靈, 心下已經對他的身份有了概念。
目前已知的五位特級之一。
咒靈操使和詛咒師。
夏油傑。
「我看也是。」
夏油傑兀自點頭，一點都不介意她沉默。
他轉過身, 揮動了下手中的小刀, 鮮紅的液體隨著地心引力散在空中。男人眯起眼，語氣柔和：「但我對你沒有印像呢, 外國人嗎？」
花田千夏還是沒有回答。
易容符咒能改變她的樣貌，卻無法改變聲音。
她不知道詛咒師那邊得到了她的多少資料, 但深悉多說多錯的道理，花田千夏都不能這麼快在一名詛咒師——還是名特級詛咒師面前暴露自己。
「啞巴？」夏油傑又挑起眉。
花田千夏微微抿唇, 在短暫的時間內, 兩個選項從大腦躍出。
跑？
還是打？
幾乎在「打」這個字湧入腦海剎那, 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緊接著嘭的一聲！
「哎呀。」掀起的風吹散了夏油傑的聲音，他後退半步，格擋住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掌心同時，小刀在手心轉動著朝少女脖頸猛地扎去，「脾氣這麼暴啊。」
刃尖入肉，傳出一聲悶響。
花田千夏臉色沉沉，被格擋住的手心一轉。
熒藍光球亮起的瞬間：
「嘭！！！」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沒有打中。
但沒關系，她的目的也不是要打中。
但她剛想追著夏油傑後退的路經而去，卻在落地瞬間心有所感，猛地一個後翻。
從地底衝出的蜈蚣帶著與夏油傑的同源咒力，花田千夏反手拔出扎入手臂的刀，血液噴濺之時，利刃帶著雪光劃破空氣，將蜈蚣湮滅成一縷黑煙。
一股惡臭登時散在空氣中。
被風一吹，就彌散開來。
花田千夏反手攢緊小刀，看向不遠處的夏油傑，表面雖然仍能保持鎮定，內心卻已然大駭。
好快。
這就是特級嗎？
而且剛才他們的交手不過五秒，已經在她後背涮下一層薄薄的冷汗。
花田千夏收緊下巴。
她原本想的是，哪怕只是拖住一小會兒，爭取多一點時間，讓藥研將其他人全部丟出山去也好。
但是現在，她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成功。
對方實在太快了。
而這時，夏油傑突然開口：「你和悟，我是說五條悟，是什麼關系？」
花田千夏一怔，唰的聲抬刀橫擋在身前。
「啊抱歉，忘記你是啞巴。」
夏油傑看著她的動作，抬起手。
他的身後，空間扭曲一瞬。
一只咒靈從他腦袋後面探出頭來，男人伸手握住從咒靈口中吐出的火紅色棍子，直到將它完全拿在手裡，隨意甩了幾下後，牢牢握住。
是副像三節棍的咒具。
花田千夏眸光微動。
緊接著，熒藍火光便轟的一聲，從刀身湧出。
夏油傑明顯一愣，接著表情變了。
比起剛才的習慣性微笑，現在的他，顯然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紫色眼眸裡閃動著興致勃勃的光芒。
「你的咒力，跟我知道的一個孩子很像。」
夏油傑微微揚起下頷，與他帶著笑意的話音一同落下的，是花田千夏驀地停滯的呼吸。
一切都變得緩慢。
她的呼吸、心跳，乃至抬起的下巴，眼睛明明還盯著夏油傑的方向，但頭頂的余光中，巨大得宛如能夠遮天蔽日的咒靈已經俯衝而下，咆哮著高高舉起利爪。
——躲不開了！
一道清脆的鈴鐺輕響。
正想用靈力衝破咒靈的花田千夏定住。
衝入視野的身影宛如一道白色閃電，半空中，飄逸的黃色振袖劃開一道弧度。白發紛揚，璀璨明亮得宛如陰翳之下驟然亮起的光。
她聽到咒靈湮滅發出的聲音，看到了那雙滴血的紅瞳和晃過視野的刀刃。
然後，才是男子彎起唇角，露出的尖銳獸牙和低沉、帶笑的聲音：
「別發呆呀，主人。」
說著，男人紅眸微轉。
原先還算如沐春風的神情，在接觸到夏油傑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凌厲的嗜血。
「被咬到會痛的喲……因為野性。」
*
當熊貓趕到時，他只看到懷裡抱著一把刀、神色愣愣的少女。
她亞麻色的頭發已經變回黑色，紫眸也恢復成原先的綠眸。熊貓衝過去，花田千夏才仿佛被驚醒，抬起眸來。
「夏夏！」
「熊貓。」
「有沒有哪裡——」咒骸扎到少女面前。
只是他的話沒說完，因為他已經看到自己即將問出的問題答案：染滿少女兩條小臂的鮮紅。
無法確認傷口深度，但打鬥時，傷口一定綻開過，不然不會看起來這麼可怕。
而花田千夏的易容符咒消失，估計也是她需要用咒力堵住傷口的原因。
「我們趕緊下山。」熊貓說。
「好。」花田千夏乖乖點頭，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轉過頭，「不對，那邊有個人。」
熊貓朝著她說的方向找去。
把一個昏迷的男人扒拉到背上，又衝了回來。
「走走走！」
「嗯！」
他們安靜地走了會兒。
花田千夏率先出聲：「這是小狐丸。」
她舉起手中抱著的太刀，表情卻沒有丁點找到新伙伴的開心，而是疲憊的蒼白：「夏油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聽說了這裡發生的怪事，想來收復咒靈。」
夏油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
所以雖然是詛咒師，但與咒術師做的事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
花田千夏歪頭，卻發現腦子完全轉不動。
小狐丸散發出來的陰暗情緒太強烈，就像一個被忽略已久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能給自己安全感的人，所以現在在竭盡全力地吸引注意。
不得不說，很成功。
反正花田千夏現在只能平鋪直述起發生的事。
「他感覺到這裡有一只很強大的……東西。」
而這個東西，還很可能是她懷裡抱著的小狐丸，「而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那麼不湊巧，在他找那個東西的過程中闖了進去，然後就被抓住了。」
「……所以出現在這的是夏油傑？」
「是啊。」
熊貓驀地站住。
花田千夏也跟著站住：「怎麼了？」
「然後你和夏油傑打起來了。」
「算是吧。」
熊貓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穩住語氣：「所以你手上的傷口，就是被他弄的？」
花田千夏低頭看了看，點頭：「嗯。」
她腦子還沒完全恢復，雖然能察覺到熊貓似乎有點不對，但沒能反應過來，而是想到什麼，嘴角一翹：「說起來，剛才夏油傑還想扎我刀子，但被我靈機一動擋下來了！」
「……扎你刀子是怎麼回事？」
「就是扎我脖子。」
花田千夏比劃了一下位置，想到當時的場景，心情微松：「你是沒看到夏油傑那眼神，我用手擋刀子的時候，他看上去特別想誇我，哈哈哈！」
「……」
「哈哈、哈，哈。」
花田千夏後知後覺地沒聲。
她雙唇張著，看著沉默的熊貓，小心地把嘴合上，而後慢慢、慢慢地抿起唇。
完、完了。
*
完了，但沒有徹底完。
無論是等在山腳下、看到她後直接開麥，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的真希；還是一路上散發著「我很生氣，我很憤怒」的熊貓，都沒有把人直接抓去網球部公開處刑。
而乙骨憂太，則是毫不猶豫地抓她當負面典範，對擔心到一幅快哭出來的吉野順平說：「沒事別學她去干這種越級打架的事情，知道嗎？」
花田千夏抓了抓自己下到山後，就立刻操作恢復回亞麻顏色的頭發，望天。
哎呀，今天天氣不錯！
因為傷口不算嚴重到需要送高專的地步，權衡之下，花田千夏選擇了現場處理。
然後哭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
被人用小刀劃拉手臂沒哭；被人差點扎脖子沒哭；拔掉已經扎入手臂的小刀也沒哭，卻在消毒水往傷口上傾倒瞬間，唰的下也跟著飆出了淚。
更可怕的是，她都哭成這樣，她的同窗們、包括未來的後輩吉野順平，在她實在忍不住想要縮手的那一刻，從四面八方伸出手來，一把按住她。
於是一時間，整個山下，都在回蕩少女痛哭流涕的控訴：
「你們不是人——」
「你們簡直不是人嗚嗚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打架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下一章來個事件收束！卷子哥也要出現了，我卷子哥，我好想你啊~
*最近更新是有點少（沉思），等我放五一，咱們來做個30幣的約定！
第71章 【071】
「剛開始只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不對, 但是因為氣息很隱匿，所以我們沒有多上心。」
「後來，氣息忽然變得濃郁起來。」
「至於這點和花田同學確認過, 應該就是她上到半山腰、察覺到氣息之後的事情。」
【所以意思是夏夏察覺到小狐丸時，小狐丸也察覺到了夏夏？】
「大概率是這樣。」
「而且從花田同學的表現看, 小狐丸對她的影響明顯比前面幾位付喪神大。我查了資料, 也許與小狐丸的履歷有關。」
乙骨憂太點開手機的某個頁面，將它遞到狗卷棘手裡：「據傳說, 小狐丸是在稻荷明神幫助下鍛造而成的太刀。」
「所以他天生就能夠汲取天地精華。」
真希盤腿坐在上床, 嘴裡哢嚓哢嚓吃著蘋果。
熊貓也端端正正坐在沙發上, 手裡拿著一杯茶，熱氣則已經散了個精光。
「夏夏的父親將它封印在這邊的山上，我回來前去察看了現場, 封印已經從內部被撕開，看樣子應該有一段時間。只能說不愧是神明鍛造出來的傳說中太刀，即使沒有主人, 也能自行化形。」
「或許也因為是傳說中太刀，脾氣嘛……」
乙骨憂太輕輕靠著桌邊, 無奈道：「總之就是, 最近山上頻發的那些奇異亂像，就是這位小狐丸搞出來的。」
哈？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
幾個人不約而同轉頭, 看向坐在另外一張床上的花田千夏。
亞麻發紫眸的少女剛張大嘴，准備把挖下來的西瓜塞進嘴裡, 被這麼冷不丁一看，動作就停住了。
她視線一一掃過去。
而後放下西瓜, 張開嘴：
干什麼！？
擔心他們看不懂, 少女還來回「說」了幾遍, 但無論她多努力，都沒能從嘴裡吐出半點聲音。
反倒是這來來回回、張牙舞爪的神情與動作，顯得她特別像是在表演默劇。
不過——
「合著你剛才沒聽。」真希眯眼。
花田千夏與她對視兩秒，下巴剛一抬！
下一秒就抱著西瓜從床上蹦下地飛快後退幾步。
對不起！！！
抱著西瓜的亞麻發色少女渾身毛都快炸開，看著翻身站在床上的深綠發少女，小腿肚子狂抖。
真希微微挑眉：「還敢嗎？」
花田千夏抱著瓜，猶豫不決地搖頭。
「嗯？」
搖頭立馬斬釘截鐵！
「果然啊。」望著這一幕，熊貓感嘆出聲，「現在只有真希制得住夏夏了。」
狗卷棘在旁邊無聲嘆氣，揉了揉眉心。
誰能想到他累死累活後趕來輕井澤，原意是想和夏……和他的好同窗休息一段時間。結果剛到地方，就收到這麼一份大禮。
其實，受傷並不是最要緊的。
畢竟既然能當咒術師，除非是五條悟那種斷層級別的特級，其他人總會在出任務時受那麼點傷。
這很正常。
對，這很正常。
……去他的正常！
狗卷棘輕輕吸氣，壓抑狂跳的心髒。
現在的他，只要想到熊貓說夏夏差點被捅脖子，甚至捅她脖子的還是特級詛咒師夏油傑，就無法抑制的後怕。
特級與一級之間，有著鴻溝般的區別。
而最該認識到這點的花田千夏，甚至在他們開始復盤事件時一直在旁邊插/嘴，半點沒有悔改的意思，真的是看得人火氣直往上冒。
「棘？」熊貓叫道。
狗卷棘放下手，低低應了聲。
然後他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剛爬回自己的床，正准備坐下，忽然動作微頓，抬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慢騰騰盤起腿，抱好西瓜，開口：「應該就是你們想的，為了吸引注意力和報復啦。」
她將叉子扎進西瓜肉裡，一邊捏著勺子尾部輕輕旋轉，一邊說：「爸爸封印他，可能也正是因為他是傳說，在現世中的真實性有待考究，所以並不適合贈與他人，或者送到寶物館裡保管。」
「而且爸爸封印小狐丸的時候……」
花田千夏舀起一顆西瓜球，嘆氣：「或者說，將刀都送出去的時候，可能並沒有和他們說明這麼做的原因。」
說著，她一口吃下西瓜。
濃郁的汁水在口腔炸開，帶出的清新甜味瞬間鋪滿整個味蕾。
花田千夏沒怎麼嚼，只是飛快動了兩下牙齒，就將那顆小西瓜球直接咽下。
冰絲絲的甜味順著喉嚨往下，墜向胃部。
一同墜落的，還有那揮散不去的強烈不滿。
——從小狐丸身上傳出的。
事實上，花田千夏無法確定那是不是不滿。
因為她感知到的情緒實在太復雜，憤怒、開心、懷念、挫敗……正面與負面交織成一張五顏六色的畫。而最後的最後，強烈的不滿帶著漆黑的顏色，躍然居上，濃墨重彩。
像顆實心球，從小狐丸出現開始，就一直沉甸甸地壓在花田千夏胸口。
如果說長谷部的出現讓她了解到他們的悲傷。
那麼小狐丸的出現，就代表著不滿。
兩者結合，能發散的東西可太多了。
花田千夏又嘆出一口氣。
「雖然很不想批評爸爸，但在這件事上，他做得很不好。」她垂眸，又挖起一顆西瓜球，看著汁水在燈下閃著微光，「再怎麼說，刀劍付喪神跟著他一起過來，對於他們而言，比起受到保護，應該更願意並肩作戰吧？雖然可能單憑他們沒辦法撬動整個時之政府，但至少、至少……」
花田千夏的聲音低下去：「至少說明一下理由？這樣讓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靈體在黑暗中獨自待十幾年，很過分啊……」
她又張大嘴，一把吃下西瓜。
在連著囫圇吞棗好幾顆西瓜球後，少女後知後覺其他人都沉默了。
又干嘛？花田千夏疑惑。
而打破這陣沉默的，是熊貓。
「果然是熟悉的，聽著就讓人火大的操作。」咒骸捧起茶杯，終於緩緩喝下那口已經涼掉的茶，「你就別批評爸爸了，自己都好不到哪裡去，先好好檢討一下自己哦。」
花田千夏都沒來得及抗議，狗卷棘一句語氣淡淡的「鮭魚」就止住她的聲音。
與此同時，真希也語氣嘲諷地開口：「就你還批評爸爸？想笑掉誰大牙。」
花田千夏默。
然後看向了現場唯一沒出聲的乙骨憂太。
後者沉思半秒，不，或許半秒都沒有，就衝花田千夏輕輕一點頭，來了句：「不愧是父女。」
花田千夏：「……」
行！什麼話題都聊不了了！
不過徹底躺平之前，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爭辯兩句：「我怎麼可能和爸爸一樣！再怎麼樣，我也至少會說那麼一兩句的好不好！」
「說那麼一兩句？哦，對不起和再見？」
「聽起來就很像夏夏的風格。」
「鮭魚。」
「……嗯。」
「怎麼可能啊！」
花田千夏頭皮發麻，捧著西瓜，聲音超大：「我絕對絕對不會隨便拋棄我的同伴的，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
但是沒人搭理她的保證。
熊貓從沙發上站起來，轉頭招呼自己的兩位同窗：「要不我們先去休息？時間很晚了，夏夏也需要早點休息。」
狗卷棘點了下頭，也跟著站起：「鮭魚。」
乙骨憂太：「好。」
「喂喂，我說我不會拋下你們的！」
熊貓轉身收好茶杯和茶壺：「走吧。」
「喂喂！不要無視我啊！」
乙骨憂太猶豫地看了眼瞎嚷嚷的花田千夏，想了想，還是沒搭理她這句話。
狗卷棘走在最後面。
他紫眸微垂，在經過花田千夏的床邊時停下。
花田千夏本來還在幾哇亂叫，登時噤聲，充滿希望地看了過去，心裡還美滋滋的。
果然還是棘對她最好——
少女微微一愣。
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那個氤氳著橙黃光色的玄關。
少年紫羅蘭色的海洋倒灌，卻顯得那麼平靜，那麼溫柔，溫暖的汪洋拂過她的胸口，將那沉甸甸的不平與傲恨一起包裹。
可是……她明明什麼都沒說啊。
花田千夏望著輕輕帶上的房門，回不了神。
「你還要看多久？」
一道女聲傳了過來。
花田千夏轉頭，看到真希站在她面前，嘴角帶著莫名其妙的笑：「人都走了，要不你追上去抱抱人家？」
「……呸！！！」
「喲，臉紅了呢。」
花田千夏猛地扭頭，哼了超大一聲：「不是不跟我說話嗎！」
「喲，還有理？」真希彎下腰，抱起被花田千夏挖得亂七八糟的半個西瓜，「有這個理，不如好好想想明天要怎麼面對你哥他們吧。」
花田千夏立刻齜起牙。
他們今天是偷偷溜回來的，特地讓熊貓和乙骨去穩住網球部眾人，然後真希帶著她和順平翻牆進的房間。
畢竟當時花田千夏的衣服全是血，懷裡還抱著一把刀，怎麼也不可能明目張膽走正門。
但她帶來的長袖，唯一一件，吃晚餐時穿過。
這裡的天氣又不算晴朗，衣服洗了第二天肯定沒辦法干透。而且就算她能繼續穿多一天遮擋傷口，到第三天，有心者肯定也會看出端倪。
特別是她表哥和雅治前輩。
一個探案發燒友，一個cosplay大佬。
花田千夏想得頭腦發熱，瘋狂撓頭。
她看著真希將西瓜放到桌上，袋子裝好，然後回身躺上床時，順便拿起靠在床邊的長矛開始擦拭。
花田千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突然靈光一閃：「誒！」
擦著長矛的深綠發少女抬頭：「？」
「要不我向順平借個衣服吧？」花田千夏興奮地說，「我記得他好像帶了兩件外套？借一件來穿，到時候再還回去！如果哥哥和前輩們問起，我就說我覺得天氣有點冷，借來穿穿？」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借你哥，或者網球部前輩們的？」
真希看她的表情就像是在看傻子。
但花田千夏不在意，因為真希大部分時候也是這種表情：「當然是因為哥哥和前輩們是普通人啊？」她用同種表情看回去，「順平現在在學習控制咒力，比普通人要抗凍。真希你是不是傻了？」
「那你去吧。」
「好咧！」
「不過容我提醒。」在花田千夏立馬下床穿鞋時，真希幽幽地提醒，「現在和吉野一個房間的，除了乙骨，還有狗卷。」
她看著表情莫名的少女，唇角一勾。
「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提前說啊。」
作者有話要說：
好家伙，我昨天就是說了一下30幣，評論區都是什麼魔鬼啊！
說每天30、還有50、60的也就算了，那些個喊一百幣和三百幣的，你們是真的會代替我畫餅……
我都不敢這麼畫（小聲）
不過jj一章限在三萬字內呢~（沒想到吧.jpg）
第72章 【072】
當然, 最後花田千夏沒去借。
——絕對不是因為真希的提醒！
平心而論，花田千夏真不覺得借個衣服會發生什麼大事，但不知道為什麼, 聽到真希最後那句「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她下意識心裡發虛。
最後她歸結為, 真希身上傳出來的「看好戲」情緒實在過於明顯, 明顯到她有點不樂意了！
哼！
但是不去借衣服，真希也沒能借出的衣服。
而面對花田千夏「你為什麼不帶長袖過來」的嘟囔抱怨, 真希是半點不慣著她。
調轉長矛的尖頭擦拭後面, 深綠發少女語氣淡淡地反問：「那你為什麼要受傷？」
花田千夏：「……」
她現在是知道了, 在這件事上自己是絕對不能回嘴的。
回一次慘一次。
不過最後，狗卷棘解決了這個問題。
他大概真的是花田千夏肚子裡的蛔蟲，在後者還在冥思苦想該怎麼解決問題時, 拿著兩件長袖外套，敲響了女生們的房門。
花田千夏高興地差點淚灑現場。
並祭出一句：「棘你果然是神明大人吧！」
然後被狗卷棘毫不猶豫地捏住臉。
因為常年訓練，少年的手指已經留下存在感十足的厚繭, 劃過臉頰時觸感粗糙，又燙又癢, 燒得花田千夏臉頰和心髒一片火熱。
甚至在狗卷棘離開, 她也已經躺到床上和真希說過「晚安」，依舊清晰地回蕩在心口。
時間總算開始流動起來。
夏日祭要到了。
花田千夏特地叫上伏黑惠, 但是後者的忙碌程度與狗卷棘之前的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夏日祭前兩天發的信息, 隔天才收到回音。
【小惠：前輩，我沒空。】
【小惠：前輩玩得開心點。】
花田千夏有點可惜, 雖然能理解, 但忍不住爭取：【真的真的不能請兩天假嗎？】
她第一次參加夏日祭, 真的很想和大家一起。
她甚至問了五條老師！
不是不知道五條悟多忙，但考慮到每次他都會在她吃火鍋的朋友圈底下嚷，這次她又大概率會拍超多照片發朋友圈。所以哪怕知道不可能，也還是給五條老師發去了詢問。
說起來發的比給伏黑惠的要早。
但伏黑惠回了，五條老師都還沒回。
還有硝子老師也是。
感覺信息已經石沉了大海。
不過最後，夜蛾正道回了。
只是他的答復與伏黑惠的大差不差，因為太忙沒空參加，讓她玩得開心點。
之後表示伊地知已經帶著太郎和長谷部過來。
收到回音時，花田千夏正在看網球部拉練。
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震動，她拿出來看完，抿起唇深深地探出一口氣。
「怎麼了？」熊貓問。
「校長來不了。」花田千夏邊說，邊給夜蛾正道發去表情包，「他讓伊地知帶著太郎和長谷部過來。」
「那就只能p圖了。」熊貓掏出手機。
「是啊。」花田千夏看了眼信息，忽然想到什麼，問，「不過，你們誰有硝子老師的照片？」
一片靜默。
很好。
「那咋辦？」花田千夏捧著手機，「要不我問問小惠？」
「雖然我覺得惠應該沒有，但可以試試？」
花田千夏低頭發信息，信息還沒法出去，注意力就被眼睛旁邊落下的亞麻顏色吸引過去。
是哦，她還用著易容符咒。
那晚上拍照的話……
要恢復過來嗎？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按下發送鍵。
將手機隨意放到旁邊，她撐著下巴重新看向場內，沒到屍橫遍野的地步，卻也沒好到哪裡去。
怎麼說呢——
真該慶幸她哥哥和前輩們之前有扎實的體能基礎，所以現在才沒有被她的同窗們訓到趴下。
畢竟就連常年在三巨頭下討活的切原赤也，都從剛開始的興致勃勃、雄心壯志，到現在只要一看到乙骨憂太，就如同驚弓之鳥，掉頭就跑的程度。
對此，乙骨憂太很尷尬。
只是再尷尬，也不能抹去他第一天訓練時，一邊說著「抱歉」，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切原赤也腹部的掌心。
據說切原赤也當時就差點撅過去。
也因此，其他人才沒分出心神給到花田千夏。
另外，這幾天要說有明顯進步的，當屬順平。
從最開始跑三圈山路之後的半死不活，到現在跑三圈下來站得穩穩當當，甚至還能加入網球部拉練，少年的努力令人側目。
而此時，他就混在網球部裡做間歇200米全力跑。
花田千夏和真希、熊貓坐在場外，狗卷棘和乙骨憂太則站在場內，手裡各拿著一塊計時器和記錄板，邊看，便往上面寫著什麼。
他們倆接替了蓮二前輩的記錄工作，真別說，做的是像模像樣。
這幾天花田千夏沒少看他們和三巨頭碰頭。
所以……
她今晚到底要不要恢復回去呢？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捏住自己亞麻色的頭發，手指搓揉發尾，眼睛則追著吉野順平來回奔跑的身影。
強風吹起少年過長的劉海，將那張過分清秀的臉暴露在視野中。
他雙頰通紅，雙唇微干，跑動時咬緊牙根，眼睛直視前方，眉眼間淌著堅韌的色彩，就如同他體內正在告訴轉動的咒力，一樣炫目。
「夏？」
「喂，千夏。」
「啪！」
花田千夏眨了眨眼。
看向在自己眼前打了個響指的真希：「嗯？」
「發什麼呆。」真希挑眉。
花田千夏下意識就想說沒什麼。
但她話沒說出口，熊貓就先開口：「不准說『沒什麼』，也不准說『真的沒什麼』，你剛才也絕對在想什麼很嚴肅的事情。」
花田千夏張開的嘴又合上了。
然後頂著兩位同窗的視線，她放棄掙扎：「我在想今天晚上，要不要恢復回我原本的樣子啦。」
「哈？」真希一下沒反應過來。
「就我不是第一次參加夏日祭嗎？雖然我現在這個樣子，勉強還是能看出是我的眉眼，但是、但是……」
但是如果我恢復，被詛咒師看到怎麼辦？
花田千夏又郁悶又糾結。
她很想以自己的形像在夏日祭裡留下痕跡，但詛咒師的問題就像懸在她頭頂的一把刀，更不用說夏油傑之前那句，那句什麼來著？
「你的咒力，跟我知道的一個孩子很像。」
這說明什麼？花田千夏不敢想。
雖然在剛開始知道她要借易容符咒的時候，五條老師笑得很大聲說完全沒必要，但他也沒有阻止她的決定。
「那就恢復回去呀。」
花田千夏一愣，看向熊貓。
「畢竟是第一次參加夏日祭，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熊貓側頭看她，「夏夏總會在我想不到的地方糾結呢。」
「啊？什麼叫想不到的地方……」
「就比如暑假回不回家這種啊。」
熊貓笑著道：「在我看來，想回就回，想恢復原本的樣貌，就恢復原本的樣貌。而且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悟逼著高層下達了對「Q」的追殺令，他們現在藏都來不及。而且你當時借易容符咒，只是為了避開跟蹤而已。」
花田千夏張著嘴，卻忘了說話。
她愣愣地看著熊貓，聽到他繼續說：「再說，刀劍付喪神在，我們也在，順平勉強能算上一個預備役，真要干起架來，我們也不輸任何人。」
「我是咒骸。」
「棘是咒言師。」
「憂太是目前最年輕的特級。」
「真希也憑一身體術壓著我們所有人揍。」
咒骸彎起眼睛，話音落下時，也帶出了花田千夏眼眶裡漸漸溢出的水霧。
「好歹，也相信一下我們啊。」
少女吸吸鼻子：「熊貓……」
她沒說完，因為真希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管她這麼多，讓她自己糾結。」真希下巴靠著手背，挑著眉看哭鼻子的花田千夏，「如果她能把這種糾結無聊問題的精神，放到對付敵人的時候，就不至於被人搞得渾身是傷。」
熊貓嘆氣，剛才還無比溫暖的咒骸此時語帶惆悵：「也是，別人都是小事犯糊塗，大事清楚。夏夏倒好，反著來。」
不過下一秒，還是熊貓：「不對，她好像就沒清楚過？算啦，反正以後都是棘的問題。」
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
她一抹眼淚，粗聲粗氣：「關棘什麼事？」
「哈。」真希大大揚起唇角，「你現在還穿著人家外套呢？你說關人家什麼事？」
轟的一聲，花田千夏被熱度炸得頭皮發麻。
偏偏不放過她的不只真希，熊貓也在旁邊開口，語氣莫名蕩漾：「還用棘的外套袖子擦了眼淚哦~」
花田千夏下意識嚷嚷：「我哪有！」
接著眼睛往下一看，頓住。
真希「嗯嗯啊啊」的：「是是，你沒有。」
熊貓也嘿嘿嘿地笑起來。
花田千夏垂著頭，恨不得用頭發擋住全臉，肩膀和手腳都蜷縮起來。
原本已經習慣的檸檬清香忽然又變得無比濃郁，像睡夢中出現的紫羅蘭色海洋，強勢又溫柔地彰顯著企圖包裹的欲/望，聞得她鼻尖濕潤，眼眶發熱。
只是再怎麼樣……
她都沒有將自己藏進袖子裡的手抽出來。
而袖子上那點點濡濕的痕跡，也仿佛在明晃晃地宣告著一件事。
一件，被深埋在少女心底深處的密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基友看到最後一部分，對我說了句：你真的適合寫清純女高啊。
我已經預感到，以後我寫他們親親，我肯定自己在電腦後面激動半天。
畢竟寫最後的情節我都能笑得跟個老母親似的。
不過問題來了。
男高和女高就不是一物種，到時候會不會卷卷想演禁片的時候，妹還處於拉拉小手親親小嘴（不伸舌頭）的地步……？
第73章 【07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狗卷棘的存在好像變得強烈起來。
每天在即時通訊上的來往；吃飯時理所當然的隔壁座；熊貓和真希仿佛天經地義的打趣……還有那從下午開始, 就沒辦法忽略的檸檬清香。
是狗卷棘的味道。
花田千夏輕輕抿著唇，彎下腰，將折疊好的少年的外套放到床頭, 起身時吐出一口氣。
明明天氣不算熱。
她的薄汗和過快的心跳就沒停下過。
雖然溫度和心跳沒什麼關系啦……
但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從下午開始, 就無法將注意力從狗卷棘的外套上面移開。
「你還穿著人家外套, 你說關人家什麼事。」
「還用棘的外套袖子擦了眼淚哦~」
怎麼回事啊花田千夏！
少女雙手啪的一聲打在臉上，短暫停頓後, 又啪啪兩聲, 趕走真希和熊貓躥過腦海的這兩句話。
她雙頰發燙, 熱得有點難受，忍不住將浴衣領口拉開一點，然後又用手對著臉扇了兩下風, 企圖通過這個舉動，降下臉上的溫度。
真希怎麼還沒好啊？
花田千夏看了眼時間，衝著浴室方向, 伸長脖子揚聲道：「真希，你好了沒有？」
「……」
「真希希——？」
「……」
得不到回音, 花田千夏干脆一句接一句地喊。
拖著長音的音色帶著少女的軟糯和嬌滴滴, 被她叫著的另一名少女在不知道第幾聲時，終於忍不了, 隔著浴室門，炸出一句粗聲粗氣：
「別叫了混蛋！要撒嬌找狗卷去——」
花田千夏一句「真」字就卡在喉嚨。
她雙唇張張合合, 半晌回不過神來。
什麼啊！她哪撒嬌了？！
她只是想轉移一下注意力而已！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一瞬間特別想再叫她個幾聲, 但最終還是憤憤地噤聲了。
畢竟再不知死活開口, 真希換完衣服出來的第一件事, 絕對是奔來揍她。
而她現在穿著浴衣，跑不快。
……可是真希也穿著浴衣誒？
花田千夏眼珠一轉，心底登時蠢蠢欲動起來。
只是她還沒付諸行動，真希已經嘭的一聲猛地拉開門，一雙眼眸銳利地射了過來。
花田千夏：「……」
識時務者為俊傑！
真希穿著一身藍色浴衣，面帶冷笑走出浴室，將換下來的衣服啪的聲甩到床上：「再叫啊。」
花田千夏：不敢不敢。
*
夏日祭熱鬧非凡。
上百個五顏六色的燈籠閃爍著火熱的光芒，神秘而熱烈地懸在眾人頭頂；空氣中菠蘿和西瓜甜香混著淡淡酒味，夾雜炙烤食物的炭火香氣，聞得人食欲大開。
穿著浴衣的男女老少在其中穿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熱烈的神情，紅通通一片，看得人也不自覺臉頰發燙。
花田千夏第一次——記憶中的第一次——到這種地方，抓著真希的手，墊著腳伸長脖子，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簡直恨不得將所有眼前的事物都盡攬眼底，藏進心裡。
也因為她這個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要停下、蹲下仔仔細細觀摩一遍，又和小販主交談一番的興致，等她被輕觸驚得回過神來時，身邊除了狗卷棘，其他人都已經不見蹤影。
少年穿著一件藏藍色浴衣，失去圍脖遮掩，無處可藏的唇角此時正微微上揚，翹起一個溫暖又好看的弧度。
他彎著腰，修長的手指點在少女鬢角，似乎是想幫她整理好稍顯凌亂的發絲。在她看過去時也不顯慌亂，而是繼續勾著她頰邊的頭發，捋到耳後。
溫熱的指尖從她耳尖一觸即離。
狗卷棘直起身，笑著看她。
仿佛在說：「嗯，好看。」
花田千夏縮起手指，心髒咚咚的跳。
她想，自己應該是害羞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份熱鬧到令人渾身發熱的氣氛中，她反而感覺到沒什麼了：「棘。」花田千夏開口，「你有沒有想要的？」
或許是她的聲音有點小，也或許是因為他們一站一蹲，狗卷棘似乎沒聽到她說什麼。
他站著沒動，被紅黃燈籠染得一片光亮的眼眸放在她臉上，目不轉睛。
花田千夏輕輕咬唇。
然後伸手，扯了扯少年的浴衣下擺。
狗卷棘這下明白她的意思。
也跟著蹲下。
「我說。」花田千夏湊到少年面前，又聞到那股熟悉的檸檬香氣。
近在咫尺的視線帶著明顯灼熱的溫度，藏在袖下的手指扣著雙膝，她沒有退縮，彎起眉眼，又問了一遍：「你有沒有想要的？我送給你~」
少女聲音輕柔，眼尾帶著明顯的欣喜。
狗卷棘看得心頭發熱。
他吞咽了下，在花田千夏催促的一句「別看我，快點看想要什麼」中，從然如流，看向面前的小攤。
她是黑色頭發，所以很適合顏色鮮艷的發箍。
而且大概因為她的眼睛是綠色，所以可能連少女自己也不知道，她其實偏愛綠色東西，所以發箍的顏色可以買綠色。
當然，也可以選黃色，搭配她今天的浴衣。
如果是面具的話，選可愛的就好。
那些看起來詭異的不適合夏夏，而且估計她也不會喜歡，非但不喜歡，還會特別嫌棄。
但是……手鏈手鐲耳夾發夾這些也很可愛。
不過她的話，應該會更喜歡那種，在陽光底下閃閃亮亮的東西，所以一些做得比較塑膠的款式就不列入考慮了。
至於其他的……
狗卷棘眼睛轉了一圈又一圈，沉思。
「棘？」
「……棘？」
花田千夏伸手，果斷在少年眼前打了個響指。
狗卷棘猛地回神，望來的眼神圓圓的，似乎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叫他。
花田千夏無奈，小聲嘀咕：「你到底有沒有在看啊？」說著，她舉起手中的東西，「我想給真希他們買這個，你說好不好？」
一個小熊貓掛件。
一個小長矛掛件。
還有一個劍穗。
狗卷棘看著這三樣東西，有點無奈。
不是說給他買嗎？
雖然他剛才也一下子忘記是給自己買……
算了，習慣了。
狗卷棘這麼想著，點頭。
花田千夏心滿意足，又問：「那你呢？」
狗卷棘重新伸手，在那堆小掛件裡挑挑選選，總算從裡頭扒拉出了一條肉乎乎的小蛇，還有一只小貓：「鮭魚。」
「小貓給我的嗎？」花田千夏問。
「鮭魚。」狗卷棘點頭。
「好咧！」
心滿意足地掏錢買下同窗信物，花田千夏拿過小販主遞來的袋子，一邊笑著說了句「謝謝老板」，一邊非常自然地抬起手。
也幾乎是同時，狗卷棘的手伸了過來。
她搭住他的手，一把站起。
而後手部微動，貼著狗卷棘粗糙的手背，將自己的手滑入他的掌心，貼緊，握住。
花田千夏看到了少年微怔的表情。
而原先明明還在她臉上的視線，也因為雙方貼合的掌心垂落，放到交纏的雙手上。
花田千夏指尖一縮。
然後在下一秒被緊緊反握。
似乎是怕她反悔，少年回握力道很大，甚至張開手指，一邊堅定地蹭開她的手指與她十指交纏，一邊卻抬起眸，試探地看向她。
什麼啊……
花田千夏感覺自己渾身又開始發燙。
她很慶幸，夏日祭的燈籠都是以暖色為主。
不然自己這感覺能從臉紅到脖子的架勢，不是全都被狗卷棘看去了？
而且今天她穿得還是嫩黃色的浴衣，紅色配上嫩黃色，是真的很不好看。
「走、走吧！」
花田千夏沒看狗卷棘的臉，她垂著眸，在那驀地綻放的、歡喜到完全溢出的情緒中，磕磕絆絆，口干舌燥地說。
「我、我們去挑你的禮物。」
*
結果什麼都沒買到。
花田千夏牽著狗卷棘逛了一攤又一攤，逛得她頭昏眼花，手心更是熱到出汗，都沒能挑中一個符合她和狗卷棘兩人心意的禮物。
嗯，怎麼說呢。
是符合她心意。
因為無論她挑什麼，狗卷棘的意思都是好看。
一點建設性意見都給不了！
笨蛋棘！
而比起花田千夏的挫敗，狗卷棘理所當然的沒多大感覺。
他甚至還有閑心在她停下後，抬起袖子，輕輕按向她除了薄汗的額頭，安慰道：「大芥大芥。」
只是再熱，那已經汗濕到黏膩的手都沒分開。
花田千夏靠著狗卷棘的手臂，眯著眼讓他擦汗，臉頰微燙地抱怨：「你都給不出什麼意見，你當然沒關系。」
狗卷棘發出輕笑，又是一聲：
「大芥。」
聽語氣還有些無辜，是我真的沒關系的意思。
花田千夏白了他一眼。
然後頭微微後仰，偏頭，沒有固定住的發絲又落到頰邊，輕軟得像是少女的語氣：「給不出意見就不准摸我臉……」
「木魚花！」
花田千夏被快速的一聲氣笑了，正想回話，卻被一道巨大的聲響打斷。
她轉頭。
只見透過絢爛的頭頂，驟然炸開一顆五彩斑斕的光球。「嘭」的一聲，無數光點從天而降，猶如天女散花，霎時照亮原本漆黑的天幕。
而這僅僅只是開端。
伴隨一聲又一聲巨響，一顆顆斑斕的、光彩的煙花在天空絢麗奪目。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靜立注視。
在這炫彩的爆炸聲中，花田千夏心有所感。
她看向狗卷棘。
在那雙仿佛流轉著璀璨光華的紫眸深處，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是她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ok，明天咱們來搞大的~
第74章 【074】（雙更合一）
印像中, 她每次回頭，都能找到狗卷棘。
少年靜靜待在原地，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 也永遠沉默地對周遭投以凝視。
留下清露的嫩葉花草；形態各異的醜陋咒靈；真希、熊貓和憂太訓練時的身影；還有長久聚焦在眸光深處裡的……
她。
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呢？
花田千夏忽然有些難過。
她明知道狗卷棘不能很好地表達自己，就算有文字, 隔著屏幕的限制也給予了他非常大的阻礙。
花田千夏忍不住想。
那些她因為對方「冷淡」而心情不好的時候, 對方真的是冷淡嗎？
會不會發出信息時，屏幕背後的他的表情, 或許是無奈, 又或許是正處於心情不好的時候？
隨著這個念頭而起, 煙花表演也落了幕。
人聲重新喧嘩，氣氛再次流動。
花田千夏緊緊牽著狗卷棘的手，心口隨著濕意連連的掌心發熱之際, 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夏夏！棘！」
是熊貓！
花田千夏條件反射就想放手。
平時她還沒和棘牽手呢，熊貓就能賤兮兮地一番打趣，要是現在被他看到他們手牽在一起, 以後的日子還得了？
不行不行！
絕對不行！
但是花田千夏沒有抽動。
她愣了下，抬眸。
狗卷棘還在看她。
向來隨少女心意走的他, 此時此刻非但沒放手, 甚至在她看過去時，抓著她的手往自己身前帶。
他眉頭微挑, 表情似笑非笑，意思明顯：
想去哪？
花田千夏頭皮一麻。
與她驟然生出熱度的臉頰一同出現的, 還有剛才語氣莫名激動地喊著他們的熊貓。
「我們——」
咒骸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後：
「嗯？」
*
人類這種生物, 大概對沒嘗試過的事, 天然就有一種好奇心。
雖然暫時舉不出例子, 但現下大概也是一種。
「不是，你們把順平也拉來了？」
花田千夏一進房間，就看到端坐在乙骨旁邊的順平，當即輕呼這群不靠譜的：「怎麼能帶著初中生喝酒呢？」
「你不笑的話，這話還有點說服力。」
真希側頭看過來，手裡搖晃著一瓶啤酒：「快進來，然後關門。」
「你們都喝上了！」
「廢話少說！」
花田千夏噘嘴哼了聲，提起下擺噠噠噠跑過去，在離幾人還有一段距離時忽然停下。
然後當著幾人的面，踢掉腳上的木屐。
「舒服！」
赤著腳踩在地上，花田千夏被這冰涼的地板激得渾身抖了兩下。
房內早就開了空調，溫度似乎還有點低。
她墊著腳在地上跳了兩下，適應這個溫度後，迫不及待地跪在真希旁邊，一手撐地，傾身去翻眾人中間的黑色包裝袋。
啤酒的包裝各種各樣。
紅的、黃的、綠色，藍色。
花田千夏挑得眼花繚亂。
不合時宜的選擇困難症又跑了出來。
這個看著可以，那個好像也不錯，真希手上拿的那罐看起來挺好喝的，乙骨手裡的那罐……嗯？
花田千夏眨眨眼，看著遞到面前的啤酒。
乙骨憂太耳朵和臉頰通紅，也沒說話，只是堅定地將自己手裡的啤酒往她面前遞，一幅要給她喝的樣子。
濃郁的酒氣從他身上飄出來，一聞就知道肯定喝了不少。
制止乙骨的，是吉野順平。
明明自己也喝了酒，這位後輩看起來比乙骨憂太清醒得多。
他也看著花田千夏，一雙黑眸亮晶晶的，神色明顯開懷，手卻毫不猶豫拎著乙骨憂太的後領。
然後一開口，就是：「花田前輩。」
小少年一邊以下犯上地將同性前輩往後拖，一邊將手裡的啤酒遞過來：「喝我的。嗝。」
「……」
得，也是一個半醉的。
在她來之前，他們到底喝多少了啊？
花田千夏哭笑不得，掃了眼地上七橫八豎的空酒罐，突然想到什麼，扭頭去看真希。
後者原本還在笑，看見她回頭就一挑眉。
行，這位很清醒。
但讓花田千夏有些意外的是，總算關好門走過來的狗卷棘，只在眾多酒瓶中轉了眼，就彎下腰，拿出最後一瓶黃色罐子的遞給她。
「這個好喝？」
「鮭魚。」
花田千夏接過啤酒罐，高高挑起眉。
狗卷棘摸摸鼻子，也拿起一罐紅的，盤腿坐到地上，之後非常自然地拍拍她的腰，示意她坐下。
花田千夏臉色猛地漲紅，瞪他。
頂著她譴責的目光，狗卷棘單手拉開啤酒口，嘴角含笑，非常自然地和熊貓碰了下。
花田千夏：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她拿著啤酒憤憤坐好，真希也含笑著開了口：「很好，你們兩個是很會啊。」
「嘿嘿。」咒骸喝了口酒。
狗卷棘也低低笑了兩聲。
他今天晚上的心情顯而易見的好，一口酒下肚，比平常反應更快的熱度從肚子飛快躥上胸口，然後看向花田千夏。
雖然亞麻色頭發也好看，但比起淺色頭發，少女果然還是更適合深色頭發。
她正低著頭，頰邊的黑色碎發凌亂，襯得她皮膚越發白裡透紅，秀色可餐。
狗卷棘忍不住又喝了口酒。
不知道少女是不是察覺到他的盯視，也或者是感覺到他的心情，含住啤酒口時臉上的紅越發明顯，連帶著雙唇也顫顫巍巍的。
之後似乎終於忍受不住，斜了他一眼。
眸光含水，眉頭微皺。
似乎有點怨氣，但更多的是嬌嗔。
狗卷棘喉結微動。
然後仰頭，喝了第三口酒。
「說起來，你們回來時，遇到前輩了嗎？」真希一邊喝酒，一邊問。
「那肯定沒有。」花田千夏咧開嘴。
不說狗卷棘和熊貓，就憑她現在的身手，只要鐵了心不想被看到，前輩們肯定抓不住她。
更不用說他們還是偷偷溜回來干壞事。
「不是這個意思。」真希無語，「我是說，前輩們沒找你嗎？」
「啊。」花田千夏反應過來。
她這才想起被冷落了一晚上的手機，但接著就開口抱怨：「好意思說，你們走著走著人全不見了，就只有棘還在我旁邊。」
「二人世界啊，不好？」
「……」
花田千夏一噎，在余光裡的狗卷棘又笑出來時，粗聲粗氣道：「好好好，好得很！」
她掏出手機解鎖，發現即時通訊裡擠滿照片。
大概是猜到她會興奮到忘記拍照——當然她也是真的忘了，以精市前輩為首，文太前輩緊跟其後，兩人拍下的照片少說五六十張：
雅治前輩撈金魚被甩了一臉水，她哥在旁邊毫不猶豫咧嘴嘲笑；
桑原前輩手裡抱著一把槍，面對一牆小氣球，眼神剛毅，表情肅穆；
赤也和文太前輩各端著一盆拉面，弦一郎前輩站在一邊，手裡拿著計時器；
戴著黑金面具的蓮二前輩，旁邊站著的，是戴著醜陋鬼面的精市前輩……
等等。
花田千夏越看越暈乎。
她感覺自己變成一塊棉花糖，軟綿綿、黏糊糊的，不知道靠在了誰的肩膀上，幸福得快要融化。
身邊的交談聲忽輕忽重，忽遠忽近，內容也涵蓋天南地北，但大多數都是在說高專裡的課。
花田千夏眼皮耷拉，邊聽，邊翻照片。
她、她要全部！全部都！
保存、保存下來！
發朋友圈——
花田千夏舔了舔干燥的嘴，腦子漲漲的，然後似乎忽然聽到什麼，眼瞼微抬，揚起下巴。
一份柔軟蹭上她的額頭。
少女眯眼，反應了會兒，慢悠悠的：「棘？」
狗卷棘臉頰貼著她的額頭：「大芥？」
花田千夏眨眨眼，呼吸綿長。
她知道自己該回話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大腦飄飄然的，以致於語言系統也跟著變得輕飄飄。
只是這份輕盈，在真希的聲音中咚的落地了。
「醉了？」
「沒有！」
花田千夏立刻開口。
然後手一伸，不知道撐到哪裡，溫溫熱熱的，還有點緊繃。
她也沒在意，撐好就直起身。
只是坐起來後還是感覺腦子有點重。
少女眨眨眼，再眨眨眼，而後深吸口氣，企圖將身體裡的酒氣和空氣來個大置換：「天吶，酒真的好可怕。」
她才喝多少？就已經這樣子了？
「是你喝太快。」真希語氣涼涼。
「鮭魚。」狗卷棘也點頭。
他伸手，將她已經喝空，卻仍然被緊緊抓住的啤酒拿出來，隨手放到一邊。
「不過夏夏的酒量好像有點差呢。」熊貓說。
「誰說的！」花田千夏立刻開口。
雖然在場所有人裡，數咒骸喝得最多，就連真希都已經喝到背靠著床沿，他仍老神在在地坐著，像個酒神。
但不管如何，花田千夏絕對不會認酒神對自己這個評價：「我至少能對話呢，乙骨可以嗎！」
乙骨憂太：「可以。」
花田千夏：「？」
她瞪大眼，看剛才還企圖將啤酒給她的乙骨。
後者看著她，嘴角帶著靦腆的笑：「剛才不好意思。」再一看，他手裡拿的已經不是啤酒，是一罐七喜。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去看真希。
「為什麼你沒感覺？」
大家不都是第一次喝嗎！
真希挑眉：「為什麼我一定要有感覺？」
花田千夏理不直氣也壯：「因為應該有啊！」
真希嘴角一抽。
然後看向狗卷棘：「給我看好了。」
後者笑了，點頭：「鮭魚。」
真希看著他這個表情，直接翻白眼。
熊貓在旁邊直樂：「叫錯人了啊真希。」
「滾，戀愛腦給老娘死。」
「哈哈哈哈哈！」
不過經過這麼一鬧，花田千夏酒醒了大半。
應該與能力有關，咒術師對酒精的耐受程度雖然因人而異，但比普通人要更會控制身體的他們，只要不是真的完全喝到爛醉，恢復起來也比普通人快。
只是……
花田千夏深吸口氣，抱著自己甜滋滋的七喜，堅決搖頭：「我不喝了。」
那種飄飄然的感覺實在太可怕。
身體都好像不受自己掌控。
顯然，乙骨憂太和吉野順平也這麼想。
那麼就只剩下真希、狗卷棘和熊貓。
真希倒是無所謂。
但她對這個興趣不大，程度大概與花田千夏喝的冰綠茶類似。
狗卷棘也是無所謂。
只是他也不能一個人干完剩下的八瓶。
雖然可以和熊貓一人四瓶，但對於差不多喝了一晚上的他們而言，這個建議光是被提出來，都有一種詭異的人渣感。
於是問題來了。
一，他們不能不喝完，畢竟這是花真金白銀買來，雖然出任務的報酬很豐厚，但也沒有浪費的道理；
二，如果不喝完，被網球部的前輩們發現，花田千夏竟然跟著他們一起喝酒……
「會被訓得很慘的。」黑發少女嚴肅點頭，端著一張沉痛的臉，「我們所有人都會。」
「你倒是對自己挺有自知之明。」
於是一群人只能想辦法。
最後是熊貓在手機app裡找到一款，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
「規則我們轉變一下，先從app裡隨機生成一個大冒險，然後酒瓶轉到誰，誰就去完成。如果不敢的話，就喝酒，每次三口。如何？」
花田千夏舉手：「為什麼只有大冒險？」
熊貓哦了聲：「因為有的人胡說八道能力太強，很難判定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花田千夏：「……？」
行——
她就當這句話是在誇自己了。
在沒有異議之後，所有人都湊到熊貓放在中間的手機屏幕邊，而作為發起人的熊貓，伸出自己熊爪，在開始按鈕上一按：
「全員大冒險：從左邊開始用嘴傳遞紙巾！友情提示：傳遞完成後雙方嘴裡都必須要有紙巾；以及至少所有人都要完成一輪哦~」
所有人：「……」
花田千夏率先鼓掌，比了個大拇指。
真希：「哈，真棒。」
狗卷棘：「鮭魚。」
乙骨憂太：「嗯。」
吉野順平：「熊貓前輩……」
熊貓：「這不對！！！」
咒骸捧著手機，渾身的毛都要炸開了：「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題目！這不科學！」
而且要知道為了增加游戲刺激度，他們剛才還調換了位置，兩個男生中間穿插一個女孩子，而熊貓的左邊……
他轉頭，對上真希的死亡微笑。
天要亡熊——！！！
結果這游戲，從熊貓開始就直接喝酒。
真希敢傳是敢傳，但乙骨憂太不敢接，於是他也喝；再下來是吉野順平。
兩個男生之間還是能玩的。
乙骨憂太叼著紙巾的一頭，下巴微仰，臉頰不知道是因為喝酒還是尷尬，紅成一片。吉野順平的臉頰也在泛紅，他小心地張開嘴，隔著老遠，咬住紙巾另一端。
花田千夏緊張地看著。
畢竟吉野順平接下來就是她了。
這個大冒險的游戲規則裡說，紙巾傳遞完成後，雙方嘴裡都必須要含有紙巾。
也就是說，紙巾並不是整張傳遞，而是下一個人從上一個人嘴裡，將紙巾撕下來。
乙骨憂太咬的是整張紙巾。
而吉野順平最壞，也能撕下大半——
熊貓：「哦！！！」
真希：「靠。」
狗卷&乙骨&吉野：「……」
花田千夏臉騰的紅了。
她看著幾乎含在順平口中，那可能還沒指甲蓋兒大的紙巾一角，熱氣熏得話都說不利索：「順、順平，你怎麼回事啊！」
「前、前輩……」
如果說吉野順平剛才的臉是泛紅，那麼現在，已經幾乎紅成豬肝色。
但讓花田千夏更加眼前發昏的，是他開口說話時，那黏在牙齒間的片狀紙巾還在隨之挪動，被舌尖無意識一頂，就立刻黏在舌尖。
少年僵住，紅色已經蔓延到脖頸。
花田千夏扶額，決定喝酒。
氣味濃厚的液體順著喉管落下，少女捂了捂自己有點鼓的腹部，感覺只是輕輕一按，都能聽到裡頭在輕輕搖晃的水聲。
不過很快，她就咋吧咋吧嘴，迅速舔了下嘴唇，看向手上的藍色酒瓶罐。
果然還是黃色罐子的比較好喝。
更甜一點，還有點水果香氣。
花田千夏摸了摸自己的臉，燙得厲害。
她深吸口氣，叼住新的紙巾，轉向狗卷棘，眼睛有些不自在地盯向對方的蛇目咒紋。
結果很快，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因為蛇目旁邊就是嘴唇。
狗卷棘的嘴唇有點薄，卻也有肉，顏色粉紅，帶著點水潤，可能是因為剛才喝了酒。
張開唇時，露出的舌頭很紅，帶著更加明顯的水漬，若隱若現地閃著微光。蛇牙咒紋在中間浮現，在他吐出舌尖時，存在感十足地卷著檸檬香氣向她打招呼。
花田千夏呼吸凝滯，渾身僵硬，以致於自己雙臂被人握住也沒有反應。
她垂著眸，看著已經張開嘴，似乎想要咬住紙巾另一端的狗卷棘。兩人皮膚之間的熱度不斷攀升，像火爐一樣在烘烤她的大腦。
怎麼還不叼走啊……
花田千夏藏在口中的牙齒咬住紙巾。
對，就這樣叼走，像乙骨傳順平那樣，兩人各自咬住紙巾的一角，盡最大程度地遠離彼此。
花田千夏迷迷糊糊地想，齒尖用力，而後。
咕咚了一聲。
這仿佛是道響鐘。
花田千夏猛地對上狗卷棘的紫眸。
幾乎是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熱度猛地襲向她的下腹，而原本靠下的狗卷棘也立刻直起身，側過頭，毫不猶豫地張嘴，一把叼住她嘴唇旁邊的紙巾。
啊啊啊啊啊！
花田千夏大腦尖叫著想後退。
卻被襲上後頸的火熱掌心按住。
她頭昏目眩，覺得渾身都被灌入濃郁的檸檬香氣，臉上是揮之不去的、略顯粗重的呼吸。
最明顯的，還是那隨著輕輕扯動的紙巾，而無法避免的、在她臉上來回移動，甚至來回輕觸唇角的另一份濕熱柔軟。
或許幾秒，也或許幾分鐘。
那份濕熱的柔軟才退了開來。
新鮮的空間灌入花田千夏鼻尖，激得她渾身冰涼，滿是熱汗，無法克制地張嘴喘氣。
她愣愣地看著退開的狗卷棘，後者的手還放在她的後頸，揉捏的動作，像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奶貓。
然後，亞麻發色的少年才轉向熊貓。
熊貓放下手機，笑得那叫一個□□。
但是他沒能叼走狗卷棘嘴裡的紙巾。
因為狗卷棘舉起手豎在他面前，制止他的靠近後，扯下紙巾團吧團吧握在手裡，拿過啤酒仰頭灌下。
「喲喲喲~」熊貓陰陽怪氣地叫。
「呵。」真希也發出一聲輕笑。
第二個大冒險就比較正常了。
是脫一件衣服持續到結束。
轉到的是現場唯一特級。
只穿著浴衣的乙骨憂太：「……」
他默默討了瓶酒，打開，喝下。
然後熊貓抽到了，全場挑一位異性，鼻尖對鼻尖並且對視一分鐘。
他看著這個題目，選擇喝酒。
第三個大冒險是親左邊數起的第三個人的臉。
幸運兒又是我們的一年級特級。
乙骨憂太看看這個題目，又看看狗卷棘。
後者雙手撐在身後，咧嘴一笑，下巴往他腳邊已經打開的啤酒一挑，意思很明顯，不給親，喝。
乙骨憂太：行。
進行第四個挑戰的，是吉野順平。
他要抱著正對面的人的大腿唱情歌。
熊貓默默看著對准後輩的瓶口，伸出一條毛茸茸的腿：「不一定要唱情歌，可以唱別的。」
吉野順平往上一抱，張口就是恐怖童謠。
所有人：「……」
玩到最後，幾乎所有人都有那麼一兩輪得喝酒。其中，乙骨憂太是重災區。
明明他不想喝，結果玩下來，喝最多就是他。
反倒花田千夏喝得最少。
她甚至還很有閑心用酒潤口，別人喝酒是懲罰，她喝酒是解渴，就是喝到最後，又有點迷糊了就是。
而且……
花田千夏撐著地板，搖搖晃晃站起來。
「花田同學？」
「花田前輩？」
「夏夏？」
「我去廁所。」花田千夏捂著肚子，皺著眉有點痛苦，「我喝太多了，然後又一晚上沒上廁所。」
「可是真希在洗手間？」
「那我回房間去上，很快回來。」
花田千夏擺手，回身時晃了下，又立刻站穩。
然後馬不停蹄地奔房間廁所。
紓解的感覺好到不行，花田千夏甚至覺得上完廁所後，自己原本昏沉的大腦都變清醒起來。
再搭配冰涼的水，真的是要多清醒就多清醒。
擰上水龍頭，她抬頭看了眼鏡子裡的自己。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倒映在鏡中的少女雙頰粉紅，染得眼尾也是，活像是有人將胭脂打翻在她臉上，襯得她整個人嬌艷欲滴。
小美女！好看！
花田千夏衝鏡中飛了個媚眼，轉身出浴室。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看到狗卷棘。
當然更沒有想到，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她就被迎面而來的少年推回浴室。
噠的一聲輕響。
花田千夏眼睫一顫，抬起雙眸時，一道陰影已經迎頭壓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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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忙吖手榴彈加更
玉藻前的巫女火箭炮加更
*
我怎麼感覺我越欠越多呀……（撓頭）
問題不大，我今天有約先出去吃飯，看看今晚回來多少點，有沒有空寫下一章。有的話我就給大家寫上~
第75章 【075】
花田千夏覺得自己要被燒死了。
她瞳孔渙散, 渾身無力，整個身體都依靠著卡在腰間的雙手支撐。睫毛、眼睛、鼻子都濕淋淋的，熱氣不斷從唇間溢出, 又被毫不留情地吞吃。
於是熱意便從臉頰開始，到耳垂, 到頸側, 如同灼灼的壁爐，與少年毫不掩飾的輕喘一起, 在她腦海中慢慢炙烤。
好熱。
不舒服。
花田千夏迷迷糊糊地張嘴。
「棘……」
她本意是想讓少年放開自己。
卻不想似乎是行了個方便。
「乖。」
熱意擠了進來。
燒進口腔的滾燙不可思議的濕軟, 又令人費解的堅韌。是哪怕她合並齒關, 也無法咬住的滑膩。
而幾乎在花田千夏咬住瞬間。
她聽到了更加粗重的低喘。
緊跟著濃稠的水意。
像只小狗總算找到最心愛的骨頭，也像亞當夏娃最終無法抵抗蘋果的誘惑，少年側著頭, 如此愛不釋手，甚至懶得掩飾那泛濫的口水聲。
黏稠的、滑膩的。
是她想要費勁去咬住，不想讓它動彈的。
花田千夏混混沌沌, 剛想用力關合牙齒，兩根滾燙的手指已經先一步撫上了她的下巴。
接著, 她看到了狗卷棘的紫眸。
天底下最凶的狂風巨浪被半闔在那雙紫色海洋中, 潮紅的水色從少年眼眶溢出，臉上、眼睫上都掛著濕漉漉的水汽。
他望著她, 眉心輕攏，熱得似乎比她還難受。
「別咬。」
「張嘴。」
花田千夏不受控制地張開嘴。
接住的是長驅直入。
再次哺入口腔的氣息滾燙而潮濕, 泛著讓人頭昏目眩的檸檬香氣，一下一下狠狠掃過她的舌面, 又卷起她顫抖的舌尖親密蠕動, 夾雜著微凸的觸感。
好……
可怕。
花田千夏無法抑制地顫抖。
強烈的入侵感讓她呼吸變得更加困難, 彙聚在眼眶的火熱，也總算在這一刻啪的聲落下。
肆虐的氣息瞬間停滯。
花田千夏吸著氣，濃稠的涎水在齒間、舌尖淤積，在即將溢出的那刻，被狠狠舔去。
然後慢慢撤離。
但那股氣息到底是不甘的，完全離開之際，又狠狠頂著她的舌頭攆了一下。
花田千夏肩膀都拱了起來，哭得立刻更厲害。
她好像天生知道怎麼拿捏這個企圖入侵領地的敵人，直到對方完全退開，還張著嘴，啜啜泣泣的，好不可憐。
掐在腰間的雙手緩緩攀上後背。
不同於落入腰間時，掐得少女回不過神的力道。那雙手搭在她的後背，帶著強烈的撫慰意味，一下跟一下，很溫柔，很輕盈。
像收起毒牙的蛇，只是親密挨著。
「大芥。」
一道低啞的聲音從耳邊落下。
與此同時，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她的脖頸。
「大芥。」
少年聲音低啞，呼吸很沉，像剛從睡夢中醒來，有些慵懶，但更多的是有些懊惱與無奈的嘆息：「……沒事了。」
「乖，沒事了。」
*
花田千夏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被一條大蛇牢牢纏住，不得動彈。嘶嘶作響的滾燙蛇信從臉頰一直到耳尖，又從耳尖到耳垂，最後順著下巴，挪到唇角。
她嚇得直哆嗦。
眼淚決了堤般從眼角滾出，但泄出雙唇的抽泣與嗚咽卻很輕，像只剛出生的小奶貓在輕輕叫喚。
叫得她清醒時頭都是昏的。
屋子裡亮得刺眼。
花田千夏茫然地躺在柔軟上面，只覺得渾身都疼，特別是頭。
除此外，她還嗅到空氣裡彌漫的味道，濃重，惡心，聞得人忍不住想吞咽。
直到一道聲音傳來。
「醒了？」
她反應了會兒，慢慢看過去。
一名紫發少年坐在床邊。
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雖然眼鏡擋住了眼睛，但花田千夏知道，對方現在一定在盯著——
她呼吸忽地一頓，張嘴。
「哥……」
嗓音啞得她立刻閉嘴。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在大腦意識到自己喝酒被柳生比呂士發現時，花田千夏並沒有覺得很慌亂，而是在連連吞咽後，第一時間：「我再也不喝了……」
少女扁起嘴：「頭好痛，好難受，想吐。」
柳生比呂士：「……」
他露出了「想罵但不知道如何開口」的表情。
花田千夏吸吸鼻子，然後嘆出一口長氣。
她聽到了同款嘆氣。
然後是哥哥的一句：「起來喝點醒酒湯。」
少年站起身，將哼哼唧唧的少女抱起來。
花田千夏渾身都是軟的，被撐起來放在床頭，雙手捧著臉，只覺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間都是濃重的酒味，心髒的跳動沉重但卻詭異地無法觸底，難受得她直想哭。
怎麼會這麼難受。
少女頭又暈又疼，只恨自己怎麼會醒來。
都怪那個噩夢……
花田千夏眼皮耷拉，背部弓著，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感覺完全喪失了對周遭反應能力的自主權。
一碗湯被端到面前。
花田千夏垂眸，看向湯面上浮起的燈光，感覺腦子裡有一根弦被緩緩抽動，像是被解開的繩索，將眼前的光亮化作一幅景像。
她看到了天際的一輪圓月。
圓月之下，黑發青年手握長刀，目光怔怔。
他望著她的方向，瞳孔緊縮，似乎難以置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是誰？
花田千夏頭腦昏沉。
可是伴隨著這個疑問，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響在花田千夏心頭：
你認識他的。
可我怎麼會認識他呢？
花田千夏緩慢地呼吸。
你認識他的。
我認識他嗎……
花田千夏呼吸開始急促。
你認識他的。
我……
我認識他的。
疑問落地，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如同洪水傾瀉而下。強烈的哀戚翻湧咆哮地撞向花田千夏心門，咚的一聲，砸得她心頭猛地一顫。
她想起來了。
這是——
花田千夏呼吸霎時急促。
而伴隨著這股潮水般的悲傷氣息，地獄之門也仿佛被推開了一角，從中流露出些竊竊私語。
斷斷續續的、不可名狀的。
尖利，嘈雜，混亂，還有強烈到窒息的壓抑和渴望。
惡鬼在爭食。
而站在面前的黑發男人——
她的爸爸。
就是他們在爭鬥的對像。
*
徹底清醒已經是第二天。
花田千夏根本沒時間去糾結這個記憶。
因為……
「所以，」她環抱雙膝，蹲在趴了一片的自家同窗面前，「你們用全集中呼吸·常中，和前輩們來了個……」
少女抿起唇：「網球車輪戰？」
然而壓根沒人回答她。
就連真希也只是望著天空，渾身是汗地沉默。
花田千夏更加用力抿唇。
她蹲在真希旁邊，眼睛盯著對方的綠色發尖，內心掙扎了一下，才目光發熱的，慢慢往旁邊挪去。
亞麻發色少年大字躺在地上，胸膛用力起伏。
所有人裡，好像他是最嚴重的。
不算咒骸，而如果說真希、乙骨和順平只是無法說話，那狗卷棘就是雙目呆滯，眸光渙散。
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擔心，他下一秒是不是會就這樣翻起白眼。
但他到底沒有翻白眼。
而是察覺到什麼，眼睛往下一放。
花田千夏瞬間收回視線。
她更加用力抱住雙膝，臉頰泛紅，腦袋微垂，眼觀鼻鼻觀心地盯住真希的下巴，大有一副要將其盯穿的架勢。
只是口腔內，到底還是又開始冒水。
粘稠的、滑膩的。
想咽，又在零點一秒內忍住。
少年宛如實質的眼神熱烈得讓人無法忽視，但花田千夏就算臉頰再燙，也還是頑強地忍住了看回去的念頭。
她死死盯著真希，腦子開始亂七八糟地想。
據說，這場車輪戰，是柳蓮二提出來的。
美名其曰可以檢測網球部成員們的訓練情況，以及出於不讓高專的各位因為他們而落下太久日常訓練的目的，進行的一場「友誼」賽。
花田千夏自然不知道具體過程。
但對本來就已經習慣全集中呼吸·常中的他們而言，能落到這個下場，估計整個過程基本可以用幾個四字詞語來形容。
目不忍視。
喪盡天良。
慘絕人寰！
而且好像三巨頭還是主力來著。
花田千夏想到這裡，沒忍住笑。
真希大概也是真的累，自己都這樣子笑了，她也只是眼睛動了動，掃了她一眼，又繼續沉默。
於是花田千夏笑得更放肆。
但為了避免自己之後被算賬，她非常殷勤地起身，接過熊貓買回來的水和吸管，擰開瓶蓋，插/好吸管，湊到真希旁邊：「來來，喝水水~」
真希「嘶」了一聲。
她眯起眼，瞪向花田千夏，開口：「好好說話。」
「……」
好家伙。
花田千夏直呼好家伙！
怪不得這位天與咒縛不說話！
聲音都啞成這樣了？！
這一刻，花田千夏簡直對柳蓮二肅然起敬。
不愧是那個她只在他手底下補過兩節，最多不超過三節數學課，就深刻明白對方不能被招惹的男人！！！
所以前輩們到底為什麼會知道他們喝酒？
畢竟當時的時間不算晚，前輩們不會那麼快回來。他們也是吃准這點，才敢這麼肆無忌憚。
對於這個問題，咒骸沉痛：「這個要問你。」
花田千夏滿腦子問號：「為什麼問我？」
然後她看到了擺在房間裡的四把刀。
整整齊齊、或長或短，以及從他們身上傳出來的，程度不一的興高采烈。
花田千夏：「……」
好的，她好像知道為什麼了。
但是不對啊——
他們不應該是跟她站在一邊的嗎！
哦，不對。
花田千夏一秒冷靜。
如果從下場看，他們的確是與自己站在一邊。至少在她的同窗被訓到爬都爬不起來時，她還算完好無損。
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人嘛，真的不能存在僥幸心理。
第三天，花田千夏難得比真希起得早。
昨夜似乎下了小雨。
窗外，高大的落葉松和白樺樹遍布山間，濕潤的霧汽繚繞在巍峨的山峰之間，細細密密，絲絲縷縷，纏綿不斷，綿延不息。
少女心情極好，雙手往身後一背，就晃晃悠悠地出了大廳。
她本來准備找點吃的，卻沒想遇到柳蓮二。
棕色頭發的前輩長身玉立，似乎也剛洗漱完畢，整個人看起來與山林一樣泛著濕氣。
「千夏。」
「蓮二前輩早！」
柳蓮二看著她，停頓一秒。
花田千夏微微抬頭看他，不明所以。
正當她奇怪他的情緒怎麼好像有點想笑，但表情卻看不到任何動靜時，聽到了這麼一句：
「徹底恢復過來了？」
啊，原來是關心啊~
花田千夏立刻露出大大笑容：「嗯！」
只是她這個笑意還沒完全落實，就見柳蓮二非常爽快地點頭，說：「那你今天准備一下，將昨天落下的車輪戰補上。」
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你們等急了，趕在出門前先把這章給你們放上來~
第76章 【076】
如果讓八月中旬的花田千夏再來回憶八月初的日子, 她絕對會在悵然一番後，跟你來一句：
「做人吶，真的不能高興太早。」
先不說她現在, 如何與同窗們一起帶著前輩們訓練，還要被反過來訓練到爬都爬不起來。
但在合宿結束的前一天, 為了犒勞辛苦的彼此, 由幸村精市做主，所有人總算得到了整個合宿中, 第二場以休息為主的活動。
那就是泡溫泉。
花田千夏直接振臂高呼：「萬歲！」
她真的不想嘗試在保持全集中呼吸·常中的情況下, 戴著五千克的鐵板進行200圈熱身, 100組間歇200米全力跑，200組高抬腿和波比跳，以及500組俯臥撐之後——
拿上球拍站在球場中央。
與前輩們打網球了！
誰能想到他們這些, 要耐力有耐力，要力量有力量，甚至還有超自然能力的一群人！
竟然打不過只學了全集中呼吸的網球王子啊！
竟！然！
打！不！過！啊！
花田千夏在連著兩天被打趴——是的, 她甚至不信邪，第一天被打到懷疑人生之後又去挑戰了一遍, 然後又被打趴——之後, 哭著理解了比賽中，有些學校為什麼能在抽到立海大後, 直接集體棄權。
這些人一上網球場就變了個人啊！
那些在場外酷炫無比的風火雷電雨，真到場上, 耀眼？不存在的。壓迫？那是真的。
花田千夏絕對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害怕。
但是不管怎麼樣——
今天不用再打網球的感覺真好呀~
花田千夏靠在湯池邊, 半眯著眼, 下巴輕輕挨著交疊起來的雙手。她的鎖骨之下, 幾乎整個身體都浸在溫熱的水池中，端的就是一個舒適愜意。
而在她腦袋旁邊，兩杯顏色鮮艷的飲料靜靜擺在地上，是特地點的果酒。
特別注明：無度數那種。
花田千夏是真的怕了酒精。
有些事情，嘗過一次就足以。
「睡著了？」一道女聲突然傳來。
「沒有~」花田千夏答，接著睜眼，側過頭。
印入眼簾的，是一對纖細的腳踝。再往上，小腿部位的線條優美流暢，看得黑發少女咧開嘴，嘻嘻一笑：「真希的腿真好看~」
真希眉頭一挑，看向靠在岸邊的少女。
雙眼迷蒙，臉頰微紅，水色在她潮紅的雙唇上反出一片晶瑩，白得扎眼的皮膚上，只有穿過脖頸的兩條綠色細帶，與盤起的丸子頭一起，被霧氣蒸得透出一股水汽。
論好看的話。
她這位同窗是真的沒有一點自知之明。
對其他人不知道，但對狗卷棘……
這幅畫面絕對夠看。
「真希？」花田千夏奇怪地出聲。
她看著又扭頭走出的真希，伸長脖子，然後才看到對方重新走了進來，雙手拿著各自的手機。
「誒？」
「你之前不是說要拍照嗎。」
「啊！哦哦哦！」
花田千夏微微直起身體，伸長手，接過真希遞來的手機，被底下晃悠的小貓掛件啪的嚇打到手上：「你不提一下，我都差點忘了。」
她其實不是個很記得拍照的主。
以前網絡上曾經流行過一句話，叫做「相機先請」，大意就是說吃飯之前先拍照，去到一個地方就先留下照片。
但花田千夏完全不是。
雖然有的時候會突然心血來潮，來一段時間朋友圈，拍一段時間照片；但當這段情緒過去，她又會恢復到那種，嗯……
以眼丈量世界，以腳丈量地面的風格。
就像之前信誓旦旦，自己會在人生第一次夏日祭中拍下很多照片。但其實當真的到了夏日祭現場，她滿腦子也只剩下：
哇，這個好漂亮~
哇，這個好可愛！
哇，這個看起來好好吃哦~
比起留下紀念，她更傾向於記住經歷。
然後再將那些經歷內化成自己的驅動力。
而且……她的分享欲其實很有限。
有時候給了一個人，就沒辦法給更多人了。
將相機找出來，花田千夏調整了下兩杯果酒的角度，舉起手機。
哢嚓哢嚓兩聲輕響。
她低頭點開照片，覺得還可以，正想拿給真希看，卻沒想一抬頭，就看見對方對准了自己的手機攝像頭。
哢嚓。
花田千夏眨眨眼。
然後朝真希的方向，眉開眼笑地伸出兩根手指。
「嘿嘿~」
真希也笑了。
又是一聲哢嚓。
「我看看我看看！」當完模特，花田千夏興奮地抬高手，想將手機要過來，「讓我看看拍得好看嗎！」
真希拿著手機：「你確定？」
花田千夏疑惑一瞬：「確定？」
然後真希給了。
花田千夏拿過來一看。
「……」
「……真希！！！」
正在下水的真希發出一聲嗤笑：「干嘛，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我又不是要看這個！」
花田千夏本來就被蒸得渾身發熱，現在整個身體更是燙得直衝天靈蓋。
她捏著真希的手機，都有些喘不上氣了：「我以為你是自己拍來看……」
對於她這句小聲又羞恥的抱怨，真希直接笑出聲：「我又不是女同，我沒事拍你只穿著泳衣的照片干嘛？」
「那你也不能直接拍給棘啊……」
「嗯？狗卷沒看過你這件泳衣？」
「他為什麼會看過啊！？」
真希高高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們倆剛才不是在外面都撞上了？你沒給他看？」
「所以為什麼我會給他看泳衣啊？」
「你們倆不是已經在一起了？」
「……」
「干嘛？看你這表情。」
真希雙眉揚了起來：「沒在一起？」
花田千夏也不知道自己別扭什麼。
她鼓起臉，聲音細如蚊蠅：「應該吧……」
「是應該在一起了，還是應該沒在一起？」
真希的眉毛落了回去，說出的話無端透出一股大姐大氣息：「如果沒在一起，我就要拿著刀去砍人了啊。」
「別別別！」花田千夏趕緊阻止，雖然知道真希是開玩笑，「應該是…在一起了？」
「所以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就那麼回事？」
真希看起來更想砍人了。
還是兩個人一起砍那種。
花田千夏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本來想抓頭發，舉起手才想起自己兩只手都抓著手機，又見真希似乎沒想繼續拿手機，就將她的手機放到岸邊。
放完後，又覺得自己也好像用不到手機。
真希冷眼看她像只蜜蜂，一會兒把手機翻到正面，一會兒又將手機背面朝上；一會兒又調整手機位置，從這邊拿到那邊，從那邊挪回這邊。
看似忙碌得不亦樂乎，實則就差在那粉嫩的臉蛋刻上兩個大字。
——逃避！
但是再逃，又能逃到哪去。
真希出聲：「忙完了嗎？」
第三次調整手機的花田千夏停住了。
「不想說也無所謂。」
深綠發少女靠坐在湯池邊緣，神色淡淡：「反正如果被欺負了就告訴我，我去砍人。」
氣氛安靜下去。
真希垂著眼，等了片刻。
果然，幾秒後，黑發少女小心翼翼、充滿試探的問話就在氤氳的白霧中響起：「真希，你說的欺負……」朦朦朧朧，不太真切，「具體指的是什麼程度啊？」
又過了幾秒。
水聲突然大噪。
花田千夏瞪著眼看站起身的少女：「真希？」
真希一言不發，抬起一條腿踩在岸邊，在即將成功上岸時，被似乎回過神來的黑發少女猛地抓住手。
「你去干嘛啊！」
「砍人，不夠明顯嗎？」
夠！但她沒想到真的是自己猜的那樣。
花田千夏抓著真希的手，哎呀哎呀地將人扯回來：「我沒有……」她頓住，不小心又泄出了一點不確定，「被欺負啦？」
「……」
「誒真希！！！」
「不放手連你一起砍了啊花田千夏？！」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來晚了！
今晚搞到很晚才回來，明天試著給大家來一發粗長！！（握拳）
第77章 【077】
時間緩慢地流動。
私人女湯池裡, 少女原先磕磕絆絆的細軟嗓音越來越順暢。在蒸騰的霧氣中，花田千夏耷拉著腦袋，盯住胸前擴散開的一圈圈水紋, 苦惱地說：「所以我想……」
「我們應該是在一起了吧？」
真希默了片刻，無語到極致竟然是想笑。
「這就是你最近躲他的原因？」
「這麼明顯嗎？」
「瞎子才看不出來。」
花田千夏鼓起臉, 嘟囔道：「那誰讓他……」她想到那天晚上, 臉頰又開始被滾燙的熱度侵襲，「誰讓他那樣子親我。」
「嘖, 沒想到啊。」
「什麼？」
真希頓住, 接著輕笑。
她將有些長的劉海順到耳後夾好, 然後才伸長手，去勾放在花田千夏腦袋後面的其中一杯果酒：「這麼純情？」
花田千夏眨眨眼，忽然明白過來：「真希！」
「干嘛, 我說錯了？」
「……」
莫名有種被看不起的感覺。
花田千夏不服氣：「就算說對了，那我們才剛…剛交往第一天！不是，甚至都沒到一天, 他就這樣子親我，你就覺得他對了嗎？」
「你可別給我扣帽子哈, 我沒有說他對, 但我也不覺得他有錯。」真希抿了口酒，將它放到自己手邊, 舒展雙臂，「喝了酒, 又是自己喜歡這麼多年的女孩，好不容易對方也有點喜歡自己, 狗卷能在最後關頭忍下來, 已經對你很循序漸進了。」
花田千夏不滿：「你就幫他說話。」
「只是能夠理解甚至佩服而已。」
「可是他沒告白啊？」
「所以你為什麼要糾結告不告白？」
真希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果然和熊貓說的一樣, 你這小腦瓜子，總會在我們想不到的地方糾結一些無聊的事——」
她突然頓住，隨即「啊」了一聲：「害羞？」
花田千夏頭皮當即一麻。
就聽真希已經笑開：「好家伙。」
花田千夏想反應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為真希的表情已經明晃晃地給事件定性，她就算想狡辯，也無濟於事。
——何況她本來就是在害羞。
黑發少女賭氣地轉身，背對真希，拿過酒杯，想都不想地喝了一大口。
微甜的冰冷飲料輔一下肚，就激起一陣從內裡帶出的涼爽，她打了個抖，火熱的大腦冷卻一瞬，又在漂浮的霧氣中慢慢回升。
花田千夏咋巴咋巴嘴，又喝了一口。
回味悠長甘甜，還挺好喝。
於是不知不覺一杯下肚。
「喝完了？」
「嗯。」
花田千夏舒服地長出一口氣，將空酒杯放回托盤，才重新靠著岸邊坐好。
泉水輕盈地從身邊而過。
她抬手，將黏在頰邊的頭發順到腦後，眯著眼於朦朧中長長吸了口氣，再慢慢嘆出：「如果日子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是啊。」難得的是，真希竟然搭腔了。
她們又安靜片刻，真希再次開口：「你是不是就差兩把刀？」
「是。」
黑發少女抬起手，拂過面前的泉水，眼眸低垂：「一把三日月宗近，一把一期一振。」
「都是太刀啊。」
「嗯。」
「那你要開始練習太刀？」
「下學期就開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裡的氣氛太過輕松，花田千夏在短暫沉默後，突然開口：「其實……」
她盯著水面，嘆氣：「我有點怕。」
「怕？」真希語氣驚奇，像是聽到天方夜譚。
「嗯。」花田千夏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但她現在仔細想了想，「不對，也不是怕，只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不知道怎麼做。」真希的語氣落了回去，意味不明地重復了一遍，「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做，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復仇成功？」
「能不能復仇成功。」
花田千夏抬起手臂，看著晶瑩的水從指間墜落，輕輕打向水面：「而且我總覺得，這裡有什麼地方很古怪。」
所以導致她對即將到來的事……
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確定感。
所以她無法肯定，找齊刀劍之後，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帶著刀劍，重新殺回時之政府。
殺回去之後呢？她能做什麼？
將父親遭受迫害的事情大白於天下？還是將刀劍付喪神和溯行軍之間的聯系公之於眾？
「要說說嗎？」
「……嗯！」
花田千夏從最近的記憶說起。
然後說到自己拿出父親的日記本時藥研的反應；再往前，從長谷部記憶中窺得的溯行軍來歷，還有最後，在兩次被襲擊過程中，只要付喪神出現，就幾乎一邊倒的戰況。
說完這些，她苦惱地總結：
「這些事單拎出來，其實都不會顯得那麼奇怪。但偏偏將他們連起來，又會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特別是那個夢。
不對，也不能說是夢，就是看到。
就像她看到那個半邊臉都被紫黑霧氣遮掩的少年那樣，她在付喪神的記憶中，看到了爸爸的樣子。
——而爸爸那個表情，真的很難不在意。
還有那句「不可以去找他們」……
真希也陷入沉思。
然後突然開口：「把我當成時之政府。」
「嗯？」
「在我第一次派出溯行軍的時候，我就知道，溯行軍無法對你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對！」
「那麼我再派第二次的理由是什麼？」
花田千夏眨眨眼：「試探我現在的實力？」
「符合邏輯嗎？」真希說，「你說把怪送到面前給你刷經驗，我都覺得更合理點。」
花田千夏抓抓頭發：「那不可能啊。」
「對吧，你也覺得不可能。」
真希沉思片刻，忽然開口：「咒術界那群老不死，他們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或者事情超出他們的掌控。咒力不強的就是廢物，沒有術式的就更是廢物中的廢物，特別是女性咒術師。在他們眼裡，就是低賤的存在。」
花田千夏眉頭狠狠皺起：「啥玩意兒？」
「沒錯，就是這些個玩意兒。」
真希肯定道：「所以我的存在，幾乎疊滿了所有高層不喜歡的buff。我想當上一級咒術師的想法，某種程度上也是在挑戰整個咒術界的權威。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他們會為了讓我練手，給我派很多任務嗎？」
花田千夏下意識搖頭，但又覺得不對。
只是她的疑問被真希堵住了：「失去掌控。」
那這下對了。
雖然說如果想讓真希知難而退，直接派發高難度任務下來就可以。
他們篤定她無法祓除，但是萬一呢？
如果被真希成功了呢？
那她的存在，就是對整個咒術界的挑戰。
而花田千夏現在的處境……
和真希其實是一樣的。
「我好像知道哪裡古怪了。」
「說說。」
「首先，我們假定時之政府是咒術界，而我和我父親，大概就是所謂的挑戰他們權威的人。」花田千夏微頓，「而且我父親還是已經挑戰成功，或者說已經接觸到了一點根本，不然他們不會給他冠以叛徒的名號。」
「嗯，繼續。」
真希伸手，將酒杯上的果酒一飲而下。
花田千夏語速有點慢，她一邊思索，一邊說：「我父親已經被他們派來的溯行軍殺死，現在輪到我。而在明知道已經沒辦法殺死我的情況下，竟然不是派人過來與咒術界交涉；或者派個審神者來殺我……這不就相當於，咒術界明知道你會成功威脅他們根基，卻仍然放任你自由野蠻地生長？」
她頓住：「對他們來說，是不可能的吧？」
真希點頭：「是絕對不可能。」
「所以他們不動你，是因為他們篤定你翻不出什麼浪花來。但時之政府不動我，好像找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花田千夏被這個結論震得有點回不過神，忍不住找補：「還是說其實他們找了，但是被五條老師和夜蛾校長擋下來了？」
「不要把他們想得那麼神，就算是眼罩白痴，也有他做不到的事。」
真希淡淡提醒：「他是無敵，但他也是人。」
花田千夏聽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她沉默，還是沒忍住繼續找補：「那或許他們也覺得，我翻不出什麼浪花？」
「翻不出浪花，但是能派溯行軍來第二次？」
「嘶——」
花田千夏倒抽一口氣，齜牙咧嘴的。
她覺得自己身陷一個巨大的謎團，剪不清，理還亂。
更糟糕的是，花田千夏越是靠近目標——她甚至已經有點搞不清這個目標是什麼，就越是感覺冥冥之中好像出現了一雙手，在推著她往前走。
就好像……
「人呢，是無法反抗命運的。」
花田千夏愣住。
她望著水面，腦海中閃過的，是溯行軍們對她的渴望，藥研、太郎和長谷部情緒裡的悲愴，以及小狐丸陰暗情緒中的強烈不滿。
大腦裡有什麼東西轉瞬即逝。
然後，花田千夏又聽到真希的聲音：「還有，我提醒你一件事。」
黑發少女抬眸，看向那道被霧氣暈染到模糊不清的身影。
「你要注意一下身邊的刀劍付喪神。」
隔著朦朧白汽，真希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同帶來的，還有她仿佛落在心底的、沉甸甸的平穩情緒：「他們應該知道什麼，但他們沒有告訴你……」
「甚至並不打算阻止你回去復仇。」
*
結果想事情想得太投入的結果。
就是差點撅在溫泉裡。
花田千夏靠在桌邊，對著小風扇，雙手撐著臉，呼吸綿長，眼睛半閉不閉。
但她沒有完全睡熟，所以在察覺到一道陰影靠近時，便睜開眼望了過去：「真……」
聲音戛然而止。
花田千夏看著來人，雙唇保持微張，然後小小聲地叫了句：「棘。」
「鮭魚。」
狗卷棘輕輕地應了聲。
他拿出手機打出一行字，放到花田千夏面前：
【真希說你不舒服。】
「好……好多了！」
花田千夏看清後，立刻大聲回答。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她放下撐著臉的手，努力坐直身體：「剛才只是——」她看著少年忽然伸手，將放在她身前的矮小茶幾往旁邊挪了段距離，第六感嗡嗡作響，直把她的聲音壓低不少，「泡得有點久……」
狗卷棘果然坐了下來。
大腿挨著她盤起的小腿，然後抬起手。
花田千夏不自覺放輕呼吸。
淡淡的香氣暈繞在鼻尖，她看著少年毫不掩飾的擔憂表情，強忍著躥上背脊的酥麻和口水泛出的水意，乖乖地一動不動，任由他寬厚的掌心挨上自己額頭。
不過到底還是沒忍住。
在他碰到她額頭時，咕咚了一下。
吞咽聲有點大，惹得少年呼吸微滯，眼眸一落，幾乎下意識就想往花田千夏的唇上扎——
但他停住了。
花田千夏心跳飛快，口干舌燥。
她死死按著小腿上的浴衣下擺，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狗卷棘。
後者還是抬起了眼。
與她四目相對。
不過緊接著，也不知道狗卷棘從她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露出了些許無奈的神情。
貼著她額頭的掌心滑落，在皮膚上激起一陣陣粗糙的帶電觸感，花田千夏被刺激得肩膀縮起，臉就被捏住了。
力道很輕。
狗卷棘捏著她的臉，看起來是想使勁，但又不舍得。
最後只能掐住她臉頰上的肉輕扯了兩下，全當泄憤了。
【以後不准泡這麼久溫泉。】
「……哎呀，這次是意外啦！」
狗卷棘眯眼，堅持將同一句話放到她面前。
花田千夏覺得自己沒錯，但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自知理虧的感覺，只能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見她應下，狗卷棘才收起屏幕。
但他沒有放下手機。
然後看著她，慢騰騰、晃悠悠地生出了一點點類似於「糾結」的情緒。
花田千夏眨眨眼，又眨眨眼，歪頭。
「怎麼啦？」
然後她就感覺到，剛才還冒出點尖尖的糾結綠芽，又飛快地躥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說不出的堅定和……緊張？
狗卷棘低頭，手指一動，翻出相冊。
花田千夏的視線被他吸引過去。
結果眼睛剛往下一放，手機就被塞了過來。
花田千夏看著滿屏的照片。
愣住了。
——全都是她。
繁花錦簇之下，穿著嫩黃色浴衣的少女在其間喜笑顏開，生動活潑；課堂裡正在做筆記的少女，眉心擰起，一臉疑惑；還有熱身活動時，少女在操場上肆意飛揚的奔跑，以及之後與真希對練時，臉上洋溢出的如光一樣的張揚。
每一張都是她。
花田千夏看得心都在顫抖。
然後她不小心還點開了一個視頻：
「謝謝，但你能不能只用眼睛看……」
「很變態誒！別拍啦！」
花田千夏雙唇微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於震驚，竟然飛快地在腦子裡扒拉出這段視頻錄下的時間。
那是她剛開始進行體能訓練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熊貓竟然是在錄像？
花田千夏感覺……
自己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火辣的灼熱感一寸寸攀上她的背脊，爬過她的肩膀，撫過脖頸，最後輕輕貼到臉頰，和那道從剛才開始就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起，期待而熱烈，夾雜強烈的滿足。
花田千夏好像又聽到了煙花炸開的聲音。
明亮的顏色劃破紫色的天空，變幻莫測的光在空中流轉，接著傾瀉而下，溫和又柔軟地裹向花田千夏。
她看著狗卷棘，無法克制臉上的笑容。
狗卷棘也在笑。
只是比起少女笑得連眼睛完全彎起來，他的笑更溫和，同時伸手，揉了揉少女的發頂。
放下手的同時，拿走了手機。
花田千夏抖了一下。
她有些奇怪地握了握手心，確定剛才那股過電的感覺是錯覺後，興致勃勃地傾下身，頭靠在狗卷棘的胳膊上，看著他在手機上打字。
【所以看在我這麼喜歡花田同學的份上，能夠獲批成為花田同學的男朋友了嗎？】
花田千夏高高挑起眉，雖然用後腦勺對著狗卷棘，語氣裡卻根本藏不住的喜滋滋：「可是你這麼喜歡我，你都沒有追我誒~」
安靜片刻。
花田千夏才看到眼前的手指輕輕動了起來。
一字一句間，盡是溫柔。
【那你跑吧，我來追。】
作者有話要說：
親都親了還要追。
咦，小情侶的把戲（老母親嫌棄臉）
第78章 【078】
當然, 跑是沒辦法跑的。
花田千夏眯著眼，雙手擋在眉毛上面，打量著面前仿佛直通天際的階梯。
她倒也不是擔心自己上不去。
而是……
「順平, 你可以嗎？」花田千夏轉頭。
結果她剛轉過頭，就看到吉野順平已經垂著腦袋, 雙手捋起腦後的長發, 將微長的部分全部扎起來。
聽到問話，少年微頓, 而後點頭。
「可以的, 花田前輩。」
「沒事啦。」熊貓在旁邊擺擺手, 肩上背著一把直扎地面的大太刀，「我和乙骨都在，再不濟, 真希也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對吧真希！」
旁邊的深綠發少女聞言，反應則是一巴掌拍向順平的肩膀，說：「小子, 眼神不錯啊，加油干。」
「是！真希前輩！」
花田千夏放下心。
然後轉頭, 看向狗卷棘。
對方正雙手插/兜地看著他們, 或者說，看著她。見她轉過頭來, 嘴角微挑，紫眸暗示般轉向那通天階梯, 又轉回來：「鮭魚？」
花田千夏認定他這個表情為挑釁。
骨子裡向來不接受這種行為，或者說對這種行為反應敏銳的少女, 當即眉頭一揚, 也學著他看向階梯, 看回來：「這裡可是你的地盤哦，你不會想作弊吧？」
於是狗卷棘便掏出手機，打字。
【發你地圖研究，順便讓你五分鐘。】
呵！這她就不客氣了。
花田千夏興致勃勃地掏出手機：「賭注呢？」
【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誒咦~這也太老套了啊。」
他們兩個的動靜很快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賭注？什麼賭注，你們要打賭？」熊貓大聲嚷嚷，「聽者有份嗎？賭什麼？」
「賭誰先到他家門口。」
花田千夏搖搖手機發來的地圖，眉飛色舞的：「要一起來嗎？我們一起宰棘一頓？」
「不了。」第一個說話的是真希。
她看著花田千夏，笑得意有所指：「就算不贏，我也能宰他一頓狠的。」
「我也不了。」乙骨憂太曲起手指，輕輕撓了兩下臉頰，背上兩把太刀，「我和順平一起慢慢爬上去。」
熊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咧嘴一樂：
「打擾小情侶會遭雷劈的。」
「……」
早知道就不問你們了！
在一片毫不掩飾的輕松氛圍中，花田千夏憤憤轉身，用後腦勺對著這群人。
「很好！」
熊貓背對階梯，面向著花田千夏和狗卷棘。
「那麼這場比賽，定為首先越過狗卷家正門口門欄為准的人員作為獲勝方！」咒骸音量拔高，語調激昂，「整個比賽過程中，在不傷害到彼此的前提下，允許使用一切手段妨礙彼此前進的步伐，包括但不限於拉拉小手，摟摟小腰，親親……」
「熊貓！」
「嗯咳，總之——」
「不放水，不偷雞，忠實誠懇，為能夠從對方拿到承諾而拼盡全力！一！二！s！」
嘭的一聲。
原先站在熊貓面前的兩個身影瞬息消失。
熊貓的「三」才晃悠悠落下。
真希按住自己被颶風掀起的頭發，眯著眼看已經只剩兩個小黑點的身影，以及花田千夏散在空氣中的一句「哇棘你搶跑」，無語地搖頭：「說得好像她沒搶跑似的。」
「嘿嘿，反正棘也不介意。」
「是的。」
乙骨憂太放下按在眉心的手指，點頭：「而且是狗卷同學搶跑，花田同學才立馬跟出去了。」
只不過速度過快，聽起來才只有一個聲音。
「……行，牛。」
真希調整了下肩上的長谷部：「走吧。」
兩個衝出去的人影消失不見，落後的幾個人也沒有打算追上去的想法，更何況幾人還帶著一個吉野順平。
本來這次，是只有花田千夏一個人到狗卷家。
畢竟這一趟完全是為了解決她提出的問題，就是那個什麼所謂的，移動的帳？
但不知道狗卷棘怎麼想的。
在邀請花田千夏時，也叫上了他們。
至於吉野順平嘛……
因為他們是直接輕井澤過來，讓後輩一個人跟著立海大網球部回家這種事，難免會給人一種排擠感。
再怎麼說，大家以後也都是同僚。
於是都沒怎麼猶豫，狗卷棘直接拍板，把人一起帶過來。
那瀟灑的表情，活像之前·因為知道有吉野順平在，就火急火燎趕到輕井澤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能是覺得人多熱鬧。」熊貓說。
他和真希走在前面，一步一個階梯地往上慢慢爬：「雖然有我們在，夏夏也更自在點。但這麼多年，棘估計想這麼做很久了，邀請自己關系好的同學回家玩什麼的。」
「然後順便讓關系好的同學見證自己愛情？」
「哎呀，也算一部分啦。」
真希沒有搭腔，她沉默片刻：「熊貓。」
「什麼？」
「你覺得千夏的想法，能實現嗎？」
「哪個？移動的帳？」
熊貓下巴微揚，看著頭頂雲卷雲舒的湛藍畫卷：「感覺如果是夏夏，成功的概率大概在百分之九十左右。」
「你對她挺有信心啊。」
「因為是夏夏嘛。」
熊貓忍不住笑：「至少迄今為止，她所有想要實現的躍進都成功了。雖然過程很辛苦，但也無法否認哪怕是現在的我們，如果不拼命，很有可能被夏夏拋在身後。」
「哼，比起擔心這個。」
真希伸手，將擋在面前的樹枝直接折下：「不如先想想如果她真的成功，要怎麼從那群死老頭手裡保下她吧。」
「說得也是，畢竟這個東西，可是直接對咒術師存在必要性發起的一大挑戰……」
熊貓的話沒有說完。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兩人同時頓住。
接著回頭。
就見乙骨憂太正撐著滿臉通紅、頭冒大汗的吉野順平，後者望過來的渙散眼神，怎麼看怎麼有那麼點似曾相識的感覺。
真希和熊貓沉默了會兒，彼此慢慢恍然大悟。
哦。
這不是他們剛開始學習全集中呼吸那天，被灶門前輩他們打到回不了神的表情嗎？
*
先不提這邊，另一邊，花田千夏正和狗卷棘打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
經過幾個月訓練，少女已經不是那個會被壓制的對像，至少在那一招一式、一來一回之間，已經漸漸流露出比以往更加篤定、也更加凌厲的風格。
就像她在遇到某些事情給人的感覺一樣。
只是比起凌厲的招式，她就顯得特別柔軟。
躲開攻擊時揚起的發絲是柔軟的，帶著微涼；主動進攻時被握住的手腕很纖細，帶著明顯的骨骼感；個子嬌小，臉蛋泛著微紅，扭動身體灌入襯衫的風暴露出白皙、且盈盈一握的腰。
嘭的一聲輕響。
少年被毫不客氣懟到胸膛的手肘打退十幾米。
但花田千夏也沒能往上踏出一步。
因為幾乎在她把人打退，想要抬腳的同時，腰間就被人從後面猛地攬住。
花田千夏頭皮一麻，一句尖叫就衝了出口。
「狗卷棘！」
要按照平時，她這一聲勢必會驚起飛鳥。
但是現下，回蕩在整個山中的，只有少女帶著羞惱的這一聲尖叫，因此平白增添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力感。
「嗯？」
一片陰影從她腦後壓下。
花田千夏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另一道影子完全包攏，鋪天蓋地的氣息也兜頭淋下。
腰間，直接掠過襯衫貼著她皮膚的掌心火熱、黏膩。這架勢，頗有剛才她干脆利落、不留情面的風格。
只不過她剛才是為了將人打退。
而這個人……這個人他……！
「流氓！」花田千夏壓低聲音憤憤地罵，接著整個人騰空而起。
失重感取代了那股強烈氣息，急速的倒退中，少女對上少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紫眸，接著控制身體往後一翻，找准落腳點，雙手一撐。
她穩住核心，腳尖觸到台階瞬間，爆衝出去的同時：「狗卷棘給我站住！」
當然，說是這樣說。
站是不可能站的。
非但不站，狗卷棘跑得還更快了。
看到這一幕，花田千夏熱氣簡直直往頭頂衝。
還說讓她跑，他來追呢？
現在追個屁啦追——！
可惡的男子高中生！
於是當真希等人看到階梯之上，少年像只小狗一樣轉著圈逗少女的一幕時，壓根就不需要詢問結果，基本能夠確定這次的勝利方是誰了。
少女率先看到他們。
她立刻把圍在身邊的狗卷棘一推，高高抬起手，神色明亮地大喊：「真希！熊貓！乙骨順平！」
熊貓邊走上去，邊忍不住笑：「聽起來好像順平被改了姓氏一樣。」
乙骨憂太也忍俊不禁：「感覺我好像多了個叫順平的弟弟，是吧？」
真希也笑：「要不干脆都改叫名。」
熊貓：「我覺得可行。」
順平……順平沒有說話。
他現在光是呼吸，就已經差不多用完了所有力氣。
狗卷宅，是一個四合院制式的建築。
也大概是因為狗卷棘第一次帶這麼多朋友——雖然這些朋友未來都是咒術師——回家，但在招待方面，狗卷家還是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備。
吃飯期間，狗卷棘還為花田千夏引薦了，他之前在信息裡說的老師。
對方早就做好了她過來的准備，在簡單地互相認識後，直接從袖子裡掏出一打寫滿字的宣紙，遞給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連忙雙手接過。
姿態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就是對方給完宣紙後，端起手笑眯眯的表情和欣喜中帶著點慈愛的情緒，看得她臉頰有那麼一點點發燙，更不用說從她身後傳來的，熊貓不知道和誰的竊竊私語：
「喲，喲，狗卷家的老師很喜歡夏夏誒。」
「那眼神，跟看自己兒媳婦似的。」
「我用我的熊腦擔保，指不定棘在背後怎麼跟自己家裡人介紹夏夏呢，嘿嘿嘿。」
嘿個毛嘿！
花田千夏面紅耳赤。
是夜。
花田千夏擦著頭發，從熱烘烘的浴室走出來，渾身帶著剛洗完澡時的濕氣。
雖然是夏天，山裡的氣溫還是低的，所以她穿著狗卷家准備的長袖長褲。當然自己也不是沒有，但怎麼說呢……
因為即將睡的房間風格、以及床是榻榻米，因此比起極具現代化的服飾，花田千夏更傾向於極具年代感的睡服。
主打的就是一個融入！
花田千夏將頭發擦到半干，接著披著毛巾，盤腿坐到地上，挨著小茶幾，重新拿起今晚吃飯時，老師遞給她的宣紙。
上面寫滿對於她之前那個念頭的想法。
原來在她提出「移動的帳」的念頭之前，狗卷家已經嘗試過許許多多類似的符咒，但無一例外地失敗了。
而這些宣紙，則詳細記錄這些失敗經歷。
嗯……怎麼說呢。
真不愧是親普通人的咒術家族？
研究的東西還真是造福全人類呀~
但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看著看著，會開始出現成堆的數學公式？
是的，以花田千夏的水准，她最多只能認出這些是公式，並不能從中看出更多東西，更不用說總結語裡，還包含著巨多她看都看不懂的名稱。
什麼歐拉恆等式……
傅立葉變換……
德布羅意方程組……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寫作隨心所欲，讀作花田千夏直接痛苦面具。
正當她擰著眉，捧著手機一個個名稱查過去時，房間門忽然被輕輕敲響了。
花田千夏的臉比眼睛先動。
臉已經偏過去，眼睛還盯著手機屏幕上那什麼「物質波」公式，直到第二下輕響，才看了過去。
……是狗卷棘。
少女看了眼手機，晚上九點半。
這個時間……來找她干嘛？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吞咽了下。
隨著這一道口水下肚，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胃部抽搐了下，心髒的跳動也開始變得明顯起來。
少女無意識地扣住手指，好一會兒，才慢動作般將手機放到小茶幾上，又慢騰騰地從地面站起身。
狗卷棘敲第三下的時候，她磨磨蹭蹭地站到門後面。
有點不想開……花田千夏腳趾抓地，感覺腰間的某塊皮膚又燙了起來。
她伸手按住門，想了想，還是隔著門開口：
「棘，很晚了，你找我……」
「開門。」
花田千夏嘩的聲拉開門：「……」
她握著門把手，又氣又好笑地看狗卷棘。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對方手中端著的幾個大相冊吸引過去。
為什麼一眼就認出那是相冊？
因為類似的本子，她在自己媽媽那兒看到過。
只是沒等花田千夏問出來，狗卷棘已經非常干脆的開口：「讓開~」
少女唰的側過身：「……」
她就這麼看著少年堂而皇之地進了房間。
跟進自己房間一樣，少年端著幾個大相冊坐到小茶幾旁邊，盤起腿，然後非常自然地回過頭，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與花田千夏飛快的「不准再對我用咒言」一同響起的，是狗卷棘的一句：「金槍魚。」
雙雙靜默一瞬。
狗卷棘笑了。
花田千夏衝他皺皺鼻子，一邊關門，一邊超大聲嘀咕：「哪有男孩子進女孩子房間，都不請求，直接就進來的啊！」
關門聲很輕，卻止住她接下去想說的一句「你看看，你這是追人的態度嗎」。
花田千夏輕咬嘴唇。
她看了兩秒緊閉的房門，卷出鼻腔的呼吸滾燙，心髒也跳得有點快，然後。
心一橫，轉身就朝狗卷棘走去。
不准緊張！
有什麼好緊張的！
夜闖少女閨房的狗卷棘都沒怕，你怕球球！
但饒是這一路都在做心理建設，花田千夏還是沒能像狗卷棘那麼自然——
她一屁股坐到了狗卷棘對面。
然後瞪他。
狗卷棘看著她，疑惑：「鮭魚？」
花田千夏粗聲粗氣的：「干嘛！」
狗卷棘看著她，微微抿唇，看起來想笑，但又礙於現在笑出來八成會被狠狠教育的下場，他忍住了。
然後伸手，將最上面的相冊拿下來，遞給她。
花田千夏刻意避開他的手指去接。
她捧著相冊，悄悄呼出熱氣，才翻了開來。
是……
小時候的她誒。
花田千夏愣住，突然想起好像之前，狗卷棘就說他這裡有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問她要不要看來著？
她當時好像的確說想看。
花田千夏忍不住往下翻。
只是她還沒翻過幾頁，一道陰影突然壓下。
花田千夏汗毛立豎，倏地扭頭，與拿著吹風筒的狗卷棘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干嘛？」
「金槍魚。」
狗卷棘指了指她半干的頭發。
花田千夏提起的心落回去一半，可緊接著又提了起來：「不用啦。」她小小聲，根本克制不住臉頰發熱，「它很快干。」
狗卷棘眉頭皺起：「木魚花。」
只是說是這樣說，人沒動。
花田千夏看著他好幾秒，懸起的心在少年略帶嚴肅的盯視中又落了回去。
好像……
真的是在關心她沒有吹干頭發誒。
但是幾秒後。
花田千夏深刻地意識到自己錯了。
此時此刻的她，正縮起雙肩，腹部抵著小茶幾邊緣，極力想要避開身後源源不斷傳出熱度的那具身體：「棘。」
少女一邊在心底熱乎乎地大喊她就知道，一邊捏著攤開的相冊邊緣：「你往後坐一點啦。」
花田千夏磕磕絆絆的，不放棄爭取：
「太近了也、也不好吹頭發，不是嗎？」
「……」
這是吞咽的聲音吧！
這是吧！！！
花田千夏簡直欲哭無淚。
狗卷棘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定是！
最後，少年還是按照花田千夏要求的那樣，往後退了一點。
鋪天蓋地的熱度因為他的動作散去不少，只是那仍放在花田千夏身體旁邊、像是把她整個人圈在自己地盤裡的兩條腿，還是沒有拿開。
吹風筒終於被打開。
輕輕的熱風嗡嗡作響，狗卷棘問：「鮭魚？」
花田千夏抿起唇：「嗯？」
狗卷棘沉默。
花田千夏拿著相冊，忽然福至心靈。
她直接伸手，去拿狗卷棘放在小茶幾的手機，說：「來，打字，打字。」
但她這次到底沒有逃過手指被輕蹭了的命運。
花田千夏忍著指尖的酥麻感，偏頭看狗卷棘。
只見少年低頭，迅速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花田阿姨跟我說過，吹頭發的時候，把脖子位置吹干才不會感冒。】
花田千夏看完，抬眸：「嗯？」
於是狗卷棘垂下頭，繼續打字，亮出：
【所以，我能碰你脖子嗎？】
「……」
*
花田千夏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到相冊，忽略不斷掃過她脖頸和頭皮的溫熱觸覺的行為，成功了。
如果說，媽媽的記錄偏向於更有意義的第一次。
那麼狗卷棘這邊的照片，基本就是怎麼隨心怎麼來，或者說，相機能拍幾張，他就拍幾張；他能拍幾張，就洗幾張。
而這些相冊裡的大多數。
是她的單人照。
偶爾也會夾雜一些狗卷棘和她的合照，但是數量不多。看到最後，花田千夏都忍不住合理懷疑，狗卷棘是不是不喜歡拍照。
不過就算不喜歡拍照……
好像也能理解？
花田千夏翻完最後一本相簿，嘆出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看過狗卷棘手機相冊裡滿滿的她，像這種收集她小時候照片的事情，似乎也讓她沒有覺得有多害羞了。
而且怎麼說呢……
頭皮熱烘烘的感覺真舒服呀~
花田千夏甩了甩已經干透的頭發，突然，一聲音量不大不小的「阿嚏」就從耳邊落下。
她愣住，扭頭一看。
就見狗卷棘拳頭抵著鼻子，眉心微皺，紫眸含著光地看著她。
花田千夏反應幾秒，眉眼一彎：「都叫你離我遠點，你還不信~」
別以為她不知道，某個人在吹頭發時又偷偷蹭了過來。
狗卷棘嘀咕道：「木魚花。」
花田千夏聽不懂，但見他沒有想翻譯，估計也不是特別重要的意思。
而她沉默，氣氛也一下子被帶得沉默下去。
狗卷棘沒辦法主動開口找話題，現在的他估計也不想找，而是神情放松，雙手撐在身後，雙腳分開，放在少女身體兩側。
看起來就真的很像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熱意透過雙方的睡衣睡褲，氤氳在茶幾這片小小的天地。更不用說今晚兩人用的沐浴露味道還是一樣的檸檬味，所以總給花田千夏一種，她被狗卷棘徹底擁抱的錯覺。
不過現在倒是還好了。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習慣成自然？
管他呢。
花田千夏曲起手指，撓撓被烘烤的臉頰。
她還是不習慣被一直盯著，於是道：「說起來，我想問你一件事。」
「鮭魚？」
「你之前為什麼不認我？」
「……」
狗卷棘張嘴就想說話，但及時停住。
他傾身過來，檸檬的氣味一下變得更加濃郁。少年眼眸垂落，盯著手機在敲敲打打，冷光打在他臉上，透出一股莫名的嚴肅。
花田千夏卻忽然有了新發現。
狗卷棘眼睫毛……
好長啊——
以前不是沒看過他的眼睛，但這是她第一次用這個角度看。甚至因為太近，她幾乎都要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擾到那流轉在瞳眸深處的光。
而且再靠近一點，他們倆都能臉貼臉了吧？
花田千夏又開始有點暈乎。
她覺得自己真的要改掉這個動不動就臉熱的毛病，再說了，他們又不是沒有親過，這麼點距離——
「！」
「鮭魚？」
狗卷棘看著像只貓一樣，毛都快要炸開的花田千夏，微愣。
「沒事沒事！」少女猛猛搖頭，然後一邊在心底大喊「誰讓你突然抬眼」，一邊去看他屏幕。
【因為那個時候五條老師說，最好不要刺激到你。因為你家裡不是出了那樣子的事嗎？我們不確定如果跟你相認，會不會直接刺激到你的記憶，你也清楚這種事情……所以當時我還有點傷心來著，畢竟喜歡了這麼久的女孩子不記得自己。】
花田千夏第一反應是想出聲安慰。
但是話還沒出口，就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情緒。
有點興奮的。
從狗卷棘身上傳出來。
花田千夏有些孤疑地保持了安靜。
她看著狗卷棘，就見對方確認完她看完這句話之後，又低下頭去打了一行字：
【所以可以抱抱嗎？（委屈.jpg）】
花田千夏：「……」
咋的？啊？
你還手動給自己加表情包？
能耐啊，點追批居都靈活運用是嗎？
花田千夏看著極力想做出委屈，但表情卻明亮起來的狗卷棘，最後還是沒忍住地笑了：「狗卷棘！」
「鮭魚！」
狗卷棘直接張開雙手，表情亮得像只小狗看到肉骨頭。
可以抱抱了？
「你委屈個頭啦委屈，那點說辭騙得了我？」
「鮭魚？」狗卷棘歪頭。
他表情無辜，保持著雙手大張的姿勢，明明只要一合攏就能將她抱進懷裡，卻乖乖地停住沒動。
花田千夏與這樣的他對視片刻。
然後才輕輕哼了聲，轉身徹底面對少年，伸手按住對方肩膀，傾身靠過去。
少年雙臂隨著她的動作合攏，最後按在她的後肩，以一種完全擁有的姿態，垂下毛茸茸的腦袋，蹭入她的頸窩。
「但看在你有點傷心的份上……」
「那就給你抱吧。」
「抱抱了，就不傷心哦~」
*
「所以接下來的這段時間，我都不能使用靈力了？」
花田千夏背靠著狗卷棘，頭枕著他的肩膀窩在對方懷裡，一邊看老師最後幾張宣紙，一邊問。
「鮭魚。」狗卷棘手裡也拿著一張宣紙在看。
「啊……好像有點難誒？」
花田千夏擰起眉，盯著眼前的宣紙：「我都已經習慣感受靈力的戰鬥方式，一下子要我完全放棄掉……」
她聲音逐漸變小：「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鮭魚。」
狗卷棘放下手裡的宣紙，非常自然地握住花田千夏的手，帶著她的手一起，將她手上的那張紙一起拿到眼前。
花田千夏抬起頭。
額頭便不可避免地蹭過狗卷棘下巴。
她渾身一僵。
狗卷棘沒有動彈，仍然認真地看著宣紙。
花田千夏猶豫地開口：「棘。」
「鮭魚？」
「抱夠了嗎？」
「鰹魚干。」
「……」
花田千夏嘆氣，硬是再次蹭過狗卷棘的下巴，用另一只手捂了捂自己微熱的臉。
雖然自己也不討厭就是。
花田千夏抿起唇，不想看宣紙，想玩手機了。
反正有狗卷棘在研究。
只是她剛想起來找手機，下一秒就腰間一緊，被攔腰攬了回去，少年的嗓音砸在她耳尖：「鮭魚？」
「我去找手機啦。」
「鮭魚？」
「恩恩，我不想看。」
花田千夏又在狗卷棘的懷裡抬起頭，看著他道：「有你看就夠啦，你研究完再告訴我，那些數學公式我真的不懂。」
狗卷棘卻仍然沒有放開她。
他垂眸，與她四目相對。
花田千夏下意識去感受他的情緒。
喜悅、安寧、平和，沒什麼不對呀。
於是她問：「怎麼啦？」
狗卷棘沒有回答，但是放開了她。
花田千夏不知道他怎麼了，但大概率也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便從少年懷裡直起身來。
冷意灌入兩人分開後的縫隙，花田千夏嘶了一聲，才發現自己整個後背都是汗。
回頭一看，卻發現狗卷棘又張開手，一雙紫眸直勾勾望著她，毫不掩飾的渴望。
花田千夏一瞬間明白過來。
狗卷棘剛才的意思，大概是在問「那你拿到手機後還能抱嗎」……之類的。
好貪心啊。
花田千夏忍不住笑了。
雖然但是，抱抱的確挺舒服啦……
於是花田千夏找到手機，就又窩了回去。
人肉靠墊又暖和又寬闊，還不會亂動，縮她一個剛剛好，不靠白不靠~
花田千夏直接打開即時通訊。
她今晚至少有三個小時沒有看信息，除了日常[99+]的班級群，還有[99+]的立海大編外群，就是家入硝子的一句：
【八月回學校嗎？教你反轉術式。】
花田千夏眨了眨眼，又眨眨眼，恍然。
對哦，她之前說過想學反轉術式來著。
【花田千夏：那我下半個月回去？】
她想了想，問狗卷棘：「半個月時間，我們應該可以做完實踐？」
後者輕輕搖頭，又點了點頭。
花田千夏看懂了。
不一定成功，但是無論成功與否都能走。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於是花田千夏繼續回復家入硝子：【老師那我下半個月回去！我們現在在狗卷家，來這裡做個實驗~】
家入硝子一般沒那麼快回復。
所以花田千夏回復完，直接退出聊天窗口，去看別人的信息。
麻衣問她什麼時候能回家。
花田千夏思考了會兒，回復她應該半個月之後，會回家一趟；
研二哥問她最近有沒有空一起吃飯，說他和松田陣平好久沒有看到她。
花田千夏抬頭看狗卷棘，後者點頭，於是她想了想，回了句：【一般有！看你們倆什麼時候能調假？~】
還有精市前輩。
他的就不是問題，是直接跟她說，全國大賽的時候會給他們所有人留內場票，想看的話可以隨時到現場。
花田千夏：【好好好！】
最後是吉野順平。
自從確認入學高專後，這位小後輩每天晚上都會跟她通信息。
有時候是問咒術界相關的問題，有時候詢問咒力和術式，有的時候在練習咒力的過程中遇到瓶頸，也會發信息前來詢問。
用詞恭敬，特別禮貌。
每一句話打頭都是花田前輩，看起來特別乖。
花田前輩特別喜歡這位後輩。
她不是沒被叫過前輩，但小惠怎麼說呢，他本身就很強，所以就算是叫她前輩，也沒有給花田千夏一種想要照顧的衝動。
但是吉野順平不一樣。
她遇到他的時候，他就在被人欺負。
再加上他是普通人，又是被她發現，然後挖掘進高專的——當然這點有待商權，畢竟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好像連中間人都不算，但是退一萬步，是她發現的這麼個咒術師苗子，這點總沒錯吧！
所以花田千夏不由自主地扛起前輩的責任。
這也是她在立海大合宿中，帶上順平，並且將他交給自己同窗們的原因。
因為在順平身上，她看到了一股欲/望。
想要變強的欲/望。
而他今天的問題是：【花田前輩，關於全集中呼吸，我還有一點……】
花田千夏沒有看完。
因為一顆腦袋突然蹭到她頸側，然後，她的肩膀便猛地一縮，在那仿佛幻覺般的羽毛碰觸中，疑惑地出聲：「棘？！」
是錯覺嗎……
是錯覺吧？！
棘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舔她！！！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不完了，寫不完了（癱倒）
下次，下次一定……嗚嗚嗚嗚嗚！
第79章 【079】
花田千夏開始有意識控制體內的咒力。
但是說實話, 這個真的很難。
都說入奢容易從簡難，她已經習慣將靈力牢牢鎖在身體裡，時時刻刻進行觀察、控制、凝聚, 現在一下子要她完全丟掉訓練的那一套，返璞歸真？
說真的, 比她當初學習全集中呼吸還難。
更不用說在使用全集中呼吸·常中時, 她也加入了一點靈力在其中輔助。畢竟對於呼吸法的控制，說實話, 就她本人來說, 感覺和控制靈力差不多。
「去狗卷家做這個實踐, 的確是個好選擇。」
電話那頭，五條悟正坐在車後座。
他用手撐著自己的臉，手機鏡頭明顯放在腿上, 用一種絕對死亡的角度拍自己的臉，聲音也因為離得遠而有點小：「狗卷家對帳咒的研究，可以說是整個咒術界他們敢稱第二, 就沒人敢稱第一。」
花田千夏捧著臉，長嘆一口氣：「好難啊。」
「唔。」那頭, 五條悟也同步露出思索的表情, 再開口時，說的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 「其他人呢？」
「啊？」花田千夏愣了下，下意識坐直身體, 「他們在外面……」
想到這個，她有點想笑：「真希帶著訓練。」
只能說, 真不愧是咒術高專排名第一卷王, 走到哪裡都不會落下該有的訓練。畢竟, 除了高專內部訓練場，還有哪裡比狗卷家後山更好的訓練場地？
更別提這個後山還設置了重重機關。
現在想起來，花田千夏都仿佛還能看到真希，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蹭的亮起的雙眼。
也正好其他人、包括狗卷棘下午也沒事，干脆就由真希拍板，除了花田千夏以外，所有人今天都去後山進行常中的呼吸法訓練。
「誒——他們丟下你哦~」
「拒絕挑撥離間，你知道我的安排。」
「結果安排著安排著就打電話給老師了？」
花田千夏正要習慣性回嘴，但又忽然停下。
她看著屏幕裡，正撐住下巴看著窗外的五條悟，雖然沒辦法察覺到對方現在的情緒，但是……
「老師，你心情不好嗎？」
「嗯？」
五條悟轉過頭：「為什麼這樣子問？~」
沒有否認就是承認。
花田千夏肯定道：「直覺。」
她頓住，接著試探性開口：「老師要跟我說說嗎？雖然我應該也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啊！」
花田千夏忽然想到，如果是某個問題，她還真有可能解決：「是最近暑假太忙沒辦法好好休息，頭又開始痛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
「老師？」
花田千夏看著屏幕，想了想，又說：「如果需要我幫忙，隨時可以叫我哦！無論老師在哪裡，我也一定會過去的！」
屏幕那頭。
五條悟還是沉默。
花田千夏盯著五條悟，眨眨眼，又眨眨眼，想開口說話，但是又莫名覺得現在好像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因為五條老師看起來好像在發呆……
果然還是很累吧。
花田千夏忽然想。
之前對累這個字沒有概念，對於五條悟上次流露出來的、發自內心的抱怨，她也只是簡單地聚焦到了對方不能好好睡覺這點。
直到最近，她才真正意義上理解了什麼叫累。
因為光是在思考爸爸和付喪神的事情，花田千夏就已經覺得腦子快要被塞炸。
而這個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她甚至不是因為信息量過多導致頭疼，而是純粹因為那仿佛隱藏在那些已經想起的事情、和已經得到的信息背後，那巨大的、仿佛要將她吞噬的謎團。
是未知。
花田千夏的腦子裡，塞滿的是未知。
自己都尚且因為一件事如此，何況是每天面對不同事情、處理大量信息的五條悟？
「你嘆什麼氣？」
「啊？」
花田千夏回過神：「什麼？」
五條悟這才超大聲：「沒什麼！」
花田千夏其實也不覺得大聲，但她還是做出了一臉嫌棄的表情，小指掏掏耳朵：「老師，你手機收音其實挺好的，我能聽到，不用喊這麼大聲。」
「我就是這麼大聲怎樣！」
「……不怎樣。」
花田千夏重新撐住下巴：「所以老師，你考慮一下啊，這樣下去真不是辦法。要是改天大腦因為這種事疲憊衰竭而死，硝子老師都救不回你哦。」
「呸呸呸你這嘴在咒誰呢小王八蛋子！」
「呸呸呸收回收回！！」
花田千夏扭頭就是連續呸幾聲，接著滿臉嚴肅：「老師一定能長命百歲！」
「廢話啊老子肯定比你命——」
五條悟聲音戛然而止。
花田千夏看著他：「老師？」
五條悟嘖了聲，剛才還直挺挺坐著的身體往後一靠，然後將手機端起來：「你剛才說，不知道怎麼忘掉自己學的那套，是吧？」
「是的？」
雖然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忽然又進入正題，花田千夏還是點頭。
「找出它們的不同就好啦。」五條悟說。
找出它們的不同？
花田千夏疑惑，又在零點一秒內恍然大悟。
哦哦哦！
靈力與咒力的不同！
然後又在零點一秒內，明白他不直說的理由。
畢竟現在人還坐在車上，她的身份好像也只有高層知道——應該？花田千夏對這點不太確定，但是管他呢。
五條悟翹起唇角，繼續說：「畢竟你的能力，放眼整個咒術界都是頭一份。本來就已經缺少前人經驗，六眼又沒有辦法完全看穿你的回路。但因為它能夠按照我們尋常的方法去訓練，所以老師也就沒有太去干涉你這方面的練習。」
花田千夏點著頭，又忽然停住：「不對啊，老師。」她說，「你之前不是說，就是因為我能夠用尋常方法訓練，所以才教我的嘛？」
「是哦，畢竟如果不教，夏夏可是大街上行走的香餑餑呢~咒靈聞一口，都會直接撲上來的類型喲~」
「……」所以為什麼要用這麼蕩漾的語氣？
花田千夏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搓搓手臂，沒忍住：「好惡心。」
「？再說一次。」
「 不要。」
這一刻，花田千夏的反骨和心虛同時從起跑線奔出：「真找死的事情做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我不是可以直接提著頭上門給你？」
五條悟微愣，然後笑了：「一個月不見，你這嘴皮子和小腦袋瓜現在挺靈啊？」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見五條悟的心情似乎好起來，小小松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不拿更多事去煩他。
關於爸爸的事情……
下次再說吧。
「老師，你什麼時候到任務現場啊？」
「哦，用完老師就丟？」
「……那你要在電話那頭看著我學習嗎？」
「學習？」
花田千夏點頭，想了想，將靠著厚書的手機拿起來，翻轉攝像頭對著自己桌上的一堆書掃了一圈：「你看~」
「這些書你能看懂？」
「開玩笑！」花田千夏將手機重新放回去，又給他展示手中的高一數學書，「我當然看不懂了！我還在等棘訓練完回來給我講題。」
「誰？」
「棘啊？」
「你再說一遍，誰？」
花田千夏反應過來，嘴角一翹，有點想笑。
屏幕那頭，五條悟已經大大咧開嘴，意味不明地重復，甚至放了重音：「棘，給你講題。」
「老師，這個世界上有種東西，叫做文字轉語音。」花田千夏眉頭輕揚，「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掛啦。我待會兒還要用手機看免費網課呢。」
「好哦好哦~」
五條悟抬手，一邊在屏幕面前搖來搖去，一邊說：「小千夏就趁這段時間好好……」
花田千夏正准備拜拜的嗓音一滯，郁悶：「話都沒說完呢。」
她拿過手機：【話都沒說完呢！】
五條悟回了一長串【哈哈哈】。
這是不是代表心情已經好了？
花田千夏看著這一長串哈哈哈，回憶老師掛斷前的表情，有些不確定地想。
不過還真是稀奇……
五條老師竟然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哎？
花田千夏一邊想，一邊放下手機。
她將目光放到書上，幾秒後，皺起眉頭。
靈力和咒力的不同啊……
*
花田千夏看了一個下午的書。
還是在接到真希電話，說他們正在回來時，才發現窗外的太陽已經堪堪懸於天地交界的位置，將天邊染成一片橙紅。
她說難怪自己有點餓呢？
花田千夏走出書房時，遇到管家先生。
對方顯然是准備來叫她吃飯，看到她出來時立刻露出一個笑容，然後欠身。
淡淡的喜悅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花田千夏也露出笑，連忙回禮。
然後他們在一同去吃飯的路上，遇到了剛好回來的一群人。
就是吧……
「這是怎麼了？」花田千夏看了眼同時停下的管家先生，沒有感受到對方情緒的不對，才猶豫地問。
「不是很明顯？」真希咧嘴一樂，將肩上的順平直接扔下。
花田千夏下意識就想伸手，但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什麼，飛快看了眼同樣癱倒在熊貓肩上的狗卷棘。
就這麼一個耽擱，順平已經嘭的砸到地上。
可神奇的是，少年似乎並沒有因此露出疼痛的表情，只是睜了睜眼，表情空白，眼珠子轉了圈，迷迷糊糊地叫道：「花田前輩。」
然後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花田千夏張著嘴：「……」
她看向真希，後者一臉無畏。
好的，她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
花田千夏又看向熊貓，以及被他一左一右扛著的兩名似乎不省人事的少年。
如果順平這樣，她能理解。
為什麼連狗卷和乙骨也？？？
但是最終的最終，都只化作花田千夏對真希的一句喃喃的、震耳的，發自靈魂的質問：
「真希，你為什麼不練趴我？」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作者有話要說：
妹：我不管，我要一視同仁！
真希：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要求：）
#論和好學生當好朋友時，你會發生的哪些變化#
第80章 【080】
「所以為什麼要拉上我一起！」
花田千夏抱著枕頭, 站在影音室門口磨磨蹭蹭，並不想進去：「你們自己打的賭！我又沒有參與！」
是的。
這些人今天下午的訓練，結果不單單只是被真希打到趴下這麼簡單。
幾人開始訓練前, 竟然還打了賭。
由狗卷和乙骨對上真希，哪方勝利, 就有今晚電影趴的優先選擇權——狗卷和乙骨選了中規中矩的純愛小清新電影, 真希看著他們的選項，冷笑一聲, 反手就是一個《午夜凶鈴》。
花田千夏：「……」
先不說他們根本沒有跟她提電影趴的事情, 就算是電影趴, 為什麼要看午夜凶鈴？
看點輕松愉快的不好嗎！
面對她這個疑問，真希坐在沙發上，一腳壓著隨時准備竄出去的花田千夏, 回答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因為沒看過。」
沒看過！
你以為她會相信這個理由嗎！
花田千夏看著真希的側臉，抱著枕頭的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最後委委屈屈地坐好了。
如果是其他人，花田千夏還可以在聽到這個理由的第一時間, 立刻暴怒掀翻；但如果說的是真希——
第一, 她掀不翻她；第二，她相信。
禪院那個地方, 不給真希看電視是多麼正常的一件事啊！當然，以她對真希的了解, 比起電影，對方應該也是對訓練更有興趣。
……所以為什麼一定要看恐怖電影！
同樣是電影, 純愛小清新就不行嗎！
花田千夏噘著嘴, 看狗卷棘和管家蹲在巨大的熒幕前選碟片, 可憐兮兮的：「真的不可以看別的嗎？」
「不可以。」
「真的真的不可以嗎？」
「你都看過那麼多咒靈，還怕這個？」
真希的表情，看起來很想敲開她的腦子看看。
花田千夏理直氣壯：「主要不是我怕的問題，我們看也就算了對吧，萬一嚇到人家順平怎麼辦！」
某個名字一從嘴裡出來，花田千夏心頭一跳。
下意識就去看狗卷棘。
在看到對方依舊在和管家一起研究碟片、似乎沒注意到她說什麼之後，她小小地松了口氣。
接著，她聽到熊貓來了句：
「哦，這電影就是順平選的。」
「？」
吉野順平盤著腿坐在熊貓旁邊，聞言，露出靦腆的笑容。
花田千夏決定端起自己前輩的架子。
只不過到底沒忍住，閉眼，扶額。
這時，真希忽然問：「真那麼怕？」
花田千夏睜開眼，發現其他人也在看自己，就連在調試影片的狗卷棘和管家也同步回過了頭。
她抿了抿唇，誠實道：「只能說如果非要選，我不會選擇這種電影去看？」
真希點頭，看向狗卷棘，一錘定音：「那就是不怕，放。」
花田千夏撇撇嘴。
她的確不怕，只是有點抗拒。
畢竟一個鬼屋任務都能把小惠折磨得要命的人，怎麼可能會看恐怖片？
只是因為有記憶之後就能看到咒靈，現實生活就過得和恐怖片一樣，她當然不會再選擇看恐怖片。
不過她大概率也是直覺避險。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傾身，從面前茶幾上的大堆零食中找出款水果味的糖，拆開包裝。
她低頭，盯著糖罐裡不同顏色的糖。
本來之前精神就不穩定，還去看那種以一驚一乍、會讓自己產生強烈波動的電影，花田千夏晃了晃糖罐，將更多顏色的糖暴露在眼前。
她才不給自己找事兒呢……嗯，綠色的應該是哈密瓜味？紅色和橙色大概率是草莓和橘子，紫色是葡萄，藍色的，是藍莓吧？
那黃色的應該就是——
花田千夏舌頭一抿口中的糖。
停住了。
下顎瞬間酸脹，口水從口腔的各個方向洶湧而出，她鼻孔微張，喉間不斷吞咽，面不改色，找出另一顆黃色的糖。
花田千夏用手背碰碰真希，將糖遞過去。
後者毫無戒備丟進嘴裡。
兩秒後，深綠發少女停住，看過來。
花田千夏也看著她，抿起顫抖的雙唇。
兩人對視片刻，真希默不作聲收回視線，花田千夏繼續找糖，將找出來的幾棵檸檬糖一人一顆，分給其他人。
其他人一丟進口：「……」
「鮭魚？」
其他人看過去，亞麻發色少年站在他們面前，手裡拿著遙控器，一臉疑惑。花田千夏滿是口水的叫了聲「棘」，然後抬手，將一顆檸檬糖遞過去。
狗卷棘捧著那顆糖。
沒丟成功。
因為搶在他把糖丟出去之前，突然衝出的熊貓和真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捧著他的掌心蓋回臉上。
短短三秒。
真的只用短短三秒。
花田千夏看到狗卷棘臉都綠了。
*
結果最後，各人一顆其他水果口味的糖。
極致酸澀後帶來的甜蜜感，就如同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迷得所有人都找不著道。
「所以為什麼會有這麼酸的檸檬糖！？」
熊貓咋吧著草莓糖，還沉浸在上一顆糖帶來的威力中。
「我也不知道。」
花田千夏抿著橘子糖，眼睛盯著大屏幕，天靈蓋都還在為那回蕩在舌尖的酸澀感而發震：「而且竟然真的有糖能夠從頭酸到尾，怎麼做到的。」
「我更想知道，你是怎麼忍到最後。」熊貓說到這個，又是整個咒骸打了個抖，「為了拖所有人下水，真是辛苦你了。」
「哎，沒辦法。」花田千夏咧嘴一笑，「誰讓我這麼有同學愛呢。」
說完的下一秒，她猛地往後一撤。
被真希撐住：「干嘛？」
花田千夏這才看清，狗卷棘用什麼戳她嘴。
是山楂條。
可惡！她剛不是看到他在低頭翻糖罐嗎！
昏暗之下，少年在僅有電影光線的環境中咧嘴直樂。花田千夏看得氣不打一處來，腳一抬就想踹人，卻被真希摁著肩膀往前傾身。
花田千夏猝不及防，手往沙發一撐，抬起的腳就要放下，被狗卷棘抓住了腳踝。
然後兩人跟著真希的站起仰起頭。
花田千夏：「真希？」
真希：「棘，換位。」
花田千夏眉毛高高揚起，對於這一聲「棘」還沒反應過來，狗卷棘卻已經彎腰放下她的腳，應了聲「鮭魚」也跟著站起。
兩人就這麼在她的盯視中換了個位置。
所以為什麼要換？
花田千夏直到兩人重新坐下，都一頭霧水。
但兩人都沒有解釋意圖，狗卷棘甚至在坐好前，調整了下身後抱枕的位置。抬頭看到她還盯著自己，眨巴眨巴眼，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露出一個笑，張開手。
和昨晚他求抱抱的姿勢一樣。
花田千夏忽的將頭轉回去，臉頰微微發燙。
只有他們的時候也就算了。
這麼多人呢，棘怎麼敢！
而且……
花田千夏不自在地聳了聳肩，有些苦惱。
狗卷棘坐得離她有點近，源源不斷的熱意從他身上而來，非常霸道地占據兩人之間的微小空間。
其實這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狗卷棘現在坐的位置，和昨晚抱她時的方位一模一樣。
而且幾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完美復刻兩人昨晚背後擁抱時的畫面。
這讓她無法避免地回憶起那股濕軟感。
是從她肩膀開始的，隨著帶有粗糙感的舌尖舔/舐，化為絲絲縷縷的黏意，沿著耳垂一點點往上，最後鑽入耳朵——嘶！
不要想了！
花田千夏頭皮發麻，狠狠一攢枕頭，望向已經開始播放電影的大屏幕。
只是不管怎樣，她到底還是沒有避開少年貼過來的大腿。
以及那看似悄悄，實則擦過後腰放到她身體另一側，看起來像是把她半抱進懷裡的手。
唔。希望狗卷家的音響不要太好。
花田千夏有點神游。
*
那是好得有點過頭。
電影的慘白燈光打在所有人身上，剛經歷過直觀衝臉的花田千夏眉頭緊鎖，雙手攢緊枕頭，心髒跳得飛快。
不過她已經算好了。
花田千夏稍稍偏頭，用余光打量將腦袋死死埋進她肩頸的狗卷棘。
對方幾乎重現了昨晚兩人抱抱的姿勢，攬著她腰的手非常用力，還在輕輕顫抖，抖得讓花田千夏有點想笑。
她倒是不擔心狗卷棘在以權謀私。
畢竟剛才鬼出來的瞬間，對方突然暴漲的驚嚇情緒不是假的，甚至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嚇得當眾叫出聲。
是的，沒錯，叫出聲的那個，就是和狗卷棘一起選了純愛電影的乙骨憂太……
……救命。
越來越好笑了。
旁邊，翹著二郎腿的真希已經笑得停不下來；而乖乖坐著、被乙骨憂太抱住的熊貓也一動不動，嘴角大大咧開。
花田千夏垂頭，吃吃笑了兩聲，然後被摸上臉頰的手毫不客氣地掐住。
「明太子！」
「哎呀！」
花田千夏趕緊抓住捏著自己臉的手，但還是忍不住笑：「沒想到最後是你們唔——」
真希笑得超大聲地開嘲：「喲？還帶捂嘴？」
熊貓也笑：「我也沒想到。」
吉野順平也在旁邊忍俊不禁，他甚至還好心地拍拍被嚇得依舊不敢抬頭的乙骨憂太：「乙骨前輩，那只鬼已經沒了。」
花田千夏那邊則是連安慰都說不出來。
她唔唔唔地蹬了兩下腿，本意是想讓狗卷棘放開，自己絕對不會笑話他，結果一聲小到不能再小的、幾乎貼著她耳邊的「安靜別動」就落了下來。
「……」
狗卷棘！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假公濟私啊！
耳邊，少年似乎聽見花田千夏心聲，胸膛震動兩下，竟是笑了。
隨即非常自然伸手，幫她調整姿勢，前胸貼後背地端放在懷裡。而後掌心朝下，在少女幾乎要停滯的呼吸中，停在她的小腹。
——狗卷棘！！！
「花田前輩。」
「……」
「花田前輩？」
花田千夏頭靠狗卷棘的胳膊，轉過頭，看向出聲的小少年：「順平啊？」她一邊用藏在裡側的手掐住狗卷棘的小臂，在用力一擰的同時，笑容燦爛，「有什麼事嗎？」
狗卷棘：嘶！
而花田千夏余光中，坐在旁邊的真希高高挑起眉，目光似笑非笑地轉移，看向狗卷棘。
出聲的吉野順平卻頓住了。
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卻能聽出花田千夏的語氣頗為咬牙切齒，猶豫片刻才開口：「你的手機在響……」
哦，手機啊。
花田千夏面無表情地松開狗卷棘，後者直接抽著氣往後一倒，靠向沙發椅背。
她則是傾身，拿起擺在茶幾上的手機。
打來電話的是……
夜蛾正道？
*
「這次被盯上的，是名叫沢田綱吉的高二年級前輩。」花田千夏微頓，看著夜蛾正道發來的資料，「同時還是意大利彭格列家族的十代首領。」
「……什麼？」熊貓看著她手裡的平板。
「彭格列，意大利西西裡島的一個黑手黨。聽說是個非常龐大並且還擁有自己暗殺部隊的組織，他們的第十代首領，也就是我們即將要去營救的沢田綱吉。」
「這個身份，挺配得上他被圍剿的現狀。」
「鮭魚。」狗卷棘點頭。
「不過夏夏為什麼會知道？」
「鮭魚鮭魚！」
狗卷棘這聲應得有點大。
花田千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因為之前關於我能力的事，夜蛾校長和五條老師提過一句。」她收回視線，繼續往下翻資料，「說並盛町有幾個來自意大利彭格列的少年，我就查了下彭格列。」
其實當時真的只是閑著無聊去查。
但不知道怎麼記住了。
她在某些時候，對一些奇奇怪怪的、不是很重要的東西，總會擁有特別奇怪的記憶能力。
「所以大概能確定，是敵對家族請詛咒師來取沢田綱吉的性命。」熊貓說。
「我猜也是這樣。」花田千夏熄滅平板，「將還在上高中的第十代首領殺死在日本，怎麼看，成功率也會比等他徹底接手家族之後要大一點？」
「應該是他們想殺，但是無法成功，所以才聯系詛咒師？而且今天晚上他們的行動特別隱蔽，不然正道也不會這個時候才接到求助訊息。」熊貓到底在夜蛾正道身邊待的時間最長，「但這些涉及到外部的事不需要我們去想通。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正道要讓你去對詛咒師。」
「鮭魚。」
狗卷棘點頭，贊同了熊貓。
被這麼一提醒，花田千夏也反應過來。
「對誒。」她愣愣地看著熊貓，「照理說不應該找我？我在詛咒師那邊是透明的，就算有易容符咒，夜蛾校長剛才的態度好像也有點奇怪。」
「所以我猜的，裡面肯定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而正道需要通過這次事件，試探出什麼。」
可是要試探什麼？
花田千夏沉吟。
還有不知道的事……
花田千夏頓住，一個想法忽然閃過大腦。
不能吧？
她無意識咬住下唇。
雖然理性上感覺不可能，但不知道為什麼感性上，她將兩件事結合在一起：「我今天下午和五條老師通電話的時候，他的心情好像很不好。」
「悟心情不好？」熊貓追問，「確定？」
「不確定，我隔著屏幕觀察到的。但我問五條老師他是不是心情不好的時候，老師沒有否認。」
花田千夏猶豫道：「能讓五條老師不高興，夜蛾校長在明知我不能輕易暴露在詛咒師面前的時候，還是將營救沢田綱吉的任務派給我——」
頂著三位同窗的視線，少女覺得自己已經接近某種真相。
「是不是因為，之前我在夏油傑手下成功存活那件事啊？而且能讓五條老師不開心，據我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觀察……」
她眉頭微皺，鼓起臉抿唇。
「好像每一次，都和高層有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早上要去醫院檢查身體！
今天就先這樣啦~啵啵大家，晚安！
第81章 【081】
空氣粘稠得仿佛被倒進一大罐膠水。
沢田綱吉背靠牆面, 渾身虛汗，一手垂於身側，另一手捂著腹部, 深深吸氣，又慢慢吐氣。
沒有絲毫作用。
仿佛被膠水黏住的腹部是令人難忍的灼熱, 血跡沾滿手掌與襯衫, 紅得令人眼前發昏。
好像有點失血過多。
沢田綱吉眉心微皺，忽然發現周遭一片安靜。
他垂下眸, 喘了兩口氣。
而後緩緩閉上眼。
昏脹感從他的大腦深處慢慢擴散, 但與此同時發散出去的, 還有他關閉視線之後的其他通感：
仿佛從遠處傳來的、不堪言狀的竊竊私語；漸漸濃郁的、腥臭刺鼻的氣味；還有那靠近時、會在內心深處震蕩出一片惡意的黑暗——
沢田綱吉猛地睜眼。
亮起的橙色火焰將他眸底染成一片猩紅，轟隆的巨響撕破寧靜。
一道橙紅影子破開窗戶衝向半空，而後又硬生生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 砸向教學樓底正在躍動的紫色火焰。
咣當一聲。
「哇。」
擋在沢田綱吉前面，黑發黑瞳的高大男人手握浮萍拐，喧囂的紫色火焰背後, 轟出的狂風掀動頭發，將一個巨大的影子展現在面前。
男人黑眸冷靜地對著面前的空氣, 直到狂風漸消, 才語氣低沉、又興致盎然地開口：「大家伙。」
「有多大。」
沢田綱吉背對雲雀恭彌。
回應他的，是後者語氣毫無波瀾的解釋：「大概一巴掌能把你拍得稀巴爛那種。」
沢田綱吉被逗笑了。
他一笑, 原本還在滲血的腹部就止不住噴血。
血腥味濃重，聞得雲雀恭彌眉毛輕跳。
「止不住？」
「啊, 應該是被動了手腳。」
沢田綱吉低頭，只是看向腹部的空隙, 一大片紫色火焰便「轟」的一聲, 在地面蔓延開來。
浮萍拐擦過臉側, 如同利刃破開昏暗，裹挾著仿佛能摧毀天地的力量，在褐發少年耳邊炸開劈裡啪啦的激蕩聲響。
但這道聲響，並沒有影響他半分。
沢田綱吉依舊垂著頭，利風與紫焰在眼前、耳邊交相輝映，他則怡然自得地繼續察看傷口。
可能因為一直在流血，本該黏合的傷口到現在還無比濕潤，顏色更是已經紅到發黑。
……嗯？
正當沢田綱吉想看清楚，一道厲聲突然衝來。
「低頭！」
低頭？
沢田綱吉思考一秒，搶在直充門面而來的勁風打到自己時，歪頭。
擦過耳尖的浮萍拐衝向他腦袋後面，「噗呲」的一聲，打到某個相對柔軟的物體上面。這個聲音聽得褐發少年眉心微動，但常年戰鬥的經驗已經讓他立刻轉身，握住浮萍拐一端。
只是還沒往外拔時，他聽到一聲「哢嚓」。
緊接著，他的力氣瞬間消失了。
就像有人從外界一把抽走他的所有力氣，明明手還握著浮萍拐，雙膝卻驀地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疲倦，乏力，無法使力。
情緒詭異的放松。
沢田綱吉聽到從頭頂而來的轟隆巨響，但是抬眼，卻只能看到一片暗淡的漆黑天際。
身後，自家雲守洶湧的灼熱火焰似乎被什麼東西格擋，伴隨著滋滋作響的烤肉聲，在空氣中彌漫開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
「沢田綱吉！」
「藥研！！！」
與雲雀恭彌震聾發聵的吼叫夾雜在一起，是一道熟悉的清亮女聲。
仿佛利刃破空，軍服少年突兀地出現在兩人的視野中。狂風獵獵，掀動少年黑發，他背後的漆黑天幕也忽然出現一道縫隙，如水的月光從縫隙中照進來，卻在籠罩住少年那一刻變得無比銳利。
帶著扯破陰霾，撕碎黑暗的尖銳，光色彙聚在少年緊握的雙手之中，與他泛著冷光的紫眸一起，從半空中用力落下。
再接下來的，沢田綱吉已經看不到。
他臉頰貼著地面，渾身不正常的脫力，窒息感也在此時倏地襲上他的脖頸。
褐發少年悶哼一聲，抬手下意識抓向脖頸，卻抓到一條憑空出現的粗繩。
沢田綱吉反手就是一把火燒了個干淨。
空氣爭先恐後地湧入喉管，他猛抽一口氣，嗆得咳嗽和淚水止都止不住，卻依舊頑強地抬頭，朝女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一只柔軟的手撐住了他的肩膀。
熟稔的清香湧入鼻腔，沢田綱吉用力抬頭，總算看清那雙在黑夜中閃動著異光的綠眸。
一如他在未來看到的那般明亮。
「沢田綱吉？」花田千夏撐著幾乎軟倒的褐發少年，眼睛一掃纏繞在他脖頸、以及腹部的詛咒氣息，再回到對方慘白到幾乎不見血色的臉，眉頭微皺。
見他沒有回應，花田千夏又喚：「沢田——」
她一頓，露出些許古怪的表情。
這個沢田綱吉……
她來不及問，因為腦袋後面忽然傳來一陣轟隆隆巨響。
兩股不同的咒力氣息在其間洶湧，花田千夏猶豫了下，轉頭看向藥研。
只見對方踩著雲雀恭彌——資料上的另外一個人——的拐子一躍而起，半空中，少年四肢舒展，短刀從左手脫出，被右手穩穩接住，對著面前如山般高大的咒靈就是一捅。
飛濺出來的紫黑色血液兜頭淋了他一臉，少年面不改色，空出的左手直接往刀柄上一拍。
刀身噗的一聲，盡數沒入咒靈身體。
「————！」
咒靈劇烈的慘叫聲響得連地面都在震動，花田千夏立刻齜起牙，一縮肩膀，只覺得太陽穴嗡鳴。
她按住耳朵，卻發現雲雀恭彌沒有半點異狀。
對方只是盯著從半空中落下的藥研，眯起眼。
嗯？
花田千夏又低頭看向沢田綱吉。
他還在看她，但臉上也沒有任何異樣，就像完全聽不到一樣。
……啊，他們竟然看不見咒靈。
……看不到，還能在這種圍剿下活這麼久。
花田千夏有些震嘆。
只能說真不愧是黑手黨未來教父？
這麼想著，她又看回自家付喪神：
「藥研。」
「是，大將。」
軍服少年穩穩落地，答。
「你看著沢田前輩和雲雀前輩。」
花田千夏說著，視線慢慢轉向建築物頂樓的其中一個方位，眸底躍動的光芒微冷：「我去會會樓頂那兩個詛咒師。」
*
「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
「跑嗎？菜菜子。」
扎著丸子頭的少女輕咬下唇，面露糾結。
她們誰都沒想到圍剿任務的對像認識咒術師，而且現在對方已經等到救援。按照夏油大人之前的吩咐，她們現在應該立刻逃跑。
但是……
菜菜子看向手機。
上面，沢田綱吉的狀態已經被她改到虛弱，而且還在持續疊加脫力、脫水以及失血的debuff。只要繼續待在咒力能夠連接對方的範圍，就能讓對方失血過多而死。
這可是個五個億的大任務。
菜菜子心一橫，飛快有了個決定：「美美子，你先……」
她的話沒說完。
一聲不來自她們任何一人的柔和「哎呀」，就輕飄飄地落入這對姐妹花耳裡。
兩人立刻調動全身肌肉，卻感到全身僵硬。
她們望著彼此，看見冷汗從對方額頭滑落，彙聚在下巴。心髒的震動整齊劃一，就像是放在同一個胸腔之中，因為凝滯的呼吸而開始漸漸發疼。
而兩人的余光中，抱著手臂的黑發綠眸少女正苦惱地皺著眉：「你們長得真像，是雙胞胎嗎？」
唰！
啪！
伴隨手機砸到地面的劈裡啪啦聲響，花田千夏雙手交叉，各抓著雙胞胎襲來的手，雙腳一跨，整個身子接著劈叉的姿勢往下一躺。
接著掌心貼著她們的手一轉一握，往旁邊一拉。
嘭的一聲。
是頭顱相撞發出的聲響。
花田千夏居高臨下地看著嗷了一聲，就捂著額頭蹲下，似乎痛得死去活來的雙胞胎，思考一秒。
這兩名詛咒師……
好像有點弱誒？
是因為年齡太小了嗎？
怎麼說呢，總感覺其中一個妹妹淚眼汪汪看過來的樣子，讓她有點於心不忍。
嗯？她剛才想的是妹妹吧？
算了，這不重要。
花田千夏走到剛才被她拍飛出去的手機旁邊，彎腰撿起，又走回來：「這是你的術式吧。」她遞到菜菜子面前，「解除掉。」
菜菜子咬咬牙，沒有動。
她很清楚眼前的少女是誰，但沒人跟她們說過，對方僅僅只是站著，僅僅……只是站著……
這種強大到宛如實質的壓迫感。
會從一個人身上傳出來。
這跟…夏油大人收復的特級咒靈有什麼區別！
唯一的區別就是她會說話！
「嗯？」花田千夏腳底踩著另一個女孩兒手裡的粗繩，望著束發少女的眼睛稍稍眯起。
那是害怕卻不恐懼，甚至逐漸抗拒的情緒。
看來是不願意。
她嘆了口氣，本想就這樣捏碎手機。但轉念一想，萬一待會兒人家被她揍到願意解除術式，又沒有手機，豈不是得不償失？
雖然她也有手機。
但難保對方會在她手機裡動什麼手腳。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將手機妥善收進裙兜。
只是當手機落入群兜，重量感剛從兜裡傳上大腦的下一秒，渾身的感官忽然被迫調動。沒有任何思考時間，少女直接往前就地一撲。
擦著她裙擺落下的攻擊，響亮而暴戾。
帶著濃重的、戲謔的滋味。
飛揚的發絲隨著花田千夏的轉身在眼前紛紛落落，她看向暴露在月光下的男人，並沒意識到自己用腳撐住地面的行為，實則後退了半步。
這幾乎是從肢體上展現出來的怯懦，是深藏在大腦深處，無法被主人認識的本能。
男人笑彎了眉。
留著半長頭發，一半半扎成丸子，另一半則垂落至哪怕是穿著五條袈裟、也無法掩蓋的寬厚肩頭。
漆黑的耳釘掛在那異於常人的碩大耳垂上，於墨色般的黑發間若隱若現。一雙狹長的暗紫色眼眸充滿笑意地盯著她，像是一條齒尖藏有真正劇毒的蛇，正死死地凝視她。
是危險。
花田千夏再次體會到這可怕的極致感。
就像小狗遇到大狗，小貓遇到大貓，性格溫順的遇上脾氣暴戾的，少女死死抿住唇，幾乎是驚詫地聽見夏油傑來了句：
「晚上好~又見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嘿！趕上！
今天被抽了八管血，然後檢查的結果還不太好（頭禿）
大家一定要好好注意身體，多運動，好好睡覺，嗚嗚嗚嗚
第82章 【082】
他認出來了！
嘭的一聲, 花田千夏如炮火般衝出。
在兩道變調的「夏油大人」的呼喊聲中，少女一膝蓋踢向男人的下顎，卻被猛地抓住了。
男人的手掌異常寬大, 甚至大到能夠直接握住她整個膝蓋的程度。
花田千夏幾乎是被抓住的一刻，渾身就下意識蓄力, 准備迎接對方將她整個推出去的衝擊力。
只要被推出去。
她就能找到空隙逃走。
花田千夏是這麼想的。
她也認為夏油傑一定會把自己推出去。
因為上一次, 他就是這麼做。
——但是男人沒有動。
在短暫的滯空時間內，花田千夏看到夏油傑抬起眼, 望向她的細長紫眸閃爍暗光, 而抓著她膝蓋的手掌更是驚訝地加大力度：「半個月不見……」
慢條斯理的愉悅從他的尾音透出, 花田千夏背脊倏地發涼，在對方一句「脾氣還是那麼暴」中，猛地扭頭身軀。
可是她沒能逃脫。
對方似乎猜到花田千夏想做什麼, 直衝她門面而來的拳頭掀起一陣狂亂的風。
她猛地一偏頭，在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傾倒時，感到眼下一陣刺痛。與此同時, 一聲命令已經在她耳邊下達：「美美子，菜菜子, 去完成你們的任務。」
花田千夏雙手撐地, 指根發力，身體用力旋轉一周, 腿就朝往夏油傑的下巴衝去。
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碎開的水泥地面四散飛濺，拳拳到肉的聲音不絕於耳, 混雜著大小不一的碎石飛砂，逐漸形成了一股相持不下的膠著狀態。
花田千夏明顯感覺到, 比起上次的毫不留情, 夏油傑這次明顯收了力。
但僅僅只是為制止她的進攻而反握的力道, 就已經讓她的手腳開始發疼，打鬥時會出現在視野中的手部腿部皮膚，也能清晰可見一片青紫的痕跡慢慢擴散。
更可氣的是，比起她的漸漸吃力，對方甚至還有閑心在那裡喋喋不休地說：
「半個月前在山上那次，真是不好意思。其實當時已經隱隱察覺到什麼，可我以為只是錯覺。不得不說，狗卷家的易容符咒的確很會騙人。」
「扎到你手心的傷口已經好了嗎？那真是太好了，畢竟我也沒想到你會用手去擋。」
「這樣的心性只是當名與咒靈打交道的咒術師，實在是太屈才了啊……唔？」
夏油傑第三次抓住少女朝嘴巴衝來的鞋底，眯起眼，接著猛地發力。
巨大的抓力從腳心而來，花田千夏眼疾手快，搶在對方將她掄起瞬間，棄鞋而去。
這次，男人沒有追上來。
他手裡握著少女的鞋，站在原地，風吹過來，像只手，輕輕揚起他的頭發。
「第三次了哦。」
夏油傑拿著那只鞋，笑眯眯的，聲音中含著低啞的、令人驚恐的短促怒意：「跟著悟學到的東西還挺多。但問題是……」
花田千夏渾身的肌肉都開始疼起來。
「他是最強。而你……」
「又是什麼？」
印像中，花田千夏從沒感受過這種憤怒。
像是無比冰冷的涼泉中被倒入一壺熱水，雖然很快消散，但那已經遺留下來的熱度，就像膠水般殘留在她的心底，死水般的平靜。
怎麼會這樣。
夏油傑這個人。
花田千夏雙手擋在右側，整個人被強勁的拳風打得衝出天台。洶湧的風掠過耳畔，天旋地轉間，少女看到衝到半空、懸於她身體上方的男人身影。
風卷動著他的五條袈裟，男人背對月光。渾身上下都透出絲縷潔白的光輝。
藏在暗處的紫眸低垂著，帶著冰冷的淺淡笑意，竟隱隱透出一絲令人無法言明的佛性。
……不對啊。
花田千夏雙手交叉於臉前，准備接住高高躍下、直衝她門面而來的第三腳。
三腳換三腳。
這種睚眥必報的大人，怎麼可能擁有那種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花田千夏內心還是如此冷靜。她甚至很清楚，夏油傑連著三次照著她的臉打，是為了報她剛才那三腳的仇。
可是他的情緒就是很奇怪。
報仇，但不憤怒。
反而如同深潭般充滿死寂。
而那原先殘留在她心底的丁點火熱，也隨著時間流逝，消失得一干二淨。
仿佛從沒存在。
仔細想想，對方情緒產生細微但明顯的波動時……
似乎是提起五條老師的時候。
花田千夏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啪」。
緊接著，兩個身影已經閃到她面前。
是狗卷棘和乙骨憂太。
他們一左一右，狂風灌進衣衫，發出獵獵的轟響。充滿力量感的勁瘦腰身因為姿勢完□□露出來，花田千夏只來得及看一眼，就在強烈的失重感中，被力道強悍卻纖細的手臂撈了過去。
只是一個落地的時間，花田千夏再抬頭時，已經看不見其他三人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卷出一股濃煙和巨響的五樓窗戶。
他們打不打得過夏油傑哦……
她皺起眉，捂了捂胸口。
花田千夏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因為比起狗卷棘和乙骨憂太，她的心情很明顯地放到夏油傑身上。
而且在這種時候，她甚至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熊貓好像說過一句。
詛咒師夏油傑在校的時候……
和五條悟關系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短小（倒地）
但還是忍不住想小小地慶祝一下到了30w字！
昨天抽血的地方腫了起來，手痛一天，明天看情況給大家補個長的！
第83章 【083】
不應該這樣的。
花田千夏及時打住心思。
夏油傑哪怕和五條老師關系再好, 那也是他們之間、或者說之前的事情了。她只是個局外人，僅僅因為這種不對勁的情緒就對夏油傑產生好奇心——是的，她知道這是好奇心——是不應該的。
硝子老師說過, 不能夠總是共情別人。
要能夠分清自己。
「大將！」
藥研沉穩的聲音傳來。
花田千夏看過去，四目相對時, 像是天然知曉對方未言明的是什麼事, 朝沢田綱吉看過去。
褐發少年的襯衫已經被鮮血染成一片猩紅，他臉色煞白地躺在雲雀恭彌懷裡, 眉心微皺, 頭冒虛汗, 雙唇不見一點血色。
花田千夏看著他，有些猶豫。
接著她就對上雲雀恭彌的視線。
夜風微涼，這位資料上的雲之守護者, 正不帶一絲情感地、冰冷地望著她，一雙鳳眸雖然不帶殺意，但從裡面透露出來的意思, 幾乎也在告訴花田千夏一件事。
如果沢田綱吉今天交代在這。
她們誰都別想好過。
好凶。
花田千夏腹誹。
「藥研。」
藥研藤四郎沉默了會兒，轉身。
孤月之下, 軍服少年一邊往建築樓的方向走, 一邊抬手，用手套將那還未完全消失的紫黑色咒靈血液擦去。
平白增添一分肅殺之意。
花田千夏看著他的背影, 直到對方消失，才慢慢垂下眸, 嘆出口氣。
果然還是沒辦法不好奇啊。
因為那種在夏油傑身上所窺探到的心底，她似乎在哪裡, 也察覺到過。
可是在哪裡呢。
花田千夏想不起來, 干脆轉去注意同伴們。
熊貓那邊纏鬥著兩名詛咒師。
狗卷棘和乙骨憂太也正與夏油傑對抗。
空氣裡, 濺起的碎石瓦礫伴著煙塵的氣味、還有咒靈飛躥的惡臭在燃燒，夾雜濃郁的血腥味，仿佛是墜入人體肺部的硫酸。
花田千夏低著頭，聽著從半包圍著他們的建築群中，不斷傳來轟隆的巨響聲。
而當藥研終於從混亂中找到雙胞胎，她也通過他與她們對上視線時，忽然感到額頭傳來異觸感。
花田千夏抬眼，看向停在面前的碩大咒靈。
猩紅色的皮膚上全是交纏的裸/露青筋，四肢和身體無比粗壯，指甲卻令人膽顫的細長，正輕輕地點在花田千夏的額頭上。
但也僅僅只是點著。
它凸出的眼球死死對著花田千夏，隨著時間推移，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嘴裡更是發出赫赫聲響。似乎正在用力。
卻怎麼也無法動彈半分。
它張大嘴巴，鮮紅的、潰爛的舌頭從裡面掉出來。花田千夏看著它流下來的涎水，眨了眨眼，下一秒，對方便像個氣球，在面前轟然炸開。
事已至此，她也已經懶得隱藏。
與此同時，藥研那邊，也一腳碾碎了從束發少女身上搶來的手機。
幸運的是，幾乎在手機被碾碎那一刻，沢田綱吉原本虛弱的心跳便重重跳了一下。
不幸的是，他吐出更大的一口血。
花田千夏心跳都差點被他吐停了。
而在雲雀恭彌眼睛一眯，殺意躁動瞬間，她猛地抬手：「等一下！」
花田千夏盯著沢田綱吉，視線從對方仿佛被血浸了個透的襯衫往上，掃過對方下巴和嘴唇，落到他緊閉的雙目。
「……請不要偷笑，沢田前輩。」
「噗。」
「嗙！」
花田千夏肩膀一縮，看著雲雀恭彌殺意更甚，手一抬，沢田綱吉就已經齜牙咧嘴地躺在地上。
那速度、那聲響，還有那干脆利落、完全不留情面的架勢，簡直很難不讓人懷疑雲雀恭彌企圖進行二次謀殺。
畢竟沢田綱吉現在皺鼻子皺臉的樣子……
看起來還挺疼。
*
詛咒師方對沢田綱吉的圍剿任務失敗了。
夏油傑無心戀戰，他似乎只是路過、看到自家小孩即將被揍才出手相助的家長，在三棟建築裡大開大合毀了兩棟之後，就帶著雙胞胎走了。
乙骨憂太和狗卷棘則被揍得……
說他們有點慘吧，他們好像也還能走動；說他們不慘吧，那滿頭的血看著就有點瘆人。和上次花田千夏第一次遇到夏油傑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好險跟來的還有狗卷家的管家先生。
車內也常備醫藥箱。
就是管家先生的臉色看起來臭得可以，連帶著狗卷棘的臉色也漸漸沉了下去。
他們倆的心情都很差。
花田千夏知道。
而熊貓那兒，則抓了兩名詛咒師。
總算抵達的伊地知和其他監督接手了善後工作。雖然花田千夏看到他們面對那被毀的建築時，臉色都在發綠，但至少情緒上沒有發生特別大的波動。
感謝詛咒師們落下的【帳】。
花田千夏自己。
嗯……她願意稱之為被拷問了。
「是的，剛開始夏油傑不在。不，不是沒察覺，是真的不在。他的咒力還是很好認的。為什麼好認？就是每個人的咒力都有一段獨屬於他的回路，夏油傑的回路基本在舌頭到胃部這段距離…不，不是我很了解他！只是因為我最近在研究這個東西而已！」
花田千夏說得口干舌燥。
是伊地知救了她。
「我來就好。」
「好的，伊地知先生。」
常年負責特級術師五條悟的任務、並為其撰寫報告文件，伊地知潔高在輔助監督群體裡好像有那麼點地位。花田千夏坐在車後座，看著居高臨下的男人，咧開嘴松了口氣：「伊地知∼」
伊地知果然沒有太過問她。
他只是裝模作樣地在文件上寫了幾個字，低聲提醒：「最近詛咒師那邊有點動作，你小心點。」
花田千夏：「好的∼」
她微頓，雙手撐著車座，傾身，伸長脖子去看不遠處的另外兩人：「伊地知，我能去找他們說話嗎？」
伊地知潔高回頭：「我不建議。」
花田千夏有點失望：「這樣啊。」
「但如果是你，可以。」
「誒？」
伊地知潔高合上文件：「去吧，不過要快，他們的人很快就到。」
花田千夏果斷站起來。
伊地知潔高看著黑發少女一溜煙跑出去，空氣裡回蕩著對方清脆響亮的一聲「謝謝伊地知」，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輕輕嘆出口氣。
再怎麼樣。
也只是孩子啊。
而另一邊，幾乎在花田千夏動身那一刻，本來還在看著手機的沢田綱吉已經抬頭，看了過來。
如同晴空萬裡的天空。
他衝她微微一笑。
花田千夏的腳步不由自主慢下。
好奇怪，明明剛才還對兩人「黑手黨」的身份沒有實感，但當一切安定，從他們身上流露出來的氣勢，竟讓她不由自主、或者說反射性地開始慎重。
非要形容這種感覺的話……
像是被一只打著盹兒的獅子盯上了。
關鍵是這只獅子還受著傷。
花田千夏悄悄看了眼雲雀恭彌。
對方沒有坐進車裡，明明前排的車門也給他打開了，但這位黑色頭發的前輩選擇直接站在車尾，靠近沢田綱吉的位置，雙手環胸，閉目養神。
一個絕對的防守姿態。
雖然看著漫不經心，但也沒有真正放松。
「沢田前輩，雲雀前輩。」
花田千夏站定，乖乖喊人。
「你好。」沢田綱吉微微笑道，「今天晚上多虧你們。如果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我和雲雀學長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花田千夏撓撓頭：「不會的。」
沢田綱吉眨眨眼：「嗯？」
雲雀恭彌也睜眼，看了過來。
「雖然你們看不到咒靈，但你們的通感很敏銳，面對攻擊時的反應能力也很厲害。所以即便沒辦法祓除咒靈，你們也一定能夠撐到我們來。」花田千夏說。
沢田綱吉唇角翹得更開：「這是誇獎嗎？」
花田千夏搖頭：「不是的，是陳述事實。」
「那就先謝謝你了~」
「……」
雲雀恭彌看著花田千夏的表情，哼笑出聲。
花田千夏轉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前輩，」她看回去，望進褐發少年宛如夕陽色的眼眸，鼓起勇氣說，「很了解我。」
其實比起了解。
她更想說的是：很熟悉。
「原來我給你的感覺，是很了解你？」沢田綱吉笑了。
他本就失血過多，唇色現在還是淡的，這麼一笑，竟顯出幾分孱弱的感覺。
但還是那句話，再孱弱，那也是只獅子。
是獸中之王，百獸之主。
「嗯。」花田千夏點頭。
但她還沒繼續往下說，就見沢田綱吉突然一指身邊的雲雀恭彌，十分感興趣的樣子：「那他呢？他對你是什麼感覺？」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飛快看了眼雲雀恭彌。
後者正盯著她，冷白的皮膚下，一雙黑色鳳眼眨都不眨，唇角淺淺彎起。
「……打架就不必了吧，雲雀前輩。」
「呵。草食動物。」
「哈哈哈哈哈！」
比起花田千夏直接擺到明面上來的一言難盡，沢田綱吉則發出明顯愉悅的輕快笑聲。
只是這一笑，明顯牽扯到他腹部的傷口，痛得他忽然倒抽一口氣，手撐住車門，整個背脊都弓起來。
花田千夏立刻叫道：「沢田前輩！」
「沒事沒事，只是很難得再次見到雲雀學長這個樣子，感覺有點新鮮~」
花田千夏又看向重新閉眼的雲雀恭彌。
「沢田前輩，我覺得雲雀前輩現在的情緒，秋後算賬的可能性非常高。」
「哦？那我就低調點吧~」
花田千夏被帶起唇角。
但當如水滴的笑意帶著絲絲欣喜落入心湖時，她突然愣住。
已經半露的笑意凝固在臉上，花田千夏看著笑眯眯的沢田綱吉，使勁揉了把臉：「沢田前輩。」
她沒想到有朝一日。
自己會被別人這樣子逗笑。
好奇妙的感覺。
「果然女孩子還是要多笑一笑。畢竟如果你再哭喪著臉，後面那位咒言師先生，就要忍不住來找我們了。」
花田千夏下意識回頭。
正對上狗卷棘望著這邊的視線。
亞麻發色少年臉上的血跡已經被擦拭干淨，管家先生正在旁邊幫他處理額頭後面的傷口。而花田千夏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他被管家先生強硬地按住，按照對方現在的情緒，肯定是要走過來的。
花田千夏盯著他看了會兒。
忽然轉回來，看向沢田綱吉，說：「前輩不單只對我很了解。」
褐發少年沒有否認：「是。」
花田千夏問：「我能知道原因嗎？」
「唔……」
「據我所知，彭格列與咒術界有瓜葛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
沢田綱吉揚眉，好笑地看著她：「你就不能讓我先想個理由？」
「可以是可以，但在我面前撒謊沒有意義，就像你明明想讓我知道什麼，卻不方便說太多一樣。」
沢田綱吉張著嘴，沒聲兒了。
雲雀恭彌則依舊巋然不動。
花田千夏看著他，不自主地挺起胸膛，放在身側的手卻捏住裙角。
「我說得對嗎？沢田前輩。」
*
花田千夏從見到沢田綱吉的第一面，就察覺到了從對方身上傳來的直觀情緒裡，有什麼東西被隱藏了起來。
她起初並不知道是什麼。
但隨著兩人交流變多，那份被淹沒在湖底的東西也漸漸浮出水面。雖然只有冰山一角，但也足夠花田千夏迅速咬住。
褐發少年並沒有被揭穿的尷尬。
他只是望著她，眼底墜著淺淺的笑意。
而他的情緒也已經告訴花田千夏。
她說對了。
可是再多的，花田千夏開不了口。
說得更直白點，她不知道要怎麼問，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對方明顯不會告訴她更多，而她不知道如果自己這次問錯了，還有沒有下一次機會。
結果，是沢田綱吉先開的口。
「彭格列與咒術界沒有任何往來，不，應該說，現在沒有。」
花田千夏立刻開口：「意思是以後有。」
她語氣太過篤定，也太過自然，以致於准備說話的沢田綱吉又失聲了。
他張著嘴，與聽到少女說出這句話後就睜眼的雲雀恭彌一起，看著她。
就見黑發少女沉吟片刻，道：
「你對我很熟悉，已經不是僅僅了解的程度。既然已經排除彭格列與咒術界有往來的可能，也就是說你不該開口就知道棘是咒言師，至少現在的你不應該知道。而我猜，你今天晚上打出去求救的那通電話，其實並不知道打給誰。」
沢田綱吉低嘆般贊賞：「對。」
「那你現在知道嗎？」
「不知道，所以拜托了家族成員去查。」
花田千夏微頓：「不用查，我告訴你。」她說，「那通電話的主人是夜蛾正道，他是我們學校的校長，也是他在接起電話後直接打給我，讓我過來救你的。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
「也沒說什麼。」沢田綱吉回答，語氣乖得不像個黑手黨教父，「就只是說，我和我的同伴可能被詛咒圍剿了……」
他看著花田千夏，慢慢道：「而千夏說，只要打這個電話，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千夏說。
黑發少女深吸口氣：「所以，果然是我和你們有聯系。」
沢田綱吉看著她，唔了一聲。
花田千夏奇怪地感受對方情緒中的怔然，而這份情緒中，硬要形容，甚至能夠夠上恍然大悟的範疇。
就像……就像是某個謎底終於被解開，或者說，某個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忽然在這一刻被點醒。
可是不應該吧？
這裡有什麼值得他疑惑的地方？
和未來的她有聯系的人是他，那麼沢田綱吉理當行走在所有的信息前沿，也就是說，他知道的東西一定比她多。
甚至在她只能推測的時候，他已經掌握答案。
應該是這樣才對。
黑發少女擰眉，正想向對方尋求答案，卻見沢田綱吉的恍然忽然如潮水回落，露出清晰的岸邊。
他看著她，來了句：
「她讓我告訴你，不要心急。」
「……」
這下怔愣的變成花田千夏。
她看著沢田綱吉，雙唇微張，好不容易在這份怔愣中緩過神來、正准備轉動的大腦，也在接下來的一句話中，被擊散成空白。
「她還說，該來的，總會來的。」
「你可以相信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回來了！
這個月就不瞎立什麼flag了，把上個月的加更補完才是硬道理啊（哭出聲
有個孩子說得很對，狀態滿的時候才能寫出讓自己都滿意的內容來（前幾天寫的東西我現在都還不敢往回看……嗚嗚嗚嗚
第84章 【084】
花田千夏沒來得及多想。
一道勁風忽然從側面而來。
少女閃身避開間隙, 看到了進攻者的樣貌。
一名穿西裝戴高帽的……
小學生？
花田千夏站定的下一秒，對上了一洞黑漆漆的槍口。在那仿佛極限的一秒內，她甚至都沒有試圖蓄力反擊, 一道冷淡的「別動」就從耳邊穩穩落定。
小學生整個身體一僵，於半空中落下。
被雲雀恭彌伸手撈住。
花田千夏感覺狗卷棘靠了過來。
不單只咒言師, 熊貓、以及他們的一年級特級也提著太刀站到她身後側, 與彭格列一行人構築成涇渭分明的兩派。
「裡包恩。」沢田綱吉捂著腹部，無奈地看向被撈進懷裡的小學生, 又看向花田千夏, 「不好意思, 這位是我的家庭教師。」
花田千夏搖頭：「沒關系。」
因為她沒感覺到殺意。
比起想殺她，對方可能只是單純地想要揍她，所以：「——什麼叫可以相信他們？他們指的是誰？」
花田千夏幾乎迫不及待地問。
但她同樣沒有得到回答。
「十代目——！」
衝過來的銀灰發少年神色著急, 奔跑時，身上傳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花田千夏看著對方耳上幾枚金屬耳釘，聽著他慌張地詢問沢田綱吉, 視線往他身後挪去。
她對上一雙棕色的瞳眸。
跟在銀灰發少年身後的，是另一名黑發少年。
身材高挑健碩, 長相清秀, 在她看過去時，露出溫和的笑容：「初次見面。」
「山本, 她已經知道了。」
沢田綱吉開口。
「誒？」原先的溫和瞬間沾染上一絲憨厚，名為山本的少年愣了兩秒, 隨即對花田千夏露出大大的、爽朗的笑容，「那, 嗨！」
花田千夏被對方喜悅的情緒撲了一臉。
感到神奇的她也「嗨」了回去。
而繼這位名為山本的少年之後, 那名銀灰發少年轉過頭來：「知道？」
他望過來, 眉眼間明顯凶狠：「知道多少？」
花田千夏看了眼沢田綱吉，心裡知道已經無法得到答案，便說：「沒多少。」她想了想，「本來想問的，但你們的出現打斷了我。」
銀灰發少年露出一臉「哈？」的表情。
山本笑道：「哈哈哈，真不好意思。」
「沒事。」
花田千夏輕輕搖頭。
這人嘴上說不好意思，情緒卻沒有這個意思。
而且……
她也的確問不出什麼了。
花田千夏看向伊地知潔高。
後者適時走上來：「你們好。」
少女轉身，帶著同窗們退了兩步，將這個對外交談的事情直接丟給伊地知，轉而去看狗卷棘和乙骨憂太頭上的傷。
還好，不是特別嚴重。
就是狗卷棘的後腦勺，鼓起一個極大的包。
花田千夏摸索著，有些不知所措地聽少年倒抽一口氣，小聲問：「要多久才能好啊？」
狗卷棘輕輕搖頭，想了想：「明太子。」
明太子？
花田千夏剛疑惑一秒，就聽乙骨憂太開口：「不用反轉術式的情況下，大概一個星期。」
接著熊貓跟上：「所以要注意，的意思。」
啊，他們都聽得出來誒。
花田千夏收回放在狗卷棘後腦勺的手，撓撓頭，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或者說，有點心不在焉。
身後，伊地知等人對話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她面對熟知的友人，花田千夏看著狗卷棘，心思輕飄飄的，完全沒辦法落地。
他們在說這次的事件。
彭格列第十代首領大半夜出現在這，其實是收到了「藍波被綁架」的信息來的。加上他們這兩天也的確到處都找不到藍波，才會按照信息上的地址找過來。
花田千夏百分百確定他們被驢了。
因為建築物裡已經沒有其他人的氣息。
「金槍魚？」
花田千夏抬眸：「嗯？」
狗卷棘看著她，往前走了一步，紫眸不經意往旁邊轉去，又看回來：「金槍魚？」
花田千夏看著他唇邊挪動的咒紋，明白過來。
這是在問她要不要使用咒言。
剛才沢田綱吉和她模棱兩可的對話，他們可是全都聽在耳裡。再看熊貓和乙骨憂太，顯然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但是……
花田千夏搖頭：「不用。」
說不上來是膽怯還是排斥，反正她下意識逃避了最直接的這個辦法。而且就像她能感覺到藥研不希望自己打開父親的日記本，她現在對於「真相」的的確確產生了一種抗拒感。
她察覺得到，自己不希望得到真相。
或者說，不希望這麼快得到。
——她還沒有准備好。
花田千夏擰起眉，為這個自我剖析。
沢田綱吉離開前，叫住了她：「千夏。」
花田千夏在他停住時，就已經事先看過去。
褐發少年的眼睛是漂亮的夕陽色，像被染紅的天空，他看著她，強大且包容：「當你准備好的時候，就來找我吧。」他說，「我有你需要的東西。」
需要的東西。
花田千夏眼眸微動。
她現在只需要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
沒忍住，花田千夏開口：「可是我要怎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才准備好？」
沢田綱吉想了想，答道。
「當你認為自己足夠堅定的時候。」
來自意大利西西裡島的彭格列，這位第十代首領對花田千夏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不要忘記，別心急。」
*
花田千夏當然不可能因為一句「別心急」就真的不心急。雖然這句話出自未來花田千夏之口。
……大概真的不能往人的大腦裡輸入「不」的指令，越不讓她干嘛，她就越想干嘛。
就像越不讓她著急。
她就越著急。
因為花田千夏覺得，她現在就像那個，站在真相之門前面，明明只要推開門就能得到想要的，卻不敢的人。
謂之懦弱。
對此，真希答道：「懦弱？」
深綠發少女像個軟骨頭，躺在花田千夏身邊的懶人沙發上，拿著手機，上面正在直播全國劍道大賽：「所以你打算放棄復仇？」
「當然不可能！」
花田千夏正准備指向符紙中間的毛筆頓住，看向真希，驚道：「我怎麼可能放棄？」
而她這麼一驚，原先漂浮在半空的符紙便像失去了什麼支撐，輕飄飄地落到桌上。
「那你說什麼懦弱。」真希語氣淡淡，望著手裡的視頻，眉頭擰起，氣息微凌。
仿佛此刻她不是躺在懶人沙發，而是穿越手機屏幕，一同出現在劍道大賽的現場：「自從找到第四把刀之後，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我只是……」花田千夏本來想轉動手中毛筆，臨門一腳想起尖上沾著墨，轉起來可能會把墨舞得到處都是，就放棄了，「只是忽然發現，有些事和我想得不太一樣。」
與她這句話共同響起的。
是「唰！」的一聲。
透過手機傳出來的，與此同時，真希微微屏住的呼吸也變得通暢。
——真希竟然在緊張誒。
花田千夏略感新奇，干脆把毛筆放下桌，傾身湊過去：「現在誰對誰？」
「灶門彼方對煉獄桃壽郎。」
「煉獄？我記得他好像也會呼吸法？」
「對。炎之呼吸。」
花田千夏點著頭，湊到真希手機旁邊。後者順勢將手機往她的方向傾倒。屏幕上，黑發少年與紅發少年手持木刀，相對而立，劍拔弩張。
花田千夏看不大清他們背後的分數，於是開口詢問：「現在誰領先？」
「灶門前輩領先一分，不過按照這兩人你來我往的規律，下一分大概率是煉獄前輩得。」
果然，真希話音剛落，煉獄前輩已經以一種絕對堅定的姿態，將這一分搶了回來。
花田千夏看得贊嘆不已：「好厲害。」
「你也不差。」
花田千夏微愣，不明白真希為什麼突然間就給她誇誇，卻聽對方下一句就道：「事情和你想的不一致，不好嗎？」
「啊……哪裡好？」
「說明不是一言堂。」
花田千夏鼓起臉，干脆盤腿坐在真希旁邊，頭靠向她的臂彎，一邊和她一起看灶門前輩的比賽，一邊說：「什麼一言堂……」
「得了吧，你很清楚。」
花田千夏撇撇嘴。
可是她真的很不想懷疑付喪神們。
然後就聽到真希一句：「你只是討厭被動。」
花田千夏看著直播裡，灶門前輩再次將以一分拉開差距，嗡裡嗡氣：「可是未來的那個我，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要我接受既定安排的感覺。我真的很不喜歡這樣。」
「看不出來啊。」
「啊？」
真希總算將視線從屏幕上挪開，看向花田千夏，眉頭輕挑：「想起爸爸人無法反抗命運的時候，沒有生氣；現在僅僅只是因為一句該來的總會來，就在這上躥下跳，抓耳撓腮。」
「我哪有上躥下跳抓耳撓腮？」
「你在心底這樣就不是這樣了嗎？」
「真希！」
花田千夏稍稍抬高音量。
真希一指頭就戳向她腦門：「所以畏手畏腳，瞻前顧後。」
捂著額頭，花田千夏大聲抱怨：「都要給你戳出印子來啦！」
「那去找你男朋友吹吹，這種事還要我教？」
「……」
「放心，你男朋友絕對樂意。」
「真希！」
「別喊了，快起來，去幫我倒杯水。」
花田千夏皺皺鼻子，放下手：「你就吩咐！」
但說歸說，她還是第不知道第幾次站起來，拿過真希隨手放在地上的水杯，去倒水。
真希接過時，忽然問了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對了，你知道沢田綱吉的家在哪？」
花田千夏：「……干嘛？」
「幫你去找他拿刀。」
「？」
「省得你總在這裡煩我。」真希仰頭喝水。
清水順著她的口腔邊緣漏出，溜到下巴時被一只手擦去。
深綠發少女露出爽快的表情，將空了的水杯遞回給花田千夏，看著她滿臉不服氣，似笑非笑：「手動給你加快劇情進度，不好？反正你這家伙就是要大難臨頭，才不會去糾結這些東西——不對。」
真希眯起眼，在花田千夏不明所以的視線中，慢慢道：「大概率還是太閑，不然也不會糾結這種無聊的問題。」
「……我哪裡閑！」
花田千夏手一抬，指向旁邊書桌上面，摞得足足有手掌心長的符紙，「你看看那堆，你看看！再說我閑？」
「跟我抬杠？那你現在就戴鉛條繞著後山跑五百圈，跑完之後我們再來說話。」
「不行不行。」
花田千夏連連搖頭：「我這些符今天必須寫完，明天還要帶去研二哥那邊呢。」
真希翻白眼：「那你還站在這干嘛？」
花田千夏：「……」
她明顯憋氣的表情逗笑了真希。
然後少女氣呼呼地掉頭就走。
真希看著她坐回到書桌前，伸手拿起一張空白符紙。
真希看不到咒力，也看不到靈力，卻能感覺到這一刻，黑發少女的氣場發生了些許變化。
柔和又凌厲。
溫順又凶狠。
真是兩組矛盾的氣質。
真希瞄了眼手機上的比賽，想了想，還是放下手機，轉去盯花田千夏。
只見她手一揚，黃色的符紙便憑空立於身前。
黑法少女面色整肅，眼眸裡染著深色的暗綠，沉沉的光從裡面透出來，空氣些許凝固。
真希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每次看向花田千夏的時候，第一個看的就是她的眼睛。
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注意到，或許狗卷棘有，但花田千夏自己肯定不知道，這半年多來，她的眼睛顏色已經從躍於雪色之上的春，變成落入森林深處裡的暗。
起初，真希以為那是光的錯覺。
但是後來，當她發現自己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花田千夏的眼睛，都只能看到一片沉沉的暗綠時，心裡就有了某種不詳的猜測。
不會有東西能直接改變一個人的眼睛顏色，除非是他們誰都不了解的東西。
比如靈力。
而且……真希又想到那個眼罩白痴的信息。
「喲，這還是小真希第一次來問我呢~必須得將今天載入史冊！」語音裡，明明已經是個近三十歲的成年人，卻還是有著可怕的甜膩嗓音，「不過放心，靈力本身呢，沒有問題。而且夏夏的直覺很准，是那種蠻不講理、無關乎她現有能力的那種直覺，所以就算身體出現了什麼無法逆轉的變化，或者腦子偶爾被影響到轉不動——」
「——也絕對、絕對不會出現大問題喲。」
……現在再想想。
完全等於沒回答嘛！
真希一巴掌將腦子的這段話扇飛。
她現在真的無比後悔，當初的自己因為花田千夏的事跑去問五條悟。以致於現在每一天，她都能收到那個眼罩白痴的一句「今天是小真希第xx天沒來找老師問問題的日子」。
「真希？」
「干嘛。」
真希回過神，看到花田千夏一臉疑惑。
「你在生氣嗎？」黑發少女猶豫地問。
真希默：「沒有。」
她忘了花田千夏能察覺到自己的情緒。
好險對方從來不打破砂鍋問到底。
真希重新看回手機，灶門前輩和煉獄前輩的比賽已經進入白熱化，但是她也失去了繼續看直播的心思。
反正以後也能看重播。
這麼想著，深綠發少女干脆一收手機，從懶人沙發上站起來：「剛寫了什麼？」
「「盾」」
真希拿起一張符紙。
入手觸感微涼。
她垂眸，平整的紙面上其實並沒有顯出任何字跡。被靈力灌輸後的墨水會變透明，只能通過觸覺確認符咒上被賦予什麼樣的能力。
這是花田千夏從沢田綱吉那得知的。
那個未來的自己所使用的能力。
不得不說，完美適配花田千夏現在的需求。
而且可能因為她本身能力足夠特殊，所以根本不需要學習復雜的咒紋，也不需要背誦晦澀的咒語，只需要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能達到效果——盾即盾牌，破即破壞，燒則火燒，等等。
只除了符咒使用率最多的封印一事。
她沒辦法通過簡單的「封」字實現。
真希仍能回想起那天，當知道花田千夏沒辦法使用「封」的咒符時，狗卷管家露出的失望表情。
「你明天要去哪來著？」
「嗯？回神奈川哦。」
花田千夏一邊飛快地寫咒符，一邊回答：「研二哥的姐姐，千速姐在神奈川警察本部工作。他們大概想著我也在神奈川，干脆就將吃飯的事情定在千速姐家。」
「那你要帶藥研嗎？」
花田千夏正准備拿過空白符紙的手一頓。
自從得到藥研，她基本已經養成每次出門，都會帶著對方的習慣。
所以這本應該是一個非常容易回答的問題。
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認識沢田綱吉後，這半個月裡，她只要回到房間看到那整整齊齊掛在牆面的四把刀，父親的那句「絕對不可以去找他們」，和從沢田綱吉口中得到的那句「你可以相信他們」就會跳出來打架。
她知道應該相信未來的自己。
畢竟從理論上說，對方是未來的她，她是以前的對方；可是從情感上，花田千夏還是沒辦法忽視從父親那讀到的抗拒。
是的，她的父親。
在抗拒這些刀。
這是她在遇到沢田綱吉那天晚上，回到狗卷家，仔仔細細搜刮所有記憶後得出的訊息。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
「不帶了吧。」
花田千夏笑了一下，假裝沒注意到真希在那情理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情緒，說：「只是去吃個飯，不會出事的。」
她說著，看向桌上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咒符。
「而且，就算真的出事，我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去處理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這次（或者之前無數次），我誠懇地意識到自己不能立flag
從沒有成功豎起來過……
腦子和手速都遭不住，嗚嗚嗚。
第85章 【085】
千速姐是名長相秀麗的美人。
一頭淺棕色的直長發, 眉毛細長，眼部有著一道弧度漂亮的單褶。瞳孔是藍色的，垂眸時, 仿佛能倒映出一片令人沉醉的微光。
「小千夏？」
萩原千速抓著門把手，微微低頭, 看著花田千夏。
「額, 嗯！」花田千夏趕緊放下還按在門鈴上的手，莫名有點手足無措。
她很少這樣, 當然, 會這樣也不是因為第一次見千速姐——早在研二哥將地點定在姐姐家時, 他已經在即時通訊上為兩人相互作了介紹。
或者說，認親。
作為小時候也帶過花田千夏玩的一員，萩原千速差點當場打飛的衝去東京。
「現在才告訴我！好樣兒的啊萩原研二！」
姐姐當時的語氣不疾不徐, 語調也很冷靜，但隔著手機屏幕，花田千夏恍然看到了姐姐在冷笑。
而事實證明, 無論哪位男性，被親近之人喊全名的反應基本是共通的。
【研二哥：[當場表演一個滑跪.jpg]】
【研二哥：[對不起！.jpg]】
【研二哥：@千夏 [救命.jpg]】
【千速姐：呵。】
花田千夏當場刪除已經在對話框裡打出的話。
「進來進來。」
萩原千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她看到對方露出大大的笑臉, 大開屋門同時, 似乎終於注意到挨著屋門旁邊的一團紅色。
花田千夏抿住嘴，有些忐忑, 跟著千速姐的眼神轉頭。
那是擺了一地的紅色袋子。
買的人是她，她當然知道裡面有什麼：荔枝、楊梅、草莓……兩顆菠蘿, 一顆碩大無比的西瓜。除了這些，還有各種色澤漂亮, 起來特別新鮮的牛肉豬肉。
這些都是花田千夏在拜訪千速姐之前, 發信息問過舅舅之後的成果。
舅舅說, 初次拜訪最好帶上伴手禮。
花田千夏不知道千速姐喜歡什麼，問研二哥，對方又說她只要人到就行，不用買東西。
於是左思右想下，花田千夏直接去了超市。
撿完當季水果之後，她又想起研二哥說，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很多人，就又挑了些肉類，裝了滿滿幾大袋子提上來。
而現在，花田千夏看著蹲在這些袋子面前，情緒起起伏伏的萩原千速，只慶幸自己摁響門鈴之前，無師自通地將價格條撕掉了。
因為千速姐的情緒感覺起來……
有點不太妙。
她好像有點想「退貨」。
花田千夏上齒輕輕咬住下唇內側，眼睛飛快地看向那些紅色袋子，不確定自己的感覺有沒有出錯。
千速姐沒有不開心，但是想退貨。
覺得太貴了嗎？可是這些東西對目前她的工資來說，並不是什麼貴重物品。
可是如果要解釋的話……
花田千夏手指不自覺卷住裙角。
在萩原千速看過來時，迅速露出一個笑。
她不知道自己露出的笑是怎樣的。
反正淺棕發色的女人情緒凝滯了下，接著無奈開口：「小千夏——」
花田千夏趕緊嗯嗯兩聲。
「——我們搬進去吧。」
黑發少女微愣，隨即用力回道：「好！」
萩原千速忍不住笑了。
眉眼彎起，一用力，提著西瓜站起身時，她還是沒忍住開口：「下次，人過來就可以了。」
她看著少女一邊嗯嗯嗯，一邊伸手去提袋子。
燈光映襯下，少女似乎為她接受了這些伴手禮感到開心，眉眼間盡是輕松笑意，溫和柔軟。
真好啊。
萩原千速鼻尖忽然一酸。
經歷了那些事情之後——即便不記得——還能露出這樣的笑容。
真好啊，千夏。
黑發少女似乎後腦勺長了眼睛，幾乎在她眼眶發熱同時，就轉過頭來：「千速姐？」
萩原千速立刻將淚意逼回去。
所幸樓道的燈光有些暗淡，她猜想花田千夏應該看不到自己微紅的眼眶：「記住了哦，下次人來就可以。」
「好……」
花田千夏一手提著那些肉，另一手抓著余下幾袋水果。
她看著萩原千速眼眸中的淚意，眨眨眼，又眨眨眼，很是乖巧且慎重地應。
「我知道了。」
萩原千速家很干淨。
整體以淺色為主，空氣裡沒有任何氣味，只有從陽台中卷入的風帶著一點點香氣。
應該是別家在做飯。
「你先坐。」萩原千速讓花田千夏將東西堆在玄關，「等研二和陣平他們過來再處理，快去快去。」
「好。」盛情難卻，花田千夏依言放下。
穿上萩原千速遞來的粉紅色拖鞋，她一眼看完整個客廳：陽台朝向東面，光線燦爛；地板是木質的，應該剛拖過，散發著點點未干的痕跡；沙發上的洗衣粉味道有點濃郁，應該也是剛換沒多久。
正對她的電視機兩側櫃子上，放著幾個相框。
雖然離得有點遠，但花田千夏還是一眼看到上面的人。
千速姐、研二哥，陣平哥，還有……
誒？
花田千夏微愣。
只是沒等她仔細看，萩原千速拿著一杯水過來了：「來，喝水。」
花田千夏迅速起身伸手：「謝謝姐姐！」
「不客氣∼」萩原千速笑著道，「研二他們已經到樓下了，不過沒找到停車位，還在到處繞圈圈呢。」
「啊，停車。」花田千夏雙手捧著水杯，「我今天不是坐我朋友家的車過來，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也沒找到停車位，最後只能停去另一個停車場。」
「另一個停車場？那不是要走很久？」
「不太遠，大概五分鐘？」
想到這裡，花田千夏忍不住笑：「當時我和同學，還有管家先生大包小包走在街上的時候，回頭率還極高，大家可能覺得我們是去進貨的。」
萩原千速想到門口的那堆，搖頭：「可不就是進貨，還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去進貨。」
花田千夏咧嘴：「就一次，就一次。」
在雙方都有親近之意的前提下，萩原千速和花田千夏飛快聊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誰也沒有讓話落地，聊得好不開心。
當然，不可避免就講到花田千夏小時候。
「那時候你小小的，直正叔第一天搬到我家旁邊的時候，研二那小子就敢把你抱回家玩。」
萩原千速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講起小時候，忍不住笑：「我們嚇得要死，以為研二去哪撿到了走丟的小寶寶，一問才知道是新鄰居的。」
花田千夏對小時候沒有記憶。
但她可以好奇：「陣平哥說，我小時候特別外向？」
「好像也沒錯，畢竟第一天就敢上我家桌子抓蘋果吃。」
「……」
果然是有小寶寶濾鏡嗎！
這等沒禮貌的事情——
或許是被她的震驚逗樂，萩原千速挑眉，忽然想到什麼：「哦對了，我這裡還有你小時候的照片。」
她站起身，一邊往電視機旁邊的落地櫃走，一邊說：「之前知道你要過來，我還整理出來，想著要拿給你看呢。你小時候可可愛了，當然現在特別可愛。」
花田千夏起了興趣，也跟著站起來。
雖然早就從媽媽那兒看過自己小時候照片，但是不妨礙她去看別人的。
只是她剛走出一步。
「叮咚！」
剛好打開落地櫃的萩原千速轉頭：「應該是研二。」
「我去我去！」花田千夏迅速轉身。
「叮咚！」
「來啦來啦！」
花田千夏啪嗒啪嗒跑過去，一把打開屋門，一句「研二哥」還沒出口，就先看到站在他們身後，那張從看到相框起，就異常熟悉的臉。
四目相對時，少女總算想起對方的身份。
那是她第一次任務時救下的警官。
好像叫……
諸伏景光。
*
「買了這麼多東西？」
「你不是說很多人嘛。」
花田千夏雙手背在身後，身體一側靠在牆邊，看蹲在玄關處用手指撥弄紅袋的松田陣平：「我想著人多，就買多點啊……」
「你真是。」蹲在松田陣平旁邊，萩原研二抬頭，「不是說只要人來就好？而且這些，沒有二十萬円都下不來吧。」
花田千夏默默沒搭話。
她的確花了二十多萬，但主要是肉比較貴。
於是最後，萩原千速和諸伏景光進了廚房。
將客廳留給其他三人。
萩原研二坐在一邊的單人沙發上，手裡拿著電視遙控，一個節目接著一個節目地換。
花田千夏則坐在長沙發，一邊分出點注意力到廚房，一邊和松田陣平翻相冊。
相冊裡不單只有她小時候的照片，還夾雜著一些花田美和——也就是她母親的照片。
如同她想像那樣，從沒一次光臨過她記憶的花田美和，是名笑起來盡顯朝氣與活潑的女性。
漂亮的、紫色的桃花眼在那有限的照片中總是彎著，滿盈亮光。而那唯一一張出現她身邊的花田直正，也就是她父親，則是一頭黑發，笑起來與記憶中的一樣溫和，但是……
「那時直正叔，特別喜歡帶你去研二家玩。」
可能是注意到她的視線長久停留，松田陣平開口，語氣輕輕的：「不過他不喜歡拍照，這大概是僅剩的照片。」
花田千夏輕輕嗯了一聲。
對於父親不喜歡拍照這點，她在母親相冊裡看到過類似的記——
她思緒一頓。
下一秒，一句話便極其自然地從口中溜出：「媽媽也抱怨過這點。」
果然，在場兩人的情緒在凝滯後，緊張起來。
萩原研二捧著電視遙控沒有動：「抱怨？」
「嗯。」
花田千夏點頭，看向他：「媽媽有幾本相冊，記錄了我從一歲到九歲的樣子，裡面會有一些備注。」
她的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她在那些爸爸出現，但只有一個半身，沒有頭的照片……不是。」
她閉閉眼，假裝沒注意其他兩人的古怪——想笑但又緊張的情緒中，扶額道：「不是沒頭，是沒有臉的照片下，會小小的抱怨他不喜歡露臉的行為。」
花田千夏放下手，笑著道：「還說，明明爸爸長得很帥，為什麼會有不喜歡拍照的帥哥來著。所以我一直以為……」
她垂下眸，重新看向手中的照片：「爸爸是那種不苟言笑，很嚴肅的類型。」
客廳靜默一瞬。
然後：「不是的。」
花田千夏眼睫一顫，看向出聲的松田陣平。
他看著他，神情堅如磐石：「直正叔，他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溫柔、最溫柔的大人。」
「是的。」另一邊，萩原研二也放下電視遙控，「而且直正叔，真的很愛很愛你們。」
*
在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口中，花田直正好得簡直是這個世界上絕無僅有的人。
於父親，他耐心包容，哪怕花田千夏哭鬧著不願意喝粥，也絕對不會發脾氣；
於丈夫，他細心愛護，只要花田美和有一點點不適，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會立刻被他察覺並且進行安撫；
於鄰居，他更是謙遜有禮，臉上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整條街的人都對他有著非常崇高的評價。
當然也不只這些。
「我爸之前差點進監獄。」
「誒？」
松田陣平想到那個時候，就忍不住嘆氣：「他之前是職業拳擊手，被警方誤認為是某個殺人案的凶手。是直正叔找到真凶，擺平了這件事。」
花田千夏忍不住問：「他怎麼找到真凶的？」
「不知道。」松田陣平輕輕搖頭，「而且我爸那個時候已經被警方抓走，漸漸的，身邊所有人也以為我爸是凶手，連我也……」
花田千夏嘴唇挪動兩下。
忍住了。
「是直正叔很肯定地告訴我，他不是。」
松田陣平盯著前方茶幾：「他說，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爸，我也不能不信他——然後他就消失了。」頓住，「那段時間，美和姨天天帶著你來接我放學，所以有段時間，我直接住在你家。因為我家那邊……」
他沒有說完，但花田千夏能夠想像到。
哪怕案子沒有落定，有一名疑似是凶手的父親，那段時間，陣平哥一定不好受。
「再後來，警方那邊就突然宣布，凶案告破，真凶不是我爸。」松田陣平說到這裡，竟然笑了，「想想，那個時候我爸特拉風，他是被警視廳廳長一路護送回家的。」
萩原研二舉手：「作證！我看了全程。」
花田千夏忍不住笑。
不過……
「雖然不知道我爸爸怎麼做到的，但你這麼說，讓我覺得他好神奇啊。」她說，「感覺他好像知道什麼一樣。」
「是啊，我這些年也沒想通這件事。」
松田陣平嘖嘖稱奇，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不過，那把大太刀就是這件事後，直正叔送給我們家的。再然後，你們就搬走了，弄得我都沒來得及問……」
他聲音漸低。
花田千夏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疑惑。
她不打算裝傻：「怎麼了？」
松田陣平回過神來，搖頭：「只是在想，你們搬走時真的太匆忙了，還沒留下聯系方式，我們想道謝都找不到你們。」
花田千夏看著他，點頭：「不管怎樣。」
她笑了下，將對方撒謊的這件事壓下不提，「松田伯父最後沒事就好。」
*
聊完花田直正，萩原研二又開始換電視台。
換到最後松田陣平忍不住說：「你還沒找到想看的節目？」
萩原研二嘆氣：「沒有啊。」
花田千夏也開口：「最近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電視節目好看，之前那部青梅竹馬電視劇完結了。」
「喲，千夏也看那部？」
「看啊。」抱著相冊的花田千夏點頭，「因為很好奇男女主什麼時候才在一起。」
「我也是我也是！」
萩原研二當即來了興趣：「而且男配角出現時，我還有點擔心來著。」
花田千夏好奇問：「擔心什麼？」
「擔心他把女主搶走啊！因為這個編劇有前科，干出過結局時，讓男配角和女主在一起這種事。」
萩原研二想到那部劇，顯然有些郁悶。
「啊……」花田千夏想了想，「我好像知道你說的哪部，是女主當醫生那部嗎？」
「對對對。」萩原研二問，「你也看過？」
「沒有，是我同學。」
花田千夏想起之前熊貓等青梅竹馬電視劇更新時，也順道去看了其他以愛情為主題的電視劇。
醫生就是其中一部。
但他磕的好像是……
「但他不站男主或男配。」
「嗯？那他站誰？」
「男三。」見萩原研二陷入沉思，花田千夏提醒，「那個只出現了幾集就下線的女主的鄰居。」
「哦！」萩原研二反應過來，「為什麼？」
「他說比起為了讓女主留在日本、直接攪黃她出國交流機會的男主，和在工作上對女主冷言冷語的男配，顯然默默照顧、會在女主來不及吃飯時親自為她下廚的男三更配女主。」
「這麼一說的確是。」萩原研二沉吟道，「雖然能夠理解男配意圖，但女主剛開始的確有段時間被他打擊得差點一蹶不振，的確很難想像這樣的言行會討得女人歡心。」
咚的一聲。
花田千夏和萩原研二看過去。
松田陣平直起腰，兩杯重新被倒滿的水正好好兒地放到他們面前：「好了，兩位電視劇發燒友。」
他兩手攤開：「喝點水嗎？不夠，小的再去給兩位倒。」
花田千夏咧嘴。
萩原研二也忍不住笑，或許是因為正好討論到這裡，他一邊拿過水杯，一邊問：「那小千夏以後找男朋友，會找男三那種類型嗎？」
「默默守護嗎？」
花田千夏抓抓腦袋：「大概不會。」
「誒？為什麼？」
「因為我比較遲鈍啊。」花田千夏想到狗卷棘，「如果不明示，或者說不表現得很明顯，我可能會一輩子都看不到。而男三那種程度，就恰好是我看不到的程度。」
客廳裡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花田千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慢慢地、緩緩地弓起背脊：「怎、怎麼了？」
為什麼這兩位哥的情緒感覺這麼奇怪！
松田陣平深一口氣：「千夏。」
萩原研二跟上：「你……」
兩位警探緩緩眯起眼，異口同聲。
「有男朋友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十點半的時候，我想著：嗯，這章更4k
然後往前看這章更新的時候：好像可以補點東西。
補著補著，誒，怎麼就這個點了？
第86章 【086】
男朋友的事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雖然直到開飯前, 花田千夏都沒想通自己到底是怎麼露的餡。
不是不想問，但考慮到兩位鄰居哥哥目前的情緒，她決定直接丟掉這個疑問。
雖然仍不可避免地被耳提面命「帶眼識人」。
「行了你們。」
萩原千速將已經燙熟的肉往少女碗裡夾：「只是交個男朋友, 又不是結婚。再說，你們倆高中的時候, 都不知道交過多少個女朋友。」
花田千夏一筷子肉當即停在嘴裡。
她瞪大眼, 看向咳得驚天動地的兩人。
萩原研二：「姐！」
松田陣平：「別冤枉人啊！」
他臉都紅了，張口就來：「我長這麼大, 交往過的女孩子估計還沒有研二高中三年的多。」
萩原研二：「？」
花田千夏好奇：「那是多少？」
松田陣平：「喲, 那可就——」
他沒說完。
被萩原研二一筷子肉制裁了。
「總之！」制止自家幼馴染爆料, 萩原研二看著花田千夏，「不是不相信你，只是現在的社會, 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即便你和狗卷君是同學。」
花田千夏嚼著肉，聽到這裡，本來想給狗卷棘辯解兩句。
結果被一道聲音搶白：「研二說得沒錯。」
她微頓, 看過去。
諸伏景光也正看著她。
男人表情自然，狀似不經意開口：「前段時間, 我們警局接了個未成年人凶殺案。而前來認罪的那名少年, 就是死者男朋友。在死者生前，他們身邊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非常般配的一對。」
飯桌上靜默一秒。
松田陣平問：「然後呢？凶手真的是他？」
花田千夏則是咕咚一聲, 將口中的肉吞下去。
她伸長脖子，一邊往鍋裡看, 一邊舉起筷子，准備再給自己撈一塊肉吃。
「無法確定。」
「……哦？」
花田千夏剛好看中一塊肉。
她一邊抬眼看了眼諸伏景光, 與他短暫對視一瞬, 又垂眸去看那片肉。
「因為在後續調查中, 我們發現對方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但當驗屍報告出來後，我們發現死者的致命傷，也正如那名少年所說……」
花田千夏筷子剛伸進鍋裡夾住那片肉，就聽到諸伏景光語氣落定：「是被折斷腰致死的。」
她恰到好處地愣住，接著驚訝抬眸。
一點都不意外對方還在直勾勾盯著她。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則立刻反應過來，一個說「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做什麼」，另一個附和地叫著「不說了不說了來千夏吃肉」，幾筷子肉就放進花田千夏碗裡。
他們都有點緊張。
但更多的是納悶。
幾人都在公安系統裡工作，警視廳也沒有規定離開工作單位就不能討論案件。但不是「自己人」也在場的情況下，一般不會說得這麼詳細。
這是共識。
松田陣平坐得離諸伏景光比較近。
他給花田千夏夾完肉，也轉手給諸伏夾了幾筷子，順帶附贈一記疑惑又暗帶警告的眼神：
你干嘛？
諸伏景光：「……」
要他怎麼說？
說他曾經遭遇過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救下他的，就是他們時不時提起的鄰居家妹妹花田千夏？
雖然今天之前。
他不知道對方就是花田千夏。
但也正是因為經歷過那種事件，所以今天看到對方，他才突然想到，這個案子說不定——
「嘶，好可怕。」
所有人都怔了一下，看向黑發少女。
花田千夏摸著腰，皺著眉，為自己被攔腰扭斷的想像齜牙咧嘴：「所以凶手不是他，他為什麼認罪？替誰頂罪嗎？」
她看著諸伏景光，問道。
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回答。
兩三秒後，她才仿佛突然反應過來。
花田千夏眼睛快速眨了兩下，接著轉眼，與其他看她的人迅速地對上一眼，雙唇一張一合，臉色肉眼可見地漲紅。
「不好意思……」她聲如蚊蠅，手指扣住筷子，眼睛也在這句話落下時，望向正在咕嚕咕嚕冒泡的鍋，「我……我問多了……」
下一秒，松田陣平的聲音拐了個彎衝出。
「不——嘖——是……」
黑色卷發的男人咧著嘴，只是嘴角那弧度，怎麼看怎麼勉強：「不是不能說。」他咬緊牙關，似乎強忍什麼痛楚，「只是擔心你聽了後會吃不下飯，才不讓你景光哥繼續說。」
說著，他轉頭，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萩原研二。
「但我和你研二哥都挺好奇的，對吧？」
萩原研二應道：「是。」
只是比起松田陣平臉上勉強的笑，萩原研二笑得那叫一個如沐春風：「而且千夏反應很快，這麼快就能想到頂罪。」
他說著，看向諸伏景光：「你說的攔腰折斷，是字面意思上的折斷？」
「是的。」
松田陣平也開口：「腰部會有明顯淤青吧？」
「問題就在這。」
諸伏景光視線掃了一圈，最後落向正在往嘴裡使勁兒塞肉、把整張臉都撐得鼓起來的花田千夏。
「從表面上看，死者皮膚光滑，根本看不見任何淤青或斑點。而且對方家長是信教徒，如果不是嫌疑人，我們根本沒辦法說服對方家長對死者進行解剖，確認死因。」
一片沉默後。
萩原千速打破沉默：「你確定，」她靠著椅背，修長的手指捏著玻璃杯邊緣，姿態說不出的慵懶，「這個案例，能讓小千夏好好記住什麼叫帶眼識人？」
諸伏景光默默移開視線。
主要是對於這個案子，還有很多關於嫌疑人認罪的細節他實在不方便說。而且他的出發點，也不是想讓花田千夏記住什麼叫帶眼識人。
反正該給出的關鍵信息都已經給出了。
不自覺沉浸在案子的另外兩名男性：「……」
萩原千速搖頭，正想說話，卻聽到花田千夏斬釘截鐵道：「能啊。」
他們一時間全部愣住，看過去，就見黑發少女擰起眉沉思了會兒，也不知道想到什麼，眉眼慢慢舒展，雙目中的微光也越來越亮：
「你們想想，如果不是嫌疑人，對方家長肯定不願意讓自己女兒的身體被解剖，對吧？那不解剖，就不能知道女兒的真正死因——雖然目前來看，就算知道也好像對破案沒有幫助。但至少有一點我們能確認，嫌疑人一定知道什麼，也是目前整個案件的唯一攻克點。」
花田千夏燦爛一笑。
「所以從這點看，如果嫌疑人不是凶手，也就證明了死者的眼光沒錯——也算是帶眼識人，對吧？」
作者有話要說：
另類帶眼識人，雖然前面和後面的意思完全相反（笑死）
最近狀態奇差，我懷疑是那天醫院抽血搞的_(:з」∠)_
第87章 【087】
離開千速姐家時, 花田千夏加上了萩原千速和諸伏景光的即時通訊。
狗卷家的車也已經停在樓下。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看著很想找狗卷棘聊聊。
不過面對直直站在車旁，姿態畢恭畢敬打招呼的少年，他們饒是有再多想聊的, 這時候也只能吞進肚子。
萩原千速毫不客氣地嘲笑兩個妹控。
然後主動招呼：「你好啊，小少年。」
「海帶。」
警官們齊齊愣住。
花田千夏趕緊翻譯：「是你好的意思。」
她看了眼狗卷棘, 後者也轉眼來看她。
兩人對視片刻,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就著這份詭異的沉默開口解釋：「棘……他沒辦法使用日常交流語言, 所以只能用食物名稱代替。」
她是不知道他們腦補成什麼樣啦……
但是回程路上時, 花田千夏只要想到那個場景, 就忍不住發笑，止都止不住那種。
狗卷棘似乎知道她在笑什麼：「金槍魚。」
他很無奈，舉起手機：【別笑了。】
之前怎麼說來著？
越不讓她干嘛, 她越想干嘛。
花田千夏答應得好好兒的，但是臉色剛整肅沒過兩秒，又偏過頭, 吃吃地笑了起來。
笑到狗卷棘忍無可忍，伸手捏住她的臉。
「哎。」花田千夏趕緊討好地握住他的手指。
接著被反握住。
少年牽住她的手, 指尖穿過她的指縫時, 指腹親密地蹭了兩下她的掌心肉。
花田千夏是個不經撓的，就算已經這樣子牽過很多次, 還是忍不住一下收緊手指，將少年的手指牢牢握住。
看起來就像是她主動和他十指相扣一樣。
狗卷棘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 還打趣了花田千夏一個大紅臉。
但後來次數多了，少女也就回過味來。
【咒符都給出去了嗎？】
狗卷棘發來信息。
花田千夏點頭：「給了。」
甚至還給陣平哥他們下達了在按要求使用咒符後, 必須拍照給她證明的任務。
雖然他們的確疑惑, 但怎麼說呢。
比起「這是個唯物主義的世界」, 他們現在的心態大概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畢竟再怎麼說，萩原研二在直面爆炸時活下來是事實，而花田千夏送出的藍色珠子在那場爆炸中碎成塵沫也是事實。
因為過於匪夷所思，所以不到不信的程度。
但要他們完全斷定，或者說，接受這個世界就是存在超自然能力，應該也不容易。
所以當拿到她給出的咒符時，才會顯得……
情緒尤其復雜。
這當然不是他們親口告訴花田千夏的。
只是她腦瓜子轉了一圈後，結合從她給出咒符到給完之後哥哥們的情緒變化，這麼認定了而已。
【還發生了什麼嗎？】
花田千夏看著信息，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就想抓頭發，結果手剛一動，才想起自己一只手正被狗卷棘牽著，另一只手也握著手機，根本沒法抓頭發：「很明顯嗎？」
狗卷棘點頭：「鮭魚。」
花田千夏想了想：「棘。」
「鮭魚？」
「你……」
花田千夏吞咽了下，視線緊緊盯著狗卷棘：「你還記得我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後者微愣，隨即反應過來。
他低頭單手打字，很快，一條信息傳了過來。
【具體哪個方面？】
「唔……你能想到的我都想知道？」
狗卷棘沒有抬眼。
他盯著手機，青白的光芒打在他臉上，清晰地倒映出那微微隆起的眉心。
少年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不對勁。
花田千夏心口一動，看了眼司機，低頭打字。
【夏：我懷疑父母的死有問題。】
【夏：他可能……不是時之政府殺的。】
狗卷棘眸光微動。
他沒有立刻回復，卻是側頭看向花田千夏。
黑發少女抿了抿唇，單手繼續打字。
【夏：總之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我只能說我好像發現了點什麼，但是我不能確定。】
狗卷棘拇指輕扣手機側面。
他神色淡淡，眸光悠長，顯然是正在回憶什麼事情。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
她看向手機屏幕，打出了最後一句話。
【夏：我需要你的幫忙。】
*
「目前我找到四把刀。按照順序，就是藥研、太郎、長谷部和小狐丸。」
花田千夏盤腿坐在地上，垂眸盯著面前的A4紙：「我無法確定這裡是誰最先被送出去，但是大概能確定，藥研是在太郎之後。」
她說著，拿起筆，在藥研和太郎這兩個名字上各畫了個圈，筆尖微動。
「因為我短暫地當過研二哥的鄰居，只有一年時間，搬走時大概只有2歲。太郎就是那個時候被爸爸送給的松田家。」[1]
她抬眼：「爸爸送太郎的時候，應該發生過一件值得注意的事。」頓住，「但我暫時還沒從陣平哥口中套出來——我也要吃。」
花田千夏對真希伸出手。
真希無語一瞬，卻還是將手上最後一包青瓜味薯片遞給她，轉而自己拿起另一小包番茄味。
熊貓哢嚓哢嚓地吃著燒烤味薯片：「我這裡還有一罐椰汁，要嗎？」
花田千夏正好拆開包裝：「要！」
於是熊貓將手邊的椰汁遞過去。
真希：「別離題，繼續說。」
狗卷棘一口飯團塞得嘴巴鼓鼓囊囊，連頰邊的蛇目都好像變得圓滾滾起來：「鮭魚。」
是的，這位嗜好飯團的家伙。
在別人吃零食的時候，他把飯團當成了零食。
花田千夏忍不住看了兩眼他的臉頰，吃了口薯片後才道：「而藥研之前說過，我是出生之後的第三年，他才被送給夜蛾校長。而且大致也能確定，藥研是最後一個被送出去的。」[2]
真希挑眉：「怎麼說。」
花田千夏一手拿著薯片和椰汁，另一手在桌上那堆五顏六色塑料袋的底下翻出手機，打開與夜蛾校長的聊天信息。
「夜蛾校長說過。」她吃掉手指上捏住的薯片，「我父親將刀交給他的時候，跟他提到過一句，說打算和之前的生活劃清界限。」[3]
真希一邊聽她說，一邊飛快看完聊天記錄。
接著轉手，遞給同樣想看的狗卷棘和熊貓。
「一般人，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說出與之前的生活劃清界限這種話？特別是在有審神者與付喪神這層關系的連接下。」
花田千夏凝視著真希，不，與其說她在凝視真希，不如說，她是正在通過那雙細長的、堅定的棕色眼睛，望進自己的大腦。
她一定知道什麼。
花田千夏這麼肯定。
而現在，是她該找回主動權的時候。
「——是他意識到，自己將徹底與付喪神沒有關系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1]第18章 ，陣平說出「直正叔和美和姨要搬走，研二將小千夏拐回家。那個時候千夏有沒有兩歲」
[2]第65章 ，藥研說出的「大將出生後的第三年，我被送到夜蛾手上。」
[3]第13章 ，夜蛾校長對女主說出的，第一個關於女主身份（父親）的相關信息。
第88章 【088】
花田千夏從之前就隱隱覺得奇怪。
而當她徹底將這句話說出來時, 某些在之前被她忽略，或者說，不知緣由被刻意隱瞞起來的部分, 竟瞬間變得明朗起來。
甚至乎，產生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想。
她父親剛開始, 可能沒有想過要送刀, 更沒有想過要和審神者劃清界限。
不然也不可能在她2歲的時候，才送刀出去——當然這只是個猜想, 因為她還無法確定太郎是不是第一個被送出去的, 但可以假設是。
只是花田千夏並不認為, 僅僅只是因為救了陣平哥的父親，就讓爸爸產生送刀的這種想法。
一定還是有東西遺漏了。
花田千夏這麼想，又往嘴裡丟了片薯片。
狗卷棘和熊貓也看完聊天記錄, 幾人沉默片刻，真希忽然率先開口：「拿我個人舉例。」
花田千夏看向她。
「在那樣的家族，我會生出成為一級咒術師、回去打臉那些人的想法, 是因為我發現家族很多人只是空有一身咒力，甚至有的明明咒力比我強, 卻還是會被我直接打趴下。」
深綠發少女將吃空的薯片袋捏成一團。
「而我不認為, 我比那些人差。」
在狗卷棘和熊貓陷入沉默時，花田千夏卻飛快地跟上了思路。
「所以如果除去具體事件的因素, 你之所以想打臉，是因為你發現了在原本的既定事實面前, 有什麼東西是可能可以讓這個事實發生改變。」
真希挑眉：「還是你擅長總結。」
花田千夏並沒有被對方難得的誇獎衝昏頭腦。
她擰著眉，總覺得這句話能有更好的、更簡短的解釋。
卻怎麼都無法說出來。
直到熊貓和狗卷棘同時開口。
「改變命運？」
【改變命運。】
嗯, 對, 狗卷棘當然是用手機打出來的。
但也讓花田千夏醍醐灌頂。
「對！對對對！」她雙眼發亮, 「就像如果我爸爸不插手陣平哥父親的事，按照當時的情況，陣平哥的父親就會被投入監獄。」
熊貓則道：「如果按照這個邏輯，其實你也做過類似的事。」
花田千夏疑惑。
真希解答了她：「如果你不給萩原研二那顆靈力珠。」她拿起已經喝掉一半的水杯，「萩原研二的命運，也是會葬身於那場爆炸。」
花田千夏反應過來，但緊接著又聽到熊貓說：
「可是我有點想不明白。」
咒骸微微後仰，真希剛才捏成團的薯片包裝就直接越過他和花田千夏的中間，飛進房間角落的垃圾桶裡。
「按照目前已有的信息，可以推斷出直正叔叔是知道那個案件的真相，對吧？」
他重新坐直：「畢竟在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松田爸爸的時候，只有直正叔叔很堅定地告訴了松田前輩，你爸爸是無辜的。」
「……對。」
「所以為什麼他會知道？」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額。」
咒骸捏住下巴，因為不理解，他的語氣也微微沉下去：「這種感覺，就好像夏夏的能力，通過高度情感鏈接，短暫地成為被鏈接人，體驗對方情緒中最濃烈的部分——」
「咚咚。」
所有人都轉過頭。
他們齊齊看向發出聲響的狗卷棘，亞麻發色的少年抬手，將手機屏幕放在了他們面前。
【直正叔會不會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欸？？？x3」
*
——但一旦接受這個設定！
「因為預知自己與付喪神的未來，所以哪怕逃跑也盡可能帶著刀劍。但是之後不小心看到松田爸爸的命運，或者說，看到了更多的事，比如松田爸爸是被冤枉的，於心不忍地出手幫了忙。」
「但其實直正叔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真的成功為松田爸爸洗刷冤屈。但當他真的成功之後，他就意識到命運是能夠被改變的。」
「所以他就想著，也許自己的命運也可以被改變。那麼這個時候，按照人類的邏輯，想要規避掉既定的未來，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能夠與未來產生聯系的事物剔除掉。」
「鮭魚鮭魚鮭魚子！」
這是來自無法正常溝通的狗卷棘的認可。
而花田千夏則怔怔地看著他們，那微微張開的嘴，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合上過。
她莫名地覺得熱。
甚至不單是熱，心跳也在加快加重，咚咚，咚咚，一下接一下地在胸腔中擂鼓。
「聽傻了？」
「……嗯。」
「……喲~」
真希毫不留情地嘲笑。
熊貓語帶笑意：「還是第一次看到夏夏啞口無言呢。」
花田千夏則是合上了嘴。
她無意識地垂眸，心裡一邊回憶同窗們剛才的推論，一邊在想如果真的是他們說的那樣，那麼無論是溯行軍還是付喪神的情緒，也就能說通了。
而且、而且——
「千夏。」
「嗯？」
花田千夏抬眼，望向真希。
後者卻沒有說話。
她漸漸疑惑，直到旁邊的熊貓開口：「夏夏。」咒骸語氣沉穩，「無論最終真相是什麼，我們都會在你身邊陪著你。」
花田千夏再次失言。
她覺得自己大概明白熊貓為什麼這麼說，但是仔細想想，又發現其實是不明白的。
她的大腦中樞系統似乎被時之政府、付喪神、溯行軍，以及爸爸給占滿，短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分出一點點空間給到她的好同窗們。
但花田千夏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包容。
從三人身上齊齊傳來。
「我剛才只是在想……」
花田千夏動了動嘴，心情還是難免有些復雜：「藥研和太郎曾經說，我的父親是以背叛者身份逃離的時之政府。」
其他人倒是第一次聽這個。
連在幾人中知道最多的真希也是第一次。
花田千夏看著真希，在已經知道這麼多，也經歷過這麼多之後，她仍不知緣由地肯定：「但我不認為，他們在這點上撒了謊。」
她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在別人眼裡，或許就是一個大寫的執迷不悟。
因為能夠理解刀劍們的感受，所以更加無法做到理智地去看待這件事。而且如果事情真地像他們剛才推測那樣，那麼直接將刀劍送出去的她的父親，又是何其殘忍。
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情緒會互相影響。
更不用說，花田千夏現在作為審神者，能夠清楚地感知到付喪神們的情緒——不對，是心。
隱藏在不滿和悲愴之下的極致荒蕪，是花田千夏只要想起一次，就會忍不住心酸一次的程度。
他們的確是只能依靠審神者化形。
但是這不代表，他們真的只是刀劍。
就像五條老師說，從他們擁有獨立性格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能單純被稱之為付喪神，也不能被稱之為刀劍。
非人、非神、非器具。
但是在歷史洪流中占據一席之地，與溯行軍的對抗上，又與審神者互為表裡，是審神者手中最尖銳、也是最出色的利器。
所以哪怕是他們，真的是——
他們造成她父母的……
花田千夏的手被握住。
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出了身冷汗。
握住她的那只手溫度很熟悉，觸感也很熟悉，花田千夏側眸看了眼狗卷棘，才又看向真希。
只是她還沒說話，真希率先開口：「我又沒說他們撒謊。」
花田千夏一愣。
「我當初的意思也不是讓你懷疑他們，只是說，他們在這件事上，對你一定有所隱瞞。」真希語氣平和，「你以後勢必要找時之政府，在信息不對等，以及你是一個人與政府抗衡的情況下，藥研他們就是你目前最大的助力，所以我必須提醒你確認，他們對你絕對忠誠。」
她眉頭輕揚：「不過這個問題，也在你從沢田綱吉那得到未來的你的信息後，也迎刃而解了。」
「所以接下來，就像熊貓說的——」
禪院家的天與咒縛說：「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直接上就是了。反正無論怎麼樣，我們也一定，」她頓住，「會在你身邊陪你的。」
真希清了兩下喉嚨。
她到底是不太適應說這種話，眉心微微隆起，滿臉的不自在，還帶著隱隱的潮紅。
特別是當花田千夏只是盯著她沉默時，那股不自在就迅速像被火燒著了一半，化作一片紅暈在臉上漫開，順便帶出她微緊的聲音：「看什……」
她的話沒說完。
被一個巨大的尖叫蓋了過去。
「……真希希嗚哇——！！」
「別撲上來啊你這笨蛋！」
「真希希，真希希嗚嗚嗚嗚——」
「眼淚不准擦我身上！嘶！好惡心！給我滾開——狗卷棘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在笑啊？還有熊貓，你們兩個就這麼袖手旁觀了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永遠磕死同伴情，嗚嗚嗚嗚嗚嗚——
第89章 【089】
花田千夏的八月。
就在哀嚎著「乙骨憂太你不是人」中結束了。
她始終想不明白, 為什麼同樣是聽課，同樣是得到硝子老師類似「你先這樣，然後再那樣, 最後再這樣」的解釋，但乙骨憂太就是有本事在一瞬間就學會反轉術式, 而她掐著手訣努力到懷疑人生。
下了任務趕來看戲的五條悟笑得特別大聲。
他拍拍花田千夏的腦袋：「看來就算是靈力, 也有辦不到的事情哦？」
家入硝子悶笑一聲。
花田千夏納悶地看著他們，然後沒忍住, 多看了兩眼五條悟。
奇怪, 明明只是一個半月沒有見到老師, 對方身上卻好像發生了某種變化。
變化很淺，很細微，像是往深湖中投入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 泛起幾不可見的漣漪，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不可能察……
花田千夏的臉被捏住。
對方用了力氣, 是讓她感到微痛的程度。
她齜了齜牙，想把五條悟的手撥下來。
但五條悟早就知道她想干嘛, 搶在她抓住他之前, 率先放開了手。
「又想偷看男人的心？」
白發男人雙手環胸：「男朋友還在呢。」
「啊？」
花田千夏懵懵懂懂，而家入硝子和真希已經飛快反應。前者一巴掌飛到五條悟頭上, 後者一腳踩了過去。
熊貓反手掏手機：「我要告狀了，悟。」
乙骨憂太深吸口氣：「……五條老師。」
五條悟震道：「不是你們怎麼回事？明明是夏夏先的啊！」
硝子老師毫不猶豫, 又是一巴掌飛過去：「她不懂你還不懂嗎！你就欺負她不懂吧！！！」
不過比起其他人，和茫然的花田千夏一樣淡定的, 是狗卷棘。
他甚至臉色都沒變一下。
紫眸少年只是靜靜看著五條悟, 沒說話, 朝花田千夏伸出了手。
後者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看向面前的手。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握上去。
但短暫的疑惑後，黑發少女露出了沒人看得懂的恍然表情，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打符紙。
除了已經知道了什麼的一年級剩下三人。
五條悟：「嗯？」
家入硝子眯起眼。
磅礡的靈力附著在符紙上面，花田千夏低頭挑挑揀揀，從中抽出一張，將其遞給狗卷棘。
亞麻發色少年接過去。
他的眼睛還盯著五條悟，一手扯開頸前的圍脖，另一手指尖微動，將折疊起來的符紙稍稍展開。
而後張嘴。
叼住中間含進嘴裡。
花田千夏牽著真希往後退了一步。
乙骨憂太和熊貓自然跟上，而後者更是直接將相機模式調出來，對准狗卷棘和五條悟兩人。
這一系列動作下，五條悟慢慢笑了。
他已經察覺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還是好心提醒：「雖然有夏夏，但你確定要對老師下達咒言？喉嚨能頂住……」
白發男人沒說完。
一句「離開」便隨著化作煙塵的符咒，落入所有人耳裡。
五條悟直接轉過了身。
男人臉上的笑容還半掛，身體卻已經背對眾人，大步往外走了幾步後停住。
擁有六眼的五條家主咒力量本就比咒言師深厚，能讓他被詛咒成功、還沒有被反噬已經屬實奇跡。咒言師摸著自己喉嚨，看著回過頭來的六眼家主，兩人一時間竟都有點回不過神。
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合乎情理又超出意料。
連同提出這個想法的花田千夏，也有些愣神。
不過她忍不住確認：「棘，感覺還好嗎？」
狗卷棘回過神，看向她笑著點頭。
他的肯定讓現場莫名停滯的氣氛又重新流動起來，熊貓將已經捏在手裡的喉嚨藥又塞回隨行包裡，語帶惆悵：「竟然還真可以……」
真希雙手環胸，似笑非笑：「你有見過她不成功的時候嗎？」只是這笑，多少帶點其他情緒。
她看了眼沉默的五條悟和家入硝子。
在場除花田千夏和乙骨憂太，其他所有人都屬於浸淫咒術界多人的前輩。家入硝子的資歷雖然比不上五條悟，但作為咒術界唯一一名醫生，她接觸高層的機會不亞於後者。
那兩個普通人不清楚，他們不可能不清楚花田千夏的「發明」意味著什麼。
畢竟連她都能想到的事。
這兩名大人不可能想不到。
更不用說如果這個咒符可以量產……
「不過我感覺好像有點不對。」
花田千夏的困惑拉住所有人視線。
但是沒下文了。
她只是眉頭輕攏，目光直勾勾盯著狗卷棘的嘴唇，似乎陷進到某種沉思，嚴肅又正經。
後者被她盯得有點不自在。
直到五條悟開口：「因為分散了哦。」
花田千夏立刻看過去：「分散？」
「透過你的靈力，原本高度聚集的咒力被分散開，就像蜜糖被水稀釋之後，甜度有所降低。」五條悟不愧是六眼，「不過這沒辦法改善，因為和你本身的能力性質有關。」
花田千夏將「那怎麼辦」幾個字吞回去。
「但是本身已經夠用了喲，給到術師本人，就全看術師的個人能力。」五條悟捏著下巴，「只是能改良使用辦法嗎？總不能讓術師每次都帶一堆符紙吧。除了增強，還有其他功能吧？我剛才看到了某個很強烈的波動呢。」
花田千夏：「……」
她頂著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從口袋中掏出那堆符紙，抽出最後一張。
她目前為止試過的咒符中，有防御、破壞、火燒和增強。當然，無論是火燒和破壞，其範圍都比較小——僅到生出一小簇火焰燒烤，和能破壞門鎖的程度。
她的「破」甚至連樹都搞不到。
但花田千夏不甘心。
她不想只當個單純的輔助。
雖然咒符從本質上就是輔助工具，但她更希望自己能衝在第一線與同伴們一起戰鬥。而咒符只是能讓她在得知同伴們進行戰鬥時，更加安心的東西而已。
可她又不單單想讓這玩意兒是輔助。
……好像有點繞。
反正就是，如果可以，她想弄出可攻可守、進退皆宜的咒符。
咒術師本身就人員稀少，死亡率還高，身為特級的五條悟更是忙到腳都差點沒法沾地。
那如果，花田千夏沒有異想天開，如果她的咒符能研究成功，那是不是就可以大大改善這種情況？
帶著她的咒符，一些沒有那麼強的咒術師，就能更輕松地進行祓除任務，大大提高生存率；能夠看到咒靈，但是沒有祓除能力的輔助監督，是不是也能加入到祓除咒靈的行列？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能改善咒術界的現狀？
哪怕一點也好。
花田千夏站定在操場上，面向一片空地。
她的同窗們、五條老師和硝子老師都站在她身後，她知道他們都在看著她，等待著、期待著、惆悵著。
花田千夏不知道他們在惆悵什麼。
但大概能猜出來。
畢竟自己即將要使用的咒符……
是「蒼」。
作者有話要說：
妹滿腦子都想著怎麼給所有人謀福利。
但也只是她的想法。
很天真，但某種程度上和5很搭。（只可惜現在的傑救不回來……）
第90章 【090】
「蒼」是花田千夏抱著咒術謄抄的心態寫的。
因為無論是破還是盾, 這些都是非常直白的字眼，其原理和狗卷棘的咒言差不多。只是比起狗卷棘的媒介是聲音，她的媒介, 就是文字。
但花田千夏不保證成功。
雖然寫完後，身體的確出現被抽空大半的感覺。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蒼」本身就是一個擁有完整回路的咒術。當然, 她不敢試驗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擔心萬一成功了, 狗卷家會直接給她毀掉大半……
哪怕他家後山也不行！
黑發少女眼神沉靜堅毅, 雙唇緊抿, 一頭柔軟的黑發慢慢飄揚，脆響從她指尖的土黃色符紙中傳出。
閃爍的藍暈附著在她的皮膚之上，以少女為中心, 磅礡的靈壓像是顆緩緩浮現的小型黑洞，帶著摧毀所有的架勢，熾色開始在所有人的眼眸中彌漫。
但沒有人移開視線。
他們一動不動, 凝視著少女濃墨的發在半空紛揚，亮如藍星的眼眸裡, 蕩著渺渺的冰冷和漠然。
似一把沒有生命的刀刃, 被光一照，徒留令人心驚的肅殺。
——轟！！！
一道光束從少女指尖砸出, 靈壓磅礡到足以將沿途所有湮滅，卷起的碎石砂礫更是在地上拖出一條又長又寬的痕跡。
花田千夏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長條深坑,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雙膝就先一軟。
她沒真的跌落在地面。
有人接住了她。
一股身體被完全抽干的窒息感如一記重拳, 砸得花田千夏頭腦發昏, 眼前發黑。
她死死攀著對方的手臂, 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在爭先恐後地往外逃竄。這種感覺很痛苦，只是還沒等她開口呼救，下一秒，從內心深處，一股至純至真的能量就猛地擴散開來。
「誒唷，差點點呢~」
五條悟的聲音從遠處而來，接著才是其他亂七八糟的叫喚。
有叫夏夏的、有叫千夏的，還有叫花田同學的，每句呼喚都特別著急，像是被嚇到那般。
花田千夏指尖微動，發現空出的手被握住了。
「怎麼回事？」家入硝子放下手，看著總算不再顫抖、但整個人卻在短短幾秒內汗濕得像從水裡撈出來的少女，問五條悟。
「是咒力抽取哦。」
五條悟確認過花田千夏的狀態，就直接松手讓狗卷棘接過去：「剛才那個，是蒼。」
「……什麼？」家入硝子嘴角一抽。
「如果只是單純的命令式，比如說盾這類的，只需要抽取使用者一點點能量就能完成的直上直下式號令，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五條悟微微偏頭，「看起來是所有人都能使用的發明，但也隨著使用者的強弱有所區別。不過更具體的，我還得看多幾次才能下定論呢。」
白發男人咧嘴：「畢竟夏夏和我們不同嘛~」
花田千夏被狗卷棘攬著，暗示兩下對方還是沒放開，就由著他去了：「那我這算不算成功？」
「算，也不算。」五條悟嘴角帶笑，「「蒼」是咒術符吧？現在還能再寫一張嗎？」
花田千夏眨眨眼，沒能反應過來。
但她還是點頭：「可以。」
「那就寫一張，給憂太用試試~」
突然被點名的乙骨憂太：「誒？」
花田千夏也看過去，只是還沒面露猶豫，五條悟的聲音就又響了起來：「誒什麼誒？放心啦，不會被抽成人干的！再不濟，硝子也在呢！」
白發男人一指旁邊的家入硝子，滿臉笑嘻嘻，完全不覺得自己剛說的話有多驚悚。
是有多可怕。
才會動用到全高專唯一奶媽啊！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聚集到花田千夏身上。
被盯的某少女：「……」
你們別看我！看我也沒用啊！我也不知道——
不，不對。
花田千夏眨眨眼，似乎終於反應了過來。
她麻溜地從另一口袋裡掏出空白符紙：
「快快，有誰帶了筆？！」
「現在誰會帶筆……」
「我喲~」
「嗯？五條老師？」
「來~」
於是一分鐘後，繼花田千夏操場上留下的那道又長又寬的深坑旁邊，赫然出現另一道比它更長、更寬，還散發著可怖氣息的深坑。
而始作俑者乙骨憂太，更是在幾秒內，經歷了意識強制黑暗，又被強行拉回來的過程。
他摸著腹部，神情怔怔。
直到一句「憂太」傳來。
乙骨憂太抬眼，頂著所有人的視線，目光復雜地掃過花田千夏，落到五條悟身上：「五條老師…我知道你說的被抽成人干，是什麼意思了。」
*
「簡單來說，咒符的使用原理，就是抽取。」
五條悟雙手環胸，直接坐在階梯上給其他人上課：「一般的咒符，隨著使用者強弱，所能發揮出來的能力也有強弱之分。但如果是咒術符，就會毫不猶豫將使用者身體裡的咒力抽干，以達到最強大的效果。」
他看著底下排排坐的小蘿蔔頭們：「就像數學題，一般的咒符就像是1+1等於2，能夠讓你飛快得到答案；但咒術符，就是一道很復雜很難的數學題，你需要花長時間去解，期間可能還會運用到其他公式，是一個相當復雜的計算過程。是你解完一次後，就不會再去解的難題。」
五條悟停住，然後：「喲西！」
他一指熊貓：「熊貓桑，請提出問題！」
咒骸舉手：「不能只解一半嗎？」
「嗯……這個問題交給憂太！」
又被叫到的乙骨憂太撓撓頭：「不能。」
他回憶著剛才的感覺：「因為有花田同學的例子，以及五條老師提醒，所以一開始，我就非常注意咒力流失情況。」少年邊思考邊說，語速有點慢，「所以我本來想在被抽取到一半時，就停下的。但最終沒能成功。」
「沒想到還挺霸道啊。」
真希開口，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花田千夏。
後者滿臉無辜。
這時，熊貓又說：「如果是這樣，那其實每次夏夏在寫成咒符時，也會發生抽取情況，對吧？」
這個問題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唔了聲，思考著道：「好像會。」她仔細回憶之前自己那些一次性產出大量咒符的時候，「之前寫完給研二哥他們那份時，就感覺有點累。但我以為，我是因為趴在桌子上寫太久才累……不過寫「蒼」的時候，我的確有出現被抽空了一半的感覺。」
真希皺眉：「你怎麼沒說過？」
花田千夏抿抿唇：「因為我以為那是正常現像。就是我寫出來之後，誰都能用，消耗的只是我個人而已。」
但現在告訴她，咒符的原理是抽取。
那沒有咒力、或者說咒力不夠強的人，是不是就沒辦法用？等等！那研二哥他們用成功了嗎？
花田千夏想得過於入神，沒注意現場寂靜。
直到一道震天的怒吼傳過來。
「五條悟——！！！」
她被驚得瞬間抬眼望過去。
只見站在台階之上，穿著一身漆黑校服的夜蛾正道對著操場上那兩道深坑，臉都綠了：「你最好解釋一下，這怎麼回事！！！」
花田千夏&乙骨憂太：「……」
兩人默默移目，不知道怎麼的，下意識找向正在旁邊悠哉抽煙的家入硝子。
高專唯一的女醫師看著他們，呼出一口煙霧。
然後，就在五條悟非常開朗地一指底下學生，一句「是夏夏和……」才剛出口，一道非常鎮定、且冷靜的聲音便截住他的話尾。
「是五條悟。」
五條悟張著嘴，轉頭看向家入硝子。
後者悠哉悠哉吐出一口煙，絲毫不見猶豫開口：「他說要教千夏更好地使用咒術符，就以身作則地示範了……」她頓住，頂著白發男人越發震驚的眼神，唇角一勾。
「兩次。」
「五條悟——！！！」
「硝子——」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大概活過來了！下周恢復日更！
啵啵大家，要注意身體，最近二陽和甲流肆虐，我身邊好多朋友和同事都倒了大半，出去千萬千萬要帶好口罩！
第91章 【091】
夜蛾正道這次是帶著任務回來的。
當然, 他也沒想到自己剛下會議趕回高專，就碰到這種事就是了。
真的是前有花田千夏拆女生宿舍……
現有五條悟毀操場。
好一對師生！
夜蛾正道雙手環胸，雙腿岔開, 大張闊福地坐在沙發上：「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嗤！」
「五條悟！」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
五條悟手臂搭在沙發背上：「真是的。」他嘟嘟囔囔，墨鏡後的瀾眸往旁邊一放, 「小鬼頭。」
兩個小鬼頭坐在一旁, 眼觀鼻鼻觀心。
端著的就是一幅無辜嘴臉。
夜蛾正道無奈地嘆出口氣，隨即拿出三份文件。
「行了, 看看這個。」
花田千夏看了眼乙骨憂太, 又看看五條悟, 默默起身，接過文件再一一分發下去。
這是份慈善晚會的……
企劃書？
「哦？」只是花田千夏沒想到，自己剛翻過兩頁, 對著出場名單裡的「跡部」和「沢田」愣神時，五條悟已經率先開口：「詛咒師終於盯上這裡了？」
「主辦方赤司集團，於一天前收到來自「Q」的提醒函。」夜蛾正道說, 「邀請的人員裡，有被他們盯上的人物。」
花田千夏默默往下翻。
跡部、赤司、須王……
咦？她手一頓, 往回翻了兩頁。發現印在跡部和赤司財閥下面, 處於第三個名字的沢田綱吉，本應該出現在第三張介紹頁的人, 竟然真的直接被跳了過去。
為什麼？
因為沢田這個姓氏不是財團一員？還是說沢田綱吉本身身份太特殊，所以才不方便放他的介紹？
不過……
「他們盯上的, 是沢田前輩嗎？」她開口問。
「不是。」夜蛾正道看向她，「原本盯上沢田綱吉的, 不是「Q」。」
不是「Q」還能是……
花田千夏回過神來。
是夏油傑。
「而且, 針對沢田綱吉的懸賞也已經取消。」夜蛾正道再次開口, 聲音微沉，「但不是通過我們，是他們自己內部解決。」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想多。
不過聽起來，黑手黨之間的內部解決，好像、似乎、可能暗含著那麼點令人無所適從的血腥氣味。
花田千夏止不住思維發散。
雖然沢田前輩平日裡看不出來會使用那種手段，但對方再怎麼說，也是一個黑手黨家族的第十代首領……
「盯上就盯上唄。」五條悟忽然出聲。
花田千夏看過去，後者已經將文件卷了起來，語氣淡淡：「其他人沒空？」
「高層很看重與財閥之間的交流。」
「哦，其他人沒空？」
「這一次，總監會的人也在邀請行列。」
「哦，其他人沒空？」
「高層的直接指令。」
「所以我說了。」
一絲燥意終於從白發男人的語氣中泄出：「其他人沒空？要找到幾個一年級生，叫他們去給一群德高望重、道貌岸然的有錢佬當保鏢？也不怕直接死在晚會呢~」
這話極其不好聽。
往壞裡說，這跟詛咒沒什麼區別，甚至還是來自最強的詛咒；而往好裡說……好吧，沒有好的說法。
花田千夏拿著文件，猶豫了下，還是沒插/入五條悟和夜蛾正道的這場戰爭。
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這麼明顯的煩躁。
從五條悟身上。
雖然現在的表現已經非常輕微，但在某個瞬間，這種幾乎要逼近閾值的情緒波動，還是讓花田千夏下意識地使用了能力。
是的，她用自己能力緩解了五條悟的煩躁。
萬幸的是，後者沒有反饋出不好的情緒。
而且：「就是因為怕死在晚會，所以才要我們去吧？」
「嗯？！」
五條悟轉過頭來，尾音上揚。
花田千夏到底沒忍住，一頭扎進戰場：「不是說其他人不合適，但是一來憂太現在能很好地控制咒力，裡香不會隨隨便便出來；二來，帶上我的話相當於買一送五。」
她找到第四把刀這件事，是通過加密往上報道了的：「而且，我感覺高層估計是把我的付喪神當咒靈來看。那詛咒師對上咒靈，咒靈還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帶上我能省很多——唔！」
花田千夏臉被捏住，淚立馬飆了出來。
「五條老蘇——！」
「就你最會說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一種奇怪的、復雜的情緒。
花田千夏抓著男人粗大的手指，只覺得被丟進了一股名為「恨鐵不成鋼」的旋渦之中。
等等，恨鐵不成鋼？
五條老師對她？為什麼啊？？
花田千夏很疑惑。
但是不敢問。
直覺告訴她問了的話，下場會很慘。
「所以這次想讓我們怎麼做？」
五條悟放開手，臉色不太好看。
花田千夏捂著自己肯定被捏紅的臉，縮在旁邊眼角含淚。乙骨憂太小聲地問她沒事吧，她搖了搖頭。
她是沒事，但是五條老師就……
花田千夏悄悄看向五條悟。
其實她能感覺得出來，自從知道自己能夠察覺情緒後，五條悟就極少如此直接地暴露自己。
當然也可能是對方太忙，她很少與對方碰面的原因？但無論如何，怎麼說呢……
她總感覺，這個暑假回來，五條老師比之前躁動了許多。
沒錯，就是躁動。
就比如現在。
白發男人翹著二郎腿，姿態看似懶散，但實則手裡被卷抽成桶的文件下半部分已經被攢得癟進去，更不用說腳尖還在不耐地一翹一翹。
是和詛咒師有關嗎？
說起來，她最近連續兩次「任務」，好像都碰到了詛咒師。
還是夏油傑。
五條老師和夏油傑好像……
可是夏油傑不屬於「Q」。
這次應該不會看到對方？
花田千夏微微皺眉，在心底嘖了一聲。
所以咒術界什麼時候出個專門的咒術百科或者論壇，她想查夏油傑的資料都沒地兒去！
「確保會場安全，與部分人員人身安全。」
「哈。部分人員。」
花田千夏品了品，回過味來。
總監會的人也在邀請行列。
所以這次要叫上兩個特級，還有她，其實只是為了護著「自己人」而已吧。
雖然把自己與特級並列有點不要臉，但如果從保護的角度看，目前來說的確沒人比她更合適。畢竟她祓除咒靈的方式之一，不會涉及到其他人員。
甚至悄咪咪就能完成。
「那麼你們兩位的禮服，是我為你們准備，還是你們自己准備？」
夜蛾正道忽然開口。
花田千夏眨眨眼，下意識看向乙骨憂太。
看見對方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時，黑發少女放心了。只是她還沒問出口，一旁的五條悟已經「哈？」了一聲開口。
「你在說什麼啊校長。」
墨鏡後，白發男人眯起了眼：「再怎麼說，我也是班主任哦？」
*
兩天後，傍晚。
東京高專學校門口，四名一年級生。
「所以千夏第一次穿禮服的經驗，竟然不是給棘的啊。」熊貓看著走來的乙骨憂太，感嘆道。
以往貫穿白色校服，今天為參加晚會特地換上黑色。他們的一年級特級現在身上的裝束是非常經典的西服，版型筆直貼身，將少年本就內斂的氣質襯得愈發濃重。
真希挑起眉：「沒看棘快哭了。」
「鰹魚干木魚花！」
「看啊，傷心得連用兩個否定詞。」
真希挖苦人這方面向來有一手，狗卷棘納悶。
他看了眼背著長矛靠在門欄的深綠發少女，干脆將下半張臉縮進圍脖，雙手插/在褲兜，盯向總算停在他們面前的乙骨憂太。
後者撓了撓臉側。
熊貓一錘定音：「從這點看，憂太上大分！」
「額？」
乙骨憂太哭笑不得。
他第一次做這種打扮，總感覺背部有點挺不起來，渾身哪兒哪兒都有點不對勁。
真希沒搭理熊貓，反倒問：「今天這場合，千夏會帶藥研吧？」
而幾乎在她話音剛落。
眾人聽見了稍微陌生的腳步聲。
一行人直接回頭。
有那麼一瞬間，空氣靜止。
往日裡不施粉黛的少女此時換上精致的妝容，斂去那份青春陽光的活潑，竟透出絲絲魅惑之意。
一身純黑的魚尾長裙，整潔素雅，一條長長的拉練橫穿小腿到腰間，銀色鏈頭在腰間搖晃，沒有多余裝飾。
少女笑著走來，綠眸明亮，紅唇含著淺淡的笑意。一頭直發被精心處理過，宛如瀲灩的海浪墜在前胸。劉海也被梳了一半上去，用黑色一字夾固定。
在那不變的明媚中，像一朵驟然綻放的玫瑰。
「哇哦。」真希吹了聲口哨。
「看來夏夏很適合這種風格呢。」熊貓也開口，「我原本以為夏夏的臉，應該撐不起來這種類型的晚禮服，但是完全沒想到。」
說到這裡，咒骸突然用手肘碰碰沒有動靜的咒言師，嘿嘿低笑：「好看過頭了哦？」
狗卷棘……
狗卷棘沒說話。
他只是直勾勾盯著走來的少女，眼都不眨。
花田千夏被盯得有點不自在，伸手想撓臉，突然又想到自己今天化了個妝，又將手放下，看向其他人。
然後沒忍住，嘴角一翹。
「喲，還挺得意。」真希也笑。
「難得第一次這樣打扮，還這麼好看，得意也很正常吧。」熊貓歪頭，「不過如果內場出了什麼事，夏夏穿成這樣，會不會不好行動？」
今天這個晚會，出動了所有的一年級生。
加上五條悟以及已經抵達現場的七海建人，一共八名術師。
而進入內場的術師，有三位。
五條悟、乙骨憂太，和花田千夏。
前兩位還好，主要是花田千夏。
她今天被要求以「舞伴」的身份出場。
而她的保護對像，是這次慈善晚會舉辦方，赤司財閥未來的繼承人，赤司征十郎。
用五條悟哼哼唧唧的話來說就是：
「真是好大的面子~貼身保護呢~」
所以熊貓會有顧慮，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不過——
「沒事的。」
「不會！」
花田千夏一頓，看向同步出聲的乙骨憂太。
後者也頓住，靦腆地笑了笑。
他沒有繼續說話，但在場所有人都懂得這位一年級裡，唯一一名特級的意思。
不過對此，黑發少女卻有話說。
「雖然很感激憂太大哥沒有說出口的保證！」
花田千夏咧嘴一笑，反手摸向腰間：「但是身為一名合格的咒術師，怎麼可能讓自己落入被動的局面呢！」
說著，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制止時，一把握住腰間的鏈頭就干脆利落地往下一扯！
「噠噠！」
「——！」
「等！」
「花田同——」
「住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才跟大家說要注意。
今天我的母上就開始發燒了……
第92章 【092】
由赤司財團發起的慈善晚會, 舉辦地點在位於遠離城市的一座莊園內。
莊園整體瓷白，歐式的建築風格被燈光一染，顯得格外輝煌壯闊。莊園前面有一片占地面積特別大的綠蔭草地, 伊地知將車停在入口位置，直接熄了火。
先抵達的七海建人已經事先告知他們, 車輛不允許開進莊園。
所以他們需要下車步行。
「好咯。」坐在副駕駛, 身穿一身白西裝的五條悟拍拍手，語調高昂得仿佛他們是來郊游, 「真希和棘直接去找七海海, 千夏和憂太跟我下車~」
花田千夏聽聞, 一撈裙子。
「你干嘛？」已經側身，准備寫下車的真希立馬警覺回頭。
花田千夏抱著裙子，茫然：「啊？」
真希沒回答她, 但是坐在她旁邊、她後腦勺對著的狗卷棘卻伸出手。
少年直接將她懷裡的裙子重新捋了下去。
人魚裙擺乖巧地貼回少女大腿，與此同時，咒言師微沉的聲音也從耳側傳來, 帶著無奈：「鰹魚干。」
意思是，不要抱著。
花田千夏看看他, 又看看眯眼的真希, 抿嘴。
「抿什麼嘴！」真希狠道，她現在一想到少女剛才直接拉開拉鏈的行為, 就頭皮發麻，「就算裡面穿了打底褲, 也不是你抱著裙子下車的理由！」
花田千夏噘嘴：「知道啦知道啦。」
而另一邊，狗卷棘已經噠的聲, 開門下車。
但少年沒有走開。
他轉身彎下腰, 一手抓著車門, 另一手伸向花田千夏，手心朝上。
花田千夏臉蛋微熱，無視五條悟和真希的「喲喲喲」和「嘖嘖嘖」，堅定地將手放了上去。
狗卷棘握住，一撐，握著人的手將她帶下車。
「你真的確定不換鞋子？」
當兩人繞過車輛走向其他人時，真希問。
「不換。」花田千夏想到五條悟送來搭配裙子的高跟鞋，低頭看向長至地面的裙子，「萬一打起來，高跟鞋倒真的是會限制我的發揮。」
她眨眨眼，聽到伊地知哢的聲，打開後備箱。
花田千夏抬起眸，四道湛藍光束便越出後備箱射向天際，速度之快，曇光一現，仿若幻覺。
除了直面刀劍消失的伊地知，就只有五條悟微抬下巴，看向其中一個方向，挑眉。
宴會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
花田千夏和乙骨憂太被五條悟帶著往裡走，很快遇到接頭人，被引到某個安靜的偏廳。
「請三位在這稍等片刻。」管家扮相的男人站在門口，衝他們微微鞠躬，「赤司總裁和公子很快會過來。」
他說完就離開了，沒有給他們回應的機會。
「真是心急呢。」五條悟笑眯眯道。
「我也覺得。」花田千夏低頭理了理裙擺。
乙骨憂太則沒有說話。
就像剛才不適應這種打扮，現在的他照樣不太適應出入這種場所，整個人坐在位置上略顯拘謹。
花田千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
乙骨憂太注意到她的視線：「花田同學？」
「我要那塊餅干~」
餅干？
乙骨憂太順著花田千夏的視線扭頭。
果不其然在他手邊的高腳茶幾上，放著幾盤精致的小點心，應該是管家事先備好在這的。
「你要哪個？」
「頂上有藍莓的。」
花田千夏伸手接過：「謝謝。」
乙骨憂太道：「不客氣。」
花田千夏一口咬掉用奶油黏在頂端的藍莓，看他：「你不吃嗎？味道還不錯哦。」
乙骨憂太搖頭，忽然想到什麼，看著她笑了。
情緒很柔軟，像夾入了塊棉花糖。
還有點甜。
花田千夏挑眉，正打算問對方想起誰，卻忽然目光一轉。
接著她一把將餅干塞進嘴裡，與同步收斂笑意的乙骨憂太，以及同步望向門口的五條悟，三人一齊站了起來。
屋門打開。
兩道赤紅發色的身影走了進來。
*
赤司征十郎一進門，就看到嘴巴在動的少女。
她似乎正在吃東西，嘴角掛著些許餅干屑，站的位置相對靠後。
比起因為他們出現而稍顯謹慎的黑發少年，她倒是顯得自然地多，因為自己看她，也就落落大方地看回來。
這就是自己今晚的舞伴。
赤司征十郎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卻仍能清楚感覺到少女的凝視。
他們家身為晚會的主辦發，他有舞伴這件事不出奇。但是沒有，也絕對不會是件怪事。
當然，赤司征十郎也不是排斥邀請舞伴。
只是有個前提，自己挑選。
他倒要看看……
這個名為花田千夏的少女，和眼前這個面對他父親也戴著墨鏡、卻仍然被自己父親用敬語尊稱的白發青年，到底什麼來頭。
能大到讓他父親不惜再次拿籃球隊來威脅。
赤司征十郎聽到父親的叫喚。
與此同時，白發青年也回過頭：「夏夏~」
少女應聲邁步，凝視感也跟著消失。
而隨著她的步伐，長至地面的魚尾裙擺與她墜落胸前的卷曲黑發一同搖漾，從底部盤旋至腰側的鏈條高雅而低調，如同一條在光下反著光的銀蛇。
赤司征十郎微微垂眸。
他沒聽到高跟鞋的聲音。這倒有點意外。
「這是犬子，赤司征十郎。」
「這是花田千夏。」
本來應該由兩位小年輕增近距離的自我介紹，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大人之間社交的開端。
赤司征臣還好，但五條悟就……
花田千夏看了眼五條老師，從善如流頂上：「初次見面，赤司先生，赤司前輩。」
赤司征臣目光在她唇角停留一瞬，隨即若無其事開口：「你好。」他說著，側頭看向自家兒子，「征十郎，花田桑就交給你了。」
「好的，父親。」
花田千夏看向赤司征十郎。
後者再次看過來，嘴角揚起：「那麼……」他側過身，一雙赤瞳望著她，彬彬有禮道，「花田桑，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花田千夏也望著他。
而後，也學著他露出一個微笑，並且非常自然地抬手，在對方微微凝滯的情緒中，一抹嘴角。
很好，果然沾到了餅干屑。
她說這位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不高興」的公子哥，為什麼一進來就盯著她看呢。
敢情兒在這等著她。
*
距離晚宴，還有半個多小時。
偌大的前廳裡，男士們西裝革履，女士們濃妝艷影。空氣中彌漫著甜品與酒混雜的香氣，搭著流淌於半空的提琴去，倒是頗有幾分書上描寫的觥籌交錯的置酒高會之意。
花田千夏挽著赤司征十郎手肘，行走在廳內的短短五分鐘，已經與不下五波人打了招呼。
她不奇怪他們認識赤司，倒是有點訝於赤司言語間對她的維護，並不動聲色地替她擋下很多想探查她身份的人。
畢竟來打招呼的幾波賓客中。
不是誰都帶著善意。
但是善不善意她也不在乎啦，最主要是目前為止都還沒看到、或者感覺到誰身上有被詛咒的痕跡。
還沒到嗎？
「想吃披薩嗎？」赤司征十郎突然問。
「嗯？不用。」花田千夏看向他，搖頭，「我今天是特地吃飽了過來的。」
赤司征十郎微頓，又接著問：「喝香檳嗎？」
花田千夏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到桌上一溜裝著鮮黃色飲料的高腳杯，猶豫了下：「有酒精嗎？」
赤司征十郎揚眉，總算再次看來。
花田千夏無辜道：「我很容易醉。」
「……沒有酒精。」
赤司征十郎拿起其中一杯香檳，放入花田千夏手中，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花田千夏想想：「赤司前輩喝過酒嗎？」
赤司征十郎：「……」
花田千夏笑了：「好咧，喝過~」
她說著，抿了口香檳。
入口絲滑，果味鮮甜濃郁。好喝！
花田千夏又含笑抿了口，視線一轉，頓住。
赤司征十郎注意到她的動作，轉頭，揚眉。
「跡部。」
「啊，赤司。」
紫灰發少年身著灰色西裝，一雙鷹眸掃過赤司，落到他身邊的花田千夏身上。
經歷前面幾波人，赤司征十郎幾乎已經習慣性地張開嘴：「這是……」
卻沒想，被一道聲音搶了先：「跡部前輩。」
赤發少年戛然而止。
他看著跡部景吾原本微落的唇角揚了起來，露出他那仿佛與生俱來的、不可一世的笑容。
「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啊，我倒是在名單裡看到了您的名字。」
赤司征十郎目光轉向花田千夏。
後者大概不覺得自己這句話從社交角度來說，是多麼不合適的一句話，但是：「而我卻是沒想到……」他又看向跡部景吾，「你們兩個認識？」
「立海大網球部。」
「赤司前輩知道……」
少女與少年異口同聲，又同時停下。
花田千夏與因為她出聲又不知道幾次看來的赤司對視，然後點頭，嗯了一聲：「我表哥是柳生比呂士，所以我和跡部前輩見過幾次。」
赤司征十郎：「是嗎。」
花田千夏又點點頭，十分誠懇。
跡部景吾興致勃勃地看著這一幕。
如果他沒觀察錯，這位當初大鬧他們冰帝的小後輩，好像變乖巧了不少？
只是他剛這麼想完，原先面對他們還算柔和的花田千夏，下一秒，就猛地皺起眉。
肅殺之意眨眼間便取代那份柔順溫和，少女皮膚白皙，綠眸紅唇，黑發隨著她的轉頭在半空紛揚，一時間竟爆發出灼人眼目的絢爛凌厲。
跡部景吾和赤司征十郎看得微怔。
接著才跟著轉頭，望向大廳門口。
空氣也突兀地安靜了。
從門口款款走進來了一名男人。
他容貌俊美，身著五條袈裟，異於常人的大耳垂上，墜著兩顆墨色耳釘。
在這賓客完全西式化裝扮、場地也選擇相對歐化的現代莊園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夏油傑。
花田千夏沉下臉，雙腳則已經先一步跨前，擋在赤司征十郎身前，與望過來的夏油傑直勾勾對上視線。
……明明她已經很小心了。
卻仍沒能逃過這位咒靈操使的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蒼蠅搓手手）
第93章 【093】
一時間, 花田千夏腦海中閃過許多疑問。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明明記得邀請名單上沒有他的名字。他加入了「Q」？如果他出手，她要怎麼才能保護這裡所有人？
不，不對。花田千夏渾身緊繃。
今天晚上五條老師在。
不會出事的。
對, 就是這樣。
花田千夏強迫自己慢慢放松。
但她發現自己做不到。
冰冷、黏膩、陰森，從夏油傑身上傳遞出來的, 名為「詛咒」的空洞感實在讓人無所適從。
雖然已經與夏油傑碰過兩次, 但她仍沒能適應對方宛如實質的壓迫。
而且，花田千夏總覺得夏油傑很可怕。
明明心境如一潭死水, 臉上卻依舊能夠露出悲憫的笑意, 甚至帶著一點點聖潔的佛性。
好可怕。
這樣的人。
因為她沒辦法從情緒判斷對方的意圖。
這樣的人, 可能上一秒還在笑眯眯地跟你說話，下一秒就會冷不丁抽刀捅你。能夠激起他們情緒產生變化的東西很少，活得像行屍走肉, 除非——
誒？等下。
她剛才是不是想了……
「他們」？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花田千夏皺起眉。
如果說上次還不確定，那麼這次，她已經能百分百確定, 這種相似的感覺，她一定在哪裡見到過, 或者說感覺到過。
可是想不起來。
但是說句不好聽, 她怎麼可能認識這種——
花田千夏頓住。
她怎麼可能認識這種——
黑發少女怔住。
她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為什麼不願意繼續往下說，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已經走向夏油傑。
凝聚在她身上冰涼黏膩的感覺消失了, 夏油傑笑眯眯轉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看向西裝男人。
他們在交談。西裝男人顯然認識夏油傑已久, 引著他往人群的方向走，嬉笑眉開的。
可是那個明明是普通人。
詛咒師夏油傑咒殺上百名普通人叛逃的事情, 在整個咒術界都不是秘密。而他厭惡普通人這件事, 花田千夏也已經通過熊貓的口中得知。
一個厭惡普通人的詛咒師, 會與普通人交好？
花田千夏不見得。
她盯著看了會兒，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去找五條悟的身影。
卻不曾想人太多，花田千夏根本看不到五條悟。而且對方大概是坐著，不然一米九的大個子不可能就這樣淹沒於人群。
看不到人，花田千夏就將靈力輻射出去。
單從回饋來看，沒有不妥，一如既往的雄厚沉穩，如風平浪靜的深海，帶著強烈的安撫意味。
花田千夏呼出一口氣。
徹底放松下去。
只不過下一秒又繃了回去。她轉頭，望進赤司征十郎垂落的赤瞳，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麼要碰她的手指。
後者與她對視一刻，接著垂得更下。
花田千夏順著他眼眸低頭，在視線接觸到指尖時，手指已經下意識地松了開來。
接著，少女眼睜睜看著赤司征十郎握住杯柄，拿走了她手裡一部分的高腳杯。
一部分？
花田千夏默默張開手。
一個完整的杯底躺在她手心，如此安靜、安詳。透明的玻璃上，燈光猶如星星閃耀，在杯柄斷裂處黯然地熄滅。
她聽到一聲響指。
跡部景吾叫來服務員，赤司征十郎將斷了半邊的高腳杯遞過去，又看向花田千夏。
後者反應過來，將手裡的杯底也給了過去。
看著服務員離開的身影，她又默默看向赤司征十郎，躊躇了會兒，問：「要賠嗎？」
赤司征十郎：「不用，不值錢。」
跡部景吾意味不明地發出一聲輕笑。
花田千夏擰起眉，抿住唇，看著赤司平靜溫和的表情，認真表示：「赤司前輩，不用客氣的。我有錢。」
赤司征十郎笑了笑，態度也非常認真。
「我也有。」
「……」
*
夏油傑的到來，在賓客之間引起了不小動靜。
花田千夏因為穿著，手機沒帶在身上，沒辦法得知外面的消息，所以只能和赤司、跡部三人坐在餐桌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邊等待晚會開始。
所幸她還有付喪神。
至少從他們通過五感傳來的訊息，外面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麼……
花田千夏吃了口馬卡龍，看向赤司前輩。
「前輩，怎麼了嗎？」
從剛才開始的情緒就很奇怪。
不，與其說奇怪，不如是處於一種「想問，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的糾結中。
當然，花田千夏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猜對。
不過赤司緊接著的回話，坐實她的猜想：「只是有點在意，那邊那個男人。」
他看過來，與她對視一眼，又轉向不遠處被包圍的夏油傑。
花田千夏也看過去。
也不知道介紹夏油傑的男人是什麼身份。總之，在她極不願意的情況下，西裝革履、濃妝艷影的賓客被袈裟加身的半長發男人逗得淺笑吟吟，好不歡樂。
黑發少女看得直犯惡心。
還有說不上來的暴躁，漫著清淺殺意。
但是……
這絕對不是她的情緒。
花田千夏皺皺眉，視線凝住夏油傑兩秒，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鑽進包圍圈。
是五條悟。
他攬住了夏油傑的肩膀。
從這個角度，花田千夏將最強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一覽無遺他用力壓著詛咒師肩膀的手。
她收回視線，看向問出這個問題後，便不再開口的赤發少年。
對方正在盯著她。
花田千夏想了想，覺得沒什麼不好說的，便開口：「他叫夏油傑，是個危險的……」她頓住，在兩個答案之間謹慎挑選後，「殺人犯。」
赤司征十郎&跡部景吾：「……」
三人之間的氣氛像被按下靜止按鈕。
花田千夏無辜地看著他們。
其實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說那麼直白。
但是很顯然，「殺人犯」比「詛咒師」聽起來，更能讓這兩位前輩遠離夏油傑。
就是在說出這句話時，余光裡的夏油傑和五條老師，好像同時看了過來。
花田千夏一點不慌。
愛看不看。
反正五條老師在。
「你們內部也沒辦法嗎？」跡部景吾開口。
他知道的事情比赤司多，由他來問也更合適。
「內部下了死刑處令。」而且留著他大概也有用，花田千夏默默想，「但是目前為止，沒有人能殺得了他。而且叛逃之前，他是我們這裡的top級人才。順帶一提，我們這邊的top級到目前為止，只出了五名。」
這下連跡部景吾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說他們為什麼不找警察吧，警察好像處理不了他們；你說他們不處理殺人犯吧，他們也已經下達處死令；但是你說下了處死令吧，他們又沒辦法殺死人家。
所以最終局面就是現在看到的。
一個殺人犯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慈善晚會現場。
「他沒在邀請名單上。」赤司突然說。
「是的，所以或許是這裡的某人把他邀請過來。」花田千夏聲音漸低，忽然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
也可以是他占據了某人的邀請函。
「赤司前輩。」
「花田。」
兩人異口同聲，又齊齊停下。
赤司征十郎看著花田千夏：「怎麼了？」
「赤司前輩先說？」
赤司征十郎也沒有客氣，直接開口：「我需要去找一下管家，你……」他微頓，「要和我一起去嗎？」
比起剛開始，現在的他對花田千夏的態度不說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卻也不至於像剛開始那樣冷漠疏離。
花田千夏當然去。
她本來也是想這樣提議的。
黑發少女直接站起來，轉頭，身後的長卷發也就順勢落到胸前：「跡部前輩。」
跡部景吾「嗯」了一聲，卻沒有看向她。
少年靠坐在椅背，一雙深灰色瞳眸如鷹般注視著面前的餐桌，面色微沉，眉心隆起，嚴肅得看起來像是正在思考一件國家大事。
畢竟是king嘛~
花田千夏忍俊不禁，但是：「跡部前輩——」
她拖著長音，終於將這位king的目光拽向自己。
「那位是乙骨憂太。」
「？」
跡部景吾微微挑眉，順著花田千夏指的方向轉頭，看到出現在長桌盡頭的一名黑發少年。
他神色謹慎，似是不習慣這種場面，看著餐桌上的吃食猶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塊藍莓蛋糕。
可即便如此，跡部景吾還是一眼認出他身上的西裝。
出自於花田千夏身著魚尾裙的同個牌子，合身程度應該是高定，沒有兩千萬円下不來。
「發生任何不對的情況。」
花田千夏的聲音很柔，很堅定：「哪怕其他人都往門外跑，你也不要去。盯死他，認准他，找他就可以。」
許是聽到他們對話，黑發少年突然看過來。
然後衝他們微微一笑。
*
不行。
花田千夏跟在赤司征十郎身後，第五次放棄。
在今天以前，花田千夏以為自己對咒力的感知能力不說頂尖，但也應該是能夠拿出來說的。
但是誰知道從前廳出來，她再想將能力蔓回去，以便於出現異狀，就能夠迅速掌握訊息拉著赤司征十郎往回趕的計劃，敗於兩道雄厚過頭的咒力。
是的……
說的就是五條老師和乙骨憂太！
以前不覺得，但真到現場，這兩個人的咒力真的是一個頂一個茫茫蕩蕩。
弄得其他人——但凡有點咒力的普通人，甚至夏油傑——都被籠罩在他們那磅礡的咒力量中，她根本沒辦法探查前廳的情況。
而且：
「請問，看到中城管家了嗎？」
「沒有，少爺。」
「看到中城管家了嗎？」
「沒看見，少爺。」
「有誰看到中城管家嗎？」
花田千夏眉頭輕攏。
赤司征十郎的表情也漸漸凝重。
或許其他人會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畢竟中城管家負責了整個慈善晚會的所有後勤工作，莊園又這麼大，忙是正常的。
但恰恰是這種正常，才是最不正常。
因為竟然沒有人見到過他。
花田千夏停了下來。
看向也跟著停下，望過來的赤司征十郎。
「空房間？」
「跟我來。」
整個房間沿用了前廳金碧輝煌的風格，沙發、壁爐、茶幾，還有一幅巨大的、擺放在壁爐上面的風景油畫。
花田千夏閃身進入，伴著赤司征十郎輕聲關門的聲音，徑直走向房內唯一的窗戶，伸手猛地推開。
夜風灌了進來，吹起她的頭發。
一股莫名俠義的波瀾感從黑發少女身上散發出來，月色與燈色之下，她裸露出來的手臂在黑色的魚尾裙下襯得越發白皙，是傾向於冰冷的顏色。
赤司征十郎沒有靠近。
他立於門口，看著花田千夏微抬下巴，呼喚出一聲「藥研」的下一秒，愣住了。
少女的雙手還放在窗戶上沒有收回，眼睛直勾勾盯著窗外某處，與一聲低沉的「大將」共同響起的，是她驀地沉下的聲音：「赤司前輩。」
赤司征十郎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他剛邁出一步，對上花田千回頭的一雙綠眸。
「你來認認那個人，是不是中城管家。」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傑，但是和妹沒有任何接觸~
今天和朋友在討論下本的姐姐人設，沒討出個所以然來，但是今天在夾子上看到一個爆更的太太，於是我許下了一個願望：
有朝一日，我也要當個夾子當天爆更的作者！（如果我真的可以的話）
第94章 【094】
中城管家被殺了。
屍體被藏在窗台下面。
留下的殘穢很陌生, 至少花田千夏沒見過。
詛咒師的殘穢比起咒靈的，不太好認。
咒靈渾身上下都是咒力，哪怕是普通行走都能留下殘穢供以辨認追查；但詛咒師能夠很好地將咒力收束在體內, 依靠屍體上的一點痕跡，想要找出凶手, 不會那麼容易。
而且如果遇到強的, 比如五條老師那種。
絕對沒人查得出來。
呸呸呸。
不是說五條老師會殺人。
也不是說他是詛咒師的意思。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是重點。
花田千夏看著沉默的赤司征十郎，欲言又止。對方明顯想放松, 但搭著窗台的手卻克制不住青筋繃起, 臉色煞白, 情緒一片空白。
大概第一次直面死亡的人都會這樣。
花田千夏猶豫片刻，正打算用能力緩解掉赤司的這份情緒，下一秒, 卻捕捉到一絲憤怒。
她怔住，看著赤發少年深吸一口氣。
不是恐懼，也不是無措, 而是非常干淨的、不夾雜任何其他情緒的，純粹的憤怒。
越來越多的憤怒隨著他吸入肺部的空氣在身體裡蔓延, 也同步催動了花田千夏平穩的心跳。
她微微抿唇：「赤司前輩。」
「花田。」
花田千夏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但是這次, 赤司征十郎沒有讓她先說，而是轉過頭來, 聲音發緊：「你們會處置凶手，對吧？」
他用的是處置。
花田千夏聽懂了：「會。」
先不提高層的迂腐, 他們本身就不喜歡超出掌控的事。更不用說這次任務的委托者，還是日本頂尖財閥之一的赤司財閥。
在如此集中對待的情況下, 還能出這種事。
該氣瘋了吧, 高層。
不過為什麼……
花田千夏突然停住。
她視線發直, 與赤司征十郎四目相對，心跳也逐漸劇烈。一股涼意從心髒擴散開來，蔓向四肢。
與此同時，一個原本模糊的問題也逐漸清晰。
為什麼現在才發現屍體？
花田千夏猛地轉身想衝出去。
但她忘記自己穿著裙子。
邁開的腿被繃緊，花田千夏一個踉蹌就要倒下，被眼疾手快的赤司橫出一只手臂撐住。
「怎麼了？」
「快，回去！」
花田千夏借由赤司的手臂站穩，二話不說彎腰，一把撈起拖地長裙，露出裙子裡穿的運動鞋。
她看向呆滯的赤司征十郎，神色嚴肅：「前廳可能要出事。中城管家這裡就讓藥研處理！」
藥研剛才被她喊去叫人來處理屍體。
現在應該已經差不多要到了。
*
「夏油傑不在邀請名單，但中城管家屍體上的殘穢不是他留下的，不是他殺的人。所以——」
「他要麼加入了「Q」，要麼和他們達成了合作。」
花田千夏抱著裙子疾步而行，無視周遭一眾服務員在看到她後陷入呆滯和荒謬的情緒，一邊往前廳趕，一邊對緊緊跟在身邊的赤司征十郎說。
「但無論如何，他絕對知道什麼，不是單純被邀請過來這麼簡單。」
以夏油傑與咒術界曾經的關系，以及他現在詛咒師的身份，對方一定知道晚會被盯上，也絕對了解晚會主辦方與咒術界的關系。
冒著被追殺的風險也要出席……
花田千夏越想，越覺得第二個可能性高。
「Q」找上夏油傑提出合作，他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最近詛咒師的動靜不同尋常。
從她連著幾次遭遇詛咒師來看就知道。
而且夏油傑出現，也什麼都不用做。
他只是施施然往普通人群中一站，就能將所有咒術師的目光牢牢釘在身上。
沒看五條老師就是這樣麼。
畢竟夏油傑看上去，就是不介意再大開一次殺戒的類型。
想到這，花田千夏步伐加快：「順帶一提。」
「「Q」就是這次給你父親發提醒函，說賓客裡有他們盯上的人的組織，中城管家大概率就是他們殺死的。而且管家很可能在我們到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和聰明人說話的好處之一。
就是聰明人即使不清楚內情，也能聽懂。
並且他會幫你完善漏洞。
「但是你們不可能在晚會開始前才到？」
「……是的。」花田千夏臉色沉沉。
在接到任務時，七海前輩已經被派來現場。
算算時間，他大概已經加班超過17個小時。
「七海海絕對超生氣地大罵狗屎哦！」
車上的時候，五條悟這樣說。
但是連七海前輩都沒能發現異常。
花田千夏轉了個彎，偏頭看向赤司：「所以這次，我們可能撞上……」會進行咒力偽裝的詛咒師。
她話沒說完，世界便忽地一滯。
時間被頃刻間拉長，時鐘本該響起的滴答聲遲遲沒有落下。花田千夏呼吸變慢，看著赤司征十郎認真聆聽的表情，毫不猶豫抬起手。
「轟隆！！！」
巨響在他們耳邊炸開。
碎石煙塵帶著不可思議的高熱咆哮而來，花田千夏攬著赤司往後退出十幾米遠，在對方瞳孔猛縮，一句又沉又驚的「花田」剛衝出口時，猛地回頭。
衝來的大石頭應舉炸裂。
灰白的粉末在兩人頭頂漫開，下一秒，在湧入耳邊的驚叫和嘈雜聲中，一句尖嘯尤為明顯：
「不准——欺負——」
白骨怨靈身形巨大，追著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他們面前，從打穿的洞口衝出去。
「憂太——！！！」
「花田同學！」
緊跟白骨咒靈後面，是手拿太刀的乙骨憂太。
花田千夏一眼就看到他臉側的那道口子。
「咒符都用完了？」
「是，沒有人員受傷！」
咒符是中午分發下去的。
她的每位同伴手上少說各有五十張。
而且不只咒符，在接到任務後，她甚至加班加點按照賓客的人頭數以及服務人數做了靈力珠。
對，就是那個能抵衝物理能量的靈力珠。
裝在一個拇指大小的小包裡，由他們這邊派人站在門口，賓客來一個送一個，來一對送一對。
主打的就是全方位保護。
轟隆的巨響還在繼續，同時還有裡香的咆哮。
她聽起來實在氣極，哪怕隔老遠，還在大喊「不能原諒」。
花田千夏看了眼牆體之間被砸穿的洞，視線滑過從裡面望出來、表情驚疑不定的賓客，默默站到乙骨憂太旁邊，抬頭看向天空打得只剩殘影的三個身影。
「高層得氣瘋吧。」
「……啊。」
「不過裡面那群人應該都知道咒術界？」
「應該……」
花田千夏看了會兒，又開口：「憂太大哥。」
乙骨憂太：「…不要叫我大哥……什麼？」
「我們是不是沒落帳？」
「……」
乙骨憂太以沉默作回答。
花田千夏看向他：「不過你臉上的傷口……夏油傑竟然能越過五條老師傷到你？還把裡香逼出來嗎。」
明明現在的乙骨，已經能很好地控制裡香了。
乙骨憂太抱著太刀，抿了抿唇。
花田千夏還有什麼不懂。
按照裡香對憂太的在意程度，如果真讓她察覺到憂太的滔天殺意，會直接暴動也說得過去，只不過……
「憂太啊。」
「是？」
「我現在感覺好安逸。」
「啊？」
「怎麼說呢？就是有點沒我什麼事的感覺。」花田千夏又看回打架的三道身影，細細感受從身後大洞裡傳出的驚詫、恐慌、茫然、激烈與騷動，「就有種，特級打架，各位請靠邊站既視感。」
莫名其妙的爽。
乙骨憂太：「……」
花田千夏幽幽道：「而且你的情緒裡，也沒有任何緊張成分，反而松了口氣呢。」她忍不住嘆，「原來這就是和特級一起出任務的感覺嗎？」
好安心的感覺。
而且非常熟悉。
比她察覺到夏油傑的心境還熟悉。
花田千夏擰起眉。
自從遇到夏油傑，她對詛咒師所生出的「熟稔感」已經超出該有的閾值，往危險的方向奔騰而去。
不，應該說……
她好奇的，是不存在於記憶中的那個人。
與夏油傑有著相似心境的那個人。
對方——或者還有夏油傑——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擁有這種只在特定的人面前，才會泛起波瀾的心湖。
以及……
花田千夏眉頭擰得更緊，兀自沉思。
她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不，這不是在說自己大腦，說的是當下。
可是同樣想不起來。
空氣裡逐漸彌漫起咒靈被湮滅時，會散發出來的腥臭氣味，沉郁，濃烈。磅礡的咒力如同大山一般壓在所有人頭頂，是哪怕沒有做咒力的人，也會感覺呼吸困難的晨讀。
直到赤司征十郎的聲音響起。
「花田……」
花田千夏瞬間想起來。
「哦哦哦！」
黑發少女一臉恍然地轉身，在又忘記自己穿著差點摔倒時，這次是乙骨憂太接住她。
「憂太！憂太快！」花田千夏指向咒力滿盈的前廳，「赤司的管家被詛咒師殺了，現在人大概藏在服務員或賓客裡！」
乙骨憂太立刻掉頭往裡走。
花田千夏馬上跟上。
只是她剛邁步瞬間，異像突現。
就見原先還在他們好好站著的賓客，突然像多米諾骨牌般，一個個倒在地上，雙目緊閉，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第95章 【095】
花田千夏意識到出事的瞬間。
頭已經下意識地轉了回去。
迎面——不, 應該說，原先照著她後腦勺衝來的，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從形狀看, 是個小型火箭炮。
身邊的乙骨憂太已經抽刀。
就在黑發少年神色銳利，上前一步, 准備直接將這個火箭炮攔腰砍斷時, 已經就緒抬起的手臂便忽然感覺到輕微阻力。
乙骨憂太一頓，便眼睜睜看著少女迎頭撞了上去。
阻止他砍火箭炮的力道消失, 粉紅色的煙霧霎時在所有人視線中炸開, 彌漫。
乙骨憂太瞳孔微微一縮。
這股氣息……
煙霧逐漸散去。
月光籠罩,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女人穿著一身休閑裝，一頭黑發柔軟順長。
年約二十六七歲，臉生得恰到好處的美, 微彎的長眉之下，一雙茵綠瞳眸宛如深林，神秘又不可測。
乙骨憂太嘴唇微張：「……」
女人則比他更快回過神：「憂太？」
乙骨憂太被這聲叫回了神：「……花……」他頓住, 克制不住聲音的顫抖與驚詫，「花田同學？！」
黑發女人衝他彎了彎眉。
接著才一轉眸, 看向旁邊同樣震驚的赤司征十郎, 又掃向雙方背後那個暴露出前廳的巨大洞口。最後回頭，朝頭頂因為她的出現, 而短暫停止交鋒的最強與特級詛咒師望了過去。
恍然之色從她表情一閃而過。
「原來是這個時候啊……」女人低語。
乙骨憂太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不過顯然，這位花田同學也不需要他的回應。
她只是有些苦惱地低下頭。
乙骨憂太莫名其妙地看懂了她的苦惱——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女人身著一套休閑的居家服, 而腳上穿著的，自然是雙柔軟的家居拖鞋。
好像的確不太方便。
乙骨憂太這麼想, 一句話便不假思索地衝出：「你要換我的鞋嗎？」
黑發女人：「啊？」
她抬頭, 還沒下文, 幾道聲音衝了過來。
「喂！」
「鮭魚？」
「……夏夏？！」
*
花田千夏站在一個純白空間。
不，與其說是純白，不如說是……
她視線飛快地轉了一圈。
一個浴室。
牆上的磚塊是瓷白色的，反射著燈泡的冷光；足有半人寬的洗手台上，整齊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花田千夏認得出那是各類護膚品；而身後……
黑發少女轉頭，順著嘩嘩的流水聲，看到已經蓄了一半水的浴缸。
對方顯然是准備放水洗澡。
更准確點，是泡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淡的檸檬香，夾雜清甜。
聞起來還有點熟悉。
違背個人意願的，花田千夏的身體放松下去。
她看著從浴缸中飄出的淡白色霧氣，正猶豫要不要關水時，從浴室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道響聲。
細微但清脆。
有人在靠近。
花田千夏立刻警覺地看了過去。
一道高大的黑影立在浴室門。
不由分說地調動起靈力，少女綠眸被藍光染成一片碧色。她牢牢盯著浴室門，打算如果對方敢直接開門，她就敢發動攻擊。
但是下一秒——
「出來。」
花田千夏心髒咚的一聲。
在不受控制地轉身之前，她已經凝聚起來、用作進攻的靈力先一步散了開來，非常欣喜地接納了這股外來咒力。
黑發少女手剛放到門把上。
便感覺控制她身體的咒力也撤了回去。
花田千夏微頓。
最終還是拉開了門。
與她熟悉的短炸毛不同，站在門口的青年手長腳長，體格健碩，但墜在額前的發質看著卻非常柔軟。一雙紫眸正安靜地看著她，從臉頰兩側到唇角的咒紋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
如此堂而皇之，莫名瑰麗絢爛。
花田千夏握著門把的手暗暗用力，看著眼前的青年，想認，又不敢確定。
不，不是，確定還是能確定的。
主要是感覺有點奇怪。
花田千夏臉蛋微熱，竟萌生出一點退縮之意。
只是她還未將這份退縮付諸行動，青年卻仿佛已經看了出來，張開嘴：「過來。」
輕緩、柔和，平靜的，屬於成熟男性的聲音。
花田千夏聽得頭皮發麻，不受控制地走出去。
手心裡空蕩蕩的，越是靠近，少女越是感覺到一股成熟的、壓迫的氣息。
很奇怪，不算討厭，只是、只是……
花田千夏看著男人被白色T恤勒住的肌肉，有點頭暈目眩。
對方身上帶著十分濃郁的檸檬香氣，但這股氣味不占據主導地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怪的、更為特殊的……
讓人無法提不起勁兒的濃郁感覺。
就像被猛獸盯上一樣。
好可怕、好可怕。
長大之後的棘好可怕。
花田千夏背脊緊繃，也忍不下去：「棘？」
青年彎下腰凝視她，挑起眉。
花田千夏讀懂了他的表情：哦~終於肯叫了？
她抿起唇，心髒狂跳，呼吸在直覺的驅使下，用力地壓住了急促的趨勢。
狗卷棘則忽然想到什麼，扭頭看了眼。
花田千夏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是時鐘。
時針指向八的位置。
八點十二分。
「唔。」青年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
接著他站直身體。
濃郁的感覺隨著他離開而遠去，花田千夏立刻張開嘴，將被硬生生卡在嘴裡的長氣吐出去，順便咽了兩下不自覺分泌出來的唾沫。
她已經多久沒有試過嘴裡包水的感覺。
遙想上次這樣，還是被狗卷棘親……
花田千夏又咕咚了一聲。
這聲有點大，引得剛蹲在房間角落五鬥櫃面前的青年回頭：「大芥？」
「沒關系沒關系！」
花田千夏連忙擺手。
於是青年彎了彎眉，轉回去，開始翻箱倒櫃。
花田千夏站在原地躊躇了會兒。
那個火箭炮絕對有問題，但眼前這個男人，絕對是狗卷棘，還是長大後的狗卷棘。
而對方……
一點都不意外她的到來。
想到這，花田千夏走上前去：「棘。」
青年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下定某種決心的黑發少女停下，在離青年還有幾步路的距離。她一邊快速打量整個房間，視線從那亂糟糟的床上一掃而過，一邊問：「你是不是知道……」
她沒問完，一句「鮭魚」就丟了回來。
花田千夏微頓，看向狗卷棘。
「你知道？」
「鮭魚。」
「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鮭魚。」
「那我想問什麼？」
「……」
青年在五鬥櫃的變角落裡找到了一個小盒子。
花田千夏一眼認出盒子是她的。
因為上面暈繞著自己的靈力。
……更醇厚的靈力。
花田千夏下意識調動出自己現在的靈力。
好嘛，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以後的我還挺厲害誒~
「鮭魚？」青年的聲音闖了進來。
花田千夏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嘴角無意識地翹了起來，趕緊收回去：「嗯？」
說來慚愧，她現在還沒辦法完全解讀狗卷語。
不過也沒什麼關系~反正棘不介意。
狗卷棘低低笑了兩聲，有種柔軟的、又很熟悉的情緒從他身上傳出來。然後青年便就著蹲著的姿勢，抬起手臂，將盒子遞到了她面前。
盒子整體呈黑色，反襯青年的手指白得發光。
真的好白……
花田千夏的眼睛不自覺落上去。
說起來，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去關注他的手指。也不知道和她一樣年齡的狗卷棘，手指看起來會不會比青年的他更纖細？
應該會吧？畢竟少年和青年還是有區別的。
花田千夏這麼想，抬手想接。
下一秒，她的手腕便被驀地反握。
花田千夏微愣，抬眸撞入一片狡黠的紫光，緊接著便一陣令人心跳加速的天旋地轉。
她後腦勺咚的一聲，砸到狗卷棘的手心上。
寬大的、灼熱的，非常柔軟。
花田千夏躺在地上，愣愣地看著欺身而上的狗卷棘。青年身軀寬大，在不知道橫跨多少年的距離中，長成能夠將她完全籠罩在自身陰影裡的程度。
「棘？」
少女嘴唇挪了下。
青年彎眉笑了笑。
這讓少女更不知所謂。
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還有點喘不過氣。空氣從兩人中間被擠壓出去，另一種粘稠的氣息順勢擠進來，熏得花田千夏整個人都開始不對勁。
一股灼熱感從自己下腹升起。
而罪魁禍首……罪魁禍首……
花田千夏慢慢瞪眼，震驚地看向頭頂墜著星點笑意的那雙紫眸。
強烈的第六感讓她脫口而出：「我才——」十六歲！
她的聲音被堵了回去。
*
很熱、不可思議的熱。
比醉酒那天有過之而無不及。
腦袋像要融化，滿是高溫的、灼熱的黏膩糖漿。呼吸間的檸檬香氣也被染上甜味，惹得花田千夏喉間不斷蠕動，與青年哺入口中的滾燙水意一起，將它們吞進胃裡。
但吞不完。
根本吞不完。
口中泛濫的水意被不斷勾動，在裡面毫不客氣亂舔的外來者根本不懂什麼叫收斂。
細微的喘息夾雜滑膩而淫靡的水聲，在巨大的快樂下，這個外來者要麼故意碾壓上顎，帶來過分癢意；要麼上下挑弄她無力癱在口中的舌頭，再一躍而過，抵到喉管前面，帶來超出閾值的可怕酸感。
「唔。」
花田千夏難受地悶哼。
她已經想不到反抗，即使難受，也只是全然張開雙唇接納，手臂輕輕攏著青年的肩膀。
而對方似乎也在壓抑什麼。
脊背繃直，雙肩的肌肉硬得硌人，中央凹陷。
就在花田千夏以為對方要壓抑不住——他情緒是這麼跟她說的——的時候，青年卻慢慢停了下來。
暴風驟雨變成和風細雨。
一下下掃過舌根的柔軟滾燙也退了出去。
花田千夏迷迷蒙蒙地睜眼，看到一雙泛著笑意的紫色眼睛。
那份柔軟的情緒重新漫了上來。
好奇怪啊。
狗卷棘這個人。
明明親人的時候凶得要死，但不親人的時候吧，又溫柔得要命，還會用情緒騙人。
好吧，好吧，他現在也不是沒親。
花田千夏雙眸微闔，在熱意之中感受唇上輕啄吸吮的親吻，覺得自己嘴巴一定被親腫了。
因為很燙，還有點痛。
她微微抿唇，一股刺刺的疼痛便從唇角漫開。
好嘛……
一定破皮了。
黑發少女雙眼半闔，用沒有拿盒子的另一只手，輕輕碰了下狗卷棘後頸的頭發。
剛才還不顧她意願的青年。
現下倒是退得干脆利落。
他半撐起身體，花田千夏便順勢收回手。
青年垂落的紫眸停在她嘴唇上，定定地看了兩秒，笑了。
他顯然很滿意自己的傑作，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亮，看上去特別高興，幾乎可以說是欣喜。
花田千夏吸吸鼻子，在心裡罵他不要臉。
不過能親成這樣，而且從頭到尾都沒有不對勁的情緒，從頭到尾都是柔軟的、帶著淡淡欣喜。
那是不是可以說明……
以後的她還和狗卷棘在一起？
真好呀。
花田千夏又抿了抿唇，這次是在克制笑。
滾燙的大腦稍作冷卻，黑發少女垂眸，看向剛才在親吻過程中，被狗卷棘塞進手裡的黑色盒子。
她細細感受了下。
發現除了盒子表面跳躍著相當醇厚的靈力，還有另一種她熟悉卻無法辨別的、類似於結界的東西覆蓋在上面。
而自己好像見過這種結界。
……可是在哪裡呢？
花田千夏已經對這種「似曾相識」不抱希望，因為她從來沒有記起來過。
這麼想著，她抬眼，看向狗卷棘。
「棘……」
眼前的景像忽而被一陣粉色煙霧替代。
花田千夏怔住。
她感覺身體被直接用力托起，在完全反應不過來的空蕩，雙腳穩穩地踩到了地面。
煙霧散去，幼年狗卷棘出現在眼前。
不對，不是幼年狗卷棘，應該說是跟她同年齡的、她所熟悉的那個短炸毛狗卷……
嗯？
花田千夏視線微凝。
仿佛是開了慢速，她的眼睛從少年通紅的眼角、含水的紫眸一寸寸往下，盯向對方艷得不像話的紅唇。
……還有唇上那明顯被咬破之後滲血痕跡。
花田千夏目光一凜，靈力霎時洶湧。
有人趁她不在……
親了她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妹暴怒：是誰！是——誰——！！
下章明天，雙更，我說的！
第96章 【096】（雙更合一）
這可是大件事。
只是她臉色剛沉下去, 一道不同尋常的氣息便從旁邊襲了過來。
速度之快，來勢洶洶，眨眼間僅離她幾米遠。
花田千夏沒動, 她只是拿著盒子，目不轉睛盯著還在愣神的狗卷棘。
就在這時, 幾道熟悉的氣息也突然爆衝出來, 攔腰截住那道襲向她的氣息。
嘭的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手忙腳亂的嘈雜, 好像是正在搬什麼東西, 動作是刻意放輕, 卻又如在他們耳邊擂鼓般砸響，夾雜著「憂太你下手太重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之類的低語。
說著說著，也不可避免地來了那麼一兩句：
「哇嗚夏夏看起來心情很差誒。」
「狗卷同學…真的不解釋嗎……」
「笨蛋嗎！棘怎麼解釋！而且你沒看到千夏嘴巴也有一模一樣的傷口啊？！」
狗卷棘目光登時一凜。
花田千夏：「……」
你們三個！
黑發少女被亞麻發色少年瞬間回神, 並如鷹一般射向她嘴唇的眼神鎮住。
但一兩秒後，她又理直氣壯起來。
怎麼的！就准你被親，不准我被親嗎！
更何況親我的還是未來的——
咦？
花田千夏一頓, 一個可能性突然冒出。
如果沒有猜錯，她剛才應該是被一炮轟到未來。那……她去了未來, 未來的她去了哪裡？
花田千夏又忍不住看了看狗卷棘。
亞麻發色少年身手很好, 雖然在真希的襯托下似乎看不大出來，但能讓他站著不動, 被一個陌生人親到唇角破裂這種事。
是絕對不可能的！
嘶。花田千夏收回舔過唇角的舌頭，皺眉。
更不用說其他人還沒有阻止。
嗯, 就是這樣。
只是她剛在這邊兀自點頭，認為自己得出了一份令人安心的答案時, 下一秒, 一陣顯而易見的怒氣和委屈就直直衝到臉上。
花田千夏頓住, 抬眸。
月光冰冷，如水般在天地之間充盈。亞麻發色的少年看似面無表情地走來，實則情緒已經激烈翻湧到令人不自覺屏住呼吸。
他走過來站定在她面前，因情緒過於濃烈，甚至直接使用起咒言：「是誰？回答我。」
「你。」
「……」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咒言師明顯愣住。
花田千夏滿臉納悶，目光又在他唇上那紅得不像話的傷口放了幾秒，又是一個可能性躥過腦海。
難道……
未來的棘一言不合親上來，還故意啃她嘴巴，是因為未來的她在這個時候這樣子啃了他？
花田千夏看狗卷棘的視線登時不對了。
這少年，不對，這青年，也不對。哎呀，管他什麼呢，總之就是這個人！
這人不至於這麼小心眼兒吧？
「晚好。」
一道男聲忽然插/進來。
花田千夏認出是沢田綱吉。
她轉頭，看著棕褐色頭發的少年從不遠處走來。他手裡牽著一名穿著奶牛套裝的小孩兒，而在他身後，一左一右分別跟著獄寺隼人和山本武。
奶牛套裝……
藍波？
看起來好小。
說來也奇怪，明明邀請名單上有沢田綱吉，但剛才在前廳，花田千夏並沒有看到他們。
而且，她轉頭，看向被真希他們壓著的男人。
咒力很低，不是詛咒師，只是氣息與將賓客們放倒的力量同源，應該就是他造成的動亂。
難道她想錯了？夏油傑沒和「Q」聯手，反倒是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嘍啰，入了那位特級詛咒師的眼。
不應該啊。
這男的一不是詛咒師，還這麼弱……誒？
花田千夏眨眨眼，又眨眨眼。
一屁股坐在昏死男人背上、翹著腿看戲的真希讀懂了她的表情，干脆點頭：「對，是未來的你直接將這貨給揪了起來，還說這是什麼……」
熊貓：「幻術師？」
乙骨憂太：「幻術師。」
花田千夏猛地回頭看向沢田綱吉。
後者已經站定在他們面前，明明只比他們大一級，這位已經成為彭格列十代目幾年的少年，已經呈現出一種獨特的成熟氣質。
他垂眸，視線落到花田千夏手中的盒子。
隨即一笑。
「看來已經拿到了啊。」
「……」
*
整個任務，以中城管家的死亡作為結束。
對於以為會發生更多傷亡的咒術高層而言，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甚至因為有十年後花田千夏的幫助。
整個過程快得宛如沒有開始過。
如果無視掉前廳那轟出來的大洞。
而且據沢田綱吉說，他沒想到會結束這麼快。
但很顯然，十年後的花田千夏深詣快刀斬亂麻之道，被火箭炮炸過來，察覺到時間點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揪幻術師，其次就是用靈力將詛咒師的位置標記了出來。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讓高層不滿意……
「五條老師還在被說啊？」
「是呢。因為夏油傑跑了，總監會的人氣得發瘋，說悟在徇私枉法，甚至還說出要把悟的特級稱號給扒掉哦。」
「比起這個……」
花田千夏靠在車邊，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看向熊貓：「你不是一直跟我們在一起麼？為什麼你會知道這麼多八卦？」
熊貓搖搖手機，上面赫然是正在通話的界面，隱約還能聽到從裡頭傳來的憤怒咆哮。
「悟被叫過去之前打過來的。」
好家伙，花田千夏直呼好家伙。
五條老師的心情比感受到的要好很多啊，她原本還以為是錯覺，現在意識到不是了。
看來他們說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上學期間關系很好這件事，並不是空穴來風。
而這時，真希也開口：「比起眼罩白痴的八卦，不是你這邊的八卦更神秘嗎。」
花田千夏打著馬虎：「哈哈，有嗎？」
「有——」x3
來自真希、熊貓和乙骨憂太。
還有狗卷棘的一句：「鮭魚！」
花田千夏老成地嘆出口氣，拖著長音：「好吧好吧，真是拿你們沒辦法呢~」
真希直接把吃了一半的冰棍對准她：「說。」
這次的十年火箭炮事件，策劃人是花田千夏。
更正，十年後的花田千夏。
至於為什麼她能夠在十年後的未來策劃這件事，與現在的花田千夏對調，沢田綱吉沒有明說。他只是說，有些事情因為涉及到「時間線」問題，他不方便解釋。
「特別是關於你的時間線。」
黑手黨教父看著她，這麼道。
花田千夏明白了大部分。
但她不懂一點：「如果是涉及到我的時間線，她這樣，」黑發少女看了眼手中的黑盒，「不會改變掉我的選擇嗎？」
「會嗎？」
「不會嗎？」
花田千夏捧著黑盒：「或許我看了黑盒後，做出的選擇與她當初的不一樣呢？」
這樣的話，她的提醒不就失去一半意義？
沢田綱吉卻說：「這要看你怎麼定義選擇。」
對話到這裡就結束了。
「什麼嘛，說得不清不楚。」真希皺眉。
「是啊，聽得熊貓也雲裡霧裡。」咒骸答。
除去無法說正常人語言的狗卷棘，乙骨憂太則沉吟了會兒：「沢田前輩這些話，以及十年後花田同學的做法，似乎都不擔心現在的花田同學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幾人沉默幾秒後，乙骨憂太：「或者說……」
狗卷棘則在旁邊亮出屏幕：【或者說，就算做出不一樣的選擇，結果也不會發生改變。】
「還真是令人不爽的說法。」真希撇嘴。
「是啊，有種無法避開的感覺，就像……」咒骸沉吟，而花田千夏則含含糊糊地截住他的話尾。
「命運。」
她嘴裡含著冰淇淋，身體靠著車輛，：「所以我現在正在想，要不要看盒子。反正就算我看了，也不會動搖我以後的選擇，也無法改變什麼。」
真希毫不猶豫：「看，為什麼不看。」
熊貓點頭：「是的。雖然說法聽著不爽，但未來的夏夏看著比現在靠譜，聽她的准沒錯。」
乙骨憂太也輕聲附和：「而且十年後的花田同學看起來過得很不錯，所以也就證明了，其實無論做什麼選擇，結果都能化險為夷，對吧？」
狗卷棘點頭：「鮭魚鮭魚。」
花田千夏一個問號就飛上腦袋。
她看著狗卷棘，羞恥到極點反而放開了：「你嘴唇被她咬成這樣，你還覺得她比我靠譜？」
狗卷棘：「……」
熊貓：「喲喲，吃醋了？」
真希：「絕對是啊。」
花田千夏：「喂喂！我哪有吃醋！」
狗卷棘點頭：「鮭魚。」
——意思是的確沒有吃醋。
花田千夏略為驚訝，熊貓已經幾哇亂叫起來：「不得了，不愧是當眾接吻的關系呢~」
狗卷棘搖頭：「鰹魚干，金槍魚，大芥。」
兩個女生轉頭，看向一咒骸一男生。
卻沒想唯獨兩個能夠熟練翻譯狗卷語的人，這種時候便齊齊沉默下去。
真希眉頭一挑，猜到不是什麼好話。
花田千夏則瞬間從情緒中捕捉到不對勁，嚷嚷道：「你們兩個想笑！」
乙骨憂太悶咳一聲。
熊貓則撓撓頭，看向咒言師：「棘啊，這句話要不你自己說吧？實在太不要臉了，熊貓雖然平時沒臉沒皮慣了，但在這方面我還是要一點皮的。」
於是狗卷棘掏出手機打字，給到花田千夏看。
【反正橫豎左右都沒吃虧。】
沒吃虧？花田千夏眨眨眼，驟然大悟。
「——不要臉！！！」
*
於是最後，花田千夏還是躲進了車裡，其他人則是杵到車邊，渾然一幅保鏢模樣。
黑發少女捧著黑盒，再次確認上面的結界。
……實在是想不出來的熟悉。
那這要怎麼開啊？
花田千夏捧著盒子，難免埋怨起未來的自己。
給提示就給嘛，好端端的加什麼封印結界？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她很菜。就算知道，好歹也留個提示給她，不然她要怎麼解除封印——
幾乎在「解除封印」這個詞從腦海閃過。
花田千夏突然感到身體傳來異動。
有什麼東西從她的心髒部位被抽出來，飛快沒入到黑盒中央，被結界吸收進去。
而繞著黑盒的醇厚靈力，也在頃刻間散去，噠的聲，在毫無外力協助的情況下，彈了開來。
花田千夏張了張嘴。
那是被折起來的——
信件？
她拿出來，掂量了下，展開第一張。
一句【致十年前的我】印入眼簾。
【你好，我是未來的你。但因限制頗多，我就不在這裡講太多開場白。】
【我無法確定你現在有沒有去找沢田綱吉拿三日月和一期，無論有還是沒有，請牢記我接下來的幾句話：】
【第一，不要相信其他人對你父親的評價，只有你記憶中的那個他，才是最真實的他。】
【第二，記憶存在偏頗性，不要迷失在裡面，保持理性。在得知你覺醒感知能力後，那人為保護你做了許多，不要怪他，這會使你痛苦。】
【第三，不要反抗他們對你的索取，不然你會感受到比死更可怕的痛苦。】
【第四，再說一遍，他們不會傷害你，所以請相信他們。】
【第五，之前的我做得不好，所以我希望能在你這個時間點做出彌補。具體的不能說太多，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相信我，這是我一生人當中最大的遺憾，而我希望不會成為你的。】
【第六，如果很不幸，以上都沒辦法做到，特別是第一點！一定！一定要阻止棘那個笨蛋用他們家的伴生咒！一定！！】
【最後，我在其他紙張給你摘了幾個關於鎖靈、聚靈和淨化法陣，請務必學會它們！對你以後有非常大的用處！！！】
【不要疏忽對呼吸法·常中的訓練，太刀的練習也請加緊腳步。以及，可以的話，多陪陪現在有的付喪神們。】
【祝你好運，以前的我。】
【ps：看完這封信後請燒干淨，法陣可留下，另附上靈火口訣。】
花田千夏呼吸輕輕的。
她長久地盯著最後一句話，感到從內到外都在顫抖，而後眼睛一動，死死盯住第六點。
伴生咒？這是什麼？
怎麼會有一個詞語……
光是看到就令人心生討厭的！？
未來的狗卷棘對她用了這個？不會是什麼字面意思的東西吧？狗卷棘這笨蛋到底在干嘛？！
花田千夏擰起眉，看了眼靈火口訣。
就是一句非常簡單的話。
她正想使用，又忽然想到什麼，又將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將該記的都記到腦子裡後，花田千夏一把火燒掉了這張信紙。
至於那什麼鎖靈聚靈淨化的……
現在也不是研究的好時候。
花田千夏這麼想，將剩下的紙張重新疊好放回盒子裡，然後循著剛才的心髒被抽取東西的感覺，嘗試著往黑盒上附著結界。
——成功了。
就是看起來比之前的那個粗糙不少。
花田千夏猜這是她沒有使用「口訣」，或者說「法陣」的關系。
她沒有系統地學習過靈力。
再怎麼說，靈力從本源上就與咒力有差別。雖然按照學習咒力的方法去學，同樣也能使用出來並且威力不差。但如果能知道原理，她應該能更好控制、達到更好、更多的效果。
花田千夏抿起唇，看向黑盒。
未來的自己……
叫她多與付喪神相處。
說實話，自從付喪神那邊感覺到不對，以及她恢復更多關於父親的記憶之後，可能是出於逃避，也可能是出於不想被影響……反正無論原因是什麼，花田千夏現在都很少放他們出來溜達。
仔細想想，這樣對他們不公平。
畢竟無論如何，他們都是陪伴在他父親身邊時間最長、最親近的伙伴，不然父親也不會來到現世，都還帶著一隊刀劍。
花田千夏出著神，內心漸漸湧起酸澀。
是了，從這點，父親該是很信任他的刀劍。
如果讓她知道她這樣對他們，他會很傷心吧。
可是……可是將刀劍們到處送人的，是他呀。
命令她不准去找他們的，也是他？
難道他們之前的推測是真的……她父親真的擁有能夠預知未來的能力？
可是她是感知，她父親怎麼會是預知未來呢？
所以果然還是要從付喪神下手？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忽然聽到叩叩兩聲。
從車窗的位置傳來。
她連忙傾身，在車裡面從下往上地看，卻只能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不帶頭那種。
但花田千夏知道是誰。
是五條悟。
她默默打開車門，探頭出去，看著從這個角度高得不可思議的男人：「五條老師。」她頓住，一句話不禁不由地出了口，「挨完罵啦？」
車門旁邊，咒言師、禪院家天與咒縛、咒骸以及他們一年生中的特級，默契扭頭，看天看地。
「噗。」
「……」
五條悟緩慢眯眼，磨牙：「你小子……」
*
回去路上，花田千夏撐著下巴靠在車窗旁邊。
眼睛則盯著車窗上倒映出的五條悟影子。
因為出來的人多，一行學生是分開兩輛車走的。
花田千夏特意選擇了和五條悟一輛車，而副駕駛座，坐著花田千夏很久沒見的七海建人。
看到七海建人，她也才想起有件事沒問。
「七海前輩，三谷奈的事……」
「已經處理好了。」
七海建人似乎也才想起來，他聲音很慵懶，一幅快要睡著的樣子：「官司一個月前打完，三谷隆一名下的財產全部過到三谷奈名下。三谷奈現在在東京一家學校上學，昨天剛到新學校報道。」
「哦哦！好的，謝謝七海前輩。」
「不用謝我，畢竟是你舅舅舅媽出力最多。」
於是車內就安靜了下去。
花田千夏繼續盯五條悟，七海建人則頭一偏，干脆利落地打起了鼾。
「一直盯著老師呢。」
五條悟突然開口。
花田千夏嗯了聲：「因為老師……」很高興。
這應該不能說吧？她看了眼正在專心開車的伊地伊地知，默默將後面的話吞回去。
「有什麼話就直說喲，趁老師現在心情好~」
「……」我倒是想直說，但是不敢啊。
花田千夏隱約感覺到，比起之前天不怕地不怕，有話直說的自己，現在的她，好像在某些事情上變得畏手畏腳起來。
如果只有五條老師在就好了。
花田千夏略微苦惱。
可是如果現在不問，錯過最佳時期怎麼辦？
「哎哎~」就在她內心七上八下時，那邊，五條悟已經催促起來，「要問就快點問喲，過了這村兒就沒有這店呢~」
花田千夏當即脫口而出。
「你和夏油傑……」
「嗯哼。」
黑發少女一頓，轉過頭去看他：「我聽說，老師你上學的時候，和夏油傑的關系很好。」
五條悟翹起唇角：「是摯友喲~」
花田千夏的話就這樣卡在喉嚨裡。
如果是普通人，或許只能聽到五條悟這個不變的語氣下，那閑適得仿佛在說「昨日天氣真好」的意味；但她偏偏不是普通人，更不是普通咒術師。
她是審神者的後裔。
用未來自己的話，是覺醒了感知能力的存在。
所以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這聲「摯友」之中，藏著多濃郁又沉重的情緒。
只稍一聲，就讓花田千夏紅了眼眶。
某個瞬間，她甚至錯覺自己在這一刻跨越了時光長河，觸及到什麼死寂之地。這是個沒有風的地界，甚至可能還沒有風，高溫的艷陽懸掛空中，炙烤本就已經貧瘠的大地。
「老師……」
「哎呀呀，你的能力好像又強了許多呢。」
花田千夏深深吸口氣。
她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最後只能徒勞地吞下幾口唾沫。
什麼問題都是無意義的。
她也已經沒有更多問題了。
雖然如果真的問，五條老師指不定就全部說了——他對某些話題向來不會避諱，就像今天沒有攔下夏油傑，他也是很爽快地承認因為攔不住。
最強不可能攔不住。
所以五條悟對上夏油傑……
高層是對的。
五條悟尚且如此，那她呢？
未來的她已經造成遺憾，而她推測對方之所以留下遺憾，大概率是與付喪神有關。
「他們」，指的也是付喪神。
所以也就是說，未來的某天，付喪神們會向她索取某件東西，而她很可能會反抗。
可她為什麼要反抗付喪神？
只能是得知了某件事的真相。
而這個真相，大概率是從她父親的「記憶」中得知的。
可是……
父親的記憶，又不全是真相。
花田千夏感覺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在考場上拿到了試卷的考生。明明老師已經通知這是開卷考，她卻對著題目，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該從書上的哪個地方去找答案。
或者說，她是知道答案在哪的。
只是還沒到開考時間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我都忘了之前給大家定的四月份加更是從哪個時候沒記錄的。
中間有的加更也沒算上，算了，我跟著上次的走吧：
1000營養液加更（√）
1500營養液加更（√）
2000營養液加更（√）
2500營養液加更（√）
6500收藏加更（√）
7000收藏加更
評論500加更
評論1000加更
李太忙吖手榴彈加更
玉藻前的巫女火箭炮加更
*
不用投！不用投！這是四月份的加更規則，五月份已經沒啦。
讓我換個債，看看就欠了五更而已嘛……（等）
第97章 【097】
日子還在照常過。
從盛夏到深秋, 從深秋到初冬。
高專一如既往平靜，花田千夏該訓練訓練、該吃飯吃飯。有任務時帶著付喪神和咒符坐上輔助監督的車，沒任務時和真希等人一起看看劇、聊聊天, 和狗卷棘談戀愛。
這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快活到，就像在准備著什麼。
熊貓說：「這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
當然, 說出這句話的咒骸被花田千夏毫不猶豫、中氣十足的「呸呸呸」了。
「拒絕烏鴉嘴！」
花田千夏一邊吼, 一邊用力收緊核心。
伴隨「唰」的破空聲，少女單手撐地, 聯系兩個後翻躲開一記刀刃橫劈, 落地瞬間, 又緊接著對上直直衝她門面而來的一點寒光。
面對已經扎到眼前的刀，她神色未變。
而是再次一個後倒。
伴隨鐺的一聲。
眾人耳邊，一句「小狐丸你怎麼可以對主公大人如此行事！！！」便像炮仗一樣, 終於炸開了。
再看吼出這句的長谷部，此時更是目光凌厲，如臨大敵, 一手微微壓住腰間長刀，指尖緊緊抵在刀鞘與刀柄交界處。仿佛只要小狐丸再來一下, 他就會毫不猶豫衝出去。
只是比起緊張兮兮的打刀同志, 其他人很顯然不是這麼回事。
他們幾乎同時轉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狗卷棘。
後者亮出手機計時頁面：
【00:31:47】
五條悟：「耶斯！」
真希：「嗤！！！」
熊貓：「誒！？？？」
乙骨憂太：「啊……這次的忍耐時間竟然比預計的長？那豈不是五條老師通吃三家。」
五條悟已經掏出手機選餐廳了。
一邊選, 他還一邊大聲說：「剛好最近淘到一家特別好吃的自助餐廳，我們大家一起去吧！」
他說的大家, 自然不只有一年級生們。
還有兩個月來，一直跟著他們訓練的付喪神。
不得不說, 有了在刀劍上造詣了得的陪練, 無論是真希還是乙骨憂太, 甚至是花田千夏，哪怕是平日裡不需要用刀的狗卷棘都進步神速，現在用起各種長度的刀都有模有樣。
簡直不要讓五條悟更省心。
與這邊的輕松不同，花田千夏那邊氣氛緊張。
她緊盯唇角帶笑的小狐丸，右腳的腳趾卻藏在鞋子裡輕輕抓地，一張一合，企圖通過這個動作放松被一刀震得發麻發痛的右腿。
與就算叮囑了「放馬過來」也會刻意收力的其他三把刀不同，小狐丸在訓練的時候從不會給她放水，甚至經常會因為過於嚴厲而被長谷部碎碎念。
但花田千夏本人卻適應良好。
雖然她總能在訓練過程中察覺到殺意。
是的。
小狐丸對她有殺意。
只是這股殺意出現的時間很短，短到她初次察覺到時以為是錯覺。只是隨著訓練次數和時間的拉長，她終於確認了這份黑沉沉的真實。
小狐丸的確想殺她。
但這個念頭很小，很隱蔽，被他好好地藏在心口的犄角旮旯。
甚至有時候，當她感覺到這點時，殺意的主人就會迅速湧起另一份更濃烈的情緒——
懊悔和憎恨。
還有更加堅定卻強烈的……
愛？
可以這麼理解吧。
雖然和狗卷棘的情緒不同，但花田千夏能隱約確認嗎，小狐丸和其他三位付喪神是一樣的。
他們真心實意地將她奉為主人。
也正因為如此，小狐丸才對她格外嚴厲——
雪白的刀刃擦著她側臉而下，白發與黑發在半空紛揚。
驟然出現在視野中的野獸紅眸帶著點點星光，與初見時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它盛滿笑意，以及隱藏在這份笑意之下，被挑起的洶湧戰意：
「在戰場上發呆。」
小狐丸嗓音低沉，是從胸膛震蕩出來的優美旋律：「可不是個好習慣啊，主人。」
花田千夏被一聲主人帶出了笑。
「我也不是在……」她腳尖一動，下一瞬，身體就已經出現在小狐丸身後，對著小狐丸的後腦勺就是一個毫不留情的肘擊，「在發呆啊！」
「好！！！！！」
在長谷部爆發的、猶如狂風驟浪的激烈情緒中，花田千夏仗著自己足夠嬌小的身軀，在肘擊之後一套風馳電掣的貼身打法，最後一膝蓋頂住躺倒在地上的小狐丸的肚子，笑嘻嘻道：「我贏啦！」
小狐丸：「小流氓打法。」
花田千夏：「藥研教我的。他說對付所有拿長刀還不能傷害我的，這套打法特別奏效。」
小狐丸：「……」
太郎太刀&長谷部：「……」
與因為拿著短刀，所以同步修煉近身搏鬥的藥研不同，拿著長刀的付喪神的確沒有多少近身搏鬥的概念。加上他們的敵人也不需要他們通過近身搏鬥來消滅，並且他們也的確不會傷害主人……
小狐丸齜齜牙。
場外，五條悟抬起雙手，在唇邊圍出一個話筒狀：「 喂喂喂，勝負分出來了就去吃飯咯。」
花田千夏：「所以你們剛才是誰贏啦？」
她說著，一邊從小狐丸的肚子下來，一邊彎腰，朝小狐丸伸出手。
「是我喲~」
五條悟在臉龐比了個「V」。
一股力道穩穩抓住花田千夏的手，她一個用力，將小狐丸從地上拉起來，有點失望：「什麼呀，居然是你。」
「就算不甘心，老師也是被請飯的那個喲~」
花田千夏撇撇嘴，之後毫無預兆打了個抖。
她有些愣神，五條悟則已經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抬起頭：「呀，下雪了。」
花田千夏也跟著抬頭。
卻不料眼睫跟著一顫。
竟然真的下雪了。
花田千夏抹了把眼睛，聽到真希說：「稀奇啊，今年的東京竟然早了半個月下雪？」
是挺稀奇的。
東京一般都是十二月中才開始飄雪，現在才十二月初，而且這場雪吧……
花田千夏垂眸，望向飄落手心的灰絮，眼睜睜地看著它化作一滴水星，微涼，存在感卻十足。
她深吸一口氣。
微冷的溫度掠進鼻腔，順著呼吸道向下，穿越五髒六腑，最後又向上盤旋到花田千夏的胸口。
這多少讓她有些不適。
但更不適的，是一種奇妙的、不該存在的……
不安全感。
花田千夏盯著手心，皺了皺眉。
一場雪而已。她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感覺？
就像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一樣。
「大芥？」
一份帶著溫度的外套罩上來。
狗卷棘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上半身只著一件黑色內襯，渾身散發熱力。
明明剛訓練完的人是她，他的體表溫度卻仿佛比她的還高，熱烘烘地挨近，親密地與她的氣息融合在一起。
少年側身站在她面前，偏頭盯著她。
花田千夏輕輕搖頭：「沒事。」
她將還散發著少年熱度的外套攏了攏，看向其他人，說：「我想先回去洗個澡換衣服，到時候直接在校門口見？」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
如果現在不換衣服，出去吃個飯，肯定感冒。
「我跟你一起回，我去拿外套。」真希開口。
「那我去拿圍巾。」乙骨憂太小聲附和。
「熊貓陪你們回去。」熊貓舉手。
「鮭魚。」狗卷棘看向花田千夏，他也一起。
五條悟左看看右看看，倒抽一口氣，撕心裂肺：「你們不會想逃單吧！」
「你倒是給我們提了個好意見。」
「？」
「逃悟的單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喂喂！」
「而且我剛才看到，五條老師挑選的自助餐廳，好像一個人就要近六萬円……」
「六萬円怎麼——」
「多少？！」
更高分貝的聲音蓋過了五條悟的，花田千夏瞪著眼，語氣都變了：「六萬円？那我們不得直接吃到橫著出來啊？」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熊貓先開口。
「我還以為夏夏會說不去呢。」
真希嗤笑：「你太看得起她。」
乙骨憂太撓撓側臉：「比起不去，我覺得千夏同學可能更想開開眼，比如明明可以直接搶錢，為什麼還要開自助，說不定裡面還對菜品限量。」
狗卷棘點頭：「鮭魚鮭魚。」
花田千夏打了個響指：「bingo！」
與此同時，五條悟：「是喲。」
「……？」X5
白發男人嚴肅點頭：「菜品限量，而且我要進去的話，我還得喬裝打扮一番。」
「？？？」X5
這場仿佛會無止境的討論，最後終止在長谷部義正辭嚴、忍無可忍的聲音之下。
「各位。」灰發男人表情隱忍，面色可謂陰沉。他的拇指再次抵住刀鞘，頭顱微垂：「請問可以先讓我的主人回去洗個熱水澡……」
「換身干爽的衣服嗎？」
然而，幾乎是長谷部的話音剛落。
在場所有人面色驟然一肅。
接著齊齊或抬頭或轉身，看向校門口的位置。
高專……
來客人了。
*
這裡幾乎所有人，都是夏油傑的老朋友。
雖然說，像花田千夏、狗卷棘等只是和這名特級詛咒師交過手的，應該只是勉強夠得上是對手。
哦，真希和熊貓不算。
不過不妨礙他們一起打嘴炮。
「擅闖學校可是會被憂太大哥打的哦。」
「在憂太大哥出手前，趕緊滾吧。」
「鮭魚。」
「別忘了我們還有千夏姐。」
「是喲是喲還有——嗯？」
花田千夏扭頭，看向口出狂言的五條悟：「所以五條老師，我什麼時候竟然能和憂太平起平坐了？你問過裡香意見嗎？」
乙骨憂太：「……」
這槽太多他竟一時不知道從何吐起。
五條悟則是一攤手：「可是夏夏很開心誒~」
花田千夏想了想，點頭，又看回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的詛咒師們：「嗯吶，還有我哦。」
仿佛為了印證她這句話。
分站在兩側的付喪神存在感忽然變強起來。
空氣則靜默下去。
也不知道夏油傑在想什麼，他只是站在那兒，笑眯眯的，沒有動作，也沒說話。
花田千夏能感覺到他的情緒很平和。
平和到就像他是回來看看母校。
只是所有人都清楚，遠不止如此。
但是隨著這份靜默，一絲絲焦慮竟然率先從他們這邊傳了出來。
花田千夏眸光一動，「噠」的幾聲輕響，四名付喪神刀劍准備出鞘的聲音，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停住。
「所以。」所有人都沒有聽過五條悟如此沉重的聲音，雖然他的姿態依舊休閑，「時隔兩個月你主動出現，是想做什麼？傑。」
花田千夏看了眼五條悟。
付喪神們默默收刀。
而在那股熟悉的不安全感重新湧上心頭時，花田千夏也終於聽到夏油傑的聲音。
「——我是來宣戰的。」
*
晚餐泡湯了，所有人都回宿舍吃泡面。
而五條悟作為教師，自然被拉去了開會。
花田千夏洗完頭洗完澡，渾身熱氣騰騰地剛踏出浴室，就與靠在她床邊的狗卷棘對上視線。
她眉頭一挑。
少年則彎起眉眼，朝她伸手。
花田千夏也沒客氣，走過去，將毛巾往少年的手上一放。
接著盤腿坐到狗卷棘分開的雙腿中間，拿起遙控器，非常自然且順手地將新聞台給換掉。
花田千夏沒有看新聞的習慣。
只是狗卷棘有。
熟練地將台停在狗血電視劇頻道，花田千夏才拿起一直在震動的手機。
【真希：什麼？？】
【熊貓：有病吧啊！！！】
【乙骨：……？？】
【真希：神經病啊？！】
【熊貓：我去找悟談談！】
嗯？這都在說什麼？
花田千夏好奇地定位到聊天一開始。
一條條看下來後，她明白了。
「棘。」花田千夏側頭，看向正專心給她擦頭發的狗卷棘，「我被派去京都了誒。」
由特級詛咒師夏油傑下達的宣戰，地點挑選在東京新宿和京都。
名為【百鬼夜行】。
以釋放上千只咒靈為禍亂，制造一場，用他本人的話來說，「互相詛咒的盛宴」。
而對於她的這句話，狗卷棘只是嗯了一聲。
可見他剛才也看到了。
於是花田千夏又垂頭去看手機。
不，與其說是看手機，不如說是在發呆。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馬後炮的感覺……
她竟然一點都不意外自己會被派去京都，說實話，剛才在洗澡的時候，她甚至還突如其來地想，自己被外派出去的可能。
雖然她的同窗們好像很生氣的感覺。
不過也是，畢竟把她派去京都這種事，肯定不是夜蛾校長或者是五條老師的安排。
就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說上話了。
花田千夏想得出神。
是狗卷棘突然起身的動作拉回她的注意力。
只見他走到電視櫃下，非常熟練地從櫃子裡拿出吹風筒，又轉身走回來。
比起熊貓和真希，狗卷棘的反應似乎稍顯平淡了些。他的全副身心都好像只集中在當下，至少比起女朋友即將要遠赴京都戰場這件事，他更關注她披在肩頭的濕噠噠的頭發。
花田千夏倍感神奇。
她倒也沒有覺得狗卷棘這樣不好。
只是這種自己明明什麼都沒說，或者什麼都沒想，對方卻好像已經知道她做出了最終決定的樣子，看得花田千夏目不轉睛。
好寧靜，好平和。像風平浪靜的大海。
而她漂浮在海平面，頭頂是一覽無遺的青天，身下是承托的海水。似乎無論她做什麼事，它都能一一接受，溫柔容納。
是絕對信任。
「鮭魚？」狗卷棘關掉吹風頭，輕輕撥弄了下少女柔軟蓬松的頭發，眉頭一挑。
怎麼了？
「棘，明天……」
花田千夏開口，眨了下眼，將此前從未浮現過的念頭慢慢道出：「可以陪我去找一下沢田前輩嗎？」
在這個瞬間，她好像驀然明白，當初，沢田前輩為什麼要跟她說那句話。
那句，她認為自己足夠堅定就……
就去找他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是誰忙到沒狀態碼字，等好不容易忙完就被發燒打倒，啊，是我啊！
接下來真全力完結！
第98章 【098】
沢田前輩的家在並盛町。
花田千夏幾乎是剛踏入並盛町, 甚至不需要看導航，就已經鎖定到剩余兩把刀的位置。
自從按照十年後的吩咐練習靈力法陣，她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與付喪神之間, 不說在聯系上達到了質的飛躍，也有相當明顯的進步。
更具體點, 就是她能夠像坐標一樣確認付喪神的位置了。
以前, 即便在校園，花田千夏也只能摸到付喪神的大概方位, 比如東邊或者西邊, 遠或者近。
不是不能定位, 但每一次，她最多最多也只能定位一名。再多就沒辦法做到。
神奇的是，與消耗也沒關系。
用五條老師的話來說, 只是因為她單純地沒辦法將視線分給其他人。
「世界上比起一心二用的人，一心一用的人還是占絕大多數。而且夏夏現在比起定位，更像是將自己的視線完全投到其中一位付喪神身上吧~」
白發男人笑眯眯地解釋：「那就更正常了喲。人的眼睛只有一雙, 就像你看了前面，你就沒辦法看後面, 除非有像六眼。」
花田千夏當時的想法是, 哪怕有六眼，她好像也沒辦法做到同時有六個不同的視角。
不然她絕對會眼花繚亂的不知道看哪個好。
扯遠了。
總之, 現在的情況就是。
即便花田千夏沒有六眼，她也只要將靈力像網一樣發散出去, 那麼在半徑一公裡內，所有的靈力回饋倒影都會清晰得仿佛就在她本人面前。
她就是個錨點。
以她為中心, 任何與她連接的事物無所遁形。
可是……
「鮭魚？」狗卷棘跟著停下腳步。
花田千夏猶豫了下, 最終還是搖頭：「沒事。」但說是這樣說, 表情卻沒辦法止住的迷惑。
可是她沒有鏈接過三日月和一期……
為什麼會定位到他們？
*
沢田綱吉早就知道她今天要過來，也知道一同前來的，還有狗卷棘。
只是還是沒忍住，在看到兩人之後笑著打趣：「十年後的你們也是這樣。」
花田千夏認得坦然：「畢竟感情好呀~」
沢田綱開懷地笑了。
他好像很開心能看到花田千夏來找他，邊將兩人引入客廳，邊偏頭問：「我還以為你需要更久時間，才能來找我呢。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花田千夏沒有隱瞞：「詛咒師向我們下達了戰帖，而我作為戰力之一，被派到京都。」
沢田綱吉：「哦……只有你一個人？」
花田千夏微頓：「不是，還有一名前輩。」
她抬眸看了沢田綱吉一眼，不意外對方的表情是一幅情理之中的感覺，繼續補充後面：「整個東京只派了我和他過去，到時候會有一名我們學校的老師帶隊。」
「嗯，帶你一個相當於帶七個，也不虧。」
「我覺得他們也是打的這個主意。」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他們想看看花田千夏能做到什麼程度。
只是這種心知肚明。
聰明人一般都不會明說。
花田千夏和狗卷棘跪坐在客廳的茶幾前，沢田綱吉說：「我上樓給你拿。你們兩個先等一下。」
他邊說邊轉過頭，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直到花田千夏看到裡包恩走進來。
穿著一身看起來就很暖和的毛茸茸。
「Ciao~」
「你好。」
「裡包恩！」
「海帶。」
與花田千夏聲音一起衝出來的，是沢田綱吉無可奈何的聲音，以及狗卷棘抬起手的招呼。
沢田綱吉和花田千夏齊齊一頓。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思考狗卷棘熟稔的語氣到底從何而來，就眼睜睜看著裡包恩爬進少年盤起的雙腿中間，自然地往他臂彎裡一躺：「大冬天的，果然還是男高的臂彎溫暖啊~」
花田千夏：「……」
狗卷棘：「……」
沢田綱吉：「先不說別的，我也是男高吧？」
一陣沉默後。
花田千夏：「什麼？」
狗卷棘：「鮭魚？」
沢田綱吉：「不是，你們兩個為什麼一幅我好變態的樣子？我說的也是事實啊？」
「快去拿刀啦boss！」
某個稚嫩的聲音衝進客廳，藍波也從外面衝了進來，眼角帶淚，像是經歷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一頭扎進花田千夏懷裡：「那兩把刀一直在嗡嗡嗡誒！」
嗡嗡嗡？
花田千夏攔著藍波，眨眨眼。
雖然從情緒上，她也確實察覺到他們的急切。但一般來說，沒有經歷過人形化的付喪神，不會表現出這麼……生動？的一面。
哪怕是長谷部，在她找到他、切實將手按在他的本體之前，對方也是安安靜靜待在灶門家的倉庫裡不聲不響。
花田千夏的沉思只持續了短短一秒。
就聽到沢田綱吉的聲音：「好~我去拿。」
她看過去，下意識對沢田綱吉露出的含有歉意的笑容回以一笑，才看到他轉身離去。
「好久不見哦~千夏。」
「啊。」花田千夏垂下眸，看向窩在狗卷棘懷裡的裡包恩，「好久不見，先生。」
雖然上次兩人的初遇好像也沒說多少話，但至少在即時通訊上，兩人的對話就沒停過。
牽線人還是沢田綱吉。
所以她和裡包恩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狗卷棘和裡包恩……
花田千夏看著裡包恩，慢慢眯起眼。
仿佛是察覺到她的心思，裡包恩嘴角帶笑，手裡捧著一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茶：「請喝茶~」
茶？哪裡來的茶。
花田千夏剛疑惑完，就注意到余光冒出白霧。
扭頭一看。
一杯茶。
花田千夏：「？」
她挑起眉，低頭，看向學著裡包恩一樣非常自來熟窩進她懷裡的藍波：「藍波，你知道這茶哪裡來的嘛？」
藍波下巴搭在茶幾邊，眯著眼，一臉迷蒙狀態，拖著長音：「不知道，藍波大人不知道喲~」
也不知道這小孩兒咋回事，剛才明明還非常精神的樣子，現在卻已經一幅快要入睡的感覺。
「他昨晚特訓了喲。」
像是知道花田千夏的念頭，裡包恩解釋。
「這麼小也要特訓？」
花田千夏好奇地問。
她知道藍波先前是某個家族的殺手，但再怎麼說那也是幾歲的小孩兒。而且聽說進了彭格列、成為沢田綱吉的部下後，彭格列第十代首領可從沒有給他下達過什麼指令啊。
「我也要呀~」裡包恩說。
「……你和藍波不同吧。」花田千夏說。
「誒~」裡包恩喝了口茶，無辜道，「人家明明也是小孩子啊。」
花田千夏懶得搭理裡包恩。
然後一句「實話」就落到現場所有人耳裡。
「因為我氣不過這家伙前段時間的烏龍，所以這段時間都故意大晚上拉他起來特訓喲~」
「……」
一陣沉默後，花田千夏開口。
「你說的烏龍，該不會是幾個月前的那件？」
「不是喲~」
好了，百分百是。
花田千夏心情復雜。
「我發現，你直覺還挺靈敏。」裡包恩勾起唇角，「如果不是確定你和沢田家沒有關系，我都要以為你是蠢綱的遠房親戚，要不然就是Giotto在外的私生直系血統了。」
「……可能跟我的能力有關？」
「通感嗎。」
「嗯。」
花田千夏點頭，她一邊說，一邊拿起面前的茶：「比起沢田前輩在戰鬥中也能起到作用的超直感，我的這個能力，其實並不能指示戰鬥時的方向。」
溫熱的觸感從手心開始，蔓延到指尖。
她垂眸，輕抿了一口。
「但卻可以告訴你，即將到來的戰爭中會發生什麼事。」裡包恩語帶笑意，「對吧？」
花田千夏沒有應這句話。
*
拿到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花田千夏和狗卷棘便直接啟程回校。
沢田綱吉沒有留他們。
他已經從一開始的對話推測出咒術界現在的風起雲湧，所以只是送他們到門口，叮囑道：「萬事小心。」
花田千夏被他的凝重逗笑了。
「我以後不是過得挺好嗎？」她這樣說。
「至少在我認識你的時候。」
「……」花田千夏聽懂了。
她笑意微斂，而後像是突然想起來，說：「對了，我剛才進門之前，在家附近建立了靈力結界，應該能撐到聖誕節前後，所以不用擔心詛咒師那邊的問題。」
因為詛咒師的宣戰，他們當中有一些，會在開戰前被派往那些，原先是普通人的咒術師家庭進行保護任務。
「聖誕節啊……那你們呢？」
「嗯？」
「有興趣一起來玩嗎？」
「啊，大概沒有。」
花田千夏這才想起什麼：「詛咒師們的宣戰時間，就定在12月24日，平安夜。所以那個時候……」
她微微抬頭，看向面露可惜的沢田綱吉。
黑發少女聲音漸小，將「我」的音節吞回去，想了想，才說。
「大家應該還在打掃戰場。」
沢田綱吉嘆氣：「這樣啊。」
花田千夏嗯了聲。
他們對視著，大概這就是超直感和通感的某種響應，突然齊齊沉默下去。
直到一聲語帶堅定的「鮭魚」從耳邊砸下。
兩人轉頭，看到狗卷棘舉起手機。
上面白底黑字寫著這樣一句話：
【明年的聖誕節，一起過嗎？】
「當然要一起咯~」
裡包恩的聲音突然從沢田綱吉的方向傳來，在後者一句「裡包恩你又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的吶喊中，身穿毛茸茸睡衣的小孩兒坐在褐發少年肩頭，翹著個二郎腿，唇角笑意勾勒出一份勢在必得。
「到時候一起打雪仗吧。先說好，我們彭格列，絕對不會輸。」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更新了！
抱歉抱歉，我最近工作越來越多，弄得完全沒辦法上班摸魚碼字。
忍不住讓我想到我一個會看點玄學的朋友，她前段時間跟我說：你看看今年，很可能要攬正事兒了。
我當時還在想：怎麼可能。
然後我就開始忙到腳不沾地……
不過快了，6月份一定能完結！7月放假之後我要開始存稿憂太的文了！（握拳）
第99章 【099】
百鬼夜行前一天, 12月23日，花田千夏、秤金次和星綺羅羅被直接拉到京都，說是要召開戰前會議。
接待他們的, 是名為三輪霞的二年級生。
「三位就先在這裡休息，等開完會, 我再帶你們去今晚休息的會館。」說完她就准備離開, 被花田千夏叫住。
「前輩。」
「是？」
花田千夏問：「請問我帶來的刀……」
三輪霞回復：「已經放到你今晚休息的地方。」
「好的，謝謝。」
「不客氣。」
花田千夏目送對方離開, 一轉頭, 才發現秤金次和星綺羅羅已經坐到了房內的沙發上。
秤金次坐著, 星綺羅羅躺在他腿上。
花田千夏看了兩眼。
收回視線。
換做平時，她肯定會上前去攀談一番，但是今天自己好像沒有想開口的念頭, 於是作罷。
走到窗戶邊沿，花田千夏注視著面前的巨大黃沙場。
其實真論建築風格，兩所學校大差不差。
懸挑的屋頂和推拉門隨處可見, 一座座古樸的寺廟與庭院聯通，簡約、雅致。但比起東京學校, 京都校裡的操場——花田千夏甚至不確定能不能稱之為操場——卻是由一大片黃沙和泥土構成。
而他們休息的地方, 正對出來，就是操場。
到處都是坑坑窪窪。
——訓練的痕跡。
離她窗戶最近的一個坑有點深, 坑中心有四個凹陷下去的小洞，應該是有人拳頭打出來的。
顏色微沉的線型形狀遍布整個操場, 但仔細分辨，應該是兩股不同的攻擊殘留。
仔細聞的話……
花田千夏下巴微抬。
剛分辨出空氣中的味道是血液, 便目光一凜, 眼神一轉, 朝某個方向釘了過去。
「怎麼了~」
「……有人在看我。」
花田千夏應道，眼睛盯著剛才傳來窺視感的位置，好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出聲的星綺羅羅。
穿著五顏六色的女孩兒眉頭輕挑。
「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花田千夏問，離開窗台邊緣。
星綺羅羅從秤金次的大腿上坐起來，趴到另一邊，頭挨著沙發墩兒看著她：「這次調你過來，很多人都在說，我們東京院瞧不起京都呢。」
花田千夏「啊？」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
「因為我沒評級這件事？」
「而且還是個一年級~」
花田千夏撇嘴。
她沒想到，但知道後也不算太驚訝。
這很符合她知道的京都。
但是——
「瞧不起他們又怎麼了。」花田千夏滿不在乎地說，一屁股坐到星綺羅羅和秤金次對面，「就是瞧不起，不然他們干嘛要向東京院申請外援。外援不就是自己實力不夠，擔心出事才申請的嗎。」
星綺羅羅張了張嘴，秤金次發出低笑。
花田千夏比剛才更理直氣壯：「我們三個能來就已經不錯了，他們難不成還想獅子大開口，把五條老師叫來啊？」
「真別說真別說，他們大概率是想的。」
「要點臉吧。」
花田千夏掏出手機，剛解鎖看了眼消息，准備回復五分鐘前同窗們詢問她有沒有抵達的消息時，就聽到星綺羅羅來了句：「到時候，你就站在我和金次身後吧。」
「嗯？」她又抬頭。
「這種規模的宣戰，每位咒術師應該都會有其負責的區域，不會將所有人都放在同一個地方。我還挺喜歡你的，可不想看到你死在這裡。」
「……」
一時半會，花田千夏都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謝。
不過僅糾結一秒，她就突然想到另一個可能。
「前輩。」
「干嘛？」
「我覺得。」花田千夏先是往群聊裡發送一個[抵達]的表情包，猶猶豫豫，慢慢吞吞開口，「他們很有可能把我們幾個拆散。」
「也不是沒可能哦。」
星綺羅羅的語氣也變得不確定起來：「畢竟你的咒符作用還挺大的，京都這邊的人可能不知道你能做什麼，我們和高層還能不知道嗎？」
「是的。」花田千夏抿了抿唇，「而且我這大半個月以來，每天都保持在至少五千張咒符的數量在輸出。」
甚至直到剛才下車，她都還在努力制作咒符。那努力勁兒，如果什麼時候能使在學習上，她就不用總為自己偏科的事情苦惱了。
「高層要求的？」
「我提的，校長同意了。」
「哼。」
星綺羅羅冷笑一聲，說出的話倒也沒多陰陽怪氣：「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團隊情啊。」
「那倒不是。」花田千夏無辜道，「主要是因為我想給狗卷棘他們寫，其他人完全只是順帶。
所以真的是寫死她了。
連做夢都在拿筆。
對此，星綺羅羅表示了理解。
對話結束，花田千夏又低頭，看到真希發來了一個表情包。
可以說是毫無意義的表情包。
【花田千夏：？】
【真希：……】
【花田千夏：我會注意真依的，放心。】
【真希：你自己小心點吧。】
【花田千夏：嗯。】
黑發少女看著發出去的信息，光線透過手機屏幕反射上來，將她冷淡的表情映照在自己眼裡。
與星綺羅羅的對話再次躍於耳畔，花田千夏按滅手機，眼眸微動——
高層啊……
的確知道她能做到什麼程度。
*
所以花田千夏說什麼來著。
當在二十名咒術師聚集的京都作戰會議上，由樂岩寺嘉伸親口說出那句：「京都右京區由花田千夏，花田術師單獨負責」時，她一點都沒意外。
就是其他人的表情看起來很呆滯。
但呆滯也只是一兩秒的事，下一秒，躲在角落的花田千夏，就迎接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她臉色變都沒變，頂著所有人的目光，還有心情抬手衝著大家揮揮，臉上露出的笑要多虛偽有多虛偽，以致於有部分咒術師壓根藏不住自己臉上從震驚疑惑到鄙夷的神情。
花田千夏放下手。
她本來以為，這裡會有人站出來質疑一下樂岩寺的決定。
畢竟將一個二十萬人的區域劃給一個一年級咒術師，還是沒有評級的咒術師單獨警戒，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明智決定。
事實上，也的確有人站出來了。
但不是京都的人。
「樂岩寺校長。」秤金次音量不大，聲音卻在整個會議室上空回響，「我申請和她一起。」
星綺羅羅趕緊跟上：「還有我還有我！」
「你們負責中京。」樂岩寺輕飄飄地擋回來，「這是對你們最好的安排。」
秤金次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比起剛才還算平靜的表情，男人現下明顯不悅。強烈的氣勢從他身上爆發出來，離男人最近的花田千夏首當其衝地再次抬手。
放下環胸的雙手，站直身體的秤金次眯起眼，偏頭，看向按住他手臂的黑發少女。
兩人對視片刻，秤金次臉色漸漸平淡，而後眉頭一挑，面露趣味。
花田千夏放下手，轉頭，對上樂岩寺的視線。
雖然她沒能看清對方的眼睛，但她能感覺到對方直勾勾的視線。不過很快，對方就轉開目光，繼續宣布下一個區域的咒術師警戒人選。
花田千夏則是低頭，掏出手機。
一分鐘前，隔著幾個小時的路程距離，五條悟像開了天眼一樣發來信息。
【五條老師：怎麼樣啦~】
【花田千夏：單獨一個右京區。】
【五條老師：……哇哦。】
【花田千夏：老師，請不要干涉。】
【五條老師：[截圖]】
花田千夏點開截圖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上面是名為「樂岩寺嘉伸」的電話。他大概是在中間回復花田千夏時，就想一個電話打給樂岩寺，花田千夏阻止了他。
而現在，黑發少女盯著這張圖，正確來說，是盯著那白底黑字底下的備注欄裡，那行小小的字。
【咒術界第一爛橘子】
花田千夏：「……」
她深以為然。
於是她保存圖片，編輯，用紅色畫筆圈出這行小字，重新發過去：【[點頭.gif]】
而隔著屏幕，五條悟的回應則看起來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甚至有點嚴肅。
【千夏。】
他的文字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活潑。
冷色的光打在花田千夏臉上，就像摘下白色繃帶的六眼繼承人，企圖透過手機屏幕的距離，看穿花田千夏此時此刻、或者說，接下來的心思。
【你想做什麼。】
他這樣子問。
*
我想做什麼？
當最後一絲余暉從天際消失，濃稠夜色中，陸續亮起的霓虹燈光像是開戰宣言般倒映在她的瞳眸時，花田千夏正坐在一棟大樓的天台邊緣。
冰冷的風雪呼嘯而過，今年平安夜的雪帶著陰沉的氣味，雙腿墜在大樓邊緣的少女呼出一口氣，抬頭，看著風卷著那縹緲的白霧扶搖而上，消散在夜空中。
與其他依靠自身咒力抵御寒冷的咒術師相比，花田千夏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色棉外套，戴著狗卷棘前不久送的深綠色格子圍脖。
這架勢，幾乎在她出現在其他咒術師面前時，便得到了濃郁到幾乎無法壓制的「輕蔑」情緒。
——一個沒辦法依靠咒力防寒的術師。
但花田千夏不在乎。
她只是攔住了准備離開的禪院真依。
「這個給你。」將一打符紙塞到暗綠色短發少女手中，花田千夏說，「戰鬥時，優先使用咒符。」
「我已經有了。」禪院真依說。
「這個不同。」花田千夏回答。
禪院真依微微皺眉。
她看著眼前的黑發少女，不由得回憶起在得知前來支援的人選中有她時，聽來的閑言碎語。
站在她面前的，是咒術界唯一一個，能提升他人咒力的存在。
擁有這種堪稱百搭的術式，卻是個定時炸彈。先不說術式不穩定，這位與自家姐姐一起上學的少女，似乎精神方面也有一點點問題。
這也是總監會不給她定級的原因之一。
而且……
禪院真依拿著手裡的咒符：「你呢？」
花田千夏：「嗯？」
「你的咒符呢？」禪院真依打量著穿得嚴嚴實實的花田千夏，「帶了多少？」
結果沒想到，她得到了這樣一個回答：
「我不需要。」
夾雜著灰白色的雪花從天空落下，花田千夏將下半張臉埋進毛茸茸的深綠色圍脖裡，眉眼微垂，似是想要通過這個動作感受什麼。
不過很快，她又抬起眼。
「這些東西制作出來，主要是給你們用的。」
她說著，彎唇，語氣鄭重地對真依、和站在她身後看著這邊的東堂葵等人開口：「請務必小心。」
【真依：所以你現在在干嘛？】
【花田千夏：嗯？大概坐在某棟大樓的天台上，俯瞰獨屬於我的大地？】
【乙骨憂太：天台會很冷吧……】
【花田千夏：嗯吶，是挺冷的。所以我還特地貼了暖寶寶哦！】
【真希：你還真當自己去玩的啊。】
【花田千夏：哎喲。】
花田千夏唇角微勾，盯著已經在對話框打好的一行字，好半晌，才在靜默中點下發送鍵。
【再怎麼說，我也是有幫手的人哦~】
如刀割般細風掠過側臉。
鏘的一聲輕響，花田千夏抬眼，看向面前傳出震蕩與黑煙的空氣，而後拉長視線，看向站在對面大樓頂上的灰發男人。
身形修長，手持長刃，刃尖滴血。
而在花田千夏看過去時，男人抬手壓住心髒，虔誠而崇敬地緩緩鞠了一躬。
接著身形一閃，消失了。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
她看向從剛才開始就嗡嗡作響的手機，手一動，退出班級群聊。
表哥、表妹、網球部前輩們、研二哥陣平哥，還有沢田前輩等等，連之前很少和她說話的同學們，似乎都在這一天約好，紛紛發來「平安夜快樂，記得吃蘋果」的祝福。
花田千夏看著這些信息，不知道想到什麼，慢慢露出一個笑。
原本平靜到近乎冷淡的眉眼被注入一絲生氣，少女看著滿是消息的即時通訊，笑得放松又開懷。
而後嘆出一口氣，按滅了手機屏幕。
她將手機放回兜裡，然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本子。
澎湃的靈力在她碰到的瞬間洶湧了一下，像是平靜的海面忽然掀起巨浪，但持續時間短，短到在花田千夏將它放到腿面上時，就已經安靜了下去。
「那麼詛咒……」
花田千夏垂眸，盯著本子，聲音輕得仿佛在跟自己說話：「就拜托你們了。」
「——是。」
聲調不一、語氣不一的答應從身後傳來。
風卷起她頰邊的碎發，在一片寒冷中，花田千夏拿出被放在另一個口袋裡的藥研藤四郎，感受著他略冰冷的刀鞘，問道：「你准備好了嗎。」
靜了兩秒，花田千夏又開口。
「我准備好了。」
*
花田千夏清楚地感覺到，有畫面鑽進了大腦。
是比她治療創傷性後遺症還要清晰的畫面。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卻天氣極好。
雲卷雲舒，光線被樹葉割出一片陰影，向地面投下一片燦爛的斑駁。風很溫柔，吹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但這份溫暖卻沒有觸及被抱著的花田千夏。
她高高仰頭，看著垂眸望來的他，問道。
「爸爸，你為什麼不開心？」
「嗯？爸爸沒有不開心呀。」
「你明明有。」
花田千夏開始猜測：「是因為，我昨天和研二哥哥玩得太晚才回家嗎？」
「不是呀，夏夏玩得開心，爸爸就開心。」
「那是因為媽媽今天早上出門，沒有給你goodbye kiss嗎？」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呢~」
他眉尾下撇，露出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等你媽媽回來，我一定要她補上。」
花田千夏細細盯著他，搖頭：「不是。」
「不是什麼？」
「爸爸不是這個，不開心。」
「可是爸爸真的沒有不開心呢？」
花田千夏老氣橫秋地嘆氣：「爸爸，不能當小騙子。」她抬手，指向面露不解的他的心口，「明明這裡不是這樣子說的。」
她看到他眉頭皺得更緊，更疑惑了。
但是很快，他似乎想到什麼，愣在原地。
花田千夏看著他，歪頭，想了想，用手貼住他的胸膛。接著又覺得自己手太小，沒辦法包裹住他的整顆心髒，遂抬起另一只手，兩只手都覆上去。
熒藍的靈力從她手裡亮起。
靈力雀躍而溫柔，像流水，融入那顆掀起了狂風巨浪的心髒。
花田千夏抬眼望進他微紅的雙眸。
想了想，她學起媽媽哄她的話：
「不哭不哭，爸爸最乖。」
只是她剛說完，他便眉眼一凜，突然轉過頭。
花田千夏眨眨眼，抬頭伸長脖子，視線越過他寬闊的雙肩，看向站在家門口、身形高大的男子。
「三日月，有事嗎？」
她從沒聽過他如此嚴肅的語氣，幾乎等同於在下逐客令，處處透露著警戒。
男子卻不見介意。
他彎眸，淺淺一笑：「無事，只是突然想曬曬太陽。」
這麼說著，男子的眼眸准確地落向花田千夏。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清楚看到在那本該高潔的明月之瞳中，湧動著的企圖吞噬一切的黑暗。
那是……
與爸爸內心，如出一轍的存在。
*
【2001.7.11：
沒想到會重新翻開這個本子。但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到現在都沒辦法平靜。
女兒覺醒了靈力，甚至比靈力更強大。
但暫時無法確定方向，就像我當初剛覺醒預知能力，以為自己覺醒的是死神之力一樣。
另：三日月暗墮程度正在加深，今天未經過我同意便跑了出來。】
【2001.7.15：
經過幾天實驗，確定夏夏覺醒的是感知力。
感知力啊……無法確定是好是壞。
反正對我自己來說肯定不好，因為這小家伙現在整天跑來問我為什麼不開心。
還因此驚動了老婆。】
【2001.7.21：
……今天藥研也跑了出來。
我無法用言語解釋目前的心情，大概是想對他們大喊滾開，不要碰我女兒的地步。
但其實藥研沒有做錯什麼，包括三日月。
付喪神雖然擁有各自性格，但他們到底只是器具。非人非神，他們的追求，無非是強大二字。
特別是正在暗墮的他們。】
【2001.7.28：
我能感覺到我正在虛弱，我的女兒正在變強。
其實這是好事。
因為未來當她被帶回本丸，或許能表現得比我好……只要時之政府不要插手。
當年就是他們插手，才讓事態惡化得更快。】
【2001.7.29：
今天和女兒說讓她接受命運，被女兒嚴肅地批評了，哈哈。小孩子似乎很討厭這個說法，她認為人定可以勝天。
誰知道一個兩歲小孩兒為什麼會有這種念頭。
傻孩子，人怎麼可能和老天鬥？
這可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2001.8.3：
我發現了一件事，我的虛弱可能和女兒有關。
每當她的靈力從我身體裡帶走負面情緒時，我能感覺到一同被帶走的，還有我的靈力。
但是當我反向探查時，卻發現她身體裡並沒有我的靈力。
它們到底去了哪裡？】
【2001.8.4：
我再次看到未來，是帶女兒玩的陣平小子的。
也不對，應該說，是陣平他爸爸的。
這還是我離開本丸後的首次。
但那又怎樣，每個人都有他既定命運，我就算插手，也沒辦法改變。】
【2001.8.10：
女兒開始擔心陣平。
她跟我說她好久沒有看到陣平哥，明明學校已經放假，為什麼他不來找她玩，連隔壁家的研二小子好像最近也沒看到他。
我沒跟她說陣平小子他爸爸的事情。
再說一次，我改變不了。】
【2001.8.12：
女兒心情非常不好，她甚至吃不下飯。
誰能想到一個兩歲的小孩兒，會有這麼充沛的情感。當然也可能跟她的能力有關。
今天不只三日月，一期也跑了出來。
他們圍在我女兒身邊，看著她的眼神讓我憤怒，就像她已經是他們的所有物。
我雖然已經接受命運，知道我的女兒注定會被帶回本丸，就像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沒辦法阻止他們暗墮一樣。但這不代表我對此無動於衷。
我呵斥了他們。
結果還被女兒嚴肅地批評了。哎。】
【2001.8.13：
今天再次和女兒說起命運。
我跟她說，或許陣平小子是遇到了什麼很嚴重的事。她嚇了一跳，問我，我們能不能幫忙。
我說誰都幫不了。
女兒問為什麼。
我為了讓她理解，舉例說如果她想吃蛋糕，但她已經吃過了，不能再吃，她還會為了明知道自己沒辦法吃蛋糕，而央求父母嗎？
女兒沒有回答，我說：這就是你的命運。】
【2001.8.14：
女兒今天突然找我回答了昨天的問題。
她說她會，因為想吃蛋糕。
我反問，即使知道自己最後會被拒絕？
她說是的，因為想吃。
寫到這裡我才發現她連說了兩次想吃蛋糕，但當時我只是反問了為什麼。
她人小沒辦法好好表達，但大致上能理解成很簡單的一句話：因為想，所以無論如何都想嘗試。
我看她那麼堅定，突然有點難過又開心。
我要怎麼讓她明白，人並不是想，就能得到完美結局的？啊，不對，女兒好像清楚結局不完美。
所以是……即便知道會被拒絕，卻仍然想嘗試，不想留有遺憾的意思？
……
真不愧是我女兒。】
【2001.8.15：
那就再試一次吧。
未來能不能被改變這件事。】
*
花田千夏的五髒六腑都被凍僵了。
吸入的涼氣在身體裡轉了一圈，從鼻尖吐出，冷得她整個人都在哆嗦。
日記已經來到最後一頁。
屬於父親的最後一絲氣息也消失殆盡。
花田千夏捧著本子，大腦一片空白。
照理說，她不該這樣。
哪怕是「原來如此」的恍然，或者「果然如此」的惆悵都可以，畢竟她與同窗們推理的部分猜測已經被證實，哪怕是不合時宜的「沾沾自喜」，都比……
都比這樣的平靜來得好。
像是世間所有東西都變得不重要了。
沒有悲喜，沒有怒懼。
心髒被生生挖了個大洞，寒風從洞口而過，卷走居住在裡面的靈魂，徒留一具行屍走肉。
原來這就是行屍走肉的感覺。
花田千夏呼吸緩慢。
好奇怪，也好可怕。
這種哪怕從這裡跳下去，都仿佛會被毫不猶豫執行的無畏。這種對生命不喜，對死亡不悲的渾噩，讓她幾乎沒辦法拿穩本子。
所以……
她爸爸真的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他知道殺死他的會是付喪神——溯行軍。
甚至於，在將一隊付喪神送走的送走、封印的封印時，他就已經看到自己死在溯行軍刀下的命運。
所以他這些年一直在搬家。
所以他叫她絕對不要去找他們。
所以他……
他知道自己會死。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死。
花田千夏眉眼一顫，一個反問從腦海中略過。
……那媽媽呢？
這仿佛是個開關，花田千夏重重吐出一口氣，熱意迅速彌漫。
從眼眶的邊緣到鼻尖，再從克制不住哆嗦的雙唇之間，化作滾燙白霧，衝進夜裡。
她終於感覺到了痛。
在四周不斷響起的利刃破空與轟隆聲中，花田千夏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都在嗡鳴。她抬起顫抖的手，在混亂的戰場中，緩緩捂住口鼻。
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搖搖欲墜。
淚水很快打濕整個手背。
花田千夏感到頭暈。
難言的憤怒從大腦深處鑽出來，像根針一樣，細，卻令人無比難忍。
淚水止都止不住，肺部的空氣仿佛被抽干，朦朧的視線中，宛如實質的黑色斑點正在迅速擴大——
「喂！！！！！」
一道巨響在花田千夏耳邊炸開。
黑色斑點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已經衝到她面前、張開血盆大口的一級咒靈。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flag 期末了忙到死。
第100章 【100】
幾道宛如夜色的身影在樓宇間快速穿梭。
他們速度很快, 形如閃電。
青色的螢火在身影交相跳躍時亮起，箭矢破空的刺耳聲中，夾雜震天的炮響與撼地的槍鳴, 還有樓宇轟然倒塌時、仿佛能撕破一切的動靜。
「真依！上面——」
「砰、砰砰砰。」
「三輪！」
「唰！」
「東堂！」
「哦哦哦哦哦哦！」
身形健壯、上半身赤/裸的男人大吼著扯碎面前的咒靈，噴濺的血液還未落到身上, 便率先化作一縷黑煙消散在空氣中。
空氣裡生出了些灼人肺腑的熱意, 東堂葵皺起眉，接著又抬起腳, 將衝來的咒靈一把踩進地裡後抬頭：「喂, 加茂。」
蹲在樓頂上, 加茂憲紀一箭解決掉撲向三輪霞的咒靈：「嗯？」
「現在幾點。」
「安心，距離你的小高田談話節目還有……」
「兩個小時。」
一道女聲在所有人的入耳式耳機中響起，西宮桃語氣沉著：「三點鐘方向, 至少5只咒靈正在朝你們過去。另外，你們再往後走幾公裡，就到花田千夏的地盤……」
禪院真依聽出她的欲言又止：「怎麼了？」
西宮桃：「我從開始到現在都沒看到動靜。」
「……」
因術式的特殊性, 西宮桃在學生當中的作用好比衛星，地面的所有狀況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所以當她說沒有動靜——
就真的沒動靜嗎？
先不說夏油傑投放的咒靈數量遠超咒術師, 連他們這些學生都被算入戰力裡面。他們這些守著邊緣地帶的戰力都被逐步逼到中心區, 那麼被單獨戒備的右京區，又怎麼可能沒遭受到襲擊。
只是現下, 他們誰都沒有空余時間討論。
敵襲咆哮著洶湧而來，咒靈源源不斷。
空氣中的咒壓宛如實質強壓在所有人肩頭, 幾人小隊且戰且退，根本無瑕顧及周圍。
而後, 在西宮桃變了調的、顫抖的一聲「那是什麼」中, 所有人心頭猛地一空, 接著仿佛察覺到什麼，徑直轉過了頭。
視線突地無限拉長，精准地落到某個樓頂上。
那是個沒有護欄的空曠之地。
坐在邊緣的少女一動不動，而衝到她面前、和繞到她的咒靈則已經紛紛張開大口，兩條帶著黏膩液體的長舌泛著猩色的紅光，眼看就要將被夾在中間的少女一口吞下。
「喂！！！！！」
東堂葵如虎的長嘯衝破整個夜空。
幾乎在他聲音砸出喉嚨瞬間，禪院真依舉起□□，加茂憲紀搭好箭矢，機械丸的長炮更是已經發出灼熱紅光——
但他們都沒有那兩道光快。
細得宛如兩條交叉而過的銀線，又恍若墜落至地面的兩輪彎月，悄無聲息出現，從兩只咒靈的身體中間一穿而過。
靛藍與水藍色的幽靈憑空而至，身姿挺拔，修長利落，一左一右落於黑發少女兩側。
月色下，他們手中的長刃散發出尖銳冷光，卻又很快被如水的黑暗吞沒，仿佛從未亮起。
「嘖。」禪院真依忽然站起身。
「禪院？」加茂憲紀側頭。
「她和真希關系很好。」禪院真依語調微沉。
深綠色短發少女說著，剛想邁開步子，卻被忽然出聲的東堂葵叫住：「最好不要。」
禪院真依一頓。
其他人也才察覺到什麼，抬起頭。
只見頭頂那幾乎隱匿於夜色的地方，隱約能夠察覺到幾道非人的視線，冰冷而黑暗，暴戾卻平和，詭異的矛盾。
但有一件事能夠確定。
就是他們再往前踏一步，那幾道視線的主人，就會毫不猶豫地發動攻擊。
不過這不是他們靜立不前的理由。
而是……
這幾道微不可查的氣息，與花田千夏身上傳出來的，一模一樣。
*
當最後一絲詛咒氣息在場上湮滅時，花田千夏正低著頭，將纏繞在手上、沾滿咒靈血液的圍脖解開。
癱坐在她身後的咒術師瞳孔渙散，臉上的驚恐還未完全褪去。
花田千夏解開圍脖，側頭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咒術師便猛地回神。
他用力抑制住心底的顫抖，正想從地上站起來，卻又在手臂撐住地面的下一秒，跌了回去。
他茫然一瞬，花田千夏開口：「你受傷了。」
她走過去，蹲到術師面前，抬手。
淡淡的檸檬香氣迎面撲來，咒術師愣愣地順著她的動作扭頭，看到自己失去大半骨肉的肩膀。血像噴泉般從傷口處噴湧出來，卻奇異得沒有痛感。
「……」他張著嘴，眼睜睜看著少女原本還算干淨的雙手，被血液染成一片猩紅。
打結之前，花田千夏突然停了下來。
咒術師看了她一眼，點頭，屏住呼吸。
花田千夏心一橫，猛地扯緊圍脖。
「唔。」咒術師悶哼一聲。
豆大的冷汗從額頭墜下，他雙眼發黑，刺骨的疼痛甚至讓他咬破嘴唇，嘗到一股溫熱的血的腥味。
只是下一秒，他渾身汗毛猛地豎起。
像是被凶猛的野獸盯上，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暗黑氣息讓他呼吸急促，心髒快速跳動起來。
咒術師艱難地抬眼，本想提醒給他止血後就安靜下去、不知道在做什麼的少女，卻不料剛抬眼，就對上了兩輪新月。
帶著笑意的、漆黑的。
新月。
頭皮瞬間炸開，平靜許久的咒力不可思議地翻湧，像莫名其妙掀起狂風暴雨的海面，衝擊得他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一股不可思議的柔軟氣息接住了他。
花田千夏低頭，看了眼懷中已經不省人事的咒術師，轉頭，看向三日月宗近。
後者笑眯眯地回望她。
「……」
你別以為一臉無辜，我就不知道你干了什麼。
花田千夏抿起唇，最終還是沒戳穿。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
但她忌憚這位付喪神。
這不太對。
明明已經被未來的自己提醒過多次，付喪神可以相信，她也已經放下對前面四把刀的猜忌——哪怕他們與父母的死亡有關系。
但是當三日月宗近出現在面前的瞬間。
花田千夏的大腦，就像遭遇了什麼重擊，瞬間打開防御機制。
她甚至有意識地控制能力。
不去探尋他的內心。
花田千夏的直覺告訴她，如果她這麼做了，一定會看到什麼很可怕的東西。
她不認為……
現在的自己能夠承受。
順帶，給她類似感覺的還有一期一振。
這麼想完，花田千夏收回視線。
她動了動手指，往指揮部的群聊發了個定位，讓人過來把受傷的咒術師接走。
原本想直接鎖屏，但下一秒，手指卻如同慣性般，左滑退出群聊，看到幾條未讀信息。
【表哥[2]：在忙嗎？】
【表妹[9]：姐姐姐姐姐平安開心~】
【舅舅[3]：忙完後要記得吃蘋果哦。】
【舅媽[4]：小夏新年要回家嗎？~】
新年……
花田千夏眉睫輕顫，余光一動，忽然往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看去。
她一路過來，中途為了救人，好像……
花田千夏猛吸一口氣。
她閉了閉眼，將眼眶的熱意壓回去，才重新睜眼，看向已經立於身前的幾道身影。
是付喪神們。
花田千夏目光微動，視線掃過他們的臉。
他們回以凝視，沉默又期待。
她知道。
是時候了。
離開前，花田千夏最後轉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咒術師。或許是看出她的擔憂，太郎太刀說：「已經有術師往這個方向趕來。」
花田千夏收回視線，看向面前被刻意讓出的一條通道，對上通道盡頭，那位水藍發男子的視線。
「好。」
*
東京還在鏖戰時，京都已經結束戰鬥。
但即便如此，也沒能改變戰場指揮部的凝重氣氛。
缺胳膊斷腿的、只剩半截身體的、肚子被開了個大洞的，還有半個腦子被削沒的。
可謂是哀嚎遍野，人間煉獄。
投放到京都站場的咒靈數量不多，但或許是為平衡兩邊戰力，往這裡放的基本都是准一級咒靈。
全會術式就不提了，還有部分術式很詭異的。
配合詛咒師，不說將他們這邊的戰力削掉一半，也足足去掉了三分之一。
「現場只有他？」
當一個缺了半邊肩膀的傷員被搬回來時，樂岩寺開口。
「是。」
「花田呢？」
「沒有發現……」
樂岩寺嘉伸雙手背在身後，沒吭聲。
靠在角落，正在看手機的禪院真依抬起眼。
三輪霞站在她身邊，眉頭微皺。
西宮桃語氣輕飄飄的：「東京的起來了。」
她說的是秤金次和星綺羅羅。
這次京都戰，他們出力很大，特別是那個叫秤金次的，一手術式用得飄忽不定。
只不過用他們這邊的人來說，就是花裡胡哨，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怎麼評上的一級術師。
甚至暗示秤金次評上一級，是五條悟操的刀。
然後他們這邊的人就被揍了。
禪院真依等人回到指揮部時，秤金次和星綺羅羅已經被趕來的樂岩寺校長拉開。
比起毫發無傷的兩個東京學生，被他們揍的那幾名保守派，則充分詮釋什麼叫鼻青臉腫。
西宮桃覺得他們就是活該。
就是秤金次他們可能下場不太好了。
而且看得出來他們不想繼續在這待著，但因為花田千夏還沒回來，他們才繼續忍著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沒有離開。
可是現在竟然說，人找不到了。
而見樂岩寺不說話，負責前去救助傷員的人試探地開口：「會不會……」
樂岩寺直道：「不會。」
但是說完這句之後，他又沉默了。不說找人，也不說不找，就這麼靜止在那兒，看得西宮桃有點著急。
雖然她不覺得花田千夏會出事，但是：
「所以現在到底什麼情況？」西宮桃小聲問。
「不知道。」加茂憲紀也輕聲回答。
「那到底去不去啊……」
指揮部呈現出三個詭異的真空。
所以誰也沒想到，比嘖了一聲、正准備離開的秤金次和星綺羅羅更快站出來的，會是東堂葵。
當然也可能是他們同時行動。
只是比起秤金次和星綺羅羅，本不該有任何動作的東堂葵的行動，更惹人注意。
「東堂？」加茂憲紀叫道。
東堂葵直接往外走：「找人。」
「……」
「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身後，西宮桃嘴巴一張一合好幾次，直到三輪霞開口，接下她未完的尾音，「東堂好像對花田桑的印像很不錯誒。」
機械丸：「還有五分鐘就八點。」
八點，東堂葵最愛的小高田即將現身節目。
五分鐘裡找得到人嗎？
不可能吧。
「那我們？」西宮桃看向加茂憲紀。
後者皺了皺眉，看向依舊沒有下達指令、也沒有阻止東堂葵離開的樂岩寺校長，斷然道：「那我也去，順便看看有沒有漏網之——」
他的話沒說完。
忽而腦袋一空，時間似乎霎時停止。
宛如被當頭一棒砸入深海，壓力如水，在肩頭流動，深沉又強悍。所有念頭也在頃刻間消失，唯有一個無比清晰的回蕩在腦海中。
逃！
快逃！
加茂憲紀腳步一動，倏然清醒過來。
他倒抽口氣，猛地抬起眼，看向傳來強悍氣息的某個方向，剛想衝出，卻被一道沉重的命令釘在原地。
「全員不准動！！！」
是樂岩寺。
短暫的凝滯後，所有人都躁動起來。
「樂岩寺校長……」
「校長，這個咒力量應該是特級！」
「我們真的不管嗎？！」
樂岩寺依舊沉默。
這下饒是對他不熟悉的人，也察覺到不對。
所有人漸漸安靜下去，直到再沒有一個人開口，樂岩寺才抬起眸看向某個方向，語氣無奈：
「留下的人，繼續救治傷員。」
他微頓，才道：「一級術師，全部跟我走。」
*
不准動個屁——
秤金次和星綺羅羅腳下生風，一前一後，速度快得恍若兩道影子，從街道上穿梭而過。
傳來異動的位置很好辨認，也很近。
然後突兀地，他們猛地停下腳步。
明明眼前渺無人煙，他們卻仿若看到了什麼令人不敢置信的景像，瞳孔緊縮，呼吸凝滯。
直到陸陸續續有人停在他們身後。
「金次……」星綺羅羅回過神來，轉頭。
秤金次沒有動作。
星綺羅羅猶豫地看著他。
男人邁開腳步。
他步伐不緊不慢，臉色卻越發陰沉，直至最終站定。
男人眼眸低垂，看著蔓延到腳邊的粘稠的、鮮紅的液體，才彎下腰，慢慢撿起在液體中心，被浸透了的本子。
而隨著他直起腰的動作。
啪的一聲。
附著在本子上面、根本無法抗拒地心引力的血液，便如同孩子重回母親懷抱，黏連著掉落回地面。
【記錄：2017年12月，京都地區，百鬼夜行，共祓除一級咒靈93只；准一級咒靈207只；二級咒靈587只。犧牲一級術師2名，二級術師11名。報1名術師失蹤，系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名，花田千夏。】
作者有話要說：
整章撒花花！
第101章 【101】
花田千夏沒有完全失去意識。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 綿長，平靜；也能感覺到光影從眼瞼上略過，一明一暗, 擾人清靜。
她手臂上的刀傷已經沒有流血，被人妥善地安置在肚子上。後背與腿彎被一雙有力臂膀拖著, 是一個公主抱的姿勢。
她的額頭陷在柔軟的布料中, 身後一瀉而下的頭發墜在半空，飄飄揚揚, 起起伏伏。
除了走動的聲音。
世界非常安靜。
花田千夏的脈搏也非常平穩, 吹在臉上的風雖然是冷的, 卻仍給她一種浸泡在溫泉裡的感覺，舒服得令人不自覺沉淪。
但她知道這份情緒不屬於自己。
可不妨礙她為此感到欣慰。
或許是她的情緒被接收到，抱著她的男人腳步微頓, 隨即發出輕笑。
而後，她忽然整個人晃動了下，高度也跟著落下———
她被放到地面上。
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地方。
花田千夏微微皺起眉。
她莫名不安, 但這種不安也很快被鎮住——那瞬間收攏的雙手一下下輕撫她肩背，帶著安撫的意味。從情緒上來說, 哪怕對方沒有說出口, 那如沐春風般的「不怕」也似乎蕩在耳畔。
花田千夏覺得自己大抵也是傻的。
她還真就不害怕了。
所以就算怕冷，她也沒有再掙扎, 而是慢慢放松，任由那份溫暖離自己而去, 徒留死寂。
花田千夏躺了會兒，忍不住想。
他們走了嗎？
應該走了吧。
不然站在這裡看她躺著也無聊不是？不過能不能來個人給她處理一下傷口, 當時開傳送陣的時候, 為了他們, 她可是對自己沒有絲毫留情來著。
那麼鋒利的匕首說往手上劃就往手上劃……
還是很痛的。
花田千夏忍了忍，將淚水逼回去。
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選擇。
……也許吧。
總之又過了很長時間，花田千夏也不確定對她而言，現在還有沒有時間的概念，但總之，她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忽然不受控制地揚了起來。
更准確點，是有什麼東西，從□□外面勾動了她的思緒，將她帶至半空，又輕緩地放下。
這種感覺她很熟悉。
要不就是睡過去，要麼就是……
昏過去了。
昏過去也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做夢？
不然她就這麼干躺著，也會無聊的啊……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嘗試睜眼。
——她成功了。
映入眼簾的是雲卷雲舒的碧藍之巔，高高懸於頭頂。風不能說溫暖，但也不冷，至少吹在人身上還是很舒服的。
花田千夏坐起來，察覺到什麼，看向手臂。
那道深可見骨的刀傷不見了。
接著，她聽到一個聲音。
虛無、細小，像是某個東西不斷敲擊地面發出的聲音，咚咚，咚咚，非常生活化，且令人無比熟悉。
花田千夏轉過頭，看到了一扇木門。
很高，而且同樣令人熟悉。
它是打開的，雖然只有一條微小的縫隙
她站了起來，慢慢走上去。
心髒的跳動聲詭異地與門內的敲擊聲同頻。
花田千夏手搭上粗糙的木門，推了開來。
光線爭先恐後地從門後面透出來。
這是一個寬大的院子。
院子的一角，巨大的空置馬棚前面，一個身著傳統服飾的男人站在那兒，正用錘子一下下擊打地面。
咚咚。
咚咚。
花田千夏站在原地，即便早已猜到，卻還是忍不住愣神。
男人很快察覺到她的到來，回過頭。
然後雙眼一彎，像是等待已久，笑著開口：
「來啦，進來吧。」
*
花田千夏坐在花田直正搬來的小木椅上。
她雙手搭在膝蓋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前方，直到聽到腳步聲從自己身後而來，才回頭，正好對上花田直正遞來的一杯熱氣騰騰的茶。
接過茶，花田千夏的眼睛忍不住盯著他。
看到他走向放在地面的錘子，抿了抿唇，問：「你這是在干嘛？」
「嗯……」花田直正拿起錘子，「本來這裡應該有個很大的、打年糕用的蒜臼石缸。你知道嗎？」
「知道。」花田千夏點頭。
「誒~你竟然知道，誰告訴你的？」花田直正瞬間來了興趣。
「我上學的時候，曾經跟同學一起參觀傳統年糕的制造過程。」花田千夏回答，「那現在沒有缸，你為什麼還要繼續捶？」
「因為不捶，我會消失得更快。」
「……」
雙方對視了會兒，花田千夏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卻眉眼下垂，像是在哭：「我本來以為，」他邊說，邊轉開視線，高高舉起錘子。
抬起的手臂遮擋住他的表情，語氣中的不甘卻變得濃郁起來：「我能夠改變你的未來。」
錘子劈開風往下落，砸出咚的一聲，跳進花田千夏心底，像是在提醒著什麼。
她吞了口唾沫：「你說過，命運無法反抗。」
「是啊，但總得試試嘛。」
花田直正揮動著鐵錘，語氣卻不受影響：「就像你明知道自己不能為，卻執意為之一樣。」
花田千夏一時聽不懂：「什麼意思？」
「為了保護哥哥的朋友，剛覺醒能力就對上准二級還是准一級咒靈；第一次面對付喪神，明知道自己能力不夠卻還是想衝上去；還有碰到夏油傑……」
花田直正偏頭：「還要我繼續數嗎？」
「……你都看到了？」
「寶貝，你現在在我的領域裡。」
花田直正一手抵著錘子木棍，一手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你進到這裡，就意味著你的記憶、你的經歷，在我面前都是公開透明的。」
花田千夏看著他，張了張嘴。
「是的。」像是知道她想問什麼，花田直正道，「我不是你記憶中的爸爸，我是他離開之前，灌注在本丸裡的一縷靈識。」
他頓住，語氣略沉：「用以鎮壓暗墮付喪神，不讓他們離開本丸的手段。」
花田千夏愣住：「可是——」
她想說可是他們還是去找她了，但話剛出了個頭，忽然反應過來。
剛才花田直正說，他必須不間斷捶打地面，才能避免消失得更快。再結合明明已經鎮壓，卻仍能衝出本丸去找她的付喪神……
「是啊寶貝。」
花田直正表情柔和下去：「我正在消失。」
花田千夏鼻頭猛地發酸，眼眶泛紅，捧著茶杯的手也在抖。
她看著花田直正，一時失聲。
後者倒是咧開嘴：「怎麼了？」他笑著道，「你不是早就猜到我在消失嗎？從你進來的那一刻。」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看向蔚藍的天空。
她本意是放松，卻沒想視線剛一抬，就迅速抓住天幕之上那片明亮的薄霧。
很難說那份薄霧與其他雲朵的差別。
但花田千夏知道它們不一樣。
那是一種白色的，沒有溫度的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一種平平的、空蕩蕩的東西。
——他正在消失。
花田千夏無比清楚地意識到。
「是因為我嗎？」
「聰明~」
花田直正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我很開心，千夏。」他說，「你很聰明，而我相信你也能處理好接下來的事情。」
「我不行。」花田千夏下意識道。
「為什麼不行？」花田直正說。
花田千夏一時間被問住了。
她抿了抿唇，垂眸：「沒為什麼。」
她本來就是隨意開了個口，似乎這樣，就能減緩對方的消散速度一樣。
但他們都知道這不可能。
「本丸就交給你了。」
「……」
花田千夏抬起眼。
有些暗淡的光線從頭頂落下，花田直正站在之中，臉上的神情釋然而解脫。她恍惚意識到，對方有一會兒沒有捶地面了。
她看著他，一個問題突然湧到嘴邊。
「你為什麼要離開？」
「啊……」
悲傷像水一樣，從花田直正身上衝出來，花田千夏被猝不及防澆了一頭，又從眼角落下。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她的情緒。
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因為溯行軍因我出現。」
花田千夏哭得嘴唇顫動：「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他嘆氣道。
花田直正垂頭，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心，虛虛地握了握，似乎想通過這個動作回憶剛才的重物感。
「我看到我的本丸暗墮了。」
花田千夏的手上一空。
她低頭，發現原本被捧在手上的茶杯消失了。
「起初，我只是想避開這個結果。」也許是一邊思考一邊開口，花田直正的語速有點慢，「你也知道，我有預見未來的能力，我認為既然我看到，那麼我就有能力改變。不然給我這個能力做什麼呢？對不對？」
但是他沒給花田千夏回答的機會。
「所以自那之後，我遍尋溯行軍和付喪神之間的關系。我想找到一個辦法，同時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我的付喪神會暗墮——但我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念頭逐漸從我不希望他們暗墮，變成他們為什麼會暗墮。」
「……靈隨心動。」
「沒錯，靈隨心動。」
花田直正苦笑：「加上付喪神每次執行任務，都會與溯行軍接觸。每接觸一次，就會被黑暗之氣侵襲一次。審神者的作用，除了維護歷史，就是淨化付喪神身上的黑暗氣息。」
有的話不用說得那麼清楚。
花田千夏幾乎已經猜到之後的發展，聲音發緊：「但你已經接受他們會暗墮成溯行軍的事實。」
「是。所以當我察覺到不對勁，一切都晚了。」
「可是你可以淨化啊？」
花田千夏眉頭皺起，呼吸困難急促：「你沒意識到就算了，可是你都意識到，你就可以——」
「我是離開之後，見到你之前的這段時間，才想明白的。」
花田直正看著呆住的黑發少女：「千夏，我只是一個……碰巧得到了窺探命運機會的普通人，僅此而已。」
所以當發現越是反抗命運，越想繞開命運，就越是會被命運卷入其中無法脫身時，他逃避了。
越是逃避，情況就越糟糕。
所以最終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
「第一只溯行軍出現在本丸時，是晚上。」
花田直正陷入回憶：「接著第二只、第三只。他們的變化很突然，突然到我根本沒辦法做出更好的反應。我用靈力封鎖了本丸，沒人能進來，也沒人能出去。」
一個畫面突然閃過花田千夏腦海。
她愣住，張口：「那天……」她看著停下來的花田直正，聲音很輕：「是圓月。對不對？」
花田直正：「對。」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突生變化。
像墨溶於水，藍天與庭院開始褪色，黃土開始泛白，是一種雲霧般的無意義的白。
花田千夏憑著本能站起，想到什麼，回頭。
剛才還在身/下的小木椅已經不見了。
這個世界正在崩潰。
依靠著花田直正建立起來的靈力世界，已經達到臨界值。
「還有，我很對不起。」
花田千夏慢慢轉回頭，看向他。
「我不知道為什麼，未來的我在得知自己會被溯行軍殺死時，仍沒有離開你們。」花田直正眉心隆起，神色悲憫，「雖然由我來說這句話不恰當，但是，對不起。」
花田千夏卻倍感荒謬。
她望著他，在電光石火間，忽地明白自己的荒謬感從何而來。
她忍不住笑，悲哀又無奈。
花田直正不明白她為什麼笑，只當她是憤怒到極點。
也是，他本身就是個卑劣的膽小鬼。反抗命運不成功後，連直面它的勇氣都沒有，最終任由付喪神們暗墮成溯行軍。
已經失敗過一次的他，怎麼可能再會為了已經清清楚楚擺在面前的、屬於自己的命運再次拼搏？
就是可惜了那個笑起來溫暖可人的女士……
「我不認為你了解他。」
「……什麼？」
「我不認為你了解他。」花田千夏再次開口，語氣堅定，「雖然我的確很生氣，氣他在得知自己最終的命運後也沒有離開的行為。甚至直到現在，我都認為如果不是他，媽媽不一定會遇害。但我不認為他是你語氣中表達的那樣卑劣。」
她看著面前的虛空，笑著閉上眼。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爸爸。」
她再次躺到地面上。
一個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地方。
她的手被一雙溫暖的手緊緊握住，手臂很疼，像是有人往她的傷口上撒鹽，但能隱約感覺到被很好地處理過。空氣中漂浮著清新的檸檬香，如果不是輕聲響起的、像是害怕驚擾到她的低語，花田千夏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回到了狗卷棘的房間。
「大將……」
於是她睜開了眼。
入目的紫色眼眸美麗到近乎夢幻，藥研藤四郎見到她醒來，明顯松了口氣。
但下一秒，他的表情便沉下去。
花田千夏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她轉頭，看向房間——她甚至有點吃驚自己竟然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對上那雙如明月般的澄眸。
他們對視了足足三秒。
而後，三日月宗近微微垂眸，唇角帶笑，語氣溫和：
「日安，我的主公。」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2章 【102】
花田千夏在本丸住了下來。
這個地方出人意料的平和。
她原本以為, 已經暗墮的本丸不說陰風陣陣，也該是個不見光的地方。
事實卻恰恰相反。
這裡不單陽光明媚，溫風陣陣。往遠處眺望, 還能看到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的青山。
一切都那麼剛好。
寧靜安然，怡然自得, 且令人放松。
甚至如果條件允許, 花田千夏覺得在這個地方養老，也不是件不可以的事情。
但是……
「其他人？」
藥研藤四郎搗著草藥的動作微頓, 才轉過頭輕聲問：「大將怎麼……突然想見其他人？」
「突然？」花田千夏揚眉, 「很突然嗎？」
藥研抿了抿唇：「因為您之前從未提起……」
花田千夏本來想說, 他們把她帶回來，不就是為了想借用她的靈力淨化溯行軍？但是看著藥研的表情，她沉默了下, 才露出稍顯局促的笑容。
「我以為他們會想看到我。」
「……」
氣氛沉默下去。
花田千夏看著藥研，後者頭一次沒有回以注視。他盯著面前已經搗得大半的草藥，好一會兒, 才抬起石杵，輕聲說道：「他們很想。」
咚的一聲, 石杵發出聲響。
「但他們更害怕傷害您。」
花田千夏愣住, 雙唇微張，目光在藥研頰邊晃動的黑發停了會兒, 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開了視線。
她看向風景依舊美麗的庭院, 胸口緩慢、深深地起伏了下，卻沒擋住內心的酸澀感。
事已至此, 花田千夏不會說什麼「他們本不該經歷這些」之類的話。
這世間, 本來就沒有什麼應該或不應該, 有的只是個人選擇。
但是沒人告訴她……
如果她面對的「人」沒得選擇，該怎麼辦。
花田千夏沒注意到腦袋後面的搗藥聲停了。
直到察覺身上被陰影籠罩。
她立刻扭頭，剛抬起下巴，頭就跟著蹲下的藥研重新落回去。
大腦空了會兒，少女才想起什麼，低頭看向對方手中捧著的一手草藥，掀起衣袖，嘆氣：「要是我當初能學會反轉術式，就好了。」
這樣就不用每天縛草藥。
藥研扯了扯嘴角。
花田千夏看得出他想笑，但是沒笑出來。
她忍住了探尋對方情緒的衝動。
現在的她，已經能夠完全控制能力，不讓它輻射到四周。畢竟她捫心自問，如果身邊有這麼一個人，TA時時刻刻知道你的情緒，就算TA不說出來，但這件事聽上去就有那麼點兒……
讓人舒服不起來。
這麼想著，花田千夏說：「藥研。」
藥研藤四郎正在解她手上的紗布，聞言應聲：「是？」
「我還能做什麼？」
藥研藤四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他盯著她臂上露出的刀傷，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對眼前的一幕極為不喜，以致於一下子竟沒有留意她的問話。
花田千夏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
刀傷還是那個刀傷，沒什麼神奇的地方。
「藥研？」
「沒事。」
藥研藤四郎回過神，答道。
他似乎吸了口氣，又似乎沒有，花田千夏不確定。但對方小心細致、似乎把她當成一個易碎品的樣子，讓她不敢亂動。
而正當花田千夏猶豫，要不要再重新一遍剛才的話，就聽見藥研開口：「您什麼都不用做。」
她很快反應過來：「可是……」
「您什麼都不用做。」
黑發付喪神聲音微沉。
他捧著她的手臂，一面聚精會神、動作輕盈地將新繃帶纏繞在新換的草藥傷，一面回答：「只要你好好休息，就足夠了。」
花田千夏有些猶豫。
她很想說自己這幾天，每天都休息得很好——至少她以為的睡不著、做噩夢，或者翻來覆去、中途起夜等情況，統統沒有發生。
這樣的質量，稱得上她十六年睡眠生涯之最。
正當她不知道怎麼回話時，一道聲音傳了過來：「主公。」
花田千夏聞聲轉過頭。
三日月宗近站在走廊盡頭，笑吟吟看著這邊。
……我怎麼又沒察覺到你來了？
花田千夏嘆氣：「三日月。」她一邊叫，一邊從地上站起來。
藥研藤四郎及時伸手給她撐住。
花田千夏捏了捏對方手臂，示意對方放松。
藥研每次看到三日月的如臨大敵，幾乎都已經成了條件反射。就算她與對方的幾次單獨相處都沒出事，藥研還是會下意識豎起渾身尖刺。
他似乎很擔心三日月傷害她。
說來，花田千夏不是不能理解這份擔憂。
因為所有她認識的刀劍裡，三日月宗近的暗墮程度……是最深的。
別看他總是笑眯眯，一幅包羅萬像的樣子。其內心世界是極其穩定的黑暗——是的，花田千夏曾偷偷感受他的情緒，也嘗試窺探對方的精神世界。
她以為會遭到拒絕。
對於一些實力在自己之上的存在，她的這點小貓膩根本藏不住。比如她就好奇過五條悟的，結果被對方毫不客氣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頓。
但是結果出乎意料。
三日月沒有任何排斥，非常順暢讓她進了去。
她繞了一圈，退出來，滿臉復雜看向男人。
他的確很寬容，臉上保持著笑容，偏頭注視著她的動作也變都沒變，見她欲言又止，還特別自然地給她沏茶，溫聲詢問：「主公看到想看的了嗎？」
花田千夏當時怎麼回答來著？
她忘了。
她只記得眼前八分滿的茶水杯裡，氤氳出薄薄的透明霧汽。
霧汽散發茶香，回味甘甜醇厚。
花田千夏不是沒察覺自己最近記憶力在下降，這種反常，與暗墮本丸的藍天碧雲有的一拼。
但她在乎嗎？她不在乎。
無論他們要什麼，只要能幫到他們就好。
所以最後，花田千夏對那天的記憶，只剩下三日月泡的茶真好喝，以及一個安全感十足的念頭。
無關乎來自十年後自己的提醒。
而是……
三日月宗近。
絕對不會傷害她。
*
三日月宗近這次又是來叫她一起喝茶的。
花田千夏對茶的興趣其實一般，但她知道，有一個人特別愛喝茶。
那就是她的父親。
對於三日月宗近這種找替身的行為，花田千夏適應良好，甚至能在三日月對她一句「我喜歡喝帶甜味的茶」之後回復「但是帶苦意的茶才更有品位價值，你父親也更喜歡」時，理直氣壯的來一句：
「他喜歡歸他喜歡，你想讓我陪你喝茶，總得拿出些能吸引我留下的口味吧？」
「……哈哈哈，說得在理。可即便是喝苦茶，主公不還是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老頭子了？」
花田千夏說不過他，只能繼續喝苦味的茶。
只是第三次一起喝茶時，她就注意到三日月宗近換了新茶葉。
對於口味的討論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雙方默契地沒有提這件事。主打的就是哪怕背地裡暗流洶湧，表面上的我們依舊歲月靜好。
只不過今日的品茶部隊，多了一個人。
跪坐在圓形茶幾旁邊的軍裝男子身姿挺拔，風姿優雅，他直直望著院中老樹，神色淡然，似是在出神，卻又在他們看到他、還未來得及打招呼之前，便先行偏過頭。
接著，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主殿，三日月。」
「下午好，一期。」
花田千夏沒有詢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
她輕車熟路繞過男子，想坐到茶幾另一邊，卻發現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多了一個白色的、柔軟的蒲團。
「三日月說您不習慣席地而坐，所以我擅自為您縫制了蒲團。」
一期一振出聲解釋。
花田千夏坦然接受了這份好意。
而且一點都不意外自己盤腿坐下之後，隔著小茶幾，一期一振又遞來一張小毛毯。
很溫暖，還散發著一股……
檸檬清香。
花田千夏抿唇，突然無法克制地想狗卷棘他們。
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
有沒有找到……她留下的線索。
花田千夏想著，無意識摸了摸毛毯上的絨毛，只覺得入手柔軟滑膩，不難看出保管它的人廢了多少心思。
「主殿在想什麼？」
「嗯？」
花田千夏抬眼：「什麼？」
一期一振將茶杯放到她手邊，笑著問：「剛才您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啊，這樣嗎？」花田千夏答，現在的她沒有多少時間概念，「只是覺得你們的情況看起來比之前好了很多，有點高興而已。」
「是這樣嗎？」
「是的。」
花田千夏點頭，大拇指與食指捏起茶杯，吹了吹冒著熱氣的水，慢慢抿了一口，而後彎起眉。
是甜的。
很快，一杯茶水下肚。
花田千夏感覺到一股熱意從胃部擴散。
她若有所思放下茶杯，恰好一陣風吹來，微涼的感覺讓她驟不及防打了個抖。
有點……冷？
花田千夏不確定。
直到第二陣風吹來，她才確定。
她是真的感覺到冷。
花田千夏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變得比之前畏寒，還是說……
她抬起頭。
天空湛藍，高高掛起的橙色太陽將周遭的雲染出一片光色。明麗的金霞照耀著青蔥的枝頭，是濕潤的綠色。
到處都是溫暖的顏色。
花田千夏看著看著，視線忽然一瞬模糊。
分明的色彩被朦成含混的色塊，眩暈感從大腦深處衝出，但還沒有接近大腦皮層，就突然像一陣煙那般散去。
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主公……為何嘆氣？」三日月抬手倒茶。
「我嘆了？」花田千夏一邊問，一邊展開蓋在腿上的兩層毛毯。
潔白的毛絨毯在空中拋出「嘩」的一聲，她余光注意到自己雙手的皮膚好像有點蒼白，但沒過多關注，而是將整張毛毯重新蓋回腿上，再將多出部分塞進腳下。
這樣就能更好地保暖了。
花田千夏滿意地想，才看向三日月：「你剛才說了什麼？」
後者好脾氣重復：「我說，您嘆了。」
他捧著茶杯，卻沒有喝。靜止的茶水在杯子邊緣晃動，男人雙眸如明月般漂亮，此時正一眨不眨地注視她：「主公如果有什麼煩惱，可以說與我們聽。」
花田千夏當場來勁：「說了包解決嗎？」
旁邊傳來噠的一聲輕響，是一期一振放下茶杯，語氣帶笑：「不包。」
「你是半點都不安慰我。」
一期一振笑而不語，看向外頭景色。
花田千夏這下是真的嘆氣，說。
「我想吃別的東西。」
她聲音不低，語氣卻飄忽得很，像風一樣融於環境。乍聽之下像是幻覺，是屬於回過神後，都得思考一下她有沒有說這句話的程度。
「是想念現世了啊，主公。」
三日月宗近說。
「這不是很正常嘛。」花田千夏也沒有避諱，非常干脆地點頭，「我想吃火鍋，想吃炸雞，小炒菜或者壽司也行，不過最想吃的還是拉面。最好是地獄拉面，辣到人痛哭流涕的那種。」
「聽起來胃會很受傷呢。」
「那倒是，我上次這麼吃胃疼了一天。」
「……」
花田千夏雙手撐到身後，抬起下巴，雙眼微眯。
她眺望著頭頂仿佛一覽無遺的天幕，愜意與慵懶一齊從心頭湧出來，牽起唇角的一點弧度，聲音微小：「但是……」
她的話沒說完，天幕驟然暗下。
漆黑的霧氣如潮水般傾瀉而下，又在中途被什麼東西猛地擋住，像是透明玻璃，最終只能挨著透明玻璃的邊緣，不甘心地翻湧旋轉，無聲咆哮。
而底下，一期一振也立刻伸手，接住黑發少女軟下的身體。
他感受著身體內瘋狂翻湧的暗墮之力，眉頭緊皺，眸光猩紅。但即便如此，他攬著花田千夏的手依舊控制著力道，手背青筋浮現。
「主公很聰明。」
旁邊，三日月宗近緩慢睜開眼。
「她今天清醒的時間，比昨天縮短了兩個時辰。」褪去需要在黑發少女面前展現出來的柔和，一期一振深吸口氣，強行將翻湧的暗墮之氣壓下，面色微沉，「藥研很擔心。」
「但效果很好，不是嗎？」三日月宗近聲音柔和，「大家這幾天都很安分，而主公也很明白她的職責所在，且願意全力配合，我們應該高興才對。」
一期一振微頓，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開口。
「照這個速度，大概還有一周，先主對本丸的封印就會完全失效。時政那邊……」
「我知道了，通知大家，隨時做好准備。」
*
與此同時，時之政府。
手捧托盤，盤上放著幾杯茶的河村野快步而穩健地走到某會議室門前，准備敲門前，他最後確認了下自己的儀容儀表，才抬起手。
叩叩。
「進來。」
他沉著地打開房門。
快速掃了眼坐著的幾人，他將視線落到靠在窗台邊的白發男人。
在確定對方只是單純盯著外面，暫時不會有其他動作時，他才放下托盤，將托盤上的茶水分別遞出去：「這是你們的茶，請慢用。」
戴著墨鏡的男人接過茶，點頭：「謝謝。」
河村野：「不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
他看得出來這個人應該是他們所有人當中的領頭者，因為他開口道謝後，那些看起來很年輕的高中生也一一跟著道了謝。
除了那個站在窗台的白發男人。
不過河村野也不介意。
畢竟聽他們說，時政天花板那個巨大的洞，就是這男人轟出來的。
雖然時之政府沒有強者為尊的傳統。
但不會有人傻到去挑戰強者。
能直接把用靈力保護起來的時政轟出一個大洞……哎，這件事真不能細想。
河村野收起托盤，以防這些人等得太久而再次暴走，提醒道：「領導大概還有五分鐘到。如果有什麼需要，直接到門外叫我一聲就行。」
他頓住，又說：「我叫河村野。」
對此，對方很是友好地開口：「我叫夜蛾正道，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認識你。」
一時間，河村野竟不知道怎麼回答。
只是夜蛾正道釋放出來的善意讓他有所放松，雖然知道自己不該在領導之前開口，卻還是忍不住開口：「我能問個問題嗎？」
夜蛾正道點頭：「你問。」
「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找人。」
河村野沒想到自己會真的得到答案，他愣了愣，忍不住問得更詳細：「找什麼人？我們這裡應該不會有你們要找的人。」
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都是獨立於世界規則的存在。換句話說，只要接受了這份工作，在退休或者離職之前，都不會再與現世有任何聯系。
這幾位看起來就是現世來的人。
怎麼可能和他們……
「花田直正。」
河村野雙唇微張，怔住。
……真有聯系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放假，開始全力完結！
目前的計劃最完美是能夠日更完結，如果日更不了就隔日更到完結~大家可以等完結再來看！
第103章 【103】
「總結一下, 就是你們也沒辦法找到人。」
五條悟雙手環胸，翹起的二郎腿腳尖一上一下地晃動著，端的就是一幅休閑自在的樣。
如果忽略他墨鏡之後, 那直勾勾盯著對面的冷色調冰藍瞳眸，以及忽然爆發出來的強大氣勢。
只是這份氣勢, 並未讓對面的人改變臉色。
非但如此, 對方還極其誠懇、低眉順眼到令人火大地接了句：「是的。」
接話還不算，對方甚至連思考都不思考, 下一秒便面露歉意, 唉聲嘆氣：
「實在是花田審神者的靈力過於強大, 我們從察覺到他失蹤到現在，已經找了他足足十年，根本發現不了蹤跡——而從你們剛才對他後代的描述, 恐怕那位名為千夏的孩子……」
「行了。」夜蛾正道出聲打斷。
「意思是，除非花田直正施加在本丸上的靈力徹底消失，我們才能找到千夏。」
他雙手指尖相對, 身體前傾：「是嗎？」
對面的人一頓。
他想答是，又在幾人的臉色下沉默。
雙方僵持了會兒, 他忽然嘆了口氣, 手一揚。
澄瀾的靈力瞬間籠罩整個會議大廳，像個罩子將所有人籠罩進去。
而做出這一切的男人則垂著眸, 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抬起眸：「我這麼跟你們說吧, 我們前些天，其實已經大概鎖定了花田直正的本丸位置。」
夜蛾正道皺了皺眉。
五條悟翹起的腳尖也停住。
「不過我也沒騙你們, 畢竟我們這邊出過向歷史修正主義者, 也就是溯行軍倒戈的審神者事例。所以察覺到花田直正所屬本丸隱蔽的那一刻, 我們就沒有停止過尋找他的行動，為此還專門搭建了一個小隊。直到前段時間，小隊裡的某個成員傳回來訊息，說是探查到某個地段，出現了花田直正非常強烈並且黑暗的靈力波動。只是我們的人去到時，動靜又消失了。」
他看著他們，說。
「但我相信，它們很快就會再次出現。」
有的時候聰明人說話，不需要太多鋪墊。
夜蛾正道：「你們想做什麼。」
「你們接到詛咒師的預告時做了什麼，我們現在就在做什麼。」
他看著他們，平靜道：「而且你們如何肯定，你們找回來的千夏，就是你們熟悉的那個人？」
「——靈力，是雙向影響的結果。」
*
花田千夏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這個味道像個針一樣，一下刺入她現在遲鈍的大腦。她眉睫一顫，正想尋著感覺傳來的方向抬眼，就聽到小狐丸的聲音：「主人。」
只著裡衣的男人滿身是汗停下，側頭看來：「不可以就這樣睡過去哦。」
花田千夏看過去，目光卻被什麼東西晃了下地眯起。
是對方手裡拿著的刀劍。
還有莫名刺眼的陽光。
小狐丸顯然也察覺到她的不對，稍一低頭，便反應過來。
將刀往身後一藏，他從口袋裡抽出汗巾，一邊往屋檐下走，一邊亂七八糟地擦掉從臉上、脖子上淌下的汗水。
站定在她身前，小狐丸掃了她身邊。
「怎麼沒喝水？」
花田千夏勉力抬眼，搖頭。
小狐丸眉頭一挑，彎腰，伸手，摸了摸茶杯：「有點冷了。」
他將茶壺和茶杯往旁邊挪開，雙腳一岔，就這麼挨著花田千夏坐下。
剛訓練完的身體還是熱烘烘的，花田千夏能明顯感覺到一股微弱的熱意，順著付喪神的方向傳來。
她微微勾唇，又緊了緊身上的兩條毛毯。
這畫面應該有點好笑。
花田千夏想著，目光緩慢拉長。
外面艷陽高照，風過無痕，到處散發著燦爛到熱烈的溫暖。而她藏在屋檐下的陰影處，卻不是對著風扇抱著西瓜降暑，而是裹著兩層巨大的毛毯喝熱茶。
不過她也沒多少力氣喝茶就是了。
能維持清醒，已經是極度勉強來的結果。
「想什麼？笑那麼開心？」
一旁，小狐丸突然問。
花田千夏動了動腦袋，看過去。
後者身體側對著她，腦袋卻朝著她的方向轉了個九十度。白色的長發順著寬肩而下，正搖搖晃晃地墜在身前，特別吸引人注意力。
花田千夏也的確被吸引了。
她盯著他的頭發，應該只是出了會兒神的功夫，後者往前一湊。
「主人？」
「……」
花田千夏回過神，尷尬地抬眼，看到忍笑的小狐丸，無奈地嘆氣。
她倒是沒多少被調戲的感覺，可能是疲憊將她的部分情感也卷走了：「就是覺得……」她放任自己的腦袋靠向柱子，慢慢將聲音擠出喉嚨，「我們兩個好像處於不同的季節。」
小狐丸笑意微滯。
他看著她，半晌，扯了扯唇角，另起了一個話題：「你嘴唇很干，還是喝點水吧？」
花田千夏抿了抿唇，是有點干。
「……好。」
只是茶水是涼的。
小狐丸扭過身，拿著茶壺站起來，剛准備離開去廚房重新加熱，卻被叫住：「冷的。」
女聲虛弱蒼白，仍能聞得笑意：「就好。」
背對著少女，小狐丸指尖瞬間內扣，牢牢抵住紫砂壺壺身。
他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現在的酸澀感是為什麼，但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坐回去，倒掉茶杯裡原先的冷茶。
他重新給她重新滿了一杯。
滿之前還用手心捂了捂茶壺，似乎這樣，就能通過手心的溫度將茶水熱起來。
最後是小狐丸喂她喝。
雖然花田千夏表示自己可以，也嘗試著伸出了手。但她顯然高估自己身體，茶杯剛被小心放進她的手心，她的手就被這份重量壓得往下墜了墜。
花田千夏：「……」
她現在這————麼弱嗎？！
花田千夏看著被小狐丸重新捏起的小茶杯，滿臉復雜，最終只能抱歉地露出笑容：「麻煩你了。」
小狐丸自然沒有拒絕。
喝完一杯，他拿開茶杯，沒拿遠：「還要嗎？」
花田千夏輕輕搖頭，打了個哈欠。
小狐丸知道她這是又困了。
他沉默片刻，猶豫道：「你要睡嗎？」
花田千夏問：「能睡？」
「如果你想的話，我現在抱你回去。」
「嗯……還是多坐會兒吧。」
雖然很無釐頭，但她覺得她睡了之後，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
而且多清醒一會兒，就能……
花田千夏半眯著眼，腦子慢慢地轉。
小狐丸看著她，輕手輕腳將茶杯放到兩人身體，那條微不足道的縫隙中間。
杯底挨著木地板發出細響，明明是不足輕重的聲音，卻像是什麼極其吸引他的東西。
他視線低垂，目光長久地放在茶杯上。
被這陣安靜吸引，已經垂下眸的花田千夏抬眼，看向他：「……小狐丸？」
「是？」小狐丸沒有抬頭。
「你不說點什麼，我就要睡著了。」
「……」
小狐丸說：「我不知道說什麼。」
「……說以前呢？」花田千夏幾乎是氣音，「你們把我帶回來，總不能，讓我一直這麼無聊吧。」
「不合適。」
「為什麼不合適……？」
現場安靜了會兒。
「我之前，進到了父親的領域。」
「……」
小狐丸眼睫微動，立刻抬起眼。
他直視著她，雙唇微微張著，啞然。
「父親說，當他意識到不對……一切無力回天。」花田千夏重重嘆出一口氣。
她皺起眉，看得出來想回以注視，但眼皮已經無力支撐，只能妥協地垂落：「我之前以為，你們帶我回來……是想要讓我……」淨化暗墮之氣。
但是現在，有什麼東西不對了。
花田千夏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她肯定，自己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拜能力所賜，她的直覺向來很准，對危險與危機的敏感度也最強。所以她一旦覺得自己錯了，那一定是外界環境給到她暗示。
而這種暗示，在她越是像個米蟲一樣被養在本丸，就越是明顯。
他們一定在謀劃一些事情。
一些很危險、可能會危及他們自己的事。
是什麼呢？
「你們……」
「想要我做的……」到底是什麼？
她的話根本沒說完，也來不及說完。
響在耳畔的，是一道玻璃破裂的響聲，細微，不同尋常——按她現在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但她偏偏注意到了，還格外清晰。
花田千夏怔住，看著小狐丸飛快轉過頭看了眼天上。
他也明顯有些愣，但是又不同——
他不是她這種。
不是她這種……
一無所知的茫然。
與此同時，幾道漆黑的身影出現在走廊盡頭。
花田千夏似有所感，張開了嘴。
吐出的氣息如白霧消散在空中，她愣愣地盯著余霧。余光中，那幾道高大的身影也終於有了動作。
他們走了過來。
鞋子與地板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沉悶聲響。
一陣顫栗從後頸迅速擴散。
花田千夏轉頭，看向為首的三日月。
他們全都穿著本不該在本丸裡出現的出陣服。
明明沒有被得到證實，但此時此刻，她卻像某種猜測即將被落實，眼眶發熱，渾身顫抖，並且擔心、不安：「你們在做什麼？」
甚至已經不是「想做什麼」。
而是「在做什麼」，已經做了什麼。
某種可怕的、即將失去的危機感拍向她的感官，像駭浪一樣，一波接一波。
花田千夏被衝得頭有點昏。
她呼吸困難，頭皮發麻。恍惚間，視線裡的小狐丸站了起來。
她聽到沉著的一聲「我去換衣服」。
花田千夏極力扛住這陣眩暈感，看著三日月宗近在她面前慢慢蹲下。
不，他是單膝跪了下來。
他臉上的笑意溫和柔軟，但在那雙明亮的輪月之間，是已經無法隱藏的猩紅：「辛苦了，主公。」
三日月說道，接著在不觸碰到她臉頰的前提下，用指尖挑起少女頰邊落下的黑發，順到她的耳後固定好。
花田千夏看著他。
半晌，才抖著聲音：「你們……」
「主公。」
三日月打斷她，似是不想她繼續開口，說道：「在下很開心，能與你相識。」
他笑著看她，如此憐惜，如此溫柔：「同時很抱歉，接下來的日子，我們不能繼續陪伴在您左右。」
花田千夏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察覺到了這是什麼。
是分離。
幾乎在這個念頭生出時，幾道陌生的渾厚靈力突然從頭頂澆下，氣勢洶洶，急如風火。花田千夏聽到了刀劍交接的聲音，原本還算明亮的視野，也被一大片陰暗覆蓋。
但是她一點都不驚訝。
潛意識似乎早就猜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她的全副心神，只剩下打向三日月臉側的熒藍微光。
——有人來了。
伴隨這個意識，一道厲聲劃破了天際。
「花田審神者！請立刻切斷與溯行軍、暗墮付喪神的鏈接！再說一遍，請立刻切斷和溯行軍、及暗墮付喪神的鏈接！否則將以同罪論處！」
靈力的余韻帶著尾音擴散在空中，宛如一把迎面而來的刀，混著憤怒與氣恨，刺得她渾身都在顫抖。
花田千夏轉過視線。
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溯行軍。
紫黑色的雲霧像一道極具安全感的攔截網，森白的骨鏈和刀劍在其中如同點綴的星耀。前兩次一個照面就衝她而來的怪物，現在卻如同神邸般擋在她的身前，似乎這樣，就能替她扛住那混雜在空氣中的靈壓攻擊。
而後……
毅然赴死。
「藥研。」
花田千夏被這一聲驚得回神。
她下意識想拒絕，即使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拒絕，然後她就看到藥研走了上來，其他人則紛紛抽出刀劍。
「大將，得罪。」
藥研低沉的聲音從耳畔落下。
花田千夏渾身一重，被攔腰抱起。
隔著兩張毛毯，藥研抱她抱得毫不費力。花田千夏終於想起拒絕，但她剛張開嘴——
藥研藤四郎渾身一繃。
鏘的一聲巨響。
不知為何掀起的颶風吹亂花田千夏的頭發，眼前一黑，一股強壓從側面而來，衝得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靠進藥研懷裡。
動蕩持續了好一會兒。
或許十幾秒，也或許只有短短幾秒，花田千夏才稍稍睜開朦朧的淚眼，偏頭望去。
從這個角度，她根本看不到什麼，只能看到三日月寬大的背脊，如一堵絕對安全的牆，將一切危險隔絕在外。
「此事與她無關。」
背對著花田千夏，三日月語氣帶笑，卻暗藏冷意：「是否於理不合？」
*
接下來發生的事像是在做夢。
四周昏暗，卻又那麼明亮。
花田千夏被藥研牢牢抱在懷裡往後院衝，劇烈的顛簸感晃得她頭昏眼花，直犯惡心。溯行軍從房屋四周衝出，鋪天蓋地、氣勢洶洶地低吼著與不同靈力戰在一起。
刀劍交接的響聲，怒氣泛濫的低吼，燒灼的火熱感。
她太陽穴突突的疼，同時聞到了血的味道。
「大將。」
「大將！」
藥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急促：「別睡過去，別睡過去！」
於是花田千夏努力清醒。
她隱約知道了什麼，但混沌的大腦無力確認。
她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縮在藥研懷裡，任由他帶她去一個未知的地方。
而後，有什麼東西蘇醒了。
在她的身體裡面，一點一點的。剛開始是下腹，然後是四肢，最後是胸口。
而後轟的一下，散發出驚人的熱度。
不是空氣中蔓延的灼燒感。
而是另一種，類似於體感恢復的熱度。
花田千夏看清了他們要去的地方。
——那是一棵樹。
繁盛、茂密，樹影搖曳，充滿生機。
花田千夏沉默地看著。
她不知道……本丸有這樣一棵靈力樹。
也是，畢竟本丸就是依靠審神者的靈力進行運轉。只是大部分審神者沒有足夠精妙的操控能力，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一點外力幫助——
花田千夏被放到地面的震動擾回了神。
她幾乎是立刻掙開毛毯，伸手，想去抓藥研藤四郎。
但很顯然，剛恢復的花田千夏並沒有藥研敏捷。他手臂一抬，她的手就被輕輕揮開了。
花田千夏伸出的手就這麼打到地面上。
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如被蚊蟲叮咬的痛感從手心迅速擴散開，花田千夏保持著手按在地面的動作，抬頭看向藥研。
幾步外，黑發紫眸的少年也正注視著她。
像要將她完全印在腦子裡那般，深刻、透徹。
遠處的戰場火光衝天，這裡的對陣暗無硝煙。
「你們不能這樣。」
花田千夏開口。
「這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她聲音很輕，眉頭緊皺，「這一定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你們不該死掉，你們……爸爸將本丸封鎖起來，肯定不是想讓你們白白送死。」
花田千夏看著他，聲音更輕地懇求：「再給我一點時間，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淚珠從眼眶滾落，她抬手，按在一堵意料之中的透明牆上：「我一定能夠想出淨化……」
「大將。」
藥研突然低聲開口。
花田千夏直勾勾地看著他。
黑發付喪神往前走了幾步，單膝蹲下：「我們就是知道，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花田千夏茫然地與他對視。
「您是位很好的主人，與先主一樣，從未想過放棄我們。有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感嘆人類之間的血緣關系，明明沒有記憶，做出的決定卻驚人相似。」
「但是我們不願看到您這樣。」
「更無法接受，放心將身後交給我們的您，將來會被我們的尖刀劃破喉管，喪失生命。」
藥研藤四郎露出苦笑：「而且我們無法接受您以後的不信任，這對我們是進一步的刺激。不用著急否認，大將，您還不知道，靈力鏈接的雙方會互相影響。」
花田千夏搖著頭的動作滯住了。
她盯著他，望進他垂落的紫羅蘭色眼眸，在那如同夜空般強大的包容中，被一種沉重的無力感抓住。
她想到靈力領域裡，爸爸說的話。
他說自己看到未來，然後念頭轉變，最終才導致的付喪神暗墮。
所以。
不全是因為他……？
「我們信任您，也知道您一定會和您的父親一樣不會放棄我們。但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等待，並且……」他頓住，眼眶微紅地笑了，笑得像是在痛哭，像是嗚咽，「我們不希望，再度做下錯事。」
花田千夏的眼眶泛起猩紅。
她努力睜大眼，想要通過逐漸朦朧的世界去看清藥研的臉。淚水大顆大顆得從眼眶掉落，這一刻，她似乎才終於理解了他們內心的悲愴。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不單是眼睜睜看著同伴暗墮成溯行軍的無力，而是發現自己曾經的同伴殺死了主人的哀戚。
他們——所有仍保留神志的付喪神們——無時無刻不在為這件事痛苦。
花田千夏喘不過氣。
她張大嘴，呼吸聲赫赫作響，強烈的情緒與情感擠在太陽穴，撐得她脹痛不已。
她尚且能拯救想活的人。
但如果是對方一心求死呢？
如果對對方而言，生只能帶來悲哀和折磨，她還能去救嗎？
花田千夏不知道。
她想不出來。
有東西悄悄地攀了上來。
花田千夏睜開眼，看見光像線一樣，從地面蜿蜒攀附上她的手臂，沒入皮膚。
她遲緩地轉頭，發現自己周圍的地面上，這種光線到處都是。它們溫柔地將她包裹在中間，仿佛把她當成自己最親近、最喜愛的孩子，溫暖得讓人想要放聲哭泣。
「太好了……」
藥研低聲開口。
花田千夏再次看過去，腦袋一片空白。
她好像又變回了一年前的那個自己，只能徒勞無助地注視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沒人能幫她。
她也幫不了任何人。
「這是傳送陣。」藥研見她看過去，小聲開口，「雖然不知道原理，但你離開本丸，你與我們的連接就能斷開。我們已經設定好你會去的時代，等一切結束，定位器就會發送坐標給時政。不用擔心，他們一定會找到你的。」
花田千夏沒有說話。
她只是難過又用力地看著他，像他們之前做的那樣，深深地看著，任由光亮緩緩將對方面容覆蓋。
在亮得驚人的光線完全籠罩對方之前，花田千夏聽到了一道破空而過的吼聲：
「千夏——！！！」
是狗卷棘。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昨天寫了3k左右，本來想更新的，但後來轉念想想，還是想一次性寫完放上。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
第104章 【104】
天旋地轉, 花田千夏臉朝下地埋進了雪地。
絨雪松軟，刺骨的冷，但她沒有動。
她沉默地趴著, 即便濕氣順著寒冷灌入鼻腔，直達胃部, 也依舊安安靜靜伏在雪地, 一動不動。
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
很沉，又很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絨雪中和了對方與地面的接觸, 聽起來矛盾的和諧。
花田千夏辨認出了來的是個男人。
她睜開已經半閉的眼, 已經微微蜷起、隨時准備發動攻擊的手指在接觸到對方滿是擔憂的善意時，放松了下去。
她重新閉上眼。
任由黑暗像巨浪襲來，卷走剩下的所有意識。
*
花田千夏學會了想七想八。
雖然如果真希他們在這, 肯定會面露不屑，並且毫不客氣跟她來一句「你什麼時候不想七想八」。
……說得也蠻對。
但對花田千夏而言，她是第一次意識到, 自己真的很喜歡「想」很多。
想狗卷棘最後那句「千夏」；想他現在會在哪裡；想藥研最後的眼神，想他們最後說的話；想回到本丸後, 坐在屋檐底下和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喝的茶；想回到本丸後, 看到的年輕時候的父親。
然後就會想到父親說的命運。
仔細想想，她的父親大半輩子, 好像都在為避開窺得的命運而奔波。
可是他失敗了。
失敗也就算了，反而被套得更牢, 然後在一個限定的地點——本丸裡面，被狠狠地將了一軍。
所以才會跟她說「人無法反抗命運」。
即使後來因為改變了松田爸爸的命運而生出希望, 甚至為此做好一切部署, 那她……
最終還不是陰錯陽差地, 走上了那條路。
看到怪物、被狗卷棘救、進入到東京咒術高專就讀、見到藥研的持有者夜蛾正道——
一步步地接近父親所窺探到的結局。
這麼想來，失憶可能也是命運對她的安排。
因為很難說，父親會不會在她懂事時，對她將自己的過往和盤托出。
那她會嗎？
如果知道自己的未來會發生這種事，會讓家人擔心，會看到他們為了她傷心落淚……
她還會想按照既定的軌跡走下去嗎？
她會不會嚴格按照父親的提醒，不碰靈力、不碰付喪神，甚至是遠離咒術界的一切。
不是否認咒術師。
她也很開心能夠遇到咒術界的大家。
但是如果……她是說如果……
如果當初，她能悄悄解決纏著哥哥的咒靈，沒有驚動任何人，事情會不會就變得不一樣了？
不是說她後悔讓家裡人接觸到咒靈的世界。
她肯定，讓家裡人清楚現世會出現的危險，比讓他們一無所知地面對危險，要好得多。
但是，在那被墨潑過的深夜中，花田千夏也曾因為這件事難受得睡不著。
因為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如果不是失憶，如果不是創傷後應激障礙，舅舅他們也許就能夠安穩地度過一生。
安穩地度過一生。
花田千夏彎下背脊，將下巴靠向膝蓋。
面前的樹林廣袤無垠，地下茫雪潔白勻整。雪片像扯碎的棉絮在空中飛舞，而她坐在屋頂，任由那些濕意帶著冰涼掉落在她肩頭。
如果當初她能判斷出自己的病，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如果當初爸爸不去想著避開命運，而是去順應——或者說放平心態去接納，那麼暗墮之氣對靈力的影響，是不是就不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花田千夏不知道。
她的大腦被疑問淹沒，像極眼前這片被白雪覆蓋的大地，看不見一片清晰的……
「哢噠。」
花田千夏眼睫一顫，立刻朝響動看去。
然後她就看到兩條從屋檐邊上露出的木棍。
花田千夏：「……」
她閉了閉眼，嘆出一口氣。
見兩條木棍又移動了一下，似是不穩，黑發少女閃身過去，雙手按住木棍，探頭往底下一看。
底下的人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
特別是那個扶著木梯的男人，正扶著站在木板上只有五歲大的小男孩，笑吟吟地叮囑。
「兒子，千夏就交給你了啊！」
「知道啦爸爸！」
「要小心點哦，炭治郎~」
「好的媽媽！」
「唔唔！」
「我會小心的啦竹雄！」
花田千夏牽起唇角，很想問炭治郎是怎麼從弟弟的「唔唔」裡，聽出對方在叫他小心。
畢竟竹雄的情緒可是明晃晃地寫著興奮啊。
但是見炭治郎似乎真的想爬上來，她趕緊出聲：「別。」
她說：「我現在下去。」
站在木板上的炭治郎立馬抬頭：「千夏姐姐！」
站在他旁邊擔憂的禰豆子也立刻抬頭：「姐姐~」
花田千夏抹了把臉。
如果說還有什麼事能讓她放進每日必想的行列，大概就是眼前的灶門一家。
是的，灶門一家。
她認識的灶門前輩的祖宗一家。
天知道我妻前輩的祖宗竟然沒在自傳裡提這一段，搞得她那天醒來發現，自己認識的前輩的祖宗——花田千夏看了眼炭治郎和禰豆子——現在還是個五歲娃娃時，是何種心情。
因為她想像不出來，未來那個與鬼王戰得有來有回、殺遍惡鬼的劍士，出身於這麼一個家庭。
雖然這個印像好像有點刻板。
爸爸是賣碳郎，媽媽是家庭主婦，家中三個孩子，加上媽媽肚子裡還沒有出生的、尚未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的，一共四個孩子。
普通、貧窮。
但幸福。
花田千夏雙腳牢牢踩在雪地上。
然後彎下腰，將她一下來，就張開雙手要抱的禰豆子抱起來。
「禰豆子真的很喜歡千夏姐姐呢~」
見狀，灶門葵枝笑著說。
花田千夏抱著軟團子，聞言看向直勾勾盯著她的禰豆子，只覺得心情復雜。
該怎麼說呢？
寶寶，我可是叫你後代做前輩的？
花田千夏沒忍住，抬手掐了下禰豆子的臉。
小孩子的臉真的又軟又彈，指尖陷進去的觸感讓人有點上頭。
於是她又掐了兩把。
大概是癢的，禰豆子咯咯咯地笑起來。
真高興。
花田千夏眉眼柔和下去。
然後下一秒，就被炭治郎抱住。
她：「……」
五歲的炭治郎個頭小小的，身高只到她的腰腹位置。花田千夏極力安慰自己，前輩的祖宗現在還是小孩，被抱一下而已，沒什麼的。
她任由他抱，才想起什麼，看向灶門炭十郎。
「是要下山了嗎？」
灶門炭十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神門先生差信鴿上來，說先前家裡備的炭被偷了，現在家裡沒有炭火可用。」
花田千夏點頭：「那我去。」
她在這裡不是白住。
灶門炭十郎身體虛弱，炭治郎也還沒成長到繼承他賣炭來養家糊口的重任。所以在花田千夏的強烈要求，並且親身示範的前提下，現在一般是她來送炭。
說起這件事，花田千夏還是有點惆悵的。
當初她醒來，本來第一時間就想離開。
但不知道她在昏迷期間是不是說了什麼夢話，總之以灶門炭十郎為首，和灶門葵枝、灶門炭治郎聯合游說她留下來休養。
花田千夏自認沒有虛弱到這種程度。
只是不管怎樣，出於某種可能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心理，她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雖然很多時候，灶門炭十郎總會為將工作丟給她而抱歉。
但花田千夏不在乎。
只是在對方提過多次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開口解釋：「先不說如果我不做，會讓我覺得我在這裡白吃白住而不安。」
她雙手抓著細繩，用力一扯，捆好雙腳之間黑乎乎的木炭：「這也是我目前而言，唯一能夠轉移注意力的方式了。」
花田千夏望著面前的木炭，好一會兒，才扯著嘴角看過去。
「就當可憐可憐我，」她想，自己的眼眶一定紅了，不然灶門炭十郎也不會出現這個表情，「讓我做多點事，這樣，我晚上才沒有力氣胡思亂想。」
自此，花田千夏住了下來。
並一手承包類似於現在這種，緊急賣炭的任務。
「下山要小心點。」
葵枝挺著大肚子，憂心忡忡地叮囑。
「不要跑太快，雖然現在雪不大，但地面肯定很滑。如果下雪，你就暫時不要回來，在山下待一晚。家裡我可以做……」她對著千夏轉過來的視線卡殼兩秒，忍俊不禁，「炭十郎也可以做飯。」
花田千夏滿意地收回視線。
然後：「誒！」
她短促地叫了聲，將一不看住就往木炭裡扎的禰豆子攔腰撐住：「小祖宗，小心點啊。」她說著，看向同樣抱著木炭卻面露著急的炭治郎，「還有這位大一點的小祖宗，著急呢，你可以選擇丟掉木炭，接住妹妹的。」
「哈哈哈哈哈。」對此，灶門炭十郎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而是從褲腰裡掏出一些錢，遞到花田千夏面前，「這個天暗得快，到時候送完炭天估計就已經黑了。到時候，你就拿著錢在旅館住一晚吧。」
他溫柔地說：「不著急回來，就當這次是出去玩然後順帶送送炭，家裡有我和炭治郎。」
「——我們在家等你回來。」
花田千夏看著遞到面前的錢，又看向放完最後一點炭，聽到自己名字就用力「嗯」了聲的炭治郎，想笑，又忍不住想哭。
這些錢……
都夠灶門家吃一個星期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征文活動上線，我一看，這期主題是熱血少年，當場興致勃勃地報了名（扭動
第105章 【105】（正文完結）
下山下到一半的時候, 天空飄起了雪。
花田千夏背著木炭，抬頭望向天空時，被一陣忽然撲到臉上的風吹得閉起了眼。
再次睜眼時, 只看到一片灰色帷幕，像鵝毛一樣的雪從帷幕落下來, 一切都灰蒙蒙的, 虛幻又冷清。
她收回視線，繼續趕路。
說是趕路, 其實和散步也差不了多少。
雙腳深一步淺一步地陷入雪裡, 往常最討厭冬季和寒冷的少女, 此時此刻竟開始留戀起這種松軟卻刺骨的感覺。
她甚至沒有使用靈力，任由雙腳在雪地裡凍僵、發麻。
看到村子的時候，她的雙腿已經沒有知覺。
花田千夏站在村子門口, 看著街市上稀少的人煙，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腳走進去。
「喲, 千夏~好久不見！」
「這個天氣還下山送炭，好勤快~」
「這天也快黑了, 待會兒還回去嗎？」
「待會兒不回去的話, 就住阿姨家吧~」
花田千夏笑著對阿姨擺擺手，再指了指身後背的木炭, 又是一個擺手。
「這是去哪送炭呀？」
這時，一位阿姨笑眯眯問。
花田千夏指了指前面, 然後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巨大的手勢。
阿姨：「啊……神門家？」
花田千夏點頭, 注意到阿姨表情有些奇怪, 像在擔憂, 又像是在害怕什麼。
不過阿姨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她只是鄭重地叮囑：「送完就趕緊回去吧，不要久留哈。」
花田千夏再次點頭。
她走過去，聽著身後其他人與阿姨惋惜她無法開口說話的竊竊私語，神色不動。
神門家是村子裡的大戶。
住宅位於村子最裡面，有點遠離村子中心，是個有點氣派的地方。
花田千夏順風而行，站定在沉重的木質大門前。月色在她頭頂落下來，像冰冷的水，徐徐地澆灌著什麼。
她抬手，正准備拉動門上在風雪中搖搖欲墜的響鈴時，突然停住。
身後風雪呼嘯，身前人聲寂靜。
的確很不對勁。
她目光從響鈴下落，盯著木門，也許發了會兒呆，也許沒有。
總之，等花田千夏回神，她已經繞到住宅後面，找了個沒人能看到的角落，翻牆進了神門宅。
落地時，花田千夏雙腳完全陷入了雪裡。
她低頭，看了看鞋子沒入雪中的高度，皺眉。
剛才說過，神門家是村子裡的大戶。
他們是少數會定期找人來清掃積雪的存在，而且因為神門大家長喜歡干淨的氛圍，所以哪怕只是房子的一個角落，都會命人打掃得干干淨淨。
但看這個積雪的厚度，至少有三天沒清理了。
「哢噠」
花田千夏聞聲而動。
她側頭，一邊朝傳來聲音的裡屋看去，一邊默不作聲地輕輕放下後背的木炭。
鞋子在雪中踏出微弱卻清脆的聲音，花田千夏越往裡走，越能聞到空氣中散開的一股鐵鏽氣味。
血的味道。
從寡淡到濃郁。
直至化作一片赤紅，砸進花田千夏的視網膜。
像打翻的紅色油漆鋪灑在雪地上，軀體、肢干、頭顱，血肉，毫無意義、毫無尊嚴地暴露在高高爬起的月色下，殘骸散落堆疊，又或是經過明顯拖拽，從裡屋到雪地留下怵目驚心的血痕。
空氣裡浮蕩著絕望與恐懼的情緒，似是這些被慘無人道殺害的死者亡靈在發出嚎叫，充滿怨氣地朝花田千夏訴說不甘。
花田千夏緩慢地眨了眨眼。
而後轉身——
嘭的一聲巨響。
重物狠狠砸入地裡彌漫開遮擋視線的雪霧，花田千夏站在原地，揮出的手橫在身側，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完全轉過身。
冷風從她被扯破的衣裳灌入，一道殷紅的痕跡從肩膀蜿蜒而下，很快彙聚在勾起的指尖中央。
花田千夏感覺不到疼。
她只是盯著面前散去的灰塵，目不轉睛。
那是一只鬼。
青面獠牙，目露凶光，卻身形嬌小。
人形的少女鬼。
這不是花田千夏沒有動彈的原因。
她目光下落，望進少女腰間被鮮血浸透的符。
如果她沒看錯，這個符是平安符，是神門大家長從很遠的地方，專門為自家羸弱雙胞胎，神門千裡和神門萬裡求的。
寓意是希望她們一世平安。
仿佛被這句話刺到，花田千夏猛地抬起視線，看向鬼的臉。
她記得，在我妻前輩的那本家傳書上，記錄過這麼一句話：
「鬼，是一種可以通過吸食人類血肉而能力進化的生物。」
唰！
花田千夏猛地原地起跳。
她起跳時間掐得剛好，砸向身前的少女鬼根本來不及收勢，只能隨著衝來的狠勁，臉朝下地撲向花田千夏身後的血地。而花田千夏腳尖觸地，借住回饋的地心引力，猛地轉身，衝到鬼的上空。
亮藍的雙眸在黑夜中拉出一道銀輝，在這拉長的視野中，黑發少女清楚看到，砸到地上的鬼緩緩抬起手肘，做出一個明顯曲起的動作。
它想撐起來。
她知道。
但它速度太慢，慢到仿佛是場0.5倍速的電影，不，0.1倍速……
花田千夏有點心不在焉地想，身體卻沒有半點怠慢，對准鬼的後腦勺，高高抬起膝蓋，蓄力。
照這個力道，她能直接砸碎對方的後腦勺。
只是聽說鬼的恢復能力很快。
那她還得……
忽然，一道冰冷的目光破空而來。
花田千夏腰身猛地一扭。
原本衝著少女鬼後腦勺去的膝蓋，就這麼徑直觸到一道衝出的身影。但她沒想到，對方動作這麼靈活，竟然反手抓住她的膝蓋。
花田千夏下意識運轉靈力。
但緊接著，噗嗤一聲輕響，振聾發聵。
花田千夏瞳孔微縮。
衝到面前的「鬼」有著一張與人類無異的臉，潔白的皮膚，正常的牙齒，殷紅的唇，以及眼角下那顆在月色下散發猩紅氣息的小痣。
只除了那布滿整個眼眶的黑瞳。
冰冷清醒的。
黑瞳。
花田千夏勾起另一只腳，狠狠朝鬼的身上蹬去。對方似乎知道她想做什麼，更無心戀戰，在她踹過去時，非常直接干脆地放開手。
花田千夏一腳蹬在它肩上。
巨大的相互力讓她整個人都往後衝去。
對方也在借力。
這個意識讓花田千夏沉下臉。
她蓄力朝後一個翻身，雙手撐住地面，十指扣住身下的絨雪停下衝勢，揚起頭的同時，深吸了一口氣。
瞬間，世間慢了下去。
一切都仿佛受邀般在花田千夏眸中放大。
她看到雪像透明的六角形花朵一樣精美，看到塵土像找不到規則的多邊形一樣奇形怪狀，看到黑瞳鬼回過頭時在空中飛揚的發絲，以及那皺起的、看起來驚疑不安的雙眉。
空間扭曲一瞬。
轟的一聲！
再看，花田千夏已經踩在第一只鬼，或者說，神門千裡背上。她一邊面無表情壓斷她的背脊，一邊注視著面前仿佛融於黑暗的房屋。
而後，少女朝右轉身，飛快出手。
啪！驟然出現在右側的黑瞳鬼像是徑直撞上□□的獵物，在一聲無意義的嚎叫中，被抓著頭發狠狠砸向地面。
嘭！！！
雪砂飛濺，衝到花田千夏臉上、身上，地面以黑瞳鬼的頭顱中心開始龜裂，隱藏在松軟潔白的雪後，發出哢嚓的聲音。
「你不會以為……」花田千夏手臂上青筋浮現，一邊死死抓住黑瞳鬼的腦袋將她往地裡按，一邊用另一只腳繼續壓斷千裡鬼長好的背脊骨，「我會在同一個招數裡，栽兩次吧？」
這兩只鬼不是她的對手。
花田千夏很清楚。
但有點麻煩的是，她沒有殺鬼的工具。
日輪刀、血清、紫藤花毒素……
陽光。
花田千夏看了眼腳下不斷掙扎的神門千裡，又看了看自己手下看似安靜的神門萬裡，嘆氣。
「看來我們得玩一個晚上了。」
*
有些鬼，是有自我意識的。
據說是得到的鬼王的血越多，或者說吃的人越多，就會慢慢能夠說話。之後更是會跟人類一樣，有自我意識，且開始思考。
花田千夏猛地偏頭。
她視線微垂，看著自己飄揚的發絲被割斷在一個鋒利甲片下，抬手。
格擋、折腕、擒臂、橫踢，還得應付從旁邊衝上來搗亂的神門千裡。花田千夏看著眼前已經出了層薄汗在腦門的黑瞳鬼，或者說，神門萬裡，已經不知道是否要繼續下去。
很顯然，擁有健康的身體後。
神門萬裡的學習能力完全發揮了出來。
一個回合，又一個回合，神門萬裡將她為擒住她們所用的招數，原封不動地照學回去，原封不動地用回在她身上。破解後就再學破解的招數，再用。
但凡有一個旁觀者，都不會覺得這是場廝殺。
根本就是在純純喂招嘛。
唰！
嘭！
啪！
三個聲音交纏響起，聽起來像是交響樂開端。
撲上來的神門千裡再次被踹出去，衝著花田千夏門面去的利爪也再次被抓住。
但是這次，花田千夏沒有放手。
她穩穩扣住對方一只手冰涼的腕部，眼疾手快扯住另一只，接著高高抬腿。
看准神門萬裡一邊肩膀，花田千夏手腳同時用力，狠蹬上去的同時，雙手往反方向一拉。
哢嚓一聲的骨斷脆響，被隱藏在神門萬裡痛苦萬分的嚎叫中。
花田千夏放開雙手。
她輕輕喘氣，看著神門萬裡倒在地上。
想了想，抬腳。
又是一道清脆的骨斷聲。
神門萬裡已經痛得哼不出來了。
但花田千夏知道，她也只是痛而已。
鬼的復原能力很強，所以她得趁神門萬裡恢復之前，先把另一個搞定。
這麼想著，黑發少女轉過身。
也就在這時：「……」
她頓住，有那麼一瞬間，並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聽。
不過停止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花田千夏收斂心神，像是沒聽到從身後傳來的又一句「不要」，從那些斷瓦殘垣中翻出還在恢復的神門千裡。
「不、不要，好不容易……」
花田千夏全當沒聽到。
她垂著眸，一言不發地拖著企圖反抗、又被她弄斷雙手雙腳的神門千裡，來到一根從裡屋倒出的木柱前。
木柱連著地基，原本是支撐著房屋的存在。
看橫截面，大概有成年男人的拳頭那麼大。
花田千夏將神門千裡的身體放到上面。
「不要——！」
強烈的悲傷情緒在花田千夏心中炸開，她眼睫微顫，卻仍堅持，一手按住神門千裡的肩頸，另一手按在她的腹部，緩緩使力。
噗嗤的一道聲響。
被染紅的木柱逐漸出現在花田千夏眼前。
透過神門千裡的身體，她的心髒。
而她還在不斷掙扎。
有血沫因為她的動作濺出來，部分灑到旁邊，但更多的是飛到花田千夏身上。
她想她的臉應該也沾了不少。
花田千夏呼出一口氣，直起身。
她看著神門千裡，對方還在不斷掙扎，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憤怒與仇恨，像極她才是那個殺死神門全家的凶手。
粗大的木柱從她的身體貫穿而過，而花田千夏挑選的角度足夠刁鑽，剛好是她沒辦法擺脫的姿勢。
做完這一切，她走向沉默的神門萬裡。
花田千夏歪頭，看了看，接著抬腳。
這次她沒有不發一言就踩上去，而是停在半路，客客氣氣地、冷血地對同樣憤恨的神門萬裡開口：「在日出之前，我會不斷踩斷你身上所有的骨頭。這可能會有點痛，你稍微忍忍。」
神門萬裡也正如她所想的那般。
聲都沒哼一句。
就是額頭上的冷汗飆得有點恐怖。
花田千夏不記得食人鬼有沒有痛感。
但是看這對雙胞胎的反應，有神志的鬼，應該比沒有神志的鬼對痛感更敏感。
接著，她一屁股坐在神門萬裡旁邊。
長時間地保持全集中呼吸，她的肺部現在火辣辣的。但是她不敢停下，因為……
靈力在這裡沒有用。
所以未來的自己才讓她保持常中的練習啊。
花田千夏想著，動了動自己的膝蓋。
還好，除了有點痛，有點麻。
但她估計自己一旦停下全集中呼吸，褲子底下那幾個血窟窿肯定會往外飆血。
畢竟全集中呼吸就是用氧氣擠壓血液空間，現在雙方因為她而達到了一個詭異平衡。如果現在打破這個平衡，她不得直接就地倒下？
花田千夏想著，忽然伸手。
干脆利落地再次按碎神門萬裡剛接上的肩骨。
然後眼一抬，就看到神門萬裡的眼神。
她很難說明對方這個眼神代表著什麼，憤怒有點，仇恨有點，不甘也有。
但這些裡面，唯獨沒有悲傷。
很像神門千裡把她當殺父仇人一樣。
「你在氣什麼啊？」
不知道為什麼，花田千夏開口了。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滿：「氣我把你妹妹釘起來？還是氣你自己打不過我，沒辦法帶你妹妹離開？」
神門萬裡頭一撇，不說話。
花田千夏來勁了。
「你剛才說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什麼？」黑發少女伸直雙腿，雙手撐到身後，抬頭看向萬裡無雲的黑夜，「好不容易擁有健康的身體？好不容易能不臥病在床？」
「可得到健康的代價，是失去理智手刃自己所有的親人。」花田千夏聲音漸低，「這是你願意的嗎？」
神門萬裡依舊沒有說話。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氣，成了一團只能癱在地上的肉塊。
不聲不響，無動於衷。
以前的花田千夏，才不會在意自己能不能得到回答。她不是那種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類型，因為她很理解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她想知道。
想從神門萬裡口中得到答案。
於是花田千夏直起身體：「干嘛不理我？我們說說話吧？距離太陽升起還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然我多無聊啊。」
「嗨？嗨嗨？吶？~」
「理理我嘛，理理我啦——」
「……殺了我。」
又是哢嚓一聲響。
花田千夏收回手，看著因為疼痛而咬牙的神門萬裡：「我也想啊。」
她嘆氣：「但是我沒有能殺掉你的工具誒。」
「那就滾開！」
「吼？」
花田千夏眉頭一揚：「我走開，給你充足的時間自愈，然後你再用從我身上學到的東西繼續攻擊我？或者打算趁我不備，救走你妹妹？」
「如果你是我，你願意嗎？」
「……」
「你說你，怎麼這麼強呢。」
花田千夏開始諄諄誘導：「你看，你一打不過我，二又不可能帶著妹妹一起逃走。你一個人還好說，但現在多了一個她，她還對血液和人肉有著強烈渴望。」
神門萬裡忽然打斷她：「你怎麼知道。」
花田千夏頓住：「啊？」
「你怎麼知道我…們對人肉有渴望？」
「我不單知道，我還知道你一個小時前，最多不超過兩個小時，狀態和你妹妹現在的，一模一樣。」
花田千夏指了指雪面上那些血液：「區別僅在於你攝入人肉後，逐漸恢復神志，而你妹妹做不到。」
神門萬裡：「……為什麼。」
「先來後到啊。要我回答你可以，但是你也得先回答我的。」
「而且，我是真的真的很想知道。」少女雙眸垂落，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神門萬裡臉上，「如果早知道你們會因為失去理智殺死全家人——」
「不會。」
花田千夏一愣。
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干脆地得到答案，盯著神門萬裡，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可是你看起來不是……」
「你不是我，你又知道？」
神門萬裡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轉過來打斷她：「好了，我回答了你，你是不是也應該回答我？」
語氣聽起來有點緊張。
花田千夏看了她好一會兒。
直到神門萬裡皺起眉，不耐煩地問她看什麼看時，她才重新出聲。
「因為你妹妹無法從中獲取力量，你可以。」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妹妹天生比你弱。」
花田千夏再次伸手，手心撐著神門萬裡愈合好的肋骨上方，慢慢往下壓的同時，說：「你們成為了食人鬼。而食人鬼是可以通過進食人肉，從人血中獲取營養的一個物種。你能夠恢復神智，就是攝取到了足夠的營養，你的身體能夠轉換、容納，但你妹妹不行。」
哢嚓、哢嚓。
神門萬裡逐漸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的額頭再度飆出虛汗，但盯住花田千夏的黑瞳卻深得嚇人：「……食人鬼？」
「是哦，是你們這個物種的統稱。」
花田千夏按斷了手掌下的肋骨後，想了想：「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干嘛。」
「因為我想問你第二個問題。」
神門萬裡明顯想問什麼。
但她好像喪失了思考與語言能力，只是長久地盯著花田千夏，依舊沉浸在自己得到的消息裡。
被盯的那人絲毫不介意。
「那我先問咯。為什麼不會？」
「……什麼不會？」
「為什麼不會想成為鬼？」花田千夏認真地與她對視，「你也應該已經體會到，成為鬼，對你、對你妹妹來說，是益處大於害處的事情。」
「……你有家人嗎？」
花田千夏張嘴想說什麼，但卡殼了。
她當然有家人。
還是很親、很愛的家人。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句反問，她好像給弄懵了。穿越過來這麼久，第一次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不，也不完全是空白。
至少它還在不斷回放著剛才的問題和答案。
-為什麼不想成為鬼？
-你有家人嗎？
這個瞬間，花田千夏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跳梁小醜。她的認真、她的疑問，一切都看起來如此可笑。
因為不想傷害家人，所以如果早知道自己會失去理智，就絕對不會成為鬼。
多麼簡單的答案。
「你知道嗎？」花田千夏突然開口。
「什麼。」神門萬裡皺眉。
「如果你們今天晚上遇到的不是我，你現在也許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花田千夏說。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們成功逃走了，以後你們會逐漸忘記身為人類的記憶。」花田千夏看著她，「一路上吃的血肉越多，就忘得越快。而且到時候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比你想像得廣闊美好。比起體質羸弱被迫待在家中，你會更開心自己擁有了健康的身體。」
神門萬裡：「……你在說什麼？」
花田千夏：「我在說，不用這麼肯定自己的回答。」
她垂下頭，余光突然注意到從臉側落下的碎發，曲指撩起：「因為你並不知道……」花田千夏慢慢說，「你以後如果能想起來，會不會還是這個答案。」
歲月長久，別說鬼會淡忘自己曾經是人類的記憶，就連人，也會逐漸淡忘自己原本的樣子。
有思想的生物，都是會變的。
而可怕的是，這看似是個人的選擇，但其實全是命運給每個人都規劃好的路。
你的想法真的是你的想法嗎？
你的認知真的是你的認知嗎？
會不會都不是，因為那只是命運用來迷惑你的東西。
你是誰？你會成為一個怎樣的自己？
你成為的自己，真的是你想成為的嗎？
而命運讓她經歷完一切，又在她最迷茫、最空白的這個時候，將一對雙胞胎、並且情感深厚的食人鬼擺到她面前，又想做什麼呢？
它到底想告訴她什麼？
花田千夏想著，伸手，一拳頭，再次砸碎神門萬裡的小腿骨。
「！！！」
她收回手，看著神門萬裡，絲毫沒有聊完天那種輕松愉快的感覺。
大腦被擠進了太多太可怕的問題。
嘈雜、混亂、聒噪，每個問題都好像在嘲笑她不自量力。她的確沒有思考問題的智商，因為就好像是命運對她的彌補一樣，從小到大，總會安排一些很好的人進駐到她生活。照顧她，關心她，愛她。
然後又會在她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讓這些人，朝她能夠接受的方向、或者說是她「這個人」會做出選擇的方向，引領她、引導她。
「那我不在乎。」
「……什麼？」花田千夏愣住。
「我說，我不在乎我以後是什麼答案。」神門萬裡說。
她眼睛垂著，可能是因為打碎重組的次數太多，眼角那顆血紅的小痣此時暗淡不少：「我本來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所以對於僥幸逃出去後我怎麼想，我不在乎，之前就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了。所以至少現在、這一刻、當下，我能夠非常肯定地回答你——」
她的聲音哽咽了，還有些咬牙切齒。
「如果早知如此，我們、我和千裡，絕對不會喝下那管據說會讓我們身體健康的血。」
如果我知道，我們會因為克制不住而發狂殺死所有人；如果我知道，我們會招來像你這樣的存在而最終難逃一死；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我妹妹，我最愛漂亮的妹妹，會變成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並完全失去理智，殺死對她最好的家人。
我們。絕對絕對。
不會喝下那管血。
——而這，僅僅只是從現在的我們出發的答案。
*
神門萬裡從小就知道。
自己一定會死。
隱藏在明媚叫喚下黯然傷神的父母；角落裡投以惋惜注視和竊竊私語的佣人；以及每到換季就會發生強烈反應、幾乎要去掉半條命的身體；長久飄散在屋子上空的藥味和入口後，澀到差點無法吞下的藥……
她們一定會死的。
神門萬裡如此肯定。
世界萬物都會成為她們病重的毒藥。
風是撕心裂肺的咳嗽；露水是涕泗橫流的風寒；冰雪和陽光，則化為持久不下的高燒，企圖剝奪她們脆弱的生命。
可即便如此。
也沒有阻擋它們飄落到妹妹千裡的臉上。
神門萬裡有時候想不通，為什麼明明是雙胞胎，她妹妹會這麼活潑好動。
她喜歡看書，妹妹不喜歡。
她喜歡畫畫，妹妹也不喜歡。
她喜歡和父親下圍棋，妹妹只會直接撲倒在棋盤上呼呼大睡。
明明兩人體質相同，可就算如此，妹妹也要拖著一幅病懨懨的身體，像只快樂的花蝴蝶那樣，奔向陽光。
然後在一個時辰內被曬成高燒地躺回來。
這之中更氣的是。
她一曬到發燒，父母就會將她們兩個隔開。
而每次這樣隔開，少則就是半個月。
隔開時間最長的一次，神門萬裡足足兩個月沒有見著自己妹妹，弄得她擔憂得吃不好睡不著，最後也成功地把自己累到病倒。
終於有一次，神門萬裡受不了了。
她攔在又想偷偷溜出去曬太陽的千裡，神色嚴肅地說：「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為什麼不好好待在房間裡？」
千裡一手提著裙擺，另一手抓著一個小風車，聞言歪了歪頭。
似乎很不理解的樣子。
神門萬裡眉頭皺得緊緊的：「等下曬了太陽又發燒。」
千裡似乎終於回過神來：「不會的。」
她露出一個巨大的、燦爛的笑容：「我上次是大中午出去曬，才發燒了，這次太陽都快下山了，我絕對不會再病倒的~」
「……總之不行。」
神門萬裡不肯讓步：「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父親母親——」
「可是父親母親也很開心哦。」
「——什麼？」
「我偷偷看到的~」千裡笑彎眉，看起來像只偷腥成功的貓，「他們有在偷偷看我玩蝴蝶！一邊看，一邊在笑呢。」
神門萬裡不信。
她看到的父母親總是愁容滿面。
哪怕是笑著喊她們，眉頭也是緊鎖的。
他們是愁苦的，是憂悶的。
因為她們的身體。
她何時見過他們……
「那你跟我去玩一次。」千裡走上前幾步，將風車塞她手裡，「到時候你就假裝沒注意他們，然後你就看，他們是不是在笑？」
——是在笑。
還是那種驚喜的、歡樂的。
帶著滿足又欣慰的，含著眼淚的……
笑。
*
「在那之後，我忽然覺得，死算什麼。」
神門萬裡聲音輕輕的：「誰都會死，而我和妹妹，只不過可能比其他人去世的時間早了那麼一點而已。」
她看著一動不動的花田千夏，慢慢活動自己悄然長好的手骨和腳骨。
「然後又想，會生病，又如何？」
神門萬裡一邊說，一邊慢慢曲起膝蓋。
她牢牢注視沉浸在故事的黑發少女，語氣放緩：「那些不過是未來發生的事，一年是未來，一個月是未來，那麼誰又能說，一小時不是未來，一分鐘……不是未來。」
狡猾的黑瞳鬼已經悄悄坐直了身。
「一分鐘之後才發生的事，為什麼在一分鐘之前就開始擔心？和已經發生的事再去自我詢問，推翻當初的選擇一樣，徒增愁慮罷了。」
花田千夏愣愣地看著眼前放大的臉，以及對方嘴角漸漸翹起的弧度。
「活在當下，只注視身邊人，只看重身邊人。」
神門萬裡慢慢張開嘴，露出尖銳的牙與猩紅的舌尖：「未來會發生什麼，我會變成什麼樣，我不在乎。只有此時此刻在身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而為了能讓她開心……」
「我什麼都能做。」
唰！！！
一道突兀的流光破開黑暗，裹挾著強勁渾厚的冷風，徑直穿透黑瞳鬼的脖頸。
花田千夏聞到一股淡淡的檸檬香。
她掀起眼皮，看向衝到她們旁邊的少年。
風灌入了他的羽織，獵獵的響聲不絕於耳。一頭亞麻色的頭發也被完全掀到腦後，露出一張清俊又冷淡的臉。
一段時間不見，他好像又長大不少。
或者說，又成熟了不少。
月色下，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眸並沒有看向她，而是牢牢盯著被他一刀釘在原地的鬼，握著刀柄的雙手用力一個扭轉。
花田千夏聽到了血肉被割斷的聲音。
她看過去，看到了神門萬裡剩下半截的身軀，失去所有力量，直接軟倒在地上。
下一秒，一道冷光擦著她頭頂而過。
花田千夏聽到噌的一聲響，然後是刀沒入□□、以及釘到木樁裡會發出的聲音。
仿佛心有所感，她再次抬眼。
對上少年同步落下的紫色瞳眸。
它們還是她記憶中那麼澄澈透亮，亮到她只能看到自己迅速放大的身影。
花田千夏張開手，緊緊反抱住狗卷棘。
只看重身邊人……嗎。
-fin-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完！結！啦！~
沒想到最後一章會這麼難產。
寫到3k字的時候，我看著那個結尾，心想不行。
這樣子發出來，就跟拉屎沒拉干淨，可能身為讀者的你們沒多大感覺，但我好難受！
於是我心一橫，想著結尾我最多也就三天能寫完，就放了公告。
結果誰想到，寫結局的時候，腦子總是會不斷蹦出來新的東西，而且中間怎麼寫都不滿意，總是會返回去修改，結果就是弄著弄著就弄到現在才發結局，這裡實在是抱歉（鞠躬
最後就是為什麼在這裡完結。
因為後面的劇情其實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就是他們在鬼滅裡當了一段時間獵鬼人，然後大家就按照炭治郎的年齡自行推推他們待了幾年吧（喂
然後是為什麼時政一直沒來接他們？
因為地點出了錯（望天
這些內容沒放進正文是因為正文到這裡，已經是個完整的圓，再往下寫就有點，多余的感覺？（撓頭）
這樣吧，如果大家對這部分感興趣，我寫個番外解釋解釋？
-
說完上面的，來說說剛開這篇文的時候。
剛開始，其實有一段艱難期。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寫，距離上一本（對，就是那本原創）到這一本，其實有整整一年沒動筆。
所以這本，我原定的是寫篇輕松的、咒回校園文。
說穿了，就是來復健的，根本沒想到會直衝40w字。
當初想得好好的，頂多就是30w！最多不超過32、33w！
真的是一切都想當初。
不過幸運的是，自我感覺，是呈現了一篇足夠完整的文給大家。
如果說我對這篇文滿意的地方在哪……
好像沒有滿意的（苦笑
你說它是篇感情流吧，也不是；你說它是篇劇情流吧，它也不算。
最後我冥思苦想，決定給它定位成」成長流「。
還是巨巨巨慢熱的成長流。
說實話寫的過程挺痛苦的。
因為我在復健，然後又是第一次嘗試新的結構模式，但事實證明，不寫大綱的結構模式根本把握不好行文節奏！這真的是這篇文最大最大的缺點了，下本要改（是的，我要開始寫大綱了。
-
至於對於本文的其他部分（我指的就是正文部分），我就不多說了。
反正都已經在文裡。
如果還有什麼想問的，可以評論告訴我，我在評論區給大家解答（當然這也只能說明我寫東西失敗，沒關系，失敗是成功之母！順便也讓我反思一下哪裡不足，下本好改進呀）
-
以及對下本感興趣，可以爬專欄裡去收收，就是那本骨子哥的《弟弟去高專後變得不對勁了》。
順便收了文，能不能也點點作者收藏呀（對手指
小撲街作收飢餓嗚嗚嗚！
另外如果對村哥、還有我們的大教父綱吉感興趣的，也可以看看專欄其他兩本衍生，《聽說幸村部長喜歡我》和《停止喜歡沢田同學後》。
村哥的可能會改文案，但核心梗不變哈~
-
真的說了好多哦。
那最後就表白一下大家！
謝謝你們一直追到這裡，也謝謝各位在評論區裡對我的安慰和關心，寫文真的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大家因為文章聚集在一起，因為同樣的喜歡聚集在一起，能遇到你們，我真的很開心~
所以這章留評的孩子我都來發個紅包吧，時間就一直持續到下周四零點好了~
就當給你們的回饋。
這次就不搞抽獎了，哈哈哈，其實我很好奇有沒有娃娃抽三次都沒抽中的……？
-
最後高亮：
有沒有想看的番外！點！給我狠狠點！
點贊最高的兩位開寫！（會不會沒人呀，好丟臉的，不管，丟臉我也要問！
第106章 【後日談】
-後日談
察覺到花田千夏蹤跡消失的第二天, 夜蛾正道就帶著五條悟，拜訪了柳生一家。
結果還沒等他們說明來意。
柳生海鬥：「是不是找不到夏夏了？」
夜蛾正道：「……是。」
柳生彩香坐在柳生海鬥旁邊，聞言眼睫微顫, 眼眶瞬間通紅。
夜蛾正道正想安慰，只是話還沒出口, 柳生彩香已經深吸一口氣：「我們會等她回來的。」
夜蛾正道再次張開嘴巴。
這次他還是沒能說話。
旁邊, 五條悟先開口了：「她告訴你們了。」
他用的是陳述句。
柳生彩香看向他，慢慢地點頭。
她到底還是擔憂的, 點頭不過一半, 眼淚再次下來了。
柳生海鬥抱住自己的妻子, 一邊慢慢撫摸她的手臂，一邊輕聲解釋：「平安夜那天，夏夏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們了。」
他頓住, 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夜蛾正道和五條悟准備離開時，遇上了剛好回來的柳生比呂士和柳生麻衣。
外面正在下小雪, 兄妹倆的頭發和肩上都沾了薄薄的一層白雪。
看著是一路淋著雪回來的。
五條悟看了眼拿在兄妹兩手裡的長柄傘，打了個招呼：「喲~」
柳生比呂士微微鞠躬：「請慢走。」
而站在他旁邊, 柳生麻衣似乎想說什麼, 但最後，她也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也慢慢鞠了個躬：「請慢走。」
只有那顫抖的尾音暴露了一點心思。
她直起身，下垂的眼尾暈著點點猩紅。
「呼——」
下雪的天際像一張展開的、沒有皺褶的灰色卡紙, 五條悟走在離夜蛾正道幾步遠的距離，雙手抱著後腦勺：「校長~你說, 他們要多久才能找到小夏和棘啊？」
夜蛾正道回答：「不知道。」
五條悟拖著長音「唔」了一聲, 突然嘿嘿一笑。
「你說, 我們再去找彭格列，借一下他們小孩兒的那個十年火箭筒，直接去十年後找夏夏問個答案回來……」
「悟。」
「知道啦知道啦！」
五條悟大聲回答，一雙皮鞋將地面踩得啪啪響：「那不去找彭格列，就去找時政局咯。」
這次，夜蛾正道倒沒有制止。
而是沉默了會兒，問：「需要正式文件嗎？」
「最好一周一封啦。」
「……」
五條悟咧開嘴，只是從語氣和聲音判斷的話，沒有任何問題：「放心，我絕對不會拿著信，就炸掉他們大樓的~」
*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
或者說，在一天天消失。
所有人都說，尋找與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
睜眼閉眼，工作學習。每個人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將所有白天能利用起來的時間都排得滿滿當當，從棉衣到春裝，再到夏裝。
最後在睡到床上後，才允許思想開會兒小差。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柳生比呂士按滅手機，看著場內正在囂張放話的一年級生。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大腦總是在本該「安靜」的時候，想到花田千夏。
花田千夏失蹤了多久？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
還是三個月，四個月。
柳生比呂士自然不會忘記具體時間。
只是他也已經疲於糾纏對方失蹤了多久，或許，這個時間得等本人回來之後，再好好細數給她聽，才更有意義。
然後，他就聽到了切原赤也那熟悉的。
「哈，打敗我？——」
舉著球拍、已經升上二年級、最近正在進行下任部長考察的海帶頭少年，滿臉意氣風發地回應起挑釁：「沒被三巨頭輪過的小菜鳥，都有膽子到老子面前來叫囂了哈？」
柳生比呂士：「……」
仁王雅治：「puri。」
傑克桑原：「赤也這語氣，哎，就。」
丸井文太吹破泡泡糖：「實在難評。」
他們確定，但凡三巨頭其中一人在這裡，明天，他們這位小學弟都會見不著日出的太陽。
嗯？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
就是因為清楚下場，才特地挑他們不在的時候說？
那還是有進步的。
柳生比呂士扯了扯嘴角。
所以當幸村精市帶著真田和柳從東京抽完簽回來，正准備就這次關東大賽的抽簽結果，召集全員開個正選會時，就聽到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將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到一半的切原赤也：「嗯？不是，你們這添油加——」
幸村精市開口，興致勃勃，勃勃興致，一句話就說得切原赤也臉色都綠了：「喲，赤也都把我們當勛章了？」
至於後續如何，柳生比呂士表示，都只是些老生常談的事情罷了。
並沒有什麼特別。
哪怕這場關東大賽是他們能夠聚在一起的、倒數第二場大賽；哪怕再過半年，他們這些陪伴了六年的隊友就要奔赴東西，散在全國各地；哪怕他們一起走在回家路上，望著日落西山在天際邊緣暈開一片橙黃的色彩。
「明天見。」
「明天見。」
柳生比呂士朝最後分開的幸村點了點頭。
後者也微笑著朝他揮了揮手，才轉身離開。
柳生比呂士沒有動。
他看著幸村精市朝橙黃邊界走去，心想。
看啊，沒有什麼特別的。
路上的水果店阿姨招呼著他買水果，說這個月的西瓜和葡萄很甜；拉面館往外飄出陣陣香味，還有隱隱約約的熱鬧聲音；再往裡走一點的住宅區，他看到鄰居的鄰居家牽著自己家有半人大的金毛，慢悠悠地走在路旁邊。
一切都這麼稀松平常。
沒什麼特別……
柳生比呂士慢慢停下。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因為太想念，所以才產生的幻覺；或者撞上了所謂的逢魔時刻，所以才看到了自己——他們，日思夜想的那個少女。
直到少女轉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柳生比呂士張了張嘴。
然後他邁開步子。
步伐剛開始很小，很緩慢。然後慢慢變大，變急，最後幾乎是一步並三步地跨到少女面前。
明明只有幾十米不到的距離，他卻像做了十幾組往返跑般，空氣從收縮到極致的呼吸道進出，帶得胸口微微起伏，心緒不寧。
他垂眼，望進她通紅的眼眶，小心詢問。
「怎麼了……」
「哥哥……」
少女看著他，笑著哭了：「我們贏了。」[1]
作者有話要說：
[1]指鬼滅
第107章 【唯一的番外】
接到電話時, 已經凌晨一點。
花田千夏迷迷糊糊從被窩裡伸出手，去夠放在床頭櫃震天響的手機。
這是她這些年來睡覺的習慣。
將手機的鈴聲盡可能開到最大。
然後第二個習慣就是，哪怕自己本身還沒有睡醒, 但傳出去的聲音依舊的冷靜的、清醒的：「這裡是花田千夏，請問有什麼事？」
那邊的聲音很嘈雜, 但依稀能夠分辨出是誰的。
「花田術師。」是伊地知, 「是禪院真希一級咒術師。」
花田千夏再次閉上的眼睛睜了開來。
「怎麼回事？」
她問，並一把掀開被子坐起來。
迷糊不再, 女人赤著雙腳踩到冰冷的地板上, 一邊打開手機免提放到一邊, 一邊拉開衣櫃，從裡面翻出一套黑色西裝。
而後微頓，神使鬼差地, 看向衣櫃裡的黑色吊帶裙。
「前天晚上十點左右，我們監測到東京都聖寶利亞小學出現一級咒靈的氣息，於是便派遣禪院真希一級咒術師前往調查。但是後來……」
花田千夏將黑色吊帶裙連同衣架一起, 砸到床上。
然後彎下腰，去找衣櫃深處的長襪。
拿出襪子瞬間, 她微微停住。
足夠寂靜的空間裡, 伊地知對任務的彙報聲依舊如流水般在潺潺回蕩，而花田千夏則站在打開的衣櫃前, 停止了所有動作。
她慢慢地直起身。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花田術師？」
「嗯。」
花田千夏走到落地窗旁。
伸出手指，輕輕勾起窗簾邊緣, 往外看去：「還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嗎？」
窗外正好是深夜，星星在天上閃爍, 像一顆顆正在注視著地球的眼睛。
花田千夏視線回落, 在看到自己倒映在窗戶玻璃上的影子時, 也終於找到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
那是……
水汽。
一團肉眼可見的、凝聚在玻璃窗戶上的水汽。
花田千夏慢慢眯起眼。
有人曾經站在這裡，站得離落地窗很近，幾乎整個人都貼在窗上。雙眼透過窗簾的縫隙注視房中，也不知道看到什麼，呼吸急促火熱，以致於嘆出的水汽就這樣被夜間冰冷的玻璃捕獲。
……有人在看她。
或者說，在偷窺她。
而且，是個男人。
*
整個拯救的過程出奇的快。
聽伊地知的彙報，她還以為會很艱難。
花田千夏找到真希的時候，這個女人正盤著腿坐在地上，撐著下巴，一幅等待已久的昏昏欲睡樣。
不。是已經睡著了。
花田千夏抽抽嘴角。
「喂喂。」她走過去，用腳踢了踢她。
真希張開眼，看了過來。
那個瞬間，花田千夏很難形容這是個什麼眼神。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一種……
好吧，形容不出來。
反正很復雜。
花田千夏被看得莫名其妙，下一句話就這麼卡在喉嚨裡，最後只能沉默地與真希四目相對。
最後是真希先回過神來。
「來了？」
「我已經在你面前站了大概兩分鐘。」
某種塵埃落定的熟悉感在花田千夏心中蕩開，她松了口氣，一邊伸出手去，一邊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你剛才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真希啪的一聲抓住她的手，站起來。
就是那樣子看我啊。花田千夏看著真希低頭整理衣服，嘴唇挪動兩下：「沒什麼。」
真希抬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帳已經消失，清晨的陽光破開陰黑天際灑進校園內，照在黑長發女人的身上。她雙手背在身後，眉目低垂，畫面起來恬靜又美好。
禪院真希看著看著，突然問。
「怎麼了嗎？」
「嗯？」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
「啊……沒有啊。」
花田千夏抬手，卷動發尾，潔白的、纖細的指尖在純黑的海洋裡若隱若現，像是在奮力掙脫幽深的束縛：「不是什麼大事。」
真希：「那就是遇到事了啊。」
花田千夏：「問題不大，我能揪出那個人。」
真希：「告訴棘了嗎？」
花田千夏：「還沒有。」
她頓住，失笑，看向皺起眉、表露出明顯不贊同的真希：「拜托。」女人這麼說著，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消失，「我又不是十年前那個，剛接觸咒術界的我……」
她們同時停下腳步。
花田千夏看著真希，說：「真希。」
「說。」
「我被人偷窺了。」
兩個女人四目相對，再次同時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禪院真希突然「哈」了一聲。
「什麼時候發現的？」
「凌晨一點左右，接到伊地知的救援電話後。」
「凌晨……」
「怎麼了？」
「沒什麼。殘穢呢？」
「出來得太急，還沒有辨認。」
綠色短發的女人眉毛微揚，然後，一錘定音：「走，去你們家看看。」
*
花田千夏大學畢業後，就和狗卷棘結了婚，然後十分順理成章的，住在了一起。
不過因為狗卷棘最近出差，所以現在房子裡只剩下花田千夏一個人。
但是，怎麼說呢。
明明是這樣的。
「你確定，棘沒回來？」
「沒有。」
花田千夏雙手環胸，靠在自己臥室外面的玻璃窗戶邊緣，垂著眼與抬頭看過來的真希對視。
她感到自己的胃部在整個往下沉。
那是一種扭曲又奇怪的驚慌。
花田千夏抿了抿唇，垂下眼。
刺入眼眸的丁點深色殘穢看起來是如此熟悉，花田千夏、乃至禪院真希都與這個殘穢的主人朝夕相處了十幾年，自然不可能認錯。
可是怎麼可能？
狗卷棘明明正遠在馬來西亞做任務。
而且他也沒那麼無聊，回來了不直接進屋，而是大半夜的站在外面跟她玩什麼……
偷窺游戲？
花田千夏不認為這是狗卷棘會干的事。
她的思緒被站起的真希拉了回來。
「我先回去了。」
「嗯？」
花田千夏愣住：「你不管啦？」
真希：「管什麼？這個？」
花田千夏想點頭，但看著真希的表情，又有點不確定起來。
她本來以為，對方是想要幫她解決問題才來的，但是現在，她覺得對方可能更像是想要來確認問題。
而確認的這個問題……
絕對不是說她是不是被偷窺這麼簡單。
「真希。」
花田千夏問：「你這次任務，發生了什麼事。」
「那就可能得去到總部才能說了。」
*
平行世界是存在的。
而在這個前提下，多元宇宙也是真的。
花田千夏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眉頭在真希說出那句「我在另一個世界全身重度燒傷，狗卷棘也失去了一條胳膊」開始，就再也沒有松開過。
任務裡，無意間打破世界壁，穿梭到另一個世界的禪院真希，則還在講述：「其實本質上，那個世界所遭遇的大事件，和我們這邊的差不了多少。」
她微頓，「只是這些事件，都因為一個人，有了不太一致的發展。」
花田千夏垂著眼。
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於是，她接著開了口：
「我。」
花田千夏語氣淡淡：「我是變數。」
真希默了下：「對。」
「只是目前還未知，有你和沒有你的具體區別在哪，但至少……」難得聽見真希這麼猶豫的語氣，「這個世界的我沒有被燒成重傷；狗卷棘也沒有斷掉一條手臂。」
那大概我會直接發瘋。
花田千夏出神地想。
「不過目前能夠確定，雖然咒靈已經被祓除，時空的裂縫應該還沒有修補過來。」真希的語氣重新堅定，「而且從裂縫中過來的，大概率是那個世界的狗卷棘。但目前也只能確定有他，其他的尚未清楚。」
短時間內，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伊地知潔高書寫時，發出的沙沙聲。
直到——
「好。情況已經大致了解了。」
伊地知長舒一口氣，慢慢合上本子。
十年時間並沒有在這位輔助監督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只除了能從那漆黑的頭發上看到若隱若現的隱私：「那麼花田……我是說狗卷術師，需要申請特殊庇護嗎？」
這裡的特殊庇護，並不是指庇護她自己。
而是所有與她有密切關系的普通人。
雖然自從當她進入咒術界，就已經將這些人納入保護行列。但由於目前情況特殊，特殊庇護能夠提供的保護等級，是比普通保護要更高幾級的存在。
「需要。」
「我會安排三名二級術師前往。」
「麻煩你了，伊地知。」
「不客氣。」
離開辦公大廈的時候，花田千夏抬頭，看了眼一覽無遺的晴天，呼出一口氣。
胃部沉甸甸的，有一股又酸又澀的感覺在口腔蔓延，徘徊不去。
她吞咽了下，情況沒有好轉。
跟在旁邊的真希嘖道：「別干傻事。」
她輕而易舉地捕捉到她的情緒，即使沒有她的能力。
「我知道。」花田千夏低聲回應，「我只是、我只是忍不住在想，那個世界的我在干什麼？」
「這有什麼好想的。」
真希大力勾住她的肩膀：「這幾天住我那去？」
「你妹妹樂意？」
「……她會樂意的。」
花田千夏准確地抓住了這個停頓：「怎麼回事？」她偏頭，看向真希，盯著她臉上帶著些許陰霾的苦笑，一個猜想飛快從腦海中略過。
她放輕了呼吸。
而後，垂下眼。
「我還是不去打擾你們，有事我會電話你。」
「……嗯。」
*
花田千夏沒有直接回家。
她去了公共圖書館。
《隱藏的現實》、《宇宙的構造》、《真實世界的脈絡》、《優雅的宇宙》等等……花田千夏漫無目的地一本本掃過去，並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這些書能解決她的問題？
很顯然不能，她明明有更好的解決途徑。
那她現在在干嘛呢？
她也不知道。
花田千夏手指停在《穿越平行宇宙》上，不由露出苦笑。
她嘆出口氣，將書抽了出來。
找了個沒人的位置坐下，花田千夏剛翻開書，就聽到一句：「千夏？」
她一頓，抬頭：「哥？」
柳生比呂士正站在她跟前。
接著，兩人同時開口。
「你今天沒上班嗎？」
「今天沒任務嗎？」
「……x2」
花田千夏失笑，率先解釋：「我今天休假。」
柳生比呂士也笑著道：「我也是。」他頓住，抬了抬手中抱著的一打醫學資料，「所以剛好來圖書館借點資料。」
「那…」花田千夏看了看對面的空位，「一起？」
柳生比呂士從善如流坐下：「好。」
正式開始看書前，柳生問道：「他下周回來嗎？」
「嗯，周三到。」
「那就是還有三天。」柳生比呂士尋思，「那下個周末一起來家裡吃個飯吧。」
「好。」說到這裡，花田千夏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麻衣是周五凌晨兩點的飛機，抵達東京機場是不是？」
「是。」
「到時候我去接她。」
「那記得跟爸媽說一聲。」
「嗯吶。」
兩人一直在圖書館待到了中午11點。
期間，花田千夏的手機來了幾條信息，她看了眼，是順平和小惠，在群裡問她在哪，中午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恰好柳生比呂士下午要回醫院，於是花田千夏回了個好，順便發了個定位。離開時，將已經看完一半《穿越平行宇宙》放回到書架上。
「我以為你會借回去。」
「不了，看得我頭有點大。」
柳生比呂士被逗笑了：「那你還看。」
花田千夏煞有其事地嘆氣，也沒說原因，而是看向不遠處的樹蔭底下，站著的兩位高大男人。
他們也正齊齊地看著她。
花田千夏抬手，遠遠打了個招呼。
「哥，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吃飯？」
「不，我和人約好了。」
「哦~~~」
柳生比呂士被這蕩漾的尾音弄得忍不住笑，更別說一轉頭，就看到自家表妹一臉揶揄的表情，當即也不客氣，抬手就輕輕敲了下某人的後腦勺。
「快去。」
「哥，今年我能喝上喜酒嗎？」
「得看你未來嫂子的意願。」
花田千夏笑嘻嘻地比了個「OK」的手勢：「需要布置求婚現場的時候，盡管找我！」
柳生比呂士沉吟，點頭，答：「最遲不過一個月。」
花田千夏眉開眼笑且滿意地離開了。
而這份好心情，顯然也感染到吉野順平。
「前輩今天心情很好。」
她走到他們跟前時，他說。
「還可以吧。」花田千夏收斂道，「我們去哪裡吃飯？」
她一邊問，一邊伸手，在伏黑惠跟前打了個干脆利落的響指，示意他看向自己。
伏黑惠這才收回盯著圖書館的視線。
吉野順平也看過去：「惠的意思呢？」
伏黑惠垂眼看花田千夏：「你想吃什麼。」
「唔。」花田千夏想了想，「上次野薔薇向我推薦了一家自助餐廳，就在附近。我有點感興趣，不如就那家？」
「那家吃肉的自助餐廳？」
「對對，順平也知道？」
「啊。」回答的是伏黑惠，不過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無語，「人均六萬的自助料理。」
這表情和語氣，聽起來有故事哦。
花田千夏高高揚起眉。
然後，她在吉野順平帶笑、且不好意思的語氣中，知道了真相：「之前，嗯，五條老師請我們幾個在那邊吃過一次，不過最後是惠結的賬。」
花田千夏：「……我竟然不在！」
伏黑惠：「這裡的問題是你不在嗎？」
吉野順平失笑：「好了，那我們過去吧？現在從這裡走過去的話……」他抬頭，在望向頭頂蔚藍的天空之際，視線在圖書館停留片刻，「應該二十分鐘就能到。」
*
「那我們先走了，前輩。」
「嗯，任務順利。」
吃過午飯，時間已經去到一點。
剛才吃飯吃到一半，伏黑惠和吉野順平手機震動，分別接到了來自不同地區的任務派遣。
干他們這一行的就這樣。
沒有固定工資，沒有固定休息時間，也沒有固定的工作地點。
不過比起他們上學時期，現在已經好了很多。
至少規範很多，並且不再是一言堂。
畢竟這十年裡，無論是手底下羽翼逐漸豐滿的五條悟，還是背靠時之政府、逐漸找到自己想要干什麼的花田千夏，對上迂腐無能還傳統守舊的高層——那桌，可沒有一次是白掀的。
談著談著就故意用咒力壓制是常有的事。
不過鬧得再凶，花田千夏都沒有被判定成詛咒師。
誰讓咒術界就獨她一份的靈力呢~
掀桌大軍的另一名主要成員，五條悟這麼評價：「只要上面那群老頭子還需要夏夏的靈力，她永遠都能掌握獨屬於自己的主動權。」
不過能這麼成功地掀桌。
也不單純因為這兩點。
比如七海建人，就以新生力量，運用自己為數幾年的社畜經驗，加入到咒監會。並在短短幾年內坐到重要位置，給以五條悟為首的「改革派」提供堅定的後援支持。
最顯著的成果。
就是咒術師的陣亡數量在逐年減少。
並且越來越多的「野生」咒術師被發現，並納入高專統一學習管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
中午兩點半，花田千夏提著一大堆蛋糕和面包，雙手滿滿得從甜品店裡走出來。
正是太陽最毒的時候，火辣辣地掛在頭頂。
她眯起眼，思索了一秒要不要開車去高專，但轉念一想，還是決定坐公交然後走上山去。
反正這點體力她還是有的。
只是最近被狗卷棘嬌生慣養多了，逐漸忘記在東京這種地方，坐公交是要用來擠的。
而且她也忘記了，自己雙手還提著蛋糕。
正當她站在自動售票機前，猶豫要不要將蛋糕放下去掏口袋裡的公交卡時，一道存在感十足的氣息忽然靠了過來。
花田千夏停住。
她按下被熟悉又陌生感侵襲而汗毛豎起的感覺，安靜的任由身後的人在短暫的停頓後，將手伸向她的外套口袋。
「不在外套裡。」花田千夏提醒。
那只手的主人就這麼停住了。
接著，她聽到了對方一下子變得沉重的呼吸聲和吞咽聲——它太響了，並且燥熱不安。
花田千夏閉了閉眼。
「在裙子左邊，口袋有拉鏈。」
對方沒有絲毫猶豫。
貼著側腰而過的觸覺是如此明顯，這一刻，他的貪婪如此明顯，瞬間將花田千夏拉回發現他存在的那個夜間。
這讓她幾乎咬牙切齒：「夠了啊。」
結果回應她的，只有一聲輕笑。
瘋子……
公交車上今天人還挺多。
花田千夏大包小包地靠在公交車角落。
她沒有回頭，視線也小心地避開所有的鏡面反射物。身後，那不太妙的壓迫感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用自己足夠寬大的身軀，將其他人牢牢擋在外面。
這讓花田千夏想到狗卷棘。
嗯，對，她的狗卷棘。
這些年，如果碰到雙方都休假、並且是工作日的時候，這對夫妻偶爾也會興起地去擠公交、擠地鐵。他們通常會挑選一個角落的位置，就像現在這樣，男人將女人困在角落，然後滿足於這種平凡的、又擁擠的親密接觸。
「你在想誰。」
「狗卷棘。」
花田千夏不受控制地回答完，才意識到什麼。
一股火熱的怒意，不，與其說是怒意，不如說是震驚從她的心底湧出：「你……」
她頓住，胸口不可自抑地上下起伏。
卻聽到他越發沉重的呼吸。
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以致於呼吸灼熱得像是要將周圍的空氣都燃燒。擂鼓般的心跳聲大得她都能聽到，可怕的興奮，極致的壓抑，與在這兩種情緒中間來回拉扯，博弈的貪婪與占有欲。
花田千夏很久沒有被人影響成這樣。
她還是對他太寬容了。
因為真希的話。
「你給我……」花田千夏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收斂點！」
甜品的塑料袋子陷入手心，女人終於忍受不住這灼熱的氣息，偏頭，惡狠狠的、低聲的、無奈的：「別以為你是另一個世界的狗卷棘，我就不對你動手。」
對方的呼吸靜止了。
幾秒後，舒適的空氣終於被允許進入到他們中間，卷著微涼的低落與清醒。
花田千夏說不上來是不是松了口氣。
但同時又有點，她不想承認的懊惱。
會不會太凶了點？
他都已經這樣了……
女人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輕嘆著說：「你知道一會兒要去哪嗎？我們去咒術高專……」
「如果你想，我們可以一起走。」
*
花田千夏將一部分蛋糕和面包塞給了[狗卷棘]。
理所當然的、毫無心理負擔的。
哪怕已經看到對方空蕩蕩的右邊袖子。
對方穿著一身漆黑，領子高到能遮住下半張臉，全身上下的顏色只有頭發的亞麻和眼睛的紫色。這一點都沒超出花田千夏對他的想像。
當然，他也比她高。
理所當然的，是和她的狗卷棘一樣的身高。
他站在那兒，聽話得簡直不像話。
哪怕花田千夏拿著最後幾個袋子，盯著他的脖子，似乎在思索將它們全部掛上去的可能。
就像無論她做什麼……
他都照單全收。
這多少讓花田千夏有點不忍心。
「真是的……」於是最後，她還是自己提著那幾個袋子，一邊往裡走，一邊絮絮叨叨，「你也太好說話了啊。」
余光中，她看到他笑了。
很淺，又很溫和。
花田千夏嘆出口氣，有種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感覺。
然後她就察覺到身邊的[狗卷棘]猛地停住了。
於是她抬眼看過去。
是夜蛾正道。
他正在迎面走來。
花田千夏偏頭，看了眼怔怔看著夜蛾正道的[狗卷棘]，收回視線，打招呼：「夜蛾校長。」
其實夜蛾正道現在已經不是校長。
但架不住花田千夏叫習慣了。
夜蛾正道應該已經從輔助監督那知道了什麼，他站定在他們跟前，視線落在她身上：「千夏。」他說到，然後看向[狗卷棘]。
花田千夏不確定他知道多少。
但應該已經猜到了。
「我們准備帶點吃的去找小鬼們。」
「悠仁正在帶他們做體能訓練。」
花田千夏應了聲，又看向一動不動的[狗卷棘]，喚：「那個……」
他瞬間看了過來。
有什麼東西也立刻貼了過來。
不潔、黑暗，灼熱又粘稠，滾燙似岩漿。
洶湧的渴望。
花田千夏還沒能從這個眼神中回過神，夜蛾正道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如同驚雷落下，照亮所有黑暗：「快去。」
某種鏈接被瞬息割斷。
回過神的不單有花田千夏，還有[狗卷棘]。
他垂下眼，哪怕擋了一半的面容，卻沒有抹去那像做了壞事一樣的不安。
花田千夏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最終也只能說：「我們走吧。」
她到底還是沒有叫他名字。
*
沒有人對他們的到來感到驚訝。
甚至可以說是無限歡迎。
當然，他們也注意到[狗卷棘]空蕩蕩的右邊袖子，但每個小孩兒都沒有對此表達疑問，也沒有可惜或難過等情緒，只是對他的「安靜」頗為納悶。
「咒言老師今天怎麼好像……」
「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是啊，平時早就和我們鬧在一起了。」
「今天就只會待在千夏老師旁邊。」
你一言我一語，音量也沒降低多少，只差明晃晃地表達不滿。
這讓[狗卷棘]多少感到無所適從。
他……他是說這個世界的他，好像和小孩子的關系特別好？
大概率也是因為她吧。
花田千夏。
[狗卷棘]看過去。
她在和虎杖悠仁說話，笑意吟吟的、柔軟的。
——如他夢境裡的那般，令人著迷的。
花田千夏不知道，不，應該說，這個世界裡的所有人、知道他來歷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實[他]這十年來，一直都在「看」她。
從水中、從鏡中。
更多的，是在夢中。
初次夢到她，是在一個沙灘旁邊。
大概是這個世界狗卷棘的視角，[他]站在窗邊，目光對著外面。外面是一片白色的沙灘和翠綠的棕櫚樹，陽光像火焰一樣籠罩大地，也將她籠罩在其中。
她在大笑，和……和健康的、明媚的真希一起。
而[他]正在專注地盯著她。
愛意藏在他的血管，被血液裹挾著流淌全身，柔軟又溫暖，就像五條老師最喜歡吃的草莓味舒芙蕾，很香，還非常甜。
不，[他]品嘗到她的味道，並不是因為視線。
而是某次睜眼，看到她依偎在自己懷裡。
她背對著[他]，睡得深沉乖巧。
弓起的背脊纖細又脆弱。
[狗卷棘]無法克制地碰觸她。
而她並不生氣。
只是哼哼唧唧，迷迷蒙蒙地睜開眼。
而當那雙像征著包容的綠意眼眸落到[他]身上時，[狗卷棘]已經徹底呼吸不過來。
[他]沉迷於此。
[他]的全部感官，都在那次灼熱中融化。
而那種感覺真實到完美。
[他]被嚇醒了。
夢境不可能那麼真實。
可是，[他]又能找誰幫忙呢？
昔日的同窗裡，乙骨和熊貓很忙，真希也已經脫離咒術界很久；五條悟就更不用想，現在一年到頭根本見不到人；至於後輩，也只剩下一個伏黑惠……
沒有人能幫[他]。
而且[他]也不確定，自己需不需要被幫。
那種虛假又真實的溫度，那種甜美又溫柔的氣息，[他]的耳邊回蕩著柔軟的聲音，[他]的手下起伏著溫暖的肌膚，[他]的嘴唇牽拉出甜美的透明絲線。
愉悅感讓[他]不舍得被拯救。
於是[他]想，管她呢。
反正終歸一死。
如果就這樣死掉，好像也不錯。
[他]的確也是這麼想的。
直到[他]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個，夢中的世界。
一切都那麼美好。
就像[他]在夢中看到的那樣。
真希成了她想要當的一級術師，甚至單獨出任務；世界也沒有被咒靈撕得破破爛爛，每個人臉上的情緒都是平淡且幸福的——不是沒有咒靈，但怎麼說呢。
這裡很好。
……真的很好。
好到[他]想留下來。
*
「在找到能回去的方法之前，你先住在這裡。」
帶著[狗卷棘]蹭悠仁的卡吃過晚餐後，花田千夏將[狗卷棘]帶到了……狗卷棘的宿舍。
這聽起來有點繞。
畢竟兩個都是狗卷棘。
「雖然棘很少在這裡睡，但是偶爾我們來這教那群小崽子上課時，會住在這裡。所以床單、枕套那些都是干淨的，可以放心睡。」
花田千夏走進去，一邊說一邊開燈。
然後她才發現，對方沒跟進來。
她轉過頭，看到[他]站在門口，一雙紫眸注視著他。走廊上的燈光打在男人頭頂，將一身深沉的孤寂感沉沉打落，明明站在光裡，卻宛若深處黑暗。
像是清楚自己正在被遺棄的小狗。
他就這麼看著她，安靜地不吵不鬧。
花田千夏看得心裡很不是滋味，心髒酸酸的，就好像被人抓著左右搖晃。
但是[他]不是狗卷棘。
至少，不是，她的狗卷棘。
可是……可是……
花田千夏轉身面對[他]，張開雙手。
「要抱一下嗎？」她聽到自己問。
[狗卷棘]愣住了。
[他]看著張開雙手的她，不敢置信地瞪眼，呼吸也幾乎在頃刻間加重。
花田千夏見他不動，臉有點熱。
天吶，她有多久沒感受過這種尷尬了！
對方應該不知道她，那她這樣子問是不是有點——不、不對。
當花田千夏意識到什麼的時候，她微微放下的手，已經被攢進一個高熱的掌心中。
[他]抓著她的手，看著她。
花田千夏愣愣地與[他]對視。
許是她沒有抗拒的態度讓[狗卷棘]松了口氣，[他]垂眼，開始一邊用粗糙的指腹撫摸她的手，一邊用眼睛盯著雙方交握的手。
好像是在好奇觸覺。
……更像一只小狗了。
花田千夏放松下去，任由對方將她的手當成稀奇的玩具，來來回回地看，翻來覆去地摸。只是[他]的手溫也太高了點，甚至有越來越高的趨勢。
弄得她的手也變得黏糊糊的。
花田千夏忍耐著這種濕漉漉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不是小女孩，這種黏膩感總會讓忍不住開小差，聯想到一些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場合的一些親密事。
特別是她很清楚。
眼前的不該是讓她產生聯想的人。
這讓花田千夏生出了一種倒胃的負罪感。
甚至夾雜隱秘的興奮~
花田千夏微微抿住唇，克制加重的呼吸。
「……大芥？」
「嗯？」
她愣了愣。
這是一天下來，[他]第一次跟自己說狗卷語。
「沒關系沒關系。」回過神後，花田千夏趕緊回答，不過還是忍不住沒忍住提了點小小、小小的要求，「只是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子摸。
她沒說完，因為下一秒，[狗卷棘]就嚇得她差點想甩開手。
[他]張開嘴，吐出了舌頭。
那條她在自家狗卷棘身上看過無數次的物體，殷紅的、反著光的，就這麼在主人牢牢注視著她的情況下，卷上她的手指。
比剛才更可怕的黏膩濕潤感瞬間在花田千夏腦子裡爆炸。
只是比她抽手更快到來的。
是[狗卷棘]的眼淚。
就那麼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像是多年的美夢成真，也像美好虛幻化作了現實，[他]任由眼淚從眼眶滑落掉到地上。而後似乎是難以忍受她的目光，男人合上眼。
幸福又絕望。
快樂又悲傷。
這些感覺是從手指開始的。
[他]很溫柔，即使每一個親吻都充滿無法抑制的渴求，即使每一個□□都充滿難以按捺的欲/望，但這些的這些，卻又竭盡所能的克制壓住了。
[他]閉著眼，卻仍然在小心地關注她的反應——
花田千夏知道，她很清楚。
這份親近能夠由她叫停。
而這讓她難受。
是什麼……
是什麼讓一個本該快樂、並且喜歡胡鬧的男孩，變成現在這樣。
花田千夏不敢去想。
最後，是[狗卷棘]自己停了下來。
[他]的唇舌停在她的手腕處，慢慢收回，然後張眼看向了她。
然後，[他]衝她笑著，張開嘴：
謝謝你。
她「聽」到[他]說。
如此溫柔，又如此……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一直沒有靈感要怎麼寫結婚日常和柳生家番外，所以私心換成了這個，實在很對不起！！！（三百六十五度螺旋式道歉
全文到這裡就不再更新別的番外啦。
如果實在想看，或者等我有靈感的時候，單獨開一本專門放番外的也行（很難說會不會變成長篇
謝謝大家陪我到這裡！愛你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