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郁換了一部新手機。
舊手機用了很久，已經卡頓得不行，連點開軟件都要停在開屏頁面等上個那麼四五秒，因此，趁著活動打折，她痛下決心，拿著剛發放還熱乎著的兼職薪水撿漏買了一部新手機。
快遞很准時，包裹在第二天就送達到了她手上。
拆開紙箱，被氣泡柱裹得嚴嚴實實的手機盒安靜地躺在其中。
她懷著小小的雀躍，動作輕柔地打開了盒子，取出了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銀白手機，開機激活。
做完這一系列前置工作後，她順手翻過手機，想給它套上保護殼。
忽而，少女的動作頓住了。
手機外殼嶄新而潔白，仿佛才剛剛出廠一樣，光亮得能倒映出人的臉。
……就是，商標看著似乎有些不大對勁。
林郁注視著手機背面外殼上那蘋果缺了一角的顯眼商標，陷入了沉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標志被啃的部分，應該是在左邊，而不是在右邊吧？
——雖然，她確實是圖便宜沒有在官店買啦。
先前的雀躍轉眼間都化為了膽戰心驚，少女張了張嘴，嘟囔了幾句「華強北」「不會吧」之類的話，匆匆忙忙拉到最底下找到了序列號，緊接著上官網匹對。
是正品，沒錯。
林郁疑惑地將手機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把屏幕左右劃拉幾下，在劃到最後一頁時，她看到了一個有著精美圖標的app。
App的背景是充滿少女心的粉白櫻花，而覆蓋住大半背景、罩在櫻花前的，則是兩個Q版小人。
一個白發戴墨鏡，一個黑發扎丸子頭。
一個表情囂張，滿臉「全世界欠我錢」的模樣；一個笑眯眯的，瞧著一肚子壞水。
美術組的畫工顯然很不錯，將兩個Q版小人畫得十分可愛，兩張包子臉擠在一起，軟綿綿肥嘟嘟的，占滿了圖標的大半空間。
林郁打量一眼，視線下移，落到了app下方的軟件名上。
《心跳回憶gs∼養成你的男友吧》
名字，好長。
而且，這看起來像是那個什麼……乙女游戲吧？
她沒怎麼玩過這類游戲，好友倒是非常熱衷於乙游，為了賣出安利，曾軟磨硬泡拖著她玩了幾回，不過她打出的要麼是BE，要麼都是些不鹹不淡的友情結局。
林郁猶豫了一會兒。游戲圖標實在太精美，她沒忍住，懷著試一試也不虧的想法，手指按上了屏幕。
如果內購很貴……
那就立馬撤。
林郁頭腦格外清醒地想著。
開屏是紛紛揚揚灑落的櫻花。
粉白淡雅的花瓣鋪滿了整個屏幕，旋即，瑰麗花海散去，一行有棱有角、蒼勁有力的大字浮現了出來。
——心跳回憶gs∼養成你的男友吧。
是標題。
背景是明顯的日式風格。
在畫面最下方，有一行同樣字體的【進入游戲】按鍵。
林郁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了兩下。
開屏頁面消失，屏幕轉暗。
不過一秒，畫面又重新顯現出來。
這次出現的，是一張地圖。
——日本地圖。
地圖上特地標出了兩個點，一個東京，一個橫濱。而現在，只有東京的圖標亮著，上面有個紅色箭頭在輕輕躍動，箭頭向下指著東京；橫濱的圖標則是被一片灰暗的濃霧籠罩，字體也是沉沉的暗色。
什麼意思？是初始地不能選橫濱嗎？
林郁對於選哪個地點其實沒什麼所謂，她沒去過這兩個城市，因此地點對她而言毫無區別，但既然橫濱的圖標那麼特別……
反而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林郁嘗試著點了一下被翻騰灰霧所籠罩的橫濱。
一行提示當即飄了出來。
【非常抱歉，此地點不在內測版本中開放】
內測版？這游戲原來是個demo版本嗎？
林郁有些遺憾地收回了手，視線轉而落回了閃爍著的東京地標上。
沒有可選的，她也只能點進這唯一開放的地點。
又是一行提示。
【您好，本游戲為內測版，功能尚不完全，如您在游玩過程中，發現了bug或有什麼建議，可以通過以下路徑與制作組聯系：右下角設置-溝通與反饋-在線客服】
【系統連接中……連接成功】
【歡迎您進入游戲，心動調查員001號。】
【請選擇你想要養成的小人】
隨著提示消散，方才在app圖標中見過的兩個Q版小人浮現在了畫面中。
不同的是，這次那個白發小人摘下了他的墨鏡，露出了那雙漂亮的蒼藍色眼瞳。
紙片人只在中央占了三分之一的屏幕空間，出於實際大小以及Q版的限制，林郁只能看個大概輪廓。
小人穿著黑色的修身學生制服，也許是因為這只紙片人的眼睛是淺色系的緣故，那雙嵌在軟乎包子臉上、像寶石一樣的眼眸看起來尤其顯眼。
林郁目光移到他旁邊那只扎著丸子頭的眯眯眼身上。
她左右看了看，愣是沒從他眯起的眼縫中找到眼珠。
啊這。
林郁沉默了。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選這個眼睛看起來挺大的小伙。
起碼瞧著挺精神。
選擇，確認。
【系統提示：您已成功領取您的小人。】
屏幕中，黑發眯眯眼消失不見，只留下了被選中的白發紙片人。
【請好好照料他，提升好感度，解鎖戀愛結局吧！】
【您已進入新手教程。】
【請點擊下方的建築按鈕，先為他找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屋子。】
……嗯？原來不是那種單純的文字乙游嗎？
林郁眨了眨眼，跟著系統給的提示點開了建築按鈕，屏幕最下端頓時展開了一張長方形的淺黃色卷軸。
在最左端最容易一眼望見的地方，是一個在招租的小型20平米單間，小型單間之後，則是灰暗的、跟橫濱一樣上了鎖的建築剪影。
林郁仔細看了看那些建築剪影的名字。
咒具屋、特產店、拍賣行、地下交易所……長按建築還能瞧見每個建築的介紹。
咒具屋。
出售、回收咒具的道具店。
如果此建築左右三格之內有地下交易所，可以提升人流與顧客的消費欲望，形成連鎖效應。
林郁愣了愣。
很眼熟的玩法。
這個……不就是O羅游戲系列嗎？她不僅玩過，還很喜歡。
正當林郁潛心鑽研這些建築的時候，手機的bgm忽然摻雜進了一陣沉重的沙沙聲。
剛開始很細微，但沒過幾秒，這陣沙沙聲就倏爾變得大了起來。
屏幕的光線也一下子黯淡了幾分。
林郁迷惑抬頭。
——游戲內天氣變化，下起雨來了。
游戲內的雨做得尤其真實，驟雨傾盆而下，豆大雨點砸到地面，但這瓢潑大雨卻在距離白發小人的一寸之處，像是電影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統統止住。
小人身上像是覆蓋了一層無形的膜，連綿雨絲被盡數擋在了膜外。
咦。
這是什麼？因為還在教程階段，所以有新手保護功能？
林郁不太清楚，但她知道現在要緊的是該給小人弄一個遮風擋雨的屋子。
她急忙將那個20平米單間從建築欄中拖了出來，在一個空地上放下，然後把Q版小人拖了進去。
手指觸碰到Q版小人的時候，黑色學生制服的衣領旋即被提起了一角——小人就像是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拎起來似的，一路被提溜到了單間內。
雨聲漸止。
大雨被擋在了屋外。
林郁松了一口氣。
小人卻滿臉詫異，他扭頭看了看自己方才被提起的衣領，頭上的氣泡冒出了「……」。
然後，他回頭望了過來。
氣泡浮現出了一行字。
——「你，跟老子打一架。」
林郁：「……」
這真的是乙游男主嗎？叛逆期？
林郁一邊驚嘆著游戲人物生動靈活的及時反應，一邊一言難盡地查看了一下小人的頁面。
【人物卡】
姓名：五條悟
年齡：16
好感度：0
親密度：0
心情：一般般。
清潔度：良好。
飢餓度：飽腹。
目前狀態：嫌棄狹小又逼仄的出租單間。
【溫馨提示：通過搭建商業建築形成穩定的資金流，用手上的資金來照顧你的小人，可以提升他們的好感值喔】
【努力加油，打出你想要的戀愛結局吧。】
林郁的視線落在那句「嫌棄出租單間」上面。
她點開建築欄，找到裡面名為豪華別墅的大房子，盯著底下閃著金芒的、一連串長長的所需金幣，陷入了沉默。
她決定先把小人放在一邊，瞧瞧手頭上有什麼能在當下放置到空地上的商業建築。
【請放置您的商業建築。】
咒具屋很貴，最便宜的是普普通通、熱銷產品為喜久福的特產店。
林郁把特產店從建築欄拖到空地，又在其中翻找了一會兒，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跟特產店形成商業連鎖效應的建築。
在翻到第三頁時，她發現了一個專做蕎麥面的面店。
這個可以。
而且同樣的便宜。
林郁眼睛一亮，手指剛把面店拖出來放到地上，卻發現怎麼也落不了地。
林郁：「？」
與此同時，一行系統提示跳了出來。
【親愛的心動調查員001號，非常抱歉，您的剩余資金不足以完成本次建造。】
林郁：「……」
她盯著自己頓住的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氣。
縱橫各類flash經營小游戲以及放置養成手游多年，她還是第一次碰見這種連新手教程都能卡住的情況。
你游，完全不考慮平衡的，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淺開一個新坑。
挑了個好時間，4.1，針不戳。
愚人節快樂捏∼
第2章
很難想像，這種數值缺衡，居然先前都沒有人反饋給官方作出更改，以至於延續到現——
在。
林郁突然記起來了方才系統對她的稱謂。
心動調查員001號。
編號是001，也就說明……她可能是第一個玩這游戲的人。
所以，這像是程序跟策劃集體降智一拍腦袋決定的數值平衡，也可能之前從未有人反饋過。
如果換作一般情況，她應該早就已經卸載了游戲。
可這款游戲的美工實在很對她的胃口，玩法也是她喜歡的O羅系列玩法，更別提這堪稱是AI革新一般的及時互動反應。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按照之前打開游戲時看到的提示，決定先將自己察覺的問題反饋給客服。
正常來講，制作組應該會在接到反饋之後進行評估、對游戲更新升級。
客服頁面底色是一片純黑，她輸入人工客服幾個字，也許是因為玩這游戲的人真的很少，沒等待幾秒便有人對接。
客服的頭像是幾根散在白色桌台上的紅線。
林郁禮貌打字：你好，我有一點問題想反饋給制作組。
她等了一會兒，卻沒看見客服的回復，反而是聊天界面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她以為對方在組織語言想要詢問得更詳細一點，於是一直耐心等著，也沒切換後台應用，直到足足有一分多鐘過去，她才等來了對方的下文。
客服01：你好，請說。
四個字，花了一分多鐘。
林郁懷疑對面是不是在用一指禪打字。
而且還是壓根兒不熟悉鍵盤位置的那種。
她啞然一瞬，想了想，還是謹慎著措辭將自己遇到的新手教程卡關問題反應了過去。
半晌，客服01憋出一句「稍等」，而後將通話轉給了客服02號。
客服02號的頭像是一把閃閃發亮的金弓，弓弦上搭著一支同樣用金子鍛造而成的箭，看起來昂貴且精致。
客服02：你好親親~這裡是客服02號丘比特，游戲過程中有什麼疑問可以跟我反饋哦[天使比心.jpg]
林郁：「……」
客服01跟客服02的溫差也太大了吧？
她於是又把之前的文字復制了一遍，重發。
客服02熱情且活潑，打字速度尤其的快，而且從發的表情包中可以看出是個時常衝浪在網絡前線的年輕人，因此溝通起來極其順暢，林郁幾乎沒花多大功夫便得到了對方「很重視這個問題，會以最快速度進行更新」的答復。
林郁退出了聊天界面，發現白毛小人五條悟正盤著雙腿、單手支著下頜打量著小單間。
他頭上的氣泡由「……」變成了一團亂糟糟的、像纏繞在一起打成死結的黑色線團。
他看著心情似乎不太好。
單人間的高度對小人來說好像有點低了，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收攏長腿坐在地面，對著雪白的牆面干瞪眼。
——因為林郁實在太貧窮了，她只能租得起這間連電視都沒有配給的小單間。
家裡條件就這樣，她能有什麼辦法嘛。
她看著小人，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心虛，但很快，這陣心虛在聯想到小人方才對她那完全算不上客氣的態度時，又眨眼間煙消雲散。
於是她理直氣壯地拿手指戳了戳小人瞧著軟綿綿的包子臉，在收獲對方鋒利的刀子眼前，又火速關閉游戲溜下了線。
-
林郁退出游戲的時候，正好接近中午飯點。
她今年剛升大一，早上沒課，一個室友外出，另外兩個則在上課。她給兩個室友發了消息，然後將手機揣進兜裡先去食堂占了位。
解決午飯回到宿舍，她一邊整理下午課程要用到的書，一邊下意識想點進游戲看看。
接著，她看到了一行游戲提示。
【檢測到更新包，是否現在進行更新？】
林郁有些訝異。
不是吧，速度這麼快？早上她才剛剛跟客服反應，現在就已經解決了？
她將信將疑地點進游戲，發現自己手頭的資金確實充裕了不少，商業建築的價格也有所下調。
就是……畫面中本應該呆在單人間中的白發小人不見蹤影。
林郁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小人的身影，直到點開狀態欄，看到小人的狀態顯示[正在上課中]
她這才想起來，人物卡資料顯示的小人年齡是16。
這個年紀，應該才上高中吧？
林郁想了想，指尖選中特產店，從裡面拖了一點熱銷品喜久福出來放回家中，算是給讓小人呆在落魄單間的一點安慰，而後興致勃勃地接著放她的商業建築去了。
等下午的課結束，她上線一看，喜久福已經不見，小人人物卡頁面的好感度變成了1點。
而特產店跟面店也給她掙了些錢。
她拉開建築欄，開始盤算以目前手頭的資金接下來該造些什麼好。
這個游戲意外的叫人上頭。
不知不覺間，她就已經玩到了深夜。
宿舍裡很安靜，三個室友都已經陷入了沉睡。林郁床位的遮光帳放了下來，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熒光被鎖在了這小小的空間內。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攢齊了金錢，打算再造一個澡堂時——
游戲忽然閃退了。
林郁：「？」
她重新進入應用，正將澡堂拖出建築欄准備放下去，游戲又再次閃退。
林郁：「？？」
她心裡有了點模模糊糊的猜測。第三次進入游戲的時候，她隨手試了試其他功能，在確認一切正常後，再度重復放置澡堂的動作。
游戲正如她猜想的那樣，閃退了。
林郁：「……」
好家伙，不止數值不對勁，程序也有bug是嗎？
她快被氣笑了。
-
林郁覺得這個游戲有一種奇特的魔力。
自帶一種叫人降智的上頭buff。
如果換做往常，她早就已經卸載app，而現在，她不得不耐著性子又一次找到了客服。
比起養成男友，她覺得更像是她在養成這個游戲。
幸而制作組每次的更新都十分迅速，迅速得都讓她懷疑對面是不是在24小時高強度工作。
總之，這種她作為bug體驗官反饋，制作組改正的關系持續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持續到她有一種微妙的，自己跟兩個客服都已經混熟的錯覺。
而制作組為了感謝她不離不棄的感人情懷，送了她一張五星級商業建築兌換券。
但內測版的五星級商業建築還沒開放。
所以林郁覺得，這是在給她畫一張能看到卻吃不到的餅。
背包裡被塞了一張只能用來遠觀的兌換券的林郁，此刻正沉默地看著屏幕。
小破單間已經換成了豪華大別墅，經過精心照料以及各種選項分支，好感度也十分不容易地刷到了70，但當她真的選擇告白的時候——
小人卻說：等一等，有急事，回來再說。
林郁：「……」
這什麼乙女游戲，干脆改名叫氣人游戲得了。
她氣呼呼地使勁戳了幾下屏幕，正准備收起手機，卻發現游戲倏然一暗，畫面頓時濺上了幾分扎眼的血跡。
幾行灰色提示浮現了出來。
【等待他歸來的時間總是那麼漫長，夜晚，你喪氣地漫步在江畔，卻目睹了兩具躺在江邊的屍體。】
【大灘的血泊，殘破的軀殼，彎折扭曲的四肢。周邊沒有人的蹤影，你當機立斷地准備先撤離再報警。】
【就在這時，你發覺眼前空無一物的透明空氣似乎微微有些扭曲。等意識到的時候，你胸前一涼，視野已被一片猩紅浸染。】
【你跌倒在了地上。】
【BE：永遠等不到的答復。】
林郁：「……」
什麼玩意兒？她被殺了？
不是，這游戲還帶超自然力量的？要素也太齊全了吧？
林郁震驚了。
然後，她「啪」地一聲，將手機翻了過來，屏幕朝下，用力蓋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垃圾游戲，她不玩了！
-
人類的本質是真香。
好友找她討論最近新玩的乙游。她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這款游戲。
雖然戀愛系統做得不怎麼樣，但是經營養成是做得真不錯。
她猶豫一會兒，沒忍住點開了游戲應用。
這次，她選擇領取了那個黑發丸子頭小人。
丸子頭的性格比之前的白發小人要討喜得多，脾氣很好，給他東西會禮貌地道謝，也從來不會用老子之類的自稱。
好感度漲得異常順利。
但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林郁每次登錄游戲查看他的人物卡，心情狀態顯示的都是［差］。
她點擊［交談］選項，但小人頭上冒出的氣泡永遠都是一致的「沒什麼。」
於是每次下線之前，林郁都會默默揉揉他的頭。
可這好像無濟於事。
小人的心情始終顯示為［差］。
就在好感度刷到70的那一天，林郁看見黑發丸子頭小人衝著她露出了一個十分溫柔的笑容，然後，畫面一暗，熟悉的猩紅血液浸染滿了屏幕。
【直到現在你也無法相信，這個待人處事一直都很妥帖細致的少年將鋒利的刀尖捅進了你的心髒。】
【你看著他沉得仿佛透不進一絲光的眼底，明明無力的身體被他緊緊摟著，與他溫熱身軀貼合得極為緊密，可你卻忽然生出了一種，自己一直離他很遠很遠的感覺。】
【你痛得軀體在不斷痙攣，但當你望進他那雙疲憊的墨紫眼瞳時，又驟然生出了一種他比你還要痛的錯覺。】
【你合上了眼。】
【叛逃線BE：無法企及的希望。】
林郁：「……」
她就不該點開這個游戲。
打出這個結局時，林郁正在一處長椅上休息。長椅正對江面，這條小道平日裡沒什麼人經過，對於想暫時尋個清淨的她來說很合適。
她向學校請了假，按照慣例回了老家，剛給父母掃完墓。
今天是她父母的祭日。
林郁的父母死於一場突然其來的火災，就連她本人，也是被冒死衝進火場的消防員給救出來的。
那時她才十五歲。
她對著江流發了會兒呆，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就在這時，她感覺躺在手心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
一陣似有若無的微風刮過面頰。
林郁低頭，望向了手機。
就在她垂眼的一剎那。
世界忽而天旋地轉。
她發現自己腳尖騰空，整個人像是被從椅子上拎起，丟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
沒有風，沒有地，眼前只有一片鑲嵌在黑暗帷幕上的璀璨星河，廣袤無垠，像條玉帶一般長長地從她頭頂橫跨而過，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
瑰麗、壯闊、震撼，擭取心神。
接著，一個聲音忽而遙遙傳了過來——不，與其形容它為一種聲音，不如說它更接近於一種無形的意念。這股意念蠻橫的、橫衝直撞地闖進了她的腦海。
【群星正在閃爍】
【神明正在注視著你】
【神明對於你在他們開發的戀愛養成app中達成的全是BE結局而感到不滿，因此將你丟入了游戲之中】
林郁被這突然闖進大腦的意念倏地拽回了神。
她茫然地張了張嘴，說：
「……哈？」
作者有話要說：
晃了晃我的存稿箱。
可以聽見貧窮的聲音呢。
*5t5這裡說的有急事是真的有急事，後面會說。
第3章
【系統提示：《心跳回憶gs~養成你的男友吧》項目制作成員丘比特、月老進入了游戲房】
【系統提示：項目外包成員維納斯、雅典娜進入了游戲房】
【[戀愛達人丘比特]撲棱了兩下他的翅膀，並故作深沉地點了點小腦袋，在半空打了個響指：「如你所見。親親，雖然之前一直是以客服的身份在跟你交流，但其實這款游戲就是我們做的啦。」】
林郁覺得腦子有點混亂。
她飄浮在漫無邊際的虛空之中，勉強抓住那些在意識內突突直撞的念頭，拽出關鍵詞，試圖在裡面梳理出一條明朗的線索。
丘比特。
月老。
客服。
腦子裡像是驟然有一束光打散了混亂無序的迷霧，她突然記起，跟自己聊天的那兩位客服的頭像，一個是鮮艷散亂的紅線，一個是金光閃閃的弓箭。
非常符合月老與丘比特在傳說中的代表物。
……所以，這個印錯了蘋果標志的手機，以及這款莫名其妙安裝在系統中的游戲app，都是神明的把戲？
不，說到底——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啊？
唯物主義戰士林郁，震撼地瞪大了眼珠。
【因[戀愛達人丘比特]胡亂撲騰翅膀而掉落的羽毛在游戲房內亂飛。】
【[雅典娜插畫班]轉過臉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伸手揮散了亂飛的白色羽毛。】
【其他神明小心遠離了事發地。】
【[戀愛達人丘比特]有些尷尬地從空中落了地，一邊不情不願地拾掇起紛飛的羽毛，一邊咕噥著向你抱怨：「親，做這款游戲可是耗費了我好多心神呢。」】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從頭開始學程序，美工部分則拜托了母親跟雅典娜，還特地拉了月老加盟提供資金……但是千挑萬選選中的幸運玩家打出的卻都是BE結局。」】
林郁：「……」
原來是半路開車的新手。
怪不得數值平衡那麼糟糕，還到處都是bug。
這真的能怪她嗎？
這些下意識的想法在心頭翻滾過一遍又迅速被她壓下，她抿了抿唇，扭頭看了看四周。
星海浩蕩、廣闊無垠。這一片神秘的空間像是與世隔絕一般，林郁只覺得自己仿佛墜入了最深的海底，所有的聲息都被隔絕在了遙遙數百米的水波之上，而在這樣極致的靜謐之中，只有她自己淺淡的呼吸縈繞在耳畔，始終清晰可聞。
她呼吸急促了幾分，斟酌了一會兒，謹慎又小心地開口：「神明大人，我——」
但她的話沒能說完。
【[戀愛達人丘比特]抱著拾起的羽毛，得意地昂起了腦袋：「所以，我深刻反省了一下，決定緊跟潮流改變一下游戲玩法，把它升級成為沉浸式全真實VR游戲，而你將是第一個體驗到的幸運玩家。」】
林郁：「？」
不、等等——
她還沒來得及抗議，隨著這個強闖進來的念頭消失，四周猶如宇宙一般深邃浩瀚的幕布漸漸消退，重力再次掌握了身體，懸浮在空中的腳尖重新碰到了地面。
虛幻的空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空曠無人的教室。
林郁趴在一張桌子上。
夜色初上，銀白月光穿透窗欞，在她手邊的木質桌面灑落一片輝色。整個教室被籠罩在清冷銀芒之中，月光並不刺眼，卻也不微弱，是正正好能叫人看清周邊事物的亮度。
她側臉朝著教室的門，頭枕在伸長的胳膊上，眼前是一根躺在桌面的水筆。
水筆尾端泛著冷白金屬光芒，橫在她視野一角。
她眨了眨眼，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唰」地一下從椅背上直起了身體，與此同時，她眼前浮現起了半透明的系統面板。
【你姓小林，名叫郁，今年十六歲，除去父母早亡之外，是一名普通的高一生。你往日裡同時兼顧著學業與打工，因為連日來積累的疲勞，放學後，你累得直接睡了過去，一睡便睡到了現在。】
【系統提示：達成兩個攻略人物的HE並通關主線，即可回到現實。】
姓氏被換成了小林的她：「……」
強買強賣，是吧？
小林郁伸手煩躁地揉了揉眉心，輕輕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偏偏系統的提示一條接一條。
【系統提示：親愛的心動調查員001號，您背包內的五星級商業建築兌換券因游戲形式改變，已自動為您兌換為S級道具抽獎券一張。】
【系統提示：已將您的痛覺感應下調至50%】
【系統提示：您收到了來自維納斯的新手禮包。獲得商城點數5000點，道具［假面項鏈］x1】
小林郁愣了愣，按住眉心的手一頓。
原來，神明還沒離開？
【［AAA維納斯美容館限時八折戳我就看優惠詳情］一把搶走了［戀愛達人丘比特］手中剝好的瓜子仁，並對你魅惑地眨了眨眼。】
……而且還在磕瓜子，好像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
窗外夜色漸漸濃深了起來，稀薄的雲不知何時聚攏成了一團，簇擁著半遮住了高懸的冷月。
透進教室的月輝逐漸西移，暗色爬上了泛著微亮光芒的墨色黑板。
小林郁想要垂死掙扎一下：「神明大人，這個游戲，我能不能——」
【系統提示：達成兩個攻略人物的HE並通關主線，即可回到現實。】
系統提示適時地冒了出來，打斷了她的話。
……行，她明白什麼意思了。
小林郁認命地打開了面板右下角的背包。
第一格是那一張彩票模樣的S級道具抽獎券，緊隨其後的，則是一條墜子做成了心形的項鏈。
假面項鏈。
道具等級：S。
道具效果：可以將你的力量偽裝成咒力，但此道具生效時會壓制你的一部分力量。
道具的介紹只有這麼短短一條。
但她看不太懂。
小林郁喃喃出聲：「偽裝成咒力？」
什麼意思？
【［戀愛達人丘比特］一邊小心翼翼護住瓜子仁，一邊對你解釋：「這個世界中存在能被操縱的兩種超自然力量，一種是異能力，一種是咒力。」】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但由於你是外來靈魂，為了容納特殊靈魂而塑造出的身體是無法承受並掌控這兩種力量的，也就是說，你身上沒有絲毫的異能力與咒力，因此，我們賦予了你特別的第三種力量。」】
隨著這行系統提示消散，角色屬性欄自動跳了出來。
姓名：小林郁。
稱號：［被神所眷顧的少女］
稱號效果：你的靈魂為神所垂憐。裝備此稱號時，你的靈魂將與神明產生連接，你可以與神明進行溝通。
等級：E-（平平無奇普通人）
體質：F（該運動了）
力量：F+（在普通人中算不錯的水平）
意志力：B（意外的十分堅韌）
敏捷：F+（說實話，快去辦健身房的卡吧）
幸運：A（也許你離中獎只差那麼十幾張彩票的距離）
神力：D-（勉強可以與三級咒靈互毆）
神力介紹：神明賦予你的特殊力量，具有淨化效果，對含有咒力的事物可以造成雙倍傷害。
［其余隱藏效果待發現］
「神明大人，你說的第三種力量……就是指這個嗎？」小林郁探出手，指尖蹭上了虛幻的系統面板，無聲在［神力］那一欄點了點。
【［戀愛達人丘比特］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大把瓜子仁，含含糊糊地說道：「沒錯。你的神力在其他人看來是異常的，所以才給你發了偽裝道具用來遮掩……盡管如此，畢竟是不一樣的力量，再怎麼偽裝還是會不可避免地有別於真正的咒力，要多加注意喔。」】
小林郁一面聽話地戴上了［假面項鏈］，一面打量著屬性欄。
她的神力一下由D-下降到了E+。
評價倒是沒變，依然保持在與三級咒靈互毆那條上。
不過……
咒靈到底是什麼？異能力的字面意思明確，倒是很好理解，那咒力呢？又是什麼？
她疑惑地想著。
透進窗欞的月色不知何時已漸漸被趕進了角落，雲霧愈來愈濃，落入教室的清冷銀輝也被擠成了狹窄的一線。
走廊隨即沉入了一片混沌，失去了月光之後，延綿而出的陰影很快便吞噬了半邊教室。
「滴答」。
像是水珠砸落在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無人的教室中響了起來。
小林郁剛想要詢問丘比特，忽而感覺肩膀一涼，有什麼東西落到了她肩上。
——不是被風吹的那種冰涼，而是被水打濕之後，那種帶著潮濕的、濕漉漉的涼意。
與此同時，一股腥鹹的味道鑽入了她的鼻腔。
……外面沒下雨，教室也會滲水嗎？
腦內的弦驟然緊繃了起來，寒意從尾椎瞬間一擁而上。她沒有抬頭，幾乎是順著生存警報本能地朝後一腳踢翻了椅子，接著手撐著桌面迅速翻了出去。
本該應聲而倒的椅子卻沒有發出響亮的碰撞聲，而是「噗嗤」一下，仿佛陷入了什麼綿軟無力的物體之中。
而少女方才所在的位置，已經被一條粗壯有力的觸手強勁地一掃而過。
木桌眨眼間就碎裂成了兩半。
躲過一擊的小林郁後背冒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難掩驚駭地看向了襲擊她的東西。
——那玩意兒甚至很難被稱之為具有形體。
它渾身都是黑黝黝的，底部拖著一根不能算長也不能算短的觸手。它的軀體最外層裹著像石油一樣泛著油光的粘稠溶液，而被這溶液包著的內裡，則是軟爛得如同腐朽了的肉塊一般不成樣子、扭曲虯結成一團的……
黑泥。
「數學課……討厭。作業……討厭。」
它蠕動著黏糊的軀體，籠罩住正面的黑泥滑落兩塊，露出了一道真空的縫隙。這道縫隙上上下下地張合著，然後，斷斷續續的悲鳴便從其中震顫了出來。
【叮。】
【您已進入新手副本——學生的怨念。】
【厭惡、恐懼、痛恨……咒靈自人類的負面情緒與詛咒之力中誕生，又本能地想要傷害人類。請祓除眼前的三級咒靈，通關本次新手副本。】
【溫馨提示：普通的物理攻擊對咒靈無效，只有神力/咒力才能將其祓除。請找一把趁手的武器注入神力，收拾掉這只三級咒靈吧。】
【通關副本獎勵：商城點數1200，經驗值2500。】
【叮。檢測到副本開啟，系統自動為您存檔中……已存檔。】
……現在，她終於知道咒靈是什麼了。
雖然系統解釋了很長一段，但簡單來說，就是網游中常見的那種怪物吧？
然後，她現在觸發了新手強制副本。
小林郁伸手摸了摸涼涼的肩膀，一小塊黑泥被她揪了下來隨手丟了出去。
觸感黏膩惡心。
她不適地甩了甩手，「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面色凝重。
看來這只咒靈剛剛離她很近……或者可能就在她背後，這塊黑泥就是自它身上掉落的。
她皺緊了細眉，正警惕地戒備著那只長得直叫人掉san的咒靈，腦子裡忽然劃過丘比特說的那句，他改變了一下游戲玩法。
雖然在聽到他介紹什麼神力咒力的時候就已經隱隱感到不妙了，所以才會在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立馬就踹翻了椅子，但……
從悠閑的經營養成乙游到出生入死的戰鬥乙游，這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姓是小林喔。
至於為什麼會是這個名字……當然是小愛神丘比特拍腦袋拍出的天才想法啦。
丘比特：只做了一點小小的更改就完美保留了原本的名字，我可真是個小聰明蛋。
第4章
小林郁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緊張得砰砰作響，一下又一下，跳得劇烈而沉重。
這跟只需要坐在電腦屏幕上敲敲鍵盤的打怪完全不一樣。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吐出，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翠色雙眸緊盯著咒靈的行動，纖弱手指悄悄握上了旁側翻過來疊在桌面上的椅子腿。
教室裡沒有趁手的武器，她只能先隨便找個物件防身，桌子太重，而椅子的重量對她而言正好。
「注入神力……具體要怎麼做？」她問。
【[雅典娜插畫班]放下了手中的畫筆，支起下頜注視著你：「感受，想像，引領。」】
……好抽像的詞彙，說了也等於沒說。
還不如對直接告訴她，按修仙小說裡寫的那樣從丹田引氣貫徹全身——
【[月老（誠聘助理月薪面談有意加我V）]耐心地對你說道：「從丹田引氣，貫徹全身。」】
小林郁：「……」
行吧。
窗外，雲霧徹底遮住了高懸冷月，映在教室角落的最後一抹銀輝也被黑暗吞噬。
整間屋子仿佛沉進了暗不見底的深淵。
咒靈動了。
小林郁眯起眼睛，勉強從黑暗中分辨出咒靈模糊的輪廓。只是它本身就很黑，又身處沒有光亮的教室內，哪怕只是無心之下的一個錯眼，也會徹底失去對它位置的把控。
她回想著自己先前看到的那根觸手的長度，對比現在間隔的距離大致感受了一下，默默握緊了手裡的椅子腿。
不能再讓它接近了。
她只能盡力根據神明給出的抽像形容照做。
少女呼吸陡然沉重了幾分，她抿緊唇，在腦海裡想像出一團盤踞在腹部的白色光輝，又努力集中精神，想像著這團光輝分出一縷，從手臂流經到了椅子。
下一瞬，原本在陰影中顯得模糊不清的椅子亮起了茸茸白光。
像是一小簇於深淵中燃起的希望之塔。
小林郁吃驚地微微瞪大了眼。
她沒想過會這麼順利，准確來講，那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感受。這股力量並不像她認為的那樣難以調動，恰恰相反，它就像她的手臂、她的腿，她的軀干，仿佛渾然便生於體內，可以憑借意識隨意驅使。
咒靈向她衝了過來。
小林郁腳下用力踩著地面，胳膊使勁一掄，旋即將灌滿了神力的椅子迎面朝咒靈丟了出去。
流經她體內的神力溫暖且柔和，但爆發出的力量卻是如此強勁而猛烈。在接觸到咒靈軟爛軀體的一剎那，白光驟然盛放，像一柄雪亮的刀子一樣徑直扎了進去，怪物口中的嘶鳴也驀地變得尖銳起來。
借著方才綻放的光芒，小林郁可以看清咒靈身上的黑泥明顯少了一小半。
這招管用。
她心中一喜，正打算再接再厲，卻見吃痛的咒靈有些發狂了。它哀嚎著扭曲了身姿，觸手裹挾著巨力不管不顧地拍打著教室牆壁，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溝壑，帶出一陣陣水泥碎屑。
鑲嵌在牆上的透明玻璃窗被咒靈的攻擊掃到，發出一聲脆響紛紛碎裂，玻璃渣子頓時化為鋒銳的碎片掉落了一地。
小林郁小心避開攻擊，看了看比她胳膊還粗的觸手，又望了望牆壁上留下的一個個凹坑。
她：「……」
講道理，這真的是新手副本的BOSS該有的強度嗎？
-
要對付那樣一只怪物，顯然比想像的更花功夫。
趁著方才咒靈吃痛之下造成的混亂，小林郁從走廊竄到了音樂教室，此刻正挑了一個視線死角的位置，盡量放輕了呼吸，貓著腰躲在牆角。
她剛剛快速瀏覽了一遍商城，卻發現裡面的道具都顯示[因尚未通關新手副本，暫無法解鎖]。
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包裡的那張S級道具抽獎券。
如果順利，她應該能抽出很強勁的道具。
如果不順利……
她低眸瞧了瞧掛在胸前的那條心形項鏈。
假面項鏈。
這個只能起到掩飾作用的輔助道具，也是S級。
也就是說，抽獎池裡應該也有像[假面項鏈]這樣的純輔助S級道具。
是考驗她手氣的時候了。
她可是幸運A。
小林郁往校服上擦了擦手，等覺得把霉運去得差不多，正打算將這張抽獎券用掉的時候，指尖忽然一頓。
——等一下，在她剛進副本的時候，系統是不是有跳出來一條自動存檔的提示？
這個游戲，有存檔點。
少女眼睛一亮。
如果，她在抽獎前存了檔，萬一沒抽到自己想要的，那到時候再讀檔不就行了？
這可不叫惡意卡bug，這叫合理運用游戲規則。
她一邊感嘆著自己真個是平平無奇小天才，一邊打開了存檔界面。
存檔界面很干淨，甚至干淨的有些過分了。
整個界面，只有一個存檔檔位，方才系統的自動檔就是存在這個檔位之中。
小林郁：「？」
她左看右看，都沒能找出第二個空檔位。
她在內心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沉默幾秒，然後指著這個唯一的存檔位置，飽含控訴地看向了頭頂。
她知道，那些神明肯定還在游戲房內看著自己。
【[戀愛達人丘比特]咳嗽了兩下，對你說道：「我們希望你能有更真實的體驗，就像真正度過另一段人生一樣，所以只開放了一個存檔位置，無論是手動檔還是自動檔，都會存在這個唯一的檔位中。」】
小林郁：「……」
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無語的次數加起來都快比上過去十幾年的了。
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只是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普通人罷了。
少女抿了抿唇，而後點擊存檔。
【您是否要進行存檔？本次存檔將會覆蓋原存檔。】
【是/否】
她選了是。
【非常抱歉，系統檢測到您正處於副本/主線任務中，在此狀態下，您無法進行手動存檔操作。】
小林郁：「？」
她再次抬頭，嚴肅著一張小臉，緩緩地看向了空無一物的上方。
【[戀愛達人丘比特]咳嗽得更加厲害了。】
【[戀愛達人丘比特]邊咳邊說：「你不覺得一命通關很帥嗎？」】
小林郁：「……」
不，她完全不覺得。
這又不是只狼。
要不是怕發出聲音引來咒靈，她可能已經忍不住開口反駁丘比特了。
而現在這種情況，她只能先認命地使用了那張抽獎券。
微弱光芒自她掌心綻放，映亮了少女半張娟秀面龐。
一個環狀的東西在她手掌緩緩成型。
——是一條手鏈。
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拿金屬打造的鏈條，而是一支柔韌的、首尾相銜的枝條。枝條細長，木干被打磨得很光滑，摸上去一點也不扎人，鮮綠嫩葉從枝條上抽出半截身子，間或綴有一朵清麗白花。
小林郁捧著這根手鏈愣了愣。
一行提示浮現在了眼前。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
道具等級：S
道具介紹：這截枝條是從阿波羅擁有的一株月桂樹上折下的。阿波羅十分珍愛這株月桂，將其移居至自己的神居中精心照料，甚至毫不吝嗇地對一株樹賜下了眾多信徒趨之若鶩的祝福。
被放置在布滿結界的聖地之中珍視著、決不允許他人窺伺的月桂，卻有一小部分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裡。聽說，偷偷闖入聖地的人持著一張金色弓箭，有著一雙潔白的天使翅膀。或許，你有什麼頭緒嗎？
鄭重提醒：噓，小心，千萬別被阿波羅發現這個道具。
看到這裡，小林郁不由又抬頭瞄了一眼上方。
月桂樹與阿波羅的故事，她多少有聽說過一點。
丘比特有兩支箭，一支鉛箭，能叫人厭惡愛情；一支金箭，能叫人陷入愛河。受到阿波羅挑釁的丘比特將鉛箭射向了月桂女神達芙妮，又將金箭射向了阿波羅，而為了躲避阿波羅的追求，達芙妮則自願被河神變作了月桂樹[1]。
想想這個故事，再想想道具介紹裡關於小偷外貌的描述——
好家伙，原來又是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小伙？
【[戀愛達人丘比特]心虛地移開了眼，嘟嘟囔囔地抗議：「是誰把這段描述加進去的？完全是在潑黑水嘛！太過分了！」】
確認了，犯人就是他。
小林郁默不作聲地縮回腦袋，無視掉小愛神蒼白的自辯與斷斷續續的抱怨，接著往下看起了道具效果。
道具效果：
[光明神的輝光]玩家與敵方同等級情況下，減免遭受敵方攻擊傷害的50%。玩家等級小於敵方時，每相差1級，豁免效果依次按20%遞減；玩家等級大於敵方時，每相差1級，豁免效果依次按20%遞增。
[鷹眼]一天僅有一次，玩家可以發起無視——
她閱覽的目光戛然而止，沒能接著看下去。
——一根醜陋的、像蠕動的鼻涕蟲聚集而成的觸手猛地貫穿了她身側厚實的牆體，在牆壁上破開了一個大洞，如電鑽一般旋轉著探了進來。
塵屑簌簌飛揚。
被發現了。
小林郁匆忙戴上月桂手鏈，迅速從牆角起身，衝向了音樂教室的後門。
觸手緊隨其後，抽向了她腰際。
【系統提示：您正在遭受D等三級咒靈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將為您減免30%的傷害。】
小林郁被抽得一個趔趄，差點跌倒。但好在有手鏈的豁免效果，她不至於被這陣力量帶倒在地。
後門臨近一側樓梯，另一邊則是通往其他教室的封閉式走廊，而那只黑泥咒靈橫著一堵軟爛軀體，恰巧攔住了走廊的通路。她一時來不及細想，順勢便沿著樓梯往上跑。
至少得找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樓道裡只有她的腳步聲與喘息聲在回蕩，整個世界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了她與咒靈。
樓梯拐角，一抹鮮艷的紅色忽而掠過了她的視野。
少女腳步微微一頓。
——是放手提式干粉滅火器的消防箱。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隱隱在她腦海成型。
小林郁扭頭看了看被她甩在身後的咒靈。
這只咒靈雖然力量龐大，生命值似乎也很厚，但相對應的，移動速度卻不怎麼快，此刻已經又被她甩出了一小段距離。
而樓梯已經快到了頭，上面是敞開的一扇門，通往天台。
她一咬牙，干脆停住步伐，抬腳蹬住消防箱，彎下腰，腳下與手臂同時用力，將滅火器從消防箱中抽了出來。
她的力量屬性面板，系統給的評價是[在普通人中算不錯的水平]。
雖然沉，但也不至於完全提不起。
這一耽擱，咒靈離她的距離便縮短了一點。
觸手再次從咒靈的底部探出，攜著勁風襲向了她。
小林郁的余光始終分出一絲注意著咒靈，早有准備的她俯低身子，敏捷地躲過觸手的攻擊。
腥臭、腐爛的氣味與她擦身而過，觸手「嘭」地一聲，深深扎入了樓道牆壁，牆面龜裂出幾道破碎的紋路，牆塊碎裂四濺，而少女離得又近，有一些不可避免地砸到了她身上。
但也許是痛覺減弱了50%的關系，她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痛，更像是被拿板子抽了兩下手心。
在咒靈反應過來之前，她又握緊了滅火器，往瓶身上嚴嚴實實地包裹了一圈神力，趁著觸手一時抽不出來，順勢反手一揮——
觸手霎時被分成了兩半。
一道平滑的切面浮現在了斷裂的傷口處。
咒靈像是呆住了。
一秒的沉默後，它奮力扭動著軀體，尖銳的、非人的嚎叫響了起來，登時充斥滿了整個樓道。
小林郁沒有管咒靈發狂般的尖嘯，她腳下不停，一邊跨過最後幾個台階衝向天台，一邊垂眸確認了一下滅火器的壓力表。
指針停在綠色區域。
指尖扣上瓶嘴，摸索著解下了鉛封與保險栓。
拜初中時的那場火災所賜，她對於火幾乎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因此學校舉辦消防演習的時候，她學得尤其認真。
好在這點知識在如今派上了用場。
她咬緊牙關一舉跨過了天台的門檻，腳步一轉，旋過身體，正面朝向了敞開的門。
而後，她舉起了手中的滅火器。
滅火器裡面裝的是干粉。
一旦噴出，面積極廣。
系統說，普通的物理攻擊對咒靈無效。
但如果，把神力集中在噴嘴處呢？
大量通過噴嘴沾染了神力的干粉，對於咒靈來說……
是不是就相當於傾瀉而出的子彈？
咚、咚。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劇烈又沉重。
咒靈醜陋的身姿隱隱出現在了視野中。
在它龐大軀體衝破門的一剎那，小林郁輕吸了口氣，用力按下了滅火器的壓把。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達芙妮與阿波羅的故事源於羅馬詩人奧維德的《變形記》
-
弱小可憐又無助（指掄起椅子跟滅火器毆打咒靈）
過完這個副本就拎5t5跟夏油出場。
感謝在2023-04-03 18:14:01~2023-04-05 19:14: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是靈汐不是林夕 5瓶；星河中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夜色深濃，月輝沉浮。
因線路老化而有些接觸不良的路燈斷斷續續地閃爍著。
空蕩蕩的街道中，身材高大、面容凶悍的男人正領著兩個高挑少年往前走著。
「老師，你有聽見吧？老——師——」
清亮的少年音色自黑暗中響起。
咬字清晰，尾音特地拖成了長調，顯出一點漫不經心的味道來。
夜蛾正道目不斜視，繼續大步往前走著。
「老師，明明可愛的學生在叫你，你卻要狠心無視他嗎？這也太傷可愛學生的心了吧？」
清亮的少年音色似乎並不為男人的態度所困擾，依然自顧自地接著往下，只是與抱怨不同，少年的語氣聽不出半分傷心，反倒含著淡淡的輕佻。
夜蛾正道額角爆出了青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掩蓋在太陽鏡下的眼睛沉沉注視著自己的兩個學生。
白發少年雙手插兜，見他看來，得逞似的勾了勾唇角。
他的表情上寫滿了「我就知道這招有用」幾個大字。
他身旁扎著丸子頭的黑發少年則抱歉地笑了笑。
夜蛾正道覺得心很累。
為了今年與京都姐妹校的交流會能順利進行，他被東京高專派作代表前去京都商談相關事宜，原本應該是一趟十分順利的公差，但——
面前這個問題兒童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硬是說京都有他想吃很久的網紅甜品店，吵著鬧著非要讓他捎他們一程。
夜蛾正道拗不過他，只好帶著這兩個小崽子一起出公差。
結果，這兩人在京都姐妹校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還差點把人家的屋頂給拆了。
一回想起京都校長當時皮笑肉不笑的送客模樣，以及送到自己手上的維修費賬單，夜蛾正道就忍不住猛男嘆氣。
掛在男人凶悍臉上的那副深色太陽鏡反射著寒芒。
男人的語氣也是冷酷的。
「悟，回去再加三千字的檢查。」
白發少年大搖大擺的走姿一滯。
五條悟側過臉，在夜蛾正道看不見的地方對著一旁的摯友偷偷撇了撇嘴，而後又三步並做一步快速走到了男人身旁，從褲兜裡抽出了一只手——
熟練地搭上了夜蛾正道的肩膀。
「欸——怎麼能怪我跟傑呢？那分明是京都校的屋頂不夠結實嘛！老師你瞧，我們自己學校的建築質量就很過硬……」
那是因為你們入學後一直在搞拆遷，不得已之下用修繕經費反復加固了好幾次，才有了如今質量過硬的成果！
夜蛾正道額角突突直跳。
他看了看學生肆無忌憚勾住自己脖頸的手臂，又瞧了瞧對方一副「與老師哥倆好」的熟稔模樣，只覺得太陽穴在一陣一陣地抽疼。
「悟，你無下限開著嗎？」夜蛾正道確認。
「嗯？開著喔。」
夜蛾正道點了點頭，接著深深吸了一口大氣。隨著他的動作，肺部很快便灌滿了充盈的氧氣。
然後，他扭過頭，氣沉丹田，貼近了那顆白色腦袋，怒吼：
「松開你的胳膊，好好反省去！」
聲音之響亮，怒氣之飽滿，叫始終落在兩人身後默默閉麥的夏油傑也不由身形一滯。
而首當其衝、被怒吼近距離攻擊的五條悟只覺得自己耳朵在隆隆作響。
這是無下限也擋不住的精神攻擊。
五條悟松開勾著夜蛾正道的手，轉而掏了掏自己耳朵，咕噥著抱怨：「老師，我耳朵要炸——」
清亮音色戛然而止。
白發少年倏地眯起眼睛，望向了道路盡頭的學校。
建築物的輪廓陷在黑夜中，邊界被暈染得模糊不清，幾乎快與影子融成了一體。
扎著丸子頭的高個少年也走到了自己的摯友身旁，同樣望著那所學校，神色沉了幾分。
「悟，是咒靈的氣息。」夏油傑說。
五條悟看了一會兒，撇了撇嘴，變戲法似的從褲兜裡掏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拆了包裝，用牙尖叼住。
他習慣性地拿舌尖將棒棒糖抵到右腮，從鼻腔溢出一聲懶散的輕哼：
「老子知道。」
-
事發地是一所高中。
校門口的牌子上寫著「京都翔櫻高等學校」。
夏油傑瞥了一眼門口的校牌，信步走入了學校。
以方才察覺到的咒力波動來看，在這所高中內誕生的咒靈應該在三級左右。
對於三個一級咒術師來說，不過是隨手就能解決掉的小麻煩。
而且，正好是處於夜晚校內無人的時候，更方便他們行事。
夜蛾正道放下了帳。
「悟。」夏油傑喚了一聲。
要找出潛藏在校舍內的咒靈，比起跟無頭蒼蠅一樣在校舍內亂轉，無疑用六眼來得更方便快捷。
搭檔默契的好友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
五條悟含著棒棒糖，一側臉頰微鼓。他擺了擺手，怕麻煩似的嘖了一聲：「知道，我在找。」
盡管嘴上是不耐煩的語氣，他還是乖乖用眼睛捕捉起了外泄的咒力波動。
幾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堪稱是神之恩賜的六眼便迅速抓到了咒靈的動向。
「在天台。」五條悟眯起眼睛，抬頭望向了校舍的最上方，「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道咒力的波動。」
另一道咒力？
難道不止一只咒靈？還是有其他咒術師已經先一步到了？
夏油傑正想追問，卻見天台上方忽而乍起一束耀眼白光。
像是小型煙花集中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間，又在剎那間盡數爆裂一般，炸開的乳白光輝鋒利地劃穿夜色，在短短的一瞬間內將暗沉天幕映得猶如正午的白晝。
與此同時，與光輝一起爆開的還有比方才要強上一倍的咒力波動。
但不過是瞬息的功夫，這道乳白光色便迅速黯淡了下去，方才倏然爆發的咒力余波也像是潛入了水面之下的一尾小魚，眨眼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是……咒力？」夏油傑詫異地挑眉。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顏色的咒力。
咒力自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雖然感官告訴他，眼前看到的這一幕清清楚楚就是由咒力造成的，但……
比起滿懷惡意的詛咒，那乳白色的柔和光輝更像是神明悲憫的垂眸。
站在他身側的五條悟沉默片刻，忽而「哈」了一聲。
「傑，另一道咒力的來源，是人。」
瘦長食指扣上墨鏡鼻托，五條悟微微拉下了墨鏡，露出一雙漂亮清湛的蒼藍色眼瞳。
他盯著重新回歸寂靜的天台，眼眸微亮，嘎嘣一聲咬碎了含在嘴裡的棒棒糖，扯出一抹興衝衝的笑來，聲音含混道：
「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
幾秒的沉默。
「行了。」
夜蛾正道忽然伸手拍了拍兩人的頭。預料之中的，他只拍到了夏油傑的腦袋，而開了無下限的另一個問題兒童則光明正大地躲過了來自於老師的魔掌。
「別在這發呆了，趕緊上去。」夜蛾正道眼睛瞥向天台，催促道，「有什麼疑問，到時就知道了。」
-
校舍內殘留著咒靈的氣息。
四樓五樓的牆體已經變得破損不堪，走廊上散落著尖角的玻璃碎渣，被油膜包裹著的軟爛黑泥在地面逶迤出一道長長的、寬大的拖行痕跡。
夏油傑雙手插兜，腳步輕巧，挑著一塊塊干淨的地方落地，面不改色地避開了咒靈留下的一團團惡心爛泥。
夜蛾正道走在他前方。
五條悟則說要以自己的方式上去。
轉過五樓的拐角時，夏油傑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
他拿余光瞥了一眼貫通樓道牆壁的大洞。
洞的邊緣殘留著咒靈的味道。
看得出這裡經過一場激烈的戰鬥，卻沒有咒術師留下的殘穢。
但悟的六眼是不可能出錯的。
既然他說了有人，那與這只咒靈戰鬥的就一定是人。
沒有殘穢，也就說……那個人沒有使用過術式。
夏油傑收回視線，一面思忖，一面跟著夜蛾正道的步伐踏入了天台。
遮擋月亮的鉛灰雲層不知何時又漸漸散了開來，冷徹月光穿透稀薄雲霧溫柔地灑了下來。
露天平台就像一個平口的缽，盛滿了清冷月色。
而月輝之中，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少女正跌坐在地面。
她顯然是累極了，一只手費勁地拄著干粉滅火器，正借著滅火器的支撐坐在地上休息。鏽紅色的長發被一股腦兒地隨意攏到了身後，制服與臉蛋也髒兮兮的，蓋著一層薄薄的污痕與塵土，腳底則是鋪開的大片白色干粉。
她靜靜坐在月光中，沾染滿泥塵的狼狽姿態實在算不上好看。
可臉上那雙代表著生機與活力的翠綠眼眸，卻干淨得不染一絲渾濁，是連污穢都無法遮掩住的清亮。
像是察覺到了動靜，翠綠雙眸旋即微微一動，向他看了過來。
撞上視線的剎那，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心跳忽而停滯了半拍。
「你——」話出口的瞬間，他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在飄。
但很快，他就頓住了話頭。
因為少女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又移到了夜蛾正道的身上，在兩者之間反復梭巡，神色恍惚，眼露警惕。
像一只產生了應激反應，處於戒備狀態的兔子。
夏油傑艱難地找回自己飄散的思緒，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夜蛾老師。
面容凶悍得能止小兒夜啼的男人，如果只是第一次見，確實很容易被嚇到。
何況她似乎才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戰鬥。
夏油傑想了想，從褲兜裡抽出雙手舉過了頭頂，表明自己沒有惡意。在少女沉默的眼神中，他輕輕往前踏出兩步，然後半蹲了下來，垂眸看著眼前這個個頭才到他肩膀的女孩，嗓音溫柔：
「你沒受傷吧？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都發生了些什麼嗎？」
作者有話要說：
而此刻小林同學的視角——
表情恍惚【指被一連串系統的爆炸信息搞暈
眼露警惕【指認為夜蛾正道是戴著大金鏈子的□□大佬
第6章
小林郁怔怔望著丸子頭少年，遲緩地眨了眨眼。
就在剛剛祓除三級咒靈後，她的意識瞬間被爆炸式的系統信息塞滿，以至於現在大腦就像一台老舊而卡頓的電腦，仍有些運轉不過來。
【系統提示：親愛的心動調查員001號，您已祓除副本BOSS，成功通關新手副本。】
【您已獲得副本獎勵，商城點數1200，經驗值2500。】
【檢測到副本結束，系統自動存檔中……已存檔。】
【您的等級提升至E級。您的體質、力量、敏捷已根據等級進行調整，同步提升至E級。】
【[月老]撫著胡子，欣慰地朝你點了點頭。】
【[雅典娜插畫班]用手支著下頜，笑著說：「領悟力不錯。」】
【您已解鎖可攻略人物［夏油傑］】
【當前該人物好感度為70（封鎖中），請先完成好感度解鎖任務。】
？
等一下，那個封鎖中是什麼？解鎖任務又是什麼？
小林郁在內心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大概是她直愣愣發呆的眼神對少年產生了困擾，他微微垂著眼，不自在地側過幾分眼珠，稍稍避開了她的注視，舉過頭頂的手也放了下來，平攤著掌心伸到了她面前。
「還站得起來嗎？」他問。
小林郁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似乎是想扶她的樣子。
她斂起眉眼，強行將那些疑惑壓了下去。
現在不是問神明的時候。
方才倉促幾眼之間，她僅僅來得及將他看個大致模樣，辨別出他大約就是自己在游戲中領取的那個丸子頭紙片人，而直至此刻把系統信息都處理完後，她才得以將少年的容貌清楚收入眼底。
比起游戲中的可愛Q版畫風，夏油傑的真實面貌明顯要俊秀不少。黑發順滑，面龐溫潤，一雙狐狸眼天生帶翹，即便不笑，眼梢也是微微揚起的含笑弧度。
而且，他很高，她得費力地仰起頭才能直視他的面容。
因為方才的戰鬥，小林郁的指尖還在止不住地有些顫抖，被觸手抽擊到的部位還在隱隱作痛。
她輕輕吐出口氣，壓制住這股顫栗，禮貌拒絕：「不用了，我——」
【［戀愛達人丘比特］注視著你，並造作地大聲咳嗽了兩下。】
小林郁頓了頓。
丘比特今天似乎咳嗽了挺多次。
神明也會感冒嗎？
她有些奇怪地想著，嘴巴則接著方才未盡的話頭往下：「我自己可以，謝謝。」
夏油傑沉默地看了她幾秒，旋即溫和地笑了笑，收回了那只寬大的手掌。
【［戀愛達人丘比特］止住了咳嗽，正無言地看著你。】
小林郁沒再分神管奇奇怪怪的丘比特。她低頭撫平自己的制服裙，松開了滅火器，然後伸手撐住地面，借著力從地上爬了起來。
就在她直起身體的一剎那。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色不緊不慢地貼在她背後響起。
「沒有術式，不是咒術師，咒力大約在四級……接近三級左右的水平。」
小林郁身軀一僵。
猝不及防被人貼近背脊，讓她一下子聯想到了副本中那只悄無聲息站在她身後、蓄勢准備攻擊她的咒靈。
以及，掉落在她肩膀上的那坨黑泥。
大腦警鈴作響，她軀體緊繃，還沒卸下防備狀態的身體本能地轉身，也來不及細想，手便順勢往外推了出去。
此時此刻，她腦子裡只有強烈的，想讓這個人離自己遠一點的想法。
【系統提示：［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已發動［鷹眼］技能，一天僅有一次，玩家可以發起無視任何防御的真傷攻擊。】
「而且，還是個小不點。」那道聲音這麼說著，「好弱——」
在少女的手觸碰到對方身體的一瞬間，尾音驟然被吞沒進了咽喉裡。
小林郁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是一個五官十分精致的少年。
——長得跟她在游戲中領取的第一個Q版小人很像很像。
【您已解鎖可攻略人物［五條悟］】
【當前該人物好感度為70（封鎖中），請先完成好感度解鎖任務。】
果然。
小林郁想著。
夜風撩動他蓬松的白發。他的皮膚是那種瓷釉般的冷白色，眉梢眼角盛滿了張揚肆意的少年意氣，清泠月色落在他那頭雪色的短發上，像溫柔波動的流水一樣泛著銀亮光澤。
他低下頭，看著觸碰自己身體的纖長手指，半露在墨鏡外的蒼藍色眼瞳微微緊縮。
接著，下一秒，抵住他肩膀的手被無形之物猛地彈開。
小林郁借勢匆忙後退幾步。
一陣奇怪的觸覺殘留在她的指尖。
她下意識凝住目光。明明白發少年的身周什麼都沒有，她卻能明確感受到在自己被彈開時，指尖明顯碰到了什麼東西。
硬要形容的話，也許那更像是一堵空氣牆？
而且，剛剛那條系統提示……
［鷹眼］。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她之前因為咒靈的攻擊沒能看完的，屬於月桂手鏈的第二條道具效果。
但是……
她沒准備發動啊？
她當時想的是，要把身後的人推離自己一點。
可五條悟實在太結實了，她推了一下，卻愣是沒能推動一絲一毫。
小林郁的思緒有一瞬間的飄遠。
很快，她略微失神的狀態便被五條悟打斷。
白發少年滿臉詫異地盯著自己剛剛被碰到的部位看了一會兒，沉默片刻，而後長腿一邁，雙手插著兜，大跨幾步迅速縮短了與小林郁之間的距離。
皮鞋在地面敲出清脆聲響，接著，他彎下了腰，那張精致到堪稱是造物主精心鍛造雕刻而成的臉龐，就這樣直直地湊到她面前。
墨鏡沿著鼻梁下滑幾分，露出了完整的一雙眼睛，正探究般地注視著她。
雪色長睫下，蒼藍眼眸既像是延綿不絕向外伸展的無垠蒼穹，也像是拍打著細白浪花的冰河長川。
他的頭發、皮膚、長睫，在冰涼月輝的籠罩中，白得仿佛是拿最純粹潔淨的雪與玉石雕刻而成。
漂亮、清湛、通透。
也就在此刻，小林郁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人比夏油傑還要高。
哪怕是俯下了身，也仍給人一種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在小林郁略略有些恍惚的目光中，雪人五條悟緩緩開口：
「你再摸一下我。」
小林郁：「？」
「摸我。」他說得理直氣壯。
小林郁：「……」
這什麼奇奇怪怪的要求。
盡管五條悟的說法聽起來很曖昧，但小林郁憑借剛才感受到的空氣牆，以及他方才的一系列反應，大致能猜到對方身周可能有著什麼類似於結界術的防御性技能。
而因為［鷹眼］的真傷效果，她短暫穿透了本來以自己的力量絕不可能打破的結界。
所以，對方應該是想要再嘗試一下，以判定剛剛的情況是不是偶然。
小林郁理清思路，假裝自己沒懂他言語之中的真正含義，義正辭嚴拒絕：「抱歉，我不是那種人。」
「？」五條悟看著她。
「？」她看著五條悟。
兩個人面面相覷，少年神色浮現一絲茫然。
對方似乎沒理解她的意思。
小林郁想了想，再次強調：「雖然你長得很好看，可我不是那種隨便亂摸人的人。」
五條悟愣了一下。
他好像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
而後，少年抬手，干脆地摘下了墨鏡。
在小林郁的注視中，他挑眉，唇角揚起得意的弧度，甚至還特地從褲兜裡抽出空著的另一只手，托住下頜比了個剪刀手，笑得自信而張揚。
他哈了一聲，說：「眼光不錯，老子果然是最強最帥的。」
小林郁在心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先生，重點不在前面，在後半段。」
五條悟「哦」了一聲，改口：「那你碰我一下。」
小林郁：「……」
他好像真的以為只要自己換個說法她就能同意。
這段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最終以夏油傑的插入而作結。
丸子頭少年似乎終於看不下去似的走了過來，插到了兩人之間，面上滿是不贊同的神色。
「悟，欺負弱者可不好。」他規勸道。
被當面貼上弱者標簽的小林郁：「……」
雖然她確實是個平平無奇普通人啦……但當著當事人的面這樣說真的好嗎？
她聽著從五條悟胸腔中溢出的嗤笑，以及那句「雖然她弱但老子沒有在欺負她」的反駁，只覺得更加扎心。
她輕輕吸了口氣，勉強打起精神，趕在兩個少年人爭執起來之前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請問。」她認認真真詢問，眉眼間寫滿了困惑，「你們是誰？剛剛說的術式與咒術師又是什麼？」
說話間，小林郁轉過半邊身子，皺緊細眉，指向了天台門口，語氣仍有些後怕。
——那裡是殘余的咒靈氣息最濃郁的地方。
「難道，跟今天追著我的怪物有什麼關聯嗎？」
一半是在扮演無知少女的角色，一半是她真的不清楚。
神明與系統給出的信息有限，她雖然或多或少拼湊出了一點咒靈與咒力、還有詛咒之間的關系，但方才五條悟給出的「術式」、「咒術師」這兩個詞又是完全陌生的。
她現在就好像是一尾扎進茫茫大海的小魚，沒有信息，沒有方向。
「關於這一點，還是讓我來跟你解釋吧。」
忽地，一道渾厚的男聲傳了過來。
小林郁循聲望去，發現聲音來自於一直默不作聲站在天台圍欄旁、身板高大如山的男人。
——也是從第一眼起，就給她留下了「戴大金鏈子的黑/道大佬」印像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丘比特：心累了，帶不動，give up.
小林同學在戀愛方面比較遲鈍，沒什麼愛情嗅覺啦，很直，所以之前打出的結局要麼BE要麼是NE。
第7章
小林郁和他們交換了名字。
男人介紹說自己的名字叫夜蛾正道。
是一名人民教師。
當得知他人民教師的身份時，小林郁吃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偷偷摸摸又打量了夜蛾正道好幾眼。
男人的眼睛被太陽鏡蓋著看不大清，但他凶悍的表情與方正的臉，還有頭上那衝天的寸板頭，實在很難叫人相信他居然是一名辛勤的、照顧未來花朵的園丁。
大約是她的表情一下子沒控制好，被勒令在一旁安靜待機的五條悟登時不甘寂寞地笑了出來，抬起一只手對著夜蛾正道指指點點，發出一連串的驚天爆笑。
「老師，她看起來完全不信欸？一定是你的長相嗚嗚——」
然後立馬就被眼力勁兒很好的夏油傑捂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小林郁朝正在天台一側罰站的兩個少年投去一眼，與夏油傑對上視線時，她看見對方明顯愣了愣，隨即彎起那雙上挑的狐狸眼，衝她溫和地笑了笑。
小林郁禮貌地回以一笑。
轉回視線時，她清楚地瞧見夜蛾正道的面容扭曲了一下。
男人分神飛過去一記眼刀——在戴著太陽鏡的情況下，她其實看不大清夜蛾的眼睛，但從對方倏然偏過去的臉龐角度與凌厲的面色來看，他此刻心情應當不怎麼美妙。
夜蛾正道一只手用力揉著太陽穴，在這一瞬間，小林郁突然產生一種他蒼老了好幾歲的錯覺。
他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那邊兩個問題兒童是我的學生，今年高一。」
說到這，他頓了頓，像是在猶豫似的，片刻，仿佛才下定決心一樣，接著往下道：
「之前你遇到的東西被我們稱之為咒靈，是從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怪物。」
夜蛾正道向她解釋了術式與咒術師的含義。
術式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能力，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是相當於天賦一類的存在。
而世界上存在著咒靈這樣的怪物，盡管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擁有著一些咒力，但能瞧見咒靈的人卻很少，更別提擁有能祓除咒靈的咒力量了。
在大部分情況下，成為一名咒術師需要擁有術師的大腦、過得去的咒力總量、以及體內天生就被刻下的術式這三個條件。
詛咒只能以詛咒祓除，咒術師則以祓除咒靈為己任。
小林郁聽著聽著，悄無聲息地斂起了眉眼。
剛剛，五條悟說她體內沒有術式。
她的這具身體是神明為了容納自己這個外來靈魂而特意捏出來的，本身就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所以沒有術式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
再比如，夜蛾正道提到了「這個世界的人們都擁有著咒力，只是絕大部分都過於微弱」這一點，但她清楚記得，丘比特跟她說過，她的身體是不含一絲咒力的。
也許……這就是維納斯為什麼要在新手禮包中塞入[假面項鏈]的原因。
哪怕不動用神力，在沒有偽裝道具的情況下，僅僅是她零咒力的存在本身，落在咒術師眼中都將成為一種異常。
——看來以後決不能輕易摘下這條項鏈。
小林郁正緩緩整理著思路，眼皮底下卻忽而被遞來了一張名片。
是夜蛾正道的。
名片上用燙金字體印刷著[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教師擔當］，旁邊則是夜蛾正道的一寸照片。
即便是個人證件照，他也沒摘下臉上那副擋住了三分之一面龐的太陽鏡。
「這個學校內的咒靈，是你消滅的嗎？」夜蛾正道問。
小林郁正低首觀察著這張燙金名片，聞言怔了怔，抬頭看向這名飽受學生折磨的人民教師。
半晌，她輕輕點了點頭。
夜蛾正道同樣也在看著她。
眼前的纖瘦少女體內沒有術式。
既然這是六眼神子的判斷，那就絕不會有錯。
然而，她卻擁有著足以堪比三級咒術師的咒力量。
並且，從少女語句中泄露的信息可以推斷，在今天之前，她從未意識到、也從未看見過咒靈。
明明擁有著不下於三級咒術師的咒力量，在這之前卻從來沒有看到過咒靈，這本身就很奇怪。
沒有經受過系統訓練。
連咒力的使用方法都不知道。
在這間校舍中，竟然硬生生憑借著自己的直覺靈活運用了咒力，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就成長到獨自祓除了一只三級咒靈的程度。
——是因為她的咒力足夠特殊，還是因為她自身的直覺敏銳到可怕？
盡管夏油傑與五條悟兩人左一言右一句地說她「很弱」，但這是因為那兩個人本身就是異常的、成長速度與實力強大到堪稱怪物的存在。
在他們眼裡，能被承認為強者的人少之又少，幾乎可以說是瀕危物種。
而夜蛾正道是高專的教師。
正因為他是高專的教師，見過的帶過的咒術師不在少數，所以他才能如此斷言：
面前的少女有著不菲的天賦。
可惜的是，她體內沒有術式。
但……
夜蛾正道微微側過視線，幾不可查地瞥了一眼正不耐煩地活動著手指的六眼神子。
她的咒力很特別。
不僅顏色特殊，而且還突破了那個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瞬間，但他看得清清楚楚，毫無疑問，那絕不是偶然。
種種頻發的偶然性集合在一起，能論證出的只有必然。
身份背景可以晚一點委托特殊機構進行調查，如果確實資料干淨……
也許未必不能破一次格。
夜蛾正道收回視線，重新將目光落到有著鏽紅色長發的少女身上，盡量放緩了聲線，用著自己生平以來最為溫吞的聲音，鄭重詢問：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是一所專門培養、教導咒術師如何使用咒力的咒術專精學校。」
「小林郁，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意向，作為學生入學我校呢？」
-
始料未及的邀請。
小林郁驚訝地睜大了眼。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再次彈出。
【叮。您已觸發主線劇情前置任務：入學東京咒術高專。】
【請答應夜蛾正道的邀約，正式入學咒術高專，開啟您心跳不已的校園生活吧！】
小林郁默然一瞬。
心跳不已……
指的是面對咒靈時因為緊張而加速的心跳嗎？
她在內心吐槽了兩句，感受到夜蛾正道那股有如實質般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臉上。
盡管隔了一副顏色頗深的太陽鏡，這目光也依舊沉甸甸的，十分具有重量。
小林郁不由輕輕顫了顫指尖。
她想了想，並沒有直接盲目答應，而是先謹慎地在系統界面偷偷存了個檔。
接著，她放心大膽地拋出了自己的疑問：「但是，剛剛那位……那位同學說，我體內沒有術式。」
她五條悟的方向偏了偏首，而後者朝正百無聊賴地低頭玩著自己制服上的金屬紐扣。
夜蛾正道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她清甜的嗓音困惑響起：「就算這樣，我也有入學的資格嗎？」
她沒有要拒絕的打算，畢竟從系統提示看來，主線劇情應該要在入學之後才能觸發。但此時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夜蛾正道為什麼會在清楚知曉她沒有術式的情況下，依然邀請自己入學。
夜蛾凝視著正打著大大哈欠的白發少年。
片刻，他低聲說：「悟的術式稍微有些特別，他開著術式的情況下，沒人能近他的身，可你卻打破了他的術式。」
術式……那個空氣牆？
小林郁垂眼沉思。
也就是說，陰差陽錯之間發動的［鷹眼］，為她爭取了一張入學東京咒術高專的門票？
大約是將她的思忖錯認成了猶豫的信號，夜蛾正道體貼地留給了她決斷的時間。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你可能還有些混亂，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至於是否入學的答復……你可以與自己的父母商討後再給我回應。」
小林郁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確實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梳理今天發生的事，尤其是一些被壓在心底的困惑，還需要神明來解答。
-
小林郁根據系統的指引回到了家。
房間不大，卻收拾得很干淨。擺設似乎沿用了她現實房間中的東西，客廳的櫥櫃上放著父母的遺照，眼熟的公仔擺件與兔子玩偶安靜地佇立在床頭。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干淨可愛的兔子玩偶身上，眸光漸漸泛起了驚訝。
長長耷拉下的耳朵，包裹著軟乎乎棉花的身體，以及那雙圓滾滾的黑豆眼睛。
——這是一部以動物為主角的動畫裡的角色，她一直很喜歡，現實中，母親送她的那個在火災中被燒毀得徹徹底底，後來她自己又特地重新買了一模一樣的兔子玩偶。
沒想到系統連這個也搬來了。
她攬過兔子玩偶抱在懷裡，下巴抵住兔子毛絨絨的頭頂蹭了蹭，熟悉的觸感讓她感覺心情一下平靜了不少。
其他神明因為工作已經紛紛退出了游戲房，只有丘比特還在堅守陣地。
小林郁試探性地朝空氣喚了一聲：「丘比特大人？」
過了一會兒。
【［戀愛達人丘比特］從瞌睡中驚醒，迷迷糊糊地朝你看了過來。】
……怪不得剛才那麼安靜，原來是在睡覺。
小林郁眨了眨眼，將關於［鷹眼］技能的疑惑問出了口。
【［戀愛達人丘比特］揉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恍恍惚惚地回應著你：「你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套由系統自主計算判斷、自動鎖定、智能施法的技能邏輯。」】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五條悟的術式帶著一部分防御性質，極難突破，而你當時抗拒的意念又十分強烈，綜合兩者的情況，系統作出了釋放［鷹眼］技能的判定。」】
什麼智能施法。
這壓根兒就是傻瓜施法嘛！她就想推遠一點，這個一點也不具有強烈攻擊性質的動作，竟然也觸發了系統判定。
小林郁擺弄著手上玩偶的耳朵，困擾地皺起了眉：「可以切換成手動施法嗎？以目前的狀態來看，很容易出現等真正需要用到［鷹眼］時卻已經用過了的情況。」
她記得，以前自己玩過的那些網游是可以切換快捷施法與手動施法的。
【［戀愛達人丘比特］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翻身找起了自己不知道丟在哪兒的眼鏡：「也不是不可以啦，我找找眼鏡，把主動技能的邏輯都改一改。」】
顫動著的系統面板陡然安靜了下來。
——丘比特似乎是去改技能邏輯去了。
小林郁注視了一會兒空蕩蕩的半空，而後點開了任務欄。
她記得，在副本結束時，冒出來的系統提示中有［好感度解鎖任務］這個詞。
以及，那個顯示為70，卻又有著［封鎖中］後綴的好感度。
淺粉色的、像史萊姆一樣半透明的任務面板隨之跳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智能施法（x）傻瓜施法（1）
每次打丘比特的時候總會打成丘比……這是什麼可怕的魔法少女魔咒。
第8章
面板中，除去位列於最頂端的主線前置任務，剩下兩個就是在系統提示中看到過的好感度解鎖任務。
小林郁打開了夏油傑的。
虛幻頁面微微停滯一瞬，很快便跳轉了過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貼在任務頂部的夏油傑照片。
照片底下，則是一罐透明的心形玻璃瓶。
心形玻璃瓶中裝著某種不知名的溶液，大約已經灌進有三分之一多一點的高度，溶液呈現出無生機的銀白色，光看外表，倒是有點像是水銀。
玻璃瓶外，則被兩條金屬鎖鏈歪七扭八地繞了幾圈。
這個愛心瓶的模樣……很像那種好感度統計器。
小林郁探出手，指尖好奇地點了點愛心玻璃瓶。玻璃瓶上纏繞著的鎖鏈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卻沒有要松落的跡像，依然繞得嚴嚴實實。
她視線往下。
任務名：
夏油傑好感度解鎖任務。
任務目標：
進行一次讓彼此都感到舒適愉快的約會。
任務介紹：
曾經bug頻出、數值稀爛的游戲居然也磕磕絆絆地走到了如今能夠全息化的一天……為了感謝你對制作組的一路陪伴，以及對游戲做出的傑出貢獻，項目組成員特意為你保留了之前的好感度數值。
步調輕松的氛圍、合得來的交談、不會叫人覺得尷尬的相處模式……這些都是能發展戀情的前提。為了接收這份來自於制作組的小小禮物，請與夏油傑進行一次符合以上條件的約會，解鎖並繼承之前的好感數值吧！
任務獎勵：
商城點數1100點，經驗值3000點。
溫馨提示：此項任務是開啟好感度系統的前置任務，請努力加油吧^ ^
小林郁視線怔怔落在末尾的笑臉上。
她心裡忽然生出了些不妙的預感，急忙點開了五條悟的好感度解鎖任務，發現上面寫著的任務目標與夏油傑一模一樣，也是與他進行一次舒適且愉快的約會。
小林郁僵硬地放下了手。
出大問題。
她以為自己只要勤勤懇懇、一步一個腳印，總會增加好感度成功走到HE……但沒想到一上來就要她進行一次成功的約會。
對於一個沒交過男朋友的人來說，這也有點太高難度了吧？
而且，以五條悟時不時就說她「好弱」、一副目中無人的態度來看……
他壓根兒就不會答應她的約會邀請吧？
小林郁頓感頭疼地捂住了臉。
-
得到小林郁答應入學的回復，是在第二天下午。
而早在向她發出入學邀請的當天夜裡，夜蛾正道就已經委托與咒術屆合作的官方特殊機構發起背調，拿到了有關她的全部資料。
很干淨的背景。
夜蛾的視線落在資料上的那句『父母因火災去世』，以及『同時兼顧著學業與兼職』上，微微闔眸。
考慮到需要給小林郁留有收拾行李的時間，以及女孩子家東西多，也許在提行李上稍有不便，第三天等在她家樓底下接人的時候，夜蛾正道拍了拍自己手下兩個問題兒童的肩膀，示意他們上樓幫忙。
白色腦袋別了過去，嗤笑：「搞笑吧？如果真的柔弱到這種程度的話，也別去東京了，干脆當場退學得了。」
夜蛾正道斜他一眼，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學生潑上一瓢冷水：「再怎麼柔弱，小林也突破了你的無下限術式。」
白色腦袋一噎，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當場炸毛：「那是……那個是……！」
白色腦袋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引以為傲、絕無疏漏的術式莫名其妙就被打破了，而當事人卻至今也沒能想明白，這無疑是讓最強dk深感掉面的一件事。
他憋了半晌，也只別扭地哼唧出一句：「反正老子跟傑都不去。」
話音剛落地，他便聽見自己眯眯眼摯友的聲音平靜響起：
「幾樓？」
五條悟震驚地瞪大眼，頓覺自己被信任的摯友深深背叛了。
他手指扣上小圓墨鏡的鼻托往下拉了幾分，露出那雙清湛的蒼藍眼瞳，不可思議地抬高了聲音：
「不是吧？傑，你腦子進水了嗎？認真的？」
夏油傑沒去理會吵吵鬧鬧的五條悟，而是平靜重復：「幾樓？」
夜蛾眼含詫異地掃了夏油傑一眼。
他自己學生的性子，他很清楚。
夏油傑雖然表面看似溫良謙恭，一副很好說話的模樣，但實際骨子裡卻與五條悟有一點相似。對於強者和弱者之間的劃分，他內心有一條很清楚的分界線。
在分界線以下的弱者，是被他自上而下俯視、需要保護的存在。
既是溫柔，也是自傲。
他不是那種會特意去幫人拎行李的性子。
夜蛾正道其實原本也沒指望這兩個人會乖乖聽話，早就已經做好了自己去樓上幫忙的准備。
夜蛾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指向樓棟：「五樓，503。」
夏油傑點了點頭，刻意無視掉五條悟像是要跌碎墨鏡一般的訝異目光，抬腳向住宅樓走去。
小林郁住的地方是一棟老舊的住宅樓。
樓道的牆皮已經掉色，露出了底下的深灰水泥；台階很窄，一腳踏上去時總有一小點腳跟懸空在外，空氣中也似乎飄著淡淡的霉味。
五樓對常年鍛煉、身體素質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夏油傑來說連活絡筋骨都算不上，他步伐輕巧地邁上一層又一層台階，很快就到了503門口。
他抬手，在叩上門扉時頓了頓，竟莫名生出一絲極淺的緊張來。
夏油傑搖頭輕哂了一下，同時叩響了門。
隔著一扇深棕大門，屋內很快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來人推開了門。
——是小林郁。
少女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色的連帽衛衣，衛衣對她來說有些寬大了，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顯得她整個人像是某種一只手就能輕易提溜起的無害小動物的幼崽。
她顯然是沒想到他會登門，圓圓的杏眼驚訝地睜大了些許，前兩天沾滿塵土的臉蛋也洗得干干淨淨，露出了一張娟秀面龐。
有點可愛。
夏油傑單手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下：「老師讓我上來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一邊匆忙說著「沒關系，馬上就整理好了」，一邊彎腰打開鞋箱，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她翻出了一雙還沒拆開塑料包裝的新拖鞋。
是那種女孩子會喜歡的卡通拖鞋，毛絨絨軟乎乎的，鞋面上印著一只笑得一肚子壞水的狐狸。
他下意識看向了少女趿拉著的拖鞋鞋面。
很明顯，是同款，只不過她腳上印著的是一只耷拉著長長耳朵的兔子。
「這是備用拖鞋，你用吧。」小林郁說。
適用於女孩子的尺碼卻不適用於他，穿著肥大的燈籠褲、套著墨黑的學生制服、腳跟塞不進去半露在外面的夏油傑趿拉著毛乎乎的卡通拖鞋，怎麼看怎麼有些不協調的詭異滑稽感。
可是實在沒別的拖鞋了。
小林郁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從冰箱中翻出來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夏油傑。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馬上就好，你先在客廳坐一會兒吧。」
夏油傑依言坐了下來。
她重新進了臥室，夏油傑不好去看女孩睡覺的地方，於是微斂眉眼，打量起了客廳與隔著透明玻璃門的廚房。
屋子不大，收拾得十分干淨。碗筷整齊地疊放在廚房靠門一側的台面上，客廳桌子鋪了一層印有紅色格子條紋的桌布，布料上已經有了老舊的痕跡，看得出用了很久，卻沒什麼油污。
整潔、規整，與悟的宿舍完全不一樣。
細微的灰塵被晨光映得微微發亮，在半空似有若無地漂浮。
充滿生活氣息的一間屋子。
夏油傑一只手把玩著冰涼的礦泉水瓶，不知不覺間目光漸漸聚集到了女孩忙碌的背影上。
女孩墨藍色的牛仔褲挽起了褲管，露出一小截細膩光潔的皮膚，在晨曦下白得像在發光。
夏油傑視線微微一滯。
她收拾的動作利落而干淨，一看就是習慣了干活的人。夏油傑看到她伸手攬過一只足有她半人高的兔子玩偶，然後折疊起來，珍而重之地放進了行李箱。
……她好像很喜歡兔子？
夏油傑想著，而女孩已經半跪著拿膝蓋壓住行李箱強行拉上了拉鏈，隨即舒了口氣，抬起了那張秀氣的臉蛋。
視線相撞。
夏油傑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無意識間對著她看了許久。
他略微有些狼狽地移開目光，掩飾性地擰開水瓶瓶蓋，往自己嘴裡灌了一口冰水。
剛從冰箱拿出來的水還含著濃濃的冷意，喉結滾動間，冰水靜靜滑過咽喉，緩解了幾分莫名騰升的燥意。
他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客廳櫥櫃上擺放著的黑白遺照，忽地頓住。
少年微微斂起秀致眉眼。
小林郁拖著兩個大行李箱走了出來。
夏油傑回過神，重新擰上瓶蓋，聽見自己出口的嗓音含著些許濕潤的水汽：「都整理好了嗎？」
她點了點頭。
於是夏油傑也跟著起身，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從她手裡接過行李箱。
——只拿到了一個。
他頓了頓，低頭，詢問性地看向了她。
小林郁擺了擺手，笑道：「沒事啦，還有一個我自己就能提，小菜一碟。」
畢竟，她曾經是大學入學時靠自己的力量把兩個行李箱提上五層的女人。
區區一個行李箱，完全不在話下。
更何況，她現在的力量是E級，比之前的F+還要上了一個層次。
小林郁滿懷自信地想著。為了展示自己扎實的力量，她握住行李箱的欄杆，順勢往上一提——
倏然，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幾乎快忘了，之前與三級咒靈的交戰中，她曾被這玩意兒的觸手狠抽了一記腰。
雖然從前兩天開始一直在隱隱作疼，但因為有疼痛減免的關系，並不是處在不能忍受的範圍之內，傷痕看上去也不是特別重，她按時給自己仔細上了點藥後便沒再多管。
直至現在做了一個大動作。
比之前要尖銳上一倍的鈍痛登時從腰間腫脹的皮肉那傳來。
小林郁不禁伸手扶住了腰。
此情此景，有些尷尬。
明明就在前幾秒還誇下了海口。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同時心虛地彎起了那雙圓圓的翠綠杏眼。
「那個……前兩天跟咒靈交戰的時候，我不小心受了點傷，到現在還沒好，所以……」
她雙手合十，朝黑發少年真摯地搖了搖，「能麻煩你，跟我一起提一下另一個行李箱嗎？你放心，我只要借一點力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9章
在小林郁這句話落地的同時，少年就已經自然地接過了她手上把著的行李箱，而在她要伸手握住拉杆另一端的時候，他修長食指搭著拉杆輕輕一拽，行李箱便從她指尖滑過，咕嚕嚕轉動著滾軸將行李箱送到了他腳邊。
小林郁詫異抬眸。
「沒關系，一點也不重。」
他溫潤面龐難得浮現了點強硬之色，正垂著微微上挑的狹長眼眸認真看她。
她塞進去的東西不少，而且還是用膝蓋壓著箱子才拉上的拉鏈，怎麼可能不重？
小林郁覺得他應該是在客氣。
即使是個子高的男生，提著兩個大行李箱也會非常不便。她正待要再說什麼，卻見扎著丸子頭的少年手臂稍一使勁，就毫不費力地提溜起了大兩個行李箱。
輕松得好像是在拎一只小雞崽。
薄薄的春夏款制服被他手臂撐起一道十分富有力量感的肌肉曲線。
小林郁望了望他起伏勃發的手臂肌肉，又低頭瞅了瞅自己的細胳膊細腿，閉嘴沉默了下來。
過了幾秒，她說：「那……謝謝你，下次我請你吃好吃的。」
夏油傑頓了頓，看她一眼，無奈地笑：「好。」
多虧有夏油傑的幫忙，行李一路上都沒有磕碰，而是無比安全地被運出了住宅樓。
遠遠的，小林郁就看見了夜蛾與五條悟。
——一個長得很像黑/道大佬，一個有著一頭顯眼的白發，好認得很。
而夏油傑還在溫聲朝她介紹：「高專一年級人不多，加上半途轉學的你一共就四個，除了我與悟之外，還有一個與你差不多年紀的女生，叫家入硝子。」
黑發少年居高臨下的視線隱蔽掠過女孩被衛衣包裹著的後腰，搭在行李上的指肚微微摩挲了一下冰涼的金屬拉杆，想了想，體貼補充：
「硝子是極其罕見的能使用反轉術式治愈他人的人，看你似乎腰受了傷，等入學了可以找她幫你看看。」
「反轉術式？」
小林郁一怔。
這又是她沒學過的新詞彙。
你們咒術界，戰力系統這麼復雜的嗎？
她頓時感到有些頭疼。
「反轉術式是什麼術式？」小林郁追問。
「嗯……不是術式，是一種高難度的咒力操作方法。」夏油傑沉吟了一會兒，微微有些苦惱地蹙起眉，像是在猶豫該怎麼給她解釋才能更通俗易懂一樣，「反轉術式就是，把作為負能量的咒力負負相乘，從而得到適合治愈的正能量［1］。」
正能量、負能量。
這什麼磁鐵的兩極。
頭好癢，她是要長腦子了嗎？
小林郁頗感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隨著與夜蛾他們距離的接近，小林郁能明顯感受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臉龐。
她悄悄偏首，朝目光來源望去。
——是拉著一張冷臉的五條悟。
皮膚冷白、眉眼精致得仿佛是拿玉瓷做的白發少年唇角拉成扁平的一線，蒼藍眼瞳正銳利而審視地打量著她。
撞上視線的剎那，對方挑起半邊眉毛，輕輕哼了一聲後便背過身去，擺出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來。
態度完全算不上友好。
小林郁：「……」
不是，她哪裡惹到他了？
根本沒有頭緒。
小林郁想到好感度解鎖任務，又掂量了一下此刻五條悟對她的態度，頓時覺得這游戲變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乙女游戲，原來這麼難的嗎？
她煩惱地扒拉了下發尾。
而夏油傑已經把提著的行李放到了地上，伸手示意她後退幾步。
小林郁困惑照做。
空地上，黑發少年姿態悠閑，單手插兜，背影顯得挺拔而精悍。他另一只手利落隨意地往半空輕輕一揚，原本透明的空氣登時產生了微微的扭曲。
沒過幾秒，扭曲越擴越大，空氣在這時肉眼可見地細細龜裂開來，接著，一個長得奇奇怪怪的生物從裂縫中探出了頭。
向內彎折的犄角、燈籠般巨大的眼珠、長而密的鬃毛，以及，尖銳硬實的尾巴。
外表瞧上去，似乎是龍。
……但是，哪家龍的會眼珠瞪得像是要馬上就掉下來，軀體也從頭到尾纏繞著不詳的詛咒之力啊？
在她印像中的龍，應該是是金光閃閃、霸氣而威武、僅僅只是一聲龍吟便足以響徹雲霄的神話生物才對。
而眼前這個叫人掉san的玩意兒……分明就是咒靈嘛！
小林郁看著它擺動著有力長尾、飄浮游弋在空中的模樣，表情復雜。
而夏油傑顯然並未注意到後者一言難盡的目光，他背對著小林郁，一邊撫摸著咒靈的鬃毛，一邊說：「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可以降服咒靈並收歸己用。」
「這是虹龍，到車站的路不長，就坐它吧。」
小林郁：「……」
她扭頭，與這只咒靈大眼瞪小眼地無聲對視了一會兒。
咒靈甚至對她眨巴了一下燈籠一樣大的澄黃眼珠。
長而尖銳的尾巴默默穿過了拉杆與箱子之間的空隙，卷起她的行李箱小心攏到了自己爪子底下。
小林郁：「……」
怎麼回事，感覺有點嫌棄，又有點惡心萌。
小林郁覺得，可能是這幾天來接受的信息量太多，她的腦殼已經有點壞掉了。
-
虹龍的速度很快，而夏油傑又招出了一只速度不遜於虹龍的鳥形咒靈，兩兩分為一組乘了上去。
四人在靠近車站的一個偏僻角落下地，然後買票進站，換乘上了新干線。
也許是看出來五條悟對她不算友善的態度，夜蛾選擇自己跟五條悟並排而坐，後面一排的兩個位子則留給了小林郁與夏油傑。
上車後，夜蛾正道給了她一份咒術師義務守則。
守則上寫著：
『……
2.咒術總監部需與日本政府雙方共同出面成立由政府承認並給予一定特殊權限的官方機構，以便雙方共同應對並處理相關咒術事物，包括不僅限於咒靈、詛咒師、以及對相關違反規定與條例之人員的裁定。
2.1關於機構內的人員選定……
……
4.咒術總監的任命應以禪院家、五條家及加茂家的指名為依據……』
她的視線落在『五條家』三個字上。
依照這份守則來看，五條家似乎是咒術界裡的中流砥柱，也許地位還要再往上一點。
怪不得五條悟有那種少爺脾性。
原來人家真的是大少爺。
小林郁想著，同時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灼人視線再次落到了自己臉上。
她緩緩抬頭。
梅開二度。
五條大少爺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身，一條長腿半曲著撐在椅面上，兩只胳膊則懶散地搭著椅背，小圓墨鏡滑落半截掛在高挺鼻梁，蒼藍眼瞳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作者有話要說：
注［1］：
關於反轉術式的解釋來自於原著。
-
除去官方特殊合作機構這裡是私設，其他省略部分的條款守則與原著保持一致。
第10章
隨著與她視線相碰，五條悟低頭掃了一眼她手上捏著的守則條文，眼尾壓出些許散漫的弧度。
「嘖，這幫爛橘子搞出來的惡心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他說。
小林郁：「？」
爛橘子？
她微不可查地垂眸瞥了一下資料上的『五條家』三字。
……這不是把自己家也包括進去的無差別掃射攻擊嘛。
「為什麼說是爛橘子？」她問。
五條悟哼了一聲，語帶嘲弄：「當然是因為高層已經腐爛到無可救藥，連流出的汁水都帶著股惡臭啦。」
他眼風掃過資料，在女孩指腹壓著的那條規定上停了停，念了出來。
「官方合作機構……哈。」白發少年勾了勾唇，面上嘲意更勝，「分明就是一個被挖空了利用價值的空殼，倒是好意思講得這麼冠冕堂皇。」
這裡面好像有勁爆大瓜。
一知半解、想要得到更多有關咒術界情報與信息的小林郁默默豎起了耳朵，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可五條悟卻不講了。
他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似乎並不想再提起這個無趣的話題，轉而半挑眉峰，抬起瘦削下巴朝她努了努嘴：
「你再碰我一下。」
小林郁：「……」
他好執著。
她又不是傻子，當時是機緣巧合之下破了他的防，而如今主動技能的邏輯已經被丘比特改好，她當然不會再對著五條悟發動［鷹眼］。
一天只有一次的寶貴機會，她才不要浪費在大少爺的心血來潮之上。
但是不碰他的話，可以預見的是，她會一直被他纏著這件事不放。
小林郁想了想，還是依言伸出了手，沒有發動［鷹眼］，而是就這樣一點一點靠近了五條悟。
預想之中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堵扎實的空氣牆。
她試著往前探了探，卻發現絲毫也動彈不得。那堵空氣牆就像是拿鋼筋水泥鑄就的一樣，連一點下陷的弧度都壓不出來。
五條悟緊盯著她的手，倏然解開了術式。
障礙解除，小林郁的手順利地觸到了他的制服袖口。
小林郁一怔：「你解除了術式？」
她可以明顯感覺到剛才擋著她的空氣牆消失了。
五條悟從鼻腔裡悶悶地「嗯」了一聲，反復打量著她搭在自己制服衣袖上的手，表情納悶得就像是碰到了什麼十大未解之謎。
他眉頭皺得都快能夾死只蒼蠅了。
小林郁拿余光覷了他幾眼，試探：「好像不行欸。會不會是那天晚上你的術式突然失靈——」
她話未說完，就被五條悟大聲打斷：「怎麼可能！老子又不是那些三流咒術師，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小林郁：「……」
他好自信。
夏油傑提醒：「悟，注意自稱。」
五條悟充耳不聞，干脆把另一條腿也支在了椅面上，半截身體往前探出，一張漂亮面孔特意朝小林郁的方向逼近。
「聽好了，老子的術式是無下限術式。」他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得意洋洋地介紹起了自己的術式原理，「你聽過阿基裡斯的悖論嗎？」
小林郁誠實地搖了搖頭。
五條悟：「假如讓烏龜在阿基裡斯前面1000米處和他進行賽跑，並假定阿基裡斯的速度是烏龜的10倍——」
……他好像真的以為她能聽懂。
她可是純正的文科生。
小林郁覺得自己聽了，但似乎又沒完全聽，意識在五條悟開始滔滔不絕講起公式的時候就已經逐漸飄遠。
她面上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神色，實則腦海裡的思緒已早早躍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晚飯，該吃什麼好呢？
說起來，咒術高專應該有食堂吧？不知道裡面都有哪些菜色……壽司？不過現在是比較想吃糖醋排骨的心情。
如果打申請的話，學生可以借用廚房嗎？她倒是不介意自己燒，只要學校能同意……
「喂！」
一只大掌忽而在面前大力晃了晃。
小林郁一個激靈，回過了神。
略顯迷茫的眼神與五條悟對上。
白發少年危險地眯起了眼：「你是不是沒在聽？」
……一副她要是敢說沒聽就會把她提溜起來丟出新干線的架勢。
小林郁面不改色地搖頭：「我當然有在聽。」
五條悟哼笑一聲，不依不饒：「那你復述一遍老子剛才說的話。」
小林郁：「……」
這可難倒她了不是。
她下意識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坐在身側安靜觀戰的夏油傑，只是還沒等對上視線，她就感覺臉頰突然被什麼東西鉗制住了。
溫熱而柔韌的觸感。
覆著薄薄一層繭子，略帶粗糙。
力道不輕不重，拿捏得極好。
她愣了愣，低眸看了看不知何時已經伸長到她眼皮底下的胳膊，又順著胳膊看向了它的主人。
——是五條悟，他單手掐住了她的臉，將她的頭重新掰正了回來。
「不許找傑作弊。」他威脅似的捏了捏她的臉。
「傑也不許提示。」他又扭頭轉向了丸子頭少年，眼露警告。
小林郁：「……」
哦豁。
生路都被堵死了。
她悲壯地閉了閉眼，努力在腦海裡搜索起剛才聽到的那些零零散散的關鍵詞。
她依稀記得，好像有烏龜，有賽跑，還有個叫阿什麼的人。
而五條悟已經冷酷地開始了倒計時。
「三、二……」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烏龜……賽跑……那個，龜兔賽跑？還有，呃，阿、阿基、阿基米德？」
時間仿佛在此刻靜止了。
夏油傑嗆了一下，劇烈咳嗽起來。
五條悟連「一」也不數了，表情微妙。
沉默在此時聽來是如此的震耳欲聾。
小林郁抿了抿唇，突然很想捂住臉。
半晌，白發少年幽幽說道：「哎……因為錯得太過離譜，所以反而生不起氣來了啦。」
他手上用了點力，又捏了捏她的臉，雪色長睫微闔，擺出一副大發慈悲的善良模樣：
「這次就先放過你。但作為賠禮，等到了東京要給最強大人排隊買澀谷那邊的糯米——」
話音未落。
夜蛾正道終於忍無可忍，往問題兒童的後腦勺上狠狠來了一記重錘。
五條悟腦袋被拍得一低，墨鏡差點震飛出去。
夜蛾正道的怒吼隆隆作響：「五條悟，不准敲詐勒索新同學！」
然後，她看見一條長臂拽住了五條悟的衣領，一把將不情不願的他給拉了回去。
世界重新恢復安靜。
但不過片刻功夫，那只白色腦袋就又鬼鬼祟祟地從椅背處探出了一點，不甘心道：「糯米團子，要奶油跟生巧——」
又是一記重錘。
頭上頂著兩個大包的五條悟終於徹底沒了聲息。
夏油傑從咳嗽中緩過來，擰開礦泉水潤了一口嗓子，而後對她抱歉地笑了笑。
「悟就是那種性格，別太在意。」
小林郁搖了搖頭：「沒關系啦。」
畢竟，她的靈魂是一個非常靠譜的成年人。
而對方是系統分配給她的攻略對像。
靠譜的成年人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跟生活過不去的。
夏油傑顯然是一個脾氣很好又很溫柔的好人。他寬慰兩句之後，又細心給她解釋起了無下限術式的原理與作用。
比起五條悟冗長的公式與假設，他講得通俗易懂，十分容易讓人理解。
小林郁消化完他的講解，真誠地給他比了一個向上的大拇指，誇贊：「夏油同學，你說得好清晰，好適合教書欸。」
夏油傑微微一愣，翹起那雙狹長惑人的狐狸眼，不置可否地笑笑。
「是嗎？我自己倒是沒發現。」
簡單閑聊了幾句後，小林郁發現夏油傑似乎有些困了。
少年的眉心浮著淡淡的疲憊，眼下蓋著極淺的青黑，鴉羽似的長睫微微垂著，半掩住了墨紫眼瞳。
給她的回應倒是一如既往地慢條斯理，邏輯清晰。
之前與夜蛾聯系入學事宜的時候，她有被告知過咒術師都工作繁忙這一點。
他似乎很累。
小林郁體貼地閉麥，給夏油傑讓出睡眠的時間。
鄰座少年的呼吸聲漸漸變得均勻而輕悠。
她別過腦袋，手撐在窗沿、掌心托著下頜盯著窗外快速掠過的風景看了一會兒，悄悄打開了商城面板。
神明的工作似乎也悠閑不到哪兒去，這兩天就連始終堅守陣地的丘比特也不得不退出游戲房，哭唧唧地履行起愛神的職責。
此刻系統頻道裡的神明狀態都統一顯示為［離線］。
沒了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消息，雖然清淨了不少，但居然還有一點不習慣。
……等下，她不會是被PUA了吧？
小林郁甩了甩腦袋。
因為通關了新手副本，商城物品已經全部解鎖，虛幻的、半透明的商城最頂端，一行乳白色字體正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信徒獻上信仰，神明給予賜禮］
右上角則是她目前的商城點數。
商場點數（信仰點數）：6200
……整得怪花裡胡哨的。
小林郁默默吐槽一句，接著翻看起了商城裡面的物品。
她現在想要的，是一個能增長她體術的道具。
她沒學過格鬥，通關新手副本時完全是靠著還算可以的敏捷，以及翻倍傷害的神力效果解決掉那只三級咒靈。
如果有學過體術的話，或許當時的應對方案就不至於那麼窘迫。她可以直接把神力覆蓋在肉/體上，選擇面也會更廣一點。
小林郁一邊思量著，一邊翻看商場頁面。
在掃過某一個圖標為書卷的道具時，她目光忽地頓住了。
［武將的心得］
道具等級：B
道具介紹：彙集了歷史上諸位名將在戰場搏鬥廝殺的經驗與心得，刀槍劍戟，無所不通。只要擁有這本書，你就是當代十裡坡劍神！
道具效果：強推！完美提升玩家體術的不二之選。
需要花費點數：5000
十裡坡劍神。
聽起來好像挺不錯的。
她猶豫一會，咬牙選擇了購入。
【叮！您已購入B級道具［武將的心得］】
【是否要現在使用此道具？】
【是/否】
是。
【叮！您已成功使用B級道具［武將的心得］】
【溫馨提示：請依照道具要求，按時完成每日訓練喔。】
……道具要求？每日訓練？
這難道不是用了就完事了嗎？
小林郁內心陡然生出了一點不詳的預感。
她匆匆忙忙打開背包欄，發現新購入的道具頁面赫然寫著以下告知事項：
［武將的心得］
強勁的身體素質是承載龐大武力的第一步，持之以恆的艱苦訓練才能鍛造出卓絕的戰鬥技巧。
請摒除心中雜念，認認真真完成日課，將熟練度推至百分之百，完美掌握這本書吧！
目前熟練度：0/100
日課（初級階段）：
完成50個俯臥撐（0/50）
完成50個蛙跳（0/50）
完成50個深蹲（0/50）
完成50次拉腿（0/50）
小林郁：「……」
她買的時候……
可沒想過會是這樣的道具啊？！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個新文名（摸下巴
還沒決定好，也可能再改回來（沉思.jpg
第11章
到達高專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
咒術高專坐落在一片山林裡，占地面積極廣，環境干淨漂亮，宿舍也是自帶淋浴間的單人公寓。
【叮！您已完成主線劇情前置任務：入學東京咒術高專。請盡情享受您接下來的校園生活吧！】
小林郁入住的時候，發現學校已經替她在床上擺了一床包著透明塑封的新被褥，該有的家具，比如書桌、櫥櫃之類的也樣樣不少，甚至還有電視配備，最重要的是，它們都沒什麼使用過的痕跡。
除去因為有段時間沒人居住，已經積了一層薄灰的地面與家具之外，基本上沒什麼別的缺點。
一切都很滿意，幾乎稱得上是有點驚喜了。
清潔打掃完、提著扎口的垃圾袋准備去倒垃圾的小林郁，在路過隔壁宿舍時腳步微微一頓。
她原本已經走出了幾步，此刻又遲疑著倒退了回來。
隔壁宿舍的門牌上寫著[家入硝子]。
這個名字……
她記得夏油傑提到過，是僅有的四位一年級生之一。
等倒完垃圾回來的時候，要不要先敲下門打個招呼呢？
她正猶豫間，對著鼻尖的門忽而被打開了。
在不斷敞開擴大的縫隙中出現的，是一個有著齊耳短發、容貌昳麗的褐發少女。
眼尾微微下垂，眼下綴著一顆小巧的淚痣，皮膚很白，眉宇間浮著淡淡的倦怠，塗著晶亮唇膏的嘴唇正含著一根還未點燃的細支香煙。
她似乎沒想到會撞見人，肉眼可見地愣了愣，又扭頭看了一眼開著門的隔壁宿舍，像是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伸手取下了唇齒間那根略長的細支香煙。
蔥白指根夾著煙身，煙尾烙著一個極淺的粉色唇膏印。
家入硝子把香煙重新塞進了煙盒。
明明不是很姐系的長相，也許是因為那雙眼睛以及淚痣的緣故，莫名給人一種姐系的氛圍感。
小林郁盯著她眼下的那顆淚痣看了兩秒，落落大方地笑了起來。
「你好，我是新轉學來的小林郁，是你的同期。」
礙於手上提著垃圾，手心因為剛才的打掃還留著層薄塵，不方便跟人家握手，小林郁只好晃晃自己提著的垃圾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彎了彎圓圓的杏眼。
「雖然這個招呼可能不太合時宜……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啦。」
家入硝子微微一怔。
她目光落在小林郁的臉上，也跟著笑了笑，稍稍上翹些許的眼梢衝淡了一些她身上那股微冷的倦怠氣質。
「家入硝子，請多指教。」她自我介紹道。
-
晚飯是和家入硝子一起吃的。
與有些冷淡的外表不同，家入硝子是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
在得知她身上有咒靈留下的腰傷時，家入硝子甚至主動幫她治好了已經在漸漸消腫的傷痕。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
明明上一刻還在忍受著隱隱的疼痛，下一刻痛覺卻如蒸發的水一般全然不見了。
反轉術式。
真的好神奇，方便又快捷。
小林郁趴在宿舍的床上想著。
特別是陷入苦戰時，如果能恢復自己的傷勢，對於局勢的扭轉將會是很大的助力。
她沒有咒力，無法學會反轉術式，但她記得……曾在商城裡看到過差不多類型的技能。
她看到的時候，因為覺得點數很貴自己壓根買不起，所以沒細看就直接略了過去。
小林郁按著依稀的印像打開了商城頁面，翻著翻著，指尖忽而一頓。
找到了。
［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
加護等級：A（最高成長上限為A）
加護屬性：成長型加護（加護等級與玩家自身等級同調）
加護介紹：據小道消息傳言，是生命女神在某次下班後的酒局之中打賭輸過來的，看樣子她的手氣似乎不太好呢。至於設下賭局的另一位女神是誰……噓，悄悄告訴你，聽說那位女神的美貌無人能及。
加護效果：出色且卓越的治愈能力。無論是內髒破裂還是斷肢斷臂，只要沒有當場死亡，你被賦予加護的雙手即是生命通往終結之路的最大攔路虎。
需要花費點數：10000
一、一萬點數？！
這不是超貴的嘛！
小林郁揉了揉眼，在確認自己沒看錯數字後，她輕輕倒吸一口涼氣，然後「啪」地一下關閉了商城。
太窮了，買不起。
在買完那本［武將的心得］後，她的商城點數只剩下了1200點，勉強夠個零頭。
但是……
好饞。
她又偷偷摸摸打開商城看了幾眼，砸吧砸吧嘴，最後依依不舍地關掉。
商城最高售賣的商品等級只有A，S級以上的加護與道具只有通過特殊渠道才能拿到。
所以，［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已經算是其中的top商品那一排了，目前拿不到也是自然。
當務之急，是得先把兩個好感度解鎖任務做了。
五條悟的暫時還沒有頭緒，但夏油傑的她倒是有一點想法。
小林郁一邊琢磨著一邊下了地，接著屈膝蹲下練起了深蹲。
——［武將的心得］日課還沒做，雖然上山以及打掃清潔已經很累了，但她還是不得不開始做深蹲以及其他訓練。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反正，任務也沒指明一定要是戀人之間的約會。
朋友之間的出游也是約會，一樣能滿足任務裡說的『氛圍、相處、交談』三個條件。
這麼一想……
完成任務也不是沒有希望嘛。
她可真是個合理運用游戲規則的平平無奇小天才。
小林郁滿意地對自己點了點頭。
-
隔天一早，小林郁找到了在食堂買早飯的夏油傑。
這個時間點恰好是吃早飯的時候，夏油傑前面排著一個學生。他一只手插在燈籠褲的褲兜裡，另一只手則舉著手機，正專注地垂著眼看屏幕。
小林郁想了想，悄悄繞到了他後方。
輕薄的曦光透過玻璃窗灑進食堂地面，扯出一片零碎的桌椅陰影。
少年背脊挺得筆直，貼合身軀的制服被肩胛骨撐出兩道漂亮的肌肉曲線。他的制服洗得很干淨，雖然顏色深，卻沒什麼髒污，晨光流經他周身，墨色制服被打得微微泛起一點極淺的光亮。
小林郁有些費勁地仰頭。
他還是扎著那個高高的丸子頭，有幾根沒能束進去的碎發正柔軟地搭在後頸。
小林郁偷偷摸摸地探出手，剛伸長了胳膊准備拍一拍他的肩膀嚇嚇他，下一秒。
她的手倏然被抓住了。
明明沒有回頭，夏油傑的背上卻仿佛憑空長了眼睛似的，從褲兜裡迅速地抽出空著的那一只手，准確無誤地擒住了她的手腕。而直至這個動作做完，他才偏首望了過來。
墨紫眼瞳含著一絲十分淺淡的凌厲。
在望見她時，他表情明顯地愣了一瞬。
眼底的那點凌厲很快便消失無蹤。
與此同時，一行系統提示與幾條彈幕躍然眼前。
【[戀愛達人丘比特]進入了游戲房。】
【[戀愛達人丘比特]頂著烏黑的眼圈向你抱怨：「數不清的工作，數不清的拉弓，我差不多要罷——」】
【[戀愛達人丘比特]終於發現了目前的情況，猛然停住了話。】
【[戀愛達人丘比特]興奮地掩住了自己的嘴，並哀嘆起自己在繁忙的工作期間到底錯過了幾個億的劇情發展。】
小林郁：「……」
不是，祂是以為自己在看什麼在線直播的戀綜嗎？
夏油傑發現是她之後，很快便松開了手，俊秀面容露出了些許歉意。
「抱歉，我沒注意是你，沒弄疼你吧？」
小林郁揉了揉手腕，搖頭：「沒事。」
他似乎不太喜歡別人隨便碰他。
以後得注意一下。
小林郁想著，同時按照自己昨晚的計劃向他發出了邀約。
「夏油同學，你還記得我之前說要請你吃飯的事嗎？」
當時為了答謝他幫自己提行李，小林郁曾許諾過要請他吃一頓飯。
「正巧，我剛搬來宿舍，有點東西得置辦一下，可我對東京還不太熟，目前比較熟悉的同學也就夏油同學一個。」
「如果夏油同學不介意的話，能陪我下一趟山嗎？正好再一起吃頓飯。」
小林郁無比誠懇地看著他。
這是昨晚她發揮自己聰明的小腦袋瓜想出的借口。
不突兀、合情合理又順理成章，而且以她感受到的夏油傑性格來看，對方應該不會拒絕這個小小的請求才對。
果然，如她所料那般，夏油傑雖然有點訝異，但還是面色溫和的答應了下來。
小林郁默默在心裡握了握拳。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第一步。
她仿佛已經看到了光明的終點在向她招手。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硝子就不能上賽道呢。
試問，現在還有誰落在最後連起跑線都沒到？（意味深長
第12章
小林郁的制服還沒發下來。
咒術高專的制服是按每個人的尺寸特地定制的，而且因為時常需要外出祓除咒靈，考慮到對衣服的磨損，輔助科似乎會一下子做好幾套統一發放。
她現在穿的還是自己帶來的常服。
在沒課也沒任務的時候，學校並不會限制學生的出行，除非是出於特殊事由需要離開學校好幾天，否則也不需用特意去跟教師打報告，在出入校門這一點上可以稱得上是相當靈活自由。
兩個人順順利利地乘著虹龍到了山腳，一路暢通無阻。
小林郁抽空瞄了一眼任務面板的好感度解鎖任務。
任務後綴顯示[正在進行中]。
所以，盡管稍微耍了點心眼玩了一下文字游戲，但她的這個大致方向是對的。
系統認可了她的行動。
而現在要做的，就是在約會過程中達成系統給出的『氛圍、相處、交談』這三個條件。
小林郁仔細想了想，覺得很有希望。
這三個條件的外殼無論是戀人身份還是朋友身份，其實都可以套上。
步調輕松的氛圍、合得來的交談、不會叫人覺得尷尬的相處模式。
雖然不清楚戀人之間的約會是怎麼樣的，但是朋友之間的約會她再明白不過。
如果直接讓她來一場充滿心跳氛圍的約會，她百分百會不知所措，只能不斷靠讀檔存檔來推進進度，但如果把身份切換成朋友……
難度一下就降低了。
而且夏油傑性格溫柔，相處起來也很愉快，她只要老老實實按著普通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步驟走，大概率是不會出什麼岔子的。
小林郁一邊自信地想著，一邊從心地在存檔界面存了個檔。
-
東京，商業區。
說是出來置辦東西，但小林郁原本沒打算買很多。
她只買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馬克杯、牙刷、毛巾之類，盡管都是一些小物件，但林林總總的東西加起來竟然也有不少的重量。
她的同期，夏油傑又脾氣很好地幫她分擔了兩個購物袋。
真的是個好人。
為了答謝他，小林郁決定請他喝奶茶。
正巧，街邊有一家奶茶店。
淺藍色的店面裝修，招牌上是一只有著白白肚子、模樣很可愛的鯨魚。
五月的天氣已經染上了幾分炎熱之意，塗成大海顏色的店面佇立在街道一旁，清涼得格外扎眼。
小林郁腳步一轉，就帶著夏油傑拐進了店裡。
她仰頭看著頭頂的電子菜單，向一旁身量高挑的丸子頭少年詢問：「你想喝哪個？」
夏油傑：「少冰無糖烏龍奶。」
小林郁微微一怔，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在奶茶店裡點無糖，而且還是味道苦澀的烏龍茶底。
看來他好像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
「一杯少冰無糖烏龍奶，一杯冰激凌紅茶全糖加甜奶蓋，謝謝。」小林郁跟店員下單。
風格大相庭徑的兩杯奶茶。
這種不要命似的加糖方式，幾乎一下子便讓夏油傑想起了因為熬夜打游戲，此刻還窩在床上呼呼大睡的白毛摯友。
夏油傑遲疑兩秒，還是問出了口：「小林同學很喜歡吃甜的嗎？」
「喜歡。」小林郁稱得上是即答。
「悟也是。」夏油傑無奈地笑了笑，「他曾經有一天三餐連著都是靠吃蛋糕以及喜久福度過。」
……這是什麼蛋糕超人？
拿甜品當正餐，她還到不了那種境界。
小林郁想到那副全是奶油的場景，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甜，而且甜得膩人。她斬釘截鐵地搖頭：「不，那對我而言實在是有點超乎想像了。」
正巧這時，奶茶做好了。
店員把兩杯奶茶打包遞了過來。小林郁分給夏油傑一杯，然後用吸管戳開自己那杯的塑封，深深吸了一口奶茶後，面不改色地說道：
「畢竟，我其實也沒有很嗜甜啦。」
夏油傑盯著她手上的那杯全糖加甜奶蓋的冰激凌紅茶，陷入了沉默。
分完奶茶，兩人走出了奶茶店。
吹來的風熱乎乎的，小林郁咬著吸管，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細眉。
該買的生活用品已經買好了，接下來要去哪呢？
直接去吃飯？
她正猶豫著該怎麼辦，夏油傑忽然俯低身子貼近了她耳旁。
低沉微啞的嗓音響了起來。
「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一趟咒具屋，正好離這不遠。」
他的聲音很好聽，是那種又磁性又溫柔的音質，有點像金黃沙灘上的砂石摩擦而過帶起的沙沙聲響。
溫熱吐息悄悄卷上了耳畔。
有點癢。
小林郁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她瞄了眼身旁來往繁雜的陌生人，克制住了自己揉耳朵的衝動。
商業區中心的位置，人流龐大，他特地湊近自己，應該是為了避免被旁人聽去。
畢竟咒術相關的信息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保密事項。
不過……
「咒具屋？」她疑惑反問。
是游戲裡的那個嗎？
夏油傑耐心解釋：「咒具是擁有咒力的武器，而咒具屋是買賣咒具的商店，只對咒術師開放。你體內沒有術式，最好還是找一把趁手的咒具當作武器，起碼能在戰鬥中起到不小的輔助作用。」
擁有咒力的器具。
她應該用不了吧？
小林郁用意識輕輕呼喚了一聲丘比特。
離開高專前她還特地看了一眼系統頻道，也不清楚今天是不是祂們很清閑，狀態居然十分統一的顯示為［在線］。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相比以往，祂們似乎格外的安靜。
【［戀愛達人丘比特］因為嘴裡塞滿了爆米花無法說話，只能臉頰鼓鼓地對你用力點頭。】
【［雅典娜插畫班］矜持地吸了一口可樂，擺正蓋在眼睛上的3D全息眼鏡，對你進行了說明：「與其說是用不了，不如說是你輸出的神力會先將器具上含有的詛咒淨化，從這種層面上來看，跟用不了也沒什麼區別。」】
小林郁：「……」
她現在知道，為什麼祂們今天整整齊齊地上線，又整整齊齊地閉麥了。
原來都在吃著爆米花圍觀她的約會。
她無奈地按了按額角。
既然咒具用不了，那就只能在商城拿點數兌換武器了。
她隱約記得，商城的武器最低等級是E，這個等級的武器點數倒是不貴，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相當便宜。
但是……
盡管用不上咒具，可看看也不花錢，免費的眼睛購物，誰能不喜歡呢？
小林郁想了想，還是朝夏油傑點了點頭，興致勃勃道：「我想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13章
咒具屋坐落在商業區邊緣的一條小巷子裡。
站在巷口朝裡探去，像是望不見盡頭一樣又暗又長。地面濕漉漉的，空調外置機箱在不停往下滲水，巷子一側有個打翻的大垃圾桶，野狗正伏低身子在散倒的垃圾堆中尋食。
很難叫人想像在繁華熱鬧、寸土寸金的商業地段裡，竟然會藏著這樣一條髒亂的黑巷。
小林郁小心避開一個個水坑，也繞過對他們作出防備姿態的野狗，跟著夏油傑到了一家店的門口。
店門是那種十分老舊的木門，似乎已經用了很多年了，上面牢牢貼了一張金黃色的符箓，推開門時，門板軋過地面，登時發出了一聲叫人牙酸的嘎吱聲響。
櫃台趴著一個剃著寸頭的中年男人，身上蓋著薄薄的毛毯。
似乎在睡覺。
像是被刺耳的嘎吱聲響吵醒，中年男人動了動肩，抬起那張睡意朦朧的臉，摸索著拿到了放置在手側的眼鏡戴上。
夏油傑抬手朝他打了個招呼。
「你好，我帶新同學來看看咒具。」
「啊……是夏油啊。」
中年男人辨別出他的身份，毫不雅觀地張大嘴打了個哈欠，重新倒了下去，把頭埋進了臂彎裡。
他隨意擺了擺手：「你們自己隨便看吧。」
小林郁打量著這家咒具屋。
雖然店家讓她隨便看，但……
無論望向哪，都是與門板張貼的那張如出一轍的金黃色符箓。
放置在外的咒具都被符箓包裹得嚴嚴實實，一點空隙也不留，雖然勉強能從外形看出裡面包著的是什麼武器，刀還是棍，但再具體的模樣卻是看不清的。
整個咒具屋看起來，像是在執行某種壓制詛咒的儀式。
小林郁環視一圈四周，面容浮現一絲茫然。
大約是看見了她臉上的神色，夏油傑走了過來，解釋：「這裡聚集著太多的咒力，很容易引來咒靈。為了防止咒力外泄，只能像這樣，先暫時將咒具封存起來。」
少年屈起食指指節，輕輕彈了彈立在咒具前的文字立牌。
「你可以先看看商品介紹，有喜歡的再讓堂本……這家店的老板幫你解開封印。」
聽起來好繁瑣的樣子。
她既然打定主意只用眼睛購物，倒也不必特地再讓老板解除符箓，給人家徒增麻煩。
只是，她還是有點好奇咒具的價格。
這種武器……應該很貴吧？
小林郁彎下腰，湊近了去看文字立牌，找到上面的標價，然後。
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等下，雖然有想過會很貴……但這個標價屬實是有點超乎她的想像了。
「夏、夏油同學。」她表情為難地靠近夏油傑，掩住嘴，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這家咒具屋，收費是不是太黑了一點？」
隨著她的靠近。
一股清新微甜的果香隨即纏了上來。
……好像是葡萄柚的香味。
夏油傑斂住眸光，不動聲色地與她錯開視線，嗓音微微發緊：「這個是一級咒具，所以會有些貴。」
有些……？
小林郁又扭頭數了一遍後面的零，確定自己剛才的確沒數錯後，看向夏油傑的目光都帶上了點震驚。
這完全不是有些的程度吧？！
她結結巴巴地說：「夏油同學，難道是個隱藏的有錢人？」
大約是從她的表情裡面讀出了什麼，夏油傑無奈地笑了一下：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還沒出過任務，所以可能不知道，每次完成指派的任務時，咒術師都能拿到一筆報酬。」
「按祓除咒靈等級的不同，發放下來的相應酬金也或多或少有著差異。」
小林郁記得夜蛾說過，夏油傑是一級咒術師。
以他的咒術師評級來看，對應祓除的咒靈等級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所以……他說的有些貴，對他而言，可能確實只是有些貴。
小林郁眼裡的震驚漸漸轉換成了欽佩。
她沒有買東西的打算，因此簡單逛了一圈後便拉著夏油傑出了店門。
夏油傑卻似乎誤會了什麼，甚至還出言寬慰：「沒關系，這家店一直在這，等你有錢……咳，有想法了再來這也可以。」
小林郁想到店裡的標價：「那可能要等畢——」
她話未說完，夏油傑面色忽而一凝。
與此同時，一股陰冷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拂過她的腳腕。
小林郁猛地扭頭望去。
巷子深處，能看見一團盤踞在暗處的詭異生物。
它大致有半個成年人那麼高，表皮坑坑窪窪，六條不知道是胳膊還是腿的肢體收攏在軀殼四周；像是毒蛇吐信一樣，輕微但黏膩、帶著一點潮濕水聲的「嘶嘶」聲從它口中吐出，又在小巷中徘徊。
濃郁的咒靈氣息。
咒靈腳下，是方才見到的那條野狗的屍體。死狀慘烈，頭部不翼而飛，只有骨瘦如柴的軀體浸染在灰白腦漿與猩紅血泊之中。
……這幅畫面，比那個黑泥怪還要叫人惡心。
而且，游戲居然沒對這場景進行打碼處理。
小林郁忍住嘔吐的衝動，一邊臉色凝重地警戒著咒靈，一邊用意識向神明抗議不打碼的機制；而相較於她，夏油傑則明顯輕松許多，甚至還有余裕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咒具屋。
「看來得提醒堂本先生新換一張大門的符咒了。」黑發少年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
目光重新落在那團外表詭異的咒靈上時，他微微上翹的眼尾蕩出一抹凌厲之色。
然後，少年揚起手，輕輕做了個手勢——
虹龍便緊跟著從扭曲波蕩的空氣中爬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夜蛾看了都要連忙從高專下山：
「你們兩個！沒放帳！扣分！」（斯內普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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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都在晚上9點喔，如果白天顯示有更新那就是作者在修文，可以忽略∼
第14章
這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虹龍尖銳硬實的尾巴用力擺動，直直刺入了咒靈的軀體。
虹龍的速度十分迅捷，在咒靈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伴隨著輕微的、像是銳物扎入血肉的「噗嗤」聲，虹龍的尾巴就已經牢牢地勾住了咒靈，然後一個拖拽——
硬生生將它從暗處拖到了小林郁與夏油傑的面前。
緊接著，虹龍兩只前爪抬起，按住了咒靈氣球似膨脹的腦袋。
戰鬥在眨眼間結束。
小林郁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這就是……一級咒術師的實力？
祓除咒靈輕易得就跟她在平板上玩切西瓜一樣。
她不由震驚地瞪大眼珠，有種自己的世界觀再次被刷新的感覺。
那，等她等級上升到B或者A的時候，她是不是也能玩西瓜切切樂？
小林郁思緒略微發散，她偷偷瞄向身側的丸子頭少年，發現對方正垂眼看著虹龍爪底的咒靈，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向溫潤的側顏隱約有些冷硬的味道。
他雙手插進肥大燈籠褲的口袋裡，背影挺拔，耳釘泛著一層冰冷的金屬光芒，左額一簇未束進丸子頭的長發順著臉廓垂落。
藏在那縷劉海後的，是自上而下、帶著淡漠涼薄意味的俯視。
小林郁眨了眨眼。
這一刻的夏油傑，似乎與她印像中那個溫和細致的好學生又不太一樣了。
有點、有點……
她腦內倏然掠過了五條悟那張一副目中無人的臉。
……總覺得氣質微妙的有一點像。
正在這時，巷子入口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幼童的驚叫。
尖利、高亢，只一下便喚回了她的神智。小林郁匆忙往巷口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白T恤的小孩正抬起一只手指著虹龍與它身下被壓制的咒靈，滿臉驚恐地看著他們。
小孩眼裡蓄滿了淚珠，大約是驚嚇過度，他「赫赫」地抽了兩口氣後，眼一翻便暈倒在了地上。
小林郁：「……」
等下，他看得見咒靈？
她怕小孩一口氣沒接上出什麼事，急忙衝過去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確定有驚無險後才安下心來。
似乎只是單純地嚇暈了。
夏油傑則像是終於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啊……忘了放帳。」眼底淡薄褪去，他苦惱地捏了捏眉心。
小林郁把小男孩從濕漉漉的地面扶起。經過硝子的惡補與入學守則的指導，她大概也明白了帳的作用，此刻經夏油傑一提醒，她也緊跟著想了起來。
神明說，她以神力設下的結界也能起到與帳相似的作用。
但……
在場兩個人，竟然沒一個想起來要放帳的。
【［戀愛達人丘比特］嚼著爆米花，表情惋惜地對你說：「哎呀，看來親要被罰寫檢討了呢。」】
小林郁有些心虛：「那怎麼辦？現在聯系輔助監督嗎？」
夏油傑從褲兜中掏出手機：「只能這樣了。先聯系輔助……」
他劃著屏幕的指尖忽而頓住，沉吟似的敲擊著旁側的手機殼。
「不，還是把特殊合作機構的人也一起叫上比較好。」他說。
小林郁疑惑：「有輔助監督還不夠嗎？」
「嗯……如果只是沒放下帳被普通人目睹，其實直接交由特殊合作機構的人善後就可以，他們更擅長對這種事物的處理工作。」
「但像現在這種，作為普通人的目擊者卻看見了咒靈的情況，判定就稍微有些復雜。」
夏油傑手指迅速在屏幕按了幾下，撥通了電話。他一邊等待電話接通一邊耐心解釋：
「因為不清楚這孩子的具體狀況，以及他以往對咒靈的感知程度，所以最好知會輔助監督以及合作機構雙方。」
他身後，被虹龍龐大軀體鎖住的咒靈依然在不停掙扎，剛嘶吼著從空隙中探出一只胳膊，在堪堪要摸到少年腳腕時，虹龍尖利指甲倏地一個用力嵌入血肉，咒靈頓時又哀嚎著縮了回去。
夏油傑眉毛也不挑一下，表情冷靜地撥打完了兩通電話。
「接下來只要等輔助監督他們到場就可以了。」
他朝小林郁溫和地笑了笑，重新把手機放進了褲兜中，然後，手腕一翻，對准了咒靈的方向。
絲絲縷縷的黑霧從咒靈身上滲出彙集到夏油傑掌心，很快，少年掌心的黑霧漸漸凝結成了一個球，而被虹龍用身軀盤住的咒靈則慢慢消彌於無形。
小林郁吃驚地睜圓了杏眼。
她左看看那顆黑球，右望望夏油傑，聲音遲疑：「夏油同學，你這是……把咒靈變成球了嗎？」
夏油傑頷首：「嗯。這就是我術式中的『吸收』，把咒靈變成球吞下去。」
吞下去……？
小林郁茫然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意思。
她不禁震撼地張了張嘴。
吞下去，是指把那個表皮坑坑窪窪長得跟畸變牛蛙一樣、身上還沾著野狗鮮血的咒靈，所變成的那顆咒靈球，直接咽下去的意思嗎？
不、這也實在太——
況且，那顆球看起來一點也不小，人的食道真的能擠進去嗎？
吃這種東西，已經不是會不會拉肚子的問題，而是屬於心理方面的陰影了吧？
小林郁沉默了下來。大約是她臉上擔憂的表情太明顯，夏油傑反而轉過來寬慰起她：
「沒什麼，這是我的術式中必須的一環，已經習慣了，所以沒關系。」
小林郁啞然。
她不覺得這種東西是可以被習慣的，但誠如夏油傑所言，這是他術式的一環。
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什麼能勸他的立場。
而夏油傑已經轉過身，背朝著她仰頭吞下了咒靈球。
因為是背對著的方向，小林郁看不大清夏油傑的表情，只能看到對方聳動的肩膀，以及聽見咽下咒靈球後輕微加快的呼吸。
她想了想，還是繞到了他身前。
黑發少年神情懨懨，狹長眼尾沁出一點冷倦。也許是因為要吞下相對食道來說過於龐大的咒靈球，他眼眶似乎蓄了一層極淺的生理性水霧，下眼瞼也微微有些泛紅。
他正拿大拇指指肚按壓著蹙攏的眉心。
面色也明顯要比剛才難看不少。
小林郁面露擔心：「夏油同學，你——」
夏油傑打斷她的話，略顯客氣地笑了笑：「沒什麼，只是味道不太好而已，不用擔心，我沒事。」
小林郁扁了扁嘴。
她又不傻。
這壓根不是沒事的狀態。
哪個正常人在吞下那種怪物變成的球後還能真的沒事啊？
她伸手在針織外套的口袋裡掏了掏，發現了幾顆糖。
是剛才在商店買小物件時店家送的。
雖然夏油傑看起來並不怎麼喜歡吃甜，但此刻手頭也只有這東西能勉強壓下一點他所謂「不太好的味道」了。
「夏油同學，我這裡有糖，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吃兩顆。」
夏油傑卻搖了搖頭：「真的沒什麼，過一會兒就好了。」
小林郁掏糖的動作一頓。
第三次。
出現「沒什麼」、「沒事」之類的詞。
如果加上在經營游戲app裡他說過的，那就更是數不清了。
起碼有兩位數吧？
在那款APP裡，後期無論自己怎麼點他的交談選項卡，冒出的氣泡永遠都是一致的「沒什麼」，要不然就是故意扯開話題。
然後，他就在結局裡捅了她一刀。
在那段他心情顯示為［差］的時間裡，她多少有察覺到這可能是一段關鍵的攻略節點。雖然有努力想撬開他的嘴巴，一天狂點數十次交談選項，奈何人家就是閉口不言。
……回避交流的態度，稍微叫人有點火大。
而且，她不想再被捅第二刀了。
隔著屏幕的2d畫面她都快被氣死，要是3d再來一次，她或許直接就被氣暈過去也說不定。
【［月老］適時地提醒你：「雖然治標不治本，但可以往糖果裡注入一絲極淺的神力給他，淨化效果可以緩解很多不適。」】
小林郁望著眉眼秀致的丸子頭少年，緩緩眯起了眼睛。
她不動聲色地在口袋裡剝開塑料糖紙，然後往糖果裡注入一點點神力，同時朝夏油傑招了招手，表情認真：
「夏油同學，你過來一點，我有事要跟你說。」
夏油傑困惑地靠了過來，微微垂下了頭。
隨著少年的接近，一股淺淡的草木香氣飄了過來。
小林郁費勁地踮起了腳。
她手裡悄悄捏著一顆糖果。
接著，趁其不備，她將這顆糖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塞進了他口中。
順帶捂住了他的嘴巴。
隔著屏幕她是沒什麼辦法，但既然已經處在全息游戲裡，能撬開他嘴巴的法子就多多了。
——物理意義上的。
夏油傑震驚地睜大了那雙小眼睛，聲音難得有些打結：「這是什麼？」
「毒藥。」小林郁答得干脆利落。
夏油傑：「……」
毒藥甜甜的。
而且……好像還是西柚味兒。
舌尖卷過那個被她強硬塞進嘴巴裡的小玩意兒，甜甜的糖津在口腔化開，夏油傑慢半拍地發現，這是一顆西柚糖。
與嗜甜如命的白毛摯友不同，他其實不怎麼愛吃甜。
但是……這顆西柚糖好像有點奇怪。
味道嘗起來就是普普通通的西柚味兒，可融化的時候，卻像是一股清澈的流水滌蕩過口腔，方才殘留的那些令人作嘔的味道一下子就被平息得干干淨淨。
吞下咒靈球後始終被負面情緒縈繞、壓迫著的神經也像是浸泡進了一汪泉水裡，溫暖而舒適。
嘴唇上覆蓋著女孩溫熱的掌心。
鼻尖是清新酸甜的葡萄柚香氣，口腔裡也是甜甜的西柚味兒。
……有點太甜了。
夏油傑長睫微顫，耳根悄悄彌漫上一絲薄紅，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體。
下一秒，捂住他嘴巴的手頓時貼合得更緊了一點。
女孩凶巴巴地皺了皺鼻子，威脅：「是糖啦。但是你已經吃了，所以得乖乖吞下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薄款的粉黑針織外套，大約是天氣有些熱，鼻尖沁出了一點薄薄的汗珠，兩鬢碎發有幾絲粘在了臉側，一雙翠綠杏眼被熱意浸潤得亮晶晶的。
哪怕是故意作出的凶狠模樣，看起來也軟綿綿的，沒什麼攻擊性。
夏油傑看著看著，不由微微挪開了眼神。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腕骨處纏繞著的手鏈上。
如春日枝條一般富有生氣的顏色。
跟她的眼睛很像。
……挺好看的。
夏油傑想著，默默咽下了嘴裡的糖。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非甜性戀患者夏油傑先生上台發言。
眯眯眼怪劉海（沉思）：「甜的……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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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買股速度也太快了吧（震驚.jpg）貓貓甚至還沒開始他的戲份
第15章
小林郁這才放開了手。
與此同時，系統提示突然跳了出來。
【叮！夏油傑好感度解鎖任務進度條已達至100/100】
【恭喜您，您已完成夏油傑好感度解鎖任務。獲得商城點數1100，經驗值3000】
【您已成功解鎖夏油傑好感度功能，當前好感度為70】
【叮！夏油傑好感度+5】
小林郁呆愣在原地。
等下……漲好感了。
為什麼？因為給了糖？
她打開新解鎖的好感度界面看了看，發現夏油傑的好感度的確漲到了75。
好感計數器裡原本像水銀一樣、呈現無機質顏色的銀白溶液，不知何時已變為充滿少女心的粉紅，而心形瓶外側纏繞著的鎖鏈也早已消散開去。
可是，他不是不怎麼喜歡甜的嘛。
而且，這糖還是她強行塞他嘴裡的，不僅不掉好感，反而還漲上去了？
小林郁有點摸不著頭腦。
交流頻道此刻倒是熱熱鬧鬧。
【［戀愛達人丘比特］認為你終於開竅了，覺得十分寬慰，想要開一瓶香檳。】
【［雅典娜插畫班］挺直了不由自主前傾向屏幕的身體，矜持地調整了一下坐姿。】
【［月老］正撫著胡子慈祥地看著你。】
【［AAA維納斯美容館］懶洋洋地用手指卷著發尾，表示比起青春酸澀戀愛喜劇，她想看更深入一點的交流。】
【［雅典娜插畫班］臉頰紅紅地怒視著［AAA維納斯美容館］，並對她剛才的言語進行了激烈的駁斥。】
小林郁大致瞄了一眼交流頻道裡的彈幕，發現都是一些無用的聊天信息後，又自動在腦內進行了過濾。
她想了想，一邊往口袋裡剩余的幾顆糖裡也紛紛注入神力，一邊十分小聲地嘟囔：「我還以為鐵定要讀檔重來了呢……」
【［戀愛達人丘比特］忽然沉默了下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覺得自己的香檳可能開早了。】
話說回來。
神明也會喝香檳啊？
小林郁感嘆了一陣，順勢把口袋裡的糖統統掏了出來，然後塞進了夏油傑的掌心中。
「給你。球後來一顆，多少有點幫助。」她說。
這次，夏油傑沒有像之前那樣推拒。
他無聲收攏掌心，彎起那雙狹長的狐狸眼，溫柔地衝她道了聲謝，笑得意味深長：
「謝謝，我會好好使用的。」
他們並沒有在巷子裡呆很久。
輔助監督跟特殊合作機構的人速度很快，在把小孩交給他們接手之後，夏油傑又進咒具屋提醒了堂本兩句符咒的事；接著，他們便准備按預定去吃飯。
小林郁原本是想請他吃一頓稍微貴點的飯，以便答謝他這幾天對自己的照顧，但夏油傑卻提議說天氣有些熱，不如去吃涼涼的蕎麥面。
當事人堅持如此，她也只好隨著他。
回到高專時已是夜晚。
夏油傑心情很好地推開自己宿舍的門，卻發現裡面已經開了燈。
明晃晃的白色光線下，一只雪白的腦袋正大咧咧地枕在沙發扶手上，兩條長腿更是毫不客氣地霸占了整個沙發，手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按著屬於夏油傑的游戲手柄。
「悟。」夏油傑無奈地叫了一聲白色腦袋。
五條悟動了動耳朵，幽幽探出頭，一張臉上滿是被放鴿子的不爽。
「干嘛。不是說好今天接著跟我打游戲的嗎？還是說你輸怕了臨陣脫逃？」
換作往常，這種挑釁似的話語應該已經足夠讓夏油傑找五條悟去練習場「聊聊」，但他此刻心情不錯，也就懶得再多搭理他，只是口頭糾正道：
「一，我沒答應你今天接著打游戲，只是說下次再來。二，我也沒輸給過你，只能算是平手。」
夏油傑一邊說，一邊走到書桌前找了個空盒子，然後把燈籠褲口袋裡的糖掏了出來，一個個仔細放進空盒。
五條悟注視著他這一系列動作，問：「這是什麼？」
夏油傑：「毒藥。」
五條悟：「……」
他頓時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傑，老子不是笨蛋。」
六眼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五彩繽紛的塑料包裝，那一顆顆圓滾滾的形狀……分明就是糖果嘛！
說起來，他嘴巴好像有點淡了。
是時候該攝入糖分了。
五條悟咂咂嘴，丟掉手柄翻身從沙發上躍了下來，長腿一邁，便迅速跨過地毯到了夏油傑身邊。
他興致勃勃地探出手。
但還沒等碰到盒子，就被夏油傑毫不留情地拍開。
五條悟：「……」
五條悟：「？？你干嘛？」
夏油傑面不改色地合上了盒子：「想吃自己買，這些不可以。」
五條悟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他震驚得墨鏡都滑溜下來一截，聲音也抬高了幾分：「哈？傑，你不是不愛吃甜嗎？」
仗著對方不吃甜不會和他搶限量甜品，五條悟沒少干過強拉夏油傑跟自己一起排幾個小時的長隊買雙份限定喜久福之類的缺德事。
而每次買來的雙份限定最後都毫不意外地落入了最強大人的肚子裡。
夏油傑沒吭聲。
他把盒子鎖進抽屜，臉色認真：「總之，悟，這個不可以。」
五條悟被他堵得一噎。
半晌，他低低哼了一聲，不高興地撇過臉，擺出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的模樣，小聲嘟囔：「毒藥還藏這麼好……老子才不稀罕吃毒藥呢。」
-
五條悟覺得自己的兩位同期變得有點怪怪的。
比如，他在某天偶然撞見新同學往夏油傑手心灑了一大把糖果，而一向不喜甜的眯眯眼怪劉海不僅乖乖收下，還和之前那次一樣小心地放到了盒子裡。
並且同樣嚴詞勒令他不准碰。
再比如，平常總會懶洋洋稱呼他跟傑為「人渣」「屑DK」的硝子，在面對新同學時態度軟化得不可思議，甚至會在對方忘帶課本時主動搬椅子過去合看一本書。
五條悟敢肯定，如果是他忘帶課本即將被夜蛾點名，硝子百分之百只會嘲笑一聲順便再附贈涼涼的「活該」二字。
五條悟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麼重要的劇情發展，但仔細一想，又完全沒有頭緒。
思來想去，他只能將原因歸咎於那個咒力奇奇怪怪的新同學身上。
正巧，路過操場時，他瞧見那位看起來超級柔弱、腦子似乎也笨笨的笨蛋新同學正在做平板支撐。
一旁是蹲著身體給她拿表計數的硝子。
五條悟干脆停下了腳步，抱著雙肘站在原地圍觀。
姿勢不標准。
核心力量也很差。
她好像連應該在哪個部位使勁都不知道，而且……
沒有負重的平板支撐，壓根兒不能稱之為訓練吧？
好弱。
五條悟看著看著，忽然有些莫名的煩躁。
他本來轉身欲走，忽而又止住了步伐，眯起眼睛想了想，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還在努力做支撐的新同學。
今天是新游戲的販售日，五條大人心情還算不錯。
所以也不是不可以來一次免費的訓練指導啦。
說到底，世界上怎麼會有像他這樣好心又親切的超級無敵大帥哥呢？
五條悟一邊得意地感慨著自己的友善，一邊放慢腳步走了過去，然後，悄無聲息地探出了手，按住少女的後腰用力往下一壓。
「我說，你的核心——」
隨著「咚」的一聲。
新同學直接被他一掌按趴在了地上。
五條悟：「……」
五條悟：「？」
-
因為［武將的心得］的日課要求，小林郁不得不開始她的舉鐵生涯。
剛開始幾天的日課結束，要求中又新增了一項［平板支撐］。
以E級的體質與力量做這些訓練，不能說很難，但也絕不算輕松。
她請來了硝子幫忙做監工數數。
今天的練習場地是在操場。
五月的天有些許的炎熱，盡管穿了一件薄款的運動服，但由於運動的關系，小林郁不免還是出了些薄汗。
她正在努力抬高身體平行於地面。
只是因為先前已經做了幾組另外的訓練，她的大腿與手臂此刻酸脹得厲害，整個人都有點顫巍巍的，像是一棟即將傾塌的高塔。
「硝、硝子寶貝，還、還沒好嗎……」小林郁聽見吐魂兒似的虛弱聲音從自己的聲帶中飄了出來。
家入硝子正一手挽著自己的制服裙，一手盯著計時器。
在最開始，家入硝子其實並不習慣這個親昵的稱呼。
畢竟她僅有的同期是男生，冥冥學姐與歌姬學姐雖然對她很友善，但是因為不在同一個年級又任務繁忙，所以平常也見不上幾面，關系算是普普通通。
她從未被人這樣稱呼過。
之所以現在習慣了……是因為新同學對她的昵稱實在太花樣百出。
親愛的、寶貝、寶、寶子，新同學隨便一張口就是一些叫人臉熱的愛稱，而且本人的態度相當鎮定自然，似乎從不覺得這些稱呼有可以害羞的地方。
家入硝子面色自若地輕輕捻了捻微微發燙的耳垂：「還沒好喔，還要一分鐘。」
「一、一分鐘？？」小林郁瞪大了眼。
她從沒覺得時間過得如此漫長過。
離魂兒完全被吐出來也差不太遠了。
腿打顫得停不下來，她哭喪著臉咬牙堅持，盡量不把注意力放在酸脹不已的四肢上，轉而分神去想昨晚丘比特對她的暗示。
因為夏油傑的好感度解鎖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需要著重攻克的就只剩下五條悟的解鎖任務。
她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一點頭緒。
依五條悟的態度來看，他絕不可能答應她的約會邀請。
難度高得簡直像在造巴別塔。
就在她憂愁得頭發都掉了好幾根的時候，丘比特忽然發了一條彈幕。
【[戀愛達人丘比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路過直播屏幕，並擠眉弄眼地悄悄暗示你明天下午三點，商城會有道具上新。】
而如今距離道具上新，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丘比特沒有給她關於道具信息的提示，對於具體是什麼道具，她其實自己也一頭霧水。
不過，既然祂都已經特地發彈幕了……那應該是能用得上的東西才對。
小林郁正分神思考著，身旁的硝子突然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啊」。
「？」
小林郁正欲扭頭望去，卻感覺自己的腰身突然一重，像是什麼沉重的大石塊驀然壓了上來。
下一秒，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倏地被打破。
她整個人頓時被壓得趴在了地面。
塵煙四起。
下巴猛地砸到地面，疼得她抽了一口冷氣；可一張嘴，她又吃了一大口的塵灰，嗆得她呸呸直吐舌頭。
什麼情況？
小林郁揉著還在隱隱作疼的下巴，憤憤看向了那塊壓倒最後一根稻草的石頭。
而罪魁禍首正愣愣望著自己的手心，表情略顯迷茫。
——是五條悟。
所以……
剛才的事兒，是他干的吧？
小林郁迅速判斷出了狀況。
五條悟轉過了眼。
兩人無言地面面相覷。
片刻，五條悟開口：「你……」
他頓了頓，就像感到匪夷所思似的，說，「還真是超乎想像的弱欸。」
小林郁：「……」
小林郁：「？？？」
這是現在該對她說的話嗎？
拳頭硬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笨蛋五條悟，反向上分五條悟。
橫批：戀商為負。
不過沒關系，小林同學跟他一比也是半斤八兩。
第16章
下午的課是夜蛾老師的咒術理論課。
小林郁回宿舍迅速衝了一把澡，而後重新換上新發下來的制服、抱著整理好的書本來到了教室。
她的座位夾在硝子與五條悟之間。
而剛剛莫名其妙衝過來把她按趴在操場地面、還毫無愧疚地撂下「好弱」這種扎心語言的白發少年，此刻正將腳擱在桌面悠閑地翹著兩條長腿，手上是一本新發售的月刊少年漫。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五條悟微微低頭，圓形墨鏡也順勢滑落幾分，松松散散地掛在高挺鼻梁上。
清湛的蒼藍眼瞳隨之露出了小半截。
「干嘛，有事？」他抬眼問。
拳頭忽然又有點硬了。
但她的靈魂是一個靠譜的成年人。
而對方是她的攻略對像。
靠譜的成年人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和生活過不去的。
……除非真的很生氣。
小林郁輕輕呼出憋著的一口氣，搖搖頭，走到自己位置坐下。
夜蛾還沒來。
她同硝子與夏油傑打完招呼，硝子抬起自己的手機揚了揚，示意她低頭看手機。
小林郁點開名為［四朵金花］的群聊界面。
這個群是硝子把她拉進去的，除去她倆之外，還有二年級的冥冥學姐與庵歌姬學姐。
而此刻，屏幕已經被歌姬學姐連刷了好幾條信息。
『庵歌姬：聽我說！我跟冥冥現在正在愛的演唱會現場！！說不定出場時能碰到，要不要幫你們帶簽名呀？』
『庵歌姬：現場氛圍真的超棒的！』
『庵歌姬：［感動落淚.jpg］』
『庵歌姬：心靈……被淨化了。有種就算突然看到五條悟那個討厭鬼也能保持心平氣和的感覺呢。』
愛？
是歌手嗎？
小林郁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這幾條信息，想了想，切到瀏覽器輸入了『歌手』『愛』三個字。
頁面很快跳轉。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站在團體中心、美麗到仿佛是最精致最無暇的人偶一般的少女。
照片是一張舞台照。
聚光燈、閃片、彩帶，被映照出繽紛色彩的透明泡泡，在這些裝飾物的圍繞中，名為愛的少女就立於舞台之上，閃閃發光、無比耀眼。
而這張照片下的評語是——
團體B小町雷打不動的C位，天才偶像『愛』。
當紅天才偶像美少女的簽名照片……
她完全可以！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舉手！歌姬學姐，我想要簽名照！』
『庵歌姬：明白！放心交給學姐吧！』
『硝子醫生：學姐們不是在橫濱出任務嗎？而且，我記得B小町的演唱會門票很——貴的吧？冥冥學姐居然也去了嗎？』
『庵歌姬：任務時恰巧救出了B小町的經紀人，作為答謝，她給了我們兩張超前排的票（笑）』
『冥冥攢錢中：哎……原本是打算翻倍賣掉的，結果發現票面上印著大大的「非賣品」三個字，真掃興呢。』
原來有想過要賣掉的嗎？
不愧是冥冥學姐。
小林郁笑了一下，正打算接著回復，忽而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夜蛾來了。
小林郁收起手機，端端正正地坐好，抬眼看向講台。
然後，她當場愣住。
高大威嚴、長相肖似黑/道大佬的男人此時此刻，肩膀上正趴了一只黑白相間、十分軟萌的小型熊貓玩偶。
而且，夜蛾那剃得短短的寸頭上也落了幾根白色線頭。因為頭發顏色深，所以尤其顯眼，一眼就能望到。
小林郁的目光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想不到啊。
不苟言笑、氣勢高深、宛如中年鐵血教導主任一般的夜蛾……
私底下居然是個萌萌手作玩偶愛好者？
前.鐵血教導主任，現.萌萌手作玩偶愛好者——夜蛾，這節課講的內容是領域。
一個位於咒術戰頂點的技能。
小林郁聽到後半截課時，偷偷開了小差。
她動作隱蔽地低頭看了眼手機。
下午3：04。
正好是商城道具上新的時間。
她用意識打開了商城面板，下一秒，猝不及防之間，她視野裡就被強行塞進了一條廣告推送。
這條橫幅廣告占據了快大半個視野，還生怕她看不清似的用了專供老年人的明黃色最大號字體。
［丘比特的金箭（一日約會版）］
道具等級：C-
道具介紹：一次性道具。敬業又帥氣的愛神丘比特手中持有著能叫人墜入愛河的金箭，而這根……則是平替中的平替，簡稱，兒童玩具版金箭。
道具效果：能無視好感值讓對方答應你的一次約會邀請。同時在使用此道具後的24小時內，將暫時解鎖被邀請方的好感度功能。
需要花費點數：2100
小林郁驚訝地眨了眨眼。
堪稱是量身定做的及時雨道具。
怪不得昨天丘比特瘋狂暗示自己會有上新。
但這個介紹……明顯是丘比特自己寫的吧？
【［戀愛達人丘比特］裝作滿不在乎的模樣湊近了屏幕，小腦袋揚得高高的，已經做好了聽你誇獎祂的准備。】
小林郁：「……」
確定了，就是他寫的。
她悄無聲息地在桌面下比了個點贊的大拇指，順便誇了幾句丘比特，又重新將目光集中在了道具上。
需要花費2100點。
她現在商城點數只有2300，買完這個道具後就只剩下200點了。
可以說是窮得明明白白。
有點小糾結。
【［戀愛達人丘比特］心滿意足地坐回了位置，順手整理起了自己的羽毛，並對你嘆息道：「這已經是最優惠價格了喔。」】
或許……有沒有什麼不使用道具，就能讓五條悟答應跟她一起玩的方法？
她苦惱地揉了揉額角，偷偷往五條悟那投去一瞥。
在夜蛾來到教室的前一刻，五條悟就已經放下了擱在桌面的長腿，此刻坐姿雖然算不上有多端正，但也沒有早前那般狂放不羈。
他正將腦袋枕在屈起的胳膊上，另一只手則在百無聊賴地拿水筆戳著課本玩。
桌椅的高度對於身量頎長的少年來說還是顯得有些小了，把自己卷巴成一大團強行塞進去的五條悟，看起來有點像萌寵視頻裡那種喜歡鑽圓筒的液體貓貓。
毛發顏色也很相似。
小林郁看著看著，思緒無端有些發散。
正在這時，五條悟卻突然轉過了臉，十分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視線。
……他是背後也長了眼睛嗎？
被逮個現行的小林郁表情微微一僵。
五條悟沒有抬頭，只是微微側過了幾分臉。因為壓得久了，冷白皮膚染上了一點淺淡的紅印，蓬松柔軟的白發也被蹭得有些凌亂，垂在額前的劉海翹起了一小撮。
墨鏡被帶得歪向了一旁。
他眨了眨眼，拿手指隔空點了下自己露出的蒼藍雙眸，壓低嗓音，惡劣彎唇衝她吐了吐舌頭。
「干嘛偷看我。」
小林郁：「……」
幼稚。
她這是打探情報，才不是偷看。
她悄摸瞪了他一眼，捏筆的手不由收緊了幾分。
本來還想著能不能省下這2100點數。
現在看來……是完全沒希望了。
她忍著心痛點了［購入］按鈕。
-
要想在課間找到五條悟其實不怎麼難。
畢竟，他的一頭白發顯眼到堪稱是自帶地標。
小林郁沒花多大功夫就發現了躲在樹蔭底下乘涼的五條悟。
她不動聲色地存了個檔。
五條悟嘴裡正叼著根雪糕，嘴唇被奶油浸染得亮晶晶的。大概是注意到了接近的腳步聲，微微朝她轉過了幾分視線。
偌大一個長椅，被他長手長腳地全部一個人霸占。
……像一只霸道守著自己窩的極霸貓。
小林郁禮貌詢問：「五條同學，你明天有空嗎？」
五條悟睨她一眼，咬了口雪糕，問：「有事？」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
小林郁頓了頓，同時用意識點擊背包裡的［丘比特的金箭］。
【您是否要使用一次性道具［丘比特的金箭（一日約會版）］？】
【是/否】
是。
【您已使用［丘比特的金箭（一日約會版）］，道具生效中。】
「五條同學，你明天能不能跟我一起打游戲？」確認道具生效後，她直球發問。
五條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在短暫的一剎那間，他的思緒似乎被一下拉扯到了很遠。
他忽然想起了初見小林郁時的那個夜晚。
對眼前人的印像，其實最開始只有小不點三個字。
月光清澈冰涼，天台沒什麼高大的遮擋物，所以並不暗淡，相反，是能叫人瞧清楚周圍景色的亮度。
但因為她臉上滿是牆灰與塵土，他其實看不大清她的具體面貌，只是覺得她的一雙眼睛很亮，比傾灑在身上的月輝還要明亮，像是春日裡朝氣蓬勃的森林。
一雙與夜晚格格不入的眼眸。
以及，微妙的，他心底騰升起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完整看清她的臉時，是接她來學校那日。
身量嬌小，細胳膊細腿，纖細得好像輕輕松松就能拎著衣領一把將她提溜起來；眼睛圓滾滾的，又很濕潤，臉蛋白皙，頰肉看著非常軟綿，一副很好捏的模樣。
路過的時候，還能聞到她身上清甜的葡萄柚香氣。
……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甜甜的糯米團子。
還是個破了他無下限術式、咒力奇奇怪怪的糯米團子。
那會兒他在想什麼呢？
五條悟淺淺回憶了一下。
哦，他當時拿舌尖抵住了後槽牙，突然油然而生一種想吃糯米團子的心情。
不僅想吃，還想掐一把。
但他當時被夜蛾激得有些生氣，便忍住了衝動，轉而背過了身。
所以，在新干線上她答錯問題的時候，他順著心意與那股微妙的熟悉感，又輕輕使力捏了一把小林郁的臉。
——與糯米團子有點像，但又不完全像。很有彈性，也很軟，軟得不可思議。
他向新同學提出了替自己排隊買糯米團子的要求，收回手時又悄無聲息地捻了捻指腹。
自己的手就沒她臉那麼軟，也沒那麼好捏。
但是，新同學對自己跟硝子與傑的態度似乎截然不同。
她對其他兩個同期一副好聲好氣的模樣，對自己就完全不是，他今天好心幫她壓核心，結果她看向他的眼神裡全是譴責意味。
上課被他逮住偷看的目光時，她還瞪了自己一眼。
五條悟想不明白。
她現在這樣來邀請他，又代表著什麼意思？
操場時心底泛起的那點煩躁又再次卷土重來，心髒也莫名有點發緊。
五條悟煩惱地咂舌。
然後，等他察覺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伸出一只手圈住了她的腕骨。
鬼使神差間，他聽見自己說：「好，什麼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星野愛-《我推的孩子》
淺撈一手小愛。
-
這裡小林同學跟貓貓的腦回路不在一個頻道，她要是不用道具直接莽上去貓貓其實是會答應的。
中間商丘比特含淚賺差價（點頭.jpg
第17章
小林郁信奉的人生信條是：
成熟且靠譜的成年人是不會和生活過不去的。
雖然五條悟在列車上敲詐勒索她、還莫名其妙把她按趴在地面，對她的態度也絲毫談不上友善客氣，但生活嘛，不是這兒有檻就是那有檻兒，她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
何況這次約會還花了她近乎全部的家產。
那可是整整2100點！
既然已經all in了，那她就必須避免最糟糕的失敗結局。
她記得夏油傑說過，五條悟很喜歡吃甜，是個嗜甜狂魔。
所以，她特地買了一堆甜品回來，趕在約定時間前一一在宿舍桌面上擺好。
灑著生巧碎的巧克力慕斯卷、塞著滿滿奶油的酥脆泡芙、白脫椰蓉小方……
各種各樣的甜品在干淨的桌子上呈一字排開的模樣，遠遠看去，有一種奇妙的壯觀感。
五條悟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像。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搞什麼？她到底想干嘛？
完全沒有頭緒的DK郁悶又煩躁，剛想出聲質問，下一秒，他就被穿著休閑家居服的少女按在了沙發上。
——身處沒有威脅的安全地點時，他其實不怎麼會開無下限。在擁有六眼的情況下，術式對咒力的損耗雖然極其低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對大腦的消耗卻是實打實的。
「請稍等一下。」
小林郁這麼說著，又忙忙碌碌地轉身去了廚房。
五條悟滑到嗓子眼的聲音因為沒了交談對像，只好又落回了肚子裡。
沒有事情可以做，只能呆在沙發上干等的五條悟毫不客氣地伸展著長手長腿，直至順利將整張沙發霸占下來圈成自己的窩。
接著，他歪了歪腦袋，像只剛到新環境的好奇貓咪一樣，慢條斯理地打量起了宿舍。
第一印像是，很干淨。
東西都理得整整齊齊，物件也擺得井井有條，看得出是有用心整理過。
第二印像是，好多玩偶跟小公仔。
小熊、鱷魚……各種類型的玩偶隨處可見，甚至就連沙發一側也堆著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型垂耳兔玩偶。
五條悟對著那只垂耳兔玩偶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一會兒，伸手隨意撥弄了幾下它軟踏踏的耳朵，接著將視線移向了廚房。
廚房門沒關。
電水壺發出沸騰的水聲，被少女輕輕提起。她背對著他，鏽紅色長發被高高地束起來扎成了個馬尾，背影單薄而纖瘦。
似乎是在准備什麼喝的。
外面正在下雨，不大，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玻璃窗上，帶起一陣像是在磨砂紙一般的沙沙聲。
房間內一時很靜謐。
很快，某種甜甜的香醇氣味一點一點飄了出來。
五條悟翹著二郎腿，胳膊隨意支在沙發扶手上，輕輕動了動鼻子，敏銳地嗅出了香氣來源。
——是熱可可的香味。
同他判斷的一樣，小林郁端著兩杯熱巧出了廚房。
她放下杯子剛一抬頭，就看見五條悟悠閑自若得仿佛跟大爺似的坐姿。
她：「……」
怎麼回事，明明她才是這兒的主人，這個人怎麼看起來比她還要有主人做派？
偌大一個沙發，被巨型貓貓一占愣是少了大半空間。小林郁不得不把兔子玩偶挪開，才有了一個比較舒適的空間大小。
她將玩偶攬進懷裡坐下，拿出了一早想好的借口：
「聽說五條同學打游戲很厲害，我這裡正好有一關卡住了，怎麼也過不去，就想著能不能拜托你幫忙過一下。」
「作為回報，這些甜品都送給五條同學。」
小林郁露出標准的社會人士營業用笑容，指了指桌面上一字排開的甜品。
五條悟微微一愣。
他低頭掃了一眼將整張桌子擺得滿滿當當的甜品，像是終於了悟過來，緩緩挑起眉梢：「哼嗯………賄賂？」
這什麼奇奇怪怪的說法。
小林郁糾正：「不是賄賂，是交換。」
五條悟懶洋洋地擺了擺手：「都一樣啦。」
方才進門時的郁悶與煩躁緩和不少，他故作矜持地揚起下巴，點了點桌上的游戲機：「什麼游戲？」
「這個。」
小林郁將游戲機連上電視，把手柄拔下來遞給了他。
對她而言大小正好的手柄，對五條悟而言就顯得有點像縮小版手柄了。
少年的手寬大而骨感，沒什麼脂肪，能清楚瞧見皮膚之下的青色血管。他隨意把玩著手柄按了幾下，直至電視屏幕浮現出了關卡畫面才停住。
「什麼嘛，這關啊？這不是超簡單的嘛。」
他懶懶散散地丟下一句話，往後仰著身體靠上沙發背，隨即一手控制著搖杆，一手迅速在手柄上按了起來。
小林郁一會看看屏幕，一會看看他翻飛的手指，最後，目光落到了他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上。
屋外還在下著連綿細雨，室內沒有開燈，光線有些陰沉。但五條悟的淺色頭發似乎天生帶著一種柔順的銀亮光澤，哪怕在黯淡光線下也泛著像搖曳水波一般的磷光。
從墨鏡滑落的一截邊緣，可以窺見他正眼神專注地盯著電視屏幕。
不說話的時候，五條悟的顏值真的很能打。
也許是因為下雨天水汽重，相比前幾天見到他時那一頭蓬松而干燥的白發，現在五條悟的發絲似乎也沾染了一些潮濕水汽的分量，不像之前看起來那麼蓬，白發柔軟而順滑地微微耷拉下來，仿佛一只剛被順完毛的乖巧貓貓。
「看我干嘛？看操作啊！」
少年頭也不回，毫不客氣地開口。
乖巧貓咪的形像眨眼破碎。
——臉能打的前提條件是，他不說話。
多好一張臉，可惜長了嘴。
小林郁心中淺淺惋惜幾秒，嘴上則誠實道：「想知道五條同學用的什麼洗發水，看著好像挺不錯的。」
「洗發水？」五條悟分神掃她一眼，疑惑，「普通牌子的，怎麼……」
他頓了一頓，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哈了一聲，得意地昂起腦袋，「你是說發質？天生的啦。跟其他家伙不同，老子生下來就是這樣，不掉發也不打結。」
小林郁：「……行。」
現實中因為學業衝擊而陷入掉發陷阱、如今又被五條悟歸入「其他家伙」一類的少女悄悄磨了磨牙，默不作聲地別過了腦袋。
【[戀愛達人丘比特]薅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低頭看了看掌心掉落的發絲，面露愁容。】
看吧！深受掉發困擾的又不止她一個，連神明也覺得很難辦！
小林郁憤憤揉捏了一把兔子玩偶的耳朵。
六眼盡職盡責地將對方短短數秒內便晴轉多雲的臉色盡數收入眼底。
「？？」
五條悟驕傲的笑容霎時僵在臉上，表情漸漸轉變成了茫然。
她看起來似乎又生氣了。
自己又又又在哪裡惹到她了？
五條悟不明白，五條悟滿頭霧水，五條悟覺得女生的心思簡直太難懂了。
作者有話要說：
NS發售時間沒那麼早，零幾年還是掌機，但這裡不影響主線就按自己的想法淺設一下。
第18章
卡住的游戲關卡在五條悟手中就像是在翻花繩一般，三下五除二就通了個干淨。
而時間才過去十幾分鐘。
小林郁看著畫面裡那行切換至下一場地圖的游戲提示，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五條同學，這一張圖你玩過很多遍嗎？看起來很熟練的樣子。」
五條悟正懶洋洋地拿手支在沙發扶手上，掌心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則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手柄，聞言朝她投去一眼，聲音散漫：
「三遍。第一遍過關，第二遍速通，今天是第三遍。」
第二遍。
速通？
小林郁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她震驚地看著他，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干巴巴的嗓音：「你……不去當職業選手真是屈才了。」
出乎意料的是，五條悟這次沒有再像剛才那樣擺出一副驕矜的模樣，而是垂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漫不經心地淺應了一聲後便沒了下文。
比起方才高漲的情緒，他此刻態度明顯要消極不少。
小林郁腦中警鈴作響。
這樣下去可不行，任務會失敗的。
明明現在好感度面板裡顯示是70的好感值，照理來說約會的過程應該不至於不順利才對，但此刻的情況卻仍然讓她有一種無從下手的窘迫感。
她煩惱地扒拉了下發尾，想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想出五條悟突然情緒低落的原因，只好先將它暫時放在一邊，轉而引出新話題。
「五條同學，我們來玩亂鬥模式吧？」
五條悟倦懶地分過來一個眼神，興致缺缺：「連這一張地圖都卡住，你壓根沒有贏的希望啦。」
小林郁：「……」
好像說的是實話。
她扁了扁嘴，目光掠過幾個放在電視機櫃中的卡帶盒，忽而在一個粉粉的包裝盒上頓住。
這是之前下山買游戲機跟卡帶時老板推薦的時下大熱galgame，她看封面好看就跟著一起買回來了，但是因為自己更喜歡開放世界類的游戲，就一直放在櫃子裡吃灰到現在。
小林郁眼睛一亮。
她走過去，彎腰抽出那盒粉紅卡帶，朝五條悟晃了晃：「那，我們來玩galgame吧？」
五條悟一愣：「什麼？」
「看誰能更快地打出HE結局。」她想了想，為了能讓五條悟再答應下來，又往上加了點砝碼，「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五條悟視線落到她手裡的卡帶盒上。
他似乎終於被小林郁提出的建議引起了點興致，偏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拖長尾音道：「也不是不可以啦——我贏了的話，就要讓我彈一下額頭喔？」
小林郁：「沒問題。」
答應得很爽快。
五條悟眯了眯眼睛，再次得寸進尺地伸出爪子試探：「還要承包老子一個月的檢討。」
小林郁：「……也可以。」
五條悟：「再加上——」
小林郁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陰惻惻地開口：「五條同學，這已經不止一個要求了吧？太貪得無厭的話，會遭雷劈的。」
就在這時，外面適時地亮起了一道閃電，淅淅瀝瀝的雨聲陡然變大。
五條悟：「……」
五條悟不自在地別過頭：「行吧，暫時就這些。」
小林郁拆開游戲盒，更換卡帶。
屏幕很快就切換到了galgame。
畫面一閃，緊接著浮現出了頗具年代感的游戲開屏。
沒有臉的路人男主，以及四個長得各具特色的漂亮女高中生。
非常傳統的站位。
小林郁一眼就看中了右上角的金發雙馬尾美少女。
然而還沒等她出聲，五條悟已經先下手為強，選走了她想攻略的角色。
小林郁只好回到沙發上，重新抱著她的兔子玩偶看五條悟打游戲。
[今天，是你轉入新學校的第一天。你做完自我介紹後，老師給你安排了座位。]
[座位旁邊是一個有著驚人美貌、氣質高貴的金發女生。你走到座位坐下，友好地向她打了個招呼。]
[金發女生盯著你看了一會兒，忽而別過臉冷哼一聲，說：「就算你對我笑得很好看，本小姐也、也不會和庶民做朋友的！絕對喔！」]
[此時此刻，你決定——]
[A.原來我笑起來很好看嗎？謝謝你的誇獎。]
[B.但是，我還是想和你成為接下來的三年裡能一起進步、一起交流的同學]
[C.你以為我想和你做朋友嗎？不可能啦，自我感覺再良好也差不多一點吧。]
小林郁眨了眨眼。
原來是傲嬌大小姐屬性呀。
說起來，提到金發雙馬尾的話，確實有這種經典系角色呢。
這裡，肯定是要選A——
屏幕裡，C選項被毫不猶豫地選中。
小林郁：「……」
小林郁：「？？？」
屏幕中，金發大小姐已經被堵得眼眶微紅，自暴自棄地丟出了一句[什麼嘛！可惡，明明只是個庶民……嗚，人家一點也不傷心，最、最討厭你了！]
小林郁沉默半晌，扭頭看向滿臉不爽的五條悟：「五條同學，能采訪你一下，為什麼要選C嗎？」
五條悟高貴冷艷地嗤了一聲：「她都說討厭老子了，我憑什麼還要慣著她啊？老子又不是什麼善心過剩的蠢蛋。」
小林郁：「……」
成。
她無言地扭回了頭。
看五條悟打galgame是一件既痛苦又愉悅的事情。
痛苦是因為他一路避開正確選項、在回不了頭的錯誤大道上一路狂奔。
愉悅是因為……
五條悟游戲都打成這副模樣了，那她必不可能比他還差。
這場勝負，她贏定了！
小林郁信心滿滿。
游戲進行到後半段。
是一次與女主角的單獨約會事件。
[難得的出行，你卻發現同行的女生東西吃得很少。經過詢問，你得知她正在減肥。]
[你今早預定了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取消的話會很可惜，再三思考之下，你們還是准時赴約。]
[模樣精致討巧的甜點一道道擺了上來，金發女生拍完照後便放下了手。她注視著你大快朵頤的模樣，微微咽了口口水。]
[你注意到了她微小的動作，你決定——]
[A.「別擔心，無論胖瘦我都喜歡你。」你笑著剜出一口布丁親自喂她。]
[B.「沒關系，只吃一點點是不會胖的啦。」你這樣說著，並把芝士布丁推到了她面前。]
[C.「是你自己說不吃的，所以這些都是我的。」你警覺地把甜品統統攏到了自己手側。]
不用多想，小林郁幾乎立即意識到了身邊這個嗜甜狂魔的選擇。
——果然是C。
她看著屏幕裡畫得尤其軟綿真實的布丁CG，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正好，冰箱裡還有一個她存下來的焦糖芝士布丁。
小林郁起身，腳步輕快地從客廳冰箱裡拿出了那個珍藏著的布丁，一邊撕開包裝，一邊重新坐回了沙發。
布丁澄黃，頂部覆蓋著色澤漂亮的焦糖層。
她摸出盒子底部配套的塑料勺，剛伸進去剜了一口伸到嘴邊，眼皮底下突然探過來了一個白色的腦袋。
接著，那個白色腦袋嗷嗚一口，就吞掉了她舀起來的布丁。
速度快到她都沒反應過來。
她：「……」
她：「？？？」
小林郁氣急：「五條悟，你干嘛！」
五條悟慢慢咀嚼著嘴裡偷來的布丁，一臉理直氣壯：「吃布丁啊。」
「我知道！我是問，你干嘛吃我的布丁？」
「搞什麼，你自己剛剛說的，甜品都送給我。」
小林郁震驚。
她剛剛說的分明是，這些甜品。
指的是桌子上擺開的甜品，才不是從冰箱裡剛拿出來的！
而五條悟咽下嘴裡的布丁後又舔了舔唇，毫無一點搶食的自覺，甚至還在大言不慚地點評她珍藏的布丁：
「味道一般般啦，還是港區那家甜品店賣的好吃，就是一直要排隊，怪煩人的。」
小林郁深深地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拳頭攥了又松，努力勸誡自己冷靜。
沒關系、沒關系，她是一個靠譜的成年人。
一個布丁而已，大不了一會兒贏了五條悟之後，再讓他賠她一個月的布丁就是。
但是……
「你到底為什麼那麼喜歡吃甜啊？」小林郁問。
五條悟認真想了想，說：「因為習慣了吧？無下限術式對大腦會產生消耗，快速補充糖分會感覺好受一點。」
所以，對五條悟而言，甜食相當於是一針管用的振奮劑？
術式聽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便利嘛。
小林郁想著，又扭頭看向了電視屏幕。
進度一點一點推進至了結局。
[畢業以後，你忙著實習與讀書，漸漸地便與她斷了聯系。說起來，你與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在高中時奇跡般地產生了一點聯系，又奇跡般地成為了好友而已。]
[如今，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中，也算是理所當然。]
[只是不知為何，你還是時常會想起那個蟬鳴陣陣的盛夏，想起她看向你時盛著燦爛陽光的湛藍眼眸。]
[Normal Ending：擦肩而過]
五條悟盯著屏幕裡大大的「普通結局」四個字，眉毛緩緩皺起。
他丟開手柄，不服氣地咂舌：「這游戲有問題！」
小林郁心情很好地撿起被他扔在沙發上的手柄，衝他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我覺得游戲本體完全沒有問題，應該是五條同學的過法不對吧？」
「你這根本不是對待喜歡的女生的態度嘛，所以失敗是理所當然的。」她煞有其事地點頭道。
五條悟一噎。
他語塞地看了看她，從喉嚨裡振出一聲不滿的咕噥，然後置氣般地別過臉去，干脆不說話了。
【[戀愛達人丘比特]憂愁地看著你們，覺得你們兩個的戀愛智商真是半斤八兩、菜雞互啄。】
小林郁：「？」
她皺起眉，在心中緩緩打出幾個問號。
居然把她的戀愛智商與五條悟混為一談？
雖然她確實在戀愛這方面有點不敏感……或者說遲鈍，但也絕對沒有五條悟那樣直到堪稱是愛情絕緣體吧？
小林郁非常嚴肅地在心中向丘比特進行了抗議。
【[戀愛達人丘比特]忽然沉默了下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看著你，慢慢說道：「欸、啊，嗯。」】
奇奇怪怪的語氣詞。
這是什麼意思？
小林郁弄不明白，五條悟卻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在一旁催促她趕緊開新周目，於是她小心地點擊了重開按鈕。
這次，她必不可能會輸。
她非常從容地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為什麼，這兩個人在一起就變成了小學雞……【茫然】【踱步】【撓頭】
-
小林同學的游戲水平其實沒那麼糟糕，屬於正常人的中上水准，卡關也是因為這張地圖確實有點難度，但是5t5是論外，所以相比之下差距就很大了。
第19章
小林郁選擇攻略的角色是一個黑發雙麻花辮眼鏡娘。
雖然明艷張揚的金發大小姐是她的第一順位，但這種看著十分溫柔可親的日常系女生她也很喜歡。
五條悟扭頭四處搜尋一圈，總算從鄰座的單人沙發上發現了個卡通抱枕。他撈起抱枕環在臂彎裡，嘴裡哼哼唧唧地看著小林郁進入新一輪的游戲。
觸發第一個特殊事件的地點是在隱蔽的校園一角。
[黃昏，你被留下來做班級的值日。只是倒垃圾途中的偶然一瞥，你發現了被幾個不良少女堵在校舍背後的麻花辮女生。]
[她低著頭，雪白的校服襯衫已經被髒水浸濕，發絲也濕漉漉地垂在肩膀，比起身高馬大的幾個不良少女來講，她看起來實在是嬌小得可憐。]
[這應該是一場校園霸凌。你決定——]
[A. 站出來呵斥她們。]
[B. 總之先叫老師過來。]
[C.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溜了溜了。]
這題她會，簡直是送分題。
小林郁毫不猶豫地選了A，與此同時，五條悟充滿嫌棄、又略顯含混不清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唔，原來你喜歡這樣的……不過這女的也太弱了吧，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倒。」
小林郁動作一頓，緩緩扭頭望去。
五條悟眯著眼睛，手上是拆開的一盒白脫椰蓉小方，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兩頰像倉鼠囤食一樣鼓起了圓圓的弧度。
少年正慢慢咀嚼著嘴裡的小蛋糕，即便因為嘴巴塞得太多導致說話有些費勁，也沒能阻止他興致勃勃地點評來點評去。
「哎，我說，你喜歡她哪點？眼鏡嗎？可我也有墨鏡欸！你看你看！」
「不對不對，這個地方要選C才對吧C！」
「又是欺凌事件，好無聊——換作是我的話早就一拳揍上去啦！」
好吵。
明明只有他一個人，卻愣是鬧騰出了足有三個人在場的氣勢。
小林郁額角突突直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突然俯身抄起一盒奶油泡芙，接著側過身正面朝向了五條悟。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她露出一個十分標准的社會人士營業用笑容。
「五條同學，你不是因為術式的原因，腦力消耗很大嗎？」
小林郁拉過五條悟的手——對方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竟然沒有多加反抗。
她非常順利地掰開了他的手指，將那盒泡芙塞進了他的掌心，緊接著，她又從盒子裡取出一個大泡芙，強行塞進了他的嘴巴裡。
她說得輕聲細語：「不用客氣，多吃點。」
——多吃點，然後安靜地閉上嘴。
小林郁皮笑肉不笑地在內心補充。
五條悟呆愣一瞬。
女孩把泡芙塞進他嘴裡時，手指不經意間碰到了他的唇。
她沒怎麼用力，指腹柔軟細膩，帶著一股淺淡的微甜香氣，擦過唇瓣的剎那，就像是被一團棉絮、或者一捧松軟的棉花糖輕輕觸碰了一下，軟得不可思議。
嘴巴裡被塞得滿滿的，甜膩的奶油在齒間融化。
而對方正彎著眉眼，笑盈盈地看他。
口吻關切。
總覺得……
很甜。
好像比奶油還甜。
重度甜性戀患者五條悟耳根可恥地紅了。
意識到這點的剎那，白發少年驟然回神，緊接著，他像是被燙到一樣弓起身體，倏然從沙發上彈開。
少年此刻瞧上去就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巨型貓貓，高大的軀體可憐兮兮地縮在沙發一角，藏在墨鏡後的眼睛罕見地浮現了幾縷慌亂。他別開眼，視線飄忽不定，始終不肯落在眼前的女孩身上。
支支吾吾的聲音從巨型貓貓那傳來：「唔唔唔、唔唔——！！」
他似乎想說什麼，但由於口中放的東西實在太多，只能擠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小林郁被五條悟的反應嚇了一跳。
什麼情況？
難道是覺得她的手髒？
她呆呆地看著五條悟獨自整完這一系列表演，又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干淨白皙，掌紋清楚。
她努力想了半天，也沒能想明白。
但是目的達成了。
至少現在五條悟是沒法再在她背後指指點點了。
「五條同學，你放心，我的手很干淨。」
小林郁按下疑惑，嚴肅地跟他保證。
五條悟：「……」
五條悟：「唔唔唔？？」
縮在沙發一側的五條悟看起來更激動了。
鑒於被堵住嘴巴的五條悟此刻在語言上毫無一絲戰鬥力，小林郁放心地暫時忽略了他，轉而集中精神重新投入游戲當中。
隨著幾次特殊事件的推進，與女主角的關系漸漸進入到了兩情相悅的階段，麻花辮眼鏡娘的造型也煥然一新，搖身變成了黑長直眼鏡娘。
[你跟往常一樣，放學後准備和她一起回家。但就在這時，你看著已經空蕩蕩的教室，看著甜蜜依偎在你身側的女生，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你面前這個內向寡言的女孩，你十分珍惜的女友，似乎沒有任何除你之外的朋友。]
[她的世界只有你，也一直只圍繞著你展開，你就是她的唯一。你決定——]
[A. 鼓勵她多多與周圍人社交，拓寬興趣面，成為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生。]
[B. 告訴她只要依賴自己就可以，你會幫她解決所有的麻煩。]
[C.裝作沒有發現的模樣，若無其事地攬過她的肩膀。]
小林郁陷入了沉思。
這裡，應該是選A吧？
不管怎麼想，人還是應該有自己獨立的生活交際網才對嘛。
她思量片刻，果斷地在A選項上按下搖杆。
[周一，你參加完清晨的社團訓練，正擦著汗打開儲物櫃時，發現了疊在衣服最上層的一封信。]
[你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封情真意切的情書。你決定——]
[A. 無視，丟進垃圾桶。]
[B. 赴約的同時妥善地拒絕對方，並將情書還給她。]
唔。
丟進垃圾桶也未免有點……
小林郁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選中了B。
畫面緊接著跳轉到黃昏時分的校舍天台。
[夕陽沉進遠方的地平線，薄暮將天台暈染出金箔般的顏色。你等來了給你情書的女生，並妥善地拒絕了她。]
［就在這時，天台的門忽然被重重踹開了。］
［你看見自己的女友從樓道陰影中緩緩顯出身形，手上提著一柄與她嬌弱軀體完全不相符的鋒利斧子。］
［晚霞在她臉上映出與鮮血近似的詭異橘調。她雙眼無神，表情似哭似笑，口中喃喃：「A君，我明明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還要把我推開呢？為什麼還要來見這個偷腥貓！」］
［「只有彼此、只看得見彼此，明明只要這樣就好……我根本就不需要別人！A君也是這樣，對吧？」］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喔？因為我最喜歡A君了。」］
［你忽然感覺脖頸一陣劇痛，緊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文字落幕的同時，畫面被大片鮮血浸染。
從被猩紅血跡糊成一團的CG中，勉強可以看清男主的頭已經被齊根砍了下來，脖頸處是一道平滑而整齊的切面。
而最後的畫面，則是女角色將男主的頭緊緊擁在懷裡，滿身鮮血，神色溫柔而癲狂地對著屏幕微笑。
［Bad ending：永遠在一起］
小林郁：「……」
小姐姐，你看著這麼親切柔弱，原來骨子裡是個隱藏的病嬌？！
她震驚到快要石化掉色。
【［戀愛達人丘比特］正在同情地看著你。】
小林郁：「……不是，這個是，那個，我沒想到她會是病嬌……總之，是這個游戲的問題啦！」
絕對不是她的戀商比五條悟還低！
她沒什麼底氣地偷偷瞟了五條悟一眼，而後者自吃泡芙開始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他斜靠在沙發背上，眼神飄忽，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
小林郁試探性地在他墨鏡底下揮了揮手：「五條同學？」
五條悟慢半拍地回過神。
他盯著鮮血淋漓的電視屏幕，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緩緩陳述：「你輸了。」
小林郁：「……」
可惡，早知道就不叫他了。
雖然系統自動幫她下調了痛覺感應，但她多少也察覺到了裡面隱藏的附加條款。
比如，之前與咒靈戰鬥受傷時，她能感知到疼痛減免效果有在好好的作用，可像訓練造成的肌肉酸痛、平日裡不小心撞到腳趾的陣痛這種，似乎就處於疼痛減免的生效範圍之外。
而五條悟……
她想了想五條悟平時的作風。
——彈額頭，他壓根兒不會手軟吧？
小林郁猶猶豫豫地朝五條悟挪近身子，屏住呼吸，悲壯閉眼。
「來吧。」她視死如歸地撩起劉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甜甜的可可香與烘焙出的黃油香盈滿了空氣。
等了好一會兒，卻沒等到應該敲下的手指。
小林郁狐疑地悄悄撐開一條眼皮縫隙。
最先看到的，是一副橫在她與五條悟之間的黑色圓形墨鏡。
墨鏡滑落大半，他正垂著眼看她，冰雪似的長睫下，是一雙浮著細白浪花、猶如冰河長川一般通透的眼眸。
骨節寬大的手已經屈起食指指節，卻不知為何停留在半空沒有落下。
小林郁瞄了瞄懸在額頭上方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又瞄了眼面露遲疑的五條悟，細眉漸漸撇成了八字。
這是什麼凌遲處決現場嗎？
她想了想，試探出聲：「五條同學，要不然，這個彈額頭的約定就算唔唔唔——」
她剛伸出試探的爪子，五條悟瞥她一眼，沉思兩秒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旋即惡劣地彎了彎唇。
他屈起的指節張開，眯起蒼藍色的眼瞳，雙手輕輕掐住了她的臉頰，緊接著，手指收緊，一點也不客氣地揉捏了起來。
像在揉案板上的面團一樣。
臉頰肉被推出圓鼓鼓的弧度，剩余出口的語句都被擠得模糊不清。小林郁怔愣一會兒，忽然反應了過來，費勁地抬起胳膊想要拍開他的手。
然後被五條悟側身靈活閃避。
她：「？？？」
不是，教練，這怎麼還帶閃躲技能的？？
「唔唔唔，唔唔！！」
她奮力抗議，但這絲毫沒有一點殺傷力的抱怨落在五條悟耳裡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白發少年充耳不聞，直至按著自己心情捏了個爽後，才勉強松開了手。
「算啦，不彈額頭了，用這個代替吧。」五條大少爺歪著腦袋，一副勉為其難、大發善心的模樣。
小林郁：「……」
可惡，她怎麼就輸給他了。
她氣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只好氣呼呼地鼓著臉，搓揉著兔子玩偶的耳朵泄憤。
「五條同學，我們再來一輪。」她不甘心地盯著心情明顯變得很好的白發少年。
「欸？不要，galgame玩多也會膩的。」五條悟懶洋洋地眯著眼，柔順鮮亮的淺色頭發輕輕晃動，像只吃飽饜足的液體貓貓一般趴在沙發上隨口回應。
然後，仿佛又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他轉過臉來，盯著她說，「悟。」
小林郁沒理解：「什麼？」
五條悟微微一頓，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聲音也低了下去：「咳，老子是說，你跟傑他們一樣叫我就行了。」
傑？
她記得，夏油傑是叫他……
「悟？」她輕聲喚他。
五條悟沒有立即回應。
少年像是被燙到一樣側過幾分視線，掩蓋在發絲下的耳尖悄悄泛起一絲薄紅。過了好幾秒，他才從喉嚨滾出一聲低低的「嗯」。
與此同時，幾行系統提示也在眼前跳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悟咪、小林同學，三個人湊在一起竟然只有傑哥的戀商是正數，笑死。
BE的CG有捏他，懂得都懂。
第20章
【叮！五條悟好感度解鎖任務進度條已達至100/100】
【恭喜您，您已完成五條悟好感度解鎖任務。獲得商城點數1100，經驗值3000】
【您已成功解鎖五條悟好感度功能，當前好感度為70】
【您已成功解鎖兩位可攻略角色的好感度功能，額外獲得任務獎勵A級加護[愛神丘比特的加護]】
【您的等級提升至D-。您的體質、力量、敏捷已根據等級進行調整，同步提升至D-】
【您的神力等級已提升至D+】
加護？
在先前的任務完成獎勵裡，她分明沒看見過有這個。
小林郁驚訝地往頭頂看了一眼。
【[戀愛達人丘比特]正故作深沉地注視著你，並著重強調這不是在開後門，只是合理地利用蓋然性添加了一點小小的玩家福利，所以不算違反規則。】
小林郁看著交流頻道裡這行長長飄過的彈幕，悄悄扭頭瞄了瞄五條悟。
後者的位置已經從沙發挪到了電視機前，正低著頭搜尋她放在櫃子裡的卡帶。
趁著這個空檔，她迅速打開了個人屬性面板，從上往下掃視起來。
姓名：小林郁。
稱號：［被神所眷顧的少女］
等級：D-（脫離普通人範疇的一大步）
體質：D-（可以挨上那麼幾記公牛衝撞的程度）
力量：D-（去應聘牧羊場的員工吧！你一定可以勝任剃羊毛的工作！）
意志力：B（意外的十分堅韌）
敏捷：D-（這不是挺敏捷的嘛）
幸運：A（也許你離中獎只差那麼十幾張彩票的距離）
神力：D（你已經可以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與三級咒靈互毆了！）[假面項鏈生效中]
加護：D-[愛神丘比特的加護]
小林郁凝神點進加護的詳情介紹頁面。
[愛神丘比特的加護]
加護等級：D-（最高成長上限為A）
加護屬性：成長型加護（加護等級與玩家自身等級同調）
加護介紹：數不清次數的拉弓、數不清次數的射箭。被阿波羅出言挑釁弓術時，自身優越卓絕的箭術是丘比特毫不猶豫將這份冷嘲丟回去的底氣。被丘比特所眷顧的你，自然也不會對祂遠超常人的弓術有所質疑吧？
不過，請注意，小愛神很喜歡做一些惡作劇，希望你的敵人不會被愛神的小小玩笑所嚇到。
加護效果：你抬手拉弓的動作將如呼吸一般自然。在使用弓箭的情況下，被你擊中的敵人將有十分之一的概率隨機獲得一種Debuff，包括不僅限於虛弱/減速/暈眩/流血等。每一種Debuff持續時間為30秒，冷卻時間為10分鐘。
這個被動加護……
小林郁凝神沉思。
依據描述來看，被動生效的debuff似乎無法互相疊加，30秒的生效時間倒是不長不短，但是抽盲盒帶來的不確定性也很大。
不過現在還只是D-，不知道升到A級的話CD時間會不會縮短。如果各方面短板能補齊的話，應該能算是一個十分優秀的輔助型加護。
正當小林郁細細思索時，五條悟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就這個好了。」
思緒被打斷，她下意識循聲望去。
少年挑挑揀揀許久，似乎終於找出了一個勉強符合他心意的游戲。此刻正拿兩根瘦長手指夾著游戲盒，拎到她面前晃了晃，勾唇挑眉，衝她笑得得意洋洋。
「這次五條大人也一定會漂漂亮亮地贏下來喔？」
大約是心情很好的緣故，清亮尾音微微有些上揚。
性格，真的好像貓。
小林郁看著他，無端從他身後幻視出了一條高高翹起的毛茸茸尾巴。
結果，游戲硬生生從白天打到了晚上。
小林郁輸得人都麻了。
這場漫長的游戲局最終以五條悟的大獲全勝而告終。
白發少年手裡抱著一堆贏來的戰利品甜點，嘴裡叼著作為追加賭注取得的巧克力味pocky，收獲頗豐地回到了自己宿舍。
他愉悅地眯著眼，柔軟的淺色發絲輕輕跟著腦袋晃悠。
路過夏油傑的宿舍時，他下意識停頓了下步伐。
裡面燈亮著。
下一刻，房門恰好被推開，扎著丸子頭的黑發少年手裡提著垃圾袋，似乎正要出去倒垃圾的樣子。
五條悟視線落到他手裡的垃圾袋上。
過了一秒，十分自地然開口：「記得把老子宿舍裡的也一塊丟了，傑。」
夏油傑：「……」
雖然是摯友。
雖然多少也習慣了悟的脾氣。
但總有那麼些時候，拳頭它不由自主地就硬了。
夏油傑按捺住攥緊的拳頭，目光瞥見五條悟手裡懷抱著的一大堆甜點，隨口問道：「你又下山采購了？」
「？」
五條悟疑惑一瞬，等反應過來夏油傑的意指之後，忍不住神氣地抬起下巴，驕傲道：「是老子贏過來的。」
贏過來？
夏油傑沒太理解自己摯友的意思。但他原本也只是隨便問問，對具體細節沒什麼求知欲，因此敷衍地點了點頭後，便准備無視五條悟接著倒垃圾去。
然而，下一秒。
五條悟：「是新同……郁輸給我的。傑，你知道嗎？她打游戲的水平真的很糟糕欸，雖然我有善心大發讓了她兩把啦，但是——」
夏油傑身體頓住。
腳步一轉，他重新面朝五條悟。
臉上總是拽得跟旁人欠他百八十萬似的白發少年此刻半露出的蒼藍眼瞳亮晶晶的，唇角微勾，笑容燦爛，一副心情很好、迫不及待想要找人傾訴自己喜愛事物的模樣。
「悟。」夏油傑眯起眼睛，打斷了五條悟的話，「你今天不在，是去找她打游戲了？」
五條悟眨了眨眼，爽快承認：「是啊，郁說自己卡關求我幫忙，我就去了她宿舍。不過，傑，她打galgame的水平也很糟——」
「悟。」夏油傑再次打斷了他的話，「你前幾天還在叫她新同學，連姓氏都沒喊過。」
被三番兩次堵住話頭的五條悟也有些不爽了。
他看著制服工整、外表十足好學生模樣的夏油傑，挑釁地彎了彎唇，故意激道：「干嘛啦，你很介意老子跟她單獨在一起打游戲？」
十分欠揍的語氣。
夏油傑眉心輕輕跳了跳。
他緩緩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一只手提著垃圾袋，一只手往練習場的方向指了指，語氣淡淡：「悟，我們出去聊聊？」
五條悟挑眉，嗤笑：「哈，看來你又怕寂寞了啊，傑。」
當天夜晚。
臨睡前，小林郁的手機收到了幾條來自夏油傑的消息。
『夏油不是蝦油：抱歉，這麼晚還打擾你。』
『夏油不是蝦油：主要是想問問你，入學這一陣子適應得還好嗎？如果有什麼煩惱的地方，可以來找我，我會很樂意幫助你的^ ^』
『夏油不是蝦油：嗯……還有就是，其實我打游戲的水平也還算不錯。』
小林郁盯著最後一條消息，緩緩蹙眉。
前面兩條很好理解，可打游戲這條……是什麼意思？是單純地在誇耀自己的游戲天賦，還是想要找她當固定隊隊友？
她苦惱地扒拉了下發尾，糾結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始回復消息。
總之，先是表達了對夏油傑關心同班同學的感謝之情，然後又誇獎了他真是個當班長的好人才，接著，她斟酌片刻，謹慎地敲出了最後的回復。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夏油同學，其實，我打游戲的水平也還算不錯[笑臉.jpg]』
這樣一來，就萬無一失了吧？
小林郁滿意地收起手機，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
——不知為什麼，今天外面似乎尤其得吵，時不時就有「砰砰砰」的爆炸聲音，像是有誰在山頭放煙花一樣。
這多危險呀。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不過，這裡畢竟是高專的地盤，只要報告一下，老師或者輔助科應該會去做相應處理的。
小林郁想了想，在通訊錄裡找到夜蛾老師的號碼，撥了過去。
她大致報告完自己的發現，掛了電話後，甚至還有閑情替放煙花的犯人小小祈禱了一下別被揍太慘。
接著，她心安理得地鑽進了軟乎乎的被窩裡，閉眼，准備睡覺。
很好，明天又是活力滿滿的一天呢。
她躺在床上，無比樂觀地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抓犯人(x)
賣同期(正確)
但其實也算某種意義的回旋鏢吧……畢竟小林同學承包了貓貓一個月的檢討，所以檢討部分最後還得是她來寫。
所有人都受傷的世界就這樣達成了捏。
第21章
小林郁發現自己的三個同期很忙。
五條悟跟夏油傑自然不用說，作為實力強大的一級咒術師，他們時不時地就要飛來飛去到處出任務；而掌握有反轉術式的硝子盡管不用像前兩個DK那樣外出，但也時常會被拉去醫務室對傷患進行治療。
偶爾，就會出現像今天這樣她獨自一人上課的情況。
而每逢這時，夜蛾就會稍微改變一下授課內容，給她塞一點基礎的理論知識。
——畢竟，作為半路出家的咒術師，她對咒術界的了解實在太過薄弱。
夜蛾結束課堂時，小林郁正擰著眉頭絞盡腦汁地思考五條悟的檢討該怎麼寫。
她之前因為打游戲輸給了五條悟，曾答應替他寫一個月的檢討。
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五條悟這人簡直就是事兒精本精。三天一小檢討，五天一大檢討，翹課打游戲更是家常便飯，導致在短短的十幾天內，她已經寫了快不下三份長達三千字的檢討了。
她懊惱，她悔恨，她恨不得自己的桌肚就是哆啦A夢的時光機，她可以坐著回去狠狠捂住自己當時那張亂說話的嘴。
就在小林郁出神之際，夜蛾突然丟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下午有一個祓除三級咒靈的任務要交給你。」夜蛾說，「地點在東京都港區，是一所私立的名門貴族學校，名叫秀知院學園，具體內容會由輔助監督跟你詳細解釋。」
小林郁驀然被拉回思緒。
這是從她入學以來接到的第一個任務。
也就是說……現在自己已經過了新手保護期了吧？
不待她有所反應，夜蛾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補充：「鑒於小林你是第一次出任務，所以我找了一名現在正好處於空閑期的三年級學生與你同行，不用太擔心。」
夜蛾老師，好靠譜。
小林郁頓時有些感動。
雖然外表看著凶冷不好接近，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多少也能察覺到對方其實是一個會關心學生，私下裡非常喜歡做萌萌玩偶的手工達人。
而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學生默默貼上「鐵漢柔情」標簽的夜蛾正道，低頭看著眼前正乖巧端坐著的女孩，表情漸漸變得嚴肅。
「但在這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夜蛾嗓音冷肅，高大身軀往學生課桌前一站，就幾乎擋住了全部的陽光，投下一片小山似的陰影。
光線霎時隱沒進男人寬厚的背影，溫暖的陽光散去，教室裡似乎一下冷了幾分。
小林郁困惑抬頭。
夜蛾十分罕見地摘下了太陽鏡，一雙眼睛沉沉望著面前的學生。
「咒術師不存在毫無悔意的死亡。小林郁，在你眼裡，咒術是什麼？你當時為什麼會答應入學？」
這個……是那種游戲劇情中常見的考驗環節吧？
但是，系統沒有跳出觸發主線任務的提示。
小林郁眨了眨眼，很快反應過來。她偷偷看了眼任務面板，發現主線任務的標題仍然是灰撲撲的一片，沒有任何活過來的跡像。
不清楚答錯會怎麼樣，盡量還是往答對的方向靠攏比較好。
她想了想，還是先謹慎地存了個檔。
總之，先按照教科書上的回答試試。
「咒術是詛咒，只有詛咒能祓除詛咒。」她瞄著夜蛾的臉色，照本宣科答道。
夜蛾失望地搖了搖頭。
這個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小林郁看懂了表情，讀檔。
「是為了盡可能的消滅咒靈，維持世界的平衡。」她斟酌著選了一個不會出錯的普遍回答。
夜蛾還是搖頭。
也不對。
那就選比較自私一點的想法？
讀檔。
「祓除咒靈能拿到很大一筆錢，我想要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好一點。」她閉了閉眼，破罐破摔。
還是不行。
讀檔。
她苦惱地皺緊了眉。
夜蛾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類型的答案呢？
她被折騰得沒了脾氣，苦思冥想半天也沒能想出點頭緒，眼看進度就要卡死在這，她腦內突然滑過一點零碎的片段。
她想起了夏油傑。
雖然夏油傑跟五條悟關系很好、沒事就勾肩搭背地一起去山下游戲廳打游戲，但這兩人平日裡也會時不時地就爭執起來。
比方說，有一次，夏油傑就曾提出過「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正論。
然後，他身旁的五條悟立即擺出了一副誇張的作嘔表情。
先不提問題兒童五條悟，作為咒術優等生的夏油傑給出的正論，應該能算是教師心中的最優解吧？
她謹慎地抄了優等生的答案：「我覺得……跟夏油同學說的一樣，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片刻的沉默。
等待夜蛾回應的時間就像在法庭上等待最終的裁決宣告。
小林郁有些忐忑地抬眼。
男人背著光，陰影映照在他臉上，神色莫辨，眼眸沉深。
半晌，夜蛾輕輕嘆了一口氣，口中冷肅漸褪：
「小林，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小林郁怔住。
她好像明白了。
所以，她要給出的，並不是符合夜蛾心意的答案，而是她自己的真實想法？
夜蛾放緩語氣，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小林，在你眼裡，咒術究竟意味著什麼？」
男人銳利的視線投過來，沉甸甸地壓在臉上，帶來一種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有那麼一瞬間，小林郁覺得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被他剖析開來，放在了明面之上。
她垂下眼，靜默一會兒。
良久。
少女開口：「是武器。」
她雙手乖巧地端放在膝蓋上，表情平靜，慢吞吞的嗓音在教室內緩緩流淌，「就其本身而言，武器不存在任何的意義與責任，它的屬性是由人後天賦予的。依據屬性以及使用方式的不同，武器體現出的樣貌也各不一致。」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又吐出，抬眼：
「老師，你說『咒術師不存在毫無悔意的死亡』，但事實上，應該是『人不存在毫無悔意的死亡』才對。」
她曾經離死亡不過一步之遙。
一場火災中，能致人死亡的最主要因素其實並不是燎燎大火，而是火焰燃燒時產生的大量濃煙以及其導致的缺氧。
最開始，只是乏力胸悶。哪怕用濕潤的毛巾掩住了口鼻，嗆人的煙霧也仍然執著地穿透每一絲細小的縫隙，混著滾燙的熱意往鼻腔裡鑽。
塑料燒焦的惡臭、布料燃燒時的刺鼻味道、滾滾冒出的黑色氣體，憑著這些，她幾乎就能在腦海中描摹出底下火焰熊熊燃燒的景像。
她不可避免地去想像龐大火舌舔舐過自己與父母軀殼的情形。
而在這時，她因為恐懼而不停打顫的身體、她酸軟卻仍能撐起的四肢、她勉強保持著理智的意識，她死死嵌在掌心中的手機外殼，這全部的一切，她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
手機信號還在。
身體還能動。
但是大火已經近乎堵住了所有的生路。
房間外濃煙滾滾。
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無力過。
漸漸的，隨著吸入顆粒的增加，不適症狀會不斷加重。肺部與咽喉像是腫起了一個含著黃膿的巨大水泡，人會不由自主地干嘔、腹部痙攣，但由於水腫的緣故，曾經與生俱來學會的呼吸，在此刻就像喉嚨裡被塞入了一塊炙熱的烙鐵，困難得難以想像。
很痛苦。
但比這更痛苦的是，她能一點一點、十分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終結。
她曾想過自己可能會報考的大學，想過以後工作時選擇的行業，還盤算著要訂票與父母一起去新開的游樂園玩個痛快。
她曾經覺得自己人生倒計時的進度條還有100，然而，這根進度條卻在今天一下子從100跳到了1，又在此時此刻，從1開始，漸漸滑向了0。
眼前被泛起的生理性淚水暈染得一片迷蒙。
她幾乎能嗅到死神的鐮刀橫在鼻尖的冰冷鐵鏽味。
心髒跳動得很快。
要是沒那麼早睡就好了。
要是早一點退訂離開酒店就好了。
要是沒有突發奇想跟父母提議進行這趟旅行就好了。
磅礡悔意猶如燎原烈火，懷著驚人的滾燙熱度流經她的身體，灼燒著她的血管。
她能感覺到自己被父母緊緊擁在懷裡。
很用力很用力，像是耗費了他們所有的力氣。
意識在逐漸飄遠。
透過被淚水浸染得模糊不清的視野，她瞧見父母顫抖翕動著的嘴唇。
因為缺氧，力氣好像從身體中被全部抽走了，她十分費勁地抬手，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艱難扯出一個微笑。
眼皮沉重得有如墜了千斤的擔子。
在意識徹底淪入黑暗的前一秒，混沌朦朧的視野中，突然出現了一抹明亮的橘黃。
燦爛而溫暖。
像是地平線上那一輪初升的太陽，充斥滿了她的全部視野。
結果是。
她在那場火災事故中被消防員救走，活了下來。
——人生的倒計時進度條，在以為即將終結的那一刻，奇跡般地又回到了100。
而父母卻沒能如此幸運。
「小林。」
夜蛾低沉的嗓音驟然拽回了她的思緒。
也許是她沉默得太久，夜蛾的表情隱隱露出了一些擔憂的味道。
小林郁無意識地摩挲著搭在膝蓋上的右手手背，她微闔著眼，偏了偏首，看向夜蛾，語速緩慢：
「老師，同樣是刀，手術刀可以作為武器傷人，也可以作為救護用品救人。我認為，咒術也是一樣的。」
「如果我擁有這份力量，如果要讓我賦予它屬性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成為救人的那一方。」
片刻的靜默。
夜蛾正道看著眼前的學生。
身量纖細，個頭嬌小，乖巧端正地坐在桌椅裡，有一半身體都被淹沒在了課桌底下。
但是背卻挺得十分筆直，表情也很認真。從她口中傾吐的語句，堅定得像是蘊含著與小小身軀不符的強大決心。
哪怕身處於陰影之中，少女的雙眸也依然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良久，夜蛾正道終於點了點頭，凌厲逼人的氣勢在一瞬間如潮水般褪去。
男人嚴肅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很好的回答，小林。」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同學眼中的傑哥：溫柔脾氣好的優等生。
傑哥（笑眯眯）：是的，沒錯，那就是我。
第22章
下午1點整。
輔助監督的車已經候在了山腳下。
小林郁按約定時間准時到達。
為了這次的任務，她在商城裡花費了250點數換了一件E級武器。
一把長弓。
[丘比特的加護]生效的前提條件是需要使用弓箭，她不願意白白浪費這個頗有成長前景的加護，因此便順勢兌換了一把弓箭。
她把弓放進後備箱，彎腰鑽進車廂，發現後座一側已經坐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
黑發黑眸，膚色蒼白，穿著跟她一樣的墨黑色高專/制服。
長相清婉，整個人像是被精細工巧的毛筆飽蘸水墨所暈染出的人。
所以，這位就是夜蛾說的，正處空閑期的三年級前輩？
小林郁好奇地打量學姐一眼，落座，輕快道：「學姐好，我是一年級生小林郁，這次任務還請你多多指教。」
學姐清凌凌的黑眸瞥來，冷冷淡淡應了一聲。
好像是個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的學姐。
小林郁眨了眨眼，訕訕坐正身體，接過坐在駕駛座的輔助監督小姐遞來的紙質資料。
她低頭看了起來。
過了幾秒。
清冷女聲忽而響起：「加藤杏奈。」
小林郁一怔，下意識循聲抬頭。
學姐正望著她，淡淡介紹：「我的名字。」
小林郁反應過來，彎起圓圓杏眼，頰邊隨之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
她笑容明朗：「合作愉快，加藤學姐。」
加藤學姐凝視了她一會兒，垂著眼，輕輕「嗯」了一聲。
簡單的招呼打完，車內一下又落入了寂靜。
小林郁復而低頭看起資料。
名門貴族學校，私立秀知院學園，是一所彙集了社會金字塔頂端的名流人士、從幼稚園到大學的一貫制學校。
而這次出現在這所名門學校中的咒靈，則是一只三級咒靈。
根據資料顯示，最先發現咒靈的是學生會副會長——四宮輝夜。由於咒靈出現的地方很隱蔽，而四宮輝夜的反應又很及時，處理手段也十分果決，學校內的人員基本已經疏散完畢，沒有出現傷亡現像。
「因為牽扯到了四宮家，所以請務必處理得更小心謹慎一點。」
輔助監督小姐突然開口。
小林郁翻著紙頁的手一頓，疑惑抬眼：「四宮家？是資料中提到過的四宮輝夜嗎？」
輔助監督沉穩地把著方向盤，從後視鏡中看了一眼表情茫然的少女，解釋：
「四宮財團是日本四大財團之一，擁有著旁人無法想像的財富。他們一直與咒術界合作密切，在背後提供著源源不斷的資金協助，而四宮輝夜，便是四宮家的千金小姐。」
也就是說，算是大股東一類的存在？
小林郁明白過來，她捻了捻手中平整的紙頁，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微微坐直身體。
「這麼說來，那位四宮輝夜小姐看得見咒靈，也知道咒靈與咒術師的存在，是嗎？」
輔助監督語焉不詳：「應該是吧。畢竟出身於四宮財團，咒術界的存在對於那些人來講從來就不是秘密。」
——所以才能如此冷靜而果斷地判斷出現場情況，然後精准又及時地進行人員疏散。
話雖如此，因為不能透露咒術的事情，要編造出站得住腳的理由讓學校裡的人員都乖乖聽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哪怕是有著尊貴的身份，那位輝夜小姐的統籌調度能力應該也相當優秀。
小林郁大致摸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不免對四宮輝夜生出一點好奇來。
正在這時，始終沉默著的加藤杏奈忽而出聲：「你好像對咒術界的事情不怎麼了解。」
小林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因為我之前還是個完全不知道咒術的普通人，目前還在惡補知識中啦。」
加藤杏奈深深凝視了她一眼，眸色復雜。
小林郁恰好與她撞上視線。
「學姐？」她困惑地歪了歪頭。
加藤杏奈卻已經收斂好了眼中情緒，沉默半晌，聲音低了下來。
「你不該來的。」她垂眼盯著自己蒼白到近乎有些透明的手背，語氣平靜，「咒術界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正義，在裡面呆得越久，精神就越會被逼到極限。」
「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加藤輕輕吐出一口氣，仿佛被山間薄霧籠罩著的淡麗眉眼隱隱浮現出了幾分苦澀，「趁還沒有被詛咒吞噬的時候，早點脫身吧。」
小林郁微微怔愣。
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又抓不住什麼頭緒，只好無言地張了張嘴，又沉默地閉上。
沒過多久，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好像是到目的地了。
小林郁側過身子，望向車窗外。
幾個穿著白色統一制式服裝的人正站在路口，將車子攔了下來。
制服樣式瞧著有些像警服，但是上衣要比警服更短，褲子比尋常警服剪裁要更加利落，褲線鋒利，腰間各別著一把手/槍。
小林郁注意到他們胸前都佩戴著同一枚樣式的胸章。
——是由櫻花與漩渦所組成的圖案。
那個漩渦……
倒是和高專/制服紐扣上的樣式十分相像。
小林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扣得整整齊齊的紐扣。
車窗被搖下，輔助監督伸手從口袋中掏出證件，探身遞給了攔路的人查看後，那些人都讓了開來，車子很快再次發動。
大約是看出她面上疑惑，加藤杏奈輕輕開口：「是特殊合作機構的人。」
輔助監督小姐一邊沉著地打著方向盤，一邊接過了話：「你看到的這些穿這身制服的，都是不會咒術的普通人。一般來說，在咒靈出現時，窗與輔助監督會負責裡側相關事務，而外側對普通人的疏散以及阻攔則會交由特殊合作機構的人處理。」
「這樣啊……」被惡補了知識的小林郁恍然大悟。
在通過第一道關卡後，車子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私立秀知院學園。
兩人下車，紛紛從後備箱裡拎起武器。
小林郁注意到，學姐的咒具是兩把爪刀。
刀身薄銳，開了兩條細細的血槽；刀刃向內彎曲，勾出鷹嘴似的鋒利弧度。
加藤杏奈嫻熟地將食指套進刀柄的圓環裡，手腕微微發力，爪刀便順著她的指根轉了個方向，成了反握的姿勢。
相比之下，她自己的弓就十分樸實無華，是那種一看就很尋常的武器。
箭矢倒是不限量供應，算是武器附贈的禮品。
嗯……也沒辦法啦。
畢竟才E級嘛。
小林郁釋然地想著，將弓背了起來，戴上了箭筒。
「一會進去的時候，我暫時不會插手。」加藤杏奈看了看她，說，「夜蛾老師的意思，是讓我在一旁照看你，讓你有獨自成長的空間。」
「當然，遇到你處理不了的危險時，我會及時出手，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加藤杏奈望著她，認認真真道，「小林，你不必太過擔憂。」
小林郁一怔。
她抿了抿唇，默默握拳，給自己跟學姐打氣：「前輩，我會努力加油的！」
-
轉過拐角，前方就是私立秀知院學園校門口。
學院內已經被帳籠罩。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站在門口的男性輔助監督外，他身旁還站著一位容顏秀麗端正的少女。
柔順而富有光澤的黑色長發被紅色緞帶整齊挽起，與緞帶同色的艷麗紅眸像是一塊極為瑰麗的紅寶石。少女站姿筆挺，雙手交疊在腹前，整個人猶如林間修竹。
——好像輝夜姬。
這是小林郁見到她時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少女像是察覺了她們的到來，側過臉，視線落在墨黑制服以及金色漩渦紐扣上。
「二位就是本次前來處理咒靈的咒術師吧？」少女語氣不卑不亢，表情沉著而冷靜，「我是此次事件的發現者，四宮輝夜。」
四宮輝夜。
那個四宮家的千金小姐？
名字和長相，總覺得好適合。
漂亮得像是竹林中的輝夜姬一樣。
小林郁心中微微驚嘆，與加藤杏奈一起同輝夜簡單打了招呼。
四宮輝夜似乎是因為擔心才留在這的。
按理說，其實靠近現場的地方不應該留有普通人，但四宮輝夜卻是個例外。
她本身就是知情者，還是四宮財團的千金小姐，所以——
也許輔助監督默許了她的行為？
小林郁思索著，與加藤杏奈一起踏入了校舍。
-
校舍內很安靜。
追溯著咒靈殘留的氣息，她們一路來到了更衣室。
詛咒醜惡的模樣映入了眼簾。
瘦弱如枯枝一般的四肢、與此相反的是碩大如風箏的腦袋，以及干癟的、遍布裂口與尖牙的表皮。
無論看多少次，還是習慣不了咒靈的外貌。
小林郁又覺得喉嚨裡開始有點犯惡心了。
咒靈嘶啞的聲音從裂口處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很輕，需要凝神細聽才能勉強分辨得出。
小林郁豎起耳朵。
然後，意識到了咒靈在不斷重復的話語。
「白銀御行……唱歌、難聽。」
「白銀御行……唱歌、難聽。」
她霎時有些愣住。
咒靈是從人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
——也就是說，對白銀御行唱歌的怨念，強烈到足以形成這樣一只三級咒靈。
小林郁一邊做出防備姿態，一邊震撼地瞪大了眼。
那個叫白銀御行的人。
唱歌到底是有多難聽啊？！
作者有話要說：
四宮輝夜、白銀御行-《輝夜大小姐想讓我告白》
是誰在質疑我們會長的歌唱實力？
那可是能跟胖虎一樣唱死人的啊！
第23章
加藤學姐就在身後，隨時注意著事態。
【[雅典娜插畫班]進入了游戲房】
【[雅典娜插畫班]撫摸著肩頭的貓頭鷹，歪著腦袋觀察目前的情況。】
【[雅典娜插畫班]突然明白過來，挽起曳地繡裙立即在觀影椅上落座，並矜持地表示看來自己來得正是時候。】
小林郁分神瞄了一眼眼前浮現的彈幕。
咒靈卻在這時忽然動了。
枯瘦干癟如細弱樹枝的兩條胳膊陡然扭曲、伸長，像奮力甩出的鞭子一般重重朝她面門掃來。
速度迅猛，在半空帶出黑色殘影。
小林郁瞳孔微縮。
這只咒靈雖然看著一副營養不良的豆芽菜模樣，可速度卻快得驚人。
她就勢一伏，黑影挾著巨力自距她頭頂半寸之處橫掃而過，去勢不減，直直撞上了角落裡放置清掃工具的大櫃。
櫃子被撞得發出一聲巨響，櫃門肉眼可見地癟進去了一個狹長的坑，足以見得咒靈力道之大。
就在這時。
一道細細的、顫抖著的泣音從櫃子裡隱隱約約傳出。
櫃門沒有上鎖，被方才咒靈的一擊錘打得已經有些搖搖欲墜，此刻隨著吱呀一聲，門自己便半敞了開來。
櫃子裡，是一個使勁蜷縮著身體、拿手死死捂住自己嘴巴的男學生。
面色慘白，滿臉驚懼。
小林郁思緒微微一滯。
這是，滯留在校內的學生？
先前沒有跟著大部隊一起疏散嗎？
她心念電轉，咒靈卻幾乎與她同時發現了這個一直躲藏在放置櫃裡的學生。
而且，咒靈離學生的位置，比她要更近。
來不及多想，在咒靈又一次抬起胳膊的剎那，她抽箭搭弓，三指拉弦，對准咒靈即將伸長的一條胳膊，放弦。
裹挾著神力的箭矢筆直貫穿了咒靈的胳膊，深深扎入它背後的牆面。
乳白光暈在皺巴干枯的胳膊上削出一個中空的圓洞。
一瞬的靜默後。
咒靈霎時炸開了吃痛的刺耳哀嚎。
【系統提示：[愛神丘比特的加護]生效中，您已成功觸發十分之一的幾率。】
【隨機抽取Debuff中……】
【您已成功激發Debuff：破甲。接下來的30秒內，敵方將陷入破甲狀態。】
趁著咒靈因為疼痛沒能作出攻擊的空檔，小林郁迅速奔到櫃子前，想要拉起男學生。
拉了一把，卻沒能拉動。
也許是因為太過驚懼，男學生的身體在不停地打著擺，雙腿更是癱軟沒有一點能支撐的力氣。小林郁咬牙，干脆用力一把拽起了男學生，半拖半拽地拉著他往加藤學姐在的方向跑。
而咒靈此刻已經從劇痛中緩過了神。
它看起來似乎更生氣了。
咒靈沒有骨骼，被削去大半的胳膊只余下薄薄一層皮膚與筋肉連著，那只碩大如風箏的腦袋高高仰起，表皮上的裂口翕動張合，露出了底下猩紅色的、長著膿包的血肉與筋膜。
一陣腥風驟然從腦後掠來。
男學生腳步虛浮，雙眼失焦，顯然已經失去了自主意識的能力。
小林郁眼角余光瞥到再次襲向自己與他的黑影，咬緊牙關，用力一拽，硬生生把男學生從地上拽起，掌心覆蓋上他的背部，使勁往前一推——
男學生踉蹌著跌入了學姐的懷抱。
而加藤學姐另一只手已經對著咒靈的方向舉起了爪刀。
在腥風即將撲上後腦勺的前一秒，小林郁猛地往前一撲，就地一滾，躲過了咒靈的反撲。與此同時，有著鷹嘴一般鋒利弧度的爪刀被加藤杏奈擲出，飽含咒力的刀刃輕松切下了咒靈那僅余一層肉皮連接、顯得岌岌可危的胳膊。
比剛才要更加慘烈的哀鳴爆發了。
忽略掉回蕩在校舍內的悲號，小林郁快速從地面爬起，警惕地看向咒靈。
模樣醜陋的詛咒頭頂上出現了大大的[破甲]二字。
倒數計時是19S。
她眯起眼睛，比起意識，身體反而要更快反應過來。
她能模模糊糊感覺到，咒靈身體右側有一個很明顯的破綻。
——[武將的心得]，她目前的熟練度已經達到了20。這本書當時的介紹是：彙集了諸多名將在戰場廝殺的經驗與心得。
除了體術與格鬥技巧之外，這本書同樣也精煉聚集了無數次於戰場中命懸一線的經驗。
而這些反復錘煉出的經驗，自然也會賦予她敏銳的戰鬥直覺。
「學姐，這個學生就拜托給你了。」
小林郁面色緊繃，腳下奮力一蹬，踩上了一側牆面。接著，她借力又是一踩，整個人便騰空躍起，在空中輕盈地翻了個身，繞到了咒靈右側。
——E級時絕對做不了的動作，在等級上升為D-時，因為有了相同等級打底的力量與敏捷，便多了許多的容錯余地。
在空中，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起來。
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見，咒靈身體右側有一小塊另一條完好胳膊刻意遮掩住的地方，既沒有裂口、也沒有利齒，只有像人類心髒一樣跳動著的一團猩紅血肉。
少女眯了眯眼，在半空中抽出一根箭矢，食指與中指夾緊打磨光滑的箭尾，搭弓，拉滿了弦。
箭矢對准了咒靈的弱點。
然而，下一秒。
咒靈表皮上的裂口與利齒齊齊翕合張開，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難聽、且刺耳。
——這聲咆哮似乎帶著某種特殊的力量，也許是某種初具雛形的術式，竟叫她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身形也不由自主地僵直住了。
有那麼短短的三秒，她喪失了對身體的感知與掌控權。
等察覺到的時候，她已經落了地，而咒靈另一只完好的胳膊不知何時已挾著雷霆之勢，襲至了她眼前。
近到她可以清楚看見皮膚上蠢蠢欲動的尖銳牙齒，以及裂口處泛出的，粘稠腥臭的液體。
但用胳膊發起攻擊的同時，也意味著它的命門此刻沒有任何防護，對她大大敞開著。
咒靈頭頂的[破甲]還有倒數7秒。
——而她今天的[鷹眼]技能還沒發動過，仍然有一次真傷次數。
弓弦已經拉好。
要破局的方法其實很簡單。
不退反進，賭一把。
咚、咚。
她有些緊張，心髒跳得劇烈又沉重，卻奇怪地沒有畏懼。
眼前的視野忽然變得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泛著冷光的金屬箭鏃倒影出她冷靜的翠色雙眸。
箭杆灌滿了神力，被柔和又溫暖的乳白色光暈包圍著，像是一小簇燃燒的明亮火焰。
——在咒靈的攻擊離她只有咫尺之遙的時候，她輕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松手，放開了弦。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林同學，可是幸運A。區區盲盒，不在話下！
下一章入v啦【扭捏.jpg】會有萬字更新掉落。
挨個啾咪一個！
順便推推預收《狗卷同學不說話》，點擊就看話癆JK如何想法設法撬開狗卷同學嘴巴。
第24章
咒靈的攻擊在即將襲到她面門時突然詭異地滯住, 停在眼前。
清透杏眼倒映出可怖利齒。
[鷹眼]技能發動。
明亮的乳白色光束霎時化作一道燃燒著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挾著破竹之勢釘入了那團跳動著的猩紅血肉。
與此同時, 爪刀也裹著暗藍色的咒力自加藤學姐手中擲出，擦過空氣, 精准無誤地射/入了咒靈的腦袋。
驀然間, 神聖光輝如流水一般延展，從被釘入的那一小個點, 溫柔又強勢、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迅速覆蓋了咒靈的整個身軀。
被乳白光色觸及到的每一絲筋膜、每一塊血肉、每一枚利齒, 仿佛都被淹沒在了磅礡海浪之下, 悄無聲息地溶解。
注滿神力，處於破甲狀態，加上又發動了[鷹眼]技能, 還有加藤學姐的出手相助，在四者的疊加之下，咒靈連最後一絲反抗也沒能做出, 眨眼間就像雪花一般，徹底融化了個干淨。
直至確認它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 小林郁才放下了弓, 長長吐出一口氣。
【系統提示：您已成功祓除三級咒靈，獲得經驗值300點, 商城點數300點。】
【[雅典娜插畫班]對你的戰鬥表現十分滿意，輕輕頷首, 並表示不愧是被戰爭女神所眷顧的人。】
【[雅典娜插畫班]給你提出了一個建議，表示在等到你神力等級更高之後, 可以試著不用武器, 而是直接用神力凝聚成弓箭。】
【[雅典娜插畫班]說, 這會比用武器更有殺傷性。】
小林郁看著眼前飄過的彈幕，默默在心中記下，又感謝了幾句雅典娜。
她本來想跟跑過去跟加藤學姐合個掌，剛轉過頭，卻發現加藤學姐正輕輕攏著眉，無聲凝視著她。
面上一副探究的神色。
小林郁一愣。
「學姐？」
加藤杏奈回過神。
小林郁想了想，以為她是好奇自己的咒力，於是面不改色地扯謊道：
「我的咒力顏色是有些特別啦，夜蛾老師也說過，不過沒什麼大礙，一樣可以祓除咒靈的。」
加藤杏奈輕輕搖頭：「不，比起這個，你沒受傷吧？」
「沒事，那只咒靈完全沒有碰到我。」
「嗯……」
加藤杏奈黛眉微蹙，一雙泠泠黑眸注視著眼前的少女。片刻，她似是下定決心，低聲道：「小林，我的術式是強化或者弱化對手對於某一方面的認知。」
「這個某一方面，可以是某一個虛指的概念。比如，強化對於疼痛的認知、或者強化放大恐懼。而就在剛才，我強化了你對於環境的感知，並弱化了咒靈對於空間的把握。」
所以，她剛才的視野才會突然一下子變得格外清晰。
所以，咒靈的攻擊才會詭異地僵在了半空。
小林郁恍然大悟，視線不禁落在躺在地面的爪刀上。
這樣的術式雖然沒有什麼直接性的殺傷力，但如果作為輔助性技能配合近戰體術，反而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怪不得學姐用的是爪刀。
爪刀的位置離她腳下不遠。小林郁走過去彎腰拾起學姐方才擲出的武器，剛要交給加藤，忽而聽聞她口中冒出的下一句話：
「使用術式的時候，出於雙方鏈接的影響，我會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點作用對像當下的想法。」
小林郁的動作一頓。
她抬眼看向學姐。
手中打磨精巧的爪刀反射著凜冽寒芒，鋼制金屬表面倒映出她翠色眼眸。
「小林。」
學姐深深凝視著她，說，「你對生死的概念，是不是有點異常？」
加藤杏奈的術式看似是十分優秀的輔助性術式，但如果讓她本人來評價的話——
她會很果斷地將其稱之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強化感知也好、弱化感知也罷，使用術式的過程，其實就相當於潛入對方的意識，在彼此之間建立起一個微弱的鏈接。
她其實不怎麼喜歡使用這個術式，尤其是當作用對像為咒靈的時候。
咒靈自人類的負面情緒中誕生，惡意、邪念，這些組成咒靈本質的東西，她不可避免地也會同步感知到。
猶如被深不見底的粘稠沼澤包圍，連流經耳畔的空氣都充滿了惡意的嘶啞絮語，無論再怎麼掙扎，也只能清醒地看著自己不斷下陷沉淪。
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叫她克制不住地想要干嘔。
即便如此，術式作用對像為人類的時候，也僅僅只是讓她能好受一點。
人類的情緒較之咒靈要更加復雜多變，正念邪念混雜交織，在面對生死一線時，對於死亡的恐懼以及求生的欲望更是會強烈到占據主導地位，通過那個小小的鏈接，像海面上掀起的巨浪一般翻湧過來。
這是刻在人類本能中的，對於死亡的敬畏。
——但是，剛才在對小林使用術式的時候，她卻沒能感受到這份畏懼。
很奇怪，她能感知到小林面對咒靈時的厭惡與緊張，也能感知到少女想要祓除眼前咒靈的決心，可偏偏，就是缺了那份恐懼。
面對生死時，小林太過冷靜了。
也不是說小林沒有活下去的欲望，有，但很稀薄。
如果要打個比方的話。
加藤杏奈斂眉沉吟。
那就像是，假如小林努力一把能活下去，那就接著活；但要是讓少女為了某種符合她心中價值的事物犧牲，她也沒什麼所謂，反而會心平氣和地接受。
或者，努力一把也沒能成功活著的話，小林應該也會十分冷靜、沒有任何怨言地把自己投入死亡的深淵。
生與死的界限，在小林眼中似乎是模糊不清的。
就好像，少女本身就站在模棱兩可的分界線上。
她缺乏著那種對於活下去的強烈野心與欲望。
與此相反的是，在救援學生的時候，小林卻表現得十分緊張關切。
換句話說——
「小林。」加藤杏奈清婉面容漸漸嚴肅，泠泠黑眸露出了些許擔憂的味道，「你是不是，將他人的生命遠遠地置於自己生命之上？」
「——哪怕，對方只是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對自己的生死十分淡薄，對他人的生死卻看得很重。
小林應該是經歷過什麼足以改變她對於生死認知的事情，否則，加藤杏奈無法想到除此之外的解釋。
與她面對面站著的少女，像是感到驚訝似的，緩緩睜大了眼珠。
更衣室內沒有窗戶，光線有些黯淡。
少女背對著牆，單薄身影在地面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一頭鏽紅色長發垂落在肩膀，顏色顯得格外濃郁。
漫長的沉默。
少女微微垂著眼，溫柔地將爪刀交至學姐手中，另一只手則輕輕往後攏了攏自己的鬢發。
鏽紅發絲在白皙頰側落下幾絲。
接著，極小的、嘆息一般的苦笑細細傳了出來：
「學姐比我想像的還要敏銳。」
沒有質疑。
反而爽快地承認了。
小林似乎早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
加藤杏奈有些吃不准對方的態度。她收下爪刀，蹙著黛眉沉吟片刻，還是遵從本心，委婉地給了學妹自己的建議。
「我想你應該知道，咒術師時刻都游走在生死的鋼索之上，可以說是比任何人都要接近於死亡。」
加藤杏奈說著，抬起手指，指腹輕柔地點了點學妹白淨的脖頸。
冰涼的觸感。
「抱著這樣的心態去面對咒靈的話，總有一天……」
學姐面色凝重得像能滴出水，「這份異常，會成為那一根勒住你脖子的絞刑結。」
-
三級咒靈成功被祓除，滯留的學生除了暈過去之外也並無大礙，這次任務算得上是圓滿完成。
出了校舍看見輝夜的時候，這位四宮集團的千金小姐像是終於放下心，松開了一直死死皺著的眉頭。
失去意識的學生被[窗]接手，四宮輝夜望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轉過臉來。
她輕輕扯起裙擺一角，得體地行了一禮。
「此次咒靈事件，請容我代表私立秀知院學園全體師生，對兩位咒術師表達由衷的感謝。」
小林郁一怔。
她從未接受過如此鄭重的感謝，臉頰微紅地與加藤學姐對視一眼後，匆忙擺了擺手：「沒關系啦。」
「不過……」
她想起那只咒靈嘴裡叨念著的白銀御行，心中不免生出好奇，於是湊過腦袋，拉著輝夜悄悄八卦，「你認識白銀御行嗎？他——」
唱歌是不是真的很難聽？
剩下的話還沒吐出來，便驟然在喉嚨裡卡了殼。
眼前有著如同輝夜姬一般美麗容顏、行止得體透著矜貴氣質的紅眸少女，不知為何，臉蛋突然通紅得跟熟透的番茄一樣。
「會會會會長？是認識啦，不過也僅僅只是認識的關系喔？你看，作為會長與副會長之間打交道不是必須的嘛？」
「雖然他確實是個很優秀很聰明的人，工作也完成得十分認真嚴謹，說到底確實有那麼點帥氣……」
不太清楚自己是觸碰到了哪一個開關點，總之，方才冷靜自持的輝夜像是突然被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臉蛋紅紅、語速飛快地吐出了一長段話。
小林郁注視著她慌亂的面容，視線緩緩上移。
是錯覺嗎？
……總覺得，輝夜頭頂熱得在冒煙。
小林郁陷入了沉思。
而這時，輝夜似乎終於從方才的狀態中回過神，閉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她輕輕咳嗽一聲，面色重新恢復平靜，只是耳垂仍有些微紅：「不過，你找會長是有什麼事嗎？」
不，只是單純地好奇他唱歌有多難聽而已。
小林郁張了張嘴，聯想到輝夜剛剛詭異奇特的狀態，又默默閉麥。
半晌，她搖搖頭：「不，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
「這樣啊。」輝夜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追問下去。
她又提起裙角行了一禮，與小林郁二人作別。
與四宮輝夜告別後，兩人前往輔助監督所在的位置會和。
行至一半，加藤杏奈卻突然說有急事先走。
小林郁同她交換了聯絡方式，無意間發現她的資料頁背景是一個打扮精致的美少女。
很眼熟，而且，就在前不久才剛剛看過。
——B小町雷打不動的C位，天才美少女偶像『愛』。
原來……
學姐是愛的粉絲啊？
這還真是看不大出來。
小林郁一邊想著，一邊鑽入了車廂。
輔助監督事前已經得到過加藤杏奈的聯絡，知道她有事要離開，因此只是通過車窗瞄了一眼癱軟在車座的少女後，便沉默無言地發動了車。
學姐不在，位置很大，小林郁干脆放松地舒展了身體。
現在是下午三點半左右。
太陽還沒有西落，陽光充足。金燦日色透過車窗，暖洋洋地籠罩在人的身上。
像是浸泡進了一汪溫泉裡，溫暖而舒適。
車子行駛得很平穩，一路暢通無阻地駛出了特殊合作機構的阻攔線。和煦日光在車座一側投映出明媚晝色，小林郁將頭擱在靠背上，眯著眼睛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不知不覺間，她眼皮漸漸合上，呼吸也變得逐漸悠長起來。
做了一個熟悉的夢。
延綿而冰涼的雨絲、刻著父母名字的墓碑、擺放整齊的白色花圈。
以及，壓抑而充滿低泣的葬禮儀式上，屬於消防員的那張黑白照片。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雪。
白色的、帶著冰冷濕意的霜晶落在鼻尖，又很快被體溫捂化成了一點淺薄的水漬。
她睜開了眼。
沉重冰冷的黑白二色被喧鬧的街道風景取而代之。
小林郁茫然地眨了眨眼，神志回籠，堪堪意識到自己剛剛是打了個盹兒。
而她還在車上。
少女短促地啊了一聲，動作緩慢地揉了一把眼睛，停頓片刻，然後又蜷縮著弓下腰，徐徐捂住了自己的臉蛋。
——已經歸零過一次的倒數計時條，哪怕再度填充到100，外表再完美無缺，也不可能是完整如初的了。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學姐在校舍裡對自己的忠告。
「哎……」淺淺的嘆息從指縫間溢出，少女的聲音顯得有些含混不清，音量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雅典娜插畫班]搖了搖頭，表示應該是由於那個女孩術式的原因。】
完全不驚訝的模樣。
這不是早就被神明大人所看穿了嘛！
【[雅典娜插畫班]歪著腦袋打量著你，忽而輕輕笑了。】
【[雅典娜插畫班]溫柔地對你說：「我們能知道，是因為我們一直在注視著你。」】
聽起來是安慰。
但……
仔細一想，這不完全就是類似於跟蹤狂的違法行為嘛！
小林郁又發自內心的深深嘆息了一聲。
好累。
想吃火鍋。
正巧，放在制服口袋中的手機貼著身體震動了一下。
小林郁取出手機，解鎖屏幕。
是來自於同期們的消息。
——在他們四個人的同期群裡。
[夏油不是蝦油：小林，初次任務怎麼樣了，還順利嗎？沒受傷吧？]
[喜久福天下第一：這麼弱雞的咒靈，簡簡單單一發攻擊就能搞定了吧？下次老子帶你飛。]
[喜久福天下第一：啊，不好，差點忘記了重要的事。郁，記得回來的時候給我帶港區那家甜品店的布丁，店名是KUMO BAKERY。]
[硝子醫生：沒關系，只要你還拖著一口氣來高專，無論怎麼樣我也會給你治好的。]
小林郁注視著屏幕最下方那一條屬於硝子的消息。
莫名打了個寒顫。
總感覺，好滲人的說法。
小林郁想了想，指尖敲出回復。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我有個提案。]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我們一起吃火鍋吧？]
火鍋嘛，就是要人多才好吃。
-
這個提案很順利地就得到了三位同期的一致通過。
為了照顧不會吃辣的他們，小林郁甚至很善良的准備了鴛鴦鍋。
唯一的問題是，在誰的宿舍裡吃火鍋這點，大家產生了分歧。
作為處理食材、准備鍋底的主廚，小林郁義正辭嚴地表示不應該在她宿舍進行火鍋大會，理由很簡單，她不想洗碗洗筷子。
剩下三個人，吵了半天也沒能吵出個結果，最終決定以石頭剪刀布決定。
五條悟輸了。
所以，火鍋大會順理成章地在他的宿舍召開。
五條大少爺心不甘情不願地整理宿舍，騰出了一方空地。
硝子則帶來了幾罐自己儲物櫃裡的啤酒。
食材被一一清洗片好擺在潔淨的白瓷盤中，鍋內清湯與麻辣牛油被隔斷隔開，湯底沸騰著氤氳出裊裊熱氣。
小林郁夾了一塊毛肚塞進牛油鍋底。
五條悟坐在小林郁對面，精致眉眼被霧氣染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低頭看了一眼火紅得跟岩漿似的麻辣鍋，表情一言難盡：「郁，你這和生吞辣椒有什麼區別？」
小林郁面不改色夾起燙得脆脆的毛肚放到碗裡，理直氣壯：「當然有區別。毛肚是葷的，辣椒是素的。」
五條悟：「……」
聽起來好有道理。
五條悟沉默地看著她吞下毛肚，莫名覺得自己的喉嚨裡也辣得厲害。
左手邊恰好有一罐硝子分來的啤酒。他把啤酒往下壓在桌面，修長食指扣住拉環拽開，然後往嘴裡灌了一口。
下一秒。
他急忙呸出了聲。
「好苦！」
喜甜厭苦的白色貓貓吐著舌頭，漂亮的五官皺成了一團。他打量著黃色的啤酒罐，不爽地將其遠遠推開，表情憤憤：「一點都不好喝，飲料刺客！」
多好一張臉，可惜五官亂飛。
小林郁淺淺惋惜兩秒，捧起自己的啤酒罐，眯起眼睛，心滿意足地抿了一口。
醇厚，略帶苦澀的麥芽香氣在口中流淌。
氣泡在舌尖躍動。
日本禁止未成年人買酒，所以她幾次路過便利店都只能含恨無視，也不知道硝子是從哪裡搞到的那麼多啤酒。
五條悟看著她，瞳孔地震：「你居然背叛了光榮的甜黨！」
林郁不想搭理幼稚的三歲小學生。火鍋配啤酒，沒有比這更爽的了吧？
她美滋滋地低頭，夾起碗裡的肉准備送入口中。
頰側鬢發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垂下一縷，即將落到沾滿了紅油的碗底。
坐她身旁的夏油傑眼疾手快地幫她挽住垂落的發絲。
他盯著蜿蜒在自己指尖的鏽紅發絲看了兩秒，溫和地笑了笑：「要發圈嗎？」
不等她回答，夏油傑就已經十分自然地扯下了自己扎丸子頭的發圈，伸手遞給了她。
小林郁感激地看向他，目光落在少年散開垂落在肩頭的黑發上：「但是，夏油同學也需要吧？」
「沒關系，我頭發不長。」
「那……就謝謝夏油同學啦。」
既然當事人都這樣說了，她也便不再推拒，從善如流地接過發圈，將自己的一頭長發束在了腦後。
長發挽得松垮，發絲濃郁的紅與脖頸干淨的白形成鮮明對比。
夏油傑的視線不著聲色地掠過少女白皙柔嫩的後頸，喉結微微滾動，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
「叫我傑就可以。」他低聲說。
酒過三巡，火鍋也吃到了後半程。
兩罐啤酒下肚，小林郁的視野逐漸變得有些迷蒙起來。
硝子從火鍋中分神掃了一眼少女。
臉頰酡紅，眼神渙散。
明顯有些醉意。
她制止了對方還要接著開新啤酒的動作，關心：「郁，你有點醉了。」
小林郁眨了眨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硝子的意思。
她臉頰燙燙的，身體也被酒精熏蒸的有些熱，但是卻覺得自己腦子異常的清醒。
於是搖搖頭：「硝子，我沒有醉，我很清醒。」
她不是會被區區兩罐啤酒打倒的女人。
……只是因為酒精，神經反應速度有些慢而已，絕對不是醉了的緣故！
硝子面色復雜地看著她。
往常清透明亮的杏眼此刻卻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說話語速也很慢，甚至有些結巴，分明就是醉了的模樣。
硝子放下筷子，與對面的夏油傑對視一眼，毫不客氣地拍了一下身側還在埋頭苦吃的六眼肩膀：
「行了，差不多都吃完了吧？那就收拾收拾該回房了。」
而五條悟明顯還沒弄清狀況，臉頰鼓鼓的，奮力嚼著嘴裡的牛肉，一臉茫然：「什麼散伙？硝子，我還沒吃完呢！」
硝子面無表情地掃他一眼，干脆奪走了他手中的碗筷。
五條悟：「……」
五條悟：「？？？」
怎麼還有突然奪人飯碗的！
五條悟震驚地看著同期行雲如水的搶食操作，等回過神來時，硝子已經自己的碗筷連同他的一起丟入了水槽。
可惡，慢了一拍！
五條悟垮下表情，不爽地別過臉。
三位同期，兩位在收拾餐桌，一位因為酒精已經神游天外，沒有一個願意搭理垮起個貓臉的最強。
五條悟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有人來搭話，登時生氣地撇了撇嘴，眼珠跟著轉了轉，落在對面正在發呆的紅發少女身上，忽然想出了一個點子。
他記得最近YTB上有一個叫真心話挑戰的視頻很火，就是在主人公喝醉的情況下，向主人公提問。
這時候說出的話，往往就是人的內心第一反應。
而現在……
這裡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主人公嘛！
五條悟叫停在收拾著盤子的夏油傑與硝子，興致勃勃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對准小林郁：「傑，硝子，我們來做那個很火的真心話挑戰吧？」
也許是因為酒精真的很能麻痹人的神經，被他拿手機懟臉的少女竟然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夏油傑瞄了一眼二人，只覺得自己的腦殼開始發疼。
「悟，這樣做的話，等她清醒你就完蛋了。」他警告。
「欸，沒什麼所謂啦，反正她也打不過我。」五條悟不以為意，「我想想，要問什麼好呢？嗯——」
「對了！來說說對大家的印像吧！」
五條悟點擊錄視頻的按鍵，將手機湊到了小林郁面前。
小林郁茫然地注視著被懟到眼皮底下的手機。
五條悟嘴巴張張合合的，那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口中吐出，蹦入她耳朵裡，她反應了好久，才理解過來他的意思。
「啊……」
她愣了愣，竟然真的跟著五條悟的話思考了起來。
「首先，是硝子吧？」她慢吞吞道。
被點到名的硝子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安靜看向小林郁。
「雖然外表冷淡，但實際很溫柔，眼下的淚痣我超喜歡的，怎麼說，有種姐姐系的感覺？」
小林郁歪著腦袋，微皺著眉，一副絞盡腦汁思考用詞的模樣，「總之，是想讓人叫硝子老婆的程度呢。」
說完，她還肯定地點了點頭。
五條悟：「……」
夏油傑：「……」
兩人突然極其同步地看向了褐色短發的少女。
家入硝子淡定地全盤接受了二位男同期警惕又復雜的目光，下垂的眼尾微微上揚，坦誠回應：「嗯，我也很喜歡郁喔。」
五條悟：「！！！」
不行，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下一個下一個！」他蠻不講理地嚷嚷起來，阻止了對話的深入。
「下一個……是傑吧？」
被第二個點名的夏油傑好整以暇地拿手支著下巴，笑眯眯地彎起狐狸眼。
「初印像是……」
「劉海有點怪。」
「有時候不太能找到眼珠。」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
五條悟毫不客氣地大聲嘲笑起來。
「但是了解之後，就覺得傑很體貼也很細心，是個毫無疑問的優等生呢。總之，是個大大的好人！」
五條悟在聽見「優等生」「好人」這幾個字後，笑聲頓時愈發猖狂。
整間宿舍都回蕩著白發少年張狂的笑聲。
被發了閃亮亮好人卡的夏油傑黑著臉，拿手死死捂住了摯友的嘴巴，皮笑肉不笑地咬牙：「悟，閉嘴。」
五條悟掙扎著從夏油傑手中脫逃，迫不及待地指著自己追問：「那我呢那我呢？」
他幾乎已經能想像到小林郁的回答了。
反正，肯定是帥氣、強大、完美之類的形容詞吧？
五條悟充滿自信地想著，挺起胸膛，做好了迎接一連串贊美的准備。
忽然的沉默。
持續了好一會兒。
五條悟疑惑地看著小林郁，提醒：「到我了喔？」
小林郁望他一眼。
半晌。
嘆氣：「悟啊……哎，算了啦。」
五條悟：「？？？」
這次換夏油傑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等下，你這是什麼意思！」五條悟氣急敗壞，視頻也不錄了，手機被他隨便扔到一邊，不依不饒追問起來，「憑什麼到老子這就是算了？老子哪點不好了！」
像只炸起渾身背毛的貓。
小林郁心裡想著，嘴上則幽幽道：「為什麼是算了……悟難道自己沒有一點頭緒嗎？」
她一條條控訴：「第一次見面，你就叫我摸你。」
硝子：「噫。」
五條悟一噎：「不是，那個是——」
「第二次見面，你就在列車上對我敲詐勒索。」
硝子：「嗚哇。」
五條悟掙扎：「等下啊我說！糯米團子也能算勒索？」
小林郁不為所動，冷漠道：「還有一次，我明明在操場好好地鍛煉著身體，你卻莫名其妙非要衝過來把我按趴下。」
硝子一副看人渣的表情看向了五條悟：「是屑呢。」
夏油傑忍著笑，拍了拍摯友的肩膀。
五條悟：「……」
雖然事情都是他做的，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怎麼感覺就完全變了一個味兒？
五條悟陷入了沉思。
而那邊，小林郁還在持續不斷地輸出：「而且騙到了大房子就把我丟下，說什麼等你回來再說……真的叫人完全弄不清楚，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他手抓著五條悟的肩膀，聲音低沉：「騙房子的事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呢。悟，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解釋什麼？什麼大房子，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而且，他這麼有錢，還需要靠騙的弄來房子嗎？
五條悟震驚得墨鏡都滑溜下來一大截。他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又無從開口，啞然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突然明白過來。
不，最後的房子，這是那個，是胡亂捏造也要按在他頭上的罪名沒錯吧？
也就是說——
「……騙子。」五條悟小小聲說了一句，委屈炸毛，「說什麼老子討厭你，其實明明是你討——」
他突然頓了一下，就仿佛那個詞十分燙嘴似的，垂著頭，聲音又低了幾度，「是你看不慣我才對吧？」
生氣了。
小林郁看著五條悟刻意轉過去背對著她的背影，被酒精麻痹的神經遲鈍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其他兩人已經識趣地擠到廚房洗碗，給吵架的人留下了單獨相處和解的空間。
雖然自己說的是事實，但攻略對像卻一副氣衝衝的模樣。
但是，沒辦法，畢竟自己是靠譜又成熟的成年人嘛。
所以，盡管她也有些委屈，但這裡也該是身為成年人的她作一點讓步吧？
她怔怔發了會兒呆，甩甩腦袋，搖搖晃晃地走到五條悟身邊，蹲下，戳了戳將自己盤成一團的五條悟。
五條悟沒有動。
DK高大的身量縮成了一團擠在角落，白色腦袋也低低垂著，氣鼓鼓的背影看著莫名有點可憐巴巴的味道。
像是因為煩躁而不停甩著長長尾巴的貓咪。
也許是出於酒精的原因，現實中喜好完全是貓派的小林郁出現了一點微妙的幻視。
因為是貓咪。
所以也沒辦法嘛。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又輕輕戳了下五條悟的背脊。
五條悟動了動，還是沒有搭理她。
她想了想，干脆轉到他面前蹲下，正視著白發少年的面龐。
「還在生氣呀？」她歪著腦袋看他。
五條悟抬起眼梢，飛速瞄她一眼，又轉過了臉，嘴巴裡哼哼唧唧的。
……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小林郁苦惱地蹙起眉，非常誠實：「悟，我聽不清。」
五條悟沉默幾秒。
這才別扭地轉回臉，看著她。
五條悟：「……仔細看看。」
聲音太輕了，還是沒聽清。
小林郁盡量豎起耳朵，困惑：「什麼？」
五條悟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說，你再仔細看看老子。」
他摘下墨鏡，傾過身體，猛地拉進了距離，將一張漂亮的臉蛋湊到了小林郁面前。
雪色的發絲、雪色的長睫，以及瓷釉般的冷白皮膚。
清湛到如冰川長河般的蒼藍眼瞳。
干淨純淨得仿佛是拿最純粹的雪與玉雕刻而成。
哪怕此刻他的表情郁悶又暴躁，也依然絲毫無損於這張臉的精致好看。
猝不及防間被近距離美顏暴擊的小林郁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五條悟指著自己的俊臉，不甘心道：「又是最強，又是最帥，老子超——受歡迎的，給我更正剛剛的說法啦！」
跟倨傲的用詞不同，他嗓音聽起來干巴巴的，沒了之前慣有的囂張語氣。
酒精好像有點上頭了。
小林郁覺得大腦也開始熱乎乎的，思考逐漸變得費力。她又甩了甩腦袋，迷茫：「什麼說法？」
五條悟一噎。
他支支吾吾半天，煩躁地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作出一副外強中干的凶巴巴模樣來，威脅道：「總之，就是不許討厭老子。」
雖然之前就覺得這個自稱有點……
小林郁端詳著著他，揉了揉自己發燙的臉蛋，慢吞吞說：「嗯……這個自稱稍微有點叫人討厭呢。」
五條悟：「……！」
他看起來似乎更加生氣了。
就在小林郁以為他會氣得又跟上次一樣上手捏自己的臉，已經默默做好拉開距離的准備時，五條悟沉默兩秒，忽然張了張嘴。
滑出口的嗓音輕而低啞，語氣放緩，帶著幾分委屈兮兮的味道。
「……不許討厭我。」他說。
少年白發順滑，在燈光下泛著一層柔亮水色；雪色長睫的縫隙中透著一點淡淡的亮光。
他別扭地抿緊了唇，也許是因為生氣，眼尾有一絲極淺的緋紅。
在冷白膚色上顯得尤為明顯。
接著，五條悟又把之前三件事的動機給她解釋了一遍。
真的……
好像一只做錯事心虛認錯、伸出爪子試探搭在鏟屎官掌心的大型貓咪。
先前生的氣頓時煙消雲散。身為鐵杆貓派的小林郁彎起眼，溫聲說：「沒關系啦，我一直都沒討厭過你。」
五條悟將信將疑地抬眼。
她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一顆糖，作為和好的證明遞給五條悟。
五條悟沒有拒絕，而是別別扭扭地收下了。
小林郁盯著少年看起來十分柔軟蓬松的頭發，突然感覺有些手癢。
「悟，我可以摸摸你的頭發嗎？」她禮貌發問。
五條悟：「！」
他肉眼可見地愣了愣，猶豫一會兒，迅速扭頭望了眼正背對著他們在廚房洗碗筷的傑與硝子。
確定這兩人沒在注意這裡後，他偷偷摸摸、跟做賊似的悄悄把頭低下伸了過來，輕輕咳嗽一聲，抱怨似的小聲咕噥：
「真拿你沒辦法。看在糖的份上，勉強讓你摸一次喔？」
這是同意的意思。
小林郁會意過來，輕輕將手指插/入五條悟的發絲，跟著著發絲的走向幅度微小地給他順著頭發。
不是那種很硬的發質，相反，又細又軟，還很蓬松，也沒有一點打結的跡像。指縫劃過去的時候，就像劃過了一匹光滑的綢緞。
偶爾碰到的皮膚也有著恰到好處的溫度。
而且，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甜甜的香味，有點像是無花果的香氣。
是一只養得十分健康、有著油光水滑皮毛的貓貓。
小林郁覺得腦殼越來越燙，思考也越來越費勁，五條悟在她的視野中逐漸由一個人型帥哥變成了一只可愛的白色貓咪。
而她現在正在給貓咪順毛。
——貓咪願意接近她，她終於有貓了。
已經離家出走的大腦得出結論。
既然都有貓了，那吸一口也無可厚非吧？
小林郁遲鈍地想著，她看了看手底下眯著蒼藍眼瞳的白色貓咪，撥開他額前散落的白發，俯下身——
輕輕印了一吻。
作者有話要說：
上夾前更新時間會暫時有所波動，下夾後還是回歸到9點更新。
吧唧大家一口。
第25章
一瞬的寂靜。
下一秒。
五條悟驟然弓起背從她身側彈了開來, 少年矯健的身軀與出色的彈跳力讓他一下子便拉開足有三米多遠的距離。
他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瞪著她，眼尾那點緋紅漸漸蔓延開來，將耳垂、脖頸浸染成一片惹眼的霞色。
額頭仿佛還殘存著柔軟而濕潤的觸感。
有點, 像是被軟軟甜甜的布丁啄了一口。
五條悟一只手死死捂著自己方才被碰觸到的地方，一只手抬起指她, 滿臉通紅, 聲音結巴：「你、剛剛，老子——」
但他動作幅度太大, 不小心撞到了椅子。
椅子腿拉過木質地面, 霎時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聲。
家入硝子與夏油傑都被這陣動靜引得回過了頭。
家入硝子掃視一眼二人。
五條悟正一點也不禮貌地拿手指著小林郁的鼻子。
硝子蹙眉, 警告：「悟，郁都已經喝醉了，不要再欺負她了。」
五條悟：「？？？」
五條悟炸毛：「你從哪裡看出來是老子在欺負她啊！分明就是她趁我不注意——」
「悟。」這次打斷他的是夏油傑, 「她看起來醉的不輕，我先送她回去。」
夏油傑將手上水珠擦干淨，自廚房步出, 將一副暈乎乎模樣的紅發少女從地上拉了起來。
然而，幾乎是同一時間。
少女的另一只胳膊也被五條悟霸道圈住。
夏油傑微怔, 抬眼看向了五條悟。
五條悟扭扭捏捏：「咳, 那什麼，老子現在勉強有空, 也不是不能發一次善心送她回去啦。」
夏油傑：「？」
夏油傑：「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勉強——」
五條悟不肯放棄：「不，所以說, 老子現在有空。」
夏油傑看著五條悟。
白發少年的表情此刻看來莫名的有些滑稽。
目光柔和，眉角眼梢隱隱透著愉悅的弧度, 偏偏嘴角卻十分做作地故意往下撇, 試圖擺出一副勉為其難的高冷模樣。
夏油傑端詳一會兒, 關心：「悟，你的臉……」
「是不是抽筋了？去找醫生看下比較好吧？」
五條悟：「？」
五條悟的唇角一下子便拉平了。
而被兩個高大DK夾在中心、個頭只到他們肩膀的當事人之一滿臉恍惚。
她腦內此刻已經被爆炸式的系統信息塞滿。
【叮！五條悟好感度+5】
【[戀愛達人丘比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向周圍展示你終於不再是負數的戀商。】
【[戀愛達人丘比特]表示，你跟五條悟這種半斤八兩的菜雞互啄戀商組莫名有點好磕。】
【[雅典娜插畫班]矜持地捧住了自己紅紅的臉蛋，認真反駁了丘比特，同時表明了自己支持夏油傑的立場。】
【[月老]】……
好吵。
腦殼好疼。
原本就燙乎乎的腦子因為接受的信息太多，已經超負荷運轉了。
而且，頭頂也似乎有人在說話，嗡嗡嗡的，一點也聽不清，只覺得很聒噪。
小林郁用意識打開個人屬性面板，卸下了[被神所眷顧的少女]這個稱號。
霎時間，眼前與腦內都安靜了。
她終於空出點神智來處理頭頂嗡嗡嗡的吵鬧聲。
她凝神聽了一會兒，意識到這是在爭執由誰來送她回去。
奇怪，為什麼要在這個問題上吵？
小林郁困惑地想著，彎下腰，趁著兩個DK不注意，仗著自己身量小巧，掙脫開他們的拉扯，一個鑽身，便輕巧地從夾心中脫離了出來。
她搖搖晃晃地站定，想了想，又費勁抬手，指著自己一本正經道：「不用送，我自己就可以回去。」
她決定從這個吵吵鬧鬧的場所溜走，然後美美躺進自己軟軟的被窩裡睡覺。
兩個DK看著她明顯站都站不太穩的模樣，陷入了沉默。
這時，被五條悟扔至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五條悟瞥去一眼，一邊叮囑夏油傑不許偷跑，一邊不情願地挪過去撿起手機接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
五條悟掛了電話，不耐煩地咂舌：「嘖，又是任務。」
他胡亂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表情煩躁，蒼藍眼珠轉了轉，忽然看向了夏油傑。
「傑，這個任務你替我——」
「悟，這是派給你的任務吧？」夏油傑果斷拒絕。
五條悟：「……老子幫你寫一周報告。」
夏油傑不為所動地搖頭。
可惡，偏偏是這個時候。
五條悟盯著小林郁看了一會兒，舌尖頂了頂腮，不情不願地將手機重新塞回自己的制服口袋裡。
不過，區區一只一級咒靈，大不了速去速回就是了。
五條悟想著，最後又不甘心地瞪了一眼今天尤其叫人不爽的摯友，怏怏不悅地撿起被丟在地面的墨鏡戴上。
最後是硝子留下收拾殘局，而夏油傑則先送醉的不輕的小林郁回去。
男生宿舍離女生宿舍的距離不能說很遠，但也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程。
清涼夜風拂面而過，徐徐吹散幾分酒意。
夏油傑扶著小林郁慢慢走著。
路燈光照柔和，將兩人的影子在地面映照出彼此重疊的模樣。
一路沉默。
忽而，少女含混不清的嗓音響起：
「……呢？」
聲音太小，夏油傑沒聽清。
他俯下身，貼近她耳畔，半長黑發垂落，少年從鼻腔裡溢出一聲疑惑的「嗯？」
小林郁看了看他，咕噥：「我是問，傑為什麼要一直說『沒什麼』呢？」
她想起游戲app裡後期他始終閉口不言的模樣，也想起吞食咒靈球時他刻意轉身對著她的背影。
夏油傑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拋來一記直球，一時有些怔愣。
他啞然片刻，有些苦惱地皺起眉，尾音微微拖長：「嗯——為什麼呢？」
明顯是想插科打諢糊弄過去的模樣。
小林郁眯了眯眼。
也許是酒精熏蒸的她有些衝動，也可能是因為打出BE結局後殘留的一點怨氣，一向好脾氣的她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夏油傑。
她停下腳步，小臉嚴肅：「請不要打馬虎眼。」
夏油傑低頭看她。
少女圓圓的杏眼含著朦朧醉意，像是泛著一層薄薄的水光，格外瀲灩。
眸底卻蘊藏了一點不肯罷休、勢要追問到底的認真意味。
呼出的氣息帶著淺淡的麥芽香氣，柔柔地拂過他耳畔。
夏油傑偏過視線，半晌，像是繳械投降一般淺淺嘆息：「可能是因為確實沒什麼吧？畢竟，也不是什麼很大的事，都在我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又來了。
這種明明有在好好交談，卻又仿佛被一層透明玻璃隔絕在外的感覺，稍微——
不，是非常叫人不爽。
小林郁抿了抿唇，忽而伸手捧住夏油傑的臉，略顯強硬地將他的目光掰正了回來。
「這種說法，總叫人覺得是給自己套了一層禁止他人進入的透明隔離罩。」
夏油傑像是感到有些訝異似的，鴉色長睫輕輕顫了顫。
他沒有出聲，但也沒有掙脫。
細碎黑發垂落在眉骨，給少年清俊眉眼打上一抹淡淡的陰影。
他靜靜凝視著她，墨紫眼瞳陷在這層暗淡的陰影中，透不進一點光亮，顯得深邃而神秘，像是要引人一同沉淪。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的小林郁，莫名有點打起了退堂鼓。
她咕咚一聲咽口口水，干巴巴地接著說：「嗯……你看，畢竟隔著玻璃罩的話，不就碰不到你了嘛？」
捧住臉頰的手柔軟而細膩。
夜風冰涼，但她的手卻是熱的，溫度正好。
雖然平時一副很好說話、性子溫軟的模樣，可她似乎有種天生的敏銳直覺，總能在他想要回避或者默默承受的時候，精准又強勢地把他青睞的選項砍掉，再把自己從漩渦裡強拽出來。
感覺……
有點奇怪。
但也不壞。
良久。
夏油傑微微偏首，眼瞳緊緊鎖住她的視線，聲音刻意放得十分輕緩：「那是代表，你想要觸碰我的意思嗎？」
……嗯？
這話聽起來，是不是有點微妙的奇怪？
小林郁茫然地眨了眨眼，指尖本能地瑟縮了一下，可幾乎就在她想要抽回手的下一秒，少年骨感的大掌就強勢地蓋了上去，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扣在了原位。
力道不重，卻似乎用了些巧勁，她掙脫了一下，沒能掙脫開來。
掌心好像被他輕輕蹭了蹭。
指縫也被撐開，修長的、屬於男生帶著一點力量感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探了出來，填滿了指縫。
半長的黑色鬢發滑落，若有似無地劃過她的手背。
夏油傑眯彎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唇角微微上翹，幽深眼瞳裡多了一點蠱惑的味道。
他嗓音又低又啞，語速放得極其緩慢，以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誘哄一般的語氣道：「你剛剛的話，是想要觸碰到我的意思，對嗎？」
小林郁用已經離家出走的外置大腦淺淺思考了幾秒。
應該……算是吧？
她遲鈍地想著，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個回答似乎十分符合夏油傑的心意，他眼梢彎起的弧度又加重了幾分。
少年站在清冷夜色之下，眉眼盈盈，眸底皎皎若月光。
他笑得意味深長，給予某種近似於承諾的應允：「如果是你的話，無論何時都可以。」
小林郁望著他，怔愣一瞬。
與此同時。
一行系統提示跳了出來。
【叮！夏油傑好感度+5】
好感度……提升了？
她甩了甩暈暈乎乎的腦袋，有些恍惚地想。
夏油傑盡職盡責地把她送回了宿舍。
目送女孩進屋的背影後，他想了想，掏出手機，低頭給硝子發了一條消息。
[夏油不是蝦油：硝子，人我已經送到了。]
[夏油不是蝦油：太晚了，我不方便進女生宿舍。]
[夏油不是蝦油：郁看起來還是有點不舒服的樣子，你要是一會沒事的話，就多照顧照顧她吧[狐狐合掌.jpg]]
[硝子醫生：收到，我會好好照看她的。]
[硝子醫生：……姑且問一下，你沒對她做奇怪的事吧？]
夏油傑看著手機上收到的信息，不動聲色地眯起了眼睛。
然後，他勾勾唇，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夏油不是蝦油：當然沒有。你忘了？我的品行可是被她蓋章過的三好優等生。]
作者有話要說：
硝子：說什麼胡話呢。
第26章
用『蒼』解決一級咒靈, 不過是三兩下的事情。
將咒力輸出最大化的話，五條悟甚至只需要一發就能將一級咒靈轟得灰飛煙滅。
全程不會超過一分鐘。
唯一的問題是……
這次任務地點是在名古屋。
術式順轉衍生出來的短距離瞬移也不太能起到作用，何況瞬移本身就有著諸多顧慮。
五條悟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上新干線, 並花費近2個小時的時間到達名古屋。
等完成任務重新回到東京時，天際已泛起了一線魚肚白。
五條悟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習慣性地想從制服口袋裡掏出棒棒糖補充糖分。
指腹忽然碰到了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
摸出來一看, 是一顆有著漂亮糖紙的橙子味硬糖。
——是臨出門前，小林郁給他的「和好證明」。
五條悟盯著這顆糖看了一會兒, 又重新妥帖地放了回去。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身為甜黨盟友的同期在甜品上的喜好。
……跟自己口味還挺像的。
所以, 那家澀谷區的店裡賣的每日限定糯米團子, 她也一定會喜歡吧？
匆匆忙忙趕回高專的腳步一轉，五條悟猶豫片刻，轉身朝澀谷的方向走去。
店還沒開, 但門口已經排了很長的隊伍。
太陽還未完全升起，空氣仍殘存著一些入夜的露汽，打在皮膚上有種微濕的涼意。
五條悟等了好半天, 才終於買到了一盒限定糯米團子。
回到高專時，天際那絲魚肚白已經漸漸大亮。
他興衝衝地徑直到了女生公寓樓底下, 低頭, 掏手機發消息。
沒回復。
打電話。
沒人接。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五條大少爺緩緩皺起了形狀好看的眉毛。
難道是在宿醉？
宿醉的話，現在應該還在睡覺吧？
但是, 他也不太想回去等。
想要第一時間看到她，問清楚那個吻是怎麼回事。
不過……
既然都親他了, 那大概率，是他想的那樣沒錯吧？
五條悟歪著腦袋想了想, 抱著裝糯米團子的紙袋, 隨便找了個長椅坐下。
長腿毫不客氣地舒展開來, 裸露在外的皮膚被露汽打得微微發涼，可只要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心髒就不禁變得有些發燙。
連帶著耳根也熱熱的。
如果是那樣的話。
如果是他認為的那樣的話。
五條悟想。
也不是不可以勉為其難地答應交往啦。
畢竟，她看起來甜甜的，感覺咬下去的餡兒也一定是軟綿綿甜津津的，跟他很喜歡的喜久福一模一樣。
五條悟抱緊了懷中的紙袋，仰起腦袋眯著眼睛，看向沉默佇立的女生公寓樓。
他幾乎可以想像到，少女紅著臉龐，軟軟對他說「喜歡」的場景。
-
頭痛欲裂。
是那種宿醉後專有的痛。
小林郁醒過來時，不禁伸手捂住隱隱作疼的腦殼。
她在床上痛苦地躺屍了一會兒，試圖回憶起昨晚發生的事。
首先，她邀請三位同期吃了火鍋。
其次，她喝了兩罐啤酒。
然後，記憶就在這裡開始變得模糊。
她隱約記得五條悟做了一些解釋，自己與五條悟之間達成了和解，至於再之後的事……
她就記不清了。
簡單歸結就是：
她，小林郁，因為區區兩罐啤酒喝斷片了。
……開玩笑的吧？
她分明酒量沒那麼差！神明大人給她捏的這具身體也太弱了！
小林郁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摸出枕頭下的手機想看一眼時間。
結果被生生嚇了一跳。
屏幕上，有十多個來自五條悟的信息與未接電話。
……這什麼奪命連環call？
是有什麼萬分重要的急事嗎？
她不禁也跟著緊張起來，信息的最後一條顯示，五條悟正在女生公寓樓下等她。
她著急忙慌地掀開被子起身，路過客廳時，看到了正蜷縮睡在沙發上的硝子。
身上凌亂地蓋著一條薄毯，呼吸平穩。
腳步一頓。
……是硝子送她回來，還特意在這留宿照顧自己的嗎？
小林郁有些感動，又有些愧疚。她推了推硝子，柔聲：「硝子，去房間睡吧，床上舒服。」
硝子被她喊醒，睡意朦朧地揉了揉眼，看見她匆匆往外走的模樣，疑惑：「你要出去？」
小林郁回道：「嗯，悟在樓底下等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我去接他。」
公寓樓底。
小林郁遠遠地就看見了發色顯眼的五條悟。
對方一看到她，就噌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她剛走近，五條悟就把懷裡抱著的紙袋塞到了她懷裡，雲淡風輕：
「任務完成後順路買的，送你了。」
送她的？
小林郁接過紙袋打開，發現裡面是一盒塞得滿滿的糯米團子。
包裝上印著大大的『限定』二字。
一大早奪命連環call，又在樓底等這麼久，就是為了送她甜點？
小林郁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是因為有急事要拜托她，但不方便開口，才會送她東西又特地等在樓底？
她想了想，試探：「悟，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事要說？」
五條悟身形明顯一滯。
冷白皮膚漸漸浮現幾絲瑰麗薄紅。他掩飾性地輕輕咳嗽了一聲，神態別扭，墨鏡下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折射著細碎的微光：
「你昨天為什麼要親老……親我？」
……
……
……？
小林郁呆滯住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起卻莫名成了天書。
她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表情茫然又困惑：「我……昨天親你了嗎？」
五條悟：「對啊，你昨天不僅親了我，還說了不討……咳，很欣賞我，所以究竟——」
五條悟的話頭戛然而止。
少年像是突然回過味兒來，危險地眯起了眼睛：「你剛剛的說法是什麼意思？不想認賬？」
認不認賬是其次。
關鍵是，她壓根兒沒有關於這個的記憶啊？
斷片的記憶裡搜索不出任何信息，小林郁苦惱地皺起了鼻子，瞄著五條悟逐漸沉下的面色，小心翼翼：
「我只是一下子沒能想起來，畢竟昨天喝多——」
五條悟倏然打斷了她，炸毛控訴：「你明明就親了老子一口！……不對，你的意思難道是說自己是隨便親的嗎！」
他看起來似乎更生氣了。
「我還特地排了好長好長的隊，給你買每日限定每人一份的糯米團子！」
「你居然想翻臉不認人！還想故意耍賴！」
五條悟一副十分受打擊的模樣。
柔順蓬松的白發也垂頭喪氣地耷拉下來。
小林郁眨了眨眼，持續下線多時的戀商在這時終於久違地上了一下線。
她遲鈍地從五條悟的表現裡察覺到了一件事。
她打開好感度界面看了看。
五條悟的好感度目前是75。
而小林郁記得，在昨晚之前，五條悟的好感度是70。
好感度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漲了5點。
所以，他講的自己親了他一口的事……可能確實是真的。
考慮到在之前的app中，她向兩個可攻略角色告白時的好感度區間都在70，卻雙雙達成了BE結局。
所以在本周目裡，為了保險起見，她原本是打算先把好感度刷滿100再考慮告白的事情。
但……
看五條悟的表現，他是不是、似乎、好像、也許……有一點喜歡她？
小林郁不太確定地想著。
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存個檔就此A上去的時候。
五條悟又開口了。
這次口吻更加的憤懣：「老子這麼帥，又這麼強，各方面都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超級無敵大帥哥，怎麼可能會有人親完就忘的啊！」
小林郁：「……」
她存檔的手停住了。
原來……
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因為自戀啊？
她看著已經氣得在原地團團轉的巨型貓咪，沉默一會兒，張口，剛准備說出飽含誠摯感情的對不起三個字時。
一道溫柔磁性的嗓音突然插了起來。
「悟、郁。」
是夏油傑。
黑發少年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容，他手插在寬大燈籠褲的口袋裡，視線落到五條悟身上，詫異挑眉：
「悟，你怎麼在這兒？」
「傑，你聽我說啊！這家伙居然把昨晚的事全部忘得一干二淨了！」
五條悟見夏油傑走來，像是找到了傾訴對像一樣，登時不滿地大聲嚷嚷起來。
「忘記了？」
夏油傑若有所思地轉過臉來，對著小林郁，輕聲問，「那……是不是連我送你回宿舍，你路上對我做的那件事也忘了？」
小林郁：「……？？？」
五條悟：「！！！」
五條悟震驚得墨鏡都自動滑落一角，露出一只瞪得圓溜溜的蒼藍眼瞳。
他不敢置信地看看夏油傑，又看看小林郁，一個荒誕的猜測逐漸在腦內成型。
「你不會……還親了傑吧？！」五條悟顫抖著指尖指她，表情跟發現背著自己出軌的花心大蘿蔔女友一模一樣，「你怎麼連傑那個眯眯眼怪劉海都能下得去口！而且還是在親完老子之後！」
夏油傑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
小林郁此刻的心情比五條悟還要悚然。
她忙不迭地打開夏油傑的好感度界面。
看著界面裡夏油傑莫名漲了5點的好感值，她沉默幾秒，一邊思考著逃離地球去往銀河系的車票究竟要多少錢，一邊小心翼翼抬眼瞄著夏油傑，謹而慎之：
「傑……」
她咽了口口水，緊張地問，「我不會真的又親了你吧？」
夏油傑：「……」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掛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5t5：孩子的名字已經在想了在想了，誠招各位一起出點子。
明天上夾，更新時間暫時改至晚間11點後哦。
本章評論區揪前20個評論的寶每人發一個小小的紅包，感謝大家的支持∼啾咪。
第27章
宿舍。
小林郁雙腿並攏, 雙手端放在膝蓋，正十分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她對面，是兩個插兜站著的高大DK。
而她身側一旁, 則是披著薄毯淡定看戲的家入硝子。
兩個DK跟兩尊門神一樣立在她眼前，從頭頂投下的陰影完完整整將她包裹在裡面。
目光也十分具有壓迫感。
屋外陽光很好, 客廳裡也很亮堂, 可總覺得後背涼涼的。
她有些心虛地動了動身體，換來對面更加銳利的審視視線。
她頓時穩住身形, 再也不敢動了。
「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五條悟問。
小林郁絞盡腦汁地想了想, 沉痛搖頭。
她是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根據五條悟與夏油傑的主張, 她昨天喝醉後先是親了五條悟的額頭一口，在被夏油傑送回宿舍時又主動摸了一把人家的臉，還去牽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那種。
怎麼說，在喝醉酒無意識的情況下對男同期做出這些糟糕的事情……
她不禁對自己的根本品性產生了強烈的動搖。
她揉了揉已經瀕臨宕機的腦殼，低著頭愧疚道：「真的很抱歉……我也沒想到自己喝醉後會是這樣的。」
總之, 她以後絕對不會再碰酒了。
一點酒精也不行。
小林郁暗暗下定決心。
夏油傑臉上時常掛著的和煦笑容不見了。
他眯起狹長的狐狸眼，看著眼前垂頭喪氣的紅發少女, 微微偏首, 露出思量一般的神色。
少年眸底迅速劃過一絲暗光。
片刻，他開口安慰：「沒關系, 畢竟你是醉酒狀態，神智不太清醒, 我能理解。」
「傑……！」
小林郁飽含感激地看向夏油傑。
「傑？！」與此同時響起的，是五條悟不敢置信的質問聲。
夏油傑沒有理會身為受害者的摯友。他重新換上一副善解人意的體貼表情, 清俊眉眼微彎, 笑眯眯道：
「既然已經講清楚了, 那就來一個和解的擁抱吧？」
五條悟：「……！」
五條悟像是也突然明白過來，不甘示弱地舉手：「我也要！」
小林郁看了看突然轉變立場的兩個DK，面上漸漸浮現迷茫之色。
態度，變得好快。
但……
謝天謝地，兩個人終於願意把這件事放過去了。
而對面兩個DK已經各自張開了雙臂。
小林郁雖然有些困惑，但抱著趕緊讓這件事過去的內疚心態，她還是從沙發上起身，走過去分別抱住了貼心彎腰配合她的同期們。
兩個男生的身量太高，即便有特地俯低一些身體，她也不得不踮著腳才能給出一個代表友誼的擁抱。
五條悟耳根又可恥地泛起了薄紅，哼哼唧唧地抬起大掌揉了一把少女的腦袋。
夏油傑長臂一伸，慢條斯理地箍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身。
而自始至終坐在沙發一側，目睹了全程的家入硝子盯著兩個內心肮髒的屑DK，面無表情地嘖了一聲。
-
小林郁覺得最近五條悟有些奇怪。
時不時地就在她面前晃悠刷存在感，而在醉酒事件後的第三天，他還特地在臉的左下方旁邊畫了一顆粗糙的黑痣。
五條悟一踏進教室，她就注意到了。
手法看上去很粗劣，也不知用了什麼材料，那顆痣顯得又黑又大，十分吸睛，與他那張精致漂亮的臉格格不入。
偏偏，本人似乎完全沒有自覺。
甚至還摘下墨鏡湊到了她眼前，得意洋洋地指著自己那顆畫上去的碩大黑痣讓她談談感想。
小林郁：「……」
她看了一眼充滿自信的五條悟，沉默。
老實說，這真的很難評。
是連五條悟這張得天獨厚的臉蛋都帶不動的程度。
她謹慎發問：「悟，為什麼要突然畫痣？」
這是什麼新型惡作劇方法嗎？殺敵五百自損一千那種？
五條悟瞪大眼：「什麼？你不是喜歡硝子的痣嗎？」
小林郁愈發迷惑：「雖然是喜歡沒錯啦……」
不過，奇怪，她有對他說過這件事嗎？
五條悟指尖捏著自己的墨鏡，與她面面相覷：「那我這顆痣，你不也應該覺得好看嗎？」
小林郁：「？」
她扭頭望了望坐在自己身旁、有著小巧精致淚痣的硝子，又回頭看了看五條悟那顆拙劣粗黑的痣。
沉默。
良久，她表情復雜地開口：「悟，我覺得好看的是淚痣，不是媒婆痣。」
五條悟皺眉，低聲重復了一遍「媒婆痣」三個字，神情茫然。
「有什麼區別嗎？」他追問。
小林郁一時語塞。
這種文化造成的差異該怎麼解釋？
她仔細想了想，盡量用相對來講比較通俗易懂的語句給五條悟科普了媒婆的意思。
然後，她明顯能感受到，五條悟的面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老子這是淚痣，才不是媒婆痣！」五條悟氣衝衝地把墨鏡重新戴上，硬著嘴巴強調，「只是位置有點偏了而已。」
小林郁：「……成。」
她這邊雖然沒打算多說什麼，但另外兩個同期顯然不會輕易放過嘲笑吃癟貓咪的機會。
夏油傑一點也不留情地哈哈直笑，又順勢從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而硝子已經對准五條悟的臉進行了一通狂拍。
閃光燈如疾風驟雨一般沒有停歇過，要不是五條悟戴著墨鏡，小林郁懷疑他幾乎都能被照得睜不開眼。
她：「……」
何等可歌可泣的同期情啊。
不過……
這幅被手機懟臉的景像，總覺得有點微妙的眼熟。
感覺，她好像也被誰這樣將手機湊到眼皮底下對著過。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
【［戀愛達人丘比特］表示，青春喜劇真的很不錯，多來點。】
【［AAA維納斯美容館］皺著眉嘆息道：「多好看的一張臉，卻總是被亂用。」】
——早在解決完醉酒事件的當天夜晚，她檢查個人屬性面板時就發現了稱號被莫名其妙卸下的事，又再次把稱號給戴上了。
她瞄了眼交流頻道，而五條悟已經氣哼哼地別過臉，起身朝廁所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一個無比倔強的背影。
在他出教室門後的幾秒。
夜蛾詫異的聲音從走道隆隆傳來：「悟，你又在搞什麼亂七八糟的惡作劇？臉怎麼難看成這樣了？」
教室裡的笑聲登時愈發歡快了。
小林郁忍著笑，探頭往教室門口張望一眼，在確定五條悟去廁所洗臉已經離開這裡後，她火速摸出自己的手機，笑盈盈地往硝子與夏油傑那一湊：
「剛才的照片，記得也發我一份，要高清的那種。」
兩個同期笑著向她比了個OK的手勢。
互相分享完照片後，硝子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說：「明天冥冥學姐與歌姬學姐就出差回來了，問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
小林郁還在翻閱著五條悟難得吃癟的照片，聞言問道：「去哪兒？」
硝子：「還沒定，一會群裡討論吧。」
她哦了一聲，又欣賞了一會兒媒婆痣版本的五條悟，直至［四朵金花］群裡跳出了新的消息，她才戀戀不舍地罷手。
［庵歌姬：噔噔噔——關於明天吃飯的地點，學姐有一個非常棒的提議！］
［庵歌姬：歌舞伎町有一家超棒的餐廳，叫Dream Club。學姐我憑借著與老板過硬的交情，拿到了晚間時間段的黃金座位！］
［庵歌姬：而且還打八五折！怎麼樣，絕對劃算吧？老板還可以偷偷開後門給我們一點酒喔。］
小林郁唇角的笑意霎時僵在了臉上。
就在前兩日，她才剛剛痛定思痛立下絕不碰酒的誓言。
她躊躇一會，誠實打字：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那個，學姐，很抱歉。我的酒量不怎麼好……］
［庵歌姬：沒關系啦。那家餐廳的餐點很好吃，而且也有飲料果汁供應，小林點自己喜歡的餐就行。］
［冥冥攢錢中：Dream Club不便宜吧？］
［庵歌姬：就知道冥冥會這麼說……你攢這麼多錢又不花是為了放著好看嗎？］
［冥冥攢錢中：我喜歡錢。］
［庵歌姬：不過呢！為了慶祝有久違的可愛學妹入學，明天的消費全由我買單！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學姐超帥氣的（笑）？］
小林郁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一下。
底下瞬間刷出三條整整齊齊的回復。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帥。］
［硝子醫生：帥。］
［冥冥攢錢中：帥。］
吃飯的地點姑且就這樣定了下來。
隔天到達餐廳門口的時候，卻只有歌姬學姐的身影。
「冥冥還要交一份報告給學校，暫時要晚一點來。」
庵歌姬說著，領著兩人到預定的位置。
餐廳做成了音樂酒吧的外觀，燈光很暗，霓虹燈偶爾閃動著繽紛炫目的色彩。吧台右側是一個小型舞台，放著架子鼓、吉他與立麥，此刻舞台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在。
庵歌姬注意到小林郁看過去的視線，低頭望了一眼手機時間，說：「還要再過一會表演才開始，你們先點單吧。」
硝子拿過菜單，率先翻到酒類那一頁，仔細查看起來。
庵歌姬今天沒有穿巫女服，而是一身簡單利落的白襯衫與闊腿褲。她從貼身小包裡翻出兩張照片，分別遞給硝子與小林郁。
「給，先前答應你們的簽名照。」
「謝謝學姐。」
小林郁接過。
借著暗淡燈光，可以看見照片上的少女有著及腰的紫色長發，笑容天真爛漫。盡管攝影角度有些刁鑽，她看起來仍然十分可愛，臉蛋、姿勢、表情，無論從哪兒都挑不出任何錯誤。
那雙偏過視線望向鏡頭的眼睛，更像是啟明星一般耀眼。
——空前絕後、沒有任何弱點的完美偶像『愛』。
底下除了愛的簽名之外，還附贈了一個小小的笑臉表情。
……她好像有點明白加藤學姐為什麼會成為愛的粉絲了。
明明只是一張照片，卻仿佛能透過它感受到偶像本人的深刻魅力。
庵歌姬捧著臉道：「演唱會現場真的很嗨。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去吧？」
小林郁也有些感興趣，於是收好珍貴的簽名照，笑吟吟點頭：「好呀，我也想和學姐一起去。」
吧台右側的舞台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敲鼓聲。
小林郁扭頭望去。
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舞台上此時已零零散散地站了幾個人，在調試著音響設備。
表演快要開始了。
庵歌姬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嘟囔：「奇怪，冥冥怎麼這麼慢？」
她一邊疑惑，一邊在通訊錄裡找到冥冥的電話撥了過去。
-
而冥冥此刻正在走廊裡被兩個最強DK堵著。
起因其實很簡單。
她交完報告准備赴約的時候，偶然撞見了做完任務回來的五條悟與夏油傑。
但不巧的是，夏油傑看了她一眼，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幾個女生今天晚上不是要一起吃飯嗎？冥冥學姐現在還不走的話，要來不及了吧。」
更不巧的是，她當時沒有想太多，只一門心思地盤算著該坑掉歌姬多少酒錢才好，因此十分隨意地回道：
「還好，歌舞伎町不遠。」
話音剛落，冥冥敏銳地察覺到身周氣氛一滯。
她抬眼看去。
夏油傑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原本一臉不耐煩的五條悟也默默豎起了耳朵。
恰巧，冥冥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歌姬打來的。
兩個DK的目光齊齊落在她掌心的手機上。
嗯？這副反常的模樣……
冥冥一邊接電話一邊眯著眼打量兩個男生，沉吟片刻，心裡的困惑漸漸變為了然。
歌舞伎町是亞洲最大的紅燈區。
紅燈區裡開的牛郎店、路上打的那種小廣告從來不在少數。
冥冥的鼻子靈敏地嗅到了賺錢的氣息。
她掛完電話，裝作忽然想起什麼的模樣，慢悠悠地拿指腹壓了下太陽穴。
「說起來，我記得和小林她們約好的地方，好像旁邊就是一家以優秀服務所出名的牛郎店呢。」她刻意在『小林』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夏油傑：「……」
五條悟：「……」
頂著兩個DK沉默且咄咄逼人的目光，冥冥勾唇，笑得不懷好意：
「如果願意給一點入伙費的話，我會很樂意把你們一起帶去參加女生聚會的喔？」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兩個DK中有個在說謊忽悠小林同學。
我不說是誰，反正誰眼睛小就是誰。
感謝大家的營養液∼吧唧一口。
第28章
餐廳內。
硝子與庵歌姬結伴去了廁所, 位置上此刻只剩下小林郁一人。
她面前擺著的是一杯淡綠色的手打氣泡青提，以及一份傳統的意式肉醬面。
餐廳燈光暗淡，只有霓虹燈的炫目光彩在靜靜流淌。吧台右側舞台的表演已經開幕, 架子鼓、吉他與歌手嘶啞的嗓門組合成一出縱情搖滾，音樂震耳發聵。
小林郁不適地揉了揉耳朵, 默默扒面。
她一向不怎麼聽得來搖滾, 別人可能覺得很嗨，落在她耳裡卻只覺得吵鬧。
眼前桌面倏然投下一大片陰影。
她低頭拿叉子卷面的動作一頓, 緩緩抬頭。
原本屬於硝子的鄰座上忽然落座了一個陌生男人。
穿著朋克與重金屬風的服飾, 外面套著一件黑皮衣, 打著唇釘，看長相大約在二十左右的年紀。
……跟現場音樂一樣的搖滾青年。
小林郁打量他幾眼，誠實道：「抱歉, 這裡已經有人了。我的同伴暫時去了趟廁所，她們一會兒就回來。」
搖滾青年似乎沒有把她趕客的話放在心上。
他聳聳肩，視線落在她面前的氣泡青提與意面上, 輕佻地笑了笑：「小姐姐，來這裡就吃面啊？」
？
小林郁奇怪地看他一眼。
雖然她確實對番茄肉醬意面感想一般般, 但是……
「這裡也沒有黃燜雞米飯啊？」小林郁說。
搖滾青年表情一愣。
「黃、黃什麼？」他茫然重復。
「黃燜雞米飯。」小林郁非常有耐心地替他補完全稱。
黃燜雞米飯, 一款適合大部分種花人體質的平價套餐。現實中，她每次不知道該吃什麼時就會選它, 便宜又好吃。
黃燜雞米飯的發音對搖滾青年來說可能過於拗口。他磕磕絆絆地跟著復述了一遍後便果斷放棄，轉而朝吧台後的調酒師招招手, 要來了紙和筆。
低頭在紙上寫了些什麼後，搖滾青年按了下筆帽, 作勢要將手中的紙遞給她。
「這是我的聯系方式與名字。小姐姐, 方便的話, 我們加下——」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囂張嗓音打斷。
「我說，你字寫得這麼難看，還有勇氣學別人寫小紙條玩搭訕啊大叔？」
遞至半空的紙條忽然被一只修長冷白的手夾著抽走，小林郁只來得及瞥見上面寫得歪歪扭扭的名字，視線便跟著投向了手的主人。
熟悉的銀亮白發，流淌著水似的柔亮光澤。
還有那張氣焰驕恣、目中無人的漂亮臉蛋。
小林郁吃驚地微微瞪大眼：「悟，你怎麼……」
話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跟在五條悟身後的夏油傑與冥冥。
是冥冥學姐帶他倆過來的？
不過，見到悟的話……
歌姬學姐會跳腳吧？
小林郁不由扭頭看了一眼沒什麼動靜的廁所。
五條悟沒有出聲，反而是夏油傑笑眯眯地接過了她的話：「做任務回來正好碰上了冥冥學姐，聽說我們還沒吃飯，冥冥學姐就邀請我跟悟一起來了。」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冥冥。
冥冥與他對上視線，片刻，勾出一抹若無其事的笑。
「是這樣沒錯呢。」她坦率承認。
被幾人一直忽視的搖滾青年此刻終於不甘心地站起身。他看著眼前這個在餐廳內還專門戴著墨鏡耍帥的臭屁男高，伸手，想要奪回自己的紙條。
「你誰啊——」
剩下的話卻驟然被吞沒進了喉嚨裡。
坐著的時候不覺得，一旦站起來才發現，這兩個穿著奇怪制服的學生簡直高得可怕。
他一個成年人站在這兩人面前，竟還要矮上了一頭。
五條悟微微拉下墨鏡鼻托，露出鏡片後那雙形狀好看的眼睛。
冰冷通透的蒼藍色。
像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一樣帶著某種不似人的色彩，叫搖滾青年莫名產生一種膽怯的顫栗。
五條悟一只手拎著那張小紙條嫌棄地甩了甩，挑釁彎唇：「一個上了年紀滿身酒臭的大叔還想要泡青春女高，嗚哇，這可真是糟糕，簡直糟糕得不得了。喂，大叔，你是想進局子嗎？」
上、上了年紀？！
搖滾青年不可置信。
他今年也才二十，而且只在剛剛小酌了小半杯威士忌，壓根就沒有滿身酒臭好嗎！
搖滾青年剛想張嘴反駁，另一個有著俊秀面容的丸子頭少年忽而默不作聲地往前踏了一步，十分巧妙地堵在了他的右邊。
也擋住了小林郁看向這的視角。
方才對著紅發少女露出的笑容漸漸淡去，夏油傑扯平了唇角，一雙眼睛裡沒什麼笑意，在餐廳的微弱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近似於純黑的暗色來。
兩道高大的影子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沉默地朝搖滾青年壓來。
搖滾青年渾身一顫：「……」
他今天也太倒霉了吧？
早知道出門前就應該看運勢播報的。
如果看了的話，他就一定不會來這家餐廳。
搖滾青年咕咚一聲吞了口唾沫，欲哭無淚地訕訕道：「哈、哈哈。我突然想起來自己有點急事，就不打擾各位了。」
「我這就走、這就走。」
搖滾青年一邊說著，一邊緊貼著吧台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
小林郁的視線被夏油傑死死擋著，出於視角原因，她看不大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經過五條悟的一通嘲諷後，搖滾青年便自動敗下陣來。
等搖滾青年終於溜得連影子都看不到了之後，夏油傑這才側過身體，與五條悟一起落座。
兩個人，正好占據了小林郁左右兩個位置。
小林郁：「……」
相鄰兩個座位之間的空隙不大，尤其在裝著夏油傑與五條悟這種看似身材修長、實際體格健碩的DK的情況下，那點空隙更是被擠成了可憐巴巴的一小條窄縫。
總覺得，被貼得緊緊的。
她扭頭看了看兩個身量高挑的同期，莫名有種自己成為了兩面包夾芝士裡面那片可憐芝士的錯覺。
「這裡是硝子與歌姬學姐的位置。」她友情提醒。
夏油傑笑眯眯的，臉上沒有一點愧疚：「只是稍微借用一下，硝子應該不會在意的。」
五條悟更是直接，一副理直氣壯老子沒錯的模樣：「歌姬隨便哪都能坐啦，反正她只要有酒喝就行。」
「我全部都聽到了！五——條——悟——！」
是歌姬學姐的聲音。
上完廁所、姍姍來遲的庵歌姬指著兩個莫名其妙到來的不速之客，氣急敗壞：「你們來干嘛！我可不記得自己有邀請過你們！」
五條悟不以為意、笑容燦爛地擺擺手：「欸——不要那麼小氣摳門嘛歌姬。」
「不要叫我歌姬！給我好好用敬語！還有，我絕對絕對、打死也不會請你的！」
「以及，你也是！你也沒比五條悟好到哪裡去！」
庵歌姬的手指一晃，用力指向了某個一直與五條悟狼狽為奸的眯眯眼。
眯眯眼：「……」
被波及到的夏油傑無辜地指了指自己，換來庵歌姬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點頭。
「啊……」他無奈地笑了笑，「學姐似乎對我有很多意見呢。」
庵歌姬冷哼一聲，怒氣衝衝地落座，抱怨：「真是的，為什麼我的後輩不能都是像硝子與小林這樣乖巧可愛的學妹啊！」
被誇獎的學妹之一，家入硝子正淡定地朝調酒師加單兩杯威士忌。
被誇獎的學妹之二，小林郁正兩頰鼓鼓地默默大口扒面。
聽到自己被點名，小林郁從忙碌的干飯過程中抽出空隙，茫然抬頭。
臉頰塞得滿滿的，像一只努力儲存食物的倉鼠。
五條悟看著看著，覺得自己的手又有點開始發癢。
他悄無聲息地捻了捻指腹，沒忍住，還是伸手輕輕戳了戳少女圓鼓鼓的面頰。
白皙臉頰被按得微微凹陷。
手感很好。
柔軟富有彈性。
他於是又戳了一下。
惹來小林郁不滿的瞪視。
五條悟干脆屈起一條胳膊撐在吧台桌面，側過身體正對著小林郁，將對方的視線牢牢圈在了自己身上，接著道：
「黃燜雞米飯。」
小林郁：「？」
五條悟耐心又流利地重復念了一遍：「黃燜雞米飯。」
小林郁眼中的不滿漸漸化為了迷茫。
五條悟自信滿滿：「我的口齒很利落吧？比起連你喜歡的食物名字都說不清楚的大叔，很明顯，是老子更勝一籌。」
小林郁：「……」
這什麼小學生食物發音比拼現場。
她復又低下頭專心干飯，嘴巴敷衍地對付了兩聲：「嗯嗯，悟的發音真的好完美、好聰明。」
五條悟顯然對她這副隨便應付的態度很不爽。
他單手輕輕捏著她的臉轉過來，趁著她嘴裡塞滿食物無法抗議的檔口，歪著腦袋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忽而開口：「郁，你的審美……是不是有點問題？」
小林郁：「……」
小林郁：「唔唔唔？？」
怎麼突然就攻擊她的審美能力了？
正在這時，夏油傑幫忙揮開了五條悟的手。
她奮力掙脫開五條悟的鉗制，咽下嘴裡的意面，震驚反駁：「我的審美哪裡有問題了？」
簡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五條悟捂著自己被拍到的手背，瞥了夏油傑一眼，問：「你覺得我長得怎麼樣？」
小林郁沉默。
雖然性格十足的欠扁……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五條悟長得是世間少有的好看。
而且，在初次見面時她也說過了——
「……很好看。」她說。
五條悟得意：「是吧？個子高長得帥實力強，世界上沒有比老子更完美的帥哥了吧？」
他特地湊近了她，墨鏡後露出的那雙蒼藍眼眸亮晶晶的，小林郁仿佛能瞧見他身後高高翹起的貓尾巴。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是眯眯眼，我眼睛很大。」五條悟著重強調。
夏油傑笑容逐漸變得危險。
他淡淡出聲，語氣威脅：「悟。」
「干嘛，又寂寞了嗎？我現在沒空，傑你自己看著辦啦。」五條悟毫不在意地隨便打發了一句，抬起眼梢看著小林郁，作出總結陳詞。
「——所以，你是怎麼做到在看完我這張臉後還有興趣去找那些歪瓜裂棗小黃臉牛郎的？」
小林郁：「……」
小林郁：「？？」
這是……在向她炫耀自己長得好看嗎？
她當然也承認這點啦，畢竟悟是貨真價實的顏值高嘛。而且，對於五條悟的自戀她多少也有些習慣了，但是……
「牛郎？」小林郁迷茫地眨了眨眼，滿腦子都是問號，「什麼牛郎？我為什麼要去找牛郎？那不都是騙錢的嘛。」
她曾經在網上看到過好幾篇關於牛郎的科普貼，對其印像並不是很好。
說到底，有這錢她還不如給自己花，多香。
兩個DK同時一愣。
接著，紛紛將目光投向始終作壁上觀的冥冥。
冥冥不慌不忙地聳了聳肩，笑道：「我只是說旁邊有牛郎店，可沒說她們要去啊？」
夏油傑：「……」
五條悟：「……」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一般在晚上9點/12點，如果沒看到掉落的話那應該就是咕咕了（撓頭.jpg
白天如果出現更新提示那是俺在修文，可以不用管，啵啵。
第29章
飯吃得差不多時, 硝子與歌姬她們准備續第二攤。
明明已經喝得不算少了，這幾個人卻瞧著還能繼續再干好幾杯的模樣。
小林郁實在撐不住，准備拎起手機提前離場。
但她不太想再靠自己的雙腿爬上那堪稱天梯一般的高專台階。
［武將的心得］日課今天還沒完成, 她還得留一點體力做日課。
如果有什麼代步工具就好了……
她撥弄吸管的手一頓，下意識看向了一旁正垂頭翻閱菜單的夏油傑。
她記得, 夏油傑有一只會飛的、醜萌醜萌的虹龍。
而且, 她還騎過一次。
……這不就是現成的代步工具嘛！
小林郁眼睛微亮。
「傑。」她輕輕戳了戳夏油傑肩膀，引來對方疑惑的視線, 「你的虹龍能借我一下嘛？」
夏油傑表情茫然：「你要借虹龍？」
小林郁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了一遍自己的目的, 夏油傑想了想, 干脆合上菜單將其放置一邊，說：「我直接送你回去吧。」
還沒等她說什麼，坐在她另一側的五條悟一聽, 也不管玻璃杯裡還在噗嗤噗嗤跳動的氣泡，急忙把自己面前剛下單的同款氣泡青提一飲而盡，自告奮勇：
「我也會飛！我來送你回去！」
小林郁怔了一下, 懷疑：「悟，你也有坐騎？」
她怎麼從來沒見過？
五條悟糾正：「不是坐騎, 是無下限術式的一種衍生應用……我說過吧？老子超厲害的！」
五條悟驕傲地揚起下巴, 長腿往地面一跨，便從座位起身站了起來。
接著, 他長臂一伸，就十分自然且嫻熟地扣住了小林郁的手腕。
……自然得小林郁都有一瞬沒反應過來。
她本能地低頭看了看扣著自己腕骨的那只寬大手掌, 與此同時，五條悟欠欠的嗓音在頭頂響了起來：
「歌姬, 人我就先帶走了。」
庵歌姬抱著酒杯擺擺手。
就在五條悟即將把她拉走的一剎那。
另一只修長帶著力量感的大掌也扣上了小林郁的肩膀。
「悟。」夏油傑笑眯眯的, 「既然要送的話, 連我也一起送吧。」
五條悟：「？」
五條悟：「你不是有自己的虹龍嗎？」
夏油傑不為所動，仍然笑得溫和：「悟，我們不是摯友嗎？送一送摯友不也正是我們真摯友誼的體現嗎？」
五條悟：「……」
五條悟一言難盡地盯著夏油傑看了一會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捂嘴作出欲嘔的表情。
「……傑，你是吃壞腦子了嗎？說實話，你這副樣子真的很詭異。」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
夾在中間的小林郁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總覺得，像是有一大把蚊子在她耳邊嗡嗡直飛。
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問傑借虹龍了。
她看了看這兩個在極限拉扯、似乎努力想要證明彼此之間友情羈絆的DK，頭疼地晃了晃腦袋。
「要不然……你們一起飛吧？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大不了，累就累點嘛，晚上躺床的時候多捶捶腿。
小林郁滿臉認真地點點頭，自覺自己為兩個DK間的友情提出了十分具有建設性的意見。
誰料，夏油傑與五條悟忽然同時低頭看她，表情俱都一言難盡。
小林郁：「……」
小林郁：「？？」
奇怪，為什麼要用這種目光看她？
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目送吵吵鬧鬧的三人離開餐廳，庵歌姬砸吧砸吧嘴，又要了一杯酒。
剛遞至唇邊，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倏然一變。
酒杯被重重放下，庵歌姬懊惱掩面，咬牙切齒：「可惡！忘記讓五條悟買自己的單了！」
「五——條——悟——！」
-
山腳。
五條悟一手拉一個，慢慢離開地面飄浮起來。
飄浮在空中的感覺很新奇，失去完整落腳點也叫人有些不安。
跟騎著虹龍時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最開始，小林郁仍有點惶恐。原本是五條悟拽著她的手腕，在離開地面的一剎那，她不由反手握緊了五條悟的掌心。
也許是為了照顧她跟夏油傑，五條悟升空的速度很慢，也很穩。
隔著一堵結實的人牆，夏油傑的嗓音含混得像是要融化進風裡：「郁，還好嗎？」
「嗯，我沒事。」她答。
小林郁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腳下。
塗著朱紅油漆的鳥居愈來愈遠，樹影憧憧，被夜色蓋上一層厚重而深沉的帷幕；遠處山脈連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像一條沉默匍匐在海底的巨鯨。
但在最中心的高專裡，燈火煌煌，明亮璀璨，猶如一捧掉進無邊海洋的明珠。
……她從來沒想過，原來從最上方往下看的話，這座山竟然會是這樣的漂亮。
「悟，你平時看見的都是這樣的景像嗎？」她不由抬起另一只手，高高地伸向天空。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啦，傑應該也常常看——」
五條悟剩下的話驟然被吞沒進了徜徉而過的晚風中。
山間夜風安靜微涼，拂面吹過少女鏽紅長發。散亂的碎發下，是一雙睜得圓溜溜的、被興奮浸染得亮晶晶的杏眼。
清透柔軟，翠綠眼眸顯得瑩潤而朝氣。
她抬頭向天空伸著手。那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天幕此刻卻像低下了頭顱那般垂得低低的；布滿夜空的銀白群星似乎就落在她的掌心、她的指尖，不甘示弱地閃爍著耀眼光芒。
……星星，很漂亮。
但是，她整個人看上去卻比環繞在身邊的星辰要更加炫目漂亮。
五條悟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麼猛地揉了一下，然後，他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跳得愈來愈快，也愈來愈重。
「悟？」夏油傑聽至一半，見沒了下文，也跟著探頭。
緊接著，他神情一愣。
晚風冰涼，夏油傑卻覺得耳根滾燙。
-
這一陣子過得很忙。
度過新手保護期後，小林郁就不得不跟其他高專的學生一樣，同時兼顧學業與任務，每天還要抽空完成［武將的心得］日課。
主線任務現在還是沒有被激活的跡像，她不清楚主線劇情會有多難，但以她第一次匹配的新手副本來看，這個游戲的難度恐怕不會很低。
未雨綢繆，她現在陷入了RPG游戲中必定會經歷的一種循環——刷怪升級賺錢。
只不過，她殺的是咒靈，拿到的是經驗值以及商城點數。
五條悟與夏油傑的好感度自從上次之後就沒有了進展，她這陣子忙，而且，就連交流頻道的神明們似乎也深陷於工作地獄，上線時間直線下降。
她抱著作業本走向辦公室，身旁是閑得無聊非要送她一程的五條悟。
正在這時，一行系統提示突然跳了出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進入了游戲房。】
【［戀愛達人丘比特］翅膀耷拉下來，有氣無力地趴到了座椅上。】
【［戀愛達人丘比特］向你抱怨起了自己這份全年無休沒有年假也沒有獎金的工作。】
是久違上線的丘比特。
丘比特的工作，是射箭讓人墜入愛河吧？
這樣的話……
確實是全年無休呢。
小林郁感同身受地安慰了丘比特幾句，正打算擰開教室辦公室的門進入時，忽而聽見了裡面隱隱約約傳來的一句話：
「你真的要……夜蛾……嗎？」
嗯？
夜蛾老師怎麼了？
她正疑惑，一道細弱的女聲緊跟著怯怯響起：
「嗯。雖然他看上去很凶，但實際好像脾氣挺好的。不管成不成功，總之……我想試試。」
「那你已經約好他了嗎？」
「因為覺得還是當面講比較好，所以約在了校舍的花圃那，時間是……」
小林郁收回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捂住了自己的嘴。
五條悟似乎比她還要興奮。
他豎起食指貼在唇邊，急匆匆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干脆壓下她的腦袋，帶著她做賊似的貼著牆角前行，最終停在了玻璃窗底下。
接著，兩個人小心翼翼、無聲無息地探出了半個頭。
說話的是二年級的輔助擔當教師，是一位長相端莊秀麗的女性，方才說要約夜蛾的人就是她。
五條悟嘖了一聲，驚詫挑眉：「沒想到夜蛾居然也會有受歡迎的一天。」
是、是這樣嗎？
夜蛾老師的春天要到了？
小林郁又仔細看了看女性教師苦惱的臉蛋。
【［戀愛達人丘比特］忽然打起了精神，貼近屏幕興奮搓手。】
丘比特好像也這樣覺得。
小林郁不確定地想著。
突然，五條悟提出了一個十分具有誘惑力的提案——
大家一起悄悄躲起來圍觀夜蛾老師春天的到來。
可能是這個提案實在太具有蠱惑力，她內心也十分想知道夜蛾的最終答復，以至於小林郁沒能及時制止，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鬼迷心竅地……
與其他三位同期一起埋伏在了草叢裡。
幾個人窸窸窣窣擠作一團，躲在草叢一角。
夜蛾他們還沒來。
六月的天，有些許炎熱，草叢裡蚊蟲在嗡嗡振著翅膀打轉。小林郁蹲在地面，揮開一只飛到自己眼皮底下的小飛蟲，抬起眼皮看向身旁的五條悟。
還是一如既往地戴著墨鏡。
雖然之前就一直很在意……
老實說，這個墨鏡，真的很像盲人墨鏡。
「悟。」小林郁側首問，「你為什麼要一直戴著盲……這副圓墨鏡呀？」
五條悟「嗯？」了一聲，直接伸手摘下了墨鏡。
熟悉的清湛眼瞳緊跟著露了出來。
「是因為六眼啦。」
五條悟指尖捏著自己的墨鏡，一邊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六眼可以很清楚地看穿咒力軌跡，也可以直接分辨出對方的術式，即便被阻擋視線也不會妨礙到視覺。」
「這個墨鏡就是相當於降噪器一類的玩意兒，多少可以幫忙過濾一些信息。」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那天在天台，他一眼就咬定了自己體內沒有術式。
小林郁想著，好奇地看向五條悟手裡的墨鏡。大約是見她求知欲旺盛，五條悟干脆把墨鏡塞到了她掌心。
墨鏡鏡腿還殘留著一點溫熱。
小林郁乖乖把墨鏡戴上。
……
……
……好黑！
這不是完全看不見東西嘛！
原本以為只是外表像盲人墨鏡，沒想到是真.盲人墨鏡。
視野一片黑暗，小林郁不習慣地眨了眨眼，抬手，正准備將墨鏡摘下，忽而一陣風掠過鼻尖。
左側，一股干燥清爽的草本香氣悄無聲息地靠了過來。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夏油傑沉穩磁性的嗓音：「夜蛾老師來了。」
右邊，淺淡微甜的無花果香氣也忽然重了幾分。
五條悟壓低聲音，語氣帶著躍躍欲試的興奮：「二年級的老師也來了！」
硝子提醒：「聲音都輕點，別被發現了。」
已經開始了嗎？
小林郁急匆匆摘下墨鏡，卻發現視野的大半都被兩個大只DK擋住。
她：「……」
不是，這兩人是從一出生就天天喝牛奶長大的嗎？
她有些無奈地輕輕推了推兩人：「悟，傑，你們太大只了，我看不清。」
兩個男生扭頭看她一眼，聽話地往旁邊挪了一點位置。
小林郁正欲補位，卻因為離得實在太近，腳跟不知道絆到了誰的腿。她一個趔趄，差點就要跌倒在地。
夏油傑與五條悟同時伸手去扶，成功將少女的身形堪堪穩住。
只是她手裡的墨鏡就沒這麼幸運了。
墨鏡像是突然生出了自我意志一般，脫離了她的掌控，徑直撲向了夜蛾的腳邊。
啪嗒。
墨鏡落地的清脆聲響。
夜蛾低頭，看著腳邊熟悉的黑色物件，本就嚴肅的臉色愈發嚴肅。
他順著墨鏡飛來的軌跡，緩緩看向了草叢。
恰好與維持著奇怪姿勢、僵直著身體的紅發少女對上眼。
夜蛾正道：「……」
小林郁：「……」
巧了嗎這不是。
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一點一點機械抬手，扯出一個無比心虛的笑容：「嗨，老師。真巧，你也來除草呀？」
-
辦公室內。
四個一年級生一字排開，十分整齊地以乖巧鴨子坐的姿勢跪坐在地面。
對面則是坐在椅子上的兩位老師。
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理清楚。二年級的輔助擔當教師並不是為了向夜蛾告白才約他出來，而是因為自己的妹妹即將要過生日，正巧，她的妹妹最喜歡動物玩偶。
而她知道夜蛾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手工活兒，因此想拜托夜蛾做一個普通版的手工玩偶出來。
她怕夜蛾不肯收錢，又覺得到時候在辦公室中為了錢的事推拉會挺尷尬，就想著干脆在花圃裡一並當面說完。
結果，正好撞上了埋伏在草叢裡的小林郁他們。
夜蛾面色沉沉，嗓音冷肅：「老實交代吧，這個點子是誰想出來的？」
除去五條悟之外，三個人，三雙手，其中兩雙毫不猶豫地紛紛指向了失去心愛墨鏡的五條悟。
剩下一雙，是尚且留有一點良心、還在猶豫的小林郁。
五條悟瞪大眼：「什麼？傑、硝子，明明你們自己也很來勁吧！」
夏油傑與硝子背對著五條悟別過了臉。
夜蛾掃視一圈四人，痛心疾首地搖頭：「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小林郁雙手疊放在膝蓋上，垂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左耳進右耳出。
這句話她現實中聽得多了，完全破不了她的防。
但是五條悟似乎不一樣。
白發少年頓時高高地舉起了手，不服氣地昂起脖子，大聲反駁：「老師，這怎麼可能呢？我跟傑是最強的！」
夏油傑眼皮頓時狠狠一抽：「……」
他扭頭看了眼五條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夜蛾同樣盯著滿臉勝負欲的五條悟，沉默。
半晌。
夜蛾深深吸了一口氣，怒吼：
「你們，統統給我寫檢查去！」
-
夜蛾最終還是把墨鏡還給了五條悟。
四個人，每人三千字檢討。因為五條悟是始作俑者，小林郁在當時鬼迷心竅也算從犯，所以兩個人還得再加三千字的檢討。
教室內，一時只有筆尖摩挲過紙面的沙沙聲。
交流頻道中，丘比特因為之前自己看走眼而捶胸頓足；而教室裡，小林郁正憂愁地奮筆疾書寫檢討。
寫完這份檢討，她得再認認真真地跟兩位老師道歉。
她覺得，最近自己似乎有些被五條悟帶飄了。
這可不行。
她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回成熟又靠譜的成年人。
小林郁一邊想著，一邊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顆橙子味兒的糖，剝開丟進嘴巴裡。
而唯一跟她有著相同字數要求的五條悟，則滿臉不爽地瞪著A4紙，一條長腿更是橫跨而出，大搖大擺地占據了過道。
面前仍是一張白紙。
一字未動。
夏油傑與硝子已經寫完了自己的三千字檢討，此刻正在辦公室接受著夜蛾正道的諄諄教誨。
五條悟眼睛轉了轉，看向埋頭苦寫的小林郁。
「郁，檢討借我……」
「不行。」
小林郁果斷拒絕，她甚至不用等五條悟說完，就知道他心裡打的主意。
反正，不外乎就是要抄她的檢討吧？
兩份相似的檢討交上去，只會讓她跟五條悟被夜蛾抓住再次進行一頓輸出。
五條悟被堵得一噎。
他不甘心地哼唧兩聲，熟練地從制服褲兜裡掏出一根草莓味兒棒棒糖，撕開包裝，正准備塞進嘴巴裡的時候，忽然頓住。
像是突然之間想起了什麼，他直勾勾地盯著這根粉色棒棒糖看了一會兒，又重新塞回了糖紙裡，隨手放進桌肚。
五條悟開口：「郁。」
小林郁頭也不抬：「不可以。」
五條悟要說的卻不是這件事。
「為什麼你之前給傑那麼多糖果？」
糖果？
小林郁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
是指她給傑的那些注入了神力的糖果吧？
「因為咒靈球很難吃，所以是給傑拿來緩解味道的。」
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小林郁老老實實答道。
五條悟看著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
他輕輕咳嗽一聲，別扭道：「其實，老子的無下限術式對大腦的消耗也很大。
好突然。
小林郁有些困惑，但還是順著往下接話：「嗯，我知道，你之前說過。」
五條悟繼續說：「比如現在，我就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缺氧，急需糖分補充。」
小林郁看著他桌肚露出的那一小點粉色糖紙，又望望表情故作深沉、始終沒有伸手拿糖的五條悟，更加困惑。
「你手上不是正好有糖嗎？」她歪了歪頭，抬手指向五條悟的桌肚。
五條悟：「……」
糟糕，剛才沒藏好。
他把棒棒糖用力往桌肚裡一塞，輕描淡寫：「過期了。」
小林郁：「……」
明白了，總結下來就是——
想要坑她的糖。
她有些無奈地從口袋裡分出一顆糖，遞給五條悟。
五條悟卻仍不滿意，鬧騰：「太少了。」
小林郁不得不從本就剩余不多的糖果中又數出一顆。
五條悟還是皺著好看的眉毛。
小林郁苦惱地問：「悟，你想要多少？」
五條悟想了想：「跟傑一樣多……不對，是比傑還要多。」
他手裡捏著屬於她的糖果，一點也沒有克制的自覺，反而愈發得寸進尺，越說越興奮，「最好還是用一個紅色心形大盒子裝的那種，外面要用卡片寫上大大的[給悟]，然後——」
小林郁震驚。
這已經不是給糖了。
分明是過年送大禮吧？
她遲疑地打斷了滔滔不絕的五條悟。
「悟。」她憂愁地看著他，指著自己已經所剩無幾的口袋，「我已經快一滴也沒有了。」
五條悟：「……」
五條悟欲言又止，面色幾番變化，最後終於語塞地別過臉，再次安靜下來。
好像又生氣了。
小林郁看著他氣呼呼的背影，嘆口氣，放下筆，探手戳了戳少年的背脊。
「好啦，我給你買。」她軟下聲音。
仔細想想，既然攻略對像要求送他這個，說不定正是一個能漲好感度的契機。
五條悟動了動耳朵，慢慢轉過身體，正面朝向了她。
藏在蓬松發絲下的耳朵微紅，五條悟表情高冷地輕輕哼了一聲，墨鏡後的眼瞳微微發亮。
他不自在地再三確認：「約好了喔？誰反悔誰是小狗。」
小林郁點頭。
她才不會做小狗呢。
沒過兩天，五條悟就收到了糖果大禮包。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包裝。
小林郁也因此賺到了五條悟的3點好感值。
當晚，夏油傑就看到了特地捧著那個心形大盒子來到自己宿舍、不停在他身邊來回晃蕩的五條悟。
五條悟狀似不經意的拿手指夾著那張手寫卡片，得意洋洋地在夏油傑眼皮底下掃來又掃去，被反復拍開後又堅持不懈地再次湊上來。
夏油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黑得不行，大拇指按住抽疼的太陽穴。
此時此刻，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
——宰貓要判幾年？急，在線等。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在磨刀了在磨刀了。
下一章把小愛撈出來露個面，來都來了怎麼能不見見我們的完美偶像星野愛呢（搖尾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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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六月中旬時, 夜蛾在教室內宣布了一件事。
他環視一圈底下坐著的四個人，沉著嗓音開口：「今年與京都姐妹校的交流會定在了七月，也就是下個月, 這次地點在京都。」
聽到這個消息，五條悟無趣地撇了撇嘴, 夏油傑與硝子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倒是小林郁，她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個陌生的詞彙, 因此露出了明顯的茫然之色。
硝子細心注意到了她困惑的面色, 體貼解釋：「簡單來說, 就是與京都高專的一場切磋武道會。」
這麼硬核？
是七O珠那種嗎？
小林郁眨眨眼，回過味兒來。
與此同時，沉寂多時的任務面板忽然自動浮現在了眼前。
【叮！主線劇情任務預警已更新, 您即將進入主線任務：京都姐妹校交流會。】
【系統提示：具體任務要求將在觸發主線任務後進行公示。】
原本灰暗一片的主線劇情任務欄，此刻像是忽然被激活了一般，蕩起一圈圈波紋似的柔亮水澤。
它終於活過來了！
再沒反應的話, 她都要向神明舉報bug了。
小林郁忍不住有些小興奮。
正當她仔細端詳著滿血復活的任務面板時，夜蛾冷不丁地叫到了她的名字。
「小林。」
小林郁一個激靈, 回過神, 疑惑抬頭。
「有個祓除三級咒靈的任務要交給你，地點在埼玉縣。」夜蛾說, 「咒靈實力接近二級，之前帶你的加藤這次還在出任務, 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吃力，所以, 陪同人換成……」
夜蛾說著, 抬手, 指向台下。
五條悟挺起胸膛，滿懷自信地高高舉起了手。
夜蛾瞥他一眼，手指毫不猶豫地掠過了五條悟，在夏油傑面前停下。
「傑，你陪她去吧。」
夏油傑笑眯眯地應下。
五條悟：「？」
五條悟震驚控訴：「老師，怎麼看都是我更適合帶人吧？！」
夜蛾沉默兩秒。
看來最大的問題兒童兼拆遷隊隊長，心裡對自己的認知真的很沒有AC數。
最終，夜蛾什麼也沒說，只是換上一副十分不信任的神色，對著五條悟沉痛搖頭。
-
甩掉一直不滿地哼哼唧唧、似乎恨不得一路尾隨他們至埼玉縣的五條悟，兩人成功踏上了新干線的站台。
經過這段時間的刷級，小林郁的經驗條只差一小半就能到達等級C。
對上普通三級咒靈時她已經可以輕易祓除，但面對實力接近二級的咒靈難免有些費勁。
不過，因為有神力的雙倍傷害效果在，她努力努力還是能單刷成功的。
身為任務目標的這只三級咒靈沒什麼特別之處，更沒有術式，在夏油傑的幫助之下，小林郁輕輕松松就把它滅了個干淨。
時間已臨近傍晚。
天邊燒起紅綢作的晚霞，夕陽還未完全沉進地平線，將路邊燈柱的影子拉得瘦長。
小林郁與夏油傑正商討著晚飯該吃什麼。
忽然，來自夜蛾的一通電話響了起來。
「傑、郁，你們還在埼玉縣吧？」夜蛾確認。
小林郁與夏油傑對視一眼，點頭道：「是的。」
「突發情況，在埼玉縣西區出現了一只三級咒靈，困住了幾名人質。地點我馬上發信息給你們，輔助監督已經到達現場，具體內容會由他來向你們解釋。」
掛完電話，很快就收到了信息。
離他們現在在的地方並不遠。
夏油傑招出虹龍，兩人火速趕往了現場。
只是，還沒靠近外圍，他們就不得不找個僻靜的角落地。
被特殊合作機構攔住的人不在少數，而且有些明顯是明星的粉絲，手裡拿著印著可愛少女面容的團扇，頭上則綁著畫著愛心的應援帶。
那個少女的面容小林郁也很熟悉，前不久才從歌姬學姐那拿到她的簽名照。
小林郁收回視線，與夏油傑一起尋了一個人少的缺口，進入阻攔線內。
輔助監督已經在那等著了。
見到兩人的身影，輔助監督匆匆迎了上來，言簡意賅道：「裡面有幾名被困人質，都是B小町的偶像。根據現場調查以及情報搜集，可以推斷出咒靈是在握手會結束後，於休息室內出現的。」
「因為一直沒有移動過地方，所以建築物內的其他人疏散得還算順利，只是休息室始終被咒靈把持著，無法突入。」
「萬幸的是，從我去現場的幾次往返來看，裡面的人質似乎都還平安無事。」
B小町。
小林郁微微斂眸，看向了沉默佇立在晚霞之中的建築。
-
休息室內。
星野愛正死死攥著雙手，面色蒼白、表情壓抑地坐在椅子上。
身旁，是隊友窸窸窣窣的小聲哭喊。
「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遇到這種靈異事件……」
飽含絕望的聲音。
「手機信號完全被屏蔽了，門窗也死活打不開，燈管還一閃一閃的，衣架也莫名奇妙地斷成了兩截……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恐懼而瀕臨崩潰的聲音。
——她們看不見。
星野愛死死盯著那只盤踞在牆角，與她直勾勾面對面的怪物。
尖銳而壯實的節肢、粗糙而硬實的剛毛，以及那雙深紅血腥，像是遍布著無數密密麻麻細小眼珠的復眼。
本應是組成某種蟲類的身體配件，可偏偏，它的頭顱卻酷似人類。
一張面皮垮塌、沒有血肉支撐的人類面孔。
「愛……愛，我愛你……」
「愛……愛，請愛我吧。」
那只醜陋的怪物張開了森森利齒，聲音有如十幾個人合在一起，低低囈語著。
星野愛沉默地注視著怪物。
單親家庭，又是從小被母親拋棄，生長在孤兒院。
不管是被人所愛。
還是去愛上別人。
她其實都不怎麼明白。
但是，如果光靠一句「我愛你」的謊言就能使怪物滿意、讓大家一起得救的話，那麼無論是十遍、還是一百遍，她都有能笑著說出來的自信。
反正，早就已經在舞台上說過成百上千遍了。
可是，完全不起作用。
她剛剛嘗試的時候，怪物卻像被激怒一般，一邊嘶吼喊著「騙子」，一邊將節肢抽向牆面，擊斷了鋼制的掛衣架。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說謊成性、期望以謊言堆積起真實，這是她的本性。
一直以來，都掩藏得很好。
在今天。
卻被一個怪物看穿了。
就在這時。
隊友嗚咽著猛地站起了身。
「我受不了了！」隊友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臉上滿是濕漉漉的淚痕，「我一定要從這兒出去！我要再打開一次門試試！」
與此同時，怪物的囈語漸漸停住，一雙猩紅復眼轉向了站起身的女孩。
——從剛剛開始，室內就一直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她們不動，怪物似乎也沒有想要行動的意願。
當然，這種平衡是十分脆弱且沒有一點保障的，也許在哪一個瞬間，怪物就會突然暴起傷人。
星野愛十分明白這一點。
但是……
「冷靜一點。你還記得嗎？剛才有人在門外跟我們說過，馬上就會有專業人員來處理，只要安靜保持住現在的狀態，大家都會得救的。」
「馬上？馬上是多久？是十分鐘，還是一個小時，抑或是一天？最重要的是，我們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原因都完全不清楚！」
要什麼樣的人才能處理掉這樣的怪物？
星野愛其實也隱隱有些懷疑。
然而，她們別無他法。這個非人的怪物怎麼看都不是光靠她們能解決的，而且，這個怪物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她只能選擇相信，去抓住微弱的希望。
「拜托了，聽我說——」
「我不想再聽你說了！」
女孩打斷她的話，神經質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表情似哭似笑：
「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聽你說！團隊的中心是你，被媒體采訪的也是你。你能這麼冷靜，是因為你是天才，你是愛！」
「可我不是，我沒有你那樣的才能，我只是個普通人。所以，我現在要按普通人的意願，努力逃出這間房間！」
怪物舉起了螯肢。
泛著森森寒光、猶如一把鋒銳鉤子的指甲對准了女孩。
星野愛瞳孔一縮。
下一秒。
星野愛毫不猶豫地從椅子上起身，撲到隊友那扣住她的手腕，想要拉著對方躲開怪物的攻擊。
但是怪物的速度比她們還要快。
眼看螯肢即將無情刺下，一道白光以迅猛之勢扎破玻璃窗、穿透螯肢，將其狠厲地釘在了地上。
輕輕搖蕩的乳白光暈中，可以看出樸素箭支的模樣。
「呀啊——！」
被星野愛攬在懷裡的女孩捂住了自己的嘴，雙眼驚恐地盯著自己腳邊的箭支。
緊接著，房間內忽然出現了另一個像蠕動的蚯蚓一般的怪物，生生將那個有著酷似蟲類身體的怪物吞了下去。
星野愛抬起眼。
從掛著七零八落玻璃的窗戶那，忽而翻進了一對少年少女。
看樣貌，似乎與她差不多年齡。
有著俊秀面容的黑發少年掃了一眼現場，目光落在那只蚯蚓怪物身上。
「別光顧著自己吞下去啊。」少年秀致眉眼漸漸浮現幾絲無奈。
這是……在對那個蚯蚓怪物說話嗎？
他能指揮那個怪物？
星野愛失神一瞬，警惕地收緊了攬著隊友的手，作出防備姿態。
眼前忽然掠過一抹濃郁的繡紅。
一同翻窗進來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輕巧地躍到了星野愛面前。
速度很快，腳步也很輕，她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是愛小姐吧？」
清甜嗓音響起，少女歪頭端詳著她，問，「你和隊友都沒受傷吧？」
星野愛遲疑著點頭。
「太好了，還是趕上了。」
少女先是松了一口氣，接著，仿佛十分苦惱似的，微微蹙起秀氣的眉毛。
「那個，看你剛剛的視線位置……姑且是以防萬一。」少女觀察著她的面色，猶豫道，「請問，你是不是能看見『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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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事情的善後處理交給了輔助監督。
B小町的幾個女生已經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安全舒適的房間, 而因為愛是唯一認知到咒靈存在的人，她被單獨安排到了一個新休息室。
輔助監督正在裡面同愛談話。
出乎意料的是，愛出來的很快。
僅僅過去了短短一刻鐘, 這位完美偶像似乎就已經充分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
從休息室內出來、見到小林郁兩人的時候，她甚至還有露出一個可愛營業笑容的余裕。
「哎呀, 這可真是嚇了一大跳呢, 詛咒什麼的……」
「原來在生死存亡之際，有些人是可以看見詛咒的呀。」
身上那身參加握手會的輕飄飄可愛蓬蓬裙還未換下, 發飾仍然是穿插著蕾絲的白色兔子頭。紫發少女平靜得看上去似乎不是才經歷過一場生死攸關的大危機, 而只是跟往常一樣從握手會上下班。
小林郁愣了一下, 踮起腳湊近夏油傑，悄聲道：「這是可以跟她說的嗎？」
她記得，咒術界不是有很嚴格的保密條例嗎？
夏油傑也掩住嘴輕聲回她：「應該是定下了不可以外泄的『束縛』吧？作為交換的代價, 輔助監督向她簡單說明了這件事。」
「畢竟，她看到了咒靈。已經不是能靠靈異事件、磁場電波之類的借口遮掩過去的情況了。」
星野愛一直安靜地等待兩個人交流完，才狀似無意地開口：「不過, 那些詛咒，是從負面情緒中誕生的, 對吧？」
她看向了敞開的休息室大門。
此刻三人所在的走廊, 恰巧正對著先前那間遇襲的休息室。
目光在斷裂的鋼制衣架上反復描摹幾遍，星野愛開了口。
「但是, 我聽見那個詛咒，一直在說『我愛你』『請來愛我吧』之類的話喔？」
夏油傑也跟著看了過去。
休息室內還殘留著些許咒靈的氣息。
他沉吟片刻, 答道：「也有這麼一種說法。」
「愛是最深刻的詛咒。」
結合這只咒靈出現的時間與地點，再加上那些嘶啞絮語, 其實不難推測出, 這只咒靈正是由粉絲對於愛那份扭曲的愛欲所孕育。
他沒有直接點出, 但愛似乎也猜到了這點。
「嗯……這樣的話，稍微有點扎心吶。」
「我被愛意所詛咒了什麼的……」
星野愛曾無數次對粉絲說過『我愛你們』。
可她也清楚，實際上，自己並沒有所謂愛人的能力。
以謊言堆積出的愛是虛假的。
但真實的愛卻又是一種詛咒。
雖然名叫『愛』，可她卻無法理解愛。
星野愛微微垂下眼尾，唇角抿出一點虛無的笑。
「但是，我覺得並不全部都是詛咒。」
清甜的少女音色再次響了起來。
星野愛微微一怔，抬起了頭。
眼前的紅發少女正擔憂又小心地看著她，翠眸清潤。
「我之前也看過愛小姐的一些舞台以及練習室視頻。」
「無論在哪個鏡頭裡，總是一副元氣、活潑的姿態，能叫視聽者也受到感染、打起精神。」
「所以，粉絲才會為你熱情的應援，甚至不遠千裡也要來參加愛小姐的握手會。」
小林郁語速很慢，仿佛在字字仔細斟酌一般，聲音輕柔緩和。
「而愛小姐對待舞台也一直很認真，花絮、練習室、節目空隙的路透中，總能看見你努力練習的身影。」
「——這不也正是愛小姐回應粉絲、愛著粉絲的證明嗎？」
星野愛緩緩眨了眨漂亮的雙眸。
不會愛人。
也不會被人所愛。
換句話說，也就是——
想要愛人。
想要被人所愛。
所以，才會像大聲呼喊一般，一直一直、傾盡全力地訴說著『我愛你們』的謊言。
然後，期待著這份由謊言堆砌而成的虛假，有朝一日，會變成從心底傳達而出的真實。［1］
「在你看來，我是愛著粉絲的嗎？」星野愛問。
小林郁認真點頭。
面容精致秀麗的紫發少女，忽而彎著眼睛，輕輕笑了。
既然被人如此肯定了的話。
那就說明，她有在好好朝真實前進吧？
「既然這樣的話，就不得不更加努力了呀。」
星野愛將垂落的一縷鬢發攏到耳後，然後笑著拿出手機，在兩人面前晃了晃。
「雖然私聯是禁止事項……不過因為是救命恩人，所以算是特例吧？」
如紅寶石一般熠熠生輝、又像藏著耀眼啟明星似的瑰麗紫眸狡黠地眨了眨。
「以後想來看演唱會的話，就聯系我吧，免費的前排VIP座位我還是給得起的喔。」
「當然，如果想要別的報酬也可以——」
小林郁：「！」
她急忙擺手：「不、不需要錢啦，愛小姐跟B小町的各位平安無事就好。」
星野愛歪了歪頭。
紫色長發散落在肩膀，她忽然往前兩步，彎下腰湊近了小林郁。
蓬蓬裙的衣擺在半空輕輕晃悠。
星野愛無疑有一張稱得上是極致可愛、沒有任何死角的臉蛋，哪怕只是靜靜站在那兒，都足以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上一次覺得這麼好看的人，還是五條悟。
被近距離美顏暴擊的小林郁不由屏住呼吸。
下一秒。
她的肩膀突然被一只修長的大掌搭住。
夏油傑低頭掃視她們一眼，輕輕皺眉，不動聲色地將小林郁往後拉退一步。
星野愛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看夏油傑。
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攤開雙手，嗓音輕飄飄的：「哎呀，不用那麼緊張，我只是想邀請她來下次的演唱會而已。」
「眼前有個只差臨門一腳就會轉化為自己可愛粉絲的人，那當然是會想叫人做些什麼啦。」
「畢竟，我就是如此貪心的偶像嘛。」
星野愛輕盈地微笑著，接著，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吐了吐舌頭。
總有一天。
星野愛想。
謊言會變成真實。就像別人愛著她那樣，她也可以不必再用虛假的語言修飾，而是堂堂正正的、以同等的心情——
去愛別人。
-
晚上九點。
埼玉縣西區，一棟寫字樓中。
「怎麼，當個椅子委屈你了？」
尖銳高亢的聲音。
「離我遠點，你是不是十天沒洗澡了？」
諷刺刻薄的笑容。
白鷺澤猛然從噩夢中驚醒。
眼前是亮著瑩瑩白光的電腦屏幕，手邊是疊得整整齊齊的文件，左右工位已經空著，辦公室中除了她之外，其余人都已經下班。
白鷺澤怔怔地呆坐了一會兒。
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些許。
後背不知何時已經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浸濕了單薄的襯衫。
半晌，她低頭重重抹了把臉，探手關機，提起小包。
從椅子上起身的剎那，大腦卻突然一陣眩暈。
白鷺澤眼疾手快地撐住辦公桌，勉強穩住踉蹌的身體。
——不知為何，最近一陣子，她總是覺得肩膀沉重得要死，腿上也像是綁了兩個裝著水泥的大沙袋。
而且，沒有減輕的跡像，反而愈來愈明顯。
但是，哪有休息的時間呢？
今天的晚飯又沒來得及吃。
白鷺澤自嘲地笑了笑，忍住身體的哀鳴，走出了辦公大樓。
華燈初上，晚風微涼。
臨街的店鋪已經紛紛亮起了溫暖柔和的燈光。
白鷺澤在街道上慢慢走著。
眼皮底下卻突然被遞過一張傳單。
純黑底色，刻畫著扭曲的符文，充滿了不詳的味道。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叫人深深皺起眉頭。
白鷺澤不由後退一步，看向遞來傳單的人。
寬松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張臉，只能瞧見蒼白而尖細的下巴。
「小姐。」嘶啞而難聽的嗓音，「你有沒有，非常怨恨的人？」
怨恨的人？
白鷺澤本能地想到了那幾張深深印刻在腦海中的臉。
毫無一點愧疚、在她初中時霸凌自己的那些人。
像養了條狗一樣把她呼來喚去、將她的尊嚴徹底踐踏在腳底的人。
直至今天，她還時不時地被噩夢所纏繞。
那簡直是……
恨之入骨。
白鷺澤咬緊了牙關。
兜帽男看著她，輕輕笑了。
「既然這樣，小姐，不妨看看這張傳單。」
「只要向我們的神虔誠祈願，它就會將最殘酷的懲罰降臨於你所怨恨之人。」
這是騙局。
浸淫社會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這只是個瞄准她的錢而胡編亂造出來的騙局。
可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那張寫滿不詳味道的傳單。
猩紅色的字體，寫著『神行方舟』。
白鷺澤盯著看了一會兒，默默收起了傳單。
她接著往前走去。
大腦的嗡鳴越來越刺耳，肩膀也越來越沉重。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些症狀，可今天卻似乎尤其的嚴重。
嚴重到，眼前的店鋪亮起的燈光也都變得模模糊糊，即將連成一片虛幻的影子。
以至於她不得不一手扶住路邊燈柱，一手捂住刺痛的腦袋，略顯痛苦地彎下腰。
忽而，一陣濃郁的鏽紅在視野中垂落。
她一怔，費勁抬頭。
朦朧的視野中，隱約出現了女孩娟秀的面容。
「你沒事吧？」她問。
白鷺澤想要搖頭，可肩膀實在太沉重了，連帶著脖頸都僵直無比，竟叫她連這個簡單的姿勢都做不好。
一抹白色驟然掠過眼前。
白鷺澤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女孩剛剛在半空用手指劃了一個「一」字。
筆直、凌厲，像是一道平行壓來的斬擊。
與此同時。
肩上那沉重得壓彎腰的重量、以及大腦裡吵鬧不休的刺耳嗡鳴，在這短短的一剎那間，竟然都神奇地消失了。
身體重新恢復了輕盈。
白鷺澤驚奇地瞪大了眼。
「你——」
話還未說完。
下一秒，她眼前卻突然一黑，驟然失去了意識。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遍布著璀璨群星的夜空。
她費勁地支起身體，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公園的長椅上。
而長椅旁邊，是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少年。
他正屈起長腿、姿態閑適地坐在公園台階上，低頭看著手機。
像是察覺到了動靜，少年從手機上移開視線。
「醒了？」他問。
白鷺澤愣愣點頭，有些茫然地環顧一圈四周。
奇怪，剛才那個女孩……
「郁的話，馬上就回來。」少年好像察覺到了她心中所想，看了她一眼，補充，「你似乎有點低血糖，郁去給你買奶茶了。」
「身體，不重了吧？」他收起手機。
白鷺澤點頭，又很快反應過來，疑惑：「你怎麼——」會知道。
後半句話卻沒能說出口。
因為臉頰忽然被一個溫熱的事物輕輕貼上。
白鷺澤嚇了一跳，趕緊拉開距離一看，才發現是一杯奶茶。
而手握奶茶的主人，是有著一頭鏽紅色長發的少女。
趁她愣神的期間，少女輕柔地將奶茶塞進了她的掌心，嗓音放得柔和：「拿著吧，補充點糖分。」
白鷺澤遲疑著接過，囁嚅著干燥的唇皮，低聲說：「謝謝。多少錢？我給你……」
「不用啦。」少女笑著擺擺手，走到那個丸子頭男生身旁，把手裡的另一杯奶茶遞給他，「給，少冰無糖烏龍奶。」
少年淺笑著接過，眼底輕輕泛著溫柔的波光。
啊……原來是高中生情侶。
白鷺澤看著兩人想到。
而正在這時，女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回過頭，再三朝她確認：「你真的沒事了嗎？」
「雖然先暫時讓你躺在了公園的椅子上休息，但還是去趟醫院比較好。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去——」
「不、不用了，謝謝你。」
白鷺澤打斷了女孩的話。
她垂下眼，眸底晦暗苦澀，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握緊了手裡的奶茶。
「……我已經，完全不要緊了。」
另一只手，則悄悄按向了塞著傳單的小包。
結束這個小小的插曲，回到家後，白鷺澤按著傳單上注明的網址登入了網頁。
出乎意料的，除去登錄界面那顯眼的『祈禱』一欄外，這看起來就是個BBS論壇。
而且，貼子數量不在少數。
大多是來還願，吹捧這個神有多麼多麼靈驗；也有小部分是在暢快發泄著自己的怨恨。但從這些人的語氣中，白鷺澤不難看出他們對於神的敬畏，以及深深的恐懼。
白鷺澤瀏覽著那些還願貼中殘酷血腥的手段，默默咬緊了唇。
比起神。
更像是深不見底的詛咒。
但是，對現在的她來說，可能恰恰正好。
……
……
【記錄——2005年8月】
【地點：埼玉縣西區】
【據相應情報，該地區出現咒靈，並囚禁了數名普通人。根據咒力波動，判斷為近一級的二級咒靈，派遣東京咒術高專的兩位咒術師前往應對】
……
【情報更正】
【將二級咒靈的等級評定上升為特級假想咒靈，初步推斷與『神行方舟』組織有所關聯】
……
【機密事項】
【該咒靈擁有規則性領域，並且在事後，於戰鬥現場發現了一根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手指】
【裝訂線】
【檔案封存】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原著台詞。
我們小林同學，馬上也要進高難本裡直面特級了（興奮.jpg）
*這裡不是大爺搞事，大爺還睡著，是吞了大爺遺落在外手指的特級咒靈在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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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2005年7月, 京都。
陽光盛烈，自葉片層疊的縫隙之間投下一片明媚晝色。
樹林間蟬鳴陣陣。
有些熱。
小林郁苦著臉蛋，不適地扯了扯身上墨黑色的學生制服。
而且, 因為是黑色系，所以更加吸光。
她瞄了眼對面與自己隔著一條過道站著的京都校學生, 清楚看見了對方額頭熱出的汗珠。
對面五個人。
自己這一方也是五個。
硝子因為是非戰鬥系的咒術師, 雖然也來到了京都，但卻是以參觀者的身份來的。所以, 除去包括自己在內的剩下三個一年級生以外, 另外兩個參戰的隊友是二年級的冥冥, 以及三年級的加藤學姐。
與京都校的學生彼此面面相覷地沉默著。
……好像越來越熱了。
小林郁有氣無力地並攏手指扇著風。
夏油傑注意到她懨懨的神色，想了想，從燈籠褲的褲兜裡變魔法似的掏出一支薄荷滾珠。
「用這個吧。」他說。
小林郁怔了兩秒, 驚喜接過。
「傑，你怎麼會有這個？」
她一直以為男生不會隨身帶這種小物件。
傑，簡直是出門逛街打架必備隊友。
夏油傑笑了笑：「我有點怕熱, 一到夏天就會有些沒精神，所以會備一支提神的薄荷滾珠。」
小林郁用力點著頭, 忍不住彎唇, 發自內心誇獎：「傑的口袋真的好像多啦A夢的百寶箱。」
多啦A夢.夏油傑怔了怔，看著女孩亮晶晶的杏眸, 眼底彌漫開淺淡的笑意。
真的……好像一只單純的小狗狗。
他想，順手又揉了一把女孩的腦袋。
貼在小林郁身側、一如既往擺著囂張神態的五條悟忽而高高昂起下巴, 故意打斷了他們，朝著京都校的方向嗤了一聲。
「不是我說, 在座的各位, 除了我跟傑之外都是弱雞, 還是干脆早點認輸好啦。」
「畢竟一會馬上到飯點了，老子還趕著吃飯去呢。」
語調十成十的欠揍。
小林郁拆薄荷滾珠蓋子的手一頓，感覺京都校學生看向己方的視線登時變得銳利起來。
她不由偏頭看向五條悟。
白發少年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視線，低頭，十分沒有距離感地湊近，一點也沒有自己方才把小林郁也納入了AOE攻擊範圍的自覺。
「一會去吃什麼？京都的抹茶冰激凌倒是很不錯。」
而夏油傑已經非常配合地拿出手機，開始搜索起了附近的餐廳。
「得叫上硝子才行……這家餐廳好像不錯，不過再晚一點去的話就得排隊了。」他邊刷邊點評。
五條悟不以為意：「無所謂吧？反正交流會十分鐘就能解決了。」
夏油傑愣了一下，思考幾秒，認同：「也是，畢竟沒什麼難度。」
兩個DK把她夾在中間一唱一和，小林郁覺得對面京都校釘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漸漸銳利得有如實質。
她：「……」
明明出言挑釁的不是自己，卻被對手一視同仁地寫到了記恨的小本本上。
小林郁看了左右兩個DK一眼，默默嘆了口氣。
-
五分鐘後。
小林郁看著眼前被夷為廢墟的樹林，以及印刻著一條大溝的平地，沉默。
就在前幾分鐘，她的系統面板才剛剛跳出接取主線任務的提示。
【叮！您已成功觸發主線任務：京都姐妹校交流會。】
任務介紹：雖然離高中出道的日期可能有點遠了……不過沒關系，你依然可以在交流會上閃耀出道！
任務目標：讓東京咒術高專得到本次交流會的勝利。
任務獎勵：基礎獎勵經驗值5000，商城點數5000。本次主線任務存在額外獎勵，視玩家通關時間而定。請加油為自己的學校奪得榮譽吧！
然後，就在她閱讀完任務要求沒多久。
五條悟突然手腕一轉，對著樹林掩映間的那片陰影，做出了『蒼』的手勢。
「轟——！」
龐大咒力席卷而過，衝擊波撕裂粗壯的樹干，鑿開凝實的土地，帶起一片黃土與煙塵。
沒了障礙物的遮掩，四散的煙塵中，逐漸顯出一個人的身影。
——是京都校的學生。
方才的衝擊波威力與方向掐得極其精准，緊貼著京都校學生的身側而過。那人似乎被嚇傻了，維持著手裡拿弓箭的姿勢一動不動，表情迷茫而愕然。
五條悟甩了甩手，哼笑一聲：「一個。」
頭頂的樹冠忽然響起一聲陌生的驚叫。
長得猶如鵜鶘一般、下嘴有著肥大皮膚喉囊的咒靈張開大嘴，吞下了埋伏在枝頭的另一個京都校學生。
「兩個。」夏油傑打了個響指，看向展翼而飛的鵜鶘咒靈，狀似不經意地提醒，「別真的吃了他。」
被鵜鶘咒靈吞下半個身體的男學生雙手扒拉著鵜鶘寬而長的嘴喙，原本就在瑟瑟發抖的身體突然顫得更加厲害了。
十分鐘後。
小林郁盯著顯示任務完成的面板，陷入了沉思。
雖然但是，在交流會中閃耀出道的並不是她。
而是五條悟與夏油傑。
那些參戰的京都校學生，在交流會結束後都統統繞著這兩個DK走。
【系統提示：您已完成主線任務：京都姐妹校交流會。】
【您已獲得基礎獎勵：經驗值5000點，商城點數5000點。】
【為您結算額外獎勵中……】
【您已獲得額外獎勵：經驗值1600點，商城點數1600點。】
【檢測到您已成功完成主線任務之一：京都姐妹校交流會，系統自動存檔中……已存檔。】
【您的等級提升至C級。您的體質、力量、敏捷已根據等級進行調整，同步提升至C級。】
【您的神力等級已提升至C+】
一連串的系統信息爆炸襲來。
加上之前積攢的，以及通過這段時間通過祓除咒靈得到的，小林郁現在的商城點數已經達到了9200點。
離她心心念念的[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只有一步之遙。
交流會剛結束，五條悟就吵著鬧著要去吃抹茶冰激凌。
京都高專特地為他們准備了留宿的房間，硝子沒辦法上場，就呆在女生宿舍裡等著幾個同期。
小林郁去叫她，兩個男生則在樓下等著。
五條悟忽覺口渴，余光瞄到遠遠佇立在小路另一頭的自動販賣機。
嫌麻煩、不高興自己去買的五條大少爺轉了轉眼珠，看向自己身側的夏油傑。
「傑，那裡有飲料機。我要橙汁……不，還是葡萄蘇打吧。」
語氣十分自然輕巧。
夏油傑眉心一跳：「你怎麼不自己去？」
五條悟挺直背脊，說得理直氣壯：「我嫌麻煩。」
夏油傑：「……」
拳頭又不小心硬了。
夏油傑也不想去，於是提議：「跟往常一樣，來猜拳吧，悟。」
五條悟挑眉，自信滿滿：「好啊，老子猜拳也是最強的。」
三秒後。
五條悟不高興地垮著張貓臉，以一副大佬出街閑人閃開的囂張步伐，獨自往自動販賣機的方向走去。
夏油傑頓時覺得被烈日曬著的煩躁消去了一些，心情似乎也舒暢了不少。
正在這時。
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響了起來。
「請問，是夏油傑同學嗎？」
夏油傑扭頭望去，發現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
她懷裡抱著紙與筆，覷著他的臉，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咒術小報的主編，優子。」
咒術小報。
夏油傑聽過這個名稱。
說是小報，其實只是屬於咒術師論壇的一個新聞版面。這個咒術師論壇才新建不久，受眾基本都是年輕一輩，在年輕咒術師之間很受歡迎。
「有事？」夏油傑看著優子手中的筆，大致猜出了她的目的。
果然，優子說：「兩校之間的交流會剛剛結束，夏油同學強勁的實力大家也有目共睹。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采訪一下你，可以嗎？」
熟練且官方的客套用語。
倒也沒什麼不可以，反正等著也無聊。
夏油傑想著，無所謂地聳聳肩。
優子准備的幾個問題都不長，他也答得言簡意賅，采訪結束得很快，收起紙筆的時候，優子客氣寒暄：「夏油同學是在這兒等女朋友嗎？」
夏油傑愣了片刻，反問：「女朋友？」
優子本來只是隨口一問，也沒太在意。寒暄完後就專注地檢查著方才記錄下來的信息，聞言將目光稍稍抽離紙面，眼神茫然。
「那個紅頭發的女孩子，不是夏油同學的女朋友嗎？你們看起來很親密的樣子。」
夏油傑張了張嘴，又閉上，旋即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
過了幾秒。
他看了宿舍樓一眼，清清嗓子，模模糊糊地低低應了一聲：「嗯。」
優子雖然有些迷惑，但她還要趕時間去采訪另一個同樣在交流會大出風頭的學生，因此急匆匆地與夏油傑告別後，一路小跑到了自動販賣機前。
而五條悟抱著四罐飲料，才剛剛直起腰。
前面自動售貨機突然壞了，吃了他的硬幣卻怎麼都不肯吐出飲料，氣得五條悟忙活半天，最後還是沒忍住，學著漫畫裡畫的踹了一腳才好。
優子如法炮制，采訪起了五條悟。
該問的問題都順利問到，優子長長舒了一口氣，放松下來。
「感謝您的配合。」優子合上筆帽，准備撤退。在離開前，她又照例客套寒暄了兩句，「不過，五條同學是來陪夏油等他女朋友的嗎？」
五條悟一愣。
「女朋友？什麼女朋友？」
傑什麼時候背著他交女朋友了？他怎麼不知道？
優子一邊整理著稿子，一邊隨口回道：「嗯？不是那位紅頭發的女生嗎？我記得，她跟五條同學也是同期吧？」
五條悟：「……」
身周的氣壓陡然變得凝重沉滯。
身為咒術師的敏銳直覺讓優子渾身一凜，急忙抬頭。
方才還一臉得意、下巴就差揚到天上去的少年此刻一張臉快黑成了鍋底，乍看之下，柔順的白發似乎也應景地炸了開來。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郁是他女朋友？」五條悟咬牙切齒。
優子結結巴巴：「因為、因為那兩個人看著很親密的模樣……」
而且，剛才夏油同學也沒有否認啊？那不就是默認了嗎？
優子迷惑又可憐地抱緊了文稿。
五條悟簡直恨不得直接好好清洗一遍眼前這人的眼睛。
「親密？明顯是老子跟她關系更好更親密吧！」他匪夷所思地抬高了聲音，「傑的劉海又怪、又是小眼睛眯眯眼，怎麼看都是老子更適合她吧？」
優子被這一長串話砸懵了。
她努力想了想，突然拽住了一閃而過的思緒。
雖然很罕見，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她常常看新聞，尤其喜歡看那些離譜卻又真實發生的報道。
優子驚駭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不會吧。你們、你們的女朋友……難道是同一個人？」她猛地倒吸了口涼氣。
東京咒術高專。
原來玩得這麼花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優子：不理解，大為震撼，但尊重。
第33章
硝子正在房間裡小憩, 叫醒她稍微花費了點時間。
兩人一起下樓的時候，五條悟把手裡的飲料塞給了她們。
易拉罐外殼沁著冰涼水珠，沾在掌心驅散了幾分炎熱。小林郁接過, 剛要道謝，卻見五條悟很快又扭過了頭, 削薄的唇抿得緊緊的, 似乎有點不太開心的樣子。
小林郁看看他，又瞧瞧臉上笑眯眯的、明顯一副好心情的夏油傑。
這兩人……
是又鬧別扭了嗎？
她迷惑地想著, 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畢竟, 他們吵架是常有的事。往往白天還在吵, 下午就又勾肩搭背地一起去游戲廳打游戲去了。
成功彙合後，四人朝著五條悟指定的冰激凌店前進。
一路上，五條悟都閉著嘴巴, 沉默得有些詭異。
京都今天似乎有什麼祭典要舉辦，街道上穿浴衣的人格外多，也有些金發碧眼、有著明顯歐洲輪廓的游客身著各色浴衣, 在各處景物前打卡拍照。
小林郁覺得有些新鮮，不由多看了幾眼。
硝子卻注意到了她的視線, 停下腳步, 問：「要試試嗎？」
小林郁有些茫然地回頭。
「京都的和服租賃店還是挺多的，我記得這裡附近好像就有一家。如果你想試的話, 我們可以繞個路去那。」硝子解釋。
小林郁想了想，頗有興致地點點頭。
於是四個人小小繞了個道。
和服租賃店裡人很多, 衣架上掛著各式和服。小林郁的目光從華麗厚重的振袖上一一劃過，最後選了一件印著精致錦鯉圖案的朱紅色浴衣。
唯一的問題是, 她對著腰封犯了難。
好在有硝子。
先系系帶, 然後是腰封。
硝子手裡拿著腰帶, 從背後擁著她。
兩個人貼的很近。
近到硝子能聞見小林郁身上淺淡微甜的香氣。
好像是葡萄柚洗發水的味道。
硝子想著，手上動作不停。
女孩腰身纖細，金色布料很容易就穿過她的腰側，纏繞兩圈後又回到了硝子手中。
整理、打結、翻折。
硝子熟練地替她系好腰帶，又再次繞到小林郁身後，脫下套在手腕的發圈，蔥白長指溫柔穿進女孩垂落下來的紅發，松松將其挽了上去。
大功告成，硝子退開兩步端詳一會兒，忽而從制服口袋裡抽出一支唇釉。
「試試這個吧，感覺會很配。」
小林郁好奇地看一眼，點了點頭。
硝子拔下唇釉的蓋子，唇刷棒沾上女孩的唇，被小心仔細地抹開。
店裡有試衣鏡，塗完唇釉，小林郁湊過去對著試衣鏡看了看。
——是一支帶點橘調的正紅色唇釉。
雖然身高一米六，但塗上之後感覺氣場兩米八。
有那種大佬出街的氣勢了。
小林郁十分滿意，轉身抱住硝子，貼著她的臉頰黏糊糊地蹭了蹭，撒嬌：「謝謝硝子寶貝。」
硝子小心避開挽起的發髻，笑著在她頭頂揉了一把。
硝子本人似乎對浴衣沒多大興趣的樣子，因此婉拒了店員的推銷，帶著裝束整齊的小林郁走出了和服店大門。
兩個男生正百無聊賴地靠在門口的牆上玩猜拳。
小林郁從硝子背後探出身，興衝衝地甩了甩袖子，特地在他們面前轉了個圈，杏眼亮亮的。
「怎麼樣？」
兩個DK俱是一愣。
在他們的印像中，女孩的面容似乎總是秀氣而柔和的。脾氣很好，哪怕偶爾生氣了，也只是微微瞪大那雙圓圓的、濕潤的杏眼，從來不會有多大攻擊性，更像是一只會蜷縮在角落默默自己消化的可憐小動物。
——喝醉的時候除外。
但此刻，她穿著一身朱紅浴衣，裙擺印著幾尾精致錦鯉；皮膚白皙得像玉瓷，嘴唇卻是濃稠而昳麗的紅。
天氣有些熱，她鼻尖沁出了細微的汗珠，睫毛沾著些許濕氣，眼尾也染上了一絲被熱意氤氳而出的緋紅。
與往常的內斂娟秀不同，此刻的她眉眼間有一種飽含侵略性的明艷與張揚。
夏油傑有片刻的失神，不過他很快就收斂好了情緒，含笑頷首：「很好看。」
小林郁笑吟吟地道過謝，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五條悟的評價。
她於是看了過去。
恰好對上少年略顯恍惚的蒼藍眼瞳。
五條悟愣了愣，與她對上視線的剎那，仿佛被燙到一樣火速將墨鏡往上一拉，這副黑得透徹的盲人便徹底地、完整地遮蓋住了他的眼睛。
小林郁：「……」
什麼意思？醜到他都不想看嗎？
她自己看的時候分明覺得挺好的呀。
正在這時，系統提示忽然跳了出來。
【夏油傑好感度+1】
【五條悟好感度+1】
……嗯？
小林郁又仔細看了一遍，確認自己沒看錯，五條悟的好感度的確加了1點。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再次詢問：「悟，你覺得我這身適合嗎？」
五條悟抿緊唇，像是不願意多加評價一樣別過頭去，聲音含含糊糊：「還行吧。」
小林郁欲言又止，過了幾秒，擠出一句：
「……好吧。」
夏油傑注意到她手裡拎著的紙袋，一邊自然地伸手想要接過，一邊有些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
之前她進去的時候，他只看見一個小挎包，出來後就多了一個大紙袋。
「高專/制服、鞋子之類的，店內寄存櫃滿了，晚上六點之前得把浴衣還給老板娘……不用麻煩啦，我自己可以拎，反正也不重。」
五條悟看著腦袋湊在一起、交談甚歡的兩人，頓時覺得扎眼無比。
【五條悟好感度-1】
小林郁：「？！」
她瞳孔地震。
好感度怎麼突然減了？
可她什麼也沒做呀！
她急忙扭頭，直勾勾地凝視著五條悟，想要從他臉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五條悟好感度+1】
小林郁沉默。
她更加不明白了。
正在這時，夏油傑忽然抬手，替她捉下一片落在肩膀的樹葉，並順口誇道：
「口紅顏色挺好看的。」
小林郁的注意力被稍稍吸引過去。
「這個嗎？其實是硝子借我的——」
五條悟才剛剛上揚幾分的唇角，登時又撇了下來。
【五條悟好感度-1】
小林郁：「……」
問硝子借支唇釉，怎麼還能讓五條悟掉好感的？
男人心，真是海底針。
小林郁苦惱地想著。
-
五條悟想要去的冰激凌店在鴨川。
鴨川流經京都中央，河上橋梁眾多，兩側商店鱗次櫛比，旅游旺季時游客更是絡繹不絕。
一路走來，已經能看見不少在兩旁河岸納涼的人。
冰激凌店門口排著隊。
因為先前在和服租賃店時猜拳輸給了五條悟，夏油傑不得不背負起買冰激凌的職責。
而其他人則找了個空地，一邊乘涼一邊等夏油傑。
坐下沒多久，硝子卻突然肚子疼，起身去了廁所。
於是只剩下小林郁與五條悟二人。
小林郁瞄了他幾眼。
剛才來的路上，五條悟負氣似的一直沒說話。
他們找的地方是露天咖啡廳的空椅子。
五條悟正拿手支著額頭，雪色長睫半闔著，下頜線條微微緊繃。
陽光在滑落大半的墨鏡邊緣打出一小點亮光。
如果是往常，小林郁可以斷定此刻五條悟是在生氣。
但她現在被【+1-1+1-1】弄得一頭霧水，因為這個緣故，她也摸不太透他此時的心情。
她看著五條悟，想了想，還是直白問：「悟，你在生氣嗎？」
五條悟看她一眼，沉默兩秒，賭氣說：「沒有。」
小林郁於是哦了一聲，不說話了。
五條悟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對方來搭話，於是心情更加糟糕。
「你怎麼不說話？」
小林郁無奈。
她想了想，搬出絕對不會出差錯的日常寒暄用語：「悟，一會兒吃飯你想吃什麼？」
見她關心自己，五條悟面色稍霽。
「牛乳芝士千層吧。」五條悟其實也沒想好，按著自己心意隨便報了一個。
「這裡附近好像有賣喜久福的店。」小林郁說，「我之前搜索周邊商鋪的時候有看到，裡面還有悟喜歡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五條悟愣了一愣。
原來，她知道自己喜歡的食物。
這明顯說明——
郁一直在關注他！她對他很在意！在意的不得了！
五條悟邏輯完備地推導著，忍不住翹起唇角，心情逐漸轉好。
【五條悟好感度+3】
好感度又漲了。
看來悟真的很喜歡喜久福。
小林郁想。
天氣熱，縱使浴衣是棉麻質地，輕薄吸水，她仍不免出了一些薄汗。
小林郁從小挎包裡抽出那支夏油傑給她的薄荷滾珠，按上脖頸。
五條悟視線落在女孩指尖的藍色外包裝上，頓時覺得這個小玩意兒無比礙眼。
正巧，服務員這時端上了他們點單的咖啡。
五條悟的是雙倍加糖雪頂拿鐵，而小林郁的則是焦糖瑪奇朵。
她拆開吸管扎進透明蓋，咬著吸管喝了一口。
塑料管身不可避免地印上些許唇彩。
五條悟舀了一口雪頂，目光掠過吸管時不由一頓。
他視線下意識跟著看向了女孩的嘴唇。
濃麗而飽滿的正紅，表面塗得亮晶晶的。
在白皙膚色的襯托下尤其鮮艷，就像是一朵嬌艷盛放的玫瑰，灼灼烙印在視野。
一看就很好親的模樣。
五條悟喉結滾了滾。
他想起來那天她醉酒時親自己額頭的觸感。雖然一觸即逝，但又軟又滑，還有點淺淡的甜香，總叫人覺得是被一捧軟乎乎的棉花糖、又或者是被一份Q彈的果凍悄悄啄了一口。
是個很適合甜性戀重症患者的吻。
他只要一回憶起這個，就覺得身體又跟當時一樣，像是被塞滿了一大把輕盈的羽毛。
想再親一口。
不是額頭的那種。
想給她買好多好多自己覺得很好吃的甜品。
自己喜歡的，希望她也能同樣喜歡。
五條悟舔舔唇，看見她手邊的那支薄荷滾珠，又不禁皺起了眉。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給你買支的新的清涼滾珠吧，比這支要好用百倍的那種。」
「？」
小林郁困惑抬頭。
「漫畫裡不是時常有那種眯眯眼角色嗎？那些人其實心思都很髒的，一肚子壞水，往往故事中段就會揭露他們的大反派身份。」
「所以別用傑的了，用我——」
五條悟話還沒說完。
他的頭頂霎時投下來一大片陰影。
——是已經排完隊買好四盒抹茶冰激凌，回來找他們的夏油傑。
夏油傑唇角噙著虛假的笑，表情看上去恨不得直接將手裡的冰激凌倒扣到五條悟頭上。
「悟，我是漫畫裡的反派大BOSS，那你是什麼？」
五條悟不假思索：「老子當然是打倒反派的英勇男主角啦！」
夏油傑：「……」
夏油傑緩緩地眯起了細長眼眸。
「悟，我們出去找個沒人的空地聊聊？」他把手中的冰激凌重重放在桌上，似笑非笑。
五條悟將墨鏡鼻托又往下拉了一點：「傑，這裡哪有沒人的空地？」
眼看兩人又要開始搞拆遷，小林郁登時頭疼地捂住了腦殼，出聲制止：「這麼熱的天，再不吃的話冰激凌都要化了。」
畢竟，她是三個人中間最成熟靠譜的那一個。
所以這裡還是得靠她出面調解。
小林郁很有自覺地把冰激凌分出兩個分別推到他們面前，好聲好氣：「都坐下吃吧。」
五條悟與夏油傑互相瞪了一眼，這才不情不願地罷手。
硝子姍姍來遲。
她拉開椅子落座的時候，敏銳注意到兩個DK之間的微妙氛圍，見怪不怪地問：「又吵架了？」
DK沒有出聲，反而是小林郁露出了一副「硝子真聰明」的神色，無言點頭。
這段小插曲很快過去，四個人一邊閑聊一邊吃著冰激凌。
身為甜品專家的五條悟選定的冰激凌，確實不賴。
甜甜的，奶油味很重，但回味又不失抹茶特有的苦澀，兩者結合之下別有一番風味。
小林郁舀了大大的一勺塞進口。
她一時沒注意，唇角沾上了一點綠。
夏油傑偏首看她一眼，動動指尖，忽而抬手替她抹去唇角那點奶油。
小林郁一愣，舀冰激凌的動作也停在了那兒。
她低頭看了看男生青筋明晰的手，又抬眼望向夏油傑。
視線在半空相撞。
夏油傑眉眼一如既往的沉靜溫潤，他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指腹輕輕捻開那點被染到的殷紅唇彩。
跟奶油一樣，很容易就化了開來。從不經意間帶到的那一條狹窄紅印，被他刻意暈開至半個指肚。
他不動聲色地摩挲著那片殷紅，目光落在女孩濃稠而艷麗的唇色、以及被熱意蒸騰得有些發紅的眼尾上。
眸色漸深，可少年臉上的笑仍是溫和的。
「嘴角沾上了。」輕描淡寫的語氣。
小林郁與夏油傑對上目光。
墨紫眼瞳像是一個引人沉淪的漩渦一樣深不見底。
她略微有些退縮，本能地微微偏開視線。
就在這時，她聽見了系統響起的提示。
【夏油傑好感度+2】
而一旁的五條悟：「！！」
原來還有這手！
他恍然大悟。
小林郁眨眨眼，還陷在系統提示中沒回過神，五條悟突然扯著椅子搬到了她身側，然後掰正她的身體，湊近了仔細端詳起她的嘴唇來。
小林郁在心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五條悟看了半天，也沒能發現唇角有其他多余的奶油。他正失望地准備重新坐好，卻瞧見了女孩微啟的唇齒間那一點扎眼的綠。
五條悟：「！」
唇珠上也有抹茶奶油。
五條悟霎時精神起來，又堅持不懈地朝小林郁壓過幾分身體。
「郁，你嘴唇上有奶油，我——」
他抬起手，剛要碰上女孩的嘴唇。
下一秒，就被硝子無情拍掉。
「不、你不想。」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同時往前挪了挪椅子，阻絕了夏油傑看向小林郁的目光。
五條悟：「……」
五條悟：「？？」
他捂住自己被拍開的手，震驚。
「硝子，你真的好像一個護著自己小雞仔的操心老母雞。」五條悟不滿道。
被說成小雞仔的靠譜成年靈魂小林郁：「……」
被說成操心老母雞的年紀輕輕JK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冷呵一聲，起身，不顧兩個DK刺人的視線，對小林郁說：「我想上個廁所，你陪我去一下吧。」
小林郁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反而有些擔憂硝子是不是在鬧肚子。
於是家入硝子成功從兩個DK的包圍中抓走了小林郁。
廁所並不遠，家入硝子才去過廁所，實際也沒有想要再上的意思，只是隨便扯了個借口將人帶走。反而是小林郁，在確認硝子沒有吃壞肚子後，自己放心地走進了廁所隔間。
家入硝子在廁所外等著。
陽光盛烈，將眼前草木鋪上一片燦爛金光。
家入硝子有些無聊，下意識地摸進口袋掏出了一盒煙。
在抽出一根細支香煙的剎那，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望了一眼廁所，又將香煙塞了回去。
雖然小林郁從來沒說過什麼，但她能看出來，對方其實不怎麼喜歡煙味。
所以，和小林郁呆在一起的時候，家入硝子會選擇盡量不去抽煙。
不知不覺間，她抽煙的次數與頻率開始直線下降。
倒是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輔助戒煙了。
家入硝子將煙盒放回口袋，指尖忽然摸到了另一個略顯堅硬的事物。
她動作一頓，將其取了出來。
——是先前給小林郁塗上的那一支正紅色唇釉。
家入硝子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兒，然後將它重新放了回去。
掌心被唇釉的長方體四角恪著，略微有些難受。
硝子望著被浸染透陽光的草木，不禁眯了眯眼。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明天開始更新時間推遲到凌晨12點。
因為……
我沒存稿了【放聲大哭】【化身猩猩】【衝入樹林】【搶奪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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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2005年8月。
埼玉縣。
加藤杏奈解決完眼前的目標咒靈, 走出了帳。
她與輔助監督簡單報告了一下情況，而後低頭，一只手拿出手機, 另一只手輕輕捶起了酸痛的肩膀。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一只三級咒靈，作為二級咒術師的她幾乎沒怎麼費力就輕易祓除了詛咒。
只是連日來的奔波, 還是讓她有些勞累。
少女垂頭打字, 本就蒼白的皮膚此刻看起來更加沒有生氣。
她先是給三年級的擔當教師發了一條任務完成的訊息，然後才一一檢查起錯過的消息。
有來自小林郁的, 問她要不要一起來愛的演唱會。
加藤杏奈笑了笑, 打了個[好]字。
之前的一次聯合任務裡, 這個學妹給她留下的印像很深。學妹脾氣很好，性格也討喜，交換完聯系方式之後, 一來二去地就熟絡了起來。
然後，是來自於一位輔助監督友人的消息。
說是有一個二級咒靈出現，囚禁了數名普通人, 而自己正在埼玉縣西區焦急等待派遣的咒術師到來，問她這邊怎麼樣, 順不順利。
埼玉縣西區……
離這倒是不遠。
而且, 二級咒靈對她而言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咒靈這種東西，如果能提前解決掉還是盡量早點解決。
加藤杏奈想了想, 問友人要來地址，指尖輕撫過扣在腰帶上的爪刀, 動身前往西區。
咒靈出現的地點是在一座山裡。
山林濃密，跨過蜿蜒而過的溪流, 在陡峭的山頭上, 加藤杏奈看到了布下的[帳]。
[帳]的範圍很大, 幾乎籠罩了大半個山頭。
她抽出爪刀，將食指套進刀柄的圓環裡，扣住。
隨後貓著腰、放輕腳步走進了[帳]。
一進帳內，光線就倏然暗淡了下來。
天空被無形的屏障遮擋，變成了近似於黃昏時的緋色。加藤杏奈盡量在遮掩物之間穿梭，尋找普通人的蹤跡。
當務之急是先確認普通人的生存情況。
加藤杏奈的體術並不差，相反，因為她體內的術式並非攻擊系，而是屬於輔助系的緣故，她的體術甚至稱得上是不錯。
只是踩在遍地的蓬松葉片上時，哪怕她再謹慎，也不可控地會發出一些細小的聲響。
畢竟，不是人人都像那個傳聞中的六眼——五條悟一樣會飛，也不像那個咒靈操使一樣有能使喚的飛行用咒靈。
加藤杏奈沿著地面留下的腳印，小心地追蹤著。
在她又一次無功而返的時候。
頭頂突然落下了一大片陰影。
她微微一怔，極快地反應過來，大腿肌肉緊繃，疾疾向後躍去。
她抬頭，看見了這片陰影的全貌。
一瞬間，她不禁有些失神。
當咒術師這麼多年來，她見過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咒靈，可從來沒有一個、從來沒有一個能讓她覺得——
如此違和、如此滲人。
它的外表是一個完整的人形，身體龐大無比，渾身有著像牙一般潔白通透的質地；低下頭來的時候，遮天蔽日的陰影便劈頭蓋了下來。
明明是從詛咒中誕生的咒靈，看上去卻充滿了詭異的神性。
這實在太……
加藤杏奈一時找不出什麼形容詞，她咬緊牙關，爪刀刀鋒一閃，同時發動了術式。
剎那間，巨大的負面情緒像山體垮塌的洪流、像不可抵抗的海嘯那樣，蠻橫地湧進了她的意識。
哐當。
是爪刀摔落到地上的清脆聲響。
加藤杏奈不由自主地半跪在了地上。超過她所能承受極限的負面情緒通過擠開狹窄通道衝入，將她自身的意識也衝擊得搖搖欲墜。
這樣強大的負面情緒……
這根本不是二級咒靈的強度！
加藤杏奈身體不受控地打著顫，只覺得自己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像被浸泡在了冰水中，冷汗順著下頜淌落，濡濕了暗色的土地。
咒靈扯開輕蔑的笑。
「普通人差不多吃膩了，偶爾也想嘗嘗咒術師的味道。」
加藤杏奈眨眼間明白過來。
所以，這就是它遮掩氣息、乖乖呆在帳內的理由？
——為了引咒術師上鉤。
加藤杏奈牙關打著顫，她努力抬頭望去，被冷汗浸染模糊的視野中，她隱約看見咒靈那張通透如白玉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它的嘴角誇張地咧到了耳根後，像是徑直從面皮上撕開了一道狹長的、深不見底的黑暗縫隙；可牙齒卻猶如野獸的獠牙一般銳利而森白，掛著不知名的大塊殘肉、淌下的猩紅血絲，以及……
屬於人類的衣服布料。
咒靈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似乎十分高興的樣子。從嵌著混沌黑暗眼珠的眼眶裡，發臭渾濁的古怪液體流了出來，沿著皺巴的面皮淌過，仿佛自深淵之中向外窺視的、最濃烈的惡意。
屬於詛咒的真實面目終於此刻露了出來。
噗嗤。
什麼東西貫穿血肉的聲音。
與此同時，她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身體深處脹了開來。
殷紅鮮血流淌而出。
加藤杏奈捂住腹部，清婉面容浮現了自嘲似的笑意。
她其實知道，自己並沒有作為咒術師的天賦，二級咒術師已經是她所能達到的極限了。
加藤杏奈出自於世代傳承的咒術師家族，雖遠遠比不上御三家那般如雷貫耳，但也算小有名氣。只是隨著世代的推移，等到了她這一代時，符合咒術師三條件的人就只剩下了加藤杏奈與另一個支系的小孩。
不肯放棄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權勢、也不肯放棄從他人身上大肆搜刮來的財富，寧願抱著由泡沫堆積而成的美夢溺斃在窒息的沼澤之中，也不願從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看看世界。
加藤杏奈便是於這樣的家庭中成長。
從小到大，她的理念、她的一舉一動、她人生的意義，都被教導著要作為咒術師而活，要成為家族的臉面，決不可有辱門楣。
哪怕，她的術式使得她比其他咒術師而言，要更容易深陷於詛咒的漩渦。
一直以來，她都是為了家族想要的金錢與權勢，為了家族所看重的名望在豁出自己的生命戰鬥。
「……這還真是，一點都不有趣的人生啊。」加藤杏奈苦笑著喃喃。
咒術界並不正義。
所以，大概在被詛咒吞噬前，她早就已經被腐朽糜爛的土壤、扭曲封建的家族所吞噬了吧。
加藤杏奈緩緩閉上了眼。
-
中午12點半。
小林郁與夏油傑到達埼玉縣西區。
早在京都姐妹校交流會的時候，小林郁的等級就上升為了C，在這之後，她的咒術師評級也同樣調整為了二級咒術師。
趁商城促銷打折，她花了2300點將自己的武器換成了一把C級的弓，但C等以上的弓在商城內卻不提供了。
雅典娜的解釋是，等小林郁的自身等級提升至C以上之後，就可以不再使用商城的武器，而是直接將神力凝實成自己想要的武器模樣。
簡單來說就是——
捏陶瓷玩。
經過又一個月的刷級，現在，她的商城點數勉勉強強到了10130點。
她沒有急於兌換[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因為一旦購買，她的點數就只剩下130點。
以防萬一，小林郁准備再囤一囤。
帳外還是艷陽高照的正午，賬內卻是像進入了黃昏一般，被朦朧如水的緋色所覆蓋。
接到的情報顯示，出現在這座山裡的是一只二級咒靈。
對一個一級咒術師以及一個二級咒術師來說，並沒有多大的難度。
唯一的問題在於，那些被囚禁的普通人還有多少幸存者。
夏油傑抬手放出鵜鶘咒靈。
鵜鶘咒靈一出來，先是俯下脖頸仔細啄了啄自己羽毛，隨後才振翅飛往高空，自上而下搜索起人的蹤跡。
樹林間忽而傳來一點細微的動靜。
夏油傑的耳朵敏銳捕捉到了這細小的聲響，他手腕一轉，鵜鶘便從高空驟然俯衝而下，裹挾著咒力的氣流凌厲刮開了遮掩的草叢。
草叢裡，是一個匍匐在地面，正瑟瑟發抖的男人。
寬松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尖細而蒼白的下巴，懷裡似乎正懷抱著什麼東西，只是被他藏在身體底下看不太清。
咒力很微弱，應該是普通人。
小林郁與夏油傑對視一眼，兩人走上前，想要扶他起來。
然而，他們的動作卻似乎嚇到了男人。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迅速後退了兩步。
懷裡的東西也因此露了出來。
寒光一閃而過。
是兩把鋒利的武器。
小林郁辨別出來，這是加藤學姐用的爪刀。
進帳前，輔助監督補充告知兩人，就在他們到達的一刻鐘前，加藤杏奈也進入了賬內。
而此刻，加藤學姐的武器還在，人卻不見蹤影。
小林郁心中一緊，不免有些著急：「這兩把爪刀你是從哪兒拿到的？有沒有看見過一個黑發黑眼的女孩子？」
兜帽男瑟縮一下肩膀，抬起臉，露出了一雙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起來與小林郁二人差不多年紀，只是臉上遠沒有同齡人應有的意氣。
面容瘦削，眼神陰郁。
他開了口，嗓音嘶啞而難聽：「撿到的。」
撿到的？
小林郁還待追問，卻被兜帽男打斷。
「那個女孩子的話，我有見到過她。」他說，「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戀愛達人丘比特]摸著下巴，模仿著偵探的語氣肯定表示，這個人不對勁。】
的確。
說話含糊，眼神躲躲閃閃的模樣，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對勁。
但現在沒有其他信息可以獲取，除了相信眼前這個人之外，似乎別無他法。
小林郁輕輕拽了拽夏油傑的衣袖，黑發少年低頭看她一眼，無聲地微微頷首。
於是二人跟著兜帽男一路往山林深處前行。
及至遠處，視野陡然開闊起來。
然後，小林郁感覺自己腦海裡的某根弦，在這時發出了錚地一聲，陡然崩裂開來。
像被圈養的家畜一樣，在用不知什麼東西畫出的一個圈內呆著，驚恐地抱在一起的普通民眾。
圈外，是被啃食至一半隨意丟下、坑窪殘破的人類殘肢，以及被鮮血浸濕成暗紅色的土地。
加藤學姐就在畫出的圈內躺著，身下一地殷紅，面色蒼白若紙，不知生死。
帳內緋色如血，平等地籠罩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就在小林郁看清眼前一幕的剎那。
龐大咒力忽地席卷而來，所到之處，景物倏變。
粗壯的樹、蒼翠的葉、濕潤的土地，眨眼間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黑色的、呈圓盤狀的祭壇。
眾多小祭壇呈向外放射形狀圍繞著這個黑色的大祭壇。
夏油傑幾乎在一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內心世界的具像化。
龐大的咒力流。
並且幾乎可以斷定附加了術式。
「——領域展開。」
而且，是非常完整的領域。
夏油傑渾身肌肉緊繃，面色凝重。
這絕不是二級咒靈可以辦到的事。
他反應迅速地將小林郁拽到自己身後，抬手，想要招出裂口女。
——他的裂口女擁有展開簡易領域的能力。雖然不能破除敵方領域，卻可以中和術式的必中效果。
然而，他的動作突然僵在了半空。
術式，發動不了。
就像被一塊沉重的壓艙石封住了一樣，半點也催動不得。
夏油傑繃緊了下頜。
咒靈的巨大身影緩緩自陰影中顯現。
像牙一般潔白通透、充滿詭異神性的姿態。
「我的術式是，削弱敵方的術式效果。」
它開了口，細細磨著牙，語調含著叫人毛骨悚然的興奮。
「而領域展開加強了這份術式效果。」
「——即，在我的領域持續期間內，除我之外的人將無法發動術式。」
仿佛要迫不及待一逞飽腹之欲似的，它將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
「看來今天，可以吃下三個咒術師了。」咒靈笑著說。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寫完了寫完了，達成在9點更新成就。
妹想到吧，我們小林同學壓根兒沒有術式，她全靠掛。
你無法封住本來就不存在的東西【惡魔低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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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叮！您已觸發隨機副本：神行方舟】
【隱藏在組織背後的詛咒, 正毫無羞愧地將自己打扮成高高在上的神明模樣，窺伺著每一個行走於地上之人。】
【罪惡、貪念、怨恨……它就像水蛭蟄進人類的皮膚那樣，貪婪地制造、壓榨、汲取著人類的負面情緒。】
【請全力以赴祓除這只特級咒靈吧！】
【通關副本獎勵：商城點數6000, 經驗值6000.】
【叮。檢測到副本開啟，系統自動為您存檔中……已存檔。】
【[戀愛達人丘比特]沉默了下來。】
【[雅典娜插畫班]注視著眼前的冒牌貨, 表情冷漠。】
【[月老]摸著白花花的胡子思索了一會兒。】
【[月老]暫時退出了游戲房。】
小林郁卻無暇顧及神明們的感受。
她咬緊牙關, 握緊了手裡的弓。
怪不得它會領域展開，也不像那些低級咒靈一樣沒有神智, 只會斷斷續續的重復一兩句話。
原來它是特級咒靈！
窗給的情報出錯了。
小林郁心中焦急, 想要過去看看加藤學姐的情況, 可特級咒靈明顯掐准了她的意圖，故意往中間一擋。
龐然身軀頓時將去路堵得嚴嚴實實。
大意了。
夏油傑皺緊眉頭，召回鵜鶘咒靈, 讓其在身邊待命。
——雖然從領域展開的那一刻起術式就已經被禁用，但之前已經用術式召喚出的咒靈卻不會受限。
鵜鶘不過是二級左右的強度，耗費的咒力量要比虹龍低不少。更多的時候, 夏油傑是把它當做虹龍的下位替代，作為便利的搭乘工具、以及範圍更廣的搜索工具來使用。
就像他在剛進入帳時, 想要用它來探查普通人的位置一樣。
遇上特級咒靈, 鵜鶘應該撐不過三下。
特級與其他等級的距離，就是如此蠻不講理的遙遠。
如果當時召喚出的是虹龍——
不, 別想了，當務之急是要怎麼樣才能破局。
夏油傑強行制止了有些發散的思緒, 將其重新拉回正軌。
在術式正常的情況下，他並不認為自己會輸。虹龍、裂口女同樣也是特級, 更何況他手上還有一些其他不輸於它們的咒靈。
但如今術式被封, 他手上沒有趁手的咒具, 只能空手打拳。雖然自認體術精湛，卻也做不到在如此諸多不利條件的限制之下，面對開了領域的特級咒靈時還能占據上風。
同時，還要保護那些非咒術師的弱者。
咒具……
夏油傑瞥見不知何時已經跑至咒靈身後的兜帽男。
咒靈也沒有攻擊他。
再聯想到方才他特意帶自己與郁到這裡，緊接著咒靈堪稱是同時出現，明顯，他與咒靈是一伙的。
而兜帽男的懷裡還抱著那兩把屬於加藤杏奈的爪刀。
夏油傑目光微微一頓。
雖然沒用過這類武器，但這也是現場唯一僅存的咒具了。
夏油傑靠近小林郁，輕聲說：「我有一個想法。」
「這個領域裡只有必中效果，沒有附加必殺效果。這只特級咒靈的術式並不是直接性的殺傷性術式，所以，哪怕領域內有術式必中屬性，學姐與那些非咒術師也暫時還算安全。」
「展開領域所需要耗費的咒力量是不可預想的龐大，它無法連續展開第二次領域。並且，在領域結束後，會出現一個術式熔斷的窗口期。」
「只要我們能撐到它領域結束，接下來就不成問題了。」
小林郁明白過來，認真詢問：「那需要我做什麼？」
夏油傑低頭看著她，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我會拖住那個咒靈，你看到我打手勢後就帶著鵜鶘衝過去，把剛剛兜帽男手裡的咒具丟給我，接著確認學姐的生存狀態。」
小林郁一一記在心裡，看向夏油傑時，目光難免擔憂。
夏油傑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憂慮，眉宇間的凝重散去，彎著眉眼安慰道：
「沒關系，我可是最強的。」
小林郁用力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丘比特突然發了一條彈幕。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其實也不是沒有破除領域的方法，不過現在的你還做不到啦。」】
小林郁：「！」
她急忙追問。
丘比特言簡意賅地同她解釋了一遍。
一般情況下，對抗領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己方也展開領域。
同時開展領域的情況下，依據量級差、領域的相性、術式的優秀程度種種條件，會決出兩個領域間的勝負。
而獲勝的一方，將直接覆寫失敗一方的領域。
對於小林郁而言，她不用考慮那麼復雜的事。
出於神力本身的特殊性以及強大的淨化效果，只要雙方等級處在同一水平線上，她就能把自己的神力延展開來形成結界，強行覆寫掉對方的領域。
也就是說，她雖然沒有咒力與術式、無法自主展開領域攻擊，但卻可以做出十分漂亮的反制與防御。
唯一的問題是——
她與面前這只特級的等級，相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以你現在的神力等級，兩方對抗之下，大概能勉強展開一個範圍限定在你自身的神力結界吧？造成的效果應該和簡易領域差不多。」】
小林郁沉默。
她體內沒有術式，無論是這只咒靈的術式還是領域，對她其實都不起效用，範圍限定於自身的神力結界，即便展開恐怕也是白白浪費力量。
所以，能選擇的方案又回到了夏油傑的提議上。
小林郁無言地將箭搭上了弓。
當初升級到C的時候，［愛神丘比特的加護］也同時升到了C級。
——［愛神丘比特的加護］
加護等級：C（最高成長上限為A）
加護效果：你抬手拉弓的動作將如呼吸一般自然。在使用弓箭的情況下，被你擊中的敵人將有八分之一的概率隨機獲得一種Debuff，包括不僅限於虛弱/減速/暈眩/流血等。每一種Debuff持續時間為40秒，冷卻時間為7分鐘。
一切准備就緒。
夏油傑大腿肌肉發力，一蹬地面，猛地衝了上去。
小林郁則拉滿了弦，箭矢銳利，裹著濃郁的乳白光暈。
隨後，她手一松，箭便射了出去。
即便有雙倍傷害效果，也沒能對咒靈造成什麼大傷害，只是淺淺傷了一層皮。
但她本來目標就志不在此。
她要的，是加護的被動效果。
只要能讓夏油傑應對得更輕松一點，她衝過去的成功率也就越大。
——她可是幸運A。
【系統提示：[愛神丘比特的加護]生效中，您已成功觸發八分之一的幾率。】
【隨機抽取Debuff中……】
【您已成功激發Debuff：減速。接下來的40秒內，敵方將陷入減速狀態。】
咒靈的動作肉眼可見地遲緩下來。
夏油傑微微有些疑惑，但計劃比想像中進行得要順利。他揚手，衝小林郁比了個手勢，後者會意，用自己最大的速度衝了過去。
咒術師與常人的反應不在同一層次之上。
等兜帽男意識到的時候，小林郁已經襲至了他面前，同時手指並攏，一記凌厲的手刀送達到了他的手腕。
腕骨一陣劇痛。
兜帽男下意識松手，爪刀便被奪去。
小林郁將爪刀用力拋給刻意往她這接近了一點的夏油傑，然後轉頭，對著兜帽男沉聲警告：
「老實點，不然下一次刀的就不是手腕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脖子。
兜帽男頓時止住身形。
小林郁接著蹲下身，急忙檢查起加藤學姐的狀態來。
面容慘白、沒有一點血色，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
呼吸與胸膛起伏都很微弱。
——還活著。
小林郁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翻開商城頁面，毫不猶豫地兌換了［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
柔和的乳白光暈自她指尖亮起，如流水一般延展開來，瑩瑩籠罩住了加藤杏奈全身。
黑發少女腹部的傷勢漸漸愈合。
C級的加護雖不能讓學姐恢復到完全無傷的狀態，卻也足以將其從鬼門關拉回。
正在這時，一行系統提示浮現在眼前。
【［月老］急匆匆拉著［二郎真君］進入了游戲房。】
月老前面退出房間是因為……去搖人了？
小林郁心中掠過一絲詫異，但此刻她無暇顧忌太多，眼前還有其他要緊事得做。
她匆匆檢查了一遍茫然愣在圈內的普通民眾，確認有無大礙。
在其中，她意外發現了一張熟面孔。
——是祓除襲擊愛小姐咒靈的那天晚上，遇見的女人。
小林郁之所以對女人留有印像，是因為當時在街道偶遇時，女人的肩膀上趴著一只四級咒靈，正痛苦地扶著路燈，整個人看起來快被壓塌了的模樣。
小林郁隨手替女人祓除了那只四級咒靈。
白鷺澤自然也認出了眼前的紅發女孩。
「你是來救我們的嗎？」她落在最後，囁嚅著唇皮，一副想信又不敢信的模樣。
畢竟……畢竟。
這裡可是有那樣的怪物在啊！
白鷺澤小心瞄了那只通透如玉的怪物一眼，又急忙垂下目光。
最開始，白鷺澤其實看不見那只怪物。
她在『神行方舟』許下願望，被管理員召集到了這裡。
與她一起到來的，還有同樣身為『神行方舟』信徒的人。
然後，變故突生。
她與其他信徒，連同三四個爬山的路人游客一起，被困在了圈裡。
一旦有人想要走出去，就會被某種不可思議的、看不見的力量高高提起、咬斷脖子。
穿著兜帽的少年管理員聲稱這是神的旨意，不可違背。
她跪坐在了圈內，眼前是窸窸窣窣掉下的肉塊與潑灑出的鮮血。
命懸一線、精神高度緊張的危機中，她突然聽見了叫人牙酸的啃食聲。
視野邊緣突兀地出現了一點白玉般的顏色。
白鷺澤悄悄往上挪了幾分視線。
於是，她看見了正在肆意撕咬著信徒軀體的、所謂的『神』。
——那分明、就是怪物。
但其他人，似乎仍然看不見。
要怎麼樣的人才能戰勝這樣的怪物？
白鷺澤無法想像，不由伸出手，像拽著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著紅發少女的胳膊。
小林郁注視著眼前的女人。
泛著淚光的、祈求似的眼瞳。
胳膊被捏得生疼。
但相應的，也就說明這些人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有多麼強烈。
小林郁沉默兩秒，捏緊弓，用力點了點頭。
她抬頭，看向正在與咒靈纏鬥的夏油傑。
……戰況其實不容樂觀。
她這邊幫不上什麼忙，夏油傑又要兼顧著保護普通人，不免有些束手束腳。咒靈的力量也同樣不弱，甚至更勝一籌，一來二去之間，黑發少年漸漸捉襟見肘、落入下風。
存檔點被限定在了領域展開的那一刻，即便讀檔回去也無濟於事。
但小林郁也知道，不是沒有祓除咒靈的最優解。
——放棄這些被困住的人，專心將咒靈拖至領域結束。
以夏油傑的實力，並不是做不到這一點。
再這樣兩邊兼顧下去，所有人都會死。
理智估算出殘酷的通關選項，將其擺到了面前。
咒靈忽而朝這投來了一瞥。
一道暗藍色的咒力在空中憑空彙集，倏然像子彈一樣射了出來。
夏油傑來不及回援。
咒力挾著鋒銳氣流在空中擦出尖細鳴叫，小林郁反手抓住白鷺澤的胳膊，拽著她撲了出去。
【系統提示：您正在遭受A等特級咒靈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將為您減免10%的傷害。】
肩膀被咒力貫穿，制服洇開暗紅色血跡。
等級相差太大，月桂手鏈起不到太大效用；即便有50%的痛覺減免效果，叫人心驚的疼痛也依然從傷口處傳了過來。
咒靈仿佛確認了能牽制對手的最好方式，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飽含惡意的聲音隨之響起。
「掌握反轉術式，咒力奇特的咒術師……這可真稀奇。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卻偏偏要因為無謂的咒術師責任死在這兒了。」
越來越多的咒力子彈在空中凝集起來。
小林郁咬牙，一手捂住傷口治療，一手摸出了箭支。
——無謂的咒術師責任。
她還記得方才那位小姐抓住自己胳膊時的觸感。
冰涼、用力、被冷汗所浸濕。
她也記得加藤學姐安撫性質的那句「小林，你不必太過擔憂。」
溫柔、堅定、蘊含著叫人安心的力量。
以及，方才地面上被咒靈啃食剩余的斷肢殘骸，流淌彙聚成一片殷紅的血泊。
她其實已經有些分不清游戲與現實的區別了。
每一個人都很生動，哪怕是在與劇情無關、她看不到的地方，也都擁有著每一條屬於自己的人生軌跡。
他們與現實中的人一樣，有過去、有將來，也會真實的死亡。
那麼，她是因為所謂的咒術師責任，才仍不願放棄地站在這裡嗎？
「——才不是呢。」小林郁低聲呢喃。
「因為學姐差點死亡所以很生氣，因為你做出的這些慘無人道的事情所以決心要祓除你，因為答應了要救這些人所以才不肯讓開。」
因為她曾經陷入過孤立無援的時刻，知道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進死亡深淵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因為她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存欲望，才會想要回應他人蘊含強烈存活意志的祈求。
「——全部、都是出自於我的個人意志。」
「是我的一己私欲、是不含任何道理的強求。」
「從來都不是因為所謂的責任。」
小林郁挺直脊梁，從裝備欄裡卸下了［假面項鏈］，抬起弓，對著半空的咒力子彈，容色冷靜地拉滿了弦。
「我想要創造出另一個充滿可能性的選項。」
所以——
請幫幫我們吧，神明大人。
【神明們正沉默地注視著你。】
【［戀愛達人丘比特］輕輕嘆息了一聲。】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有倒是有辦法，但是，副作用很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備喔？」】
小林郁用力點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住了。
她覺得自己兩個肩膀似乎被誰輕柔地推了一下。
接著，她恍惚間聽見兩道聲音在她耳畔響了起來。
一道是柔美鏗鏘、仿佛帶著錚錚金戈之音的女聲：
「——去救他們吧。」
一道是清冷干淨、潔淨似雪的男聲：
「——去祓除它吧。」
緊接著，一連串的系統信息鑽入了她的腦海。
【親愛的玩家，您已花費10000商城點數進入時限為三分鐘的［神罰］狀態。】
【Error，商城點數不足。】
【Err……滋……滋……】
【重新更改計算方式中……】
【已將您的商城暫時調整為賒賬模式，目前為-9870點數。】
【您的等級暫時提升至A。】
【您暫時獲得了［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
【神明聯合向你發布了一則隱藏副本任務。】
【任務目標：清除這只裝成神的偽物，並確保目前所有己方現存人類存活至副本結束。】
【完成隱藏任務獎勵：商城點數6000，經驗值6000，［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S，［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S。】
【是否要接受隱藏任務？】
【是/否】
……
【您已接受本次隱藏任務。】
作者有話要說：
別擔心，我們小林同學將來拳打宿儺、腳踢腦花不是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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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瞬間, 龐然神力湧入身體。
盡管來勢洶洶，卻並不叫人覺得難受與痛苦，反而有種溫暖輕柔的感覺, 像是冬雪消融的初春。
小林郁抬起手，於體內流淌的神力便配合地從她指尖湧出, 在她的意念之下, 凝實重塑成了一把純粹由神力鍛造而成的弓箭。
只是，眼前的世界突然變得有些模糊。
就像是……
世界與她之間, 忽然憑空多了一層水膜。
並不厚重, 相反, 很淺很薄。但就是這道既薄又淺的水膜，輕輕地將她與世界隔了開來。
她的靈魂像是站立在水膜之上，清醒又冷靜地注視著裡面的景像。
有點奇怪。
……不, 是很奇怪。
【警告。】
【檢測到玩家此刻狀態異常，請通過緊急反饋按鈕即刻聯絡制作組。】
【滋……滋……】
【Error……Error……】
【世……正在……你。】
這就是神明說的副作用嗎？
她不太明白。
但現在不是想那麼多的時候。
她搭弓拉弦，豐沛神力彙集到箭矢之上, 乳白光暈驟盛，將她半張面孔映照得瑩瑩發亮。
【滋……滋……】
【系統輔助功能已開啟】
【已自動為您使用主動技能性加護［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A】
【在接下來的5分鐘內, 您的戰鬥屬性將提升150%, 攻擊傷害將提升200%】
一箭射出。
目標明確地朝著半空的咒力子彈而去。
乳白光暈所到之處，咒力子彈就像被撲滅的小火苗一樣, 紛紛消融於無形。
再次拉弦。
第二箭，對著咒靈布下的領域。
神力如流水一般延展開來, 以不容抵抗之勢極速蔓延，並貪婪吞噬了領域的每一寸角落。
黑色的小祭壇、圓盤狀的大祭壇, 都被如巨浪般掀起的神力吞沒。
幾乎是瞬息的功夫。
領域悄然破碎。
緋色重新籠罩大地。
第三支箭也已經凝聚成型。
乳白光色在她指尖綻放, 一層又一層疊加。箭矢漸漸從細竹一般的大小, 膨脹至人的大腿那樣粗。
咒靈想要躲開。
【［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A正在生效中。】
【當您處於戰鬥時，您可以准確窺見敵方接下來7秒內的行動。】
【已為您自主發動［鷹眼］技能，您的下一次攻擊將被認定為貫穿防御的真傷攻擊。】
小林郁眯起眼睛。
咒靈接下來的行動路線，在她眼前一清二楚。
最純粹最潔淨、無法用任何語言去形容的乳白光輝驅散大半緋色，將帳內天空映照得如同太陽高懸的正午。
噌的一聲。
明亮箭矢以風雷之勢，像是無可抵擋的海嘯那樣，直直撲向了咒靈。
鋪展開來的明淨光色中，夏油傑握著爪刀，一時怔忡。
似乎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少女身上的咒力忽然就憑空消失了。明明這股力量看起來還是同之前一模一樣，夏油傑卻能十分肯定這並不是咒力。
甚至，連她存在本身都不含有一絲一毫的咒力。
夏油傑看向小林郁。
少女渾身都被神聖純淨的乳白光輝所包裹，娟秀面龐冷靜而堅韌，一雙眼眸被光亮映照得格外清淺，猶如被陽光浸染透徹的蒼翠林海。
山風撫動她的鏽紅長發，她就那樣挽著弓，背脊挺直地站在光輝中心。
漂亮、炫目、強大。
像永不熄滅的璀璨星辰，像不會為任何事物所動搖的堅定道標，也像茫茫迷霧之中亮起的那盞明亮燈塔。
只是一眼。
就奪去了夏油傑的所有注意力，叫他心神都為之震蕩。
他還記得方才少女脫口而出的那些話。
讓周圍顏色都足以為之失去色彩那般，孕育著強烈的自我欲望與個人意志。
然後於剎那之間，蠻不講理地撬開那層透明的保護罩，徑直撞進他的心口。
不是因為咒術師的義務。
而是出自於自己的一己私欲。
夏油傑恍惚失神。
咒靈在磅礡神力的攻勢之下，連一點抵抗都沒能做出，就這樣消彌於無形。
地上掉落了一根暗紅色的手指。
乳白光色也漸漸熄滅。
小林郁手中的光之弓箭碎成斑駁光點。
通關副本獲得的任務獎勵，以及系統的自動存檔提示緊跟著躍進腦海。
【叮！您已完成隨機副本：神行方舟。】
【叮！您已完成隱藏副本任務。】
【相應任務獎勵已為您發放。】
【檢測到副本結束，系統自動存檔中……已存檔。】
小林郁長舒一口氣，重新在裝備欄裡將［假面項鏈］戴上，然後看向夏油傑。
黑發少年一臉怔然。
她不禁伸手輕輕碰了碰脖頸上的項鏈，抿抿唇，朝他走過去，低聲說：「咒力的事，能不能請你幫我保密？」
這裡只有她與傑兩個咒術師，普通人哪怕看見了咒靈，也分不清咒力與其他力量的差別，所以只要傑願意保持沉默，她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
當時摘下［假面項鏈］，一方面是因為她需要將壓制的神力解放出來，一方面也是有她信任傑的緣故在。
夏油傑回過神。
他看著小林郁。
女孩表情真摯又信任，杏眼裡充滿了懇求。
夏油傑沉默兩秒，鄭重承諾：「當然，我會替你保守秘密。」
無非是成為享有同樣秘密的共犯。
在這個時候，他忽然不合時宜地記起了被自己藏在抽屜裡的糖果。
當時她騙他說，這是毒藥。
嘗起來甜甜的毒藥。
但如果她現在真的拿一粒毒藥過來，哪怕嘗著很苦，他恐怕也會甘之如飴地吞下去。
反正，也不可能會比咒靈球的味道更糟糕了。
夏油傑想。
得到夏油傑的保證，小林郁這才真正地放松下來。
與此同時，系統忽然跳出一行提示。
【夏油傑好感度+5】
小林郁身形一頓，不禁悄悄瞄了夏油傑一眼，有些驚訝。
是因為她消滅了咒靈，救了大家，所以漲了好感度嗎？
果然，傑的心地很善良，
所以在那個app的BE結局裡，之所以會突如其來捅她一刀，應該也是因為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吧？
小林郁思緒發散一瞬，又很快收攏，轉身看向了白鷺澤他們。
鵜鶘咒靈聰明地半吞下了兜帽男，始終將他控制在自己的嘴裡。
夏油傑走到方才咒靈的位置，撿起手指，面色凝重。
「是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手指。」他皺緊了眉頭。
小林郁也跟著走過去，探頭。
「可現在暫時聯系不上輔助監督吧。」
她在夜蛾的理論知識課裡被惡補過相關知識，多少也知道一些這位詛咒之王的棘手程度。
但帳隔絕了信號，如今也沒有辦法通過手機聯系到在帳外的輔助監督。
並且，還有關於普通民眾的安置問題。
所以要麼由小林郁二人揣著手指，帶著這些普通民眾徒步走到帳外；要麼留一人在原地看管，另一人先出去向輔助監督報告，由輔助監督安排處理普通民眾的後續事項，他們則盡快帶著手指一起趕回高專。
兩個人淺淺商量一會兒，做出了決定。
由夏油傑乘著虹龍去找輔助監督，小林郁留在原地。
夏油傑轉身，剛要抬手招出虹龍。
卻聽背後倏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咚聲。
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動靜。
夏油傑猛地擰身。
方才還活蹦亂跳、一臉認真地與他商討著後續處理事宜的紅發少女，此刻正側躺在地面上，完全失去了意識。
散亂長發間窺見的秀氣面容，就像陷入長眠一樣安靜。
-
特殊合作機構內的審訊室。
鈴木被拷著雙手，頹喪地坐在椅子上。
一旁是已經被脫下的、帶著兜帽的黑色長袍。
對面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厲聲喝道：「你的判決下來了。」
制服上的胸章在日光燈下反射著冰涼光芒。
鈴木盯著這枚紋章樣式奇特的胸章看了一會兒，漸漸出神。
其實在最開始，『神行方舟』只是一個單純的、類似於網絡匿名版的交流論壇。
只不過因為是匿名區，所以帖子的內容比放在明面上的一些其他論壇要更陰暗一點。
這裡是生活不如意之人的聚集地。
他們幻想著能有一個神明，替自己報復遭遇到的所有叫人不快的事情，對一切自己覺得不合理的事物降下裁決。
他們暢快地討論著那懲罰該有多麼嚴苛、多麼殘酷、多麼血腥，發泄著自己所有陰暗的心思以及所有的不滿。
論壇是方舟，是污濁世間唯一的淨地，而他們幻想出來的虛假神明，便是這艘方舟的掌舵者。
所以，論壇名叫『神行方舟』。
而鈴木便是其中的一員。
他從小就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趴在人肩上的、浮游在空氣中的……
鈴木小時還不能明白，因此拉著母親與父親一個勁兒的詢問，但換來的結果是，他們幾次將他送進了醫院的兒童精神科。
所以他也逐漸明白，這是不能說出口的事情。
等他長大，他更是深切地知道了一點。
——絕不能與這些怪物對上眼，要裝作完全看不見的模樣。
不然的話，他會死。
他總是低著頭走路，性格也變得越來越陰郁，身邊沒有一個朋友，就連父母也認為他精神狀態有問題而逐漸疏遠了他。
這樣孤身一人又不合群的存在，似乎尤其容易被人挑中作為霸凌目標。
在又一次被拖進某個廢棄的工廠毆打時，鈴木發現了一個盒子。
一個被符咒層層包裹著的盒子。
出於好奇，他解開符咒，打開了盒子。
——裡面裝著一根暗紅色的手指。
皺巴干枯，充滿了不詳的味道，似乎是從已經死去多時的人身上所掰扯下來的。
像是那種靈異小說中常寫的，某種用於詛咒他人的祭品。
鈴木心中一驚，急忙合上了盒子，倉皇放回原地想要轉身離去。
然而沒走幾步，他腳步一頓，又返了回來。
他將盒子帶回了家。
如果是某種能詛咒他人的祭品的話，那他現在恰好最最需要。
不過很快，鈴木便發現了另一個能實現自己願望的方法。
論壇上最近多了幾個還願貼。
——他們的神，似乎真的降臨於世了。
鈴木於是也許下了願望。
希望學校裡那些欺負他的人統統消失。
在某一個下午，神來到了學校，實現了他的心願。
從頭開始、再到腳結束，全部在神的嘴裡被啃咬得嘎吱作響。
鈴木躲在牆後，渾身打著顫。
而就在這時，平時唯一對他多有照拂的女班長恰好路過。
鈴木心神一凜，急忙從牆後探出身體。
「神大人，那個女生是好人，平時對我很照——」
可神卻打斷了他。
「好人啊……」鮮血滴滴答答地從神的嘴巴裡躺下，它笑得興奮，「好人的味道是不是更加好吃？」
於是女班長也進了它的嘴裡。
於是鈴木明白，眼前的根本不是什麼神明。
——而是與他以往所見如出一轍的，怪物。
可他還是想活下去。
他向怪物獻上了那根手指，換來了活著的權利。
交換條件是，要幫助怪物取得更多的負面情緒。
它自眾人扭曲的願望之中誕生，恐懼、厭惡……這些包含具體指向對像的負面情緒更是它的養料。
所以，它才會現身來實現願望。
——為了拿到養料。
它以驚人的速度在成長。
嘎吱嘎吱。
怪物不滿足於只吃被許下報復願望的那些人。
嘎吱嘎吱。
怪物吞下了無辜的路人與虔誠的信徒。
嘎吱嘎吱。
怪物想要了解咒術師的味道。
胸章依然在眼前流淌著冰冷光芒。
鈴木聽見對面的人冷漠的聲音。
「你將被處以極刑。」
看啊，這次終於輪到他了。
鈴木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趕上了！
這個副本結束啦，比我預想中的要快（撓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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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東京咒術高專, 醫療室內。
病床上躺著一個年齡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
鏽紅長發鋪開在白色床單，呼吸平穩、胸膛起伏規律，面容恬靜安穩。
從外表上來看, 少女似乎正在陷入一個香甜的夢境。
——而事實上，這已經是小林郁陷入昏睡的第四天了。
家入硝子靜靜站在床前, 低頭看著少女。
夏油傑急匆匆帶著小林郁回來那天, 把他們都嚇了一大跳。
身體檢查早就全部做完，既沒有外傷, 也沒有內傷, 反轉術式試了好幾遍, 生命體征一直保持著平穩，可不知為什麼，小林郁始終無法蘇醒。
情報出錯、遇見特級咒靈的事已經聽夏油傑敘述過一遍, 只不過過程他講得有些模糊，但結合四周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被困人質與鈴木的所提供的證詞以及周遭痕跡來看……
最後消滅那只特級咒靈的人，不是夏油傑, 而是小林郁。
特級咒靈是被一個二級咒術師祓除的。
而且，這個咒術師還會反轉術式。
這個消息傳到高層那裡時, 登時就像是灑進熱油裡的水那樣炸了個徹底。
高層幾次派人過來查探, 都被五條悟毫不客氣地攆了回去。
「抱歉，是我大意了。」
夏油傑拿大拇指按著眉心, 眉峰微壓。
小林郁的力量並非咒力。
——她在昏倒前，曾請求他保守這個秘密。
夏油傑也十分嚴格地照做了, 從未告訴過第二個人，只是當時的戰鬥情形, 卻是怎麼也沒法搪塞過去。
五條悟看他一眼, 削薄的唇抿得緊緊的。
半晌, 他從喉嚨裡擠出一句低低的話：「是那個特級咒靈的領域太出人意料了。」
夏油傑按壓眉心的手一頓。
「悟，我——」
五條悟擺擺手，制止了夏油傑未盡的話頭。
「我知道。」難得像是安慰一樣的語氣。
正在這時，五條悟的手機突然響了一聲。
五條悟皺緊眉頭，拿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眼尾立即凝出壓抑的弧度，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
「怎麼了？」家入硝子問。
五條悟嗤笑一聲：「能有什麼？不還是那群爛橘子。」
他隨手將手機塞了回去，最後扭頭望了一眼床上仍然人事不省的少女，轉身朝門外走去。
「傑、硝子，我稍微有點事要處理，馬上回來，你們先照看一下郁。」
五條悟要做的事其實很簡單。
就是趁高層開每周例行會議的時候，直接闖進去。
——也不能說是闖。他是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繼承人，掌有無下限術式與六眼的神子，高層會議的席位理論上也應有他一份，他想進去，沒人敢多攔他。
五條悟幾乎稱得上是大搖大擺、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和室。
然後，他雙手插兜，一腳踹開了門。
和室內的人齊齊抬頭看向他。
五條悟眯起眼，因為背著光，神色顯得有些難辨，語氣卻是笑嘻嘻的：「干嘛，你們偷偷開會不肯叫我？」
和室內的眾人：「……」
他們分明記得，正是眼前這個囂張恣睢的少年，曾一臉欠揍地說和室裡面充滿了腐朽老頭子的氣味、哪怕多呆一秒都會染上這種洗不掉的難聞味道，所以不管什麼會議都別千萬喊他，就算叫了他也不會來。
結果轉頭就變臉。
眾人沉默地注視著六眼神子走到五條家主的身旁坐下。
五條悟低頭，掃了一眼面前的茶壺與果盤，嫌棄地將還冒著熱氣的茶壺推遠，又在果盤裡挑挑揀揀，許久才挑出幾個符合他心意的提子。
禪院扇坐不住了，沉聲問道：「五條悟，你今天來是要做什麼？」
不等五條悟回答，他身旁的五條家主緩緩笑了，凌厲氣勢轉瞬放出。
「怎麼？這裡的席位難道全是屬於你禪院家的？」
禪院扇一噎，不甘心地閉上嘴。
五條悟懶得去管這些彎彎繞繞，太費腦子。對他而言，眼前你來我往夾槍帶棒的試探還不如電視上放的數碼寶貝來得好看。
哦、對，前幾天那集機械暴龍獸還不錯，挺帥的，等郁醒過來後可以再一起重看一遍。
五條悟想著，拿手撐著太陽穴，往前傾過身體，單刀直入：
「這段時間一直圍在醫療室、進入高專四處打探小林郁消息的蒼蠅，是你們派去的吧？」
和室內忽然沉默下來。
禪院直毘人掀起松垮眼皮，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白發少年，略微詫異：「倒是難得見你對人這麼關心。」
五條悟散漫挑眉：「哈，干嘛，你也想被我關心？不過我對一身臭味的老頭可敬謝不敏，你也稍微有點自覺啦。」
禪院直毘人眉心一跳，卻也不惱，反而愈發饒有興致。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佳。」他一眼便看出來五條悟努力壓著的怒氣。
五條悟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意漸漸褪去。
小圓墨鏡滑落大半，露出了一雙冰冷的蒼藍眼瞳。
像是冬日霜雪覆蓋之下的冰河長川，含著壓抑的涼薄怒意。
「在病人床前嗡嗡撲扇翅膀飛來飛去的蒼蠅真的很煩，趕走一只又來一只，跟蟑螂似的沒完沒了。」
五條悟不耐煩地陳述。
他抬眼直視過去，嗓音裡似是含著刺骨冰霜，每一個字都含著撲面而來的涼氣：
「所以，我就干脆直接地攤開來講了。」
「——別打她的主意。」
五條悟沉聲警告。
「除非，你們想試試『蒼』的滋味。」
-
意識混混沌沌，小林郁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很多的夢。
光怪陸離。
最開始的時候，她其實無法很真切地認知到父母，或者說身邊人死亡的這個概念。
兩個筆畫不多的字，從口中平鋪直敘地說出來，便結束了一個人的一生。
她總覺得似乎回到家，燈還是會暖融融的亮著，桌上有父母備好的菜與飲料，媽媽還是會把手在圍裙上抹了又抹，直到自己覺得干淨了，才伸上來摸摸她的頭。
認識到父母真正離世的契機，其實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比如，她發現了冰箱最下層裡凍著的餃子與冷凍層裡剩下的半疊餃子皮。
再比如，她撿起了浴室瓷磚上掉落的、媽媽旅游前新染的棕紅顏色的發絲。
還有，當她看見了擺在父親書房、一直由他精心照料換水的綠植。
崩潰似乎在一剎那間便衝破了堤口，傾瀉而出。
她靠在沙發背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渾身力氣連同靈魂一起，都被那天的火燒得一干二淨。
第二年冬天的時候，她得到了消防員的死訊。
是在一次滅火行動中，葬身在了火場裡。
葬禮儀式依照本人的生前意願，用了很多色調鮮艷的花朵與綠植。顏色繽紛的花海鋪展開來，生機濃郁得不像是在悼念沉痛的死亡，而是在迎接新生的到來。
天空下起了紛紛揚揚的雪。
她站在場館門口，看著穿著黑色喪服的來往人群，以及面前的彩色花海，怔怔出神。
自從那天之後，她其實很難感受到自己的生存欲望。
但因為是消防員先生與父母拼命換來的生命，所以她也有在努力活著。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
朋友說她的狀態有點異常，她自己其實也多少有察覺到。
身著黑色喪服的人群來來往往，其中一些是被消防員先生救過的人，神情哀慟，手上挽著繽紛盎然的鮮花，紛紛放在黑白遺照前。
但比起憐憫與悲傷，儀式上更多的是感激的話語。
坦率而真誠，認認真真地敘述著自己被挽救生命時的感謝之情。
冰涼的霜晶落在鼻尖，很快便被體溫捂化成了一點濡濕。
她靜靜注視了一會兒，仰起臉，眯著眼望著飄灑雪花的天空。
人不存在沒有悔意的死亡。
但存在有意義的死亡。
她自知自己的生存欲望很稀薄，為了別人而活著這件事，就像一條緊繃的線，可能遲早有一天也會因為太緊而繃斷。
房檐拉扯出一片陰影，將她半明半暗地籠罩在內。
如果有朝一日要迎來死亡的話。
她想。
她會希望是同眼前一樣，有意義的死亡。
為了他人而活著的生命，也可以去拯救他人。
-
天光大亮，窗戶半開著，微風徐徐吹動窗簾，半遮半掩地擋住窗外景色。
小林郁醒來的時候，大腦仍有些迷茫。
喉嚨很痛，干得像要冒火；身體也很遲鈍，意識與四肢好像有些銜接不靈。
她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才費勁地轉過頭，想要看看床頭櫃上有沒有水。
結果，在看到水之前，她先瞧見了一個蓬松的、毛茸茸的白色腦袋。
白色腦袋正埋首在她身側的床單裡，呼吸起伏均勻，墨鏡被放在了一邊。
她：「……」
好眼熟的一顆貓貓頭。
小林郁輕輕推他一把——沒推動。
再仔細一瞧，床單與那顆腦袋隱約隔著一小點微不可查的距離。
他開了無下限。
……哪有人睡覺還開無下限的？
小林郁無奈，猜出五條悟應該是為了照顧自己才會以這副模樣睡在這裡，也不想吵醒他，因此小心謹慎地抬手，准備去夠床頭櫃的那瓶礦泉水。
可她太高估自己了。
不知為何，剛醒來的身體簡直就像一台各處零件都生了鏽的老舊機器一樣。她指尖好不容易夠到水瓶，剛想要勾回，結果用力點一歪，水瓶緊跟著就滾落了下去。
哢的一聲。
水瓶跌落在地的聲音。
五條悟猛然驚醒。
少年精致漂亮的臉上還殘留著幾分朦朧睡意，一雙蒼藍眼瞳卻倏地閃過凌厲微光。
然而在看見小林郁的剎那。
那點凌厲陡然如潮水般褪去，鋒銳眉眼也眨眼間柔化了下來。
五條悟解開無下限，忍不住上手捏捏眼前少女的胳膊、再掐一掐她的臉。
小林郁：「？」
她一臉問號，迷茫地想要拍開五條悟的手。
但她此刻身體虛弱，那點力道就像小貓拿肉墊在玩鬧拍打一樣，對五條悟來說完全不成問題。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
直至此刻，五條悟總算確認眼前的人已經完全醒了過來。
他登時打起了精神，興奮道：「郁，你終於活了！」
小林郁：「……」
小林郁：「？？」
不是，教練，她也不記得自己有死過啊？
作者有話要說：
當咒術師的哪有不瘋的。
沒錯，我們看似十分正常的小林同學，其實也有點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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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五條悟松開手, 彎腰從地上撿起水瓶，看小林郁一眼，順勢扭開瓶蓋遞給了她。
小林郁接過, 幾口下去，嗓子總算舒服了一些, 不再那麼干得冒煙了。
她清清嗓子, 張了張嘴，試著發聲：「……悟？」
盡管喉嚨濕潤了不少, 但聲音仍顯得有些虛弱。
五條悟難得安靜下來。他凝視了她一會兒, 輕輕應了一聲。
經過五條悟的解釋, 小林郁也大致明白了現在的狀況。
——她從那天暈倒之後就一直昏睡不醒，今天是她陷入沉眠的第六天，滿打滿算快一周。
傑又被拽去出任務, 今天是硝子與五條悟輪換著照看她，而現在硝子去休息了，所以是五條悟在醫療室。
……原來她睡了那麼久嗎？
小林郁有些驚訝。
她自己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覺, 只是覺得做了一個很冗長的夢。不過依照五條悟「無論怎麼叫都叫不醒」的形容來看，這次的沉眠很可能就是神明們所說的副作用之一。
她看向五條悟。
五條悟眼下有淡淡青黑, 與冷白膚色一對照尤為明顯。再聯想到他剛才委委屈屈蜷縮著高大身軀、埋首在床單裡睡覺的模樣, 顯然也不會舒服到哪裡去。
全是為了照顧她才會這樣。
小林郁不禁愧疚又感動。
雖然平時一副拽天拽地的模樣，又很容易炸毛, 但其實內心裡還是個會關心同期的善良青少年嘛。
之所以是那種性格，也是因為處在青春叛逆期吧？
「謝謝你, 悟，你真是個好人。」小林郁想著, 誠摯開口。
五條悟被堵得一噎。
他面色復雜地盯著小林郁看了一會兒, 張嘴, 又閉上，欲言又止。
他還記得在醉酒那天，她同樣給傑發了一張大大的、閃亮亮的好人卡。
而自己當時還在一邊十分開心地放聲嘲笑。
萬萬沒想到，今天這張好人卡又輪到了他身上。
五條大少爺久違地再次體驗到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吃癟感。
「……換個說法。」他說。
「嗯？」小林郁沒懂。
「別講好人，誇別的。」五條悟著重在「好人」兩字上加重了音調。
小林郁：「……」
奇怪的要求。
她雖然疑惑，但因為五條悟一直在照顧她，所以還是順水推舟地改口道：「悟、悟……」
剛開了個頭，卻突然卡殼。
出大問題。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能誇哪裡。
兩個人、兩雙眼，面面相覷。
室內陷入詭異的寂靜。
五條悟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危險地眯起眼睛。
趕在五條悟炸毛前，小林郁一把丟掉自己的良心，閉眼誇獎道：「悟不僅脾氣好，又尊師重道、關愛同期，德智體美勞全方位發展，如果要評校園之星，一定非你莫屬。」
五條悟面色好轉，滿意地翹起唇角，示意她接著往下。
小林郁無奈，只能硬著頭皮接道：「而且、而且……實力強，長得還帥，感覺、感覺有點像貓貓。」
最後一句話她說的流暢無比，全部發自內心，將摒棄掉的良心再次撿了回來。
雖然五條悟性格有點別扭，但如果看作是貓的話，就會覺得還好。
畢竟，貓咪不都是那樣的嘛。
身為鐵杆貓派、閱貓片無數的小林郁一旦適應之後，完全接受良好。
這個比喻……
五條悟皺了皺眉，看她一眼，忽然開口：「你喜歡貓咪？」
小林郁誠實點頭：「嗯，畢竟是毛絨絨的可愛小動物嘛。」
五條悟當即轉變了想法。
其實偶爾被人當作貓咪看待也不是不可以。
可愛也能算是魅力強大的一種。
四舍五入一下。
不就等於郁喜歡他嗎？
五條悟擅自將幾個名詞關聯起來，強行往它們之間劃上了等號。
藏在柔軟發絲下的耳廓漸漸泛紅，五條悟輕咳一聲，強行壓住內心蔓延開來的喜悅，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
【五條悟好感度+3】
系統提示飄了出來。
這樣算是……過關了吧？
小林郁默默舒了一口氣，扭頭，拿起床頭櫃上擺放的卡片與花束。
——從剛才起她就察覺到了，床頭櫃擺了許多東西，只不過因為跟五條悟聊天，一直沒來得及看。
她一邊低頭看著卡片，一邊隨口問：「不過，悟連睡覺都開著無下限嗎？」
五條悟拋著手裡的瓶蓋玩：「以前不是，但最近蒼蠅太多了。」
小林郁了然。
夏天嘛，蚊子多蒼蠅多，挺正常的。
不過無下限還能防蒼蠅蚊子，這倒是她沒想到的妙用，感覺很方便的樣子。
小林郁也沒太在意，專注讀起了花束裡的卡片來。
——這張卡片的署名是白鷺澤，似乎正是先前有過兩面之緣的那位小姐。
是一張充滿了真摯感謝之情的卡片。
小林郁鄭重地將卡片收好，然後又看起了其他的慰問品。
夜蛾給了一只她眼饞了許久的手工熊貓趴趴玩偶，加藤學姐也同樣送來了一捧花束，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來自於硝子與傑的慰問品，以及——
一大盒蛋糕。
五條悟湊了過來，得意洋洋：「這是我送的，感覺你醒過來肯定會想第一時間補充甜份。而且為了防止壞掉，每天都會換新。」
「不用擔心，換下來的甜品都有好好進我的肚子。」
睡醒了會想第一時間補充甜份的……
那是悟吧？
不過，大家這麼關心她，她確實很開心。
小林郁彎著杏眸，拿起蛋糕瞧了瞧。
草莓慕斯味兒的。
「要是我沒醒來怎麼辦？」她一邊打開盒子，摸出配套的勺舀了一口蛋糕，一邊好奇問。
五條悟拋接瓶蓋的動作一頓。
他將瓶蓋按在掌心，扭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小林郁的臉，十分篤定：「不會的。」
小林郁微怔：「但是——」
「沒有但是。」五條悟打斷了她，又朝少女的方向壓過幾分身體，眸色蓄滿了認真，「傑他們也擔心過這個問題，可我一直認為你能醒過來。」
「總會解決的，就算是上天入地、用拽的用拖的，我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會把你拽回來。」
微甜的無花果香氣像張網一樣將她包圍。
五條悟俯身，一只手撐在床側，湊近了臉低頭看她。蒼天之瞳緊緊勾住她的視線，容不得有任何逃避。
那雙清湛的眼瞳裡像是有細白浪花在微微沉浮，叫小林郁不由有點晃神。
「這世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我可是最強的。」
五條悟聲音清冽，精致眉眼間寫滿了張揚而自信的少年意氣。他揚起眉梢，那股肆意與強勢便撲面而來，幾乎有如實質。
「——所以，無論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只要你向我呼救，我就一定會來救你。」
夏風吹拂的室內，少年篤定的嗓音鄭重響起。
小林郁愣了愣，挖蛋糕的動作停在半空。
半晌，她笑了笑，輕聲說：「嗯。」
-
要從五條悟身邊抽出空閑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次醒來後，五條悟似乎變得比以往還要鬧騰，一旦她移開注意力的時間稍微久了點，白色貓咪就會毫不客氣地把爪子搭上她的胳膊，嘴裡跟播放喇叭一樣得啵得啵得個不停。
小林郁有些頭疼。
雖然非常感激悟的照顧，但她也想快點確認一下自己如今的狀態，畢竟也不知道副作用還有多少。
最後，她還是搬出自己想洗澡這個借口，才將面龐通紅的五條悟從醫療室內暫時驅離。
五條悟剛走，得到她醒來消息的家入硝子又匆匆忙忙趕來。
不過硝子什麼也沒多說，只是輕輕撫摸了一把她的長發，小巧精致的淚痣在視野裡一晃而過。
小林郁敏銳地嗅到了硝子身上濃烈的煙味。
比以前要重很多，硝子這段時間似乎抽了不少煙。
硝子走後，緊接著來看望的是加藤學姐。
被硝子的反轉術式再次治愈過的加藤學姐已經沒什麼大礙，加藤杏奈見她眉眼仍有些疲憊，便也沒多說什麼，簡單聊了幾句表達感謝之後便體貼地給她留出了休息時間。
小林郁終於騰出空來確認自己的個人屬性面板。
完成神行方舟副本隱藏任務而獲得的兩個S級加護也赫然列於其上。
[戰神雅典娜的加護]與[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這兩個加護的最高成長上限都是S，只不過因為如今她的等級是C，所以加護也同調至了C級。
[戰神雅典娜的加護]，C等級的效果是[在接下來的3分鐘內，您的戰鬥屬性將提升100%，攻擊傷害將提升150%]。
而[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也是輔助型加護，[當您處於戰鬥狀態時，您可以准確窺見敵方接下來4秒內的行動]。
除此之外，小林郁還敏銳地注意到自己的狀態欄中多了一個[神力紊亂中]的備注。
商城點數倒是因為兩個副本任務的獎勵，已經重新變回了正數，目前剩余2130點。
她匆匆打開系統交流頻道掃了一眼，發現丘比特前面的燈正亮著綠色，顯示為在線狀態，於是連忙call了過去。
【[戀愛達人丘比特]一邊給自己的翅膀梳毛，一邊和你打招呼：「親，我在喔。」】
【[戀愛達人丘比特]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剛剛是因為怕影響久別重逢的氛圍，所以才一直沒出聲。】
小林郁問起了神力紊亂的事。
她方才也試了一下，原先憑借意識便能如四肢一般隨意驅使的神力，此刻變得滯澀而沉重，就像是一支墨水不足的鋼筆，在紙上一劃，只能連出斷斷續續的一條線。
時強時弱，時多時少，完全無法隨心所欲地控制。
【[戀愛達人丘比特]耐心地向你解釋：「這也是副作用之一啦。」】
丘比特告訴她，這是因為她的身體一下子承載了過於龐大的神力而產生的應激反應。
就如同一個原本只有固定大小的池子，卻要注入遠遠超過它體積的水，雖然在當時已經做了擴容的緊急措施，但池子要重新恢復到原本的容積、排出多余的水再次注入到恰到好處的程度，也是需要一段維修期的。
這段維修期，也就是所謂的神力紊亂期，是身體為了能自我修復而產生的副作用。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粗略估計一下，大概還要半個多月吧？在這段時間內，你還是盡量少使用神力為好，這樣的話，也會稍微加快一點修復的進度。」】
指尖凝聚起的點點熒光消散，小林郁無奈地重新躺回床上。
神力被ban的她現在除了安心地當一條鹹魚，其他什麼也做不了。
……不，以C級的體質與力量，大概可以勉強冒充一下金剛芭比？
她苦中作樂地想著，順手撈過放在枕頭旁的手機。
——沒電了。
也是，她進帳之前沒關機，六天過去有電才怪。
小林郁只好又放下手機，對著天花板干瞪眼。
她准備攢攢力氣，到時去找自己心愛的充電器。
不知不覺間，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睡了那麼久，起碼已經睡得很飽了，可也許是出於身體自我修復的原因，不過片刻，她眼前一黑，意識又再次斷線。
再次醒來的時候，屋內一片黑暗。
窗外夜色如水。
……已經是晚上了。
小林郁遲鈍地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想要從床上坐起身。
卻忽而發現床側有一片更加深濃的陰影。
模模糊糊的，看著是個人，但瞧不清具體五官。
她動作微微一滯，口吻警惕：「誰？」
一瞬的沉默。
熟悉的低啞嗓音自黑暗處響了起來。
「是我。」
小林郁一愣。
「……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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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嗯。」
輕輕的回應。
小林郁從床上直起身, 抬起手往牆面摸索著想要開燈。
——沒摸到開關。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裡不是自己的宿舍，而是醫療室。
床側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片模糊黑影離開一會兒, 緊接著，醫療室的燈就亮了起來。
從黑暗一瞬轉變到光明, 稍微有點刺眼。
小林郁眯了眯眼, 看向夏油傑。
少年秀致眉眼間隱隱透著疲倦，丸子頭被散了開來, 半長黑發垂落, 肩膀那塊的制服沾著灰黃塵埃。
一副風塵僕僕剛趕回來的模樣。
小林郁微怔。
「傑, 你任務結束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扭頭在床頭櫃的抽屜裡四處翻找，想要找出幾張紙巾給他擦擦肩膀。
床上忽然投下一片陰影。
夏油傑重新坐回椅子。
「任務剛完成, 接到了悟的消息，就匆忙趕回來了。」
夏油傑接過紙巾，垂眸看了一會兒, 卻沒有選擇擦拭，反而關切道：「郁, 你感覺怎麼樣？」
「嗯……除了有點累之外, 其他還好吧？」
夏油傑沉默一瞬，掀起眼皮看她, 面色復雜。
「悟說你體內的咒力流動變得很不連貫，循環看起來極其不穩定。」
小林郁訝異：「悟說的嗎？」
她驚詫幾秒, 很快又反應過來。
——五條悟有百年難遇的六眼，能很詳細地看見咒力的流動軌跡。在他的眼睛之下, 她體內紊亂的神力應該與咒力一樣, 相當於是擺在明面上的信息。
小林郁原本也沒打算隱瞞, 再說，這種事瞞也瞞不過去。她如今的狀態明顯不適合出任務，遲早是要上報給學校的。
「只是作為交換力量的代價之一啦。」小林郁安慰他，「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的，不要緊。」
夏油傑捏了捏眉心，面露自責：「抱歉，如果我當時能更謹慎一點，在進入帳內時叫出虹龍，也許一切事情就會變得更簡單一些。」
「我以為……你差點要醒不過來了。」
最後一句話，聲音落得很低。
小林郁想起自己當時暈倒在地的場景。
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暈倒在他面前，又無端沉眠這麼多天，怎麼叫都叫不醒，一副要昏睡到死的模樣，想必一定給傑留下了許多心理陰影吧？
讓朋友白白擔心了這麼久，小林郁不禁愈發愧疚。
「對不起。」她開口，飽含誠摯，「不過誰都沒想到那個咒靈會有如此棘手的領域，再加上我是因為自己想要這麼做才會選擇去換取力量的，所以傑不用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會有代價，她願意承受代價。
全部，都是出自於她自己的意志，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夏油傑卻似乎並沒有被她寬慰到。
墨紫眼瞳深邃，眼底情緒晦暗而幽沉。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小林郁見他好像有話要說，於是豎起耳朵，作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半晌，夏油傑卻忽然扯到了另一個話題。
「加藤學姐說，她准備好好考慮是否要繼續當咒術師。」
小林郁從鼻腔溢出一聲疑惑的「嗯？」。
這件事她倒是沒聽加藤學姐說過。
不過，現在仔細想想，今天學姐過來看望她的時候，確實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夏油傑瞧出她並不了解整件事，於是將加藤杏奈的家系、以及為什麼開始重新考慮的來龍去脈整理復述了一遍。
「好像是因為這次的特級咒靈事件，讓加藤學姐得以有再次審視、看清自己人生的契機。」
小林郁眨眨眼，明白了過來。
「咒術界的上層還真是……」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形容，腦子裡在這時卻忽然劃過了五條悟常說的爛橘子。
於是她點點頭，跟著重復：「好多爛橘子。」
怪不得五條悟一聽到高層兩個字就擺出一張厭世臉。
爛橘子，還真是很貼切的形容。
「但是，就算學姐不打算當咒術師了，她的家族也不會放過她的吧？」
畢竟，人才凋零到只剩下兩個咒術師了。
小林郁皺起鼻子，皺起眉，整個五官都在小臉上皺成了一團，顯得十分苦惱與擔憂。
夏油傑看她一眼，被她的表情逗笑，輕咳一聲，有些忍俊不禁。
「學姐說，如果她考慮清楚，真的放棄做咒術師了的話，那她情願去大山裡挖野菜、去偏僻鄉下種地，哪怕隱姓埋名、自給自足，也堅決不會再同家族與咒術界扯上一分關系。」
夏油傑回憶著當時加藤杏奈對他說的話，一點一點重現出來。
那是小林郁還在沉睡的時候。
照看的人正好輪到夏油傑，而加藤杏奈傷勢已經痊愈，捧著一束花來看望小林郁。
當時，他就坐在與今天同樣的位置，加藤杏奈站在一側，輕柔地將捧花放下，凝視著小林郁的臉龐談起了這件事。
『怎麼說呢……在瀕死時才突然察覺到，自己以前的人生真是過得一點也不有趣。』
『金錢、權勢、名望，為了這些東西，像個傻瓜一樣在那裡一直拼死戰鬥。』
『所以，我決定跳出這些無謂的束縛，不是作為咒術師，而是作為名叫加藤杏奈的存在，去好好思考自己以後的道路。』
『人生也不只有咒術師一條路嘛。』
夏油傑斂起眸光。
他一直認為，咒術師是為了保護非咒術師、保護弱者而存在。
這是身為咒術師的義務與責任，咒術就是為此而誕生的。
但無論是小林郁所言的一己私欲，還是加藤杏奈經歷的過往，以及要重新尋找人生道路的做法，似乎都在他牢不可破的認知中輕輕撬開了一條狹小的縫隙。
很窄，微不可見，但確實有一絲光亮透了進來。
夏油傑垂眸，燈光透過眼睫的縫隙，投下一片網紗似的陰影。
「你覺得，咒術師是什麼？」
聲音很輕，幾不可聞，小林郁沒聽清，於是疑惑地看向夏油傑，示意他再重復一遍。
夏油傑沉默幾秒，搓了把臉，搖頭：「不，沒什麼，只是最近有點在思考關於咒術師的意義。」
黑發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幾縷。少年微蹙著眉，向來溫潤沉靜的眉眼間籠著一層淺淺的陰翳，面色緊繃，線條凌厲的薄唇抿成了緊緊的一條直線。
修長骨感的手正輕輕按壓著太陽穴。
在小林郁的印像中，夏油傑給人的感覺總是溫和的，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日雨水一般，雖然偶爾也會有讀不懂他，下意識想退縮的情況出現，不過那也是極少數。
小林郁將其歸根為錯覺。
而現在，這份含著雨水的溫潤中，肉眼可見地夾雜了幾分迷茫。
小林郁歪了歪頭，好奇問：「那你現在想出來了嗎？」
夏油傑搖頭。
「那和我一起想吧。」
夏油傑一怔，抬眼看她。
女孩正雙手抱膝注視著他，彎起眼，杏眼清透，淺笑盈盈。
窗外，簇攏成一團的陰雲不知何時散了開去，清瑩月輝灑進窗沿，女孩含笑的眸底像是撞進了一輪月亮。
她的聲音很溫柔：「雖然我也不是什麼大哲學家啦，不過你要是有煩心事，又不介意找人傾訴的話，我很樂意提供幫助。」
夏油傑愣了一會兒。
卻聽她接著道：「如果哪天你覺得很不快樂，或者要墜入谷底的時候，就來找我吧。不瞞你說，我嘴巴超嚴的，而且，我力氣很大，一定會盡全力拉住你。」
小林郁笑著做了一個縫合嘴巴的手勢。
「畢竟，我們是好朋友嘛。」她說。
好朋友。
夏油傑略微晃神。
因為她這一番話，細細密密的喜悅在內心炸開，但很快又被好朋友三個字淺淺扎了幾下。
夏油傑揉著太陽穴，低頭，微不可查地苦笑一聲。
他的心上人，好像比他想像的還要對感情遲鈍。
「傑？」小林郁伸手，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
夏油傑重新整理好情緒，露出一個柔和的笑。
「沒什麼，如果真到那時候的話，就拜托你了。」
小林郁鄭重點頭，應允：「好。」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聊了會天，小林郁又有些困了。
看來副作用真的很大。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看向還陪在一旁的夏油傑，想要讓剛出完任務的他先回去休息。
夏油傑輕飄飄瞥了窗口一眼，婉拒。
盡管自從悟給那些老頭子做完警告之後蒼蠅就少了許多，幾乎沒再見到什麼影子，但考慮到此刻小林郁狀態特殊，他還是決定留下來守夜。
小林郁拗不過他，又實在太困，只好由著夏油傑，自己掖好被角乖乖躺下。
沒一會兒，她就又陷入了沉睡。
月光灑落在房間，溫柔如水。
女孩呼吸平穩、氣息悠長。
她的睡姿很乖巧，是那種板正的、正面朝上的躺姿，雙手卻無知無覺地攥著被角不肯松開。
白皙臉頰被月色映照得微微發著瑩潤光亮。
夏油傑拿手支著腦袋看她，目光從清麗眉眼漸漸下滑，落至女孩因為虛弱而略顯蒼白的淡粉唇瓣。
他還記得，那日在天台初次見到她時，似乎也是如今日一般的晴朗夜晚。
夏油傑目光無意識地描摹著女孩飽滿的唇。
好朋友。
他從喉頭低低滑出一聲無奈的、意義不明的笑。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雙手撐在床沿，將她完全籠罩在了自己的影子裡。
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
黑色耳釘泛起一層微冷的金屬光芒。
他俯下身，輕輕在女孩唇上落下一吻。
力道很輕柔，怕吵醒她一樣，一觸即分。
小心翼翼、又無比珍惜。
就像是終於擁抱住了對他而言遙不可及、卻又十分珍貴的月亮。
算了。
夏油傑看著面容靜謐的女孩，無聲想著。
反正，來日方長。
慢慢來吧。
……
……
無人注意到的系統一角。
【夏油傑好感度+2】
作者有話要說：
5t5：拔劍四顧心茫然。
還有2章左右進星漿體事件。這本不長，估計30w字左右吧，主要看我的手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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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小林郁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夏油傑看她醒來，體貼地幫她去食堂買早飯。
趁著周圍沒人，小林郁照例檢查起了自己的個人面板。
其他還是和昨天一樣, 沒什麼變化，[武將的心得]熟練度經過長期的日課訓練, 已經成功漲到了91, 離讀滿進度條只有一步之遙。
好感度頁面。
小林郁微微睜大眼。
夏油傑的好感度莫名其妙漲了2點。
可她分明記得，在自己入睡前還沒漲呀？
她試著回憶了一下, 可惜腦子裡卻沒什麼頭緒。
【[戀愛達人丘比特]興奮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丘比特也奇奇怪怪的。
她一邊困惑思考, 一邊熟練地點進存檔界面想要存檔。
距離最近的存檔點, 還是神行方舟副本結束後系統存的自動檔。
隨著她的意念，存檔位四周的邊框泛起柔亮的粉光，就在即將覆蓋的一剎那。
存檔位忽然模糊一瞬, 緊接著，呈現出了雪花般的無序噪點。
很快，兩行系統提示跳了出來。
【Error】
【部分參數丟失, 系統無法完成此操作。】
存檔位又恢復了神行方舟副本結束時的檔。
她：「……」
她：「？」
小林郁又重復嘗試了幾次，發現無論如何都存不上新檔。
正好, 丘比特在線。
她連忙用意念將bug反饋了過去。
【[戀愛達人丘比特]戴上了眼鏡, 仔細查看起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腦門冒出了汗。】
【[戀愛達人丘比特]沉默了一會兒，表示是因為先前強行出手干涉了副本的緣故, 導致系統出現了報錯，參數丟失。】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有問題的似乎只是手動檔, 系統自動存檔這塊暫時沒受到影響。」】
報錯。
小林郁愣了愣。
這麼說來，在那個時候, 系統確實提示過【狀態異常】, 也出現了很多次【Error】的情況。
「那……這個能修嗎？」她滿懷期待地問。
【[戀愛達人丘比特]注視著你。】
【[戀愛達人丘比特]腦門上流的汗更多了。】
小林郁：「……」
懂了。
仔細想想, 丘比特這個程序員也是半路出家。
她沮喪地垮下肩膀。
【[戀愛達人丘比特]看著你，表示自己會嘗試修一修。】
【[戀愛達人丘比特]掏出了代碼大全，說自己要回房間查一查。】
緊接著，丘比特名字前的燈就熄了下去。
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小林郁無奈。
-
十天後。
小林郁的身體基本恢復了正常。
除了神力依然處於紊亂狀態外，嗜睡的症狀已經改善了不少。
這樣一想，離完全恢復那天似乎也不遠了。
這段時間以來丘比特閉關修煉，極少上線，就算上線也基本顯示[忙碌維修中]，只可惜祂搗鼓了半天，也還是沒能修復好系統。
小林郁逐漸接受了存不了手動檔這個事實。
八月末的天依然炎熱。
烈陽高懸，蟬鳴陣陣。操場後側種了一排香樟樹，枝葉繁密，葉片被盛夏的陽光打得油滑發亮，葉脈上像是凝結出了碧綠的油脂。
夏油傑被派遣出去做任務、家入硝子被暫時借調到京都幾天，高專一年級於是便只剩下了五條悟與小林郁。
兩個人，一人拿著一支冰棍，躲在濃密的樹蔭底下乘涼。
五條悟拿牙齒叼著葡萄味冰棍，翹著二郎腿，手裡是一本少年漫畫。
斑駁光影自交錯重疊的葉片縫隙透進來，映襯得少年的白發更加銀亮。
也特別晃眼。
小林郁喀拉一聲咬斷嘴裡含著的橙味冰棍，好奇地湊過去。
「悟，你看的是什——」
話音未落。
卻見五條悟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眨眼間就拉開了距離，跳到了長椅遙遠的另一頭。
並且，還特別寶貝、特別迅速地將漫畫往自己的背後一放，讓自己高大的身軀徹底阻絕小林郁投來的目光。
小林郁：「……」
反應好大。
她只是想問問這是什麼漫畫，好不好看而已。
小林郁疑惑地看他一眼。
五條悟單手握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一聲。
不讓她看的理由很簡單。
雖然書皮是漫畫，但裡面的內容卻完全不一樣。
——是他前陣子偷偷摸摸……不對，光明正大從書店裡淘來的《絕密約會指南！讓她心髒怦怦跳的101種方法》。
五條悟聲音含混，想要糊弄過去：「等我看完了再借你。」
小林郁：「……」
她回憶著方才驚鴻一瞥之下看到的封面。
外星人，足球，宇宙。
這好像是一本講述外星人在宇宙中踢足球的少年漫畫。
……悟的喜好，還挺奇特的。
小林郁委婉拒絕：「不、倒也不用。」
見小林郁似乎已經完全對漫畫喪失了興趣，五條悟又挪著屁股坐了回來，重新拉進了距離。
趁小林郁沒注意，五條悟悄悄摸了摸揣在制服口袋裡的兩張任意電影兌換券。
——他選的是東京最好的電影院。
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讓小林郁答應跟他一起看電影。
五條悟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冰棍吃完，淺淺思考了幾秒，決定依照書上說的，循序漸進。
「今天天氣不錯，挺舒服的。」他說。
「？」
小林郁抬頭，眯起眼睛感受似乎足以將太陽也融化的熱浪，沉默。
兩秒後。
她：「欸、嗯……應該算是不錯吧。」
五條悟再接再厲：「這種天氣，超——級適合去電影院的。」
小林郁：「……」
天氣跟電影院有什麼必然聯系嗎？
她不太明白五條悟的意思，因此遲疑著附和：「可能……是吧？」
五條悟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
這種表情……
明顯是被他引起了看電影的興致！
五條悟覺得是時候該放出決定性的一擊了。
於是他充滿自信地從口袋裡抽出兩張電影券，在她面前亮了出來。
還生怕她看不清似的，兩根瘦長手指夾著電影券，硬是往少女面前懟了又懟。
「我這裡恰好有電影券，又正好多了一張可以分你。」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他一臉興致勃勃。
小林郁：「……」
這是……他自己想要看電影，卻找不到人陪嗎？
她抬頭瞧了瞧太陽，又低眼看了看眼前的電影票。
小林郁不太想去。
這種天氣，她只想窩在開了空調的宿舍內看電視劇。
但是。
她瞄一眼正目光灼灼盯著自己，滿臉寫著「快答應快答應快答應」的五條悟。
在這裡拒絕了的話，之後應該會變得很麻煩吧？
貓咪生氣起來真的很難哄，而且還超會鬧騰。
她無奈，收下電影券，妥協道：「好，我陪你去。」
-
電影院內。
空調冷氣十足，習習涼風少許吹散了身上黏連的熱氣。
黑色的高專/制服實在太吸熱，所以出校門前，兩個人都各自換了一身休閑服。
五條悟一如既往地戴著他的小圓墨鏡，身上穿了件白T與淺藍色的牛仔褲。他人高腿長，身材比例又好，寬肩窄腰，簡簡單單的休閑裝穿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得像是模特在街旁拍雜志。
巧的是，小林郁跟他有點撞衫。
天氣太熱，她懶得在衣櫃裡多挑，就隨便扯了兩件最普通的白T跟最常見的藍色牛仔短褲套上，考慮到陽光實在太刺眼，她又順手抄了一副太陽眼鏡出門。
結果，她到學校門口才發現，跟五條悟撞衫撞大了。
不過她向來不太在意這種小事，因此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五條悟卻不這麼覺得。
事先沒有說好，卻共同穿了很像情侶服的同色系服裝。
——這分明就是心有靈犀。
說明他跟郁是天作之合，而且非常般配！
五條悟心情頗好地想著。
他俯下身，指著正在上映的電影一覽表，清冽嗓音染上幾分顯而易見的愉悅：
「郁，你想看哪部？」
小林郁對著電影一覽表，陷入了沉思。
周圍有女生的竊竊私語響了起來。
「快看，那個人好帥，是高中生嗎？」
「是的吧？要不要去問個聯系方式？」
「欸——但是，他身邊的女生不是一副情侶裝的打扮嘛？連眼鏡都要特地配套……明顯是他女朋友吧。」
五條悟的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些聲音。
身後不存在的尾巴不由翹得更高。
什麼嘛，這些家伙雖然弱，但是眼光還挺不錯。
五條悟悄悄豎起耳朵，准備捕捉更多的類似聲音。
正在這時，小林郁抬起了頭。
「我哪部都可以。」
她方才仔仔細細過了一遍這些電影，發現既沒有自己特別想看的，但也沒有特別不想看的。
她想了想，將問題拋了回去：「悟呢？悟想看哪一部？」
好機會！
五條悟霎時振奮起來。
「我想要看恐怖片。」他指向了一個預覽封面十分陰森的電影。
小林郁跟著看過去。
《柴刀驚魂：陷入死亡循環的第31天》
聽名字，似乎是與恐怖游輪一樣的類型。
恐怖游輪她看過，還挺喜歡的。
於是小林郁點點頭：「就這個吧。」
決定好電影，五條悟自覺地跑去排隊換票、買飲料與爆米花。
等待了一會兒後，兩人檢票進入影廳。
電影緩緩拉開序幕。
故事從一個偏遠的郊區村莊開始。
這部電影的音效做得很真實。影廳的屏幕很大，五條悟選的又是黃金位置，觀影體驗便放大了雙倍。女人男人慘烈的痛呼、飛濺出來的血珠、以及一點一點奏響的陰間BGM，都將整部電影的恐怖氛圍推向了最高潮。
小林郁淡定地抓了一把焦糖味爆米花。
她以前就不害怕恐怖電影，如今看慣咒靈之後，這些畫面對她而言更是家常便飯。
她甚至還能就著鮮血淋漓的頭顱面不改色地接著吃爆米花。
倒是五條悟，一門心思不在電影上，反而頻頻朝她這邊看了好幾眼。
小林郁注意到他的視線，偏首回望過去。
少年瘦長冷白的手不知何時也朝她這邊靠近了許多，差一點就要貼上她的手背。
小林郁思考幾秒，恍然大悟。
五條悟買的是雙份爆米花，一份焦糖味，一份奶油味。焦糖味的被她捧著，奶油味的則在五條悟手上。
所以，他特地把手伸過來，一定是想要嘗嘗她的焦糖味爆米花了吧？
小林郁想通之後，朝五條悟笑盈盈地彎起杏眸。在他逐漸激動起來的眼神中，她十分貼心地抓了一大把焦糖味爆米花塞進對方掌心，溫柔道：
「給，不夠再問我拿。」
五條悟：「……」
五條悟：「？？」
收到爆米花的五條悟郁悶無比。
書上明明說，恐怖片最能營造牽手的氛圍。
手沒牽到，反而牽到了空氣與焦糖味爆米花。
可惡。
五條悟不甘心地將爆米花丟進嘴巴裡，奮力將這些小玩意兒咬的嘎嘣作響。
結果整場電影結束，他眼巴巴地望了許久，愣是沒能找到牽手的機會。
電影散場，兩人乘著電梯下到商場，五條悟還是沒能從方才的失敗中緩過神。
直至小林郁指著一家雜物店，說想要進去逛逛。
於是五條悟便跟在她身後一起進了店。
貨架上鋪著琳琅滿目的小物件，也有許多富含新意的小玩具。五條悟一會拿起這個一會放下那個，最終視線停留在了一個長方形的玩具上。
長方形的亞克力板上裝著長長的綠色畫針，手掌按下去，再倒過來，一個清晰的掌印便突了出來。
五條悟掃了一眼商品名。
三維針雕。
正在這時，小林郁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五條悟的掌印拓印在上面，顯得尤其寬大。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也試著蓋上去玩了一把。
畫針一點也不扎人，相反，還有點微妙的解壓。
只是，她拓印下來的形狀，比五條悟的要縮水了不少。
小林郁不禁伸出手，看了一會兒，又對著五條悟的手隔空比了比。
雖然知道男生跟女生的手大小會有差別……
但是沒想到會差這麼多。
「是因為悟本身個子就很大只，所以才會差距這麼明顯嗎？」
五條悟這時卻難得靈光一閃。
他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故作淡定道：「那要來比一比嗎？」
五條悟伸出了手。
手指瘦長、骨節微微突起，頂在薄薄的皮膚上，顯出淺淡的青白。
但同時，看上去又富有一種強勁的力量感。
很容易就能認出來，這是一只屬於男生的手。
五條悟耐心等待著她將手貼上來。
仿佛在哄騙一只單純的小動物。
小林郁眨眨眼，好奇伸手。
掌心對著掌心。
指腹貼著指腹。
女孩的手指甲泛著淺淺的粉色，掌心觸感很柔很軟，像是裹著芝麻餡的湯圓，仿佛一戳下去，裡面甜甜的餡兒就會流出來。
五條悟眸光凝滯一瞬，垂眸瞧著她。
他忽地屈起指節，微微移動一點距離，尋到她張開的五指縫隙，輕輕塞了進去。
五條悟不敢太用力。
感覺軟得一碰就會流出餡兒。
在女孩驚訝的目光中，五條悟緩緩收攏手指，領著她的手晃了晃，挑眉，笑的得意。
「抓到你啦。」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人碰一起，就是沒頭腦與不高興的愛情喜劇故事（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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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林郁一怔。
系統提示緊跟著浮現出來。
【五條悟好感度+2】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 五條悟很快又低頭仔細端詳。拉著她的手不停晃動，從各個角度來回翻看，表情認真得像在做什麼學術研究。
「不過你的手確實比我的小很多欸, 到底是怎麼長的呢？」
五條大少爺很好奇。
抓她的手，原來是為了做研究？
小林郁無奈。
她隨口回應：「因為我是小人國的小人。」
她原以為會被吐槽, 沒想到五條悟抬眼看她, 一本正經：「好像是欸。畢竟你個子這麼矮，是個小不點嘛。」
小林郁：「……」
小林郁：「？？」
她身高一米六, 分明是很正常的標准！
她腦瓜上冒著問號, 奮力抽回了手。
-
2005年12月24日。
平安夜。
小林郁與家入硝子正在宿舍內布置聖誕裝飾。
原本是打算四個人一起弄, 但材料買好之後，兩個最強卻分別被派遣出去祓除咒靈，最後只剩下了兩個女生。
五條悟說是今晚就能趕回來, 夏油傑出任務的地點卻有點遠，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高專。
小林郁拿起手邊的鈴鐺，將它掛上裹著棉花絨的雪松枝丫。
金黃沉甸甸地墜在翠綠尖端, 輕輕一晃，便傳出一陣清脆的叮鈴聲。
神力紊亂的副作用在跨進九月初的時候消散, 這段時間以來, 她靠著祓除咒靈，成功將自己的等級刷上了B級。
等級越高, 晉級需要完成的經驗值進度條也就越長。沒有觸發主線與副本、也沒有隨機任務的情況下，她只能刷刷咒靈來攢經驗條, 雖然慢是慢了點，但好在如今她也有准一級咒術師左右的實力了。
有冥冥學姐與夜蛾的推薦, 再加上五條悟與夏油傑帶著她, 她沒怎麼費力就將自己的稱號晉升為了准一級。
「說實話, 你的成長速度真的很可怕。」
硝子拿起一片雪花，拉遠距離，左右比了比，似乎是在思考該掛在那兒比較好。
她一邊端詳一邊閑聊：「夜蛾老師當初的判斷很正確，你的確很有做咒術師的天賦。」
不是天賦，是外掛。
小林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個游戲的進度比她想像的還要漫長。
五條悟與夏油傑的好感度都成功刷到了90，只是不知為何，到了這個數值之後便再也無法增長分毫。
90似乎是一個節點。
小林郁猜測過，可能需要觸發什麼特殊事件才能突破這個節點。
主線劇情任務自從那次交流會過後便重新回歸於寂靜。她也清楚，對於大多galgame或者乙女游戲而言，從入學到畢業的高中三年是很正常的劇情長度，只是……
尋常游戲可以快進進度，她這個是實打實的要一天天過下去。
時間過得久了，她就愈發分不清游戲與現實的界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家入硝子前兩天用多了反轉術式，此刻難免有些疲累。裝飾完房間後，她便捏了捏眉心，在沙發上癱坐了下來。
小林郁倒是還精神滿滿。
硝子見她撈起衣架上掛著的毛呢大衣，問：「你要出去？」
小林郁點頭：「嗯，今天游戲發售，先前已經在網上預訂好了，我去領一下。」
說著，她探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前幾天雪下的大，今天晚上倒是沒怎麼落雪，有些細雪飄灑，但問題不大。
小林郁收回視線，懶得拿傘，便順手抄起一頂毛絨絨的小熊帽，往自己頭頂一戴，套上短靴准備出門。
剛走到宿舍樓下，就撞見了穿著黑色羊角扣大衣的五條悟。
他好像是一回高專就直奔女生宿舍而來，肩膀上還沾著一些晶瑩的霜雪。蓬松柔軟的白發下，是與飄落的霜晶一樣，白得純粹的雪色長睫。
即便穿著一身深色長款大衣，他也依然顯眼得像是人形自走發光體。半張瘦削冷白的下頜陷在柔軟的黑色羊絨圍巾中，瞧著倒是沒有往日裡的囂張，反而有些莫名的乖巧。
小林郁驚喜：「悟，你回來啦？」
五條悟應了一聲，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看她一副要往外走的模樣，問：「你要出去？」
小林郁於是又重復了一遍方才對硝子說的話。
五條悟聽完，連忙：「我也要去！」
小林郁一愣：「你也買了這個游戲？」
五條悟一噎。
他沒買。
但他有個禮物想要送給她。
五條悟放在口袋裡的手指悄悄劃過過某個硬質的、四角方正的物件，堅持：「我想去店裡看看有什麼新游戲。」
小林郁哦了一聲，點頭。
於是兩個人朝著市區進發。
市區裡的店鋪已經換上了富含聖誕元素的裝飾。紅綠彩帶、散發著柔光的燈串、白胡子老人的貼花，一路過去，商業區中到處是滿滿的聖誕氛圍。
因為先前有過預訂，所以他們並沒有在游戲店花費多大功夫，排了一會兒隊後很快就取到了游戲本體。
出游戲店的時候，雪漸漸下得大了起來。
一陣冷風吹過，刺骨寒意鑽入敞開的領口，小林郁不由縮了縮脖子。
五條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停下腳步解開自己的圍巾，想要給小林郁套上。
小林郁卻反而有些擔憂：「悟，你自己不冷嗎？」
五條悟：「老子超強的啦，區區冷風而已，但是你看著都凍哭了。」
小林郁：「……」
倒也沒到那種程度。
她吸了吸鼻子，更正：「我沒有哭。」
五條悟看著女孩被凍得通紅的鼻尖，說：「可是你流鼻涕了欸。」
等一下，她流鼻涕了？
小林郁覺得有些丟人，急忙從小挎包裡抽出餐巾紙，擦完之後重新轉過臉來，倔強：「我沒有，是你看錯了。」
話音剛落，迎面便罩來一件柔軟的東西。
——五條悟直接把羊毛圍巾展開，一圈又一圈，把她的脖子嚴嚴實實地攏了起來。
繞完之後，他還特地往後退了兩步，像在看自己親手雕刻的藝術品一樣，滿意點頭：「不愧是老子的圍巾，看起來擋風又保暖。」
小林郁：「……」
圍巾很軟，剛被解下來，還帶著一些殘留的體溫，隱約間似乎還聞到一股微甜的無花果香氣。
好像確實，擋風又保暖。
她吸吸鼻子，老老實實道謝。
返程路上，兩個人經過一家購物中心。
購物中心前有一株巨大的聖誕樹，郁郁蔥蔥，掛滿了燈串、鈴鐺以及各式各樣的禮物盒。聖誕樹被幾塊擋板圍了起來，入口處有工作人員在維持秩序，似乎是在做什麼活動。
走過去一問，才知道是類似於盲盒抽獎的活動。
交一點錢，就可以從聖誕樹上掛著的禮物盒中隨意選一個拆開帶回去。
抽盲盒，她喜歡。
小林郁有些躍躍欲試。
付完錢，兩個人進入活動區。
從最底部的聖誕樹，到最高處的星星，每一層都掛著五彩繽紛的禮物盒。
迫於身高限制，小林郁看不太見高處的禮物盒。
但是五條悟應該能看清。
她仰頭仰得有些費勁，於是扯了扯五條悟的大衣袖子，拜托道：「悟，你幫我拿手機照一下上邊的禮物盒吧。」
五條悟哦了一聲，後退兩步，剛要依言抬頭，忽然頓住。
腦海在此刻掠過了那本《絕密約會指南！讓她心髒怦怦跳的101種方法》。
他突然靈光一閃，被沉進大海裡的戀商久違地上了線。
五條悟清清嗓子，開口：「我托著你吧，你看完直接拿就行。」
小林郁一愣。
她仔細想了想這個提議，覺得很有道理，省時又省力，於是點頭答應：「那麻煩你了。」
五條悟心中暗喜，面上卻故作淡定。他走過去，雙手蓋在少女柔軟纖細的腰肢上，手臂發力，將她往上舉了舉。
小林郁的視野頓時高了不少，十分順利地就看到了原本自己看不到的高處景像。
她摘下一個自己看中的禮物盒，輕輕拍了拍五條悟，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落地後，她拆開盒子，發現裡面是一個小熊發卡。
圓圓的耳朵，圓圓的鼻子，長得很是討巧。
是她喜歡的款。
小林郁有些驚喜。
五條悟見她一副很開心的模樣，手指不禁又探入口袋裡摸了摸那個小巧的硬質禮物盒。
現在是送出的好機會。
於是他故意咳嗽兩聲，引來她的注意後，從口袋裡掏出禮物盒：「送你的。」
他沒怎麼做過這種事，語氣難免生硬。
好在小林郁已經習慣了他這種驕矜貓咪的態度，也不在意他僵硬的語氣，反而訝異睜大眼睛：「給我的嗎？」
她一邊問，一邊伸手接過。
「可以現在拆開嗎？」
五條悟別扭點頭。
小林郁墊了墊重量，發現還有一點小沉。借著活動區的燈光，她抽走綁著的絲帶，拆開禮物外包裝，然後將盒子掀開。
——裡面是一個小巧精致、四角方正的八音盒。
八音盒花紋精致繁復，一打開，悠揚舒緩的音樂頓時流了出來，而位於盒子正中央的，是一只很眼熟的兔子。
長長垂下的耳朵，黑亮的眼睛，可可愛愛的三瓣唇。
分明是她很喜歡的那部動物動畫的主角。
兔子高舉著雙爪，翹著短短的尾巴，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小林郁伸手，小心撥了撥它的腦袋，驚喜：「你從哪兒買的？」
不是買，是用鈔能力定制的。
五條悟見她高興，唇角也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得意：「怎麼樣？我的審美很不錯吧？」
小林郁忍不住彎起杏眸，重重點頭：「謝謝你，我很喜歡！」
她又接著說：「其實我也有給你們准備禮物啦，但是想要等大家都在的時候一起給……」
聖誕樹上掛著的燈串變換著五彩的光。
繽紛顏色落入她眼中，就像是七色的星子落入了湖面，漾起一片閃爍星光。
廣場上有Merry Christams的音樂傳了過來，叮叮當當，節奏歡快。
五條悟的呼吸不由一滯。
他只覺得腦子裡「砰」地一聲，像是有煙花炸了開來。
他瞧見女孩的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說什麼，可是自己卻全然聽不進去了。
想要給她送很多很多好吃的甜點。
能堆成糖果山、堆成蛋糕塔，將她整個人淹沒的那種。
想要給她定制很多很多的兔子玩偶。
無論是抱著坐，還是摟著睡，總之，是能讓她睜眼就能看見、無從下腳的程度。
想要一直讓她對著自己這樣笑。
好像滿心滿眼只有他的模樣。
五條悟不禁抬頭看了看夜空。
他聽著廣場上歡快的Merry Christams，懷疑聖誕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應該是存在的吧。
他想。
不然，怎麼在今天，他會覺得聖誕老人駕駛著他的麋鹿，一路撞進了他心裡，撞得他心髒都在發顫？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回事，逐漸開竅的DK5是連我都覺得害怕的程度【夾煙的手微微顫抖.jpg
太純愛了，純愛的我害怕，受不了，逃了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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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回去的路上, 五條悟一路安靜得詭異。
小林郁不禁瞧了他好幾眼。
這段路沒什麼路燈，夜色籠罩下，少年神色有些難辨。
正當她揣測五條悟是不是又莫名生氣了的時候, 他突然開了口。
「是我一個朋友的事啦。」
小林郁微怔。
朋友。
「傑嗎？」她隨口問。
五條悟一愣：「啊？跟傑有什麼關系？」
「那就是硝子？」
「……不是。話說，是誰根本無關緊要吧？重點是後面的事情、事情啦！」
小林郁震驚。
五條悟這種麻煩又欠揍的貓咪性格, 居然還有除了他們三個之外的人願意容忍？
雖然相處久了就會發現, 五條悟其實是個會守在病床前關心同期、在平安夜也會送朋友聖誕禮物的善良青少年，但是……
一般人, 早在跟他相處的第一步時就會被他拽天拽地眼高於頂的模樣所勸退吧？
就算是脾氣很好的她, 在剛剛入學、完全適應五條悟的性格之前, 也自己生過好幾次悶氣。
小林郁還在默默發散著思緒，那邊五條悟已經徑自接著往下講：
「我那個朋友，是我的一個網友。長得公認的帥, 也超級強的，總之，就是一個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大帥哥。他最近喜、咳……對一個女生有好感。」
他想了想, 補充：「而且，那個女生看起來也挺在意他的。」
五條悟別別扭扭地說完這段話, 轉頭, 滿臉期待地看向小林郁。
「你覺得，他要怎麼做才好？」
小林郁消化完他這一長串故事, 歪著頭，認真思考一會, 嚴肅道：
「你那個網友，今年幾歲？是普通人嗎？」
五條悟一呆。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扯到年齡上, 但為了不掉馬, 他故意模糊了一些事實：
「讀高二。普通人……你就這麼認為吧。」
小林郁的表情頓時更嚴肅了。
她緩緩開口：「早戀不太好。」
五條悟：「？」
小林郁苦口婆心, 語氣十分真摯：「這個年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了。好好讀書，將來考一個好大學，到時候再回來追那個女孩也不遲。」
「還差一年就要面臨考試，現在交往，不僅影響他，說不定還會影響到那個女孩——」
五條悟：「？？」
五條悟打斷她，試圖更正：「不對不對，我記錯了，他其實是高一。」
小林郁堅持：「高一也一樣啦，最好還是集中精力在學習上。」
五條悟：「……」
五條悟簡直恨不得扒開小林郁的腦子，看看裡面裝的到底都是些什麼。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氣呼呼的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只留小林郁在原地注視著他生氣的背影，一臉困惑。
-
12月25日。
聖誕節當天。
夏油傑趕回高專的時候，發現五條悟他們正在宿舍裡玩飛行棋。
家入硝子早早出局，托腮站在一旁看著還在鏖戰的二人，為了壓煙癮，嘴裡咬著個薄荷味的棒棒糖。
五條悟與小林郁兩個人打得難解難分，幸運A與游戲力S不相上下，以至於夏油傑敲門時，第一時間察覺的是充當了圍觀群眾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開門，衝他揮揮手，打了聲招呼：「嗨。」
小林郁從桌游中抽空分神，抬頭，驚喜道：「傑，你回來啦？」
五條悟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翻滾的骰子上，聞言，頭也不抬地敷衍道：「哦，傑回來了。」
停頓兩秒，清冽嗓音忽地興奮起來，「6點！該我出門了！」
小林郁急忙低頭去看。
夏油傑無奈地笑笑，同樣回了聲招呼後，將手上還沾著霜雪的傘面收攏。
傘骨合起，他將長傘掛在玄關。
——外面雪飄得大，他不像悟那樣有無下限，可以全自動擋住雨雪，只能在出任務的途中去商店買來一把新傘。
不過。
夏油傑想起來，五條悟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開無下限。
一看心情，二是因為……
會燒壞腦子。
變成真正的笨蛋五條悟。
想到這，夏油傑唇角噙起幾分笑意，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宿舍裡開著暖空調，他脫下銀灰大衣掛上衣架，然後走進客廳，將手裡提著的東西放到桌上。
「這是什麼？」家入硝子問。
「打糕，是任務地點附近一家打糕店裡的招牌，據說很有名，特地給你們帶的。」
夏油傑言簡意賅，停了一秒，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唇角笑意加深。
「不過，那家店裡還有一個很肥的雞，好像是店老板養的吉祥物吧，名字叫『打糕難吃』，還蠻新奇的。」
小林郁從桌游中再次抬頭，好奇：「 打糕店養的寵物叫打糕難吃？」
夏油傑嗯了一聲。
這……
店老板的思路也怪清奇的。
小林郁想著，扭頭看了眼牆上掛鐘，跟五條悟比了個暫時休戰的手勢，准備將飛行棋收拾起來挪到一邊。
——他們原先就約好了聖誕節要一起吃晚飯，之前一直在等傑，既然他現在回來了，那當然是先干飯要緊。
酣戰之中的五條大少爺當然不願意就此罷手，只是被飢腸轆轆的其他三人聯手強行鎮壓了下來。
無人願意搭理鬧騰的貓咪，五條悟頓時又擺出了一張厭世貓臉。
在五條悟怨念的目光中，三個人開始各忙各的。
今天的晚飯是壽喜鍋，快捷又便利。硝子在擺碗碟，小林郁在廚房裡倒湯汁做鍋底，夏油傑則幫忙將食材端出。
唯一一個閑人五條悟，則哼哼唧唧地打開了電視。
又一盤牛肉被端出後，夏油傑回到廚房，卻沒再動作了。
灶台上霎時籠下一片頎長陰影。
小林郁眨眨眼，抬頭望去。
她看見一張線條流暢柔和的下頜。
——夏油傑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背後，正低頭看著自己。
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傑，你有什麼事要說嗎？」小林郁疑惑。
夏油傑指尖輕輕摩挲著褲兜裡的絨面小盒，垂眸瞧著她，忽然從心底升起一絲極淺的緊張。
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輕哂，從口袋裡取出那個絨面小盒，遞給她。
「送給你的聖誕禮物，拆開來看看吧。」
小林郁驚訝接過，依言拆開，發現是兩枚小巧精致的耳環。
耳環做成了山茶花與枝葉纏繞的模樣，碧綠小鑽在燈光下閃著細碎光芒。
夏油傑溫聲道：「在店裡偶然看到，覺得和你的手鏈很配，就順勢買下來了。」
他沒說的是，當時買下來其實不止這一個原因。
夏油傑一直很苦惱該送什麼聖誕禮物，他沒這方面的經驗，只好在網上找了一些參考答案。
路過這家店的時候，他一眼就被這副耳環吸引了目光。
純粹通透的碧綠，與她眼睛的顏色如出一轍。
叫他一下就想起那日她沐浴在光輝中的眼眸。
——像是被陽光浸染透徹的蒼翠林海。
小林郁怔忡一瞬。
耳環很漂亮，與自己手上那根月桂手鏈也很相稱，看得出傑是十分認真地在挑選。
她不由感動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說著，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昨天回來時，硝子也把聖誕禮物送給她了，是一條手作圍巾。
當時硝子看著她脖子上那條屬於五條悟的圍巾，走過來，淡定地解開，淡定地將一條嶄新的淺卡其色圍巾繞到了她脖頸。
這樣一來，就只有自己還沒能把回禮送出去。
小林郁匆匆關了火，一路小跑進臥室，從裡面拿出她早就准備好的三份禮物。
給五條悟的是新游戲機，給夏油傑的是他喜歡樂隊的黑膠唱片，給硝子的是時下正火的限定色口紅。
夏油傑與家入硝子都笑眯眯收下，五條悟似乎也有點高興的模樣。
互相送完禮物後，四個人開始吃晚飯。
鍋裡棕色湯汁咕嘟嘟地翻滾著水泡，裊裊熱氣蒸騰而上，電視裡正播放著搞笑藝人的綜藝節目。
五條悟心系那盤鏖戰至一半便被無情收走、未分勝負的飛行棋，剛吃完飯收拾好碗筷，便嚷嚷著要再戰一把。
四個人，正好湊齊飛行棋的四個角。
於是游戲重開。
玩了幾把飛行棋，五條悟又嫌無聊，找出來大富翁的桌游說是要玩這個。
宿舍裡暖氣開得足，後半夜時，小林郁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家入硝子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偏偏五條悟還精神得很，盤腿坐在地毯上吵來吵去，始終不願休息。
「這可是聖誕節欸！聖誕節！你們都不打算熬夜的嗎？」五條悟不滿。
小林郁眼皮都快睜不開了。她一只手捏著骰子，下巴墊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睡意朦朧地咕噥：
「聖誕節有什麼好熬夜的……又不是過春節。」
五條悟被堵得一噎。
他眼珠轉了轉，忽然瞥到窗外的景色。
雪似乎停了。
遠方山脈迷濛的影子如一匹白娟，映出瑩瑩雪色。
五條悟突然靈光一閃。
他興奮地拍了拍桌子，說：「我們來堆雪人玩吧！」
小林郁正打著瞌睡，一點也沒反應過來。家入硝子倒是聽見了，可她不想動，她現在只想睡覺，或者抽一根睡前煙。
夏油傑收拾著桌游，一臉無奈。
五條悟向來不是會被這些小事阻礙的人。
他吵來又吵去，鬧騰得三個人沒了辦法，只好由著他的意。
五條悟得意洋洋地帶隊出門。
外面天氣冷，小林郁剛一出門就被風吹得一激靈，霎時清醒了不少。
夏油傑回頭，關心道：「冷？」
小林郁搖搖頭：「還好。」
反正堆個雪人也花不了多久。
——原本她是這麼想的，但是萬萬沒料到，一旦開始堆雪人之後，玩得最起勁的反而變成了她與五條悟。
她生長在南方，從沒見過這麼多的積雪。
到後面，她甚至回屋戴了雙厚厚的手套，又重新出來堆雪人。
四個人，堆出了一個大大的雪人。
兩根長長的樹枝作為胳膊，剩下還沒切的胡蘿蔔作為鼻子，圍巾拿五條悟的繞了上去，眼睛卻沒了辦法。
小林郁思考幾秒，視線飄向了五條悟戴著的墨鏡上。
幾秒後。
戴著盲人墨鏡的五條悟版雪人隆重出世。
小林郁看看白發白膚的五條悟，又瞧瞧奪走了五條悟裝備、同樣渾身雪白的雪人。
……真的好像，簡直一模一樣。
其實，墨鏡才是本體吧？
小林郁捂嘴憋笑。
家入硝子指著雪人，涼涼調侃：「悟，你什麼時候生的孩子，我們怎麼不知道？」
五條悟哼唧兩聲：「你們這是嫉妒。」
夏油傑含笑搖頭。
天空又飄起了細小的雪花。
夏油傑抬頭看了一眼，說：「進去吧，開始下雪了。」
小林郁盯著雪人看了一會兒，覺得就這樣就進去有點可惜。
好不容易才一起堆出來的。
她想了想，提議：「我們和它一起拍張照吧？算是紀念。」
其余三人答應下來。
於是他們幾個在大雪人旁各自找了個位置。
路燈昏黃，夜空灑落的細雪被染上了一點暖金。
五條悟人最高，胳膊也最長。由他舉著手機，自上而下地對准了中心拍下畫面。
哢嚓一聲。
天空飄落的細雪、堆得肥肥的雪人、潔白純淨的雪地，連同四個年輕稚嫩的高中生一起，被定格在了照片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進星漿體事件。
新換了個封面！嘿嘿（捧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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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2006年4月, 春。
東京咒術高專內。
小林郁正雙手托腮，看著兩個新入學的一年級生在操場上體術課。
……她現在明白，為什麼軍訓時那些大二的學長學姐總愛在操場那一塊裡一圈外一圈地圍觀了。
因為, 看熱鬧是刻畫在DNA裡的本能。
沒有人可以抗拒看熱鬧。
中場休息，七海建人撩起衣擺隨意抹了把臉, 視線不經意間投向長椅。
恰巧與小林郁的目光撞上。
小林郁一愣, 隨即笑著衝他揮了揮手，聲音輕快：
「七海海, 要喝水嗎？」
七海建人拿衣服抹汗的動作一頓：「……」
這個稱呼, 這個語氣, 總叫他幻視一些麻煩又聒噪的白毛學長。
他默默放下衣擺，一旁的灰原雄倒是很乖巧地一路小跑過去，開心地朝學姐打招呼。
七海建人跟在後面, 接過水，忍了忍，還是沒忍住, 說：「學姐，你說話方式越來越像五條前輩了。」
……
……
會心一擊。
小林郁呆滯住了。
萬萬沒料到的評價。
是最近跟悟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嗎？
她不禁陷入反思。
自從去年聖誕節後, 五條悟就莫名變得黏人起來。任務前後自不必說, 就連任務中也必定會進行一番短消息轟炸。
還有一次，他拉來了一大堆兔子玩偶。
說是動畫公司送的, 自己不喜歡，就轉手送給了她。
房間快被大大小小的玩偶塞滿, 小林郁覺得過意不去，打算轉錢給他, 然而她一提出這個要求, 五條悟就會直接沉下臉, 一副生氣又委屈的模樣。
她也只能作罷，轉而以送禮物與烤曲奇的方式，將這些人情還一些出去。
再加上一直與五條悟勾肩搭背的夏油傑，導致她同兩個DK的相處時間呈指數級上升。
她正有些出神，地面忽然拓印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
隨即，她感覺肩膀忽而一重。
熟悉微甜的無花果香氣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略顯強勢地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
小林郁側眸望去，發現一只十分眼熟的白色腦袋。
——五條悟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操場，此刻正站在長椅後方，彎著腰，一條胳膊撐在她身側，不由分說地將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
離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見他精致到不可思議的側顏上，那雪色長睫微微震顫的弧度。
有點重。
小林郁無奈。
她的肩膀是什麼新品種的貓窩嗎？
五條悟伸出另一只手空著的手，趁七海建人不備，毫不客氣地將水瓶從後者手心抽走占為己有，面色輕松道：
「像我有什麼不好？說明我們很合得來。」
相性這麼好，離結婚也一定不遠了吧？
婚禮地點，該定在哪兒好呢？海邊？森林？女孩子的話都喜歡大城堡吧？
五條悟不禁陷入了沉思。
七海建人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沉默。
灰原雄安慰地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肩，好心把自己的水瓶遞過去：「我的給你。」
而那邊，五條悟正得寸進尺地想要將貓爪也搭上小林郁的肩膀。
下一秒。
他制服衣領倏然一緊，整個人被迫後移了幾分，腦袋也離開了女孩的肩膀。
五條悟滿臉不爽地看過去，發現是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黑毛摯友。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悟，你頭那麼大，沒看見她不舒服嗎？」
「我哪裡頭大了？分明是有些眼睛都睜不開的眯眯眼嫉妒老子眼睛大，存心構陷老子。」
五條悟挑釁吐舌，毫不猶豫地嘲諷回去，同時開了無下限。
夏油傑的手很快被彈開。
灰原雄看看兩個學長，想要上去勸架。
卻被七海建人一把拉住，同時後退了好一段距離。
「離遠點。」七海建人面無表情，「你不是學姐，會被血濺到。」
灰原雄：「？」
血，什麼血？
他一臉茫然。
正在這時，夜蛾正道渾厚的聲音遙遙傳來，成功阻止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悟、傑、郁，你們三個，跟我進一下教室。」
三個人互相對視一眼，乖乖起身。
-
夜蛾正道要交代的事情很簡短。
——保護星漿體天內理子，直至她與天元大人成功同化。
任務是交代了，可裡面全是小林郁聽不懂的名詞。
她臉上的迷茫濃重得快要凝成水滴下來。
夏油傑看出她的不解，耐心說明道：「天元大人雖然擁有『不死』的術式，肉/體卻會逐漸老去。當老化積累到一定程度後，術式就會嘗試改變天元大人的肉/體。」［1］
「到那個階段，天元大人本身的意志將不再殘留。不僅可能成為人類的敵人，籠罩日本的結界也會出問題。所以每隔五百年，就要讓星漿體與天元大人同化，來重置其肉/體信息。」［2］
夏油傑講解得簡單易懂，小林郁很快就明白過來。
也就是說，這個任務，就相當於成為天內理子的護衛。
五條悟翹著二郎腿，拿手支著腦袋，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問：
「所以，天內理子現在在哪兒？」
夜蛾正道瞧他一副沒個正行的樣兒，忍不住開口先讓他坐正，然後才面容嚴肅地報出了一個地點。
聽到地點的一剎那。
久違的主線任務提示冒了出來。
【叮！主線劇情任務預警已更新，您即將進入主線任務：星漿體的夙願。】
【系統提示：具體任務要求將在觸發主線任務後進行公示。】
小林郁一愣。
主線任務終於再次活了過來，可看任務名稱的指代卻叫人感覺有點模糊。
星漿體的夙願。
聽起來，像是和天內理子的心願有關。
如果是她猜測的那樣，既然是在聽到『同化』這個事件之後才觸發的主線預警，很有可能，這個心願的走向分為兩種。
一種，天內理子自願進行同化。
另一種，天內理子非自願同化。
如果是後一種的話，就有點棘手了。
假設要救出天內理子，也就意味著幾乎要與整個咒術界開戰。
堪稱是地獄級別的主線難度。
怎麼想都沒可能達成。
除非……有另一種她沒想到的解法。
小林郁整張小臉苦惱地皺成了一團。
她煩惱地扒拉著發尾，想了好半天也沒能想出什麼被自己忽略的細節。
直至丘比特上了線。
她瞄了眼交流頻道，忽而靈機一動。
自己是想不到通關方法，可她又不是光自己一個人。
她眼巴巴地將事情講述了一遍。
【［戀愛達人丘比特］聽你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打開後台確認了一下主線任務。】
【［戀愛達人丘比特］又打開商城系統查看了一遍目前在售的道具。】
【［戀愛達人丘比特］揪著自己的金發想了想，詢問起你現在擁有的商城點數。】
小林郁現在剩余的商城點數是10040點。
——這是自從去年9月身體恢復後，她靠祓除咒靈攢下的。
【［戀愛達人丘比特］思考片刻，悄悄暗示你明後天會有新道具上新。】
【［戀愛達人丘比特］為了准備新道具，急匆匆地下了線。】
新道具，應該是跟這個主線有關吧？
小林郁想著，一方面松了口氣，一方面又不禁有些憂慮。
——雖然這麼想可能不太好，但丘比特畢竟是個半路出家的程序員。
手動存檔的報錯，祂至今也沒能修好。
總之……希望丘比特這次能靠譜一點。
小林郁默默祈禱。
-
天內理子的藏身地點離高專有一點距離。
出發前，家入硝子臉色隱隱擔憂。
這次跟以往不一樣，不是與咒靈戰鬥，而是要擊退瞄准天內理子性命的詛咒師集團Q，以及宗教團體盤星教。
她蹙著細眉，拉著小林郁的手殷切叮囑：「要記得保護好自己。」
小林郁笑著點頭。
幾個小時後。
三人到達任務地點附近。
小林郁正低頭對著地圖辨認具體是哪幢大樓，五條悟則在一旁對著自動販賣機投幣。
哐當。
販賣機吐出三瓶汽水。
五條悟彎腰拾起。
夏油傑忽然開口：「要是天內小姐拒絕同化的話，你們打算怎麼辦？」
五條悟撿飲料的動作一頓。
小林郁從地圖中抬起了頭。
過了一會兒。
五條悟沒什麼所謂地聳聳肩，接著將汽水一一分給同伴。
「那就不同化。」他不以為意，「考慮那麼多干嘛，老子跟你是最強的。」
「就算對方是天元大人？」
「就算對方是天元大人。」
半晌，夏油傑笑了笑，他轉頭過來看著小林郁，輕聲問：「郁呢？」
小林郁苦惱地捏緊了地圖。
她性子沒有兩個DK那麼鋒芒畢露，相比他們，她想的要更多。
她想的是救走天內理子之後的事情。
到時，勢必會遭到整個咒術界的詰問。要怎麼才能完美善後、平穩處理掉這樁尾巴，保全天內理子與同期們，讓大家都能平安度過，她其實一點也沒有頭緒。
也不知道丘比特下線搗鼓的新道具是什麼。
她陷入沉思時的苦瓜臉落在兩個DK眼中，便被錯認為她是在害怕。
五條悟與夏油傑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信號。
「別想啦。」五條悟伸手，胡亂揉了一把小林郁的腦袋，笑嘻嘻的，「不管發生什麼，我跟傑都會保護好你的。」
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鏽紅長發被呼嚕得翹起了好幾縷，夏油傑伸出手，修長手指勾住她的發絲，耐心替她理順。
「不用擔心。」
夏油傑微微垂著狹長眼眸，語氣淡淡，卻充滿了對自己以及摯友的自信，「我跟悟是最強的。」
小林郁眨眨眼，慢半拍地反應過來。
她倒不是擔心自己。
恰恰相反，她是那種只要決定，就會心甘情願承受全部代價的人。
但是，當代價的範圍不只局限於自己的時候，她就必須十分慎重地進行衡量與考慮。
小林郁抿抿唇，開口：「謝謝，但我——」
話音未落。
巨大的爆炸聲轟然從一棟樓內炸開。
明滅火光間，一個少女的身影自半空墜落。
作者有話要說：
［1］［2］原著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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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五條悟拉下墨鏡鼻托, 眯起眼睛。
「那個，是天內理子吧？」近乎於確信的聲音。
回應他的，是被夏油傑召喚出來的蝠鲼。
-
有兩個最強在, 救下天內理子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甚至，發動攻擊的詛咒師Q集團最強戰力也被迅速解決, Q集團即刻瓦解。
而現在, 他們正處衝繩。
直至如今，小林郁也有些恍惚, 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站上了衝繩土地。
事件的起因其實很簡單, 天內理子要求回學校與朋友們告別, 而負責照顧天內理子的女僕小姐——黑井美裡，在中途被接下盤星教懸賞的暗網詛咒師綁架，詛咒師要求以天內理子作為人質交換, 而交換地點則定在了衝繩。
然後，那名嫌命長的詛咒師就被趕到衝繩的三個高專學生暴揍了一通。
離下午的航班起飛還有一段時間。
幾個人順勢決定在海邊進行海水浴。
夏油傑與小林郁站在柔軟細白的海灘上，看著天內理子三人在那撿海星與貝殼玩。
看著看著, 小林郁不禁微微有些出神。
夏油傑冷不丁開口：「在想什麼？」
小林郁被喚回神智。
海風腥鹹而潮濕，吹得她臉頰微涼, 湛藍大海在柔媚春光下浮起一片魚鱗似的波光。
視線的正前方, 是編著可愛雙馬尾、青春又朝氣的天內理子。天內正雙手拉著寬大的遮陽帽帽檐，彎著腰, 一臉新奇地仔細盯著腳底下的海螺瞧。
小林郁遲疑著說：「沒什麼，就是……稍微有點驚訝。」
因為加藤學姐的過往, 在接到任務時，她腦子裡全是一些黑暗且負面的揣測。
封建又腐朽的咒術界高層, 會怎麼對待作為天元容器的星漿體？
「我還以為, 她可能會被禁足在一個小院子裡, 由專人照料教導學習。」
小林郁說得委婉，但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像是被折斷翅膀、不知世事的鳥雀那樣，囚禁在無法逃脫的華美金絲牢籠中。
夏油傑沉默幾秒，同樣將目光投向了天內理子。
「據說，讓她像常人一樣成長、上學，也是天元大人所要求的。」他語氣淡淡。
小林郁一愣。
天元大人。
她對這位處於結界術頂點、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天元，僅僅只有一些只字片語的了解。
但就是這些通過他人語言聽來的轉述，似乎也足以叫她在腦海裡勾勒出一點關於天元的側影。
就在這時，天內理子似乎發現了什麼，手握成拳，一臉驚喜地跑了過來。
相比兩個身形高大、性格惡劣的男高，她明顯要更青睞於有著一副甜妹長相、性格也更溫軟柔和的小林郁。
天內理子徑直掠過夏油傑，一路小跑到小林郁面前，攤開掌心：「小林，海螺裡有聲音！」
她掌心躺著一個有大半巴掌大的海螺，紋路細膩，螺身上沾著些許泥沙。
小林郁配合地接過海螺，貼近耳邊。
嗚——
潮起潮落的聲音。
空曠而悠遠。
小林郁驚奇地瞪大眼。
「是欸。」她仔細辨認了一會兒，彎眸，唇角抿起一點小小的弧度，「好像是大海的聲音。」
跟在後面跨步而來的五條悟頓時不樂意了。
他瞧見紅發少女一副興奮的好奇寶寶模樣，指著海螺憤憤控訴：「這個海螺明明是我先找到的！」
天內理子扭頭，得意地衝他吐了吐舌頭。
五條悟：「！」
不僅邀功被搶，還受到挑釁的五條大少爺氣哼哼地發誓：「等著，老子一定找到比這還要大上百倍的海螺！」
夏油傑低頭看一眼手機，打斷：「不好意思，你可能沒有撿大海螺的時間了。悟，差不多該去機場了。」
天內理子一呆。
「啊……這麼快。」她沮喪地攢著衣服下擺，麻花辮也無精打采地垮了下來。
三個高專生交換了個眼神。
半晌，五條悟說：「那就多呆一晚吧，反正也沒什麼差別。」
其他人不反對，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作為三人組中最有良心的一個，小林郁還記得要給在衝繩機場駐守、以防詛咒師突襲的兩個學弟發消息說明。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綜上所述，還要再麻煩學弟們一晚啦。]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兔兔道歉.gif]]
七海建人的信息很快就回了過來。
而且十分會抓重點。
[靠譜的未成年人：所以，學姐的意思是要我們義務加班，對嗎？]
小林郁：「……」
她有點心虛。
只是還沒等她組織完語句，七海建人的下一條信息又緊接而至。
[靠譜的未成年人：未確認過本人意願的強制性無償加班是觸犯勞動法的，學姐。]
小林郁頓時更心虛了。
她咬著唇，正糾結該怎麼回，七海建人又一改公事公辦的語氣。
[靠譜的未成年人：但是，因為是星漿體，再加上是學姐的請求，所以這次就算了。]
[靠譜的未成年人：下不為例，學姐。]
叮咚。
又是一條信息。
[灰原雄：沒關系的，學姐，七海就是口是心非啦。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的！學姐也請多陪陪星漿體小姐吧~]
小林郁松了口氣。
但是，讓學弟們因為他們幾個的私心而無償加班，確實不好。
她合上手機，決定看看附近有什麼衝繩特產，給兩個學弟帶一些過去。
傍晚。
落日熔金，緋霞漫天。
幾個人在海邊玩夠了，朝著海洋館進發。
衝繩美麗海水族館內最出名的，便是它的主水族箱——黑潮之海。
黑潮之海橫貫水族館一層及二層，占地龐大，蔚藍海水中，兩條鯨鯊在其中甩尾游弋。
蝠鲼舒展開軀體，搖曳而過。
龐大、美麗、叫人震撼。
屬於海洋生物的巨大陰影倒映在隧道的地面。
粼粼光影不規則地閃動。
小林郁踩著光影，雙手捏著挎包的鏈子，仰頭望著鯨鯊怔怔出神。
她已經很久沒來過水族館了，上一次來，還是小學時與父母一起。
她也分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懷念，還是懼怕觸碰那些深埋的記憶。
她看得太入神，以至於沒能察覺到朝她湧來的人群，猝不及防間，她肩膀被人一撞，腳下踉蹌半步。
一只寬大的手掌倏然摟上她的肩膀，將她攬過。
沉穩的木質草本氣息鑽入鼻腔。
小林郁跌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夏油傑將她扶正，手卻沒松，始終搭在她的肩膀上護著她，問：「沒事吧？」
兩個人貼得很近。少年身軀頎長，掩藏在薄薄春季制服下的軀體強勁而緊實，蘊含著一種勃發的力量感。透過衣料，人體的溫熱漸漸傳遞，燙得她有些不自在。
小林郁回過神，直起身體重新站穩，搖頭：「沒事。」
夏油傑松開手，看著她有些懨懨的神色，敏銳地察覺到了她此刻心情似乎不太好。但見她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便體貼地轉移了話題，低聲道：「要去看海豚嗎？」
小林郁收拾好情緒，點頭。
於是幾個人一起又去看了海豚。
從海洋館裡出來，已經是晚上。
小林郁給兩個一年級學弟買了紀念品，一行人慢慢走至定好的酒店登記入住。
衝繩靠近海邊，海鮮尤其多。幾個人點了些烤物與魚蝦、貝殼類等食物，露天桌台上頓時擺得滿滿的。
小林郁有些心不在焉，在那一個人默默大口扒著白飯。
夏油傑垂眸看她一眼，見她仍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沉吟幾秒，修長手指緊接著挑起盤裡煮熟的紅蝦，仔仔細細地剝了殼，輕輕放進了她碗中。
「吃點蝦吧。」夏油傑溫聲道，「別光吃白飯。」
小林郁微怔。
她像是一下沒反應過來，咬著嘴裡的筷子，有些呆愣地盯著碗裡新出現的蝦看。
殼處理得很干淨，蝦肉飽滿晶瑩。
原來他注意到了？
「啊……謝謝。」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正埋頭啃烤魚、兩頰鼓囊囊的五條悟看到這一幕：「！」
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將嘴裡的烤魚匆匆咽下，聲音因為快速咀嚼而顯得十分含混：
「等……唔，我也可以！」
不就是剝蝦嗎？沒什麼能難倒最強。
絕不能讓傑那個眯眯眼偷跑。
五條悟隨手拿紙巾擦了擦指頭，從盤子裡隨機挑出一只幸運蝦開始剝殼。
但是，從來沒干過這種精細活計的五條大少爺顯然高估了自己。
他吃蝦要麼直接掐頭去尾連殼吃，要麼就是家裡佣人剝好了送上來，哪裡還需要自己與熟蝦做搏鬥？
剝完殼，蝦肉也變得坑坑窪窪，松散成了絲。
五條悟：「……」
怎麼回事，剝蝦原來比咒力操作還難嗎？
五條悟陷入沉默。
一旁的天內理子看到那只受罪的蝦，忍不住放聲嘲笑：「哈哈哈哈！這哪裡是蝦肉，分明是蝦絲嘛！」
五條悟：「……」
他瞪了天內理子一眼，陰惻磨牙：「老子又不是剝給你吃。」
說著，他期待地看向小林郁。
小林郁：「……」
明白了。
她伸出筷子，艱難地在軟踏踏的松散蝦肉中挑出幾縷蝦絲送入口中。
咯嘣。
咬到蝦殼的清脆聲音。
但是不能表現出來。
這是悟關心自己特地剝的蝦。
她面不改色地將硬硬的蝦殼連著碎碎的蝦肉一起咽下去，熟練地再一次拋棄了自己的良心：「蝦很好吃，殼去得也很干淨。」
天內理子表情一言難盡：「……小林，我剛才都看到殼了。」
黑井美裡的神色也與她家小姐如出一轍。
夏油傑無奈搖頭，又給小林郁剝了一只干干淨淨的蝦。
晚上降了溫，海邊的夜風冰涼而潮濕，帶著一股獨特的腥鹹味道。
夜空晴朗，圓月高懸。
小林郁呼吸著拂面而來的海風，忽而感覺心情舒暢不少。
原本懨懨下垂的眼角微微揚起，杏眸裡的色彩也逐漸生動起來。
她笑著認真道謝：「悟、傑，謝謝你們。」
-
今天是星漿體同化日前的最後一夜，如果要襲擊的話，在還沒進入高專結界的這一晚便是最好的突襲時刻。
天內理子在暗網上的懸賞還沒到期。
小林郁打起精神，分外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在三個人的專心護衛下，一夜平安度過。
同化當日。
下午三點。
一行人到達高專。
天內理子的懸賞已經過期，只待日落後與天元進行同化。
其他兩個同期漸漸懈怠下來。
小林郁卻不敢放松。
主線任務劇情還沒觸發，丘比特也還沒上線，在天內理子與天元正式同化前，明顯還會發生些什麼。
五條悟按了幾下酸痛的肩膀。
三天沒合眼，連續開著無下限，就算是他也有些受不住。
如今到了高專結界內，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
五條悟解開無下限，眯起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蒙上生理性水霧的眼角余光瞥見紅發少女緊張兮兮的面色。
像一只長久處於應激狀態、還沒來得及松緩下來的松鼠。
有點可愛。
五條悟不由伸手掐住她軟糯臉頰，輕輕往上提出一個微笑弧度，感受著指尖熟悉的柔嫩觸感，輕松道：
「我說，別再擺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啦。都已經到高專了，任務——」
話音未落。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的聲音。
殷紅鮮血滴滴答答淌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眼前紅發少女驚恐的視線中，五條悟低頭，看見了貫穿自己胸膛的一柄長刃。
瞬息間。
五條悟作出了最准確的判斷。
強化身體的同時右手彙集咒力，朝身後直劈而去，逼得襲擊者不得不跳開，重新拉遠距離。
下一秒，小林郁與夏油傑也反應了過來。
夏油傑一邊放出咒靈一邊護住離他最近的天內理子，小林郁則使用了［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
纖瘦指尖亮起瑩瑩白光。
隨著光輝驟盛，原本淌血的部位肉眼可見地迅速愈合。
伏黑甚爾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扯了下唇角。
「反轉術式。」
他眯起眼睛打量著小林郁，目光帶著野獸般的興奮與狠厲，唇角那道疤痕隨著他的動作顯得愈發猙獰。
「你就是那個咒力奇怪的咒術師吧？反轉術式的掌握程度也很精良……嘖，要錢要少了，早知道就該問他們多拿點賞金。」
小林郁沉默。
她無暇分神去多關注伏黑甚爾的話。
因為，就在剛才，主線任務被激活了。
【叮！您已成功觸發主線任務：星漿體的夙願。】
【任務介紹：埋藏在心底的、幾乎無人能聽見的絮語。因為無人在意，也無法傾訴，所以只能像凋零的花朵一樣，掩埋在泥濘的土地中。
對星漿體而言，同化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如果是被神明所眷顧的你的話，一定能聽見星漿體們不為人知的聲音吧？】
【任務目標：1.請從各方勢力手中保護好天內理子。2.請去見天元一面，聽聽她體內星漿體們的聲音，並完成星漿體的夙願。】
【任務獎勵：商城點數5000，經驗值5000，S級道具復活券x1】
【叮。檢測到主線任務開啟，系統自動為您存檔中……已存檔。】
作者有話要說：
此時此刻，身在國外的99姐——
99：（打噴嚏）（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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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這個主線任務……
與她當初的揣測有一點關聯, 但又完全出乎意料。
現在想想，如果任務目標只是天內理子的話，標題應該是會更直白的[天內理子的夙願], 而不是籠統的用星漿體來指代。
但是。
被天元同化後的星漿體，卻依然有聲音傳出的話……
也就是說, 他們的意識沒有被抹消嗎？
這些念頭在腦海一轉而逝。小林郁拉回心神, 將主線任務的事暫時先拋到腦後，迫使自己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緊張局面上。
而就在伏黑甚爾抱怨落地的一剎那。
他手腕一抖, 一柄小刀便筆直而銳利地朝小林郁面門襲來。
雪亮刀鋒在空氣中連成一線銀色。
小林郁心中一緊, 指尖凝聚神力, 幻化出由乳白光色凝實而成的匕首，腕骨一翻，反握著想要擋下。
——她如今的等級是B, 已經不需要再依靠商城提供的武器，僅憑自身神力就可以凝聚出自己想要的東西。
與此同時。
一只大掌蓋上了她的後腦勺。
五條悟將她腦袋往下用力一壓，順勢按進自己懷裡, 腳下一蹬便躲開了那柄小刀。
「搞什麼，偷襲是你的愛好嗎？真有夠見不得人的, 大叔。」五條悟大聲嗤笑, 腳尖用力一踢，毫不客氣地將跌落在地的小刀踹遠。
伏黑甚爾挑眉：「你說話也真不客氣啊, 小鬼。」
兩人劍張跋扈的氛圍間。
五條悟忽然收緊了攬在小林郁腰間的手，聲音低低：「你跟傑護著天內與黑井先走, 我留下解決這家伙。」
小林郁驚訝抬眸，面露憂色。
見懷中少女憂慮重重, 五條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勾唇, 笑得囂張：「別怕，老子可是最強。」
「而且，你們留在這裡的話，我會有所顧慮，不得不把『蒼』的輸出量壓制下來，反而束手束腳。」
小林郁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
再不濟，系統的存檔點已經更新過了，大不了到時候再讀檔回來。
於是她抿抿唇，乖乖點頭。
四人離去後。
伏黑甚爾盯著紅發少女的背影多看了幾秒。
構築術式……不，通過術式構築出來的物品不會是那副模樣。
而且，他記得，情報裡明明白白地說過她體內沒有術式。
不是構築，那就是純粹用精煉、壓縮過後的咒力凝聚而成。
就在這時。
皮膚汗毛倏然豎起。
伏黑甚爾屈起雙腿，反應靈敏地往後一躍。
——一發小型的『蒼』轟在了他原先的位置。
五條悟伸直了手臂，維持著做『蒼』的手勢，挑釁彎唇：「盯著青春女高的背影一個勁兒的看也太惡心了吧，大叔。」
伏黑甚爾收回視線，重新將目光放在五條悟的身上。
他扯扯唇角：「怎麼，你小女朋友？」
五條悟慢悠悠地摘下墨鏡，開啟無下限。
那雙蒼天之瞳頓時完整地露了出來。
——像是凍土上綿延不絕的冰川長河，冰冷而涼薄，沉著濃烈的殺意。
「是喔。所以這位不禮貌的大叔，要不直接把眼睛捐出來吧？」
伏黑甚爾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口中吐出作為武器庫養著的咒靈——醜寶，從裡面又抽出了一把刀來。
-
一發發全力輸出的『蒼』，轟開了四周所有的遮蔽物。
四級咒靈蠅頭卻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
五條悟下意識用六眼搜尋著伏黑甚爾的身影。
沒有找到。
被蠅頭干擾了。
他被迫進入了使用無下限的防御狀態。
正在這時。
伏黑甚爾倏然從蠅頭群中衝出。
五條悟轉身，還沒來得及回防，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緊隨著突破了他的無下限，硬生生插進了他的脖子。
鮮血飛濺。
劇痛傳來。
伏黑甚爾反手握刀，從脖子到胸口，再到左腹，他就著這樣貫穿的姿勢，逆向而行深深劃開血肉。
然後是腿。
再是額頭。
鮮血越來越多。
——特級咒具天逆鉾，可以強制解除發動中的術式。
——五條悟的無下限自然也包括在內。
咚。
重物落地的沉重聲音。
伏黑甚爾抽出天逆鉾，甩了甩上面沾染到的血跡，沒有去管躺在血泊之中的白發少年，視線沉沉望向了薨星宮。
-
薨星宮本殿內。
無數注連繩纏繞著正中心粗壯的樹木，白色御幣輕輕隨風搖曳。
只要順著樓梯下去走到大樹根部，就能進入結界內側見到天元。
小林郁側首看向天內理子。
後者正低著頭，緊緊攢著自己的校服裙擺。
黑井美裡眼角泛紅。
小林郁與夏油傑對視一眼，開口：「理子……不，天內小姐，接下來，我要問你一件很重要、很嚴肅的事情，希望你能認真考慮後再做回答。」
天內理子困惑抬頭。
小林郁注視著她，不閃不避，認真詢問：「請問，天內小姐，你真的是出自於自己的意志，心甘情願想要與天元大人進行同化的嗎？」
主線任務裡顯示，既要達成星漿體的夙願，又要讓她從各方勢力手中保護好天內理子。
雖然在初次見面時，天內理子一副「我即天元，天元即我」的驕傲態度，但倘若真是這樣，主線任務裡也不會出現這種自相矛盾的要求。
所以，她更傾向於天內理子其實並不想與天元進行同化。
天內理子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夏油傑說：「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尊重。」
小林郁耐心等待著天內理子的回答。
順便又抽空看了一眼交流頻道。
——丘比特還是沒上線，名字前的燈仍是灰暗的。
良久的沉默。
低低的泣音響了起來。
天內理子攢得裙擺都起了褶，壓抑著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出來。
「不，我、我不想……我想作為天內理子活下去。」
大顆淚珠順著她的臉龐滑落，砸在了地面。
小林郁剛想說什麼。
腦海裡卻倏然掠過了一副畫面。
——是伏黑甚爾隱藏在暗處開槍的畫面。
[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B，可以讓她窺見敵方接下來5秒內的行動。
前提是，她必須處於戰鬥狀態。
而方才伏黑甚爾瞄准她面門的那一擊，已經成功觸發系統警報，將她拉入了戰鬥模式。
伏黑甚爾開槍的畫面，就是接下來5秒內會發生的事實。
來不及多想，小林郁用力蹬地，將天內理子撲倒在地面。
極輕微的哢噠聲。
子彈旋轉而出，卻撲了個空。
疑惑的輕哼聲從入口的陰影裡傳來。
緊接著，一個身軀健碩、肌肉線條流暢如獵豹的男人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夏油傑警惕地喚出虹龍。
伏黑甚爾握著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低眸看向倒在地上的兩個少女。
「——你是怎麼發現的？」他詫異挑眉，充滿鋒銳意味的俊容上露出了點真切的疑問。
使用咒具會因為咒力而暴露，所以他用的是普通的槍支。
槍響聲很大，所以特地裝了消/音器。
然後，也盡量刻意掩藏了自己的殺意。
他很有把握，這一擊能直接取下天內理子的性命。
……但是，卻被一個准一級咒術師發現了。
直覺好到令他也覺得驚訝的地步。
回答他的，是朝他襲來的虹龍。
夏油傑面色極度難看：「你怎麼會在這？悟呢？」
伏黑甚爾聳肩，不以為意：「死了。」
一瞬間的寂靜。
緊接著，夏油傑身周氣勢暴漲，虹龍也怒吼著張開了嘴，即將把來襲者吞食入腹。
小林郁腦袋一片空白，還是身下的天內理子因為害怕拽住了她的手腕，才叫她回了神。
她反手護住天內理子，匆匆打開好感度頁面，檢查起五條悟的後綴狀態來。
五條悟[瀕死][反轉術式治愈中]
……？
她一愣。
反轉術式治愈中？
她不記得五條悟有掌握反轉術式，那是誰在給悟療傷？
巨大的撞擊聲拽回了她的心緒。
腦內掠過幾幅畫面。
小林郁急忙叫道：「等一下，傑！」
然而沒能來得及。
僅僅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
虹龍不知何時已被攔腰砍斷，夏油傑喚出的特級假想咒靈也被伏黑甚爾拿天逆鉾祓除。
而後，突襲至伏黑甚爾眼前、想要控制住醜寶武器庫的夏油傑也被伏黑甚爾重傷。
「嘖，麻煩，偏偏是咒靈操使，還不能直接殺了。」伏黑甚爾皺眉。
殺了他，不知道那些被他降服的咒靈會變得怎麼樣。
伏黑甚爾不想太節外生枝。
還剩最後一個。
伏黑甚爾看向小林郁。
他甚至還頗有閑情地揮了揮手上咒具，介紹：「特級咒具天逆鉾，可以強制解除咒術。」
冷汗從小林郁額頭滑落。
她抿緊了唇，讓黑井美裡帶著天內理子退離戰鬥中心。
——這個人，比她想像的還要強。
更糟糕的是，她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咒力，哪怕一絲一毫也沒有。
所以，盡管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應該跟自己一樣，是零咒力者。
很棘手。
她的神力雙倍傷害效果雖然對他的咒具能起作用，但對於不含咒力的本體而言就無法生效了。
她大概能猜到，對方一定做了很多的事前情報搜索，然後，利用雙方的信息差，趁著五條悟與夏油傑不備，用天逆鉾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把小刀，堪稱是天克咒術師的咒具。
而之所以現在對她敞開了介紹，一點也不擔心的模樣，恐怕也是因為早就知道她體內沒有術式，天逆鉾對她無法起到作用。
心細又狠辣。
小林郁的視線不禁飄向躺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識的夏油傑。
如果衝過去用治愈系加護的話——
下一秒，伏黑甚爾的話便打斷了她的思緒。
他信步往前一走，便擋住了她的目光。
「小姐，在明知道你會反轉術式的情況下還會放你過去，我可不是那樣的蠢貨。」
伏黑甚爾轉著脖子，活動了一下身體，余光掃向被小林郁擋在身後的天內理子。
他咧開嘴，饒有興致地笑：「何況，你一旦讓開位置，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衝過去殺了她。」
被凶狠野獸盯上般的感受讓天內理子不禁身體一顫。
黑井美裡握住了她的手。
小林郁深知男人說的是事實，不禁用力咬唇。
雖然現在也可以直接讀檔回去，但她剛剛也看見了，那只惡心的蟲形咒靈就是他的武器庫。
他的武器庫中，會不會還有跟天逆鉾一樣的特殊咒具？
要不要再多試探一下？
小林郁極速思考著。
男人從醜寶口中抽出一把陌生的匕首。
下一秒。
他渾身肌肉繃緊，猛地朝小林郁衝來。
速度很快。
小林郁瞳孔緊縮，用神力凝出一把長刀，擋住了襲向她脖子的利器。
喀拉。
兵器相撞的清脆聲響。
伏黑甚爾輕哼一聲，訝異挑眉。
——二郎神的加護賦予了她預見對方行動的能力，[武將的心得]則賦予了她豐富的體術經驗，讓她得以找出最精准的反擊方法。
神力則更是便捷，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即時變化出各種自己所需的武器。
這些東西組合起來，她如今的體術絕不能稱之為弱。
相反，因為意識過於卓越，反而經常導致她的身體反應跟不上意識。
她的體術總歸受限於自己的等級限制。
而伏黑甚爾——
【系統提示：您正在遭受S等天與暴君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將為您減免10%的傷害。】
等級跨度太大了。
她應對得十分吃力。
對方的身體素質簡直是堪稱恐怖的程度。
每一下的攻擊，都沉重得像是穿透了皮肉直接敲擊在她的腕骨上，震得手腕一陣一陣發麻。
刺痛感不斷傳來。
在某一個她終於支撐不住、露出破綻的瞬間。
噗嗤。
匕首快准狠地扎進了她的胸口。
她只來得及用手中武器讓匕首偏離幾分，避開心髒要害。
猩紅鮮血頓時噴湧而出。
開了血槽、帶著卷邊倒刺的匕首勾住血肉，順勢用力一擰。
極強烈的、海潮一般的劇痛登時蔓延開來。
盡管系統已經減免了50%的痛感，可小林郁仍有一種仿佛快要疼到窒息的錯覺。
冷汗滴落在地面。
眼眶裡泛起了生理性的淚水。
她死死咬住牙關，抬眼看向貼近自己的男人。
有機會。
——現在這個距離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B，在接下來的3分鐘內，戰鬥屬性將提升120%，攻擊傷害將提升170%。
以及，［鷹眼］的真傷攻擊。
發動兩個技能。
指尖凝聚出龐然神力。
趁著伏黑甚爾還沒有抽出匕首，她雙指並攏，指向了男人暴露在她眼前的心髒部位。
兩個重要的朋友重傷瀕死。
自己的心髒差點就被捅了一刀。
再加上，要保護的天內理子就在身後。
——她還沒有脾氣好到面對這樣的敵人，也要去考慮怎麼避開要害再制服他然後上交給咒術總監部。
這已經是拼死一搏。
況且，如果不瞄准他的要害，以彼此懸殊的武力差距，她一定贏不了。
既然對方拿利器對准了自己的心髒。
那理應也有被反咬一口的覺悟吧？
高度淬煉的乳白光輝化為明亮光束，筆直襲向伏黑甚爾的心髒。
伏黑甚爾瞳孔驟然放大。
天與暴君出色的身體素質讓他在少女抬手之時就迅速反應了過來，敏銳的直覺令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來不及抽走匕首。
伏黑甚爾轉瞬間便下了判斷，他果斷松手，險而又險地拉開了身位。
轟隆。
光束穿透他的肩膀，在殿內轟出一個大洞。
碎石泥屑紛紛掉落。
伏黑甚爾垂眸，看見自己右肩肩胛骨那，被咒力打出了一個空洞洞的大血窟窿。
大意——
……
不、不對，不是大意。
是必然。
「這把武器，是特級咒具。」伏黑甚爾開了口，疼痛像是對他沒有絲毫影響，聲音低沉，「能在大幅削弱咒力的同時，令咒力流動陷入短暫紊亂。」
當然，作為換得附加術式的代價，它被下了相應的束縛。
一天只能對同一個人用一次。
與野性難馴的外表相反，在真正出擊前，伏黑甚爾會把每一個牽扯到的任務目標都仔細研究一遍。
六眼小鬼與咒靈操使因為高度依賴於術式，所以用天逆鉾對付。
而那名掌握反轉術式的咒術師情報最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她體內沒有術式，所以，他特地為她准備了這把匕首。
反轉術式是一種高精度的咒力操作方法，只要令其咒力紊亂，便等於廢了她大半。
而這把匕首，從未出錯過。
——在剛剛，匕首扎進她胸口的時候，他本能地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但是，沒能起效。
甚至，她指尖凝聚的咒力，在那一刻，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要更強大、更具威脅性。
異常。
太異常了。
身經百戰的伏黑甚爾自然能看出少女意識與肉/體的濃重不協調性。
但凡她的速度再快一點。
但凡她的身體能再跟得上意識一些。
現在還站在這裡的，恐怕就不是他了。
伏黑甚爾眯起眼睛，看向那名異常的咒術師。
少女的制服已經被鮮血浸染成暗色，鏽紅長發垂落在胸前，沾了血跡的臉上，一雙翠眸亮的驚人。
她皺緊了眉，忍痛拔下匕首，隨即使用了反轉術式。
匕首的卷邊倒刺上還粘連著新鮮的血肉。
伏黑甚爾腦子裡突然閃過了六眼小鬼的面容。
在這之前，唯一一次，收斂了氣息的自己被他人所察覺到。
就是在那個六眼小鬼年幼之時。
今日，向天內理子開槍前被發現，是自那之後的第二次。
「哈。」伏黑甚爾意義不明地勾唇，聲音愈發低沉，「兩個怪物。」
就在他邁開步伐，准備再次搶過那把匕首時。
凌凌風雪夾雜著冰錐迎面襲來。
伏黑甚爾身形一頓，瞥去一眼。
一個身著和服、身姿曼妙的咒靈正盈盈浮在半空。
而夏油傑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強撐著起身，咳出一口血沫。
——特級假想咒靈，雪女。
伏黑甚爾不耐煩地咂舌。
小林郁也是一怔。
她原本正猶豫是該讀檔回去，還是趁著雅典娜加護的三分鐘效用沒過去再搏一搏——畢竟，她試出了第二把特殊咒具，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三把？
這個人簡直就像養了許多寶可夢的訓練家一樣。
太犯規了。
多探點情報總是好的。
可沒想到，夏油傑居然醒了。
下一秒。
一道蒼藍色咒力驟然轟至二人面前，將小林郁與伏黑甚爾之間的地面犁出一條深深的溝渠。
……這眼熟的咒力。
小林郁驚喜望去。
白發少年渾身沾滿了血，正站在本殿的入口前。
他一只手做著『蒼』的手勢，眼瞳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聲音癲狂又冷戾。
「——我說了，別動她。」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好友瘋批小5已上線。
復活券不是爹咪用的啦，這章裡他在小林同學那的好感值已經跌為了負數（……）
明天大概咕一天休息，具體看我請假條行事（搓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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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伏黑甚爾眸底劃過一絲不可置信。
「哈。」他冷笑一聲, 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從醜寶口中抽出天逆鉾來，「你不是死了嗎？」
「死？我現在可是精神得不行呀，大叔。」
五條悟撩起一側額發, 讓他能看清自己頭上尚未愈合完全的傷口，輕笑, 「多虧了你, 我現在成功掌握了咒力的核心，還學會了反轉術式呢。」
任誰都能看出來五條悟此刻精神不太正常。
眼前之人分明差點就導致自己死亡, 他臉上卻沒有絲毫怨恨, 反而笑得興奮又欣喜。
眼裡是強烈的、想要與之一戰的勝負欲。
表情駭人, 語調浸染滿了瘋狂與冷戾。
他似乎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裡。
沾滿血的衣物遮掩著勁瘦身軀，叫小林郁判斷不出他傷勢到底恢復得如何。
小林郁想要過去看看五條悟，又記掛著得先給傷勢嚴重的夏油傑上個治愈系加護, 但偏偏，她又害怕自己一離開位置，會給伏黑甚爾留出突襲天內理子的機會。
她略一糾結, 指尖凝出弓箭，趁著伏黑甚爾沒注意, 悄悄對夏油傑做了個口型。
——『讓雪女抱著你來這』。
夏油傑看到了。
趁五條悟壓制伏黑甚爾的時候, 雪女抱起夏油傑，小心繞過正在酣戰的二人, 來到了小林郁面前。
雪女將夏油傑放了下來。
小林郁調動神力，治愈起了他身上的傷勢。
天逆鉾造成的傷口漸漸愈合。
轟的一聲巨響。
小林郁指尖流淌的神力下意識一頓。
她抬眼望去。
五條悟手中凝出與『蒼』完全不同的暗紅光芒, 那道光芒收束著襲向伏黑甚爾，將其重重拍擊在了牆面上。
「術式反轉, 『赫』。」
牆面陷落出一個大洞。
泥石碎屑紛紛砸落。
然後, 將『蒼』與『赫』結合。
蒼天之瞳閃爍著不似凡人的清湛色彩。
五條悟對准伏黑甚爾, 變換手勢。
天上天下。
唯我獨尊。
「——虛式，『茈』。」
轟隆。
像是有炸藥驟然在耳畔爆炸那樣，比之前要響上十倍有余的聲音。
強烈的衝擊似乎讓殿內的天元結界都在劇烈震顫。
煙塵四起，又漸漸消散。
伏黑甚爾半邊身子已經湮滅。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白發少年清冽的嗓音。
伏黑甚爾沉默一瞬。
沉沉的目光在五條悟身上停頓兩秒，又掃向了表情迷茫且震撼的紅發少女。
她還是站在原先的那個位置，恰好擋在天內理子面前，從未挪動、也不曾退卻。
「再過個兩三年，我的兒子就會被賣給禪院家了。」說不上是什麼心情，伏黑甚爾自嘲似的笑了笑，闔眸，「隨你們處置吧。」[1]
與此同時。
【叮！您已觸發隨機任務：天與暴君的遺願。】
【任務介紹：如果要說是遺憾，似乎也談不上。人生不過是從一個垃圾堆跳到另一個垃圾堆，該鋪的路已經鋪好，即便如此，也許在最後的某一個瞬間，他確實看到了一絲讓『恩惠』逃離魔窟的可能性。】
【任務階段目標一：去看看天與暴君的孩子吧。】
【任務階段目標二：請照顧天與暴君的孩子一段時間。】
【任務獎勵：經驗值1000，商城點數1000，強化珠x1】
小林郁一愣。
她沒想到男人垂死的遺言也會觸發隨機任務，而且，這個強化珠又是什麼？
沒見過的新道具。
小林郁猶豫一會兒，還是決定接下這個任務。
大不了，她先去探探風，不行就撤。
她很好奇這個強化珠的作用。
小林郁想著，手上神力輝光漸漸消散。
夏油傑的傷勢已經痊愈，小林郁起身，靠近渾身是血的白發少年。
他筆挺地站在那兒，垂眸，額前散發凌亂搭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身邊的動靜，五條悟動了動身體，那雙蘊含著瘋狂色彩的蒼天之瞳緊跟著看了過來。
冰冷而通透。
小林郁眨眨眼，知道他此刻精神狀態不正常，倒是沒怎麼被嚇到。
她伸出手，撥開少年的額發，果不其然看到了方才他刻意展露的傷口。
指尖凝出神力，她指肚小心覆蓋上了傷口邊緣。
瑩瑩白光流淌。
傷口漸漸愈合。
柔嫩的觸感從額前傳來。
五條悟垂眼看著面前少女。
與自己一樣，制服被鮮血浸濕，尤其是胸口那一塊，更是染成了濡濕的暗色。
好在她會反轉術式，傷口沒有大礙。
只是白皙面頰上也沾著濺射到的血跡。
五條悟抬手，扣住了小林郁的腕骨。
力道很大，也完全談不上溫柔可言，像是要嵌入肉裡，叫她吃痛地皺眉。
五條悟見狀，力氣稍許松了一些。
可即使這樣也沒能好到哪裡去。他此刻的精神狀態似乎已經不足以讓他如往常一樣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僅僅是讓小林郁的感受從『疼痛』降級到了『難受』這檔。
他指尖微動，想要擦掉女孩臉上刺眼的血點。
卻忘了自己掌心同樣被屬於他自己的鮮血所浸染。
被他抹過的柔軟皮膚登時又新增了一片猩紅。
少女潔白面龐上，自己與她的鮮血交融、摻雜在了一起。
有種奇特的、靡麗的紅。
五條悟動作一滯，幾乎是本能地聯想到了去年夏季交流會後，女孩塗上的那個正紅唇釉。
濃稠而嬌艷，表面亮晶晶的，像Q彈的果凍一樣。
指腹沾著血跡，按過小林郁的眼尾，將她眼角也抹上了他的血；修剪圓潤的指甲輕輕往後一帶，便勾出一抹細長的緋色眼線。
眼睫末端劃出微微震顫的弧度，若有似無地掃過他修長指節。
緊跟著，他指肚擦過少女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唇。
五條悟喉結滾動。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的血跟自己的混在一起後，會是什麼樣的味道。
於是他大掌按住她的後腦勺，彎腰俯身，薄唇吻上了少女帶血的眼尾。
在她受驚瞪大的杏眸中，五條悟又嫌不夠似的，淡粉潤澤的薄唇再次強勢壓上了她飽滿的唇瓣。
舌尖抵在相貼的唇肉上舔舐，輕輕卷過血珠。
一陣溫熱濕潤的觸感傳來。
還有一點鈍痛。
——五條悟似乎又用力咬了她一下。
小林郁：「……」
小林郁：「！！！」
她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仿佛被沉入了漿糊之中，變得一片空白。
【[戀愛達人丘比特]進入了游戲房。】
【[戀愛達人丘比特]急匆匆地趕來，並對你說：「親，新道具已經——」】
【[戀愛達人丘比特]見到這一幕，吃驚得左腳踩右腳摔倒在了地上。】
【[戀愛達人丘比特]開始激動地四處找相機。】
小林郁：「……」
她麻木地看著眼前飄過的彈幕，腦子裡卻一個字兒也沒映進去。
正在這時，寒意驟盛。
雪女抬手，寬大的和服振袖虛虛掩住口鼻。風雪夾雜著細棱冰錐襲向五條悟的腳下，警告似的圍在他腳邊扎成一排冰棱。
夏油傑面色難看得像是能擰出陰沉沉的水來。
五條悟直起身，輕飄飄瞥他一眼，沒理，反而舔了舔自己唇上殘留的血跡，認真回味。
然後，他皺起了眉頭，不滿抱怨：「好鹹，鐵的味道。」
小林郁：「？？？」
血不是鐵的味道，還能是什麼味道？
小林郁無法理解，她覺得自己的cpu已經快燒干了。
她指指五條悟又指指自己，小臉通紅，結結巴巴：「悟，你為什麼……」
沒什麼可隱瞞的，五條悟想了想，誠實回答：「因為想知道你的血嘗起來是什麼樣的。」
小林郁：「……」
這是什麼喜好惡作劇的三歲小孩……不，喜歡咬東西磨牙的貓咪。
沒想到五條悟還有這種詭異的癖好。
她沉默半晌，凝視著五條悟額際那本來被利器貫穿，之後才被反轉術式治好的傷口，又在內心掂量了一下他明顯不正常的精神狀態，深深嘆了一口氣。
他是傷患。
……要冷靜。
小林郁在內心提醒自己。
沒辦法。
她決定大度地不與他計較。
但是……
還有一個問題。
她轉頭，面朝夏油傑，嚴肅道：「傑，怎麼辦？悟雖然外傷治好了，但他腦子似乎出毛病了。」
夏油傑冷著一張臉，幾秒後，面無表情地笑了一聲：
「腦子出毛病？那正好，干脆別要了，直接揪出來下火鍋吧。」
-
一陣雞飛狗跳的拆遷後。
五個人總算重新坐了下來，商討起關於天內理子的後續事宜來。
小林郁趁著先前五條悟與夏油傑搞拆遷時，確認了一遍商城新推送的道具。
［摩伊賴的命運之線］A
［道具介紹：被統稱為摩伊賴的命運三女神中，克洛托紡織生命之線，拉克西絲測量並決定生命之線的長短，阿特洛珀斯則負責剪斷生命之線，帶來終結的死亡。［2］
這一根線，便是丘比特從三女神手中討要來的。
女神們的線既決定生死，也可以窺見並觸碰自命運長河中流逝的那一角時光。
開動你聰明的小腦袋瓜，要怎麼使用這根線，或許你已經有所頭緒了吧？］
［道具效果：一次性道具。使用後可以提取一個人命運長河中的歷史信息。］
［需要花費點數：9700］
小林郁的目光落在『有所頭緒』那幾個字上，一臉茫然。
頭緒，什麼頭緒？
這根線白色的一截，外表普普通通，看起來不長，甚至可以稱上一聲短小，如果線的長度即代表效果範圍的話，那可以提取的歷史信息應該也不長。
她看著圖標，陷入了沉思。
【［戀愛達人丘比特］詢問你有沒有玩過貪吃蛇。】
玩過是玩過……
小林郁遲疑點頭。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貪吃蛇的首尾兩端連起來，便是一個完整的、類似於循環的圈。】
【［戀愛達人丘比特］提醒你，這根起始兩端俱全的命運之線也是一樣的。】
【［戀愛達人丘比特］向你解釋，雖然一般人無法承受循環的命運之力，在接觸到的瞬間就會肉/體崩潰、陷入消亡，但天元的術式卻恰好是『不死』。】
提取歷史信息、循環、不死的術式。
小林郁沉吟一會兒，腦中忽然像是有一束光打了進來。
——她好像明白丘比特上新這個道具的用意了。
天元是因為肉/體積累了老化，需要重置肉/體信息才要與星漿體同化。
換句話說，如果能解決天元老化的問題，星漿體便不用再承擔同化的宿命。
而這根線能提取過往命運的片段。
也許，她可以將天元與上一任星漿體同化後的嶄新肉/體信息提取出來，再把命運之線那代表生命起始的首端與代表死亡終結的末端相連，形成一個生生不息流動著的循環，最後再覆寫進天元的身體。
這樣一來，天元的身體就會始終維持在剛重置後的初始化階段。
普通人無法承受命運之力。
但，天元的術式卻是『不死』。
——恰好合適。
作者有話要說：
瘋批貓貓A了上去。
傑哥：？？？
遠在天邊布局的腦花還不知道自己的棋盤已經要被小林同學從根本上掀翻了（鄧搖.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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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著台詞。
［2］引用自摩伊賴詞條。
感謝在2023-05-23 23:59:21~2023-05-25 10:51: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悟貓貓 20瓶；一只小肥啾 5瓶；沃若 2瓶；紅絲絨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7章
【［戀愛達人丘比特］肯定了你的猜測。】
小林郁忍不住在心裡贊美起丘比特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聽到你的誇贊, 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戀愛達人丘比特]開始喋喋不休地訴說起了祂是如何向命運三女神討要來的命運之線，並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不少虛構的情節。】
後面那段有點長，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小林郁暫時忽略丘比特的叨念, 看著正嚴肅圍坐成一圈的眾人，她清清嗓子, 舉手。
「其實, 我有一個功能很特別的道……咒具，可以完美解決天元大人術式與肉/體的矛盾。」差點說漏嘴, 她急忙改口。
四個人的視線集中過來。
小林郁鄭重地將那根從商城兌換的命運之線亮了出來。
她還特地請丘比特在上面附加了咒力的氣息。
夏油傑看看那根瞧著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別的白線, 又看看小林郁, 手裡拽著作為戰利品繳獲的醜寶，面露擔憂：
「郁，你是不是身體還有不舒服的地方？」
天內理子一臉感動與內疚：「都是為了保護我……小林, 對不起，你一定很痛吧？幻覺都痛出來了。」
黑井美裡表情動搖，像是發現了什麼重大醫學突破般, 痛心疾首：「原來五條先生的病會傳染。」
而被構陷的五條悟本人還深陷恍惚的精神狀態中，聞言撇了撇嘴, 懶得反駁, 只是彎下高大的身軀，將腦袋愈發埋進了小林郁的頸窩裡。
夏油傑覺得自己的手又開始蠢蠢欲動, 想要探進醜寶口中拿武器了。
小林郁沒去管拿她脖子當貓窩的五條悟——畢竟對方現在腦子有點問題，她得理解並善待才行。
她將白線展開, 省去道具的由來，只大致講述了一遍效果以及使用方法。
夏油傑沉吟片刻, 卻問出了另一個疑惑：「理論上來說確實可行, 但是這種級別的咒具……郁, 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能夠觸碰命運的白線。
已經不是能用特級來定義的東西了。
小林郁眼神心虛地往外飄了一瞬：「……祖傳的。」
夏油傑：「……」
誰會拿白線當傳家寶傳下來啊？
而且，如果自己沒記錯，她的父母都是非咒術師。
夏油傑看出小林郁明顯不想暴露咒具的由來，但是——
他當然可以不追問，也自然完全地相信她，可與他不同，咒術界高層不會這麼簡單就被糊弄過去。
夏油傑皺緊了眉，道出自己的擔憂：「郁，學校那邊你之後打算怎麼彙報？」
這個問題，小林郁也想過。
主線任務裡要求她與天元見一面，所以她遲早得去主動找天元，而一旦發現無需星漿體天元的狀態也能穩定下來，咒術界也還是會找到她。
這個秘密是保不住的。
既然早晚都瞞不住，不如現在攤開了講，再者，她也十分信任自己的小伙伴。
唯一的問題是，她確實沒想好要怎麼解釋道具的由來。
但她也不可能放棄這個機會。
不用與天元及咒術界開戰就能完美保下同期以及天內理子，天元也不會進化成為人類的敵人，並且，天內理子之後的星漿體也將被解放出來，盤星教也沒有了追殺星漿體的理由——盤星教教徒認為是天元必須是純粹的、不容許摻雜任何異物的神，既然星漿體不再被需要，那他們自然也不用再聘請詛咒師。
天內理子可以堂堂正正、隨心所欲地按自己的想法活在光明之下。
滿足任務主線目標之一，又能解決她所有的後顧之憂，而付出的代價都被框定在了自己身上，不會再波及到其他任何人。
她當然知道被咒術界高層注意到並不是什麼好事，自己會承擔很大的風險，但是……
於她而言，這幾乎是一筆不需要多加考慮就能立馬敲板的合算買賣。
【［戀愛達人丘比特］注視著你，說你的想法很危險。】
就在這時，五條悟忽然開口：「沒什麼所謂吧？」
他腦袋埋在少女的頸窩裡留戀地蹭了蹭，聲音褪去了先前的冷戾，因為埋首在制服衣料中而顯得有些沉悶。
「到時候把爛橘子們統統揍一頓不就好了？」
嗓音輕飄飄的，像是沒有著落點一樣浮在天上，一聽就能知道他明顯還陷在恍惚裡無可自拔。
柔軟發旋刮搔過下巴，帶來一陣細密的癢意。
小林郁不自在地往旁側歪了一點身體，想要拉遠距離。
然而，下一秒。
結實有力的臂膀靈活穿過她手臂與腰側的縫隙，圈上她的腰肢，收緊，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強行固定在原地。
小林郁：「……」
現在不止是貓窩，她還成抱枕了是嗎？
夏油傑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他一只手扣住五條悟的胳膊，咬牙切齒地笑：「悟，就算你腦子現在被水灌滿了，也應該留有一些異性距離間的常識吧？」
五條悟懶洋洋地哼唧兩聲，五條悟不想搭理摯友，五條悟又故意挑釁地拿下頜蹭了一下。
夏油傑是真的想要從醜寶口裡掏天逆鉾了。
小林郁頂著對面JK好奇的目光，夾在兩個最強DK之間面露為難。
趕在拆遷活動再次開始前，她連忙舉手道：「關於這一點，我會請天元大人跟我定下束縛。」
——請天元在這次事件中從高層手裡保護她的束縛。
畢竟，她，小林郁，也是個考上了不錯的大學、擁有一顆聰明腦袋瓜的人。
話題重新被拉回正軌。
天內理子那需要留下一個人來照看，他們又不放心讓小林郁自己單獨去見天元，而五條悟此刻的狀態又倔強又不聽人勸，像個大型貓咪掛件一樣始終賴在紅發少女身上不肯撒手。
這種情況下的五條悟也不適合做保護工作，無奈之余，夏油傑只能自己留在天內理子身邊。
天元結界的內側。
大樹根部。
無數潔白御幣掛在粗壯的注連繩上，虯結盤曲的樹根纏繞扭曲成了怪異的蟒蛇模樣。
再往前，是只有被天元所傳召之人才容許進入的聖地。
按理說，除了天內理子外，誰都進不去。
小林郁抬手，遲疑著觸碰透明結界。
隨著她手指的按壓，由點及面，純粹的透明空氣中隨即蕩開了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漣漪。
一聲蒼老的嘆息突然傳了出來。
「進來吧。」
隨著這道平靜的聲音落下。
薄如蟬翼般的結界無聲向兩人打開了一道門。
小林郁有些緊張。
她定定心神，剛要抬步走進，腕骨忽然被五條悟扣住。
大掌十分自然地將她往自己身後一藏，五條悟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了她面前。
小林郁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低聲：「謝謝。」
五條悟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結界內部，天元居所。
小林郁小心打量了一眼四周。
——與想像中不同，這裡十分空曠。
除去一間傳統的日式住宅，純白的空間裡只剩下了花草。
巨大蒼郁的松柏下，一個老婦人正端正跪坐在榻榻米上。
她白發銀亮，梳得也很工整，整齊地在腦後盤成了個髻，一支樣式簡單樸素的木簪插在挽起的發髻中；身上衣飾也很簡潔，是一件干淨的純白長袍。
老婦人面前，是一張四四方方的棋盤，以及三杯茶水。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們要來，已做好了待客准備。
見小林郁面露謹慎，老婦人笑了一下，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慢悠悠道：「你們在外面鬧得這麼厲害，我怎麼會察覺不到呢？」
從幾人踏入本殿的那一刻起，她就知曉一切，也看到了一切。
小林郁慢吞吞地走過去，端正坐下。
與小林郁的謹慎小心不同，哪怕是在天元面前五條悟也懶得收斂，一條長腿大搖大擺地橫在了棋盤旁側，另一條腿則隨性屈起支在了地上。
坐姿囂張。
天元不在意這些細節，她寬容地笑著道：「方才你們在殿內所言的那個咒具——」
小林郁認真傾聽。
可很快，她就不禁晃了神，注意力從天元的話上被拉開。
絮語聲漸起。
在短短的幾秒內就成長到了無法叫人忽視的程度。
或男或女。
或高或低。
或亮或沉。
盡管聲音各不相同，可唯一的一致點是，聽起來都十分年輕。
大約在二十歲上下。
那些聲音皆從天元體內傳來。
是星漿體們殘留的意念。
『好害怕，馬上就要同化了嗎？』
『為什麼非得是我呢？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出生呢？』
『想活下去。』
『不行，不可以這麼想，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為了讓天元大人不會成為人類的敵人，這是無比光榮的一件事才對。』
『我必須得為了人類而奉獻自身。』
『不能自私不能自私不能自私不能自私。』
『沒有辦法吧？沒有辦法啊。因為，這就是星漿體（我們）的宿命。』
最後，這些所有的絮語，都化為了一個卑微的祈求，一字一句地敲砸在耳膜。
『請將星漿體從這份宿命中解放出來吧。』
【叮！您已成功觸發任務目標二：傾聽星漿體的聲音。】
【星漿體的夙願已確認。】
【請將星漿體們從無限循環的宿命中解救出來吧。】
【如果命運是一條鎖鏈，那麼此刻手持命運之線的你想必已經擁有了斬斷因果的巨斧了吧？】
小林郁不禁有些恍惚。
那些聲音交織成一股洪流，蠻橫地流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下意識摸了摸耳朵，抿唇，面色凝重。
天元看著她的動作，似乎突然了悟過來，嘆息：「看來你聽到了啊，我體內他們的聲音。」
見小林郁驟然緊繃起了身體，天元搖頭笑道：「別緊張，我沒有惡意。只是這些聲音我自己聽不到罷了……所以，他們說了什麼？」
片刻的沉默。
小林郁思量了一會兒，目光不閃不避地直視了回去：「把星漿體從同化的宿命中解放出來。」
天元一愣。
有那麼一瞬間，這位頭發梳得十分工整的老婦人像是喪失了語言系統一樣，眼裡閃過明明白白的詫異。
「我以為……」
她以為，那會是尖利扎耳的惡言、充滿了對她的怨恨之語。
她甚至做好了自己被星漿體所詛咒的心理准備。
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
一個滿含期許的願望。
五條悟輕哼了一聲。
——為了防止他那張嘴在面見天元時說出什麼不該說的挑釁之言導致計劃失敗，小林郁不得不以再當一天抱枕為代價換取五條悟全程閉嘴。
「天元大人。」小林郁的語氣沉了幾分，「關於咒具的事，請容我再向您詳述一遍。」
比起方才殿內天元間接聽到的話，還是由自己當面再陳述一遍更好。
她如此判斷。
從早前天元對待星漿體的行事態度來看，她心裡隱隱約約的有幾分把握。
天元安靜地聽著小林郁的陳述。
她活了很久，不死的術式讓她有異於常人，成為了長生的異常存在。
她見過許多人，看過許多事，行走過許多地方，漫長的人生閱歷賦予了她輕易就能瞧出一個人本質的能力。
天元低著松垮眼皮，看向了面前的棋盤。
一黑一白，涇渭分明。
半晌，她將雙手攏進寬松袖袍，寬和地微笑：「我可以與你定下保護你的束縛。」
小林郁一頓，娟秀面龐隱約浮現出一點驚訝。
雖然有一點把握，但也比她想像得要順利過頭了。
天元又如何能斷定她不是在說謊呢？
萬一咒具其實對天元有害怎麼辦？
小林郁原本都做好了與天元再定下一個『若自己有加害天元之意，則會立即身殞』的束縛來加以保證自己確無加害之心，但沒想到天元居然如此輕易地就接受了。
她張了張嘴，遲疑：「天元大人，您……」
「無礙。自你們入殿起我便一直在觀察你們，姑且，我對自己看人的目光還有些自信。」
天元捧起眼前玉質茶杯，淺抿了一口微黃茶水，裊裊熱氣模糊了老婦人蒼老的面容。
通過同化來重置肉/體，以單純的年歲虛長來制止進化。
六眼、星漿體、她。
三者的因果循環。
六眼與星漿體伴生，只為了保證星漿體成功同化。
天元也多多少少有察覺到，這樣的命運鎖鏈遲早會有承受不住而崩壞斷裂的一天。
——就像今天，零咒力的天與咒縛之人闖入了結界，存在於咒術規則之外的他差一點就要打破三者的因果循環。
如果命運的鎖鏈注定要崩壞。
那還不如以眼前少女所言那般，用更穩妥也更完美的方法來斬斷。
天元又啜了一口茶水，平靜地說：「只是，有一點需要提前告知於你。」
「咒術界並非為我所掌控。」
天元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始終不聲不響的六眼神子，「我並不關心那些權力鬥爭，也向來不插手咒術界事務。真正握有實權的，是名門中的名門——御三家，以及那些流傳已久的望族。」
「我無法向你承諾那些人不會起異樣之心。我能向你許諾的是，此次事件中，我會盡力從他們手中保下你。」
是盡力，而不是一定。
小林郁明白天元的言下之意。
——天元無法自真正意義上確保她的人身安全。
不過沒關系，這些風險與代價完全在她預想的承受範圍之內。
一直扣在她腕骨上的大掌忽而動了一下。
五條悟面露嘲意，薄唇微啟，似乎又要吐出什麼話來。趕在他真正開口前，小林郁急忙側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緊接著，五條悟覺得自己腰側被少女警告似的戳了兩下。
五條悟眨了眨眼。
五條悟想起約定，勉勉強強安靜下來。
小林郁這才朝著天元點頭。
於是兩人定下束縛。
接著，小林郁使用了[摩伊賴的命運之線]。
平平無奇的白線在她手上散發出乳白光芒。
繁雜命運在她腦海裡化為奔流而過的時光長河，她心念一動，便跟著命運之線的指引找到了與上一任星漿體剛同化後的歷史片段。
提取信息、首尾相銜、形成循環。
最後，再覆寫進天元的身體中。
白光乍盛。
起始與終結的兩端相接，命運與時間的循環在天元體內汩汩流動起來。
無需六眼，也無需星漿體。
一個嶄新的循環。
天元的樣貌逐漸變得年輕起來，從一個年邁衰老的人，漸漸退化成了一個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
饒是見多識廣的天元，也不免有些怔忡。
在白線嵌入體內的那一瞬間，天元能清楚感覺到附著於上的咒力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有異於咒力的力量。
很陌……不、不對，並非陌生。
漫長的人生中，在遙遠異國供奉的神廟裡，她曾見到過這種力量。
——是神靈所降下的奇跡。
天元掀起眼皮，眼眸看向坐在棋盤前的二人。
高高在上的六眼神子。
手握神明奇跡的少女。
如同四季流轉那樣自然，天元忽然產生了一點小小的預感。
被這股預感推動著，天元開口道：「之所以設立籠罩整個日本的結界，是因為在地底鎮壓著一個強大的邪物。」
而且，地點就位於這個結界的最中心、也是封印力量最為強大的薨星宮。
——由她這個立於結界術頂點的人親自看守。
五條悟挑眉。
小林郁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們的反應都在天元預料之內。年輕女子垂眼注視著杯中茶葉，輕輕笑了笑：「沒關系，你們就當是我的隨口一言罷。」
「只是，突然有一種將來還會於此再見到你們的預感，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腦花：？我那麼大一個四只眼睛的類咒靈天元呢？【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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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星漿體事件結束後的一段時間。
天元無需星漿體也能穩定狀態的消息很快便傳了開來, 天內理子雖不用再承擔同化的使命，但出於保護考慮，暫時先留在了高專。
沒過多久, 五條悟與夏油傑的咒術師評級就升為了特級。
天元也盡職履行了與小林郁定下的束縛。
高層來找過小林郁幾次，卻沒能有什麼成效。
——從不插手咒術界事物的天元此次卻異常關心, 五條家又刻意護著那個奇怪的咒術師, 再加上五條悟與夏油傑兩個特級十分強硬的反對態度，以至於高層很難找到下手的空隙。
尤其, 連最後一個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也橫插一腳, 大咧咧亮出了自己對於那個奇怪咒術師的保護傾向之後。
事態就暫時僵持在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上。
五月初。
澀谷區的一家咖啡店內。
小林郁正百無聊賴地咬著吸管等人。
經過星漿體任務後, 她的等級已經光榮踏進了B+級，離A級只有一步之遙。
咖啡店的玻璃窗擦得潔淨，明亮陽光投落進來, 傾灑在木質圓桌一角。
木棕色的表面被打得泛起一層油亮色澤。
忽而，陽光被驅散，一片陰影落下。
小林郁一怔, 欣喜抬頭：「加藤學姐！」
黑發黑眸、面容清婉的少女微微一笑，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好久不見, 最近過得怎麼樣？」
小林郁想起高專裡最近多出來的那幾個不熟悉的人影, 又用力吸了一口拿鐵，聲音含混：
「就……一般般啦。」
雖然明面上對她動不了手, 但私下裡那些爛橘子們可沒放棄。
盡管她早有預料，可這種被若有似無監視著的感受仍然讓她產生一種被強行塞了一嘴水煮青椒的錯覺, 叫人難受得緊。
紅發女孩眼尾懨懨地垂著，吸管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杯中拿鐵, 圓圓的杏眸也透著幾分無精打采的神色。
加藤杏奈一看她這模樣便明白過來。
不僅打破了千年循環, 還讓天元的肉/體始終維持在了年輕狀態。
看見這兩點之後, 高層那些人能坐得住才怪。
加藤杏奈不想給她添堵，便適時地扯開了話題。
「你之前問我的事，姑且有了些眉目。」
攪弄拿鐵的吸管一停，小林郁霎時打起了精神，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來。
像極了見到自己感興趣東西的小狗狗。
加藤杏奈不免有些忍俊不禁：「伏黑甚爾確實有一個親生孩子，叫伏黑惠，如今正在上幼稚園。他還有一個女兒，不過與他沒有血緣關系，是再婚妻子帶來的孩子，名叫伏黑津美紀。」
伏黑甚爾。
是當時闖入高專結界，差點殺了天內理子的那個襲擊者。
在星漿體事件過後，他的名字與身份早就被咒術界調查得一清二楚。
原本出生於御三家中的禪院家，但在某一天之後突然離開了家族。
加藤杏奈分析道：「如果伏黑甚爾將自己的孩子賣給了禪院家，那就說明伏黑惠應該看得見詛咒。」
「不然，禪院家是不會答應這筆買賣的。」
說到這，加藤杏奈沉默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便低了幾分。
「非禪院者非術師，非術師者非人。」［1］
「這便是禪院家。」
是比加藤家還要嚴苛腐朽上百倍，永遠高高在上的家族。
榮光加身之下，是常人無法窺見的黑暗。
非術師者非人。
聽聽，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小林郁頓時覺得嘴巴裡的雙倍加糖拿鐵一點也不甜了。
她松開口中吸管，皺眉。
把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賣進禪院家的伏黑甚爾，她也無法理解。
看來他並不喜歡伏黑惠，可為什麼遺言又會觸發任務？
小林郁想不明白。
「根據普遍情況來看，如果確實擁有咒術師天賦的話，伏黑惠應該會在四歲到六歲左右的年齡間覺醒術式，而這也將決定他在禪院家的待遇。」
加藤杏奈說完，抬眼，便見對面的少女露出了一副苦瓜臉。
細細的眉毛、秀氣的鼻子都皺了起來，五官都皺成了一團。
她看起來很不喜歡這種將人視作豬肉的做法。
眼前的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加藤杏奈眯了眯眼，苦笑，低聲呢喃：
「沒辦法啊……這就是咒術界。」
封建又腐朽。
維系燦然威光的權利底下，是深到化不開的黑暗。
-
第二天。
依據加藤學姐給的地址，小林郁找到了伏黑家。
是在一棟老舊的住宅樓裡。
黑色電纜線錯綜復雜地交纏著、低低壓在頭頂；早上剛下過雨，現在才放了晴，路面還有些積水，渾濁一灘倒影出朦朧青空。
小林郁今天沒穿高專/制服，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輕飄飄的碎花雪紡裙。
——任務要求她照顧小朋友一段時間。想著初次見面得給小朋友留下一個好印像，她便換下了那身烏漆嘛黑的制服。
珍珠小皮鞋淌過水窪，小林郁手裡捏著地圖，步伐停在了住宅樓底下。
是這棟沒錯吧……？
在現實生活中全靠導航軟件的路痴小姐撓了撓腦袋，後退幾步確認起樓牌。
忽而。
眼皮底下慢吞吞地走過一個人影。
小林郁下意識低頭瞥了一眼，目光倏然頓住。
海膽。
不對、刺蝟。
……也不對，是個小孩。
長得與伏黑甚爾很像，幾乎可以說是一比一還原的縮小版。
只是眉眼要更柔和，臉頰也軟乎乎的；小小的嘴巴緊緊抿著，一副不怎麼高興的模樣。
而且，肩膀上正籠著一團差一點就要凝聚成咒靈的黑霧。
【叮！您已完成隨機任務：天與暴君的遺願中階段目標一：去看看天與暴君的孩子吧。】
小林郁呆了呆，急忙跟上。
「伏黑！」
小男孩身形一滯，轉身，警惕地看著她。
「你是伏黑惠，對吧？」
被雨水洗得干淨明湛的青空下，面容娟秀的紅發少女彎起杏眼，裙擺潔白，手裡捏著花花綠綠的地圖，正笑盈盈地看著他。
「你好，我叫小林郁。」
她的咬字有些奇怪。
伏黑惠想。
Megumi，三個音節從她口中吐出來，都呈現出一種上揚的音調。
輕快尾音落地，少女抬手，雙指並攏，隔空對准男孩的肩膀，劃出凌厲而筆直的一線。
乳白色的柔和光輝倒映在小小的青綠眼瞳之中。
隨即。
伏黑惠感覺肩膀一輕。
一直纏著他的那團黑霧被攔腰截斷，湮滅於無形。
伏黑惠微微睜大了青綠雙眸。
他沉默片刻，謹慎開口：「如果你是來找那家伙的話，他不在。」
那家伙？
小林郁短短反應一秒，意識過來：「是在指你父親嗎？」
伏黑惠嗯了一聲。
津美紀的媽媽時不時地就會失蹤好一陣子。
伏黑甚爾也不常回來。
他也想過，這兩人是不是已經離婚各過各的去了？
時常會有一些女人找上門詢問伏黑甚爾的下落。
面容相貌各不相同，唯一的一致點是，打扮都很精致嬌貴，神情傲慢挑剔，香水味道也很濃重，熏得他想吐。
有些會直接掩住口鼻，挑挑揀揀半天才勉強落下腳，仿佛這裡是什麼惡臭的陰溝。
但是，眼前的大姐姐好像不一樣。
身上沒有那股難聞的香水味道，長得干干淨淨，還好心替他趕走了難纏的黑霧。
伏黑惠想了想，抿唇勸道：「姐姐，那家伙被很多女人都上門找過。我對他的行動一向不感興趣，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那家伙現在在哪兒。」
小林郁：「？」
沒想到伏黑甚爾還有這樣風流的一面。
她原以為對方是個干脆果斷又實力強勁的殺手。
不過一直不顧家這點，倒是先前聽加藤學姐說過。
小林郁正想著，卻聽伏黑惠接著道：「姐姐，那家伙是個小白臉，你別在他身上吊死了。」
小林郁：「……」
小林郁：「？？」
等一下，他剛剛是說了小白臉嗎？一個幼稚園的小不點在勸她不要把精力耗在小白臉身上？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早熟嗎？
口齒、條理都超級清楚。
小林郁十分震驚。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有些結結巴巴：「你、你真的是幼稚園在讀生？」
伏黑惠點頭，臉上是同齡小孩沒有的沉穩之色。
小林郁沉默。
半晌。
她輕輕吁出口氣，折好地圖，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伏黑惠保持平行。
「我跟伏黑甚爾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我是受他所托來照顧你的。」
小林郁悄悄撒了個半真半假的謊，朝眼前小不點伸出了手，眼眸沁著溫柔笑意。
「以後就請多指教啦，伏黑惠小朋友。」
-
小林郁的時間開始分成了三半。
任務、高專、伏黑家。
久而久之，兩個DK與家入硝子也逐漸察覺到了伏黑家兩個小孩的存在。
於是伏黑惠與伏黑津美紀又多了三個哥哥姐姐。
黑發的哥哥脾氣溫和，褐色短發的姐姐很好說話，只有那個白頭發的人總是擺著一張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錢的表情。
偶爾，天內理子閑得無聊時也會來摻一腳。
津美紀性格開朗熱情，比起伏黑惠，她的情感要更加外放，也更容易接受來照顧自己與弟弟的哥哥姐姐們。
而伏黑惠性子較為內斂，心防也比較重，相對於已經很快與其他人玩鬧成一團的津美紀，他更多時候是一個人站在不遠也不近的地方默默無言。
某日下午，小林郁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剛接起來，對面就傳來熟悉的軟糯聲音。
——是津美紀。
兩個小朋友家裡時常沒大人在，她怕萬一出什麼事，便給他們買了手機。
「怎、怎麼辦呀，姐姐，惠他打架了。」
女孩抽抽噎噎的，聲音很軟，又有些沉悶，像喉嚨裡堵了一大團棉花。
「老師說、說要請家長，但是爸爸媽媽都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
［1］引用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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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小林郁眨眨眼, 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幼稚園階段的孩子有些碰撞是很正常的事。
小朋友年齡小，不一定是出於什麼惡意，更多的是一種玩耍性質的打鬧。再加上力氣也不大, 這種玩鬧基本上就是互相軟軟地錘兩下就過去了。
何況伏黑惠比同齡人要成熟穩重得多，怎麼看都不像是能驚動到老師請家長的人。
她在手機這頭安撫完津美紀, 跟夜蛾老師請了下午的假後便匆匆趕往了幼稚園。
到了現場之後, 她才發現事情確實比她想的要嚴重一些。
兩個打架的小孩臉上都掛了彩，伏黑惠臉上有指甲掐劃出的紅印, 而對面小男孩瞧著則要更凄慘一些, 不僅唇角破了, 兩邊臉頰也都腫了起來。
是幼兒園小朋友很難達到的力道。
小林郁看向低著頭扭開臉、始終不願望向自己的伏黑惠。
小不點身上隱隱有咒力流動。
先前的疑惑解開。
——差點忘了，小惠是具有一定程度咒力的小朋友。
津美紀抽抽噎噎地拉了拉她的制服裙擺：「姐姐，小惠他是——」
然而話還沒說完, 便被對面小男孩的家長打斷。
「你是這小子的姐姐？」身材肥胖的男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輕浮地笑，「你家小孩把我家的打成了這樣, 你打算怎麼賠？」
聲音、好凶。
津美紀瑟縮了一下，下意識躲到喜歡的姐姐身後。
小林郁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 倒是沒受到什麼大影響, 表情平靜，態度坦然：
「這位先生, 我才剛到這裡，什麼情況也不了解, 麻煩您先等一等，讓我家孩子說完她的話。」
「只有我這邊了解完情況, 才能和你共同處理接下來的事。」
男人嗤了一聲, 似乎還想說什麼, 但被幼兒園的教師壓了下來。
小林郁蹲下身，嗓音刻意放得輕緩，充滿了安撫意味：「津美紀，能再說一遍剛剛的話嗎？」
津美紀眼眶裡憋著晶瑩淚水，扁著嘴，抽抽搭搭地講起了事件的起因。
矛盾出現在一節塗鴉課上。
津美紀跟小男孩的畫都要用到紅色的蠟筆，而不巧的是，筆只剩下了一支。
津美紀先用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好好排隊大家都能用到，無非是早晚的問題。但那個小男孩一向被家裡寵慣了，哪裡願意再等上那麼一刻？
於是小霸王揪著津美紀的馬尾想要搶筆。
津美紀外表看著很好欺負，內裡卻與之相反。她一邊疼得冒眼淚一邊使勁掐了回去，小男孩沒討到好處，生氣之下便口不擇言地罵了起來。
「你爸爸媽媽都不要你了！」
「我爸爸說你這種、這種就是油瓶……拖友瓶？總之、總之，就是因為你給大家帶來了麻煩才會被丟下的啦！」
正好，這些話被來找姐姐的伏黑惠聽到。
然後他就胖揍了一頓出言不遜的小男孩。
津美紀一邊說，一邊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淚。小女孩鼻尖通紅，淚水滾過白嫩面龐，逐漸沾濕了衣襟。
身後傳來男人惱羞成怒的大聲否認。
小林郁沒去多加理會，而是一邊拭去津美紀臉上淚水，一邊歪著腦袋看向伏黑惠。
「惠，是這樣嗎？」她輕聲喚道。
伏黑惠倔強地不肯扭回頭。
「惠。」她又叫了一聲。
伏黑惠這才慢慢別過臉，依然低著眼睛不看她，只是帶一點委屈意味的低低嗯了一聲。
津美紀跟小惠不是那種會撒謊的小孩。
小林郁輕輕揉了一把伏黑惠的腦袋——雖然看著是顆刺手的海膽頭，但實際摸上去的觸感卻意外的細軟。
海膽頭被她掌心一壓，頓時癟了一些。
然後，她重新站起身，朝著對面小男孩，嗓音嚴肅：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嗎？」
小男孩漲紅了臉哼唧兩聲，扯住自己父親的手。
於是小林郁也明白了。
「請你們道歉。」她說。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小眼睛，抬高聲音：「你瘋了嗎？你好好看看，分明是那兩個不懷好意的小家伙——」
然而很快便被她打斷。
「雖然我確實認為小朋友之間應該以溝通為主，但是，視情況而定，有時候為了維護自身而采取的一些過線行為也是合理的。」
「何況，是你家孩子先來挑釁的吧？」
「這樣抬手指著兩個小孩的鼻子，還用這種蔑稱，真的很不禮貌。」
「請你道歉。」
一級咒術師的氣勢毫無保留地隨之放出。
哈。
區區一個未成年。
還是個柔弱無用的女人。
口氣未免太狂妄了。
男人剛想給眼前這三個人一點顏色瞧瞧，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額角已經滲出了冷汗。
面前被他貼上『好欺負』標簽的少女依然面色平靜。
明明還是那副柔弱的模樣。
卻在這時莫名給了他一種被某個龐然大物盯上的悚然恐懼感。
很奇怪，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突然丟進了海水裡，四面八方都是來自於深水的壓強，那些壓強絲絲縷縷滲透到他的血管、內髒，逼著他不得不垂下自己的頭顱。
那是一種，精神都被推擠成扁扁一線、即將滑入深淵的驚懼。
男人牙關打著顫，不自覺地低了腦袋，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時候，一聲道歉已經滑出了齒間：
「抱、抱歉。」
小林郁把津美紀與伏黑惠往自己身前一帶：「對像錯了，你需要道歉的對像是這兩個孩子。而且，要說對不起的人還少一個吧？」
男人沉默一會兒，探手按住了小男孩的腦袋。
「爸爸！」小男孩不由著急地瞪大眼睛。
「閉嘴！」男人低低的呵斥。
兩聲不情不願的道歉響了起來。
津美紀瞪大了眼，止住抽噎，悄悄從小林郁身後探出半個頭。
伏黑惠看看小林郁又瞧瞧男人，抿緊了嘴巴。
回去的路上。
津美紀因為之前哭得太厲害，這會兒已經靠在小林郁的懷裡睡了過去。
小孩子的身體很軟很輕，細胳膊細腿的，總叫人覺得一用力就會捏壞。她剛開始抱的時候還很不習慣，姿勢別扭滑稽到五條悟對著她瘋狂拍照留存，如今倒也能熟稔又自然地托著小孩了。
伏黑惠跟在她腳邊，亦步亦趨。
這段路在河堤旁，此刻正好沒什麼人經過。
小林郁低頭看了一眼伏黑惠，想了想，一手抱著津美紀蹲下了身體。
另一只手則小心翼翼觸碰他的臉頰。
乳白光輝一閃而逝。
剎那間，隱隱的痛覺消失無蹤。
伏黑惠詫異抬眸。
卻見小林郁開口問道：「小惠，你打架時是不是用了咒力？」
伏黑惠霎時啞然。
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自己的衣擺，伏黑惠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著頭承認：「……用了。」
盡管竭力掩飾，但到底是小孩，肉乎乎的小臉上滿是忐忑與不安。
小林郁想了想，拿手輕輕揉了一把面前垂頭喪氣的小腦袋。
「我也不是反對你使用咒力啦，今天小惠是為了替姐姐出頭，我完全能理解。但是小惠的年紀太小了，還沒有辦法很好地控制咒力的流動，對吧？」
手下軟軟的觸感莫名得好，小林郁又戀戀不舍地揉了一把後才收手。
「一不小心的話，可能今天就不只是單純的打架，而是某種嚴重的事故了。」
力量具有雙面性。
如果不加以約束的話，只會讓它成為吞噬自己的野獸。
尤其是咒力這種從負面情緒中提取的力量，則更是如此。
她放緩語氣：「等再長大一點，小惠認識到這股力量的本質時再用也不遲。而且，到那時候，小惠也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要把咒力用於何處——」
驟然靠近的腳步聲打斷了小林郁的話。
含著惡意的咒力氣息隨之傾軋而來。
幾乎在察覺到的同時，紅發少女便立即回身，將伏黑惠護在了自己身後。
「嘖，還真是毫無意義又惹人厭煩的弱者想法。」
來人穿著黑色羽織與寬松淺袴。
金發，上挑眼，十分俊俏的長相。
與之相對的，是高高在上的輕蔑視線。
「使用力量是被賜予天賦之人理所應當的權利，又為何要給自己加以束縛？完全本末倒置！」
「本想過來看看打敗甚爾之人與他的孩子如何，如今看來完全白跑一趟。」
「果然，女人都是見識短淺的生物。」
那個年齡看起來與她差不多大的金發少年自顧自地丟下了一堆話後，又頗感厭煩似的揮了揮手。
小林郁盯著他兩側耳朵上的多個耳釘，沉默。
片刻，她開口：「……不是，你誰啊？」
哪來的精神小伙，口氣這麼狂。
金發精神小伙沒有出聲，他身旁作佣人打扮的男子倒是先衝了出來，沉聲呵斥：
「大膽！竟敢對直哉少爺如此無禮！」
小林郁：「？」
直哉少爺？誰？完全不認識。
見小林郁沒有一點反應，佣人趾高氣昂地接著道：「直哉少爺可是禪院家主的兒子，下一任的禪院家家主！」
禪院家？
就是買下小惠的那個禪院家？
她重新將視線移向禪院直哉。
目光剛一接觸，對方卻用力皺了皺眉，聲音倨傲：「女人，誰允許你直視我了？」
小林郁：「……」
她震驚無比。
這種油膩又封建的台詞，她原以為只會存在於那些電視劇裡。
沒想到現在竟能在現實生活裡聽到。
她表情一言難盡地懟了回去：「……這裡附近有一家以治療腦科而出名的醫院，你要是需要的話，我不介意幫你聯系。」
言下之意是，趕緊去看看腦子吧。
禪院直哉顯然聽明白了。
他似乎極少被人這樣陰陽怪氣過，眼角狠狠一抽，那張俊俏的臉頓時陰沉下來。
小林郁也不怵他。以他的咒力量來看，對方的實力約摸在二級咒術師左右。她如今B+的等級，實力大概在一級咒術師這檔，再加上神力雙倍傷害效果，只要不出差錯，她完全可以把對方按在地上打。
唯一的問題是，禪院家是御三家。
打完一個，可能會再湧上一群。
禪院直哉抬手，指尖凝聚咒力。
伏黑惠見狀，緊張又勇敢地從小林郁身後鑽了出來，努力拿自己小小的身體擋在了少女面前。
然後被她一把提起重新拽回自己身後。
身旁佣人悄聲提醒：「少爺……五條家。」
禪院直哉嘖了一聲，不情願地消散了凝聚在指尖的咒力：「我知道。」
將手重新攏進寬敞的羽織衣袖，禪院直哉抬高了下巴，眼神鄙薄。
「感恩我的寬容大量吧，這次先放你一碼。」
小林郁快被氣笑了。
到底是誰放過誰啊？
她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雅典娜插畫班］掰斷了手中的畫筆，對你說：「要不要給他來點教訓？」】
【［雅典娜插畫班］暗示你打開商城看一看。】
小林郁登時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打開商城，眼前頓時被推送過來一個E級道具。
［絕對會摔倒的香蕉皮］E
［道具介紹：除了能讓碰到的人一定會摔倒之外，沒什麼其他作用。］
［道具效果：使用道具後選擇你需要放置的地點即可。］
［需要花費點數：100點。］
小林郁眼睛一亮。
這題她會，不就是馬裡奧賽車裡的香蕉皮嗎？
她迅速購入，點擊道具，使用。
放置地點選擇在禪院直哉腳下。
禪院直哉自覺勝利，轉身欲走，卻感覺腳下倏然多了一個什麼柔軟的東西。
緊跟著，他腳後跟一滑，眼前一花，周遭景物一下子天旋地轉。
等再察覺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以一種十分不雅、堪稱是狗吃屎的姿勢跌倒在了地上。
門牙也十分慘烈地磕到了泥巴。
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瞳孔地震：「！！」
他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而且，明明在察覺到的一瞬間他就肌肉緊繃、在進行姿勢調整了，怎麼會還是摔倒了？
這不可能！
身旁佣人趕緊彎腰想要扶他起來，禪院直哉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卻聽背後傳來少女清凌凌的笑聲。
「哎呀，直哉少爺真不小心，你看，傷到香蕉皮多不好呀。」
香蕉皮，這裡怎麼會有香蕉皮？！
禪院直哉想不明白，他吐掉嘴裡的泥巴，陰狠看去。
卻見紅發少女正拿著手機對著他狂拍，甚至特地沒關閃光燈，哢嚓哢嚓的拍照聲連綿不絕，閃光燈也照得他眼睛疼。
一點也不加以掩飾的嘲笑姿態。
表情、姿勢、語氣，一下子就叫他想起了某個眼高於頂、小時候經常把他按在地上打的討厭白毛。
禪院直哉臉色青白交雜，氣急敗壞：「別拍了！不准拍！」
小林郁才不搭理他。
伏黑惠在她身邊捂著嘴，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動。
【［雅典娜插畫班］正以欣賞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幕，舒暢地表示這畫面真是藝術。】
眼見禪院直哉即將從地上爬起來，小林郁大方地又花費點數兌換了一個香蕉皮送給他。
哐當一聲。
禪院直哉又趴了下去。
這一次，他跌倒的姿勢不太巧，沿著河堤下坡滾了兩圈。
昂貴羽織沾滿泥土，俊俏臉蛋也被撲得髒兮兮的，再也看不出原來矜貴傲慢的模樣。
佣人驚慌失措地一窩蜂圍了下來。
小林郁慢吞吞走過去，蹲在河堤上坡，拿手機對准。
哢嚓。
又是一張。
禪院直哉再也忍不住，怒火中燒地抬頭。
「你——！」
然而，下一秒。
龐然咒力化為大掌，強行將他腦袋摁了下去。
少女悠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不是讓我別直視你嘛？」
禪院直哉：「……」
被咒力裹挾著的勁風，威脅而刻意地擦過他眉眼。
他咬牙抬頭，但迫於壓力，只能瞧見少女粉潤飽滿的唇瓣。
以及唇角好整以暇的笑意。
咚咚。
心髒跳得很快。
全身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分不清是心跳還是勁風刮過的聲音，一下子灌滿了耳朵。
不甘心、憎惡、以及微妙的心跳加速。
這些情感混雜在一起，叫禪院直哉咬牙切齒。
絕對、絕對。
要殺了她。
要讓她低頭求饒。
否則，他禪院直哉這四個字就倒過來寫！
-
干完這一票後，小林郁提溜起伏黑惠拔腿就溜。
禪院家的大少爺看起來都要氣得暈過去了，她可不想留在那被禪院家的人團團圍住。
她一邊逃，一邊不忘教導伏黑惠：「小惠以後可不能變成那種人渣，要好好尊重女性才行。」
顛簸之下，一直睡得死沉的津美紀終於醒了過來。
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白嫩小臉上睡意朦朧，聲音軟綿：「咦……姐姐，我們現在哪兒？」
「在逃亡。」小林郁即答。
「？」
津美紀眨了眨眼，明顯沒明白。
不過一醒來就能見到喜歡的姐姐，這讓津美紀很開心。女孩嘻嘻笑了一聲，貼在姐姐臉蛋上超級響亮的啵了一口。
「津美紀想要逃到銀河去看月亮！」
很小朋友式的可愛想法。
小林郁覺得心都變得軟軟的，想要揉一揉津美紀的小腦袋。
正在這時，她感覺衣擺被輕輕扯了一下。
——伏黑惠低著頭，臉蛋紅紅的，抿緊了唇，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樣。
聲音也很輕：「姐姐，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他還記得，剛剛姐姐說了要好好尊重女性。
小林郁微怔。
難得小惠會提出這個要求，她驚喜得身邊冒出了粉色的快樂小花，笑眯眯點頭：「可以喔。」
「啊！小惠好狡猾，津美紀也要！」
小林郁聞言，干脆將津美紀也放了下來，彎著腰，一手牽一個。
兩個小朋友的手都軟綿綿的，像是兩團松軟的棉花。
在這一瞬間，小林郁突然感受到了無痛養崽的快樂。
而且還是雙份的可愛崽崽。
她哼著歌，心情很好地問：「晚飯想吃什麼呢？」
津美紀苦思冥想：「嗯——想要吃上次姐姐做的糖、脊，醋糖脊？」
伏黑惠：「……生姜燒。」
津美紀鼓起臉：「欸——完全不一樣嘛。沒辦法啦，猜拳決定吧！」
兩個小孩在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話。
小林郁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她暫時松開牽崽崽們的手，從口袋裡抽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五條悟。
她一接起來，對面便傳來了熟悉的清冽音色：「郁，我跟傑的任務做完了，馬上就能回來，晚飯跟我們一起吃吧！」
小林郁想了想，低頭看了兩個小孩一眼，說：「唔，我在伏黑家啦，要不你們一會直接到這來？」
五條悟說好。
掛完電話。
五條悟轉頭：「郁讓我們一會直接去伏黑家。」
狹窄的屋舍裡，流淌著一地鮮血。
夏油傑看著被廢了兩條胳膊暈過去的詛咒師，閉眼，捏了捏眉心。
——他們這次的任務，是祓除一只一級咒靈。
結果到達地點後發現，現場除了咒靈之外還留有別的咒力殘穢，一路追蹤過去便到了現在這個屋舍。
罪魁禍首是一名詛咒師。
以殘害壓迫普通人為樂趣，飼養出了一級咒靈的詛咒師。
「傑？」
五條悟拍了拍摯友的肩膀。
多日來接連不斷的任務與疲憊讓夏油傑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屋內很暗，沒什麼光線。
堆積起來的鐵鏽味道仿佛透過鼻腔鑽到了舌尖。
半晌，夏油傑長長吁出一口氣，搖頭：「不、沒什麼，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淺淺迫害一下彩雲豬豬。
順帶一提，這套照片被小林同學分享給了三個同期，在將來又經由5t5之手給了小惠，最後從小惠那流入到了真希以及真依手上。
從此廣泛流傳開來。
彩雲豬豬，在東京以及京都兩所高校閃耀出道！
感謝在2023-05-27 22:35:05~2023-05-28 23:4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令儀 10瓶；沃若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0章
伏黑家。
兩個小孩坐在沙發上晃蕩著小短腿看電視, 小林郁則自覺去了廚房。
抽出菜板前，她探頭看了眼客廳的掛鐘，拿起手機給硝子發了條信息。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硝子硝子, 你下課了嗎？]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晚上來伏黑家一起吃飯吧？我買了好多肉呢。]
過了一會兒。
手機跳出了回復。
[硝子醫生：沒問題。我現在下課了，馬上過來幫忙。]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還有一件事。]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硝子, 你覺得, 要怎麼樣才能阻止小惠進禪院家呢？[小狗垂耳.jpg]]
小林郁之前也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曾聽過加藤學姐對禪院家的評價，今日遇見禪院直哉之後更是直接將這個問題從水底下揪了出來擺在了明面上。
禪院家是深不見底的泥沼, 下一任家主又是那樣的人渣, 這段時間與崽崽們相處下來早已讓她對兩個小孩產生了感情, 她實在不放心讓小惠進入封建又腐朽的禪院家。
一旦進去，他的一生可能都被毀了。
可話雖如此，她自己也沒什麼好的辦法。
硝子暫時沒了聲響。
仿佛在沉吟一樣, 過了半分鐘，才發來一條消息。
[硝子醫生：殺穿禪院家？]
小林郁：「……」
她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個方案的可實施性。
像禪院直哉那樣的，她倒是能按在地上打。可禪院家畢竟是御三家, 歷史傳承悠久，一級咒術師也是有的, 她打完一個恐怕會湧上來一群咒術師, 再加上說不定還有像伏黑甚爾武器庫裡那些特殊咒具在……
小林郁垂頭喪氣地敲著手機鍵盤。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哭哭，我打不過。]
憂愁地沉思了一會兒, 小林郁忽然眼睛一亮。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我能給禪院家更多的錢買下小惠呢？]
[硝子醫生：嗯……那可能需要七億元以上吧？]
七、七億？！
小林郁瞪大眼睛，不禁偷偷回身看了一眼那顆海膽頭。
小惠原來這麼值錢的嗎？
但是, 她沒有錢。
商城裡倒是有兌換金錢的通道, 不過比值是1:100, 想要掙到七億元，她可能大半輩子都得與咒靈鬥智鬥勇。
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那般，硝子給她指了另一條明路。
[硝子醫生：你雖然沒有錢，但五條家可相當有錢。區區七億元，對那個屑DK而言不過是澆澆水。]
就算關系再怎麼好，開口就借七億，這也稍微有點……
不、不是稍微，是十分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關。
她內心做著巨大的心理掙扎。
半晌，手機那端都沒收到消息。
正當家入硝子准備將手機放回口袋、從高專啟程時，機身突然又震動了一下。
點開。
家入硝子不禁失笑。
[小林一點也不憂郁：硝子，你說，天上為什麼不能下鈔票雨呢？]
-
天色漸晚。
最後一絲夕陽余暉消失在遙遠地平線，霧靄一般的深藍逐漸籠罩了大半個天空。
有硝子加入幫忙，晚飯的准備很快就完成了。
期間，津美紀與伏黑惠幾次倒騰著小短腿想要到廚房來幫忙，都被兩個女生轟了出去。
客廳上掛鐘的時針漸漸從七邁向了八。
四個人坐在沙發上等著兩個DK。
電視裡正播放著愛的單人solo曲舞台，津美紀看著看著，扭動小小的身體鑽進小林郁懷裡，鼓起臉，撒嬌：
「小林姐姐，津美紀好餓。」
小林郁抬頭望了一眼掛鐘。
……好像確實有點晚了。
正在這時，伏黑惠的肚子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咕嚕聲。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過去。
海膽頭不好意思地悄悄紅了臉，嘴硬：「只是稍微有點餓。」
見兩個小孩都餓得肚子扁扁的，小林郁決定不再等了。
大不了，先給夏油傑他們留一點分出來打包。
她放下津美紀，招呼著將頭親昵靠在自己肩膀的硝子，起身：「硝子，我們先把菜熱——」
門忽然被扣響。
小林郁與硝子對視一眼，跑去開了門。
兩個身材高大的DK正雙手插兜站在門前。
他們沒有穿制服，好像才剛洗過澡，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五條悟穿著一身黑襯衫與黑長褲，墨鏡松松垮垮地掛在英挺鼻梁上，蓬松白發因為濕氣顯得乖巧了不少。
夏油傑則反常地沒有束發，半長黑發散開垂落在肩膀，發尾的水珠將白襯衫氤氳出一點濡濕，隱約可以窺見扎實的肌肉輪廓。
五條悟手撐著門框，彎下腰笑嘻嘻地朝她打招呼：「嗨，試吃部隊來啦！」
小林郁看著他們，有些驚訝：「你們洗過澡了？」
夏油傑低眸，輕輕嗯了一聲。
因為先前與詛咒師戰鬥的關系，制服上染到了一些血跡。他想著總不能以這副姿態來見小朋友，就先回宿舍洗了個澡。
至於五條悟……
本人的說法是，雖然開著無下限把血都隔開來了，但總覺得鼻尖有股血腥氣所以順手洗漱了一把。
小林郁側身，讓他們進了屋內。
屋內開著暖融融的燈，空氣裡漂浮著一股飯菜的香氣。津美紀小朋友啪嗒啪嗒跑過來，仰起臉，甜甜地打招呼：「哥哥們好！」
跟在身後的伏黑惠：「……你們好。」
五條悟盯著比他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海膽頭小不點，撇嘴：「真不可愛。」
一邊說著，一邊大力揉了一把小男孩豎起的刺蝟頭。
惹得伏黑惠露出一副死魚眼，在他手下奮力掙扎想要躲開大手的蹂/躪。
最後還是夏油傑救了他。
眉眼溫潤沉靜的黑發少年巧妙地將伏黑惠從五條大魔王手下解救出來，又輕輕拍了一把津美紀小公主的腦袋，催促他們趕緊去飯桌上坐好。
小林郁接過了硝子的活兒，在廚房忙碌著熱菜；五條悟閑得無聊在那逗兒小孩玩。夏油傑看著看著，忽而身體往後仰靠在沙發，抬手，手背輕輕搭在薄薄的眼皮之上。
雖然已經洗過了澡，但那股沾著腥味的鐵鏽味道卻仿佛還存留在鼻腔裡。
只要一呼吸，似乎就能嗅到濃郁的鮮血氣味。
只要一閉眼，似乎就能嘗到咒靈球的嘔吐味道。
腦海浮現起光線昏暗的狹窄屋內，那一地流淌的刺眼鮮紅。
被反綁著刺傷的非咒術師，掛著神經質笑容的詛咒師，以及祓除再祓除，無論消滅多少次都會再冒出來的咒靈。
一幅幅快速掠過的畫面，在意識裡組成光怪陸離的幻像。
舌尖隱約嘗到了鮮血的鐵鏽味，以及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味道。
夏油傑忽然有些想吐。
他下意識地將手掌探進褲兜，想要尋找小林郁先前給他的糖。
——沒找到。
他微微一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洗了澡，換了身干淨的衣服。
黑發少年沉默一瞬，大拇指按了按眉心。
他突然覺得屋內很悶，悶得他有些透不過氣；小孩子的聲音也很吵，吵得他頭突突的疼。
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夏油傑起身，走到陽台上透氣。
屋外夜色深濃，冷月高懸。
夏油傑雙手撐著欄杆，仰頭，眯起眼，感受著迎面刮來的冷風。
陽台門忽然傳來了哢噠一聲輕響。
夏油傑回頭一看，發現是硝子。
褐色短發的少女走到他身旁，垂著眼尾，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給自己取了一支，又遞到他眼皮底下。
「要嗎？薄荷爆珠。」
夏油傑一愣。
片刻，他笑了笑，從煙盒裡取出一支：「謝了。」
家入硝子貼心地給他遞來打火機。
夏油傑按下打火機，黑夜裡霎時騰起一束火苗。
他拿手攏著細束火苗，低頭，煙身觸碰到外圍火色，很快燃起了一點猩紅。
點完煙，他才發現比自己要早拿出煙的家入硝子僅僅只是拿牙齒咬著細條煙身，卻沒點燃。
家入硝子瞥他一眼，淡定：「過過嘴癮而已，郁跟兩個小孩在，我不抽。」
夏油傑：「……」
所以為什麼要給他遞煙？
夏油傑一時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指縫夾著煙，動作硬是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兒。
姿勢有些滑稽。
頂著夏油傑一言難盡的目光，家入硝子聲音含混道：「看來你心情真的不太好，竟然答應了抽煙。」
夏油傑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若無其事地撣去煙灰，笑道：「只是心血來潮罷了。」
家入硝子嘖了一聲。
麻煩的家伙。
雖然平時五條悟就已經足夠麻煩了，但夏油傑的性格比五條悟還要棘手。
家入硝子正想著該如何把話題開展下去，陽台門又是哢啦一聲。
小林郁好奇地從裡面探頭：「你們在干什麼？菜馬上熱好了。」
來得正好。
家入硝子眯起眼睛。
她隨手取下咬在齒間的那根香煙，走過去拍了拍小林郁的肩膀，說：「這麻煩的家伙就交給你了。」
「？」
小林郁迷茫眨眼。
家入硝子擺擺手，隨即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客廳。
於是陽台只留下了小林郁與夏油傑二人。
她側首望去，看見少年指縫間正夾著根香煙。
幾縷煙霧自他指尖騰起，模糊了他秀致眉眼。
他站在濃黑的夜色下，月光打在微濕的長發上，煙霧繚繞的側顏看上去有些許寂寥。
小林郁目光落在他指尖那點明滅猩紅。
「傑，你在抽煙嗎？」
她從未見過夏油傑抽煙，倒是偶爾會聞到硝子身上未散盡的煙味。
夏油傑看她一眼，很快掐滅了那根還未來得及抽上一口的香煙。
「就，突然有這種心情而已。」他模模糊糊地回答。
「菜熱好了，你不去吃嗎？」
夏油傑笑了一下：「抱歉，難得你准備了這麼多……我暫時沒什麼胃口。」
就算遲鈍如小林郁，也察覺到了夏油傑此刻不對勁的狀態。
從來不抽煙的人開始抽起了煙。
明明任務回來應該很餓卻說沒胃口。
再加上這熟悉的、回避式的說話方式——
破案了。
夏油傑心情不好。
她走過去，悄悄瞄了幾眼夏油傑的臉，想了想，小心發問：「傑，你今天遇到什麼事了嗎？」
夏油傑微怔，下意識搖頭：「不，沒什——」
然後，倏地頓住。
他沉默幾秒，改口：「確實有一點不適。」
眼見面前少女露出擔憂神色，夏油傑補充道：「大約是因為快入夏了，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所以才有點沒精神。」
小林郁愣了愣。
確實，她記得傑說過自己有點怕熱。
她沒怎麼多想，幾乎立即拍掌決定：「那我給你買支新的薄荷滾珠吧。」
去年傑給的牌子有些記不清了，不過回頭可以網上查查有什麼更清涼的品牌。
她說得認真，等抬頭時，才發現夏油傑一直在靜靜注視著自己。
少年低垂著瞳，半長黑發掃過眉骨滑落在臉側，籠罩眉眼的淺淡陰影之下，他的神色叫人有些難辨。
「傑？」
夏油傑低低應了一聲，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聲色平靜地徐徐開口：「咒靈的味道也很難吃，現在也還有些反胃。」
小林郁想起來初次看到他吞噬咒靈球的場景，不由皺緊了眉。
那種東西……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也許難吃都能稱得上是謬贊。
不過，她之前有給傑許多淨化糖，是都吃完了嗎？
吃完也沒關系，她這種甜黨，隨身帶糖是基操。
何況，最近為了哄小孩，她更是抓了一大把各種口味的丟進了口袋。
小林郁悄悄往糖果中注入一點神力，從口袋裡掏出五彩繽紛的一大把，十分自然地遞到夏油傑眼皮子底下。
「給。」她笑吟吟地說。
夏油傑明顯一怔。
他低眸，從裡面隨手挑了一顆橙子口味的，剝開，放入口中。
柑橘的味道如水潮一般溫柔淌過舌尖，甜津津的蜜液很快便壓下了喉嚨裡的那股作嘔感。
說不上是什麼心態，等察覺到的時候，夏油傑發現自己已經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點埋在心底的疲憊。
「最近一直很累。」
他平靜神色終於被打破一些，清俊眉眼浮現出幾分煩躁與深深的冷倦，「閉上眼的時候會夢見咒靈，睜開眼也是咒靈，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
一副心情很糟糕的模樣。
夏油傑難得會露出這麼明顯的煩躁神情。
高強度996的社畜生活，能直接叫人變成鬼。
小林郁十分明白這一點。
想讓他打起一點精神。
至少現在能讓他從糟糕的心情中緩過來。
她突然想起黑潮之海裡，夏油傑曾提出看海豚的提議。
或許……對方喜歡海豚？
可這裡又沒有海豚。
……也不對，她也許可以造一個出來？
小林郁短短地沉吟幾秒，試著在指尖凝聚神力。
乳白光色亮起，漸漸凝聚成一個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動物形狀。
成功了！
她欣喜道：「傑！快看，這是我們上次一起看的海豚！」
夏油傑聞言望去。
……
海……豚……？
他眯了眯眼，試圖從外形上找出一絲與海豚的相關要素。
可惜失敗了。
夏油傑一時竟不知該做什麼反應才好，他啞然一瞬，正待開口，忽然——
眼前又多了好幾條「海豚」。
這些海豚在少女的掌心歡快游動，在他低眼看去的剎那，啪的一聲，像煙花一樣盛大地綻放了開來。
海豚化作無數璀璨流星席卷過他視野，碎裂的斑駁光點將他身周沉浮夜幕映得閃閃發光。
夏油傑呼吸猛地一滯。
點點光輝之中，紅發少女的眸色淺得像一汪碧海。
「傑，快看，是煙花。」
「你現在心情有好點嗎？」
「我最近任務比較少，你忙不過來的話，我可以分擔一些。」
耳畔的一切聲音都淡了下去，安靜得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半晌，黑發少年眉眼舒展開來，微微側首，長發順勢滑落在耳側。
他張開胳膊，線條凌厲的薄唇變得柔和，狹長眼尾盈著笑意，輕聲說：
「抱一下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勉強趕出來了。
這天氣，熱得腦子都融化了，明天可能再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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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小林郁怔愣。
夏油傑雙臂張開, 十分耐心地等著她。
上翹的狐狸眼瞳色幽深。
這是……想要安慰的意思吧？
她遲疑一瞬，還是踮腳抱了上去。
身體很軟。
這是夏油傑的第一感受。
軟綿綿的，骨肉勻稱, 像一團棉花，但又含著一種纖細而堅韌的力量感。
小小一只, 彼此之間的體型差讓他恰好可以一種包裹的姿態將她擁入懷中。
夏油傑不免放輕了力道, 小心翼翼地將手臂環上她的腰肢，然後把頭擱在她的頸窩。
葡萄柚洗發水的香味很快便輕輕撩上鼻尖。
噎在喉頭不上不下的反胃感被柑橘糖抹平, 鼻腔裡隱隱的血腥味也被清新酸甜的香氣所驅散, 沉悶得透不過氣的呼吸好像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夏油傑小心又貪婪地汲取著少女身上淺淡的水果甜香。
時刻緊繃著的那條弦似乎被無聲撫平, 漸漸放松了下來。
屋內燈光斜斜地映照在陽台上，扯出暖融融的一片黃，趕走了幾分黑夜的陰冷。
喧鬧人聲重新落入耳畔。
背景音是青春偶像活潑歡快的單曲, 五條悟似乎沒忍住偷吃了幾塊糖醋裡脊，然後被伏黑惠與津美紀發現。
小女孩甜甜的聲音隔著陽台門模糊地響了起來：「不可以偷吃，要等夏油哥哥跟小林姐姐一起來才能開動。」
五條悟好像又說了些什麼, 緊接著是伏黑惠聲援自己姐姐、與津美紀共同對敵的平靜音色。
然後家入硝子也摻了一腳。
光憑這些聲響，夏油傑就能想像出客廳現在是怎樣的一幅景像。
五條悟大概會幼稚地做著鬼臉, 家入硝子則會站在兩個小孩背後涼涼地說上他幾句。
很奇怪, 先前還吵得他頭突突疼的人聲在此刻卻一點也不讓他覺得嘈雜了。
反而有種親切的留戀感。
像是漂泊無依的靈魂一下子被拽到了溫暖光明的人間，沉在深海裡濕淋淋的心髒得以被打撈上岸。
夏油傑箍住小林郁腰肢的手臂不由收緊幾分, 開口：「郁，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聲音被刻意壓得低低的, 沙啞而低柔，莫名帶了些蠱惑的味道。
溫熱吐息噴灑在頸側, 激起一陣奇特的顫栗。
小林郁疑惑地嗯了一聲, 身體卻本能瑟縮一下, 與此同時，心跳也開始不受控地加快。
夏油傑鄭重道：「我——」
然而下一秒，便被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五條悟終於等得不耐煩了，一連串急匆匆的步伐響起，陽台門隨之被喀拉一聲拉開。
「我說，你們到底吃不吃——」
抱怨的聲音戛然而止。
五條悟與夏油傑隔著一個人，彼此面面相覷。
晚風呼呼刮過。
白發少年的墨鏡震驚地跌落下來。
微妙的沉默後。
五條悟急忙擠進兩人之間強行將他們分開，炸毛控訴：「哈？！老子在等你們吃飯，結果你們居然在這裡擁、擁……」
像是那個詞十分燙嘴似的，五條悟說了兩次也沒能說完整。
他一點也不想承認剛才兩個人擁抱的真實性，恨不得將時間倒流好把那一幕直接刪除。
五條悟一把拉過還處在懵逼狀態的小林郁將她扣入自己懷中，高大身影充滿壓迫感地籠罩下來。
占有欲強盛的巨型貓咪不甘心地拿下頜不停蹭著少女發旋，勢必要將早已被他單方面咬著後脖圈進窩裡的小動物重新打上自己的氣味標記。
他用力瞪著不懷好意的怪劉海：「干嘛，趁老子不注意想偷家？」
可惡的偷腥貓……不對，偷腥狐！居然喜歡搞牛頭人這一套，真是看錯他了！
果然跟硝子說的一樣，傑是一個內心肮髒的屑DK！
五條悟憤憤想著。
方才充盈的觸感乍然抽走，夏油傑垂眸，盯著自己空蕩蕩的兩只手看了幾秒，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一定是腦子裡有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在剛剛聯想到五條悟的面貌時覺得有些小小的溫馨。
這分明就是一只欠扁囂張的屑貓咪。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家？什麼家？悟，你前提條件就設置錯了吧？是沒睡清醒嗎？」
而被夾在兩個人中間的小林郁沒怎麼聽進DK之間的對話，她耳根紅紅，不自在地扭了扭身體，想要從五條悟懷裡掙脫出來。
先前決定抱夏油傑時，她本來是覺得沒什麼的，畢竟五條悟也時常跟個大型掛件一樣掛在她身上。
但是當夏油傑壓低嗓音說話、鼻尖充盈的全是另一種沐浴露香味的時候，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男生。
而五條悟也是男生。
扣在她腰上的手臂肌肉緊實，少年灼熱的體溫透過單薄黑襯衫熨帖著背脊，微甜的沐浴露香氣絲絲縷縷滲進她的呼吸。
與自己不同，緊緊貼在身後的，是一副修長而富有蓬勃力量感的異性體格。
因為長時間呆在一起而被混淆的異性認知在此刻重新浮出水面。
遲鈍的戀商終於緩緩運作。
臉頰越來越燙。
五條悟還在與夏油傑進行拉鋸戰。
趁著五條悟不注意，小林郁輕巧地脫離了他的懷抱，一溜煙地小跑到了陽台門口。
手邊柔軟驟然消失，五條悟眨眨眼，低頭看向貼著陽台門站著的紅發少女。
他下意識往前幾步，想要重新把她撈回來。
家入硝子正好在這時推門而入。
小林郁敏捷地躲到了硝子身後。
五條悟身形一頓，仿佛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半露出墨鏡的藍瞳生氣又委屈。
「你干嘛只讓傑抱不讓我抱？」
小林郁整理著散亂的心跳，從硝子身後探頭，辯解：「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傑心情不好，為了安慰他所以才……」
【［戀愛達人丘比特］病中垂死驚坐起，不敢相信你的榆木腦袋居然有了開花的跡像。】
【［戀愛達人丘比特］激動地捏碎了手中的餅干。】
家入硝子似乎也明白了什麼，視線在兩個DK間轉了一圈，挑眉，當著男生的面大大方方地側身摟住了紅發少女。
五條悟：「……」
夏油傑：「……」
五條悟看著小林郁泛紅的臉頰，狐疑地掃了一眼夏油傑。
「……雖然傑今天確實有些不對勁啦。」
從任務結束後就呆呆的，有點奇怪。
五條悟想了想，決定暫時放過偷腥狐狸一碼。接著，他理直氣壯地張開雙臂，特地拖長了音調：
「但是我現在心情也超——級差的，沒有安慰的話可能今晚就會立即失眠也說不定。」
滿懷期待的表情。
小林縮回腦袋，沉默片刻，從硝子懷裡探出一只顫抖的手。
然後，食指與大拇指一搓。
一束乳白光芒霎時亮了起來。
柔和光暈在她手中逐漸拉扯凝實，形成了一只雪白貓咪的形狀。
她聲音悶悶：「剛剛送了傑一個，他心情變好了，所以這個送給你。」
然後，她左手也探了出來，搓出一個兔子的形狀，說：「這是給硝子的。」
三個同期：「……」
人人都有份，是吧？
一陣詭異的沉默。
屋內忽然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是肚子餓得扁扁的津美紀。
等不到哥哥姐姐回來的津美紀奮力從未合攏的陽台縫隙中擠進來，嗓音甜甜地抱怨：「哥哥姐姐，我好餓哦。」
救星來了！
小林郁眼睛一亮。
「別愣在這兒了，趕緊吃飯吧，小惠跟津美紀都要餓暈啦。」
她說著，迅速撈起女孩小小的身體一把抱住，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火速溜到了客廳。
其余三人：「……」
五條悟哼唧兩聲，不情不願地跟上。
家入硝子與夏油傑落在最後。
夏油傑正欲動身，卻忽聞一聲熟悉的冷淡音色：「心情好點了嗎？」
他微微一怔，扭頭看去。
家入硝子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打火機，夜幕中，她倦怠側顏被火苗映得忽明忽暗。
語氣雖沒什麼起伏，但能聽出其中的關切之意。
夏油傑眯起眼，看向暈著一片暖黃光芒的客廳。
幾秒的沉默後。
他笑了笑，低低應了一聲，面色輕松不少。
「走吧，吃飯去。」
-
法國巴黎。
一輛摩托車自街頭飛馳而過，停在了一棟公寓前。
引擎漸熄，身材姣好的女人從車上大跨而下，摘下頭盔甩了甩頭。
飄逸金發散落在腦後，黑色皮衣泛著微亮光芒。
成熟嬌艷的臉龐，飽滿朱紅的唇。
她抬手敲了敲門，很快便從屋子裡走出來一個面孔漂亮的法國女人。
法國女郎似乎早料到她會來，沒什麼太大反應，只淡淡問了一句：「要回去了？」
九十九由基擺弄著手裡的頭盔，笑容明艷：「是啊，這裡的調查也差不多做完了，正好有空能回去看看我可愛的學妹。」
對面的女人低頭笑了下：「差了不知道多少屆的學妹？」
被這麼調侃，九十九由基也不惱，只是爽朗地往後撩了把灼目金發，隨手反擊回去：
「這麼會挖苦人的嘴巴可是討不到喜歡對像歡心的喔。」
法國女郎聞言，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那麼，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
「沒有。無論再怎麼找，咒力為零的人也只見到了禪院甚爾這一個特例。不過，為何只有日本的咒靈數量會如此之多的原因倒是有了點頭緒。」
九十九由基說著，苦惱地嘆了口氣，「禪院甚爾……雖然想要做研究，但是已經去世了的話就沒有辦法了。」
「在抱怨嗎？」
「不，當然不是。恰恰相反，對於學妹將星漿體從同化的宿命中解救出來這件事，我可是秉持著相當感謝的態度。」
擺弄頭盔的動作一頓，九十九由基收斂了一點唇角笑意。
畢竟，她也曾是星漿體。
如果盤星教對於星漿體是采取保護而非暗殺措施，她可能早就站在了天元的對立面。
「總之，這次回去，一來是替學妹站站隊警告警告那些老頭，二來……」
「聽說最近又多了兩個特級咒術師。」
九十九由基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稍微和他們見一面，然後友好地打個招呼吧？」
作者有話要說：
開竅了，但只有一丟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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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六月。
又是即將入夏的季節。
給夏油傑新買的清涼滾珠已經送了出去, [天與暴君的遺願]任務經過這段時間對小惠的照料也已經完成。
那顆黑色的強化珠此刻正躺在小林郁的背包界面。
得到獎勵之後她才發現，這是一顆能極大提升各項身體數值的珠子。
但使用前提被框定在了式神身上。
她沒有與任何式神簽訂過契約，自然也沒有辦法使用, 只能先放在背包裡當個黑不溜秋的擺設，不過丘比特倒是友情提醒了她去商城看看。
於是她一頁一頁翻過去, 終於在商城最後兩頁中找到了一個道具。
[式神使的證明]A
根據圖標顯示, 這是一張薄薄的契約書。紙頁上一片純白，金色光華流轉在四周, 一眼就能叫人明白這是一個身價十分昂貴的道具。
11000點。
這是它需要花費的點數。
效果是可以讓小林郁與眼前的任意一個式神契約, 或者直接在系統提供的式神池子裡抽盲盒。
又是一個她目前肖想不起的A級道具。
她目前的點數很緊湊, 星漿體主線與隨機任務的獎勵，再加上她這幾次祓除咒靈拿到的報酬，勉勉強強衝破7000大關。
靠點數兌換鈔票買下小惠的路明顯走不通。
小林郁不得不開動自己聰明的腦袋瓜, 試圖另辟蹊徑。
首先，這段時間以來禪院直哉不知道腦子出了什麼毛病，一個勁兒的跑來高專, 趾高氣昂地點名要與她比試。
她原本很不耐煩，卻在這時忽然靈機一動。
她的鼻子敏銳地嗅到了金錢的味道。
於是她告訴禪院直哉, 打架可以, 一次三十萬。
她原本以為禪院直哉會拒絕，沒想到他居然一邊罵罵咧咧地說著自己不差錢一邊乖乖掏出了銀行卡。
而收下錢的小林郁也十分具有職業素養地送了他一套臉接地面摩擦的豪華套餐。
拿禪院家的錢買小惠, 這件事她做得非常順手，毫無一點心理愧疚。
其次, 她是幸運A。
系統面板給的評價大致可以概括為：離彩票中獎的距離並不遙遠。
有著系統給她的底氣，她很快便投身於彩票大軍, 開始了兢兢業業的刮獎生活。
即便如此, 相對於龐大的、以億為計價單位的錢來說, 這點資金也遠遠不夠。
她不得不將腦筋打到了自己很有錢的好朋友——五條悟身上。
她決定先淺淺給他打個預防針。
這天下課後，五條悟一如既往地蹭到了自己的同期身邊。
屋外陽光正好。
夏油傑剛出任務回來還在宿舍補覺，家入硝子肚子疼跑去了廁所。
教室裡只剩下了他與小林郁兩個人。
五條悟反手將椅子拖到小林郁的桌側，又將自己桌面上的那杯雙倍加糖的珍珠奶茶也一起挪了過來。
而後，他舒展開長臂自然地霸占住整個桌子，低著頭懶散地趴伏在桌面上。
蓬松白發、墨黑制服，看上去像一只正在翻著肚皮曬太陽的大型極霸貓。
小林郁悄悄瞄他一眼，想了想，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悟？」
五條悟動動耳朵，懶洋洋地哼了一聲。
自從那晚之後，小林郁就不怎麼給他抱了。
早已習慣把小動物裹進自己懷裡猛吸的白色貓貓十分不適應。
抱起來軟綿綿的一小只，身上又總是散發著甜甜的清新香氣。低頭嗅聞的時候，就像是咬了一口熟透的水果，飽滿酸甜的汁水似乎一下便隨著呼吸沁進了心髒。
無論從哪一點看都十分符合重度嗜甜患者的口味。
五條悟想著想著，忽然覺得嘴巴淡淡的，沒什麼味道。
於是他不爽地從椅子上支起身，用力吸了一口杯子裡的珍珠奶茶。
還是不夠甜。
五條大少爺嫌棄地低頭看了一眼標簽。
卻聽方才叫了自己一聲後便不再說話的少女開口：「悟。」
五條悟從鼻腔溢出疑惑的輕哼，看了過去。
女孩白皙臉頰上浮現出羞澀的紅暈。
她扭捏地攥緊了自己的制服下擺，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
「悟，我有件事想對你說。」
聲音也很輕，語氣似乎有些忐忑不安。
六眼將她所有的反應都收入眼底。
仔仔細細，不放過一分一毫。
五條悟眨眨眼，忽然頓悟過來。
等一下，這是那個沒錯吧？
他在那些galgame的實況主視頻裡看過，這副少女含羞的模樣……
是准備要對他這個最強大帥哥告白了沒錯吧？
五條悟不由挺直背脊，霎時打起了精神。
不過很快，他又不禁有些苦惱。
早知道今天就不穿制服了，應該穿更正式一點的西裝。
告白之後就是結婚了吧？畢業當日自然是立馬就填婚姻屆。死氣沉沉的五條本宅他可是敬謝不敏，果然還是得在外面買個大平層搬出去住才好。
蜜月地點該定在哪兒呢？如果郁願意的話那就干脆海島、森林、城堡都玩一遍。說起來，婚紗也得先找人定制——
五條悟的思緒漸漸飄遠，六眼卻異常精准地捕捉著少女張合的紅唇，然後在下一句話吐出的剎那間，他立馬激動搶斷：
「我願意！」
「可以借我錢嗎？」
……
……
嗯？
五條悟愣住了。
兩個人彼此面面相覷。
饒是我行我素如五條悟，也不由短暫失神片刻。
半晌，他拉下墨鏡鼻托，面色復雜，緩緩開口：「郁，你很缺錢嗎？」
小林郁也沒料到會如此順利，甚至她還能看見五條悟那張俊臉上激動到仍未褪盡的緋紅。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被借錢的一方會這麼興奮？
她不太明白，她斟酌著言辭將自己想買下小惠的想法敘述了一遍。
五條悟聽著聽著，又懶懶散散地趴回了桌面上。
「是為了那個小鬼啊。」
「悟，不可以嗎？」
小林郁以為他想反悔，頓時失望地垂著腦袋，因為炎熱而扎起的雙馬尾也有氣無力地耷拉下來。
「我也會努力掙錢的！只是到時候可能還是會不夠……所以想問你借暫時湊不齊的部分。」
五條悟看著她。
翠綠杏眼濕漉漉的，充滿了懇求之意。
對著這樣的她，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
而且，區區七億元，對他而言更是連考慮也不需要。
「沒關系啦，不用還。」
五條大少爺盯著她高高扎起、顯得青春又活潑的雙馬尾，忽然有些手癢。
於是他抬高胳膊，拿指尖一圈一圈繞著她垂落下來的紅發玩。
柔順發絲像綢緞一樣在修長手指上蜿蜒開來。
「欸，不行的吧！那可是七億元啊！」
小林郁沒有去管五條悟作亂的手——他閑得無聊時連只筆筒都能玩出花兒來。
她只將眼睛瞪得圓圓的，一臉驚詫。
看上去比他這個未來債主還要急切。
五條悟撩起眼皮看她，自然而然道：「因為你比七億元重要得多啊。」
小林郁一愣。
「而且，讓你在七億跟我之間選的話，你也肯定會選我吧？」五條悟充滿自信地說道。
一瞬的靜默。
小林郁義正辭嚴：「當然，肯定是悟更重要！」
六眼並沒有錯過這微妙的短暫停頓。
五條悟撥弄她發梢的手一頓，危險地眯了眯眼：「那二十億跟我呢？」
小林郁眼神心虛地往外飄了一剎那，又極快地收了回來。
「當然是選悟！」
五條悟的目光充滿了不信任。
小林郁沒什麼底氣地再次復讀：「悟是最重要的。」
五條悟譴責：「你猶豫了。」
小林郁：「……」
她只是稍稍想像了一下二十億元鈔票的厚度，接著再小小地鬼迷心竅了那麼一會會兒，不過很快就掰正回來了！
她當然十分珍惜自己重要的朋友。
五條悟不說話。
五條悟只是靜靜注視著她。
半露在墨鏡外的蒼藍眼瞳生氣又委屈。
被這樣的眼神看著，小林郁不免心生愧疚。
嗚嗚，明明朋友對她這麼好，自己卻是一個被金錢腐蝕了崇高友情的人。
她絞了絞手指，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對不起。」
五條悟見她誠懇認錯的模樣，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臉，聲音悶悶：「哎……算了啦，原諒你了。」
小貓咪能有什麼辦法呢？
小貓咪只能選擇原諒她。
「不過，老子比二十億元要有價值的多。」
他想了想，還是奮力強調，「我可是最強欸？區區幾個億，分分鐘就能掙回來。」
「要是以後有人再問你，記得別選錢，選我。」
五條悟撥開她額前碎發，屈起指節，不重不輕地彈了一下小林郁的腦門。
微闔的雪色濃睫下，清湛透亮的蒼天之瞳正無比認真地鎖住她的視線。
六眼神子自生下來便是特別的。
被人世間高高捧起、趨之若鶩的東西自他出生那一刻就在身邊擺滿。
五條家聲名顯赫，傳承悠久。錢、權、財，他一樣不缺，對於這位百年難得一遇的神子，五條家更是將所有的資源都拱手奉上。
五條悟向來不在乎這些東西，如果小林郁想要的話，他可以全部給她。
他只是想要她多喜歡他一點。
再多偏愛他一點。
最好再對他多心動一點。
他恨不得把自己團巴團巴揉成一團強行入駐到她的心裡。
被家裡人小心翼翼恭敬捧起的六眼神子，渴望的卻不過是成為心上人心底最獨一無二的特殊存在。
他願意把自己送給她。
額頭傳來沉悶的咚聲。
五條悟用的力道很合適，雖然帶著淡淡的不滿意味，卻一點也感受不到疼。
只是他湊得很近。
近距離美顏暴擊之下，小林郁不由心跳一滯。
四目相對。
五條悟喉結滾動。
他忽然開口：「郁，我——」
與此同時。
教室門被猛地拉開。
偏偏在這時候。
五條悟嘖了一聲，滿臉不爽地看了過去。
金發飄揚在空中，明艷張揚的女人單手提著外套，大步流星地接近這裡。
她視線掃過那半露在外的標志性六眼，微不可查地一滯。
九十九由基幾乎在一瞬間就認出來五條悟的身份。
持有六眼與無下限術式的天選之子。
那麼，他身邊的應該就是——
她目光一掠，緊跟著落在面前的紅發少女身上。
看來這位就是她可愛的學妹了。
九十九由基勾唇，彎腰湊近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
「嗨。」
金發垂落在半空，九十九由基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打起了招呼。
「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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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一股濃郁的玫瑰香氣襲來。
教室內剎那落入詭異的寂靜。
五條悟裝作不經意的模樣默默豎起了耳朵。
短暫怔忡後, 小林郁突然回神。
她盯著對方那頭灼灼金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九十九由基見她這副樣子，卻誤會到了另一層意義上去。
「啊, 原來你是喜歡另一邊的類型嗎？」
金發女人挑眉，表情自若地換了一種問話方式：「那我重新問一遍,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五條悟頓時面露警惕。
他緊張兮兮地看向了小林郁。
而小林郁明顯還身處於狀況外。
成熟嬌艷的臉龐。
以及深深收斂在身周、卻依然能叫人為之一凜的濃厚咒力。
……是高專新來的教師嗎？
這個長得異常好看的大姐姐, 好像十分具有個性。
小林郁一邊猜測，一邊遲疑道：「老師, 這是什麼新型測試嗎？」
老師這個前所未料的稱呼, 讓九十九由基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由於根本理念不同, 九十九由基雖然身為特級咒術師，但幾乎不怎麼接任務。更多的時候，她是在國外四處奔波尋找與禪院甚爾相似之人, 想要研究出讓咒力變零的方法，創造出一個不存在咒靈的世界。
要是被上面那群對她頗有微詞的老家伙知道自己被錯認為高專教師，怕是能直接氣得吹胡子瞪眼。
「哎呀, 我可不是什麼高專的教師。」九十九由基笑得眼角溢出幾滴眼淚。她抬手拭去那點濕潤，大大方方道, 「不過被可愛的學妹這麼一說, 也突然有點躍躍欲試了呢。」
不是教師，那是……？
小林郁困惑地看著她。
九十九由基看出她的疑問, 將垂落在胸前的金發瀟灑撩至背後，直起腰, 纖長手指從皮衣外套裡抽出一張名片按在桌上，自我介紹道：
「特級咒術師, 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
在五條悟與夏油傑等級評定上升之前, 日本唯一的一名特級咒術師。
原來就是她？
小林郁瞳孔地震。
她還記得, 這位素未蒙面的特級咒術師小姐不知為何也在星漿體事件中出面，從而保下了自己。
「我看看，要見的人已經見到了兩個……」
九十九由基眼風掃過空蕩蕩的座椅，食指點了點朱唇，狀似苦惱道，「還差一個。夏油同學去哪兒了呢？」
五條悟臭著張臉，語氣硬邦邦的：「傑在睡覺。干嘛，你找他有事？」
他還在為眼前這個人突然闖入教室而憤憤不平。
難得氣氛正好，結果全被打斷了。
「這樣啊。」九十九由基看他一眼，沒怎麼在意他生硬的態度。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名聲在外，連她這個時常待在國外的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的惡劣性格。
九十九由基一敲掌心，笑眯眯道：「那等夏油同學醒了後，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
九十九由基定的是一家中華料理店。
付費制四人包廂內。
四個人正面對面坐在椅子上。
——九十九由基自己一個人坐，對面是三個位置就差連在一起的高中生。
包廂空間正好，不大不小，很有私密性。
三個高中生頭靠在一起，在彼此之間竊竊私語。
「九十九由基就是那個吧？傳說中游手好閑浪跡在國外的特級咒術師。」
「聽說她幾乎不接任務。」
「好像那些爛橘子們還曾經考慮過要不要把她列進失蹤人口。」
「欸，不至於吧？會不會是拿綠卡定居在國外了呀？」
——她都聽得到好嗎。
九十九由基不得不出聲提醒：「這間包廂雖然對外隔音很好，但內部的交流卻不受影響，聽得十分清楚。」
竊竊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三個人都往九十九由基的方向看了過去。
五條悟輕哼一聲，雙手環胸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藏在墨鏡後的蒼藍眼瞳審視般地打量著金發女人。
「哎呀，別那麼緊張嘛。」九十九由基聳聳肩，「我這次回來只是想跟你們打個招呼，僅此而已。」
小林郁想起來九十九由基幫忙在高層斡旋的事，疑惑問道：「不過，由基小姐為什麼會想要幫我呢？」
明明在今天之前，她們兩個從未見過面，也沒有任何交集。
九十九由基沉默一瞬。
過往回憶湧上心頭，她幾不可查地輕一蹙眉，很快又舒展開來，重新掛上明朗的招牌笑容。
她將目光投向小林郁，說：「因為我也曾是星漿體。」
三個高中生交換了個眼神。
之前唯一一名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居然是與天元適配的星漿體？
這個消息把小林郁砸暈了。
九十九由基接著道：「我一直在四處尋找能讓星漿體不用同化的辦法。」
「所以，這就是由基小姐一直在國外奔波的原因？」小林郁整理了一下思緒。
「也不全是。」九十九由基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我想想，該從哪裡和你們說起呢？」
「你們知道咒靈的本質是什麼嗎？」
「負面情緒……人類自身泄露出的咒力累積沉澱的結果。」夏油傑說。［1］
九十九由基抿一口水，打了個響指。
「答對啦！」
「但實際上，由於咒術師可以做到體內咒力的自主循環，所以極少出現咒力外泄的情況。」
「也就是說——」
哢噠一聲。
茶杯磕到桌面的清脆聲響。
像是某種預示一樣，九十九由基拋下了結論。
「咒術師是不會生成咒靈的。」
言下之意是，只有非咒術師才會生成咒靈。
包廂內啞然一瞬。
九十九由基的理想是從根本上滅絕咒靈的源頭。
從結論往前推導，方法只有兩個。要麼讓所有人都變為像禪院甚爾那般零咒力的體質，要麼讓所有人都進化為可以掌控自己咒力的咒術師。
九十九由基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會一直在全世界來回奔波。
但是，因為禪院甚爾的死亡，前一種方案的調查也被迫中斷。
大膽而瘋狂的設想。
幾乎、不，絕對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在理智如此反饋給大腦的剎那，夏油傑腦海不由浮現起那間光線昏暗的狹窄房屋。
詛咒師臉上的殘酷笑容，以及浸進地板縫隙、潑灑在牆面的暗紅鮮血。
忍著嘔吐物的味道一個個吞咽進去、無論怎麼祓除也消滅不盡的咒靈。
在漫長到看不見終點的黑暗前路中，負傷瀕死的咒術師同伴。
夏油傑手臂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
如果，真的有滅絕咒靈的方法的話……
五條悟懶洋洋的聲音將他猛地驚醒：「哈？你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辦成啦！」
「你說對吧？傑——」
尾音卻倏忽一頓。
五條悟端詳著他，緩緩地皺起了眉：「傑？」
緊接著，女生柔軟的手也覆蓋上了他緊繃的手臂。
小林郁擔憂問：「傑？你臉色很糟糕，是空調開太低了嗎？」
夏油傑眯起眼睛，看向露出關切表情的兩個人。
包廂內的燈光並不刺眼，是那種溫暖明亮的黃，瞧上去暖融融的，跟那晚傾瀉在陽台的客廳燈光很像。
方才那些蒙上陰影的記憶畫面眨眼間如潮水般褪去。
他好像從晦澀的深海裡被撈出，重新置身在了干燥溫暖的火堆旁。
半晌，夏油傑放松了緊繃的肌肉，笑了一下：「我沒事。」
「只是，對九十九小姐所說的，讓所有人都變成術師的設想有點好奇。」
如果所有人都是咒術師的話，那詛咒師再也無法肆意橫行。
咒靈也不會再誕生。
咒術師能夠從自己的責任與義務中被解放出來。
「九十九小姐對這方面的調查有什麼進展嗎？要怎麼樣才能做到讓普通人也控制好自己的咒力呢？」夏油傑問。
「哈？」五條悟愣了一下，墨鏡詫異滑落，「不是吧傑，你居然還真的認真去考慮了啊？」
小林郁輕輕拍了拍五條悟，示意他閉上自己那張欠揍的嘴巴。
九十九由基無奈地聳聳肩：「關於這一點，很遺憾，暫時還沒有什麼頭緒。」
「不過……」
她話鋒一轉，「你們知道嗎？依據我這幾年到處跑的經驗來看，相比於這裡，海外的咒術師與咒靈數量都十分稀少。」
「我想了很久，然後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裡與海外的最大差異點，那就是——」
「日本全境都被天元的大結界所籠罩著。」
「結界導致咒力凝聚在內側無法消散，而過高濃度的咒力與詛咒又催生了咒靈與咒術師的誕生，循環往復，直至如今。」
小林郁震驚地睜大了眼。
「但是，天元的結界不是用來鎮壓邪物的嗎？」
她還記得，就在不久前，天元還十分平靜地提起過這件事。
——結界的最中心，薨星宮的地底，封印著一個無比強大的詛咒之物。
「問題就出在這裡。」
九十九由基往後靠上椅背，交疊起雙腿，面色漸漸嚴肅起來，「想要讓天元撤下結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有什麼東西能替代天元結界鎮守、或者強大到足以消滅掉那個邪物。」
「這也是我為什麼會來找你的原因。」
九十九由基看向小林郁。
……？
小林郁呆愣一瞬，迷茫地指了指自己：「我？」
她表情像極了正在瓜田裡上下蹦跶歡快吃瓜的猹被突然揪住了後脖。
杏眼瞪得圓溜溜的，一臉的無措。
九十九由基：「最開始，天元結界的確是為了封印邪物而設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對於那些高層來說，結界的意義卻早就變了。」
「如果沒有了結界，詛咒便不會集中在日本，咒力也會四散而去。到時候，無論是咒術師、還是咒靈，本土上這兩者的數量都會大幅銳減。」
玉色茶杯在燈光下泛著一層剔透的光。
九十九由基垂眸，食指有一些沒一下地沿著杯緣劃過，追逐著那抹閃爍的微光。
「而上層的權勢與財富，恰恰是以咒靈與底層咒術師為基底而建立起來的。萬一真有得以撤下結界的機會，想必他們也會第一時間扼殺在搖籃裡吧。」
以普通人的血肉為養料。
以底層咒術師的性命為鋼筋。
一層一層，搭建起高高在上的權財之塔。
恐懼於詛咒之物。
又依賴於詛咒之物。
詭異而扭曲的想法成為了權財之塔上那顏色荒誕的彩漆。
「那麼，在這裡提問。」
九十九由基彈了一下杯沿，一向掛著的明艷笑容也淡了下去。
她收斂了大大咧咧的神態，重新坐正身體，滑落下來的金發流轉著流沙一般的耀眼光澤。
「憑著特殊咒具打破了千年以來星漿體的宿命，並且還讓天元的身體返回到了年輕狀態。」
「這樣的你，對於恪守舊則的高層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九十九由基筆直地看著小林郁。
之前的時代裡從未出現，大概之後的時代裡也不會再擁有。
是僅存於此的星星。
但是，於那些腐朽的高層而言，是威脅到他們的冰冷鐮刀，是足以動搖高塔根基的不容存世之人。
如果連天元的進化都能打破，那是不是……將來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鎮壓邪物？
一旦咒靈數量銳減，無論是從支援咒術師的角度、抑或是封印的角度來看，天元的結界將不再被需要。
權財之塔會轟然倒塌。
九十九由基並未明說，但三人都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九十九由基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事實上，現在高層的態度基本可以分為四派。
准備先看看情況再說的保守派。
想要直接除掉小林郁的激進派。
盡管已經坦誠告知只有體內擁有不死術式的天元才能使用、卻仍然眼饞於返老還童的咒具效果，想要從她身上榨出更多價值的牆頭草。
以及，極少數想要保護她的人。
她就像被推至懸崖邊上的人，行將就錯之下是望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小林郁慢半拍地眨了眨眼，似乎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
出乎九十九由基預料的是，紅發少女看上去依然平靜，好像並沒有怎麼擔心。
九十九由基一頓：「……你不害怕嗎？」
小林郁搖頭：「沒關系，我能面對。」
這些是小林郁早就想過的後果。
這些日子，她隱隱約約能從身邊人的態度上感知到。
在選擇使用[命運之線]的時候，她就已經想明白了自己要付出的代價，也願意去承擔這份價格昂貴的賬單。
只是出於雙方信息的不對等，她無法像九十九由基那樣將局勢剖析得這麼詳細。
短短的沉默後。
五條悟不耐煩地咂舌，大掌胡亂揉了一把小林郁的頭頂。
「別想那麼多，本來就是個遲鈍的笨蛋了，再想下去就是笨蛋中的笨蛋了。」
「我跟傑會從那些爛橘子手上保護好你的啦。」
夏油傑笑了笑，也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他溫聲道：「嗯，我跟悟會保護你的。」
九十九由基沒有多加理會兩個DK的自信發言。她身體前傾，翹起腿，托著下巴仔細端詳起小林郁來。
年輕稚氣的臉龐。
濕漉漉的清亮杏眸。
可愛活潑的雙馬尾。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懵懂的、像個香甜小餅干似的乖巧模樣。
……但是，她偏偏能從少女的身上感受到某種奇特的異質感。
九十九由基與小林郁對上視線。
不偏不倚，像是在詢問「怎麼了？」一樣的疑惑目光。
半晌，金發女郎思考一般微微側頭。
金子似的長發隨之滑落。
幾不可聞的嘆息從她口中溢出。
「……沒什麼。」
只是，得知這種處境還能鎮定自若說出沒關系的人。
——怎麼看也不正常吧？
是有能夠將一切擋回去的信心。
還是並不在乎自己可能要付出的糟糕代價呢？
九十九由基突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來了一句話。
她自嘲似的勾唇。
包括她自己那堪稱烏托邦似的理想在內。
果然，咒術師都是無藥可救的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
阿巴阿巴，忙昏頭了（呆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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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用自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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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九十九由基在高專呆了一陣子後便匆匆離開。
她還有許多未完成的調查要接著在各地奔走, 來到高專，一是為了見見同為特級的同事，二是為了給小林郁提個醒。
而小林郁這段日子過得還算風平浪靜。
期間, 她被委派了一個祓除二級咒靈的任務。
執行任務的人，除了她之外還有兩個學弟。
由高等級咒術師帶著後輩出任務的情況也很常見。
只是趕到那邊時, 才發現窗給的情報出了錯。
——需要祓除的咒靈是當地信仰的一個地方神, 一個一級咒靈。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碰到情報出錯的狀況了。
第一次，是神行方舟事件, 那個掌握了領域的咒靈刻意掩藏起了自己的咒力波動。
第二次, 便是今日的產土神信仰事件。
前者, 如果不是因為她有金手指，恐怕加藤學姐以及那些被困的普通人都會被吞入腹中。
後者，則遠遠超出了剛入學的學弟能應付的等級。如果不是她正好在, 恐怕學弟們付出的代價會相當慘烈。
咒術界真的很不靠譜。
小林郁一邊想著，一邊挽弓拉弦，發動技能解決了那只地方神。
本以為這次事件就此過去, 然而在接下來的幾次任務中，她又碰見了一兩次情報出錯的狀況。
相對於偶然來講, 有點太過頻繁了。
小林郁多少也猜到這可能是那些爛橘子的手筆。
六月中下旬, 伏黑惠與津美紀就讀的幼稚園要舉辦親子運動會。
津美紀撒著嬌說想要哥哥姐姐們去，海膽頭小朋友雖然沒有出聲, 但眼裡也露著明顯的期待。
恰好，高專四人組當天都有空。
於是小林郁小手一揮, 決定組團前往，給其他的幼稚園小朋友一點小小的人數震撼。
構想的時候十分美好, 結果因為要一大早准備六人份的便當, 他們差點遲到。
等了好久的津美紀小朋友氣呼呼地鼓著臉：「哥哥姐姐太慢啦！」
以為自己會被放鴿子、將失望憋在內心的海膽頭悄悄舒了口氣。
親子運動會的場地在幼稚園操場。
校舍前方的水泥地上簡單搭了個遮陽棚, 再加上一些椅子，就算是家長與孩子的休息室。
運動會的項目一共分為兩項。
大手牽小手、精准投籃。
都是需要家長與孩子一起積極參與的項目。
第一個大手牽小手的項目，由小林郁跟伏黑惠組隊、家入硝子與津美紀組隊。
是小孩將腳踩在大人的鞋上，比誰能更快到達終點的游戲。
伏黑惠盯著姐姐嶄新的白鞋，正猶豫該不該踩上去的時候，卻突然被一把舉起。
視野的高度頓時與紅發少女的視線齊平。
小林郁躍躍欲試：「小惠，你放心，姐姐一定讓你體驗到空中飛人的速度！」
伏黑惠：「？」
不，他也並沒有想當空中飛人啊？
還沒等海膽頭小朋友回過神，他就已經被放置在了小林郁的鞋面上。
然後，少女彎腰，兩手把持著伏黑惠的肩膀，聲音興奮。
「坐穩啦小惠，我們開車車咯！」
伏黑惠：「？？」
下一秒。
伏黑惠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風馳電掣的感覺。
周圍景物在他視野中迅速後拉。
其余小朋友與家長的身影被飛快地甩在了腦後。
熱風呼呼刮過面頰。
……伏黑惠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也跟著他們一起被甩在了腦後。
以至於以第一名的成績達到終點、拔得頭籌的時候，他整個人還暈乎乎的，有些站不穩。
而家入硝子雖然是非戰鬥人員，但也是一名咒力程度不弱的咒術師。
她帶著津美紀，成功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被小林郁牽著手回到休息地的時候，伏黑惠聽到了周遭家長詫異的議論。
「等一下，她剛剛是跑了多少秒來著？」
「是不是已經破了吉尼斯紀錄了？」
「簡直像人形自走跑車一樣。」
而迎接他們的五條悟則干脆伸手，一邊試圖將貓爪搭上小林郁的肩膀，一邊笑嘻嘻地衝其他陌生家長比了個耶。
「沒錯喔，我們就是人形自走跑車啦，變形金剛的那種。」他一點也不認生，反而得意洋洋地承認。
周圍人的目光頓時更加異樣了。
伏黑惠：「……」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伏黑惠小朋友不明白，伏黑惠小朋友想扶額。
天氣炎熱，夏油傑看見小林郁與伏黑惠泛著淺薄汗漬的臉，彎腰從背包裡拿出准備好的水。
「是不是太熱了？喝點水——」
話音戛然而止。
背包裡全是甜得不行的濃糖飲料。
光看著就覺得喉嚨發膩。
可他分明記得，出發前自己放進去的是鹽汽水以及礦泉水。
夏油傑盯著水瓶上熟悉的包裝，想起來某白毛摯友宿舍裡的同款飲料，緩緩皺起眉。
「悟，這是怎麼回事？」他拿起一瓶濃糖飲料晃了晃，聲線低沉而危險。
仗著有無下限，五條悟成功將爪子搭上了小林郁的肩膀。正心滿意足淺淺吸人的白色貓咪聞言懶洋洋投來一眼，漫不經心：「哦，老子出發前都換掉了。運動會當然要配甜甜的碳酸飲料，這是經典公式啦經典公式！」
「只有悟會這麼覺得吧？不顧他人的想法隨心所欲這點就是你惡劣的地方啊。」
五條悟一聽，頓時不爽。
他拉下一點墨鏡鼻托，反唇相譏：「什麼？老子為什麼要被一個怪劉海眯眯眼這麼說？太在意別人想法總是顧慮這顧慮那的傑也沒好到哪兒去吧？」
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眯起眼睛：「悟，要去外面聊一聊嗎？」
五條悟不甘示弱：「怎麼，你又寂寞症犯了嗎？這個頻次的話多少得去看醫生了吧傑？」
小林郁：「……你們要吵架的話，麻煩能不能去旁邊吵？」
雖然已經對這兩個人的吵架習以為常。
但如今被夾在兩個高大男生的中心，因為身高差的緣故，她不得不一直被迫聽著從頭頂傳來的吵鬧聲音。
她覺得特別對不起自己遭罪的耳朵。
家入硝子體貼地把她從兩個DK中間拽出來。
還是硝子好。
小林郁感動地抱緊了表情冷靜的褐色短發少女。
家入硝子咬著薄荷棒棒糖，一手摟緊了小林郁，涼涼點評：「呵，兩個笨蛋。」
廣播裡突然播報的通知阻止了兩個男生約架。
下一個項目要開始了。
這次是夏油傑與五條悟帶隊。
想到五條悟那幅沒個正行的模樣，小林郁不禁有些擔憂：「悟。」
五條悟懶散地擺了擺手，信心滿滿：「放心，有我出馬，第一名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啦。」
夏油傑與他抬杠：「那可不一定喔，悟。」
伏黑惠：「……」
他突然渾身一陣惡寒。
怎麼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津美紀卻一點也沒察覺到兩個哥哥之間隱隱的硝煙味。小女孩踩著歡快的步伐蹦蹦跳跳地到了出發點，開心地朝夏油傑揮手：
「夏油哥哥，快一點！」
於是四個人在場地站定。
這個項目的規則，是小孩投球，大人拿著籃筐在對面接球。
五條悟跟伏黑惠一組，夏油傑跟津美紀一組。
比賽開始。
五條悟悠閑地蹲下身，手指輕輕一搓，稍稍用了點『蒼』的引力效果。
准確定向的對像限制在拋來的球上。
伏黑惠驚訝地看見，從自己手上拋出的球，以一種奇特的運動軌跡統統進了五條悟的框裡。
夏油傑見狀，慢吞吞地放出了幾只小型蠅頭。
形狀非常小，看起來比球還要再小一點。
蠅頭根據主人的指示，吃力地扇動著翅膀，搖搖晃晃地抱住球將它們丟進了夏油傑的框裡。
津美紀看著自己肉乎乎的小掌，又瞧瞧在空中隱約作不規則運動的球，眼睛亮晶晶的：「哇，津美紀好厲害！」
伏黑惠：「……」
小男孩掃視一眼自己沾沾自喜的普通人姐姐，轉頭盯著費勁得像在搬家的蠅頭，軟萌小臉露出一言難盡的復雜神色。
五條悟看了看笑眯眯的怪劉海，眯眼。
「嘁。」他撇撇嘴。
而兩個JK站在場地外圍觀。
周圍人正議論紛紛。
「這就是所謂的S型球嗎？」
「不不，依我看，應該是回旋球吧？」
「我知道了！是布朗運動！傳說中已經失傳已久的絕技——無法被揣測軌跡的布朗運動球！」
「好強的天賦！這兩個小孩以後一定是冉冉升起的職業運動員！」
小林郁：「……」
她咽了咽口水，轉頭問身邊的人，「硝子，這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家入硝子含著薄荷糖，認真想了想，聳肩：「可以吧？畢竟，咒術師守則裡只說了不能用咒術對普通人造成傷害。」
「——但沒說不可以對普通物品用咒術啊。」她慢吞吞道。
比賽結束，前二名不出預料的被伏黑惠與津美紀各自包攬。
根據規則，表現最優秀的家長與小朋友臉頰會被貼上小紅花。
上台領獎時，伏黑惠難得有些害羞。
他聽見榮獲第三名名次的同學羨慕的聲音：「真好啊，好羨慕小惠你有這麼多漂亮的哥哥姐姐。」
伏黑惠白嫩小臉悄悄泛起了幾絲薄紅。
操場四周有微弱蟬鳴。
夏日的風刮過茂密樹冠，揚起陣陣碧綠浪花。
其他家長與小孩三三兩兩站在一起閑談，配合地鼓掌帶動氣氛。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似乎被太陽鍍上了一層閃閃發亮的燦爛光芒。
紅發少女接過老師遞來的貼紙，彎下腰，仔仔細細給海膽頭小朋友貼上。
衣袖在這時忽然被扯了一下。
她低眸看去，伏黑惠抿著唇，軟乎乎的面頰上紅暈漸深。
他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濃密卷翹的睫毛一顫一顫的，聲音也很輕：
「……以嗎？」
「什麼？」
小林郁沒聽清，又將耳朵更加貼近了幾分。
伏黑惠猶豫幾秒，鼓起勇氣：「姐姐，下次運動會，你還可以來嗎？」
極力裝出的鎮定表情下，是掩藏不住的細微忐忑。
小林郁微怔。
她隨即抬手，輕輕掐了一把小家伙觸感極佳的柔軟臉蛋，明快地眨了眨眼：「當然可以啦！下次姐姐帶小惠體驗一把八個輪兒的跑車。」
「……不，那個就算了。」
伏黑惠深受感動，婉然拒絕。
-
與此同時，郊區河邊。
重重樹影之下，正坐著一個垂釣的少年。
黑發藍眼，一身工整的學生制服，耳輪上卻打了幾個簡約低調的金屬耳釘。
制服上的名牌寫著[宮田秀成]。
長長的魚竿被他握在手上，浮標飄在河面巍然不動。
沙沙。
不輕不重的步伐響起。
木屐踩過草地，壓彎細長葉片。
腳步聲在少年身後停住。
一陣沉默後。
粗糲男聲響了起來：「不放餌的鉤，能釣到什麼魚？」
少年頭也不回，仍然一副悠閑姿態，說出口的話含著細微笑意。
「願者上鉤。你看，我這不是釣到了嗎？」
「嘖。」
居然把他比作那些蠢笨的魚。
男人陰郁地盯著少年瘦弱的背影。
要不是因為明面上被盯得緊，沒辦法直接對那個奇怪的咒術師下手，他也不會七拐八拐地將腦子動到詛咒師身上，還冒著大熱的天在這裡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兔崽子冷嘲熱諷。
他聽說眼前的這個詛咒師實力非凡，可如今看來，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
男人挑剔地打量著少年，下巴微抬：「我有個活兒要交給你。」
「哼嗯——」
少年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哼笑，然後便沒有了動靜。
刻意的無視。
向來傲慢慣了的男人哪受得了這種氣。他眉毛一壓，正准備抬手給眼前這個詛咒師一點警告——
忽然，狂風乍起。
磅礡咒力裹挾著烈風，削去了男人一截鬢發。
少年平平無奇的氣質眨眼間便變了。
如同懸崖之下的幽深溝壑，帶著自深淵戈壁中爬上來的血腥味道。
男人瞳孔驟然緊縮。
——會死。
常年被酒精熏染的生鏽大腦難得清醒了一次。
他咕咚一聲吞下了口水。
再開口時，語氣謹慎不少：「你不是對天元的進化感興趣嗎？我猜你最近應該也聽到了一些傳聞。關於……天元與星漿體的事情。」
少年身形一頓。
像是被男人放出來的消息勾起了一點興趣似的，他慢吞吞地轉過了身。
英氣俊朗的年輕面孔上，那一排手術縫合的傷疤無比扎眼。
男人的視線在那刺目的疤痕上停頓一息。
這是，做過什麼大手術嗎？
他思緒發散一瞬，然而在接觸到少年冰藍眼瞳的瞬間，所有的想法瞬間冰凍凝滯。
少年長了一雙含笑的漂亮眼睛。
——但此刻那雙眼裡，卻無半分笑意，反而冷得像灘渾濁黑潭。
「我對天元感興趣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名叫宮田秀成的少年講得慢條斯理，語調裡卻滲出一股森然冷意。
強大殺氣傾軋而來，仿佛一旦他回答得不合心意，眼前的少年就會立刻殺了他。
男人的後背逐漸沁出冷汗。
殺意刺扎著皮膚，男人不禁有些結巴：「你、你不是在咒術界裡安插了一兩個眼線嗎？偶然之下被我們發現了，但是為了釣到後面的人，一直按捺著沒有處置……」
「然後，你就讓那兩個沒用的家伙聯系我到這兒？」少年像是感到好笑似的，微微眯起了眼，「你要抓我嗎？」
尾音輕輕上揚。
男人額頭的冷汗沿著臉龐滑落。
他急忙搖頭：「不、絕對不是！我們、我們只是想要委托你辦一件事，酬金都好商量！」
我們。
看來不止他一個。
今天雖然就來了一個人，但背後應該還有一股勢力。
宮田秀成漫不經心地想著，隨口問道：「什麼事？」
「是、是想請你殺了小林郁。」
一瞬的寂靜。
宮田秀成撩起眼皮。
他知道這個名字。
將星漿體從同化宿命中解放出來，讓天元的肉/體始終維持於一個穩定狀態的……
奇特的咒術師。
不用這個人說，他本來也有見她的打算。
宮田秀成指腹摩挲著手背，垂眸沉吟片刻，笑了一下，嗓音陰柔：
「那麼，你又是代表了哪方呢？」
「禪院，抑或是……」
「加茂？」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吃了火鍋【吸溜】
既然吃了火鍋，那就把腦花拎出來遛一遛！
感謝在2023-06-02 19:05:46~2023-06-03 22:23: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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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提到加茂二字時, 少年的音調聽起來加重了些許。
隱約流露出一些莫名的熟稔味道。
男人這才驚覺自己方才驚惶之下，無意間竟弄錯了稱謂。
他冷汗頓時流得更加厲害，心念電轉間, 他不得不生硬道：「那位大人的事，我太方便告知。」
那位大人。
宮田秀成饒有興致地將這四個字在舌尖卷了一圈。
是單單一個人的自發性行為, 還是代表了一整個家系的意願呢？
他盯著身形打顫的男人看了半晌, 斂回方才刻意釋放出來的壓迫感。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
「因為，你的目的是讓天元進化。」壓迫在身上的殺意驟然一輕, 男人悄悄喘了一口氣, 將早就打好的腹稿吐出。
從詛咒師安插進來的那兩個眼線的交代來看, 宮田秀成的目標大致可以確定為阻止星漿體與天元的同化。
眼前的少年看起來也不像是盤星教那般的狂熱信徒，那麼，真實意向很可能就是與詛咒師Q集團一樣, 讓天元失去控制，從而顛覆咒術界。
無論他背後目的如何，至少在對待天元態度的這一點上, 是可以被利用的。
「無需任何儀式、也無需任何咒言，僅僅憑借一個特殊咒具, 在短短的一瞬間, 就能讓一個人的肉/體永遠保留在年輕狀態。」
「你認為，這是可能的嗎？」
宮田秀成靜靜聽著, 眯了眯眼。
他不置可否地哼笑一聲，調整了一下姿勢, 單手撐著太陽穴道：「接著說。」
接下來的話，全部都是謊言。
一個不小心, 他的腦袋可能就會與身體分家。
男人深諳這一點。他默默低了腦袋, 掩下眼中心虛：「為了讓天元長久的維持目前這個狀態, 除了咒具之外，還需要一個精密漫長的儀式。」
「而小林郁一直在背地裡准備相關儀式，這件事是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的機密。」
「如果能在儀式正式完成前殺了她，那天元的狀態又會回復得如以前那般無異。」
宮田秀成訝異挑眉：「我以為，你們會很開心天元能保持自我穩定。」
男人的頭愈發低了：「沒了小林郁，還有星漿體。天內理子尚存於世，備用的星漿體也還在，只不過是再同化一次罷了。」
「但是，小林郁的存在本身，對我們而言是極大的威脅。」
「——她太過異質了。一旦放任她成長，將來極有可能動搖咒術界的根基。」
這話半真半假。
即便再怎麼不可思議，的的確確，無需任何儀式與咒言，天元的肉/體已經陷入了穩定的自主循環。
奇特的咒力、出彩的反轉術式、神行方舟事件……再加上前不久發生的星漿體相關。
既然天元那邊已無後顧之憂，那為了咒術界的將來考慮，更應該在此殺了她。
先不論後續處理，在抹除小林郁這件事上，雙方應該是能達成一致的才對。
男人大氣也不敢出，安靜等著眼前少年的決斷。
宮田秀成思索片刻，很快反應過來他的言下之意。
咒術界的根基。
看來是在害怕她成長起來後，會動搖他們的地位。
這還真是……
宮田秀成勾唇，意義不明地笑了下。
跟以往的行事風格一模一樣，以至於叫他都覺得有些懷念了。
至於這人話語中的真實性，宮田秀成倒是覺得不必過多懷疑。
事實上，他也一直對如此輕易就能打破六眼、星漿體、天元三者命運循環的咒具有所質疑。
他是個十分出色的咒術師，同時也是僅次於天元的結界術高手，正因如此他才得以篤定，若非有完整的儀式與咒言，僅憑咒具是無法辦到這般事情的。
那麼，問題只剩下一個。
就是要不要殺了小林郁。
浮在水面的浮標在這時突然被輕輕扯動了一下。
宮田秀成沒什麼感情地投去一眼，又懶散地收回視線，掩下顏色漸深的瞳眸。
眼前的男人有一點說錯了。
他的目的並不是天元的進化。讓天元進化，只是通往他理想的必要手段。
他的目標是『咒力最優化』。
他所追求的，是比如今的術師與咒靈要更高一層的存在。
通過將咒靈提升至新一階段而呈現出的，誰也無法知曉的，嶄新形態的咒力。
而為了達成這個目標，需要以億為單位計數的咒力與污穢。
單憑他一個人，絕對無法達成。
然而，天元進化過後的特性便是與世界同存。
無處不是天元，天元也無處不在。
若能利用上這一點，他的理想便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天方夜譚。
趨於平穩狀態、能自主進行肉/體更迭循環的天元從根本性上動搖了他的謀劃。
如果是先前需要與星漿體同化來重置肉/體的天元，他尚有插手破壞讓其進化的可能性，但變成如今這樣的話……
很棘手。
他不介意再等上個千年，反正之前也那麼等過來了，但若有異物摻進來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異物還是得趁早抹消為好。
在這一點上，他倒是與咒術高層的想法驚人的一致。
半晌，宮田秀成手腕一翻，收回了釣竿。
魚餌上掛著一條鯉魚。
宮田秀成將魚嘴從魚鉤上卸下，凝視一會兒，低低笑了一聲：「看來沒腦子的魚也不少。」
男人眉心狠狠一跳。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皮，卻正巧撞見少年含著笑意的目光。
他又匆忙低下了頭。
「別那麼緊張。」陰柔嗓音散漫響起，「報酬可以再議，但你們能在這件事上提供什麼幫助呢？」
這是答應的意思了？
男人心中一喜，聲音不禁抬高幾分：「最近那兩個特級看她看得緊，暫時沒辦法給她派單人任務。我們會想辦法把六眼神子單獨調開，至於剩下的咒靈操使……」
「正好，這兩天接到一個偏遠村莊的情況上報。那塊地方十分偏僻，都是山路，信號也不怎麼好，一旦出事，幾乎無法得到及時支援。」
「這個任務，很適合小林郁與那位咒靈操使。」
「不過……」男人遲疑著說，「夏油傑手下咒靈的能力十分多樣化，行事前還得小心謀劃才行。」
咒靈操使。
宮田秀成一只手撫上額頭那長長的手術傷疤。
……術式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他一邊想著，一邊將魚放進塑料圓桶，掀唇輕笑：「我可不是會魯莽行事的那種人。而且，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咒術這一種特殊能力。」
異能力者。
因為並不是使用術式，所以在發動能力時，不會流露出明顯的咒力波動。
依據個人體質的不同，有些人的咒力總量甚至與普通人無異，混跡在人群中時很難會被發現。
要打突襲的話，啟用一個會封閉結界之類的異能力者作為輔助，再配上特級咒靈……
或許不賴。
男人胡子拉碴的面孔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宮田秀成卻沒有再詳說的意願。
塑料圓桶沒有裝水，方才上鉤的鯉魚還在干涸的底部奮力跳躍求生。少年低眸隨意看了一眼，指尖微微一動。
一小絲暗藍咒力一閃而逝。
圓桶中的鯉魚很快便沒了聲息，干巴巴地垂下尾巴平躺在了桶底。
宮田秀成提起圓桶，甩著釣竿擺了擺手，瘦弱背影漸漸遠去。
「這樁活兒我接下了。至於其他的……你們只需要考慮怎麼給出我想要的報酬就行。」
少年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男人這才敢抬起頭，左右小心張望一眼。
確定再看不見宮田秀成的身影後，他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陰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要是今天來這的是加茂大人，你早就沒命了。」
他低低咒罵一聲，將雙手攏進寬大袖袍中，轉身，踩著來時的路離開。
-
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四周景物被雨簾暈染成了模糊的影子。
小林郁盯著車窗上滑落的雨痕，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一個偏遠的村莊。
據報告顯示，村落內近期發生了頻繁的人口失蹤以及異常死亡事件。
她跟夏油傑的目標，是祓除村莊內的咒靈。至於人口失蹤、異常死亡這兩件事，則交由特殊合作機構來調查善後。
村莊的坐落地太過偏遠，加上下雨，山路不好走，開車的速度很慢。
低啞溫柔的嗓音倏然響起：「困了？」
小林郁回頭望去。
面容俊秀的黑發少年正關切地看著她。
她又打了個哈欠，點頭。
因為下雨的緣故，車內光線昏暗，合著車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十分像未來流行的那種睡眠用ASMR。
夏油傑見她一副困倦模樣，扭頭看一眼窗外，大致預估了一下距離，說：「離目的地還有好一陣子，你先睡會吧。」
小林郁困得眼淚都出來了。她輕輕嗯了一聲，放松身體仰靠著靠背，慢慢闔上了眼皮。
很快，車內便響起了輕悠均勻的呼吸聲。
山路顛簸，加上靠背設計得並不貼合人體，小林郁的腦袋隨著車身的震顫而一顛一顛的，秀眉微蹙，睡得似乎不怎麼安穩。
在某一個她額頭即將撞上車窗的瞬間。
一只大掌及時把她撈了回來。
夏油傑輕輕把她的腦袋擱在了自己肩膀上。
輔助監督習慣性地抬眼瞄了下後視鏡。
黑發少年正小心調整著女孩腦袋的位置，表情溫柔得猶如春日迎面吹拂的和煦暖風。
像是察覺到輔助監督看過來的目光，他撩起眼皮，豎起食指搭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同時，無聲做了幾個口型。
『別吵醒她』。
輔助監督辨識出來，一愣。
隨後淺笑著搖頭。
她忽然也有些懷念起自己學生時代的青澀戀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為什麼要上班，好想一夜暴富做個快樂的小富婆【陰暗地爬來爬去】
小林同學的死兆星逐漸在天上閃耀起來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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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意識逐漸沉入深海。
迷迷糊糊間, 小林郁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在玩戀愛養成app的時候。
只不過，這次的畫面從2d變為了3d。
那會兒，她剛剛將五條悟的好感度刷上70選擇告白。
她還記得, 游戲裡的小人撂下一句「有急事，回來再說」後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而這次, 當她以第三方觀眾視角重新觀看時, 卻發現了一些之前游戲裡沒表露的細節。
比如，面對她的告白, 五條悟似乎並不是無動於衷。
恰恰相反, 盡管他雙手環胸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高冷模樣, 可向來白如冷玉般的面孔浮著一層薄薄的淡紅，眼神欣喜又糾結。
墨鏡被他捏在指尖不住把玩轉動，連耳廓都是通紅一片。
然而, 在接了一個電話後，他臉上的血色便盡數消退。
像是聽見了什麼極度荒誕、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少年瞪大眼, 露出了十分不可置信的表情。
仗著這是夢境，小林郁悄悄湊了過去, 貼近他的手機。
老式手機的隔音效果大多不是很好。
她清清楚楚聽見了夜蛾老師沉痛的聲音：
「傑他叛逃了。」
叛逃。
這兩個詞砸進她耳朵裡, 將她在原地震懵了好一會兒。
夜蛾還在繼續。
他報出了一個村落的名字。
「傑屠了一整個露雨村的人，目前……下落不明。」
她愣在當場, 足足反應了有半分多鐘，才意識到這句話中沉重的份量。
五條悟奪門而出。
她剛剛回過神, 身周畫面卻又倏忽一變。
夜晚，江畔。
涼爽晚風拂過耳畔。
本該是叫人覺得舒爽的夜晚, 野地上卻躺了兩具殘破的軀殼。
大灘的血泊, 扭成詭異形狀的四肢。
鮮血將草地浸染成了一片暗紅。
小林郁記得, 這是她打出的第一個BE結局[永遠等不到的答復]。
而當時，游戲給她的描述大致可以歸結為——
【你沒有發現凶手的蹤跡。】
但現在，她分明看到了。
濃厚夜幕中，在屍體旁往下垂涎欲滴地淌著口水、神色貪婪的咒靈。
噗呲。
咒靈的手貫穿血肉的聲音。
小林郁不禁皺起了眉，凝神沉思。
所以，她當時的死亡緣由是因為撞見了咒靈？
現在想想，這個游戲的背景應該始終都沒有改變過。之所以BE結局給出的是那樣模糊的文字形容，大概也是由於她在游戲中的設定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是看不見咒靈的。
這款游戲還是app的時候，它被做成了輕松悠閑的經營養成模式。在這種游戲形式下，她作為普通人，從來都沒有參與過跟咒術界有關的事物。
說到底，要在這麼一個危機四伏的游戲背景中，讓一個普通人攻略兩個身為天之驕子的咒術師，難度也太高了吧？
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被咒靈嘎掉。
打出BE怎麼想都是非常正常且無可避免的一件事。
因為這個理由，就把她從現實裡丟進游戲的神明也未免太不靠譜——
……
她思緒忽然一滯。
她想起來這一年來裡祂們對自己的關注。
幾次關鍵時刻，丘比特都表現得十分可靠。
祂們想盡辦法在系統上給予了她很多幫助。
多到讓她有種，自己確實在被神明所眷顧的感覺。
這種通過長久以來的相處烙印在腦海中的印像，對比神明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把她從現實丟入游戲中的行為，讓她隱隱察覺到了一點尖銳的矛盾感。
腦海一陣鈍痛。
意識裡隱約閃過一抹思緒，只是還未等得及抓住，很快便消失無蹤。
場景再次跳轉。
夏油傑的身影出現在畫面中。
小林郁認出來，這是她打出的BE2[無法企及的希望]。
如今知道了詳細背景之後再往回看，故意對身為普通人的她下手的夏油傑，無疑已經被打上了詛咒師的印章。
她這才記起，當時的結局名直接點出了這是叛逃線的BE。
而五條悟的那條線上也出現了夏油傑叛逃事件。
看來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劇情分歧點。
小林郁看著夏油傑將刀尖捅進自己角色的心髒，心緒煩亂。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正准備強壓下那些紛雜想法，卻聽夏油傑的嗓音緩緩響起：
「這個世界無法真正地讓我感同身受。」
「我深深認知到，咒術師的尊嚴與義務是不對等的。」
「我要創造出只有咒術師存在的世界，不需要那些愚昧的普通人猴子，也不需要除之不盡的咒靈。」
一如既往，低啞而溫柔的音色。
沉得透不進一絲光的眼瞳。
疲倦痛苦、而又充滿冷靜的表情。
就像是在一旁冷眼地、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進深淵那樣，含著義無反顧的決然。
這是當時結局文字中沒有表明的信息。
……也許是刪除了。
對於設定為普通人的她而言，因為她始終游離在外，就算放出咒術師的消息也無濟於事，所以一概精簡為能看得懂的結局——這樣的說法也是行得通的。
但是，為什麼會在現在做夢夢到……？
小林郁剛剛冒出這個疑惑。
下一秒。
四周景色轟然褪去。
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旁漸漸由模糊轉為真切。
她醒了過來。
鼻尖充斥著一股干燥清新的草本香氣。
小林郁愣了一愣，這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靠在了夏油傑的肩膀上。
「醒了？」
熟悉的低柔音色。
她還沒來得及抽身，手卻已經本能地扣上了他的小臂。
像是生怕他會突然不見一般，抓得緊緊的。
夏油傑微怔。
女生的手很小，並不能完整地將手上的圈合攏，還留了一小些空檔。他低眸看了一眼，關切：「做噩夢了嗎？」
小林郁迎上夏油傑擔憂的目光。
眉眼沉靜溫潤，面容風光霽月。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度，立即松開了手，可沒過幾秒，又悄悄拽緊了少年的衣袖。
「差不多吧，算是比較糟糕的夢境。」她模棱兩可地含混了過去，又在內心緊急呼叫起了丘比特。
幸好，祂現在在線。
小林郁將方才夢到的東西大致概括了一遍。
【[戀愛達人丘比特]沉思了一會兒。】
【[戀愛達人丘比特]告訴你，這可能是當初進行好感值數據覆寫的時候產生了碰撞而殘留下的一些短小片段。】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這些殘留的不必要數據並不會影響你現在的世界，無需介懷。】
小林郁盯著丘比特的發言，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她左看右看，目光逐漸落在「世界」兩個字上。
……丘比特第一次向她介紹游戲的時候，她記得是在布滿銀河的宇宙裡。
但之後的每一次指代，祂似乎都用了「世界」這個詞。
還沒等小林郁仔細琢磨，一路小心行駛的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女性輔助監督看了眼後視鏡，說：「到了。」
小林郁回過神，跟著夏油傑下車。
剛下過雨，山地泥濘，踩在腳下有種飄忽的松軟感。
空氣裡彌漫著泥土的腥味與草汁的清新味道。
一陣含著潮濕水汽的風吹來，讓她清醒了幾分。
小林郁拍了拍自己的雙頰，一邊試圖讓自己打起精神，一邊跟著輔助監督往前步行至村落入口。
入口區用樁子釘著一塊木牌。
看得出年代久遠，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不清。
小林郁好奇地投去一眼，彎腰仔細辨認。
然後，她緩緩睜大了眼。
輔助監督適時出聲：「這個村叫露雨村。」
她顯然是提前做好了功課，介紹起來也駕輕就熟，「從很早以前就流傳下來的名字，據說是取自雨水豐沛之意。」
小林郁的指尖微微顫抖。
她呼吸不由急促些許，手指一點一點攥緊了制服裙的裙擺，扭頭，倏然望向了身側容顏俊秀的少年。
她還記得BE1裡，夜蛾老師說，傑屠村之後叛逃了。
而那個村落，也叫露雨村。
夏油傑不怎麼在意村莊的名字。村裡有一個人出來領路，帶著他們去了怪異頻發的地方。
一路上都沒什麼異樣，到了那一塊，村裡的人因為害怕，怎麼也不肯往前行了。
夏油傑也不強求，他凝神仔細分辨著四周是否有咒靈帶來的咒力波動。
接著，他抬步朝一個方向前行。
腳步卻猛地一滯。
——有一股力阻止了他繼續前進。
夏油傑詫異回頭，看到了正拿雙手用力拽著他制服衣擺的小林郁。
夏油傑：「……郁？」
小林郁松開手，又很快捏緊了他的衣袖，嚴肅道：「我跟你一起去。」
叛逃事件發生後通向的只有BE結局。
而且，傑是她很重要的朋友。她不願意與昔日好友為敵，更是不想讓他走上那條路。
她決定從現在開始就發揮自己盯梢小能手的優勢，時時刻刻注意夏油傑的動靜，力求將叛逃事件徹底扼殺在搖籃中。
夏油傑看她一眼，無奈：「好。」
【[戀愛達人丘比特]對你盯梢小能手的自稱表示了質疑。】
小林郁一邊跟丘比特打了幾句無意義的嘴仗，一邊跟著夏油傑來到了村落後方的樹林中。
那裡果然匍匐著一只咒靈。
等級不高，大約在二級左右。
咒靈很快便被二人祓除。
回程的路上，那個領頭的壯年男人卻提起了另一樁怪事。
「其實，我們村裡還有兩個不祥之物。」
男人小心地覷了這兩個城裡人一眼，又迅速低了頭，語氣恐懼又厭惡，「幾次三番用不詳的力量攻擊村裡的人，我們一直懷疑，村裡最近死那麼多人就是兩個東西造成的。」
不祥之物。
是什麼流落在外的咒物嗎？
小林郁與夏油傑交換了個眼神，隨著壯年男人穿過村落，來到了最角落的一間柴火房。
「兩位大人，就是在這兒了。」
壯年男人說著，恭敬地推開了柴火房的門。
吱呀一聲。
並不怎麼明亮的光線透過敞開的門縫鑽進去，照亮了原本遮蓋著濃黑暗影的一角。
小林郁一愣。
——用木頭制成的格子牢籠中，正關著兩個瘦弱的小女孩。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用擔心傑哥啦，當時99提出兩種理論的時候，傑哥腦子裡並沒有殺掉所有非咒術師的念頭，只是追問了99有沒有讓普通人也能控制咒力的辦法。
之前的事情其實已經讓傑哥有改變了，這裡只差最後一環，所以沒問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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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木制牢籠不大不小, 如果以成年人的身段來看，擠進去無疑是狹窄的，但對於兩個營養不良的瘦弱小孩來說, 空間便顯得恰到好處。
牢籠右側的一小扇門上正掛著一把老舊生鏽的鐵鎖。
干燥的木頭氣味與四起的塵埃一起悄無聲息地侵入鼻尖。
不祥之物。
居然把這麼小的孩子當做是詛咒……
也未免太過荒唐了。
小林郁猛然回過神，繞開堆放的柴火, 急忙跟著夏油傑的步伐往牢籠走去。
這間房子原本造了一個窗戶, 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又拿隔板釘了起來。借著房門縫隙透進來的暗淡光線，小林郁得以察看起這兩個小孩來。
面色蒼白, 身形孱弱, 可以確定是兩個女孩, 臉蛋與身上或多或少地有著一些醒目刺眼的傷痕。
她們正懷抱著彼此，警惕地盯著外來人。
夏油傑仔細看完，皺起了眉, 低柔嗓音裡含著隱隱的怒意：「是正常人。」
只是有著一定程度的咒力量，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他探手, 想要隔著牢籠看看傷勢，對方卻瑟縮了一下, 往後退開了一點兒距離, 目光更加警戒。
高大男性的身份，叫她們本能地有些害怕。
夏油傑動作一頓, 偏首看了小林郁一眼。
小林郁會意，往前替代了他的位置, 而他則直起了身體，轉身, 快步走向門口的壯年男人。
少女柔和無害的長相很能叫人放松下來。
兩個小孩眼神裡的恐懼漸漸淡去一些。
小林郁想了想, 從商城裡花費五個點數兌換了兩朵漂亮的花, 隔著籠子遞給她們。
「你們叫什麼名字呀？」她壓下心中酸澀，放柔聲音試圖搭話。
潔白細膩的掌心裡捧著兩朵嬌艷欲滴的花。
像是剛摘下一樣，還裹著清晨的露水。
她們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花看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挪近了距離，一邊打量著鏽紅頭發的大姐姐，一邊遲疑著伸手接過，聲音很輕：
「菜菜子。」
「美美子。」
小林郁瞥了眼門上的鎖。
凝聚力量的話，很容易就能破壞掉。
屋門前傳來明顯的爭執聲。
她想了想，抬手一劃。
鐵鎖便嗒啷一聲摔在地面。
菜菜子與美美子睜大了眼看著這一幕。
她讓兩個孩子先呆在原地不要動，自己則快步走到屋外察看起情況。
先前領著他們到這的男人爭辯得臉紅脖子粗：「……難道連您們也看不出嗎？這兩個怪物就是災厄本身！我親眼看到了，她們用那股不詳的力量在襲擊人！」
夏油傑壓著心中怒氣，抬手按了按眉心，聲音冷然：「所以你們就把兩個小孩關在籠子裡面？」
「把她們關起來也是無奈之舉，不然誰知道下一個受害者會是誰？」
不僅關了，明顯還傷害了她們。
小林郁面色一沉，正想出聲，兩個小女孩卻啪嗒啪嗒地跑了過來，躲在她身後大聲反駁：「我們才沒有！是因為他先故意拿石頭丟我們，所以才小小地讓他跌了個跟頭。」
爭吵聲大了起來，逐漸引來了村子裡其他的人與輔助監督。
輔助監督見到這幅場景，眉眼也霎時沉下。
小林郁氣得把那幾個碎嘴的人統統拿繩子捆了起來。
這場爭吵的結果，最終以特殊合作機構的人趕到為結束信號。
他們出發的比小林郁他們要晚一點，所以路上耗費的時間也長了些。
對於處理與咒術相關的普通人事務，他們明顯要熟練得多。穿著白色制服的幾個人讓雙方稍安勿躁，旋即靈活地在村落中間走動，調查起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傍晚時分，調查結果出來了。
菜菜子與美美子的父母也是咒術師，不過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向咒術總監部遞交辭呈，隨後隱居到了家鄉的這間村落裡。
這片村莊的後山，有一片祖墳。
因為人類對於墳墓的恐懼，從中誕生了咒靈，而這二人祓除咒靈的過程卻正好被村民撞見。
對於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來說，他們僅僅只是能辨認出夫妻二人能力特殊，輕輕松松一個抬手就能割開比三人合抱還要粗壯的大樹。
更不巧的是，當時村中因為井水出了些問題，導致成片的人躺在床上生了病。
當時村落的人並不知道是井水被污染的緣故，便漸漸懷疑起了是夫妻倆在搗鬼。
井水這件事直至後來才被翻案，只是到那時，流言已經越傳越真。
而最近出現的人口失蹤以及異常死亡案件，更是叫村民一下便想起了當時的流言。盡管當時生病的事已經被證實與夫妻倆無關，但也有些極端偏信的人卻始終不願正視事實，將雙胞胎姐妹倆視作造成本次事件的源頭而關了起來。
地點偏遠的村莊。
只有崎嶇危險的山路能通行。
信號也不怎麼好，時斷時續。
落後、迷信、無知，造成了他們的愚昧惡行。
小林郁沉默一會兒，問：「那菜菜子與美美子會怎麼樣？那些施暴的人呢？」
夕陽漸漸沉進地平線，血色的橘紅天空中，成群黑鳥展翅而過。
輔助監督低頭點了根煙，吸了一口，笑容苦澀：「父母早亡，身邊也沒有親戚，村裡的人也不願接受她們……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應會被送進福利院吧。」
始終安靜聽著的夏油傑忽然出聲：「但她們不是普通人。」
他緊緊盯著輔助監督，像是要從她臉上剜出一點更確切的信息來。
輔助監督嘆了口氣：「現有情況下，大概會認定她們為預備咒術師的身份，再加上這次事件的風波……最可能的辦法，應該是會在咒術界中給她們找一個領養人。」
「至於那些施暴的村民。」
輔助監督撣了撣煙灰，目光露出一些厭惡，「會被暫時關起來，然後在天氣晴好的時候被押送到總部進行責任判定。畢竟，與咒術有關的人和事，合作機構的人總是處理得相當慎重。」
輔助監督說著，站起了身。
她用鞋底碾滅那點閃爍的猩紅煙頭，見兩個人都是一副低著腦袋沉思的模樣，其中一個還是五官都皺成了一團的苦瓜臉，不由得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行啦，小孩子家家的就別想那麼多了。你們的任務完成得很好，剩下的就是我們大人的事了。」
輔助監督用力揉了一把紅發少女的頭頂。
直至將她梳理整齊的長發都揉得炸毛後，輔助監督才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催促：「趕緊吃飯去吧。晚上山路不好走，我們還要在這逗留一夜，明天才能啟程回高專。」
小林郁卻覺得心中始終還是藏著一團氣。
鼓鼓脹脹的，一點也沒有消下去的跡像。
身為長者，卻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做出這種暴力行徑。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夏油傑。
少年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眉宇間籠罩一層淡淡的陰翳。
她忽然一驚。
一個猜測從她腦海裡冒了出來。
致使夏油傑屠村的原因，會不會就是雙胞胎姐妹這件事？
夜晚。
小林郁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傍晚的想法始終盤旋在腦海，叫她一直放心不下。
心髒裡也還燒著一團氣。
小林郁身側躺著兩個雙胞胎。
怕村裡的人再對菜菜子與美美子下手，兩姐妹暫時跟著她睡。
雙胞胎已經換了身干淨的衣服，身上的傷也被她治好。一人躺在她一側，蜷縮著身體，兩只手分別拽著她的衣袖。
呈現自我保護形態、十分沒有安全感的睡姿。
月光透過厚重雲層稀疏灑在窗沿。
小林郁扭頭看了一會兒，忽而從床上坐起了身。
她輕輕推醒陷入淺眠的兩姐妹，迎著兩人睡意朦朧的目光，食指豎在唇邊，悄聲說：「你們想不想打那些人一頓？」
【［戀愛達人丘比特］欣然贊成了你的提議。】
【［雅典娜插畫班］矜持地表示是該把他們暴揍一頓。】
雙胞胎的瞌睡蟲頓時全部飛走了。
兩個人反應了幾秒，急忙小雞啄米式點頭。
於是小林郁帶著她們悄悄出了門。
深夜的村莊裡很安靜，大約是經歷了白日被盤問的事察覺到了什麼，家家戶戶都閉上了門。
一路走來，不見人影，只聽見一些窸窸窣窣的蟬鳴聲。
她偷偷摸到柴火房，拿了幾根趁手的木頭當武器，又翻找出幾個大型麻袋，然後帶著這一堆戰利品跑到了夏油傑的房子底下。
夏油傑住在二樓。
她想了想，彎腰從地上拾起一顆細碎石子墊了墊，控制著力道，投向了二樓合攏的窗戶。
哢噠。
小石子發出輕輕的撞擊聲後便墜落了下來。
緊接著，窗戶被拉開了。
夏油傑果然還沒睡。
他從窗戶裡探出頭，丸子頭已經被他放了下來，柔順黑發沿著他俊秀臉龐垂落。
這個場景……
好像童話故事裡的長發公主。
小林郁突然產生了些無端聯想，但很快又被她拉回正軌。她指著地上繳獲的柴火與麻袋，朝他揮了揮手，黑夜中，那雙杏眼亮晶晶的，顯出無比清透的碧綠色澤來。
她無聲做著口型，問：「要不要一起？」
夏油傑看著她旁邊早已准備好的家伙事，愣在了原地。
-
下樓後，夏油傑原本還在遲疑。
他正數著柴火，思緒突然戛然而止。
衣袖忽然被輕輕拽了一下。
他一低頭，就看見了那雙睜得圓溜溜的杏眼。
以及雙胞胎興奮的臉蛋上，那兩雙同樣閃閃發亮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他點頭應了下來。
於是四個人踩著夜色摸到了關著村民的屋子前。
為了防止他們脫逃，門口有個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在看守。
小林郁四處張望了下，正苦惱該怎麼悄悄摸摸地翻進去，菜菜子卻一個沒藏好，與合作機構的人對上了視線。
兩個人面面相覷片刻。
男人的目光緩慢地落到了她小手握著的柴火與拖著的麻袋上。
瞳孔地震。
眼見暴露，小林郁急忙伸手把菜菜子撈回，心虛：「晚上散散步、散散步。」
男人：「……」
誰家散步還帶著麻袋跟木頭啊？
他略一思忖，大抵也明白了他們的用意，於是手放在褲腰帶上，裝作沒看到的模樣別過臉，嘴裡故意大聲說著：
「哎呀，我突然肚子好疼，可能要離開一會兒上個廁所。」
說完，他頓了頓，放輕聲音警告：「注意分寸。」
小林郁連連點頭。
他們不會對普通人使用咒術，因此不算違反咒術師守則。
隨處可見的柴火也不算咒具。
男人離開後，夏油傑把門拉開一條縫隙，趁著裡面的幾個人不備，迅速閃身進去，和小林郁一起將麻袋套了上去。
村民們劇烈掙扎起來。
可惜無濟於事。
罵罵咧咧的髒話從村民口中吐了出來。
只是在經過小林郁他們一通暴打之後，這些髒話很快便成了嗚嗚的求饒聲。
出完這口惡氣，小林郁將他們用悶棍一一敲暈，卸下麻袋，將幾個作案工具仔細回收。
村民們被揍得鼻青臉腫，臉上跟打翻了調料盤一樣精彩。
四人滿意撤退。
遠離關押地之後，他們隨意找了個干淨的石頭坐下。
雙胞胎被關得久了，加上剛剛才報完仇，正是興奮的時候，也不管是在晚上，撒開丫子就跑到水塘邊逮青蛙玩。
夏油傑注視著兩個小女孩的身影。
小林郁看她倆打鬧了一會兒，悄悄側首望向了夏油傑。
結果正好被他逮到。
少年側顏俊秀靜謐，只有余光與她相撞。
他看出小林郁似乎有話想說，便正臉朝向了她：「怎麼了？」
小林郁猶豫兩秒，還是問出了口：「傑，你現在還在思考咒術師的意義嗎？」
她還記得，在醫務室時，夏油傑曾對她說起過這件事。
夏油傑一愣。
籠罩在他眉眼間的陰翳散去，他沉默一會兒，難得坦誠地應了一聲「嗯」。
「其實剛剛你說要不要打那些村民一頓的時候，我一直在考慮作為咒術師的意義。」
不過現在，他覺得揍上一頓的感覺還挺不賴的。
一直郁結在內心的怒氣一下子消散了不少，胸口也變得舒暢起來。
「我一直認為，咒術師理應保護非咒術師。」夏油傑說，「但是，在看不見盡頭的這趟馬拉松上，我偶爾也會質疑起自己過往的付出與同伴的犧牲。」
為了責任，從普通人產生的咒靈手上保護普通人。
咒靈除之不盡，而代價則可能是咒術師的隕落。
普通人看不見咒靈，所以他們也無法理解咒術師的付出。
就跟雙胞胎的父母一樣。
小林郁看著他斂起的眉眼，歪頭想了想，問：「你後悔了嗎？」
半晌的沉默。
夏油傑搖頭：「我不知道。」
像是有個裝著均衡砝碼的天平，在重重迷霧之中輕輕搖曳，拉扯得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內心。
他正攏著秀致的眉沉思，身旁忽然貼近了一抹微甜的馨香。
他詫異抬眼，卻聽少女開口說：「張嘴。」
他一愣。
小林郁耐心重復：「張嘴。」
他下意識地乖乖照做。
嘴巴裡緊隨其後被塞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他合攏牙齒咬了一下，咯嘣一聲，沒咬動，反而是一絲絲的甜津在舌尖化了開來。
他半慢拍地意識到，這是一顆硬糖。
而且，是西柚糖。
他驚訝地睜大眼瞳，面容露出困惑之意。
小林郁收回胳膊，問：「你從咒靈手上救下那些非咒術師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夏油傑齒尖咬著糖，仔細回憶了一番：「……松了一口氣。」
「那就對啦。」紅發少女的語氣變得輕快起來，她托著腮，杏眼裡含著盈盈笑意，「想要救人，會為救人感到開心，說明不是出自於咒術師的義務，而是出自於你的本心。」
夏油傑一怔。
他思維難得有些滯澀，嘴裡也有點結巴：「是、是這樣嗎？」
小林郁十分肯定地點頭。
「不過，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咒術師一種活法。加藤學姐前些日子不也交了辭呈，跑到另一個城市開花店去了嘛。」
她膝蓋蜷縮起來，將頭擱在上面，慢悠悠地說，「等再長大一點，你就會發現世界其實很大，有很多種不同的可能性。我剛上大學的時候……」
她說著，卻注意到夏油傑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兩個人面面相覷。
半晌，夏油傑遲疑著重復：「……大學？」
小林郁：「……」
糟糕，說漏嘴了。
「是我看網絡上那些大學生的貼子啦！」
她匆匆收住這個話題，紅著臉頰，手忙腳亂地想要糊弄過去，「總之，就是你千萬別叛逃，更不許當詛咒師！」
夏油傑表情略微迷茫。
「你一旦當詛咒師的話，就只能跟我們在戰場見了。不巧的是，我這個人超級自私超級任性的，完全不想分開，所以只能委屈你一直跟我站在同一邊了。」
小林郁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微微垂著眼，大約是知道自己剛剛的話聽起來十分胡攪蠻纏，連目光也不敢跟他對上，眼珠心虛地避了開來。
她臉頰泛紅，悄無聲息地探出一只手，豎起小指，做出了想要拉鉤的姿勢。
「你也可以認為這是我的一己私欲啦……雖然很不講道理，但是對不起，夏油先生，得麻煩你在這裡跟我拉鉤了。」
山林霧氣濃重，月光稀薄。冷淡銀芒打在沉浮霧氣上，登時泛起一片帶著涼意的閃爍星點。
紅發少女嘴角輕輕抿著，膚色白皙，面容顯得有些緊張。她乖巧地坐在那兒，四周隱約光點像是星子溫柔點綴在她顏色濃郁的發間。
咚的一聲。
他聽見一個沉重的砝碼壓上了托盤，然後那杆天平便頓時直直地向一個地方傾斜而去。
像是告白一樣的話語。
但理智告訴他，眼前的女孩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有多引人誤會。
畢竟，她遲鈍得讓他跟五條悟有時候都恨不得想扒開她的腦子看一眼。
夏油傑喉結滾了滾，等認識到的時候，情感已經壓過理智，他聽見自己脫口而出的聲音：
「你不想和我分開？」
與此同時，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小林郁，似乎不肯錯過她面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小林郁迷茫地眨眨眼，遲疑點頭：「是啊，因為是重要的朋友嘛。」
果然。
他心裡苦笑一聲。
但已經衝破過一次理智關隘的洶湧感情，似乎再也無法關住了。
夏油傑深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平復激烈的心跳，可也只是徒勞。
心髒仿佛在發燙，熱度驚人。
於是他伸手，先跟小林郁拉了個勾，然後順勢扣住她的腕骨，猛地發力將人拉進自己懷裡。
天旋地轉間，小林郁發現視野裡景物一下變了。
自己的臉蛋硌上了一個什麼柔韌的物體。
她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這是夏油傑的胸膛。
她剛想起身，一只手卻又准確無誤地按上了她的腰，將她往下又送了送。
與此同時，夏油傑放出咒靈，指揮它們去雙胞胎那邊擋住兩人的視線，另一只手則松開少女的手腕，轉而捏住她的下巴，抬起。
漂亮的杏眼對上了那雙墨紫眼瞳。
幽邃蠱惑，像是深不見底、漫無邊際的神秘宇宙。
他低頭，尋到那兩瓣粉潤唇瓣吻了下去。
小林郁瞪大了眼。
甜甜的，硬硬的什麼東西被推到了唇邊。
夜風潮濕，她恍惚間嘗到了西柚的味道。
耳畔是少年溫柔磁性的呢喃：「可我不想只跟你當朋友。」
系統的提示緊隨而來。
【夏油傑好感度+10】
【叮！親愛的玩家，夏油傑好感度已達100。經過系統檢定，您已成功觸發HE[緊握於手的另一種可能]】
【您已獲得HE結局獎勵[記憶一角]】
-
回到住宿的地方時，小林郁整個人還有些暈乎乎的。
夏油傑看上去似乎也並不准備要她的答復，而是貼心地讓菜菜子與美美子護送姐姐回去。
兩個小朋友點頭如搗蒜，一到房間內卻火速脫了鞋上床，一副玩累了的模樣。
她慢吞吞跟在後面，打開背包欄盯著裡面新出現的道具看了一會兒，卻始終沒發現功用。
[記憶一角]做成了一個方形黑盒的外觀，四個角都很方正。跟其他道具不同的是，它上面沒有標道具等級，也沒有任何關於使用方法的說明。
叫她無從入手。
但既然是HE結局給的東西……那應該也不會差吧？
神明們在圍觀完她暴揍村民後便困得下了線，現在暫時還不能向他們詢問。
小林郁關了背包界面，雙胞胎一人一個躺在她身側，纏著要她講睡前故事。
她沒辦法，就撿著之前給小惠與津美紀講過的再講了一遍。
安靜的室內霎時間只有少女輕柔的聲音在慢慢流淌。
今天經歷的事情實在太多，過了一會兒，三個人都順利地進入了夢鄉。
干淨的枕頭旁，手機正在不斷震動。
來電顯示是五條悟。
沒人注意到手機的震動。
雲層漸漸西移，月光逐漸變盛。
房間內卻越來越暗，直至再也透不進一絲光亮，像是進入了另一種空間一樣，變成了純然的黑暗。
小林郁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起身想要喝水。
噗嗤一聲。
一陣叫人心驚的劇痛傳來。
她低下頭。
沒有任何預兆，一根粗壯扭曲的棕褐色枝條從背後扎入，貫穿了她的心髒，又從胸前探出。
在枝條的最末端，開了一朵漂亮艷麗的紅玫瑰。
鮮血濺上手機，將床單染成了一片殷紅。
——像那朵玫瑰一樣，濃稠而艷麗的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太卡了，刪刪改改縫縫補補。
有些聰明的寶子應該已經猜出捅小林同學的咒靈究竟是哪位了。
可能晚上還會再修修，明天的更新暫時不確定，總之一切看我請假條行事【w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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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時間倒回到一天前。
一間單人公寓內。
空調機緩緩運作, 穿著藍白學生制服的少年正懶洋洋地蜷縮在床上打游戲。
黑發藍眼，相貌英俊。制服也熨燙得很工整，上面用別針別著白底名牌[宮田秀成]。
六月下旬的周四, 暑假還沒開始放，正是學生們還在上學的時候。
逃課窩在家打游戲的宮田秀成打完最後一把, 興致缺缺地丟開了手柄。
叮咚。
門鈴被敲響的聲音。
他沒有動, 空蕩蕩的房間內卻詭異地響起了噠噠噠的腳步聲。然後，哢啦一聲, 房門被從內向外推開了。
按響門鈴的是一個長相嬌憨的棕發女生。
外表年齡大約在十七八歲左右。發尾燙了幾個精致的小卷, 指甲上裝飾著亮閃閃的碎鑽與蝴蝶結。
她見門開了, 一抬頭，不禁猛地後退一步。
面容也露出了濃厚的嫌惡之色。
「嗚哇，這什麼東西, 超級惡心。」
在她棕色的眼眸裡，倒映出了眼前玄關的模樣。
一只怪物正站在玄關門口。
——長長的觸須，碩大的復眼, 以及尖利的口器。
與現實中的蟑螂極度相似。
她特地落了好一段距離跟在這只蟑螂身後，挑剔地撿著它沒經過的地面踩下, 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臥室內的宮田秀成笑眯眯地朝她揮了揮手。
是這次的委托人。
她走進臥室, 一邊謹慎觀察起四周環境，一邊忍不住抽搐著嘴角抱怨：「這是什麼？你的獨特癖好嗎？飼養一只蟑螂咒靈？」
床鋪底下還坐著另一只斷臂的咒靈。
樹枝從本應是眼眶的部位延伸而出, 頂替了原本的眼珠，奇怪的黑色紋路刻印在那具蒼白的肉/體上；斷臂的切面則用一個巨大的白色兜布包裹了起來。
她不是咒術師, 是異能力者，只是恰好具備了能看見的天賦。
即便如此, 作為異能力者的本能也在告訴它這兩只咒靈的強大。
宮田秀成心情很好地勾唇：「你是指黑沐死？還好吧, 起碼比人的屍體好看。」
棕發女生：「……」
他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棕發女生心中腹誹, 棕瞳四下掃視一周。以防萬一，她心中模擬了一遍逃生路線後，在敞開的陽台門那兒挑挑揀揀地找了塊地坐下。
見人都到齊，宮田秀成掌心一合，拍了拍手，笑道：「既然都來了，那就開始講講我的計劃吧。」
計劃很簡單。
根據情報，小林郁他們會在村莊逗留一夜。
先由異能力者——香穗，在小林郁的住宿地點釋放一個封閉的空間。
「這一步務必要做得小心謹慎，不要讓別人發現。」宮田秀成說，「找你來也是因為你是異能力者，不會產生咒力波動。」
香穗一邊聽，一邊拿塗了美甲的手指繞著自己卷翹的發尾，提醒：「我只會使用一次能力，之後就立即撤離。雖然你給的價錢很豐厚，但我更討厭被咒術師以及異能特務科盯上。」
一旦被抓到小尾巴，事情就會變得很麻煩。
宮田秀成理解地笑笑。
他俯身，從床下的抽屜裡抽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
「先認認目標吧。」
照片上印著的是一個紅發少女的身影。
香穗接過，仔仔細細打量起來。
「然後是花御。」
被點名的天災扭頭看來。
宮田秀成：「進去結界之後就立即展開領域，把範圍壓縮在香穗的空間內側，得手了馬上離開。你隱蔽氣息的能力是天生的，夏油傑很難發現你的蹤跡。」
花御沉默了一會兒，緊接著開口：「為什麼？」
它能夠理解壓縮領域範圍的用意。
領域從本質上來說，也是一種防止敵人逃脫的封閉性結界。從內側很難打破，但從外側就不一樣了。
領域的外部十分脆弱。
所以才需要加上一層保護殼，而同時，這層保護殼也充當了隔絕咒力波動的隔離罩。
它能夠想到，這是為了防止夏油傑趕來支援。
只是，考慮到領域結束後的術式熔斷……
無論是它還是咒術師，一般都傾向於將領域作為最後的底牌展示。
宮田秀成瞄了香穗一眼，後者自覺地收回湊熱鬧的腦袋，低下頭，捂住耳朵，目光重新回到了照片上，像是要把它盯出個洞。
「因為你領域的特性。」宮田秀成說，「而且，我已經確認過了，小林郁體內沒有任何術式。」
因此，從理論上來講，她沒有任何能對抗領域的直接手段。
「但是……根據咒術界那裡提供的信息，她的評級為二級咒術師時，曾祓除了一只特級咒靈。」
宮田秀成指尖輕敲著膝蓋，沉吟一般垂眸道，「小心一點。」
他想了想，又補充，「從情報來看，她的正義感很強，或者說，拯救他人的欲望十分強烈。花御，利用好這一點，或許能事半功倍。」
花御點頭。
「最後，是黑沐死。」
那只有著碩大復眼的昆蟲靜靜轉過了臉。
口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腥臭唾液。
好髒。
一點也不精致。
香穗掩住面孔，悄悄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你的任務很簡單，拖住夏油傑，越久越好。」宮田秀成說。
他並沒有指望黑沐死能戰勝夏油傑。
對方畢竟是一個特級咒術師，而黑沐死的實力也遠遠不及天災。
黑沐死胡亂轉動著復眼，緩緩點頭。
安排完各個環節的任務，宮田秀成宣布散會。
兩個咒靈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香穗慢吞吞地從地上起身，斜了悠閑盤腿的宮田秀成一眼：「你不去？」
宮田秀成笑笑：「暫時不方便露臉。」
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香穗心裡冷嗤一聲，最後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來他所有的布置都是為了一個最終目的。
——發動一場始料未及的突襲，而且追求的是一擊必殺。
「看來你對這個咒術師的怨恨很深啊。」香穗夾起照片晃了晃。
宮田秀成臉上笑意加深：「不是怨恨，是根本性的衝突與矛盾。你想知道嗎？」
明明是陽光燦爛的夏日，香穗卻莫名覺得從尾骨處爬上一陣潮濕的冷意。
像是被某種冷血的爬行動物盯上了一樣，叫人顫栗的不安感倏然從身體內部迸發。
她猛地打了個激靈，急忙拒絕：「不，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宮田秀成慢悠悠收回視線，聲音帶著點惋惜：「是嗎？真遺憾，我還挺有傾述欲望的。」
香穗匆匆後退兩步，強顏歡笑：「可我有急事呢，下次有機會再聽你說。」
說完，也不等宮田秀成的反應，她手裡攥著那張照片，腳下發力，從二樓陽台一躍而下。
然後像貓一樣輕巧落地。
手裡的照片被她捏得已經有些起皺，邊緣折起了一個角。
香穗將照片攤平，嘖了一聲。
可惜了。
臉蛋是她的好球區。
但被這麼個恐怖的人盯上，已經基本宣告了死刑。
-
半小時前。
大阪。
五條悟祓除完一級咒靈，有些疲憊地合眼，慢慢活動了下脖子與手腕。
將後續處理都交給輔助監督，他走出廢棄工廠，靠著牆面，掏出手機發消息。
[喜久福天下第一：我這邊一眨眼就完成了！是不是超厲害？]
[喜久福天下第一：你那裡怎麼樣？結束了嗎？明天回高專嗎？]
一口氣發了好幾個問題。
再往上翻，之前發的消息也都還沒得到回復。
他知道小林郁他們的目的地是一個偏遠的山村。
那裡沒什麼信號，所以也不能肯定小林郁有沒有及時收到。
但他還是按捺不住想念，想要給她發消息。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能接收到回復。
五條悟有些失望地合上手機，將它放回了褲兜。
月光投在森冷的鋼鐵建築上，扯出一片小山似的黑影。
輔助監督也走了出來，見五條悟一副不怎麼開心的模樣，想了想，說：「這裡附近的市集裡在舉辦祭典活動。」
五條悟不感興趣地哦了一聲。
「市集中心有一株百年巨樹，傳說是緣結神死後所化。似乎特別靈驗，有很多求取姻緣的人會去那邊掛上繪馬。」
五條悟悄悄豎起了耳朵。
嘁。
什麼緣結神所化，分明就是騙小孩的玩意兒。
他這麼想著，卻迅速將臉轉向輔助監督，表情期待：「那個市集在哪兒？」
一刻鐘後。
五條悟站在了市集的入口。
長長的街道裡人山人海，兩側攤販都掛上了火紅的燈籠，香噴噴的食物氣味混著人們的交談聲遠遠地擴散開來。
那株姻緣樹因為體積龐大，所以很好找。
五條悟開著無下限，仗著沒人能撞到他，一路大搖大擺地來到了姻緣樹底下。
姻緣樹位於市集中心，上面掛著數不清的繪馬；風一吹，繪馬便隨著簌簌的樹浪一起搖晃。
即便身處夜晚也影響不了六眼的視力，何況街道兩側的燈光也並不昏暗。
五條悟眼一眯，目光掠過幾個木質的繪馬。
『要和翔太永遠永遠在一起[心心]』
『請保佑我和繪裡子能考上同一所大學。』
『愛乃、佐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情侶！會一直親親熱熱下去的！』
五條悟咂舌。
最後這一條有點欠缺智商的既視感。
他一目十行地將靠近自己這一側的繪馬都掃了一遍，目光在落到最下面的一個繪馬時忽然頓了頓。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神明啊，求你顯顯靈，讓他答應我的告白吧！』
……也太肉麻了吧。
五條悟撇撇嘴，移開視線。
姻緣樹旁站著售賣空白繪馬的工作人員，旁邊是一個可移動式的小台子。
見他望來，工作人員笑眯眯地迎上來：「要來一個嗎，小哥？」
勉勉強強試一下，也不是不行。
五條悟在盒子裡挑挑揀揀許久，才總算挑出了一個他覺得最好看、摸起來也最平滑的。
台面上貼心地配了筆。
五條悟提起筆，卻忽然犯了難。
他想了半天，才在繪馬上落筆。
才寫了沒幾個字，一張繪馬便被塞滿，五條悟只好又問工作人員買了三個。
這樣一來，他就有四個了。
四個繪馬拿繩子串了起來，被他系上了姻緣樹的枝丫。
他人高，掛的地方也高，夜風吹來，那串長長的繪馬就緊跟著晚風輕晃。
黑色的字跡一閃而過。
『會給她買很多很多的甜點。』
『會給她定制許多許多的兔子玩偶。』
『會一直保護好她，帶她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玩。』
『希望小林郁的眼裡心裡永遠只有五條悟。』
繪馬被兩側燈籠的光打得發亮。
五條悟退開幾步，看了一會兒，滿意頷首。
他從褲兜裡摸出手機，調整好角度，對著自己跟姻緣樹合了張影，又對著燈火煌煌、將天空映成半邊火色的市集拍了張照。
然後將這兩張全部發給了小林郁。
他又站在原地耐心等了一刻多鐘，還是不見有回復傳來。
他沒忍住，打了兩個電話過去。
沒人接。
五條悟垮起了貓臉。
可惡，信號不行就去基層建基站啊！
他不爽地咕噥幾句，回頭看了一眼姻緣樹，只能安慰自己改天再帶小林郁來。
五條悟抬腳往外走去。
直至走出好一段距離，他褲兜的手機才響起了鈴聲。
五條悟身形一滯，滿懷期待地抽出來一看——
來電顯示是怪劉海眯眯眼。
差點忘了，這只壞心眼的狐狸不會趁他不在突然偷家吧？
畢竟，傑可是被他當場抓住，有犯罪前科的人。
五條悟唇角揚起的弧度塌了一些，接起電話，剛想開口。
卻敏銳地發現了一些不對。
電話那頭傳來的喘/息粗重而壓抑，像是努力抑制著巨大的痛苦。
五條悟急忙追問：「傑？」
漫長的沉默。
夏油傑干澀的嗓音響起：「悟，出事了。」
剩下的話，由於信號差的原因，而顯得斷斷續續的。
但五條悟還是拼湊出了那塊完整的拼圖。
捏住手機的指骨不自覺地用力，指節泛起一片青白。
咒力隨著情緒的起伏，不受控地在身周瘋狂湧動。
五條悟表情卻還是怔愣的。
他下意識地轉頭，視線像是越過那重重建築與障礙物，看向了方才姻緣樹上的那些繪馬。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神明啊，求你顯顯靈。』
『會一直保護好她，帶她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玩。』
啪嗒。
手機摔到地上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切小林視角。
腦花的計劃在他之前跟加茂的人在河邊對話時提到過一嘴，人選是那時就定下來的，但沒細說。
為什麼要封閉空間的異能力者跟特級咒靈組合，也是那時候就想好的。
所以我昨天看見新一話後真的很難崩住……全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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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鮮血將床單染得濕透。
屋內的景致不知何時已經發生了巨變。
床架下的地板變成了一片夾雜著繽紛花朵的綠茵, 四周有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層層樹浪遮天蔽日，組成了漫天的蒼郁樹海。
貫穿小林郁胸口的粗實枝條正在源源不斷地抽走她體內的生命力。
她很快反應過來, 這是領域。
【系統提示：您正在遭受S等特級咒靈花御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 將為您減免10%的傷害。】
10%的傷害減免, 對於貫穿要害部位的攻擊來說，幾乎起不到什麼作用。
50%的疼痛減免也減輕不了多少能叫人昏厥過去的劇痛。
系統提示表明, 這是來自於咒靈的襲擊。
但是, 找不到攻擊者的蹤跡。
氣息隱蔽得相當漂亮, 與花草渾然一體；咒力波動卻無處不在，這裡的每一朵花、每一株樹，都在散發著相似的咒力源。
是因為身處於領域之中嗎？
冷汗砸落在血泊裡暈開一點點痕跡, 她咬緊牙關，強撐著伸手撫上那根棕褐色的枝條。
B+的體質還不至於讓她一擊斃命，但如果不治療的話, 也很快就會死亡。
點點乳白光暈自她指尖溢出，深入枝條內側。
這根枝條蘊含的咒力卻比她想像得大, 小林郁不得不又加深了一點神力, 才成功肢解枝條，同時運作起治愈加護。
既然是領域的話, 那就有必中效果。
她的等級比這只咒靈低，所以沒有辦法像上次一樣, 用神力直接覆寫掉它的領域。
但是，丘比特說過, 她能在身周撐起一個小範圍的神力結界, 效果大約與簡易領域差不多, 同樣能中和掉敵方領域的必中效果。
身側的雙胞胎被這陣動靜驚醒，睜開眼，臉上的睡意眨眼間便消失無蹤。
姐妹倆露出了一致的驚恐表情。
然而，正當她將雙胞胎攏近身側，准備啟用[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並撐開神力結界時。
花朵突然紛紛搖曳起來，散發的花香愈發濃重。
意識突兀地飄忽一瞬。
小林郁的面上緊跟著浮現出一絲茫然之色。
她忽然有些抓不住自己剛才的思緒了，思維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更多的枝條從地上、從旁側、從四面八方探出。
噗嗤。
枝條毫不留情扎入血肉的聲音。
劇痛叫小林郁清醒過來。
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迅速抽走。
她低頭看了一眼緊緊拽著自己衣袖、淚眼盈盈的姐妹倆，勉強在身周撐起一個微小的神力結界，煌煌神光打散了襲來的枝條。
輕微的疑惑聲自右前方十米處響起。
一個身影浮現了出來。
頂穿眼眶的樹枝，刻著奇怪紋路的肉/體。
毫無疑問，這是咒靈。
花御開了口：「中和掉了我的必中效果……體內沒有術式的話，那就是簡易領域？用咒力自動迎擊抵消了？」
小林郁抿緊了唇，沉默。
花御仍舊沉沉注視著她。
「看來那些人提供的情報是對的，你很有才能，所以更應該在此被扼殺。」
像是復數女聲相合，又帶了點微妙的空靈質感。
小林郁注意到它口中所說的「那些人」。
但她此刻實在沒有力氣去思考了。
雅典娜的加護對戰鬥屬性有所加成，卻無法對[生命女神伊阿索的加護]提供同樣的效果。
後者的加護介紹中寫的很清楚，它的治愈能力只與玩家等級掛鉤。
她剛剛遭受的傷勢太過嚴重，傷口也殘留著花御的咒力。隨著生命的流逝，神力也漸漸用不太順暢了，可她還是不得不分出大半的力量去維持神力結界。
剩下那點斷斷續續用來治愈的神力，因為量太少，只能讓她勉強好轉一些，卻治不了根本的傷。
花御卻似乎不急著再次出手，嘴巴一張一合：「我的術式是操縱植物。」
「在[朵頤光海]的領域範圍之內，所有刺中身體的攻擊都會帶有抽取生命力的效果，生長於其中的花朵所散發出來的花香，也會擾亂人的思緒，使其放松警惕。」
——術式公開。
小林郁面色一凜。
借由公開自己的術式，換取招式的威力提升。
糟糕至極的情況。
鬧得這麼大，傑應該注意到了吧？
小林郁努力對抗著腦海裡懈怠的意識，瞄向領域的邊際。
她的小動作被花御捕捉到。
這位誕生自人類對森林憎惡、恐懼之中的咒靈，忽而輕笑了一下。
「你是在指望你的同伴嗎？」花御說，「很遺憾，領域的外側又用異能力隔出了一層空間。雙層結界之下，他既無法簡單突入，也無法察覺到這裡產生的咒力波動。」
「即便意識到不對，也會有別的咒靈拖住他。」
花御的嗓音溫柔而穩重，如果不去看它明顯異於人類的身體，只憑聲音來判斷的話，像極了母親在對犯錯的孩子細細叨念。
但是，它說出的話又帶著平靜到極點的冷酷與異質感。
「樹木、花草、星球，都需要一段用來生長的時間，一段人類不能存在的恢復期。」
「請你們先死一死，而後成為這顆星球的賢者吧！」
花御說著，微微將臉側向了拽著少女衣擺的雙胞胎。
它記得那個詛咒師對自己的建議。
——利用一切能利用的。
小林郁注意到花御臉龐轉動的幅度。
不是朝著自己這邊，而是對著菜菜子與美美子。
[清源妙道真君的加護]讓她看見了咒靈接下來的行動。
她把兩個人往神力結界又提了一提，勉強對抗著那股懈怠的意識。
兩姐妹只覺得眼前一花，衣領也被拎起按入了那片乳白光輝之中；樹根一點一點侵入流淌在紅發少女身周的白光，又一寸一寸被吞噬殆盡。
得先把她們送出去才行。
小林郁想。
她又一次看向了領域的邊界。
等級有差距，無法對領域進行神力覆寫。
但是，那是相對於完整領域來講的。
……或許，她可以強行在領域結界的邊緣破開一個小口。
當然，這個小口也許只能持續幾秒，很快又會被合上，但起碼足夠她把姐妹倆送出去了。
唯一的問題是，等級壓制的情況下，要從內側破開敵方的領域，難度應該相當之大。
如果，用[真傷]技能，再加上全力一擊的話……
好在不知為什麼，這個領域的範圍很小，大概就比原來的房間大了一點。
小林郁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焦躁，抬手對准領域邊界。
中斷治愈，彙聚神力，發動[真傷]。
一瞬間，輝耀明光在她指尖綻放。
緊接著，領域被神力貫穿破開了一個洞，露出了外面的景色。
先是一層黑色的殼，在同樣的位置也被剜出了同一個大小的洞，而在這個黑殼之後，才是她熟悉的屋外景色。
花御立即發動了樹根追擊。
小林郁瞥了一眼面露驚慌與困惑的兩姐妹，朝她們安撫地笑笑，神力凝聚成手將其推出，自己則擋住了襲向姐妹倆的樹根。
菜菜子與美美子穿過黑殼，跌倒在了草地上。
她收回了手。
下一秒，領域又飛快地完成了自我修復。
花御沉默兩秒，重新將臉轉了回來。
小林郁咳出一口血沫與它對視。
她的手、衣服、床單，都已經變成了殷紅鮮艷的血色。
像是盛放的血蓮花。
紅發少女喘息著跪坐在床鋪上，容色痛苦又冷靜，四周裹住她的光繭已經漸漸失去了原本明耀的顏色，顯得暗淡無光。
腦子混混沌沌的，又輕飄飄的像浮在天上；身體也沒什麼力氣，眼皮很沉重，似乎馬上就能睡過去。
方才的一擊耗費了她太多力量。
她打開背包欄確認了一下。
復活券還好好地躺在裡面。
雖然也可以通過讀檔來回溯，但是因為手動存檔功能早早就壞了，現在時間點最近的存檔是接近三個月前，星漿體主線完成的那一個檔。
如果可以，她不太想讀檔。
花御：「咒術師——」
小林郁強撐著打斷它的話：「真抱歉，我對極端動植物保護組織可沒什麼好感，所以一點也不想聽你的胡言亂語。」
說話間，她咳嗽了好幾聲，講得斷斷續續。與此同時，她指尖凝聚出一絲小小的神力，微不可查地一抬，隨手砍向了花御。
——她早看那兩根頂替眼珠的樹枝不爽好久了。
花御本來認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掀不起多大風浪，因此並沒有及時補刀。此刻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她得了手。
樹枝應聲而斷。
脆弱得不可思議。
小林郁一愣。
生鏽的大腦突然靈光一閃。
看起來，那兩根樹枝似乎是它的弱點。
身體很冷，冷的像身處冰庫；她咬破舌尖，直至口腔裡也彌漫開一股濃郁的鐵鏽味兒，才勉力讓自己提起了一點精神。
她還記得禪院直哉踩著香蕉皮滑倒的滑稽模樣。
[絕對會摔倒的香蕉皮]。
沒有人能例外。
她在商城兌換了一對香蕉皮，火速往花御兩只腳下放置。
然後屏息凝神，放棄了所有的防護，轉而壓榨著身體剩余的每一絲神力彙集在指尖。
樹根破土而出，從四面八方襲向了她。
與此同時，花御也如她所料那般滑了一摔。
得益於二郎神的加護，花御的跌倒方向與距離在她眼中一清二楚。
樹根糾纏扭曲成一片棕褐樹網朝她撲來。小林郁眯起眼，唇縫抿成了一條直線，抬手，對著樹網的空隙並攏雙指。
勉強聚集起的神力再次綻放出乳白余暉。
那道光束筆直地掠過縫隙、湮滅樹枝、穿透了原本應是花御眼眶的部位。
然後，更加明亮的輝光在它的腦殼處盛放。
乳白光輝中，咒靈的悶哼緊接著響起。
——花御的腦袋被削掉了一半。
也僅僅只是一半。
對於咒靈來說，是可以重新用咒力恢復的程度。
可惜了，力度不夠。
小林郁咬著唇，將所有力量榨得干干淨淨的身體已經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氣。
她不由往後倒向了床頭。
尖銳枝丫與粗實樹根近在咫尺。
但她的心情卻很輕松。
菜菜子與美美子都送出了領域。
領域結束後花御會陷入術式熔斷，殘留著神力淨化效果的傷口一時半會也不是那麼好恢復的，對於村莊的災害應該能保持在可控範圍之內。
接下來的事，夏油傑應該能順利解決的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眼神穿過樹網縫隙，與剛剛直起腰的花御對視。
她腦子裡突兀地掠過了五條悟的影子。
如果是他的話，在這種危機時刻會怎麼做呢？
……大概、會故意放一些垃圾話吧。
可是，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呼吸也很疼。
花御看著她。
樹網縫隙中，渾身染滿艷麗血跡的少女眯起蒼翠眼眸，彎唇，挑釁地衝它吐了吐還沾著絲絲鮮血的舌頭。
下一秒。
床架徹底被樹海包圍。
……
……
【警告。】
【檢測到此刻玩家狀態異常。】
【檢測到S級道具復活券，系統將自動為你使用。】
【……滋……滋……】
【Error……Error……】
【世……則正在……斥你。】
【……滋……滋……】
【身體信息讀取中……讀取失敗。】
【存檔讀取中……參數錯誤。】
【已緊急進行數據校正與覆寫。】
【身體信息讀取中……讀取成功。與靈魂保持同步，已成功上調至18歲。】
【時間地點讀取中……參數錯誤。】
【重新進行定位。】
【定位成功。】
【投放時間鎖定為2018年，地點：橫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地切個地圖。
來都來了，讓小林同學嘗完橫濱中華街的料理再回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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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修）
雙胞胎被丟出領域後呆滯了一會兒, 很快便反應過來，爬起身抹干眼淚，轉身往夏油傑的住處跑去。
她們熟悉這個村莊的布局, 沒有從正路走，而是挑了一條僻靜小道, 一路走捷徑小跑到了夏油傑的住處。
那裡有扇後門。
菜菜子與美美子從後門繞了進去, 扣響了夏油傑的房門。
夏油傑開門時被嚇了一跳。
兩姐妹面色慘白得像張A4紙，嘴唇沒有一丁點血色, 與此相對的是, 身上灑了大把的血跡。
夏油傑心中一緊, 很快意識到這是出事了。
急匆匆地衝出正門時，一只蟑螂咒靈突然飛了出來攔路。
蟑螂咒靈雖然難纏，卻也並非難以解決。
夏油傑以最快速度處理吸收完這只咒靈, 趕到事發地時卻已經為時已晚。
房間內一片狼藉，整潔的床鋪已經被鮮血染透；地上有樹枝花朵的碎屑與殘渣，四處都是使用過術式後才會留有的咒力殘穢。
但是, 小林郁本人卻不翼而飛。
他看著牆面與床鋪的鮮血，只覺得一顆心在不斷地往下沉。
幾乎在看到的同時他就意識到了。
——以這個出血量來看, 哪怕有反轉術式, 恐怕人也很難活下來。
菜菜子在一旁哽咽著描述當時的情景。
領域、咒靈、異能力者。
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針對小林郁的刺殺。
但是這只咒靈的氣息隱蔽做得很好, 他無法通過殘穢來追蹤到它的行蹤。
清透月光灑落在房間一角，驅散了屋內的陰影。
卻驅不散少年眸底深深湧動的陰霾。
夏油傑只覺得渾身像被泡進了冬日的冰水裡。大腦是冷的, 吸入肺裡的空氣也是冷的，流經血管的血液更是像被寒冰凝結住了一樣。
他渾身散發著驚人的冷氣。
他垂著眼, 顫抖著撫上那染滿殷紅的床單, 指尖劃過的弧度溫柔繾綣得就像在描摹自己愛人的眉眼。
鼻腔裡是濃郁的鐵鏽味兒。
夏油傑還記得不久前分別時, 少女生動的表情，以及勾指拉鉤時她皮膚的溫軟熱度。
他也記得自己那時的心跳。
炙熱而劇烈，像是撞擊在耳膜。
過了一會兒。
他從褲兜裡抽出手機，找到了五條悟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充滿雜音的嘟聲後，電話被接通了。
夏油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
他努力壓抑著顫抖，握住手機的那只手小臂肌肉緊繃，凸起一道道可怖的青筋。
「悟，出事了。」
-
遠離了村落的花御同樣地摸出一只手機。
它本來並不屑於使用人類的電子產品，但那個詛咒師說，用這個玩意兒的話，互相之間的聯系與情報交換就會變得十分便利。
它撥通了宮田秀成的電話號碼。
那邊很快接起。
「任務完成了？」
「嗯。」花御摸了摸自己只剩下半邊的臉，轉頭看往村落的方向。視線像是穿透層巒疊嶂的山脈，又看見了那個衝它挑釁吐舌的紅發少女。
它很確定，對方確實已經死了。
「那個咒術師果然很異質。」花御仔細回想著剛才的戰鬥。
被她咒力所剜去的傷口，沒有辦法立即通過咒力回復。
最重要的是。
在自己完整的領域內，一個沒有術式的咒術師，竟然用咒力硬生生在邊界轟出了一個缺口。
這不是簡易領域能辦到的事。
而且維持簡易領域的同時，她還在使用反轉術式。
正轉與反轉，截然不同的咒力應用，卻在同一刻、在同一具肉/體上出現。
「哦？」陰柔嗓音微微上挑，「能被你這樣說，看來她確實應很有才能。」
宮田秀成說著，懶洋洋地往後靠上了抱枕，面前是亮著白光的電腦。
屏幕上，是異能力者香穗的照片。
「既然你那邊已經完事，那我也可以做我這邊的後續處理了。」
宮田秀成腳尖點地，帶動椅子轉了一圈，悠閑輕笑。
早在見到香穗時，他就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她下了詛咒。
想要拿到她的行蹤，簡直是輕而易舉。
異能力者本身也是一個不安定因素。
「不安定因素就該盡早排除，不是嗎？」
宮田秀成注視著電腦屏幕，臉上笑意逐漸加深。
-
回到高專的時候，五條悟已經在高專等著了。
六眼神子的表情冷如凝霜。
當時因為信號的原因，他沒辦法在電話裡聽得很完整，此刻聽夏油傑說完，他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五條悟薄唇抿成了凌厲的直線，一雙手死死攥緊成拳頭，漂亮精致的臉上含著悚然殺氣。
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微小的希望。
沒有看見屍體，說不定還活著。
他同樣也注意到了咒靈口裡的那些人。
想殺她的人，故意泄露情報的人，除了那些爛橘子還能有誰？
無法從咒靈入手，但可以從爛橘子們入手。
御三家之一的五條家在情報方面的能力同樣出眾。
五條悟很快便利用手中資源查出了幕後的始作俑者。
——是加茂家主的弟弟，以及其他一些背後支持者。
查出結果的當晚，他就闖進了加茂家。
加茂家養的咒術師站在屋前圍成了一圈，卻都離得遠遠的，無人敢上前。
眼前的白發少年，是六眼神子，是當代最強的咒術師，是立於咒術頂點之人。
那絕非人能擁有的力量。
那是神明所憐愛之子。
凡人怎麼能和神比呢？
五條悟沒有戴墨鏡。
與他對上眼的剎那，圍住他的咒術師不由松了手中武器，往後又退了一步。
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
與此同時，又充滿了足以將人溺斃的濃烈戾氣。
別上前。
真的會死。
咒術師的本能在如此衝他叫囂。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掃了這群人一眼，抬腳欲走。
加茂家主卻帶著僕從自轉角拐了出來。
他皮笑肉不笑：「五條家的大少爺不打招呼親自前來，是所為——」
五條悟懶得與他虛與委蛇，冷聲道：「讓開。」
加茂家主眉毛一顫。
「你今日擅闖我加茂——」
「老子再說一遍，讓開。」五條悟轉過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他，一字一句，「沒有下一次了。」
濃厚殺氣與咒力隨之傾瀉而出。
加茂家主不由呼吸一滯。
咒力自負面情緒中誕生，自然也與人的情緒息息相關。
此時此刻，這位最強咒術師身周的咒力運行軌跡毫無規律可循，湧動的濃度更是驚人的可怖，瘋狂到像是要連六眼神子本人也吞噬進去。
咒力能反應一個人的情緒。
——五條悟很不對勁。
跟一個已經瀕臨瘋狂邊界的人講利益關系，他也還沒蠢到這種地步。
加茂家主沉默兩秒，揮手遣退僕從，自己也讓了開來。
五條悟闖入了一間和室。
格子門連同遮擋的屏風被『蒼』轟開。
裡面的人似乎才與妻子做完運動，衣服也沒穿，正氣喘吁吁地癱倒在床上。
見到五條悟的身影，加茂真之介先是一愣，隨即表情變得又驚又懼，色厲內荏：「你是怎麼闖進來的！」
他身側的妻子發出一聲驚呼，拽起被子掩住身體，驚恐地靠上了自己丈夫的肩膀。
五條悟掃過加茂真之介白花花的肉/體，嫌惡地皺起眉。
他讓旁邊的女人先走。
於是加茂真之介的妻子撿起地上衣服匆匆離開。
五條悟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加茂真之介，一雙蒼藍眼瞳冰冷如數九寒冬。
他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浸染著刺骨涼意。
「小林郁怎麼樣了？」
加茂真之介眼見事情敗露，臉色蒼白惶恐，閉口不言。
「別讓我問第二遍。」五條悟壓著眉，戾氣更盛。
在氣勢的威壓下，加茂真之介不得不低下頭顱，囁嚅著唇皮：「死、死了。」
啪的一聲。
五條悟似乎聽見了自己腦子裡某根弦崩斷的聲音。
一幅幅畫面在眼前回放。
他還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子落了進來。
他也記得她生氣的樣子，臉頰鼓鼓的，像是藏食的倉鼠，柔和娟秀的眉眼一點也沒有攻擊性。
他是最強。
是當之無愧立於咒術頂點之人，是被其他人畏懼又艷羨的六眼神子。
他曾說過，無論她在哪兒，自己都能找到她。
他在繪馬上寫下『會一直保護好她』。
但是，一直以來的驕傲被打破。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最強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原來最強也救不了自己喜歡的人。
他食言了。
五條悟緩緩闔上了眼。
曾經一見到她就像被輕柔羽毛所充盈的身體，此刻沉重得似乎連抬手都費勁。
一絲絲綿密的疼痛自心口擴散開來，很快便蔓延至身體的每一寸。
心髒仿佛在一瞬間就被剜去了血淋淋的一塊，呼呼地漏著風。
而加茂真之介還在聲辯：「我、我沒有錯！我這是為了御三家考慮！你——」
好吵。
爛橘子還是該變成真的爛橘子。
話音未落。
五條悟手指一抬，紅光便收束著傾軋了過去。
鮮血濺上牆面。
凌亂的發絲下，五條悟的臉色冷戾又疲倦。
當夜。
五條悟一個一個清點，將高層那些與這樁刺殺事件有關之人全部送往了彼岸黃泉。
天際逐漸泛起一線魚肚白的時候。
五條悟回到了高專，下意識想要去小林郁的宿舍，又忽然腳步一頓。
他始終開著無下限，所以制服與鞋底並未染上鮮血。
但也許是心理作用作祟，他總覺得自己身上繚繞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這樣的狀態可不能進她的房間。
會被趕出來的。
五條悟有些恍惚地想著。
他回到自己宿舍洗了個澡，臨出門前打開自己抽屜，看到了裡面存放的一個心形大盒子。
是很久之前，他問小林郁討來的。
裡面裝的糖，一半在當時就已經被他吃掉，一半因為舍不得就一直囤積著放到了現在。
大概早就過期了吧。
他盯著盒子靜靜看了一會兒，修長食指輕輕一挑，蓋子便被掀了開來。
五條悟從裡面取出一顆西柚口味的攢進手心，轉身離開。
小林郁走的時候房門鎖了，但窗戶沒合嚴。
因此五條悟很輕易地就從窗戶那翻了進去。
房間還是以前一樣的擺設，客廳桌上有吃了一半又被拿夾子封好的果干，兔子玩偶堆放在房間的各個地方，可愛的大腦袋東倒西歪地湊在了一起。
臥室很干淨，床鋪碼得整整齊齊，床頭櫃上放著他送的八音盒。
五條悟彎腰，打開八音盒。
憨態可掬的兔子翹著短短的尾巴、高舉著毛絨絨的雙爪，悠揚悅耳的旋律隨之傳了出來。
很熟悉。
怎麼可能不熟悉。
這是他特地找人定制的，從音樂到外殼，都是按他的點子制作。
除了回憶之外，她好像什麼都沒帶走，什麼都留在了這間宿舍裡。
五條悟雪睫微闔，剝開那顆過期的糖放入口中，隨後放任自己倒在了小林郁的床上。
單人床對於五條悟來說有些束手束腳了。
五條悟卻並沒有在意這些細節。
他只是突然覺得很累很累。
蓬松白發蹭在柔軟枕頭上，甜絲絲的西柚味兒從齒尖彌漫開來。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裡面存儲的視頻。
「對了！來說說對大家的印像吧！」
屬於他自己的、顯得有些不懷好意的興奮嗓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視頻裡，有著繡紅長發的少女傻乎乎地注視著屏幕。
杏眼霧蒙蒙的，臉頰通紅，一副喝醉了的模樣。
「啊……」少女歪了歪頭，似乎在努力思索著什麼，半晌，才慢吞吞道，「首先，是硝子吧？」
她聲音在電子傳輸的作用下，顯得有些失真。
五條悟看著看著，不由彎唇輕哂。
但很快，唇角的笑意又漸漸變得苦澀起來。
他不由將手臂蓋上了眼睛。
壓得深深的。
臥室裡，少女的清甜嗓音合著八音盒的樂曲一起，在空氣裡慢慢流淌。
五條悟的呼吸漸漸變得紊亂。
思念像是湍急河流，遽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可是。
他已經找不到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別看小5瘋，傑哥比他還要瘋【。
小林同學屍體不見是因為復活需要被系統直接轉移到了2018年，不是被花御帶走，花御確認她死亡後就沒有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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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小林郁死後的半個月。
東京也正式入了夏。
塑膠跑道被太陽炙烤, 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橡膠味兒；熱浪將空氣灼燒得微微扭曲，香樟樹的枝葉裡藏著聒噪蟬鳴。
夏油傑穿著規整干淨的制服，躲在高專走廊的陰影裡一動不動, 垂首看著流雲的影子自地面緩緩掠過。
拐角處響起了腳步聲。
旋即是一小絲驚恐的吸氣聲。
夏油傑這才微微側首，深不見底的墨紫眼瞳跟著看向了來人。
是一個外表大約三十多歲, 身著整套正式和服的男人。
他大約是沒想過會在這裡撞見自己, 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與空白，不過很快又調整過來, 臉上堆砌起了虛假的笑。
「夏油同學是在這裡乘涼嗎？」
夏油傑看著他, 沒有作聲。
有點眼熟。
似乎在哪裡見過。
男人被他鋒銳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不禁腳步一轉，後退兩步，想要趕緊從這兒離開。
「既然夏油同學在這兒, 那我就不打擾了。」
夏油傑卻也在這時恰好想起來男人的身份。
是先前想要從小林郁身上壓榨出剩余價值的高層之一。
夏油傑漫不經心瞥他一眼，側開身體，彎眼, 慢聲細語：「校長室在這條走廊的盡頭，你要去的話, 就得穿過這條道。」
男人陡然一驚。
他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 悄悄抬眼望向夏油傑。
黑發少年笑得和煦溫柔，一副在親切替他指路的好心人模樣；眉眼卻含著化不開的冷沉, 眸色更是深得望不見底。
令人膽寒的咒力自少年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湧動。
然後，男人明顯感覺到, 那些蠢蠢欲動的暗藍咒力中突然分出了一絲，悄悄撫過了他脖頸的大動脈。
恐懼霎時淹沒了他的喉嚨。
血液仿佛在此刻凍結。
他猛地又往後退了一步, 伸手護住自己的脖頸, 臉色青白交雜。
明明是陽光正烈的夏日正午, 男人卻覺得有陣陣刺骨涼氣撲面而來。
「你！」男人不敢置信。
半個月前，五條悟一夜之間殺掉了好幾個高層，其中便包括加茂家主的弟弟——加茂真之介。
但是沒人敢對此提出置喙。
小林郁的死亡事件，他們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高層裡偶爾有抱怨與勸誡的聲音，也很快都被壓了下去。
咒術界安靜得像只被拔了毛的鵪鶉。
五條悟是五條家的下一任家主，是現代最強的咒術師，擁有著凡人不可及的力量；一旦他真的想要大開殺戒，這裡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他。
何況，連作為被害者親哥哥的加茂家主都沒發難，他們更不會打腫臉充胖子去故意挑釁五條悟。
幸而，在殺完推動刺殺案件的幾個幕後策劃者後，五條悟便收了手，轉而專心追蹤起那個樹枝咒靈的蹤跡來。
但很快，事情又逐漸變得不對勁起來。
曾經那些支持除掉小林郁、卻因為各種考量暫時還未動手的激進派，一個一個、接二連三的離奇死亡。
其中不乏幾個一級咒術師。
手法干淨隱蔽，現場處理得很好，他們搜了半天，也沒能找出什麼證據。
但懷疑人選也並非沒有。
在東京內留有這等實力，又對高層心懷怨懟的人，也只有兩名。
五條悟，或者夏油傑。
前者向來隨心所欲，動手也不會是這樣的手法，那便只剩下後者。
男人這次來，便是奉了咒術總監部的命令，想私下裡找夜蛾施壓，討出個處理方案來。
卻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夏油傑居然也敢動手。
他們原以為御三家之間就算彼此有所摩擦，但同時也被堅固的利益牢牢綁在同一輛戰車上。
他們錯估了小林郁對這兩個人的重要程度。
兩個……
徹頭徹尾的瘋子。
男人咬牙，眼裡漸漸浮起狠厲之色。
「夏油傑，你——」
「別緊張。」夏油傑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他眼睫微垂，唇畔似有若無的弧度加深，笑意也愈發溫柔，「只是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
隨著磁性尾音落下。
那些探出去的咒力也被乖乖收回。
少年四周瘋狂湧動的咒力像只被順了毛的大型野獸一般收攏利爪，慢慢安靜下來。
走廊陰影中，夏油傑垂著眸，神情難辨，只有唇角笑意顯得十分真切。
他又特地往旁兩步，徹底讓了開來。
男人看他一眼，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而後默不作聲地加快步伐，通過了這條走廊。
他身後，黑發少年眯起狹長眼尾，眼神冷漠。
夏油傑視線淡然掃過男人背影，指節微微屈起。
與此同時。
醫務室的門忽然被拉開。
家入硝子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盒煙。
「要嗎？」她咬著根細支香煙，聲音含混。
夏油傑一頓，這才慢條斯理地收回視線。
他看了看硝子，半晌，笑了一下，從煙盒裡同樣地抽出一支煙。
而男人的背影已經漸漸消失在拐角。
家入硝子不動聲色地瞄了一記走廊轉角，閑聊似的開口：「再這樣下去，半個高層都快被你殺光了。」
「姑且問一下，你的目標是清洗全高層嗎？」
夏油傑在褲兜裡翻找出打火機，按下開關，一小束火苗便唰地騰升起來，將他落在牆上的影子映得扭曲一瞬。
「你很在意？」他隨口問。
家入硝子吐出一口煙圈，糾正：「不是我，是郁。」
夏油傑臉上漠不關心的神色僵住了。
剛燃起的香煙冒著點點猩紅。
家入硝子：「五條為什麼不把高層全殺了的原因，你心裡應該也清楚。」
夏油傑當然知道。
因為被摧毀的秩序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就立刻重建起來。
要將原有的危樓砸成廢墟的確容易，可如何才能從廢墟上重新建起一棟漂亮的、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大廈，那就另當別論了。
咒術界傳承千年，早已深深扎根在這片土地上。雖然人數少，可與政府、財團、權貴之間的關系卻像樹的根系一樣盤根錯雜，彼此糾纏在一起，剪不斷理還亂。
明面上的協定雖不多，但私底下達成的協議卻不一定如此。
推翻重建，必然會帶來一陣動蕩期。底下的咒術師該怎樣安排，與政府之間的協定是否要重新進行估量，財團的贊助資金又當如何處理，以及，最重要的是——
怎樣才能找到信任的人撐起這棟新的大廈。
而這陣動蕩期裡，咒術師們祓除咒靈的工作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被咒靈殺害的普通人，數量大概也會隨之上升。
在想出一套能替代的成熟體系之前，五條悟選擇了暫時放過那些高層。
「郁她還挺貪心的。」家入硝子倚在門框上，眼角那顆小巧淚痣被煙霧遮得朦朦朧朧，「不僅想要救普通人，也會盡全力去救咒術師。」
「比起自己，更優先別人。」
「如果是她的話，大概也會選擇五條的做法吧。」
夏油傑指縫裡夾著煙，沉默。
家入硝子便也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吐著煙圈。
良久。
夏油傑苦笑著開口，聲音帶著深深的疲倦：「我最近睡得很不好。」
每一次進入淺眠，他都會夢見紅發少女與自己拉鉤的畫面，看見自己歡喜地壓上她的唇。
隨之而來又揮散不去的，是她屋子裡的滿地鮮血與咒力殘穢。
這兩幅場景無數次交織著出現，像是要把他的靈魂也撕裂成兩半。
夏油傑漸漸的便也不敢睡了。
曾揚言要把他從谷底拉起的人，最終卻松開了他的手。
她走得干干淨淨，似乎什麼都沒留給他。
夏油傑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部斂起，表情冷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就連呼吸也抑制不住地有些顫抖。
他曾經將遙不可及的月亮擁在懷裡。
可現在，月亮又回到了屬於她自己的天上。
悔恨、痛苦、疲憊……無數種情感摻雜在一起，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拉拽著他往下沉。
他已經沒有余力去思考別的事了。
他甚至產生了一個荒唐且瘋狂的念頭。
「……你說，我要是詛咒了她會怎麼樣呢？」
家入硝子彈煙灰的動作一頓。
她看向一旁表情略顯恍惚的同期，淡聲：「那會比下地獄更加讓她痛苦。」
讓一個想要拯救生命的人，違背自己的意願成為吃人的怪物。
——那只會比死亡更叫她厭惡與恐懼。
夏油傑看著手中香煙。
然後，他低頭湊到唇邊，輕輕吸了一口。
煙草的味道爭先恐後地湧入肺部。
長長的額發滑落下來，遮擋住了他眸底情緒。
家入硝子只能看見他英挺的鼻梁，聽見他像是被尼古丁熏染了一樣，略帶沙啞的嗓音：
「開玩笑的。」
夏油傑知道，小林郁是零咒力的體質。
力量也很特殊。
大概連詛咒也束縛不了她吧。
來的時候干干淨淨，走的時候也干干淨淨。
他嘴角笑容不禁愈發苦澀。
日頭漸漸更盛了。
熱浪一陣接一陣地翻湧而來。
蟬鳴愈發聒噪。
家入硝子盯著燦爛的陽光，閉了閉眼。
正在這時，夏油傑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低頭隨意看了一眼，又重新塞了進去。
「悟找我。」
夏油傑晃了晃手中的煙，表情已經重新恢復平靜。
他笑笑：「我先走了。」
家入硝子注視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轉頭，眯著眼睛，繼續盯著走廊外的景色發呆。
直至手指傳來一點灼燒感。
她垂眸一瞧，才發現是煙已經不知何時燃到了指根。
她不怎麼在意地掐滅了煙頭。
然後，靠著牆坐了下來。
地板很燙。
家入硝子卻像感覺不到似的，依然看著那被陽光曬得碧綠的葉片。
跟小林郁的眼睛顏色很像。
那天小林郁轉學，家入硝子初次在宿舍見到她的時候，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實是她的眼睛。
蒼翠的、像是林海一般，富有生機的顏色。
作為極其稀少的、掌握了反轉術式的同時又能治療他人的咒術師，家入硝子是醫療室的常客。
不止局限於高專，受了傷的咒術師大多都會送入這裡的醫療室。
救得了的、救不了的；沾滿血跡的傷口，灰敗青白的屍體，在這間不大的房間內，人的生命就這樣迎來死神的宣判。
很多人都只知道家入硝子被保護得很好，卻也下意識忽略了一件事。
——她見過的、接觸到的死亡，同樣不亞於一線的咒術師。
甚至，那些人就是在她的手上，或是迎來希望，又或者就這樣變成了一具不會再哭、也不會再笑的屍體。
家入硝子不喜歡死氣沉沉的顏色。
也不喜歡由自己來宣判一個人的生死。
但是，她是咒術師。
她必須得擔負起咒術師的責任。
她同樣也在以她的方式戰鬥。
就像今天，家入硝子還得再去一趟伏黑家。
伏黑惠很聰明，用來搪塞津美紀的借口，大概是瞞不了他的。
伏黑惠也很執著，鍥而不舍地追問著姐姐的下落。
……所以，家入硝子不得不又一次地擔負起她的責任，向他人宣告生死。
家入硝子屈起膝蓋，慢慢捂住了臉。
要是，能早一點告訴她，她的眼睛顏色很漂亮就好了。
-
五條悟約的會面地點是在一家甜品店。
夏油傑到的時候，五條悟面前已經擺了一個巨大的芭菲塔。
甜膩乳白的奶油堆了一層又一層，黑色的巧克力醬淋透了奶油，最上面還堆兩顆大大的香草冰激凌球。
……好膩。
夏油傑光是看一眼，就覺得喉嚨裡糊滿了甜膩的糖霜。
他收回視線，拉開椅子坐了下來，率先打起了招呼：「悟。」
五條悟應了一聲，從芭菲塔中抬起頭，唇角還沾著一點奶油。
「傑，你要來一份嗎？」
「不，謝了。」夏油傑微不可查地一皺眉，敬謝不敏。
「是嗎？這家店裡的芭菲可是招牌中的招牌，傑，你現在不吃以後絕對會後悔的啦。」五條悟隨口回道。
夏油傑垂著眼，輕笑了一下。
他單刀直入：「你今天特地把我約出來，應該是有事要說吧？」
五條悟這才從芭菲塔上移開眼。
甜品店內的空調冷氣打得很足，盛夏的熾烈似乎被一堵玻璃牆被完全擋在了屋外。
五條悟沉默一會兒，再開口時，清冽嗓音陡然沉了下來：「我留著那些爛橘子的命，是因為還不到殺他們的時候。」
夏油傑沒什麼意外地看他。
五條悟拉下半截墨鏡，顯露在外的眉眼不復以往的輕佻隨性，而是寫滿了認真之色。
「我要重構咒術界。」
「在此之前，我需要強大的、靠得住的同伴。」
「畢業後，我會留任高專成為教師，去培養新一代的咒術師。」
六眼神子的眸光熠熠生輝。
「傑，你得幫我。」
夏油傑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指節。
他扭頭，看著牆外景色，只覺得今年夏天出乎尋常的熱。
恍惚間，夏油傑想起了轉學那天的新干線上，紅發少女對他說的話。
她說，他很適合教書。
當時他不置可否。
但既然她這樣覺得，也許，試試也不賴。
夏油傑收回視線，闔上眼。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滑出喉嚨：「……好。」
-
2009年春。
正是櫻花綻放的季節。
滿地落英，粉白鋪滿了校園的每一寸角落。
夜蛾正道給三個學生頒發畢業證書。
七海建人被灰原雄硬生生拖了過去，給前輩們送上花束。
他其實不太想干這件事。
因為某個白毛學長真的很麻煩。
而麻煩的白毛學長盯著手裡那束花，不負眾望地開口：「七海海，原來你這麼舍不得我嗎？不過不用太傷心，我還是會留在高專的喔。」
「畢竟，世界上的教師隊伍裡可不能缺了我這麼優秀的人。」
五條悟笑嘻嘻地攬過七海建人的肩膀，自信滿滿，「以後我們還是能常常見到的啦，七海海，你是不是很開心呀？」
七海建人深深吐出一口氣，只覺得額角青筋直突突地跳。
「人民教師隊伍裡混入前輩這樣的人，才是教師界最大的敗筆。」
他面無表情地推開白毛學長的手，一想到今後還要接著忍受無數個帶著輕飄飄尾音的七海海，七海建人就恨不得趕緊畢業。
「欸——怎麼這樣，七海海好不近人情。」
五條悟哭唧唧地靠往夏油傑身側，被後者嫌棄地避了開來。
七海建人不想搭理，七海建人選擇沉默。
自從小林學姐死後，五條悟的性格就變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鋒芒畢露，而是變得更加圓滑。
加藤杏奈也笑盈盈地送上了自己的花。
家入硝子接過，閑聊道：「說實話，我沒想到學姐會突然回來教書。」
加藤杏奈笑了一下：「其實我也沒想到，不過因為五條同學這麼拜托了，就想著能不能自己也盡上一份力呢——出於這樣的想法，我還是回來了。」
簡單的交談過後，很快便到了拍畢業照的時間。
相機被灰原雄拿在手裡，五條悟他們特地在相片的右側留出了一個空位。
就像小林郁也站在這裡，眉眼盈盈地在跟他們一起拍畢業照一樣。
夜蛾正道掃視一眼特意留出來的空位，緊了緊握住的拳頭。
他的學生，死在了他成為校長的那年。
死亡原因，是出於高層的自以為是。
……也許在天台的時候，他本不該向她提出入學高專的建議。
可如今一切為時已晚。
灰原雄的呼喊喚回了夜蛾正道的思緒。
「夜蛾校長，請看相機。」灰原雄道。
夜蛾正道揮散那些雜亂的想法。
他是校長。
所以以後要更加，保護好學生才行。
夜蛾正道深深吸了一口氣，凶悍的臉上扯出一抹笑來，看向了相機。
哢嚓一聲。
相機定格的聲音。
春風拂過枝頭，粉白櫻花簌簌落了一地。
2009年的春天，在滿地落英中，五條悟、夏油傑、家入硝子正式畢業了。
-
意識混沌間，小林郁似乎覺得自己做了漫長的一場夢。
等她終於掙扎著睜開眼皮時，卻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片隱蔽的草地上。
身體有點酸軟，使不太上力氣。
她懵逼地左右張望幾眼。
而後，看到了丘比特的發言。
【[戀愛達人丘比特]正關切地注視著你。】
【[戀愛達人丘比特]對你說：「你醒啦？現在已經是2018年了。」】
……
……
小林郁傻眼了。
她下意識張嘴，冒出一聲疑惑的——
「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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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小林郁不禁感到有些混亂。
丘比特又耐心地向她解釋了一遍因果關系。
簡單來說, 就是復活券的使用過程中出了點bug，導致時間與地點上出了差錯，她的身體被轉移到了2018年。
而這個bug又間接引起了存檔系統的崩潰, 所以……
系統現在無法再自動為她存檔，她已經不能再使用存讀檔功能了。
信息量太大, 砸得她整個人有些懵懵的。
她覺得自己如今就像瓜田裡的猹, 每個瓜都比她腦袋還大，她啃得十分艱難。
【[雅典娜插畫班]殺氣騰騰地磨著刀, 表示十年之期已到, 是時候手握復仇劇本殺回去了。】
【[AAA維納斯美容館]吐槽[雅典娜插畫班]背地裡偷偷看了太多土味短視頻, 並鄭重申明你手裡拿的分明是虐戀情深的劇本。】
【[月老]很擔心你的身體狀況，詢問你需不需要自己再搖人來幫你看看。】
【[戀愛達人丘比特]一邊擦著自己閃亮亮的鉛箭，一邊露出了陰暗的笑容, 並對你表示自己這可是塗滿了毒藥的箭。】
小林郁苦惱地扒拉著發尾。
她努力消化完這些信息，等大致明白都發生了些什麼後，又打開地圖界面試圖確定如今自己身處的方位。
跳躍著的紅色箭頭下, 是[橫濱]兩個字。
橫濱。
這不是之前版本中暫時封住的地點嗎？
她記得，在夜蛾給她開小灶的咒術理論課中, 曾經提過一嘴橫濱。
它是異能力者的聚集地。
小林郁盯著地圖, 陷入了沉思。
橫濱與東京離得並不遠，也可以說是很近；坐新干線過去的話, 甚至連半小時都不需要。
但如今脫離危境再仔細回想那場致死的戰鬥，她多少也發現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 特地壓縮得跟她房間差不多大小的領域，以及包裹在領域外的那層封閉空間。
再比如, 一開始花御的攻擊十分明確, 直衝她心髒而來, 完全沒有分給她身側的菜菜子與美美子一點眼神。
她當時因為傷口太痛，腦子不是很靈光，現在冷靜一想，花御的目標分明只有她一個。
而且事前准備做得十分完善，考慮得也很周全。一上來就開領域，就像是知道她體內沒有術式，無法抵御領域似的，不給她留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恐怕它手上早就持有了關於她的情報。
而花御對於情報的形容來源，當時用的是「那些人」來指代。
既是人類，又知道她的落腳點，還有那麼多關於她的信息……
怎麼想都跟那幫爛橘子有關。
只是小林郁怎麼也料不到，那幫高層居然已經腐爛到與咒靈為伍。
想通其中關鍵節點，小林郁下意識地想要從衣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提醒五條悟他們，只是剛將手指探入口袋，她又忽然一頓。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現在是2018年。
距離2006年已經過去了十多年。
時間過去太久，如今咒術界的情況，她一概不知。
丘比特說當時因為復活需要，系統立即對她的身體進行了轉移。花御襲擊事件過後，也許最開始一段時間裡，她可能會被定義為下落不明，但過了這麼多年，她應該早就被打上了死亡的標簽。
口袋裡空空蕩蕩的，什麼東西也沒有。
小林郁恍惚間記起，那會兒手機被她放在了枕頭旁邊，系統只轉移了她的身體，那手機自然是落在了2006年。
她忽然莫名生出了一點惶恐。
她好像被時間拋棄了。
時間依然在徑自往前徐徐推進，所有人的生活軌跡都在朝前走，似乎獨獨只落下了她。
就像那次葬送了父母的火災。
她活了下來，考上了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她的朋友師長都在恭賀她漸漸脫離陰影，以後會有一個好的人生。
可只有她知道，她一直被關在時間的罅隙中，從未逃離。
她站在空隙中看著流淌的時光長河，其他人看到的都是未來，只有她在一次次回望過去。
她像是在與人群逆流而行。
丘比特的發言喚回了她的神智。
【[戀愛達人丘比特]提醒你，商城裡可以兌換新手機跟衣物。】
小林郁有些顫抖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住那些繁雜的思緒，點開自己的狀態欄查看起來。
她生怕復活券也有什麼神力紊亂的副作用。
好在一切都很正常，只有她的年齡那欄增長到了18歲。
跟她大一那年一樣。
她又低頭檢查起了自己的衣物。
還是之前與花御戰鬥時的那身，染滿了血跡。
也難怪丘比特提醒她要換衣服。
小林郁左右張望幾眼，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個公共廁所。
她趁著周圍沒什麼人，火速閃進廁所，兌換了衣服換上。
再出來時，小林郁已經束起高高的馬尾，換上了簡單的雪紡衫與直筒牛仔褲。
丘比特說，主線任務會根據所處環境實時進行調整，所以她暫時不用擔心自己把主線劇情全部「睡」過去了。
但她遲早得回東京一趟。
她想去見自己重要的朋友。
而且五條悟的HE也還沒達成。
但她也不能貿然前往東京，得想辦法先拿到關於當今咒術界的情報才行。
小林郁想著，抬頭看了眼天空。
天色漸晚，橘霞燃燒如火。
她得先找個酒店登記住下來。
錢的問題倒是容易解決，她可以直接拿商城點數兌換。
幸好之前存了不少點數，沒有統統花光。
小林郁辨別了一下方向，抬腳往有著高大商業建築的市中心走去。
要去商業中心，得穿過一座天橋。
她方向感不是特別好，拐七拐八地繞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上天橋的階梯。
只是剛爬完台階，她一抬頭，就看見一個身形瘦弱的青年正雙腳踩在欄杆上，沙色風衣被獵獵晚風灌成了扁薄的一線。
天橋底下是湍急河水。
他的影子被夕陽投影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
青年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唇角噙著清爽的笑意，而後向前踩空一步。
風衣綁帶在空中輕盈飛揚。
小林郁：「……」
小林郁：「！！」
她顧不得多想，迅速撲到了青年身邊，然後死死抱住青年的腰，將他用力拽了回來。
咚。
重物落地的聲音。
目擊跳樓現場的小林郁仍有些驚魂未定，倒是跳河當事人躺在地上，露出了些許遺憾的表情。
「嘖，這次也沒死成呢。」
嘖？
她剛剛是幻聽了嗎？
小林郁揉了揉砸到地面有些泛疼的腰，懷疑地看向了正慢吞吞從地上爬起的青年。
十分清秀的面孔。
那雙漂亮的鳶色眼睛同時看了過來。
兩人面面相覷。
幾秒後。
青年歪了歪腦袋，蓬松黑發在他耳側落下幾縷。
他突然湊了過來，笑吟吟地握住了小林郁的雙手：「這位小姐，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小林郁：「……」
小林郁：「？？」
她不由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悄悄往後挪了一點兒距離，十動然拒：「這位先生，請不要恩將仇報。」
青年閃著亮晶晶星星的眼睛頓時暗淡了下來。
正當小林郁猶豫是否該就此擺脫他的糾纏、迅速離去時，一道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太宰先生！你果然又翹班了！國木田先生正在四處找你呢！」
小林郁看見，被稱為太宰先生的跳河青年撇了撇嘴，嘁了一聲。
「國木田先生看起來超級生氣的，太——」
中島敦遠遠地就瞧見了那個熟悉的沙色身影。他一路小跑著靠了過去，等近了才發現坐在太宰治身側的紅發少女。
中島敦腳步霎時一頓。
他露出了猶疑的表情：「欸、什麼？太宰先生又在哄騙女孩子殉情了嗎？」
小林郁：「……」
她都聽到了。
原來這還是個慣犯。
小林郁不禁又挪遠了一點兒距離。
正在這時。
一股帶著惡意的咒力波動擴散了開來。
是咒靈的氣息。
小林郁面色一凜，身體驟然緊繃起來。
太宰治：「國木田君就沒有不生氣的時候啦。按他的加班狂性格，很快就會變成老爺——」
青年的話音也緊跟著一頓。
太宰治眯了眯眼，鳶色眼瞳看向了中島敦的身後。
「敦君，你好像被十分不妙的東西跟上了呢。」
小林郁不禁分神看他一眼。
這個人，似乎也是看得見的那方。
中島敦一頭霧水，他順著兩人的視線望向自己來時的方向。
那裡除了台階外，空無一物。
中島敦扭回頭，一臉茫然：「太宰先生，你是指什麼？」
中島敦看不見的是，在他來時的路上，一只形似吞拿魚的咒靈正在低吼著。
腥臭的唾液自它嘴裡淌下。
「金槍魚……我要吃上好的金槍魚。我想吃熟成的金槍魚啊啊啊！」
大約是被咒靈的欲望逗樂，太宰治不禁噗嗤笑了一下。
「嗯，這下有點難辦了呢，附近也沒有能祓除的人。」
他伸手招來中島敦，又彎腰想要拉起坐在地上的小林郁，語調依然懶懶散散的，沒什麼緊迫感。
「總之，這位小姐，現在是很難解釋清的情況，你得與我一起逃跑——」
然而，下一刻。
鳶色眼瞳不由微微緊縮。
小林郁揚手布下結界的同時，腳下一蹬，立即發力衝了出去。
二級咒靈左右的強度。
輕松就能解決。
她凌空躍起，避開咒靈的攻擊，凝出長弓，拉滿弓弦。
乳白箭支轉瞬間便射了出去，精准無誤地穿透了咒靈的腦袋。
暗紫色的血水噴灑而出。
咒靈隨即化成點點黑煙，消散無蹤。
太宰治臉上浮現出一絲訝異。
小林郁輕巧落地，目光掃視一眼面色迷茫的中島敦，而後定定落在了太宰治身上。
方才遇見咒靈的時候，他一點沒有驚慌。
說是逃跑，但也一副從容的模樣。
小林郁有點摸不清青年的身份，可至少能肯定，他應該對咒靈持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否則，不會說出祓除二字。
她想了想，遲疑著問：「你……太宰先生也是咒術師嗎？」
太宰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良久，才表情輕松地聳了聳肩，語調重新變得慵懶起來：
「不，我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偵探啦。恰恰好對咒術界有這麼一些了解，又恰恰好能看見而已。」
「哎呀，有咒術師小姐在真是幫大忙了。」
中島敦左看右看，在心底緩緩打出了一個大寫的問號。
這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他怎麼完全聽不懂？
小林郁眼睛倏然一亮。
是偵探。
又了解咒術界。
這不是正好嘛！
她確認了一下自己目前剩余的商城點數，又大致預估了可以轉換的金錢，心裡不禁充滿了底氣。
她期待地看著太宰治：「那我可以委托你幫忙收集幾個人的信息嗎？」
「比如，五條悟、夏油傑、家入硝子之類的，我想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以及目前的咒術界大致情況。」
太宰治沒有作聲。
他凝視著眼前的少女，眸色微不可查地閃爍幾下。
波羅領帶上的那顆藍寶石被夕陽染得熠熠生輝。
「嗯——」
緊接著，黑發青年思考似的歪了歪頭，露出了十分苦惱的表情，「抱歉，這可能有點難辦呢，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玩不過太宰的（嘆氣）太宰這時候已經根據她透露的信息基本摸清了小林的處境了。
文野地圖大概2-3章吧，讓小林先旅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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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青年婉拒了小林郁的請求。
小林郁不禁失望地垂下腦袋。
別人不願意, 她也不好強求，只互相留了個聯系方式，告訴對方如果改變了意向, 可以隨時來找她。
目送著紅發少女懨懨遠去的背影，太宰治放好手機, 伸手, 往身邊發呆的中島敦眼皮底下晃了晃，笑眯眯：
「怎麼了敦君？」
中島敦臉上的困惑重得似乎快要滴下：「太宰先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完全摸不清頭緒。
太宰治拍了拍中島敦的肩膀：「敦君入社時間太短所以還不清楚, 其實這個世界上, 除了異能力者之外，還有另外一群掌握著特殊能力的人喔。」
「他們掌控的力量名叫咒力，被稱之為咒術師。」
中島敦看上去更迷茫了。
「具體的, 還是等回到偵探社再說吧。畢竟，咒術師的存在對普通人而言是保密條例呢。」
太宰治笑了笑，雙手插兜, 轉身，步伐散漫地率先往天橋的另一側台階走去。
風衣束帶在半空劃出一道鋒利的弧度。
中島敦下意識想要跟上, 又忽然頓住。
他最後望了一眼紅發少女離去的方向, 這才抬腳，急匆匆趕到了太宰治身邊。
-
武裝偵探社內。
太宰治一進偵探社就被國木田獨步強行摁在了屬於他自己的工位上。
而被科普了咒術師與咒靈存在的中島敦則一副大腦過載的模樣。
原來……
這個世界竟然是那麼危險的嗎？！
中島敦只覺得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
「所以, 傍晚時我跟太宰先生遇到的那位女性，是一名咒術師？」
中島敦勉強把燒壞的大腦主板重新連接起來, 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也就是說，我是被那位好心的小姐救了一命, 對吧？」中島敦問。
如果是的話, 那得好好回禮才行。
太宰治渾身跟沒骨頭似的癱在辦公桌上, 有氣無力地應聲：「是喔，就是敦君所想的那樣。不過那位小姐的處境……稍微有點奇特呢。」
國木田獨步一邊工作一邊聽完這兩人的驚險奇遇，停住了敲打鍵盤的手。
他推了推滑落的鏡片，疑惑：「什麼處境？太宰，你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麼？」
太宰治微微直起身，換了一邊臉重新貼上冰涼的桌子，只覺得以現在的姿勢補覺簡直再適合不過。
很簡單的推理。
能祓除咒靈的無非就兩種，詛咒師，或者咒術師。
詛咒師可不會這麼好心地救下尋死之人。
以及她面對咒靈時淡定而熟練的戰鬥姿態，明顯有經歷過一系列系統性的實戰訓練。
再加上她的年紀，基本能鎖定在京都與東京兩所咒術高專的學生之間。
恰好，橫濱離東京極近。
所以大概率，就是東京高專的學生了吧。
可如果是這樣，就有一點說不通了。
——她的委托，表明了她不知道五條悟現在的情況。
作為唯二擁有特殊力量的人類，包括異能特務科在內的橫濱管理組織，與咒術總監部之間雖然井水不犯河水，但在官方層面上總歸有一些人情往來。
也因此，彼此之間或多或少的都清楚對方的一些事情。
太宰治聽說過五條悟的大名。
當今咒術界的最強者，立於咒術頂點的神子，一個人就足以單槍匹馬地摧毀一整個國家。
赫赫有名到連太宰治都知道，五條悟如今正留任東京高專擔當教師一職。
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怎麼可能不清楚五條悟目前的狀況？
連異能力者都知道的信息，咒術師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這其中一定有超級麻煩的事情。
而太宰治一向最怕麻煩。
太宰治打了個哈欠，懶得解釋那麼多，只含混地想要插科打諢糊弄過去：
「國木田君對咒術師很感興趣嗎？不過很可惜，對方好像還是個學生，再怎麼說也稍微有點過了吧？」
「什！我不是！」
國木田獨步立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表情如太宰治所料那般，漸漸浮現起了慌張之色。
他將架在自己鼻梁上的眼鏡推了又推，仿佛怎麼弄都不舒服似的：
「我是不會對學生出手的，這違反了我的個人原則。說到底我根本連她的臉都沒見——」
國木田君。
太嚴肅太認真了，真好騙。
太宰治背過臉，偷偷笑出了聲。
正坐在會客沙發上復習的谷崎直美對這副場景已經習以為常，她從課本中抬頭，好奇看向中島敦。
「女性咒術師啊……我還沒見過呢。她長什麼樣？」
中島敦一愣。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少女的模樣。
要說最標志性的，果然還是——
「鏽紅色的長發，跟碧綠的眼眸吧？」
話音剛落。
始終專心吃著桌上點心的江戶川亂步忽然短促地「啊」了一聲。
「這個形容……」
國木田的自辯被打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江戶川亂步緩緩睜開了眼。
夕陽沉進房間，碧色雙瞳被那抹橘霞映得流光溢彩。
「我好像聽過她。」
「在十二年前的傳聞中。」
-
小林郁找了一家房間配備有電腦的酒店登記入住。
被太宰治拒絕後她也沒有氣餒，而是試圖以別的方式搜索起情報。
她記得，在高專讀書那會兒，有一個新建的咒術師論壇很流行。
她勉強記起網址，輸入搜索框。
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大的[本網站已關閉]。
小林郁跟這行字互瞪了好久，才終於敗下陣來，不得不承認現實關閉了網頁。
在她入學高專那會兒，YTB也不過剛剛起步，就算是在年輕術師之間很流行的咒術師論壇，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網站的搭建也十分簡陋。
而她錯過的這十二年，恰恰是網絡技術高度發展的黃金時代。
粗糙簡陋的論壇被關閉，換成制作更精良的社交平台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可問題是，她到哪兒去找新的交流平台啊？
小林郁覺得自己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
她對著電腦屏幕呆滯了一會兒，小臉都皺成了苦瓜。
再這樣下去，她要愁得脫發了。
苦思冥想也拽不出一點頭緒，小林郁只好暫時放棄，轉而瀏覽起這十二年裡發生的社會大事件來。
到時候萬一需要跟別人聊天套話，她也不能一問三不知，直接兩眼抓瞎吧？
她一條條新聞瀏覽過去，在看到『國民女演員愛，新電影拿下大獎!』時目光一頓。
難得見到熟悉的人名，她不由點了進去察看起來。
報道簡單歸納而言，就是愛初次涉足的文藝片一舉成功，拿下了業內公認的最佳女演員獎。
小林郁不禁有些恍惚。
她記得，2006年的時候，愛還在B小町中擔任C位。
一轉眼，愛已經從天才美少女偶像，轉型成了當之無愧的國民女演員。
她感慨一陣，視線緊跟著掠過新聞旁附加的鏈接。
『星野阿庫亞與星野露比夢幻般的雙胞胎共演！演員哥哥對於偶像妹妹私底下的印像竟是——』
『天才童星有馬加奈，是否真的能在十秒內舔完全部的蘇打？』
『重磅解析！七年前神木Production法人代表神木光離奇死亡事件！』
……好像沒什麼特別的了。
小林郁對其他的鏈接都不太感興趣，便關了這則報道繼續瀏覽起別的新聞來。
這一衝浪，就持續到了深夜三點。
直至她自己實在困倦得不行了，才關了電腦洗漱，然後上床休息。
第二天，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間睜開眼，她看見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太宰治。
太宰……
太宰！
她猛地想起，這是昨天她碰見的那個偵探。
小林郁清醒過來，急忙接通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太宰治散漫醇厚的聲音：「早上好呀小姐。」
光憑這道聲音，她腦內就不由浮現出了太宰治那張笑眯眯的臉。
太宰治說：「關於你昨天的委托，我回去的時候思考了一下，覺得說不定也可以接下。」
「不過，作為交換。」太宰治停頓兩秒，語氣仍然笑吟吟的，「我這邊也有一個抓捕詛咒師的委托，希望你能接下呢。」
-
東京高專。
8月末的夏季炎熱無比。
教室裡悶得像蒸籠。
伏黑惠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
離開課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而講台上依舊空無一人。
他又回頭看了看教室後門，還是沒發現夏油傑的身影。
釘崎野薔薇拿手扇著風，抱怨：「……夏油老師，好慢啊。」
吊頂風扇在吱呀作響。
伏黑惠收回視線，目光不經意間帶到虎杖悠仁的座位，看見對方已經熱得昏昏欲睡。
半晌，他慢吞吞回應：「夏油老師從不遲到，可能臨時有事吧。」
窗戶敞開著，連送進來的風都像是被放在碳火上炙烤。
釘崎野薔薇往後仰頭靠在座椅上，只覺得越來越熱。
熱氣熏得她眼睛疼。
過了好一會兒。
她說：「喂，伏黑，虎杖，我們還要等多久？」
被點名的虎杖悠仁猛然驚醒。
他發了一會兒愣，隨即撓了撓後腦勺，另一只手則探入口袋准備摸手機：
「要不打個電話吧？」
突然。
伏黑惠的手機響了起來。
伏黑惠低眼一瞧，發現來電顯示是五條老師。
電話接通，男人低沉好聽的嗓音立即傳了過來：
「喂喂？惠，聽得到嗎——？」
「……五條老師。」
「嗯嗯，沒錯沒錯，是老師我喔！」
「那個啊，其實昨天傑突然要緊急出差，所以拜托我來替他的課，但是我一下忘了和你們說，抱歉啦。」
歡快的語氣。
欠揍的內容。
伏黑惠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內心的煩躁。
沒關系，五條老師這種不著調的性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忍住。
伏黑惠：「所以現在——」
五條悟打斷了他：「所以現在理論課臨時變更為實戰課了。」
伏黑惠突然產生了一點不妙的預感。
「最新接到的情報，橫濱出現了一只二級咒靈。」
……果然。
伏黑惠開了免提，讓其他兩位同期也能聽見五條悟的聲音。
釘崎野薔薇與虎杖悠仁湊過了腦袋。
伏黑惠想了想，說：「橫濱，是那個異能力者的聚集地嗎？」
「沒錯，就是惠想的那樣。事先已經與異能特務科那邊打好了招呼，所以你們直接去就可以了。」
「雖然老師因為臨時有事不能去，但老師相信，就算只有你們三個人，也一定能完美完成授課內容吧？」
虎杖悠仁立即肅容：「Yes，Sir！」
「好！很有精神！」
仿佛被虎杖悠仁的元氣所感染，五條悟嗓音裡含著的笑意又加重了幾分，語氣誇張道：
「那麼——」
「Let's go橫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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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林郁與太宰治約在了橫濱中華街碰頭。
原因是, 中島敦正好想要借此機會請她吃飯以作謝禮，小林郁想了想橫濱有名的地標，最終選定在了中華街那塊。
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後, 中島敦與太宰治姍姍來遲。
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身軀, 似乎才從水裡被撈出來一樣。好在是炎熱的夏季, 倒是不用太擔心會著涼感冒。
小林郁左看看中島敦，右望望太宰治, 許久, 才遲疑道：「你們……是落水了嗎？」
太宰治無視身側少年充滿怨念的目光, 十分淡定地撩起風衣下擺擰了一把，滴滴答答的水便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緊跟著淌了下來。
他笑眯眯地說：「哎呀, 來的路上覺得這河水實在美麗，天氣也很適合跳河，不經意就……」
小林郁：「……」
明白了, 又跳河了，是吧？
中島敦身上也這麼濕, 可能就是他把太宰治撈了上來。
計劃臨時變更, 三個人准備先去服裝店買身干燥的衣服。
路上，小林郁沒忍住, 斟酌著語言出聲詢問：「太宰先生，你跳河——」
「是為了自殺喔。」
太宰治答得爽快, 表情也很自然，似乎並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冒犯的。
「不給人添麻煩, 找到一個不會痛苦的方式, 清爽明朗且充滿朝氣地自殺。」
「這是我理想的死亡方式。」
坦然直率的態度, 反倒叫小林郁一噎。
小林郁想了又想，半晌，憋出一句：「可是，溺水死亡是很痛苦的。」
在湍急水流下，河水會一點點順著氣管流入呼吸道，擠壓肺部囤積的氧氣；喉嚨也會不自覺地痙攣，進而導致身體無法自控地開始抽搐。
隨著身體漸漸下沉，所有聲音都被遙遙隔絕在了水波之上，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在耳畔愈來愈響，愈演愈烈，始終清晰可聞。
安靜得好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只要一想到這幅畫面，小林郁就不禁面色一白。
窒息感從尾骨處一擁而上，叫她有些莫名喘不過氣來。
太宰治看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臉：「小姐難道溺水過嗎？很嚇人的表情呢。」
小林郁猛地回神。
外面日頭正盛，炙熱陽光穿透潔白雲層投映下來，照得人身上熱乎乎的。
夏蟬鍥而不舍地發出陣陣鳴叫。
四周人頭攢動，氣派輝煌的建築四角，紅燈籠正隨風搖曳。
身上那股沒由來的寒意很快便如潮水般褪去。
她怔了怔，搖頭：「不，我只是在書上看過。」
「這樣啊。」
太宰治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跳過這個話題，抬腳跨進了服裝店。
——方才談話間，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目的地。
太宰治他們購物換衣的速度很快，小林郁坐在服裝店門口，沒等多久就看見了重新恢復清爽干燥的兩人。
中島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讓你久等了。這裡離那家飯店很近，我們直接去吧？」
小林郁自然沒有異議。
於是三人再次出發。
-
二級咒靈的祓除進行得很順利。
甚至比預計花費的時間還要提前不少。
達成任務目標的時候，恰逢中午飯點。
而一年級三人組還沒吃午飯。
虎杖悠仁與釘崎野薔薇正為了中飯該吃什麼而爭執不休。
一個吵著要吃壽司，一個吵著要吃牛排，誰也無法說服誰，最後兩人干脆同時伸手指向伏黑惠，逼問：
「伏黑，你說選哪個？」
直至剛才一直被當做透明人的伏黑惠：「……」
他猶豫半晌，低聲：「中華街。」
虎杖悠仁與釘崎野薔薇俱是一愣。
兩個選項之外的新選項。
虎杖悠仁摸了摸下巴：「中華街啊……說到橫濱，果然還是會想到中華街吧？」
釘崎野薔薇也陷入沉思：「就像東京有東京塔一樣。」
兩個腦袋背了過去，湊在一起窸窸窣窣商量半晌，最終難得達成意見一致。
緊接著，伏黑惠見到兩張興致勃勃的、眼睛亮晶晶的臉立即湊了上來。
太閃了。
他不由後退一步。
緊跟著聽見了虎杖悠仁與釘崎野薔薇興奮的聲音：「那就去吧！中華街！」
「不過，伏黑你原來對中華料理感興趣嗎？」虎杖悠仁撓了撓櫻粉色的腦袋，好奇問。
伏黑惠呼吸一滯。
濃密長睫不由自主地顫了顫。
流雲不知何時遮攏住了半邊太陽，在地面投下影影綽綽的影子。
少年的頎長身影漸漸被包裹在緩慢流動的雲影內。
在這一刻，伏黑惠覺得自己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他好像被一下子帶回了過去，卻又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正站在當下。
半晌，伏黑惠閉了閉眼，艱澀開口：「只是……一個認識的姐姐很喜歡。」
三人組隨便選了一家看上去還不錯的中華料理店進去。
店裡恰好有空位。三個人紛紛落座，虎杖悠仁從筷籠裡抽出三雙筷子分別遞給同伴，卻聽身旁的釘崎野薔薇忽然道：
「我說啊，五條老師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虎杖悠仁遞筷子的手不由一抖，面露茫然：「怎麼突然……？」
伏黑惠也抬眼看她。
釘崎野薔薇從虎杖悠仁手裡不客氣地抽走筷子。
「我沒記錯的話，無良教師今年也28歲了吧？但是他那個性格……」
釘崎野薔薇想起五條悟搶真希學姐裙子穿的事，又記起熊貓偷自己制服裙將布料徹底撐裂的那一幕，咬牙切齒，「那種爛透的性格，怎麼想都不可能會有女朋友吧？」
她手上情不自禁地用了些力。
哢嚓一聲。
筷子清脆的斷裂聲。
虎杖悠仁注視著那斷成兩截的可憐筷子，不禁抖了抖身體，離身邊的暴力同期遠了一點兒，聲音弱弱：
「但是，以五條老師本人的說法來看，似乎是有的吧？」
那是一個下著連綿細雨的中午。
虎杖悠仁還記得，當時釘崎野薔薇正在教室拿著平板看戀愛喜劇。
出於好奇，虎杖悠仁也湊過腦袋跟著看了一會兒。
而恰巧，五條悟從他們身後經過。
於是三個人一起看完了半集冒著粉紅泡泡的少女心電視劇。
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們閑聊到了老師的感情生活。
蒙著黑眼罩的男人沉默許久，削薄水潤的唇抿得緊緊的。直至久到虎杖悠仁以為太過冒犯的時候，五條悟忽然彎唇笑了一下，聲線卻沉著一些化不開的落寞。
「老師人生的女主角在稍——微，有一點遙遠的地方呢。」
「她好像很擅長玩躲貓貓，不過沒關系，老師也很擅長等待。所以，我還是很有信心能等到她回來的喔？」
窗外，雨聲淅瀝；窗內，男人唇角笑容苦澀。
釘崎野薔薇顯然也想起了這件事。
她恨不得往虎杖悠仁額頭來一顆爆栗，恨鐵不成鋼道：「你傻啊？那明顯是分手了啦！分、手！所以說你還是個玩泥巴的小孩子，連這點都看不出。」
虎杖悠仁不服氣：「但是但是，老師也說了她會回來的啊？那就不能算是分手吧！」
知曉全部事實的伏黑惠：「……」
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試圖為姐姐的聲譽辯白：「其實，是五條老師的單相思。」
而另外兩人明顯不信。
釘崎野薔薇：「那個隨心所欲的五條悟？怎麼可能！」
虎杖悠仁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欸、什麼，伏黑你原來也會講冷笑話？新發現！」
伏黑惠：「……」
釘崎野薔薇解析完五條悟，又將目標轉移到了另一名特級教師身上。
「不過，夏油老師應該有戀人吧？」
釘崎野薔薇摸著下巴分析，「雖然夏油老師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但是脾氣溫和，教學也很耐心，感覺是那種很受歡迎的類型。」
虎杖悠仁也跟著做出一副沉思者的模樣：「可我從來沒見過夏油老師的戀人欸？」
「或許是普通人？因為是非咒術師，所以要保護好她……之類的。」釘崎野薔薇揣測。
虎杖悠仁頭頂的燈泡一亮：「有道理！你很聰明嘛釘崎！」
釘崎野薔薇洋洋得意：「請稱呼我為戀愛大師釘崎。」
伏黑惠打斷：「不，夏油老師的確是單身。」
這次，兩個同期一起看向了他，沉痛搖頭，指指點點。
「所以說你還是個玩泥巴的小孩子，連這點都看不出。」
伏黑惠：「……」
到底誰才是玩泥巴的小孩子啊！
伏黑惠不想說話，伏黑惠閉上了嘴。
或許是因為祓除咒靈耗費了一些力氣的緣故，這頓飯吃得很快。
三人組肚子飽飽的走出了店。
虎杖悠仁與釘崎野薔薇走在前面，談論著虎杖在電影院新交到的朋友吉野順平；伏黑惠則落後兩步，准備編輯任務完成的信息發給五條悟。
忽而。
一道模模糊糊的熟悉音色落入耳朵。
「……敦君。」
極輕極輕。
轉瞬間便被熱風揉碎，再聽不見了。
有些奇怪的咬字。
叫三個音節的人名時，總是呈現出的上揚音調。
伏黑惠腳步猛地一停，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張。
他渾身僵硬，呆立在原地兩秒，然後遽然轉身，往聲音的來源衝了出去。
比起理智，身體先做出了反應。
等意識到的時候，伏黑惠聽見自己焦急的聲音顫抖著滑出了口：
「抱歉，你們先走吧，我一會跟上。」
他辨識著方向撥開人群，一路張望。
沒有。
不是。
這個也不對。
——不是姐姐。
伏黑惠喘息著停了下來，面色茫然。
後背沁出了一層汗水，制服黏糊糊地緊貼著背脊。
良久，胸膛的起伏的漸漸趨於平緩。
伏黑惠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可能呢。
雖然五條老師覺得只要沒看見屍體就還有希望，總是一副倔強等待的模樣，可伏黑惠卻很現實。
十二年的時光，足以將殘酷的事實擺在每個人的面前。
咒術師時刻游走在生死的鋼索之上，也許哪一次任務、哪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就會殞命，這並不稀奇。
既然選擇了當咒術師，伏黑惠自然也是明白這點的。
……
可他總隱隱聽見心底一道質問自己的聲音。
——你真的接受了小林郁的死亡嗎？
——因為，你明明也無法接受津美紀被詛咒，陷入長眠的現狀。
伏黑惠默不作聲地捏緊了手機，指節泛白。
編輯給五條悟的消息被胡亂按出了一長串亂碼。
伏黑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最後看了一眼聲音來源處，轉身，朝同期在的方向邁步。
-
中島敦推薦的店比較隱蔽。
小林郁跟著他們左拐八拐，看到了一家浙菜館。
服務員很熱情，得知小林郁會中文後，立即操著一口帶著江南口音的吳儂軟語，叫小林郁十分有親切感。
三人落座，小林郁取出菜單翻看起來。
點完單，她單刀直入：「太宰先生，你在電話裡所說的詛咒師委托，能請你再詳細說明一下嗎？」
太宰治笑眯眯的：「顧名思義，就是想請小姐抓捕一個詛咒師……啊，不過務必請留活口。」
小林郁面露疑惑。
青年像是看出眼前少女心中所想，往後一仰，靠上椅背，慢悠悠道：
「雖然也可以直接將情況傳給咒術總監部，但這個詛咒師的身份稍微有一點麻煩。」
「據傳，他身上似乎掌握了一些關於異能力者的機密情報。」
太宰治攤手：「如果讓官方咒術師來捉人的話，立即就會被送到咒術總監部……或者特殊合作機構進行審問吧。到時候再想要回人，就會變得相當麻煩。」
「簡而言之，就是獨獨想要規避這點呢。」
小林郁恍然大悟。
中島敦與太宰治是異能力者這點，方才閑聊間兩人已經向她表露。
看來是想要自己拿到主控權。
小林郁正想著，卻見青年拿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指尖輕點著桌面，眼眸含笑，語氣隨意：
「當然，我不會強求，願意與否還是憑小姐自身的意願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5t5高舉牌牌：不准棄貓！
大概下一章能殺回東京。
是時候表演：十年之期已到，恭迎龍王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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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小林郁自然不會拒絕。
太宰治把目標照片與資料遞給她。
她低頭閱讀起來。
詛咒師的實力大約在准一級左右。
咒術界最多的也是水平在二級咒術師至准一級之間的術師。
她仔仔細細看完, 妥帖折起放入了自己新買的小包裡。
這頓飯結束得很快。
小林郁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時間顯示是下午一點。
詛咒師的藏身地點與行動路線，武裝偵探社已經事先摸底，在方才給她的資料中列得清清楚楚。
具體使用的術式也大致揣測了出來。
……或許, 她可以直接趁此機會，直搗黃龍速戰速決？
小林郁斂眉沉吟片刻, 腳步一轉, 朝詛咒師的藏身地走去。
-
下午兩點半。
小林郁面色輕松地從小包裡抽出手機，撥通太宰治的電話。
她腳邊, 是胳膊被反剪至背後、拿繩子五花大綁綁成了個肉粽的詛咒師。
詛咒師嘴裡被塞了塊毛巾, 仍不死心, 奮力扭動著身軀想要脫逃。
電話很快被接通。
醇厚干淨的嗓音傳來：「小姐？」
而後，太宰治停頓兩秒。
似乎是聽見了詛咒師痛苦憤慨的唔唔聲，太宰治的聲音變得有一些遲疑：「……小姐, 你身邊是不是有人？」
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小林郁自然道：「是詛咒師。你的委托我已經完成了。」
太宰治：「……」
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更久了。
這位十分善於掌控別人心理、攻於算計的橫濱心操師難得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
半晌。
太宰治整理好心中詫異, 抬頭看了一眼外邊的天色：「那下午四點半，偵探社見。」
-
下午四點半, 小林郁准時到達了偵探社。
詛咒師已經被她事先敲暈, 此刻毫無意識地癱軟著身體。她往前一推，詛咒師就倒在了偵探社的地板上。
太宰治盯著詛咒師看了一會兒, 把手邊的u盤遞給了她。
這枚小巧的銀色u盤裡裝滿了她需要的情報。
小林郁鄭重將它放進小包的夾層，又仔細拉上了夾層拉鏈, 最後合上小包的卡扣，心滿意足地拍了拍。
她一抬頭, 恰巧撞上了太宰治意味深長的眸光。
「小姐是要去東京了嗎？」他問。
小林郁微怔, 很快便反應過來。
從她對情報需求的側重點來看, 其實也不難推測出她有去東京的想法。
既然都被看出來了，那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小林郁點頭。
太宰治放松地往後靠了靠座椅，歪頭看她。
片刻，他忽然輕笑了一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祝你好運。」
小林郁一時有些困惑。
她注視著青年那張清秀的臉。對方身上穿的還是今天上午他們一起去服裝店買的襯衫與長褲，桌上的紙袋裡放著尚未干透的沙色風衣。
此刻他正慢條斯理地轉著筆玩。
【［戀愛達人丘比特］摸著下巴感嘆，真是一個叫人摸不清的男人。】
她不太明白太宰治的意思，因此遲疑道：「……承您吉言？」
太宰治似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願。
他聳聳肩，起身，將小林郁送至門口。
鳶色眼眸微微眯起。
青年笑了笑，語調一如既往地散漫，沒什麼緊迫感：「如果有殉情想法的話，歡迎來找我喔。」
小林郁婉拒：「……不，這個就算了。」
-
小林郁花了兩天時間來整理情報。
她大致了解完現今咒術界的情況，決定先去一趟津美紀所在的醫院。
在她不知道的時光裡，津美紀由小孩長成了少女，又在某一刻被奇特的詛咒纏身，陷入了安靜的長眠。
不知道哪天會醒來。
甚至不知道她會不會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
即便是六眼，也對這份詛咒束手無策。
小林郁卻想起了商城裡琳琅滿目的售賣商品。
雖然詛咒很棘手，但說不定商城有能解開的道具。可無論如何，光在這推測是沒有用的，得先去醫院看看情況才行。
而且，她也還沒想好該怎麼重新聯系上五條悟他們。
失蹤十二年的同期突然詐屍，怎麼想都是驚嚇大過於驚喜，她沒有被當做僵屍物理超度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
只是在她退房當天的一大早，系統任務面板久違地自動跳了出來。
【叮！主線劇情任務已更新。請您盡快前往神奈川縣立裡櫻高等學校接取主線任務，時間限制為早9點50分之前。】
時限任務。
小林郁一愣。
游戲當中的時限任務並不少見。這些任務往往具有地點與時間的雙重制約，錯過之後便無法再次接取，也因此，有很多強迫症玩家為了達成全收集獎杯，會反復地去開新周目來刷新任務。
倒不至於陌生，但是主線任務也有規定時間……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神奈川縣。
她此刻倒是正好身處神奈川縣橫濱市，直接過去應該也趕得上。
她打開手機導航，發現兩者的位置離得並不遠。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暫時先變更計劃。
-
上午9點30分。
五條悟接到了虎杖悠仁的電話。
說是發現吉野順平的學校被莫名下了帳，他正准備強闖進去救人。
五條悟指節忽重忽輕地扣著辦公桌。
一身嚴謹黑西裝的伊地知正在辦公桌旁替他整理著報告，對五條悟的小動作已經習以為常，並沒有過多關注。
少年爽朗的音色從手機裡傳了出來，滿懷無畏與堅定：「……綜上所述，五條老師，我要上了！」
旋即，電話便充滿了信號不好的雜音。
伊地知隱隱約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裝訂紙張的動作一頓，抬頭，遲疑道：「是虎杖君嗎？」
虎杖悠仁是一個很有精神的好孩子，伊地知與他打過幾次交道，此刻光憑聲音，腦海裡便浮現出了少年那張充滿朝氣的臉。
開朗又坦率的性格，很難不叫人心生好感。
真希望他不會被既輕浮又想一出是一出的五條悟帶壞。
伊地知默默祈禱。
被伊地知腹誹為輕浮男人的五條悟忽而往後仰靠著椅背，將身體的全部重量交到椅子上，修長雙腿交疊著擱在辦公桌面。
他仰頭對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罩柔軟的布料在陽光下泛著一層微亮光澤，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男人英挺的鼻梁弧度。
忽然，五條悟開口：「伊地知。」
聲音褪去了慣有的漫不經心，罕見地沉了下來。
伊地知一個激靈，下意識繃住背脊：「在！」
「吉野順平，我記得和之前與七海海戰鬥的特級咒靈有關吧？」
伊地知仔細回想，肯定：「是的。在電影院異常死亡事件的監控中發現了吉野順平的蹤影，而虎杖君恰好又與他認識，便拜托了虎杖君那邊幫忙注意吉野順平的動向。」
講到後面，伊地知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白發男人身上的壓迫感隨著伊地知的陳述變得愈來愈重，凌厲氣勢漸漸浮現。
自高中開始，伊地知就知道，五條悟是當之無愧的最強。
掩蓋在輕浮外表下的，是強橫到足以席卷一切的強大實力。
五條悟雙手插兜，有一搭沒一搭地翹著椅子腿。
六眼越過透明玻璃窗，定定看向了一個方向。
突然。
「伊地知，我要翹班。」
「是……欸，什、什麼？」伊地知大驚。
五條悟在說出剛剛這句話的同時，已經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地，長腿一邁，便越過了伊地知的身側。
「夜蛾老師那裡你隨便對付一下，我現在臨時有事要做。」
五條悟擺了擺手，沒給伊地知留有任何勸解的余地，人已經迅速消失在門口。
伊地知阻攔不及，愣在原地傻了眼。
隨、隨便應付過去……
他要怎麼才能隨便應付過去啊！
他只是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輔助監督罷了。
打工人伊地知顫抖著身體，欲哭無淚。
-
9點40分。
虎杖悠仁闖入帳內，與吉野順平對峙。
燈光明亮的禮堂內，穿著制服的學生們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紛紛陷入了昏迷狀態。
而其中，有一個男學生傷勢尤其得重，正趴伏在地面上奄奄一息。
演講台上，吉野順平身後正漂浮著一只巨大的、胖乎乎的透明藍色水母。
水母的身體下方有著亮黃色的熒光飄帶，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可吉野順平知道，自己的式神——澱月，它透明漂亮的觸手可以分泌出由咒力精粹而成的毒。
自然界中不是也有嗎？以柔弱無害的外表迷惑敵人，趁對方大意之時，再瞄准要害部位一口咬下，將捕獵者變為食物吞下肚的動物。
……跟自己還真是相像。
吉野順平自嘲地笑笑。
虎杖悠仁看著四周的一幕幕，難以置信。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順平！」
吉野順平當然知道。
他只是在給予那些傷害他與母親的人懲罰而已。
「你很生氣？」吉野順平問。
虎杖悠仁：「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
反倒是他才想問。
那些故意欺凌他、將他的自尊徹底踐踏在腳底的人是為了什麼？
好不容易托真人先生的福擁有了力量，將之前的霸凌者暴揍了一頓，可沒過兩天，自己的母親又死在了與自己共同的家內。
這又是為什麼？
是報應嗎？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也太可笑了吧。
明明，之前欺負他的人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所謂的報應。
說到底——
人類生命的價值就是如此曖昧不清的東西。
他已經分不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或許，正如真人先生所言一樣。
「要問為什麼的話……」
吉野順平忽然有些想發笑，於是他也應著自己心意笑出了聲，聲音卻含著濃濃的苦澀。
「因為人沒有心啊。」
「我只是在掠奪理應被懲罰的生命，僅此而已。」
-
9點45分。
小林郁到達立裡櫻高等學校。
平日裡熱鬧嘈雜的普通高校，此刻已經被一個漆黑渾圓的帳所覆蓋。
小林郁握著手機，扭頭環視一圈四周環境。
沒有輔助監督，也沒有特殊合作機構的人。
……很奇怪。
她臉色不由凝重幾分，拍拍兩頰讓自己打起精神後，試探著朝帳伸出了手。
沒有任何阻礙感，很順利地就進去了。
看起來並沒有對帳施加什麼特殊效果。
她又收回手，低眸瞧了瞧。
手掌光潔細膩，同樣沒有遭受到攻擊。
按常理來講，在帳內的，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咒靈。
但是周圍的環境太過反常，也太安靜了。
她無法確認帳裡到底有什麼。
小林郁想了想，凝神幻化出乳白長弓，手裡持著一支箭矢，維持著搭弓的姿勢，輕輕呼出一口氣，小心翼翼進入了帳。
-
9點48分。
虎杖悠仁與吉野順平一路打鬥至教學樓二層。
教學牆面已經被砸出了一個空落落的大洞，虎杖悠仁注視著自己的好友，近乎懇求一般：
「來高專吧。」
吉野順平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虎杖悠仁道：「一年級一共有五個人。雙胞胎姐妹雖然平時不太愛搭理人，但其實心地不壞；釘崎盡管嘴毒，卻十分直爽；別看伏黑平時嘴角總是下撇、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但要屬他心思最細膩、也最聰明。」
「一個人可能不行，但幾個人一起的話，一定能找出殺害順平母親的凶手。」
虎杖悠仁無比誠懇地看著吉野順平，棕曈純淨。
吉野順平面色閃過猶豫與掙扎，漸漸動搖起來。
正在這時。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從吉野順平的身後探了出來，即將搭上他的肩膀。
虎杖悠仁看清了來人模樣。
他不禁瞳仁緊縮。
站在吉野順平正後方的，是滿身縫合線、帶著濃烈惡意笑容的藍發咒靈。
虎杖悠仁知道這個咒靈。
與七海海戰鬥過的特級咒靈。
能隨心所欲地對人類的靈魂進行改造，並將其表現在軀殼之上。
「等——！別碰！」
隨著虎杖悠仁的怒吼落地。
真人臉上的笑容弧度越擴越大，也越來越滲人。
就在它指尖馬上要碰到吉野順平肩膀的同時。
一道乳白光色忽而攜著長長的尾巴，如天空墜落的流星一般，截斷了真人的手腕。
暗紫血液噴湧而出。
9點50分。
輕盈腳步聲在教學走廊內響起。
走廊內的人齊齊轉頭看去。
面容娟秀的少女正挽弓搭弦看著他們。
鏽紅長發整齊束起，純白的一字領雪紡衫與高腰牛仔褲顯得她干練又清爽。
她一步步走來，皺著秀氣的鼻子，視線掃向藍發咒靈，眉眼格外凜冽：
「是你把學校裡的學生，都變成那種非人模樣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急，讓我先急（不是）
已經跟虎子碰面了，5t5也在趕來的路上了。
貓貓是要見的，真人是要揍的，津美紀也是要救的，別急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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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系統提示：[愛神丘比特的加護]生效中, 您已成功觸發六分之一的幾率。】
【隨機抽取debuff中……】
【您已成功激發Debuff：凍結。接下來的50秒內，敵方將陷入凍結狀態。】
【叮！您已觸發主線任務：立裡櫻高等學校。】
【任務介紹：作為一個老師，決不能向還未形成完整價值觀的學生灌輸錯誤的人生理念, 哪怕是裝作老師的咒靈也不容許。】
【任務目標：請從惡劣教師真人手裡保護好虎杖悠仁與吉野順平，確保他們存活下來。】
【任務獎勵：商城點數4000, 經驗值7000】
【額外得分任務：祓除真人。】
【任務獎勵：商城點數6000, 經驗值12000】
小林郁快速了解完主線任務，身體緊繃, 食指與中指夾緊光滑箭尾, 自始至終, 手裡都沒有放開過弓。
真人垂眸，看一眼已經失去了手腕的小臂，輕輕一甩, 地面便被潑出一長條暗紫痕跡。
像是要連靈魂也凍傷一般的刺骨寒意，沿著淌落暗紫血液的傷口逐漸躥過神經。
方才被少女傷到的手腕切面，漸漸凝起了一層堅冰。
正常來講, 只要靈魂不受損，它完全可以用咒力再次捏出新的小臂。
但此刻, 它卻無法立即用咒力恢復被切下的手腕。
奇特的咒力。
它舔舔唇, 略顯興奮地看向肅容站立的少女。
虎杖悠仁趁此機會，將吉野順平一把拉至自己身後, 這才有分神的余地，同樣觀察起突兀闖進教學樓的少女來。
年齡好像比他稍微大一點, 似乎也是一名咒術師。
他想起紅發少女剛剛說的話，不由喉嚨一緊, 急忙追問：「你說外面的學生……他們都怎麼了？」
小林郁微微側過眼珠, 視線掃向表情緊張的少年。
標志性的高專校服與金色漩渦紐扣, 再加上他的那張臉……
毫無疑問是虎杖悠仁。
在太宰治給的情報中有記載。
她記得，對方是五條悟的學生，高專一年級在讀。在資料的最下方，還特地用紅色標了一條批注：
『似乎有詛咒附身，咒術界對他的態度十分警惕，有除掉他的想法。』
——與當時高層對她的態度不謀而合。
小林郁還沒出聲，真人卻已經替她回答：「那幾個人類？來的路上隨手就轉換掉了。」
咒靈答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隨手往垃圾桶裡丟了幾個礙眼的垃圾。他瞥一眼被護得好好的吉野順平，語氣遺憾：
「可惜了，明明剛才順平也能順利加入他們的。」
吉野順平一怔，似乎終於恍悟過來，面孔頓時因為被信任的人背叛而崩潰扭曲。
他嘴唇翕動兩下，難以置信：「真人先生！」
虎杖悠仁也情緒激動，卻還沒忘叮囑新加入的少女術師：「小心！它的攻擊是針對靈魂的攻擊，會改變人的外在形態，不能被它碰到！」
針對靈魂的攻擊？
小林郁想起方才來的路上看到的那一具具模樣荒誕如怪談中的怪物、卻依然身著學生制服的人體，面露不忍。
真人仔仔細細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歪了歪頭，露出初生牛犢一般的好奇模樣。
他張開完好的那只手，被縫合線橫貫的掌心便倏然騰起一抹暗藍色的咒力。
「你覺得是先有靈魂，還是先有肉/體？」
小林郁警惕地盯著它。
它的攻擊方式有點難辦，得小心避開才行。
不過在凍結的Debuff下，它的速度應該會有很大幅度的削弱，也許能趁此機會找到它的弱點也說不定。
小林郁一邊沉吟，一邊不假思索道：「當然是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才能決定上層建築。」
真人唇畔笑意愈發惡劣。
掌心那抹暗藍色的咒力躍動著，將藍發咒靈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咒靈的嗓音輕飄飄的：
「答錯了，是後者。」
小林郁冷漠道：「哦，那說明你沒讀過書。」
真人：「……」
人形咒靈唇角噙著的弧度頓時拉平了。
它掌心暗藍咒力忽然湧動得更加劇烈，腳掌分明被堅冰與地面凍在一起沒有移動，整個人卻突兀的、像根被抻緊的面條一樣拉得又細又長；那顆拿針線縫縫補補的腦袋，也幾乎在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小林郁面前。
近到小林郁能清楚看見那雙異色雙瞳裡的瞳仁。
與此同時，虎杖焦急的怒吼在耳畔炸響：「小心！」
小林郁心中一緊，正要避開，卻突然看見了雅典娜的發言。
【[雅典娜插畫班]對你說：「別動，它傷不了你的靈魂。」】
她下意識一愣。
也正是這一剎那的怔忡，真人蘊含咒力的掌心便緊跟著貼上了她的身體。
人形咒靈臉上正要再次掛起志在必得的笑，又倏忽僵住。
它瞪大了眼，表情漸漸轉為了濃厚的錯愕。
真人能感知到少女靈魂的位置與形狀。
可偏偏，此時此刻，在它與她的靈魂中間，橫著一條絕對無法跨過的天塹。
那道天塹甚至很難用語言去形容。
它覺得自己仿佛身處於金戈相接、刀鋒凜凜的戰場之間。
又好像看到了極致的、足以叫人靈魂恍惚並為之瘋狂的美。
重重清冷雲煙中，無數纏繞的、打結的、舒展的，鮮紅得像血一樣的紅線在它視野裡無限延伸，充斥滿了眼球。
與此同時，它又覺得自己似乎被兩根閃閃發亮、箭矢鋒銳的金箭與鉛箭所抵著，只差毫釐，那兩根箭就能深深扎入它的靈魂。
它好像看到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看到。
那畫面已經超出了它所能認知的範圍。
最終，一切都變為了環繞著銀河玉帶的茫茫宇宙。
它看見了漫無邊境的黑暗中，耀眼閃爍著的群星。
含著錚錚金戈之音的女聲平靜穿透它的靈魂：
「你挑錯人了。」
哢嚓。
它好像聽見了自己靈魂那清脆的碎裂聲。
哢嚓。
它好像看見了自己靈魂在接連不斷地碎成一瓣一瓣的殘片。
哢嚓。
意識完全消彌前的最後一眼，是純淨而柔和、如海嘯一般鋪天蓋地湧來的乳白光色。
-
走廊內重新恢復了安靜。
帳自動破開，金燦陽光透過教學樓那空落落的破洞灑進了走廊內側，驅散一角黑暗。
三個人互相面面相覷。
小林郁捂著方才被真人咒力所傷到的腹部，愣在原地，一時連治愈加護都忘了用。
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還一副勝券在握模樣的咒靈，整個人便如同融化了的奶油冰激凌那般，霎時消融在了她面前。
系統提示她祓除了S-級咒靈。
大把的經驗值與商城點數進賬，硬生生將她的等級拔升到了A級。
虎杖悠仁問：「這、這是你做的嗎？好強啊！」
小林郁呆滯地眨了眨眼。
她滿頭霧水，表情看起來比虎杖悠仁這個旁觀者還要茫然。
於是虎杖悠仁撓了撓後腦勺，略過了這個話題，爽朗道：「算了，不管那麼多了！多虧了你，才能祓除這個混蛋咒靈。」
「雖然，那些學生已經救不回來了。」
說到這，虎杖悠仁眼神暗淡下來，不禁握緊了拳頭。
三人互通姓名後，小林郁還在回想著剛才的一幕。
她那時分明還沒來得及對真人做出反擊。
怎麼會突然……
【[雅典娜插畫班]心情舒暢地吹了吹指甲，並示意你再仔細看一看自己的稱號介紹。】
小林郁依言打開。
稱號：[被神所眷顧的少女]
稱號效果：你的靈魂為神所垂憐。裝備此稱號時，你的靈魂將與神明產生連接，你可以與神明進行溝通。
這是在她剛進入游戲打開角色面板時就確認過的信息。
除去那次喝醉酒外，她從未摘下過這個稱號。
小林郁看著這行介紹，隱隱約約有了一點模糊的猜測。
真人恰好是攻擊靈魂的類型。
而她的靈魂又與神明鏈接在一起。
也許，它的攻擊同樣被視為了對神明的攻擊。
所以……
「它被你們解決了？」小林郁悄聲問。
【[戀愛達人丘比特]驕傲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她居然還能體驗一把被丘比特祂們帶飛的感覺。
小林郁感謝了幾句，又垂眼看向操場上那幾個變成怪物模樣的學生。
她抿了抿唇，眼底情緒復雜。
他們已經死去了。
腫脹歪曲得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卻依然殘留著死前無比痛苦的神色。
正在這時。
虎杖悠仁的臉頰忽而裂開了一張鮮紅的嘴。
一道低沉男音隨之傳來，含著濃濃的譏誚：「小鬼，你的同情心可真是毫無意義的泛濫。」
虎杖悠仁一拍臉頰，皺眉反駁：「吵死了。」
那張嘴消聲一秒，很快又從虎杖悠仁的右臉頰冒了出來：「弱者才會有的言論。」
虎杖悠仁又是一掌拍過去，完全沒留力道，臉頰很快便泛起了一陣紅。
「閉嘴。」虎杖悠仁明顯生氣了。
小林郁與吉野順平震驚地看著這一幕。
她記起情報上的那句[疑似被詛咒附身]，走到虎杖悠仁身邊，一邊觀察一邊詢問：「請問這是……？」
虎杖悠仁又是一記巴掌拍到自己手背，將宿儺拍了下去，才略顯煩躁地說：「這家伙是兩面宿儺。出於各種原因，我吞下了它的五根手指，然後就變成這樣了。」
兩面宿儺。
那個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小林郁心中訝異。
她沒想到付諸於虎杖悠仁身上的詛咒，竟然是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說起來，她曾經還與夏油傑一起回收過詛咒之王的手指，現如今應該存放在高專的忌庫之中。
「他真的很吵。」虎杖悠仁說，「也只有五條老師拍一掌才能讓他安靜下來……啊。」
虎杖悠仁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大驚，「糟糕，忘記跟五條老師發消息報平安了！」
小林郁見他提到五條悟，頓覺是個套話拉關系的好機會。
順著這樣的天聊下去，或許正好可以通過虎杖悠仁聯系上五條悟。
她輕輕咳嗽一聲，引來虎杖悠仁的注意，抬手，輕點了一下又再次冒出來的宿儺嘴巴。
瑩瑩白光凝成極細的亮線，無風自動，上下交錯著縫起了詛咒之王的嘴。
兩面宿儺：「？」
他高高端坐在生得領域的神龕之上，剛想嘲笑這愚蠢女人的無用功。
卻發現自己真的張不開嘴、說不出話了。
兩面宿儺：「……」
詛咒之王緩緩在心裡打出了兩個問號。
他。
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居然真的——
被一個女人縫上了嘴？？
虎杖悠仁拍了拍臉，又低頭檢查起自己四肢來，見真的再沒有宿儺那惹人厭煩的聲音出現，頓時興奮得眼睛一亮：
「這是什麼新技能？我也可以學會嗎？」
「是我咒力比較特殊的緣故，而且也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小林郁收回手說。
虎杖悠仁又懨懨垂下了腦袋：「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小林郁覺得時機差不多，於是試探著問：「虎杖君，其實我找悟……五條老……」
稱呼曾經的同期為老師，還是讓她有些別扭，於是小林郁干脆直呼起了大名，「五條悟有事，你能不能給我他現在的聯系方式呀？」
虎杖悠仁答應得很爽快。
他掏出手機，想要加她的好友把聯系方式發過去。
於是兩個腦袋嘰嘰喳喳地湊到了一起。
忽而。
小林郁感覺手臂被一陣大力一拉，整個人緊跟著往後傾倒。
背脊霎時撞上了什麼堅實又柔韌的東西。
具有壓迫感的高大陰影劈頭蓋臉地籠罩了下來。
清冽微甜的香氣很快便強勢地席卷了她的全部感官。
她本能地緊繃身體，一邊抬頭，一邊使著巧勁想要掙脫。
但在看清來人的剎那，她所有的掙扎都停了下來，面容漸漸被驚喜所浸染：「悟！」
男人垂眸看她。
遮住眼睛的柔軟布料已經被手指勾起一角，堆疊起密密的細微褶皺。
英俊漂亮的臉上，一只蒼天之瞳露了出來，正緊緊盯著她不放。
冰川長河似的眼瞳裡滿含著不敢置信。
像是生怕她再消失不見似的，五條悟非常大力地扣住她的手腕，低沉磁性的嗓音泛著微微沙啞，以及一絲隱忍的顫抖：
「終於找到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很好，出去之後要干掉的人又多了一個（記小本本）
別急別急，見上了見上了。
順便推推新預收《術式是RPG模擬器》，開完狗卷小甜餅之後開這本（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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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三分鐘前。
五條悟到達神奈川縣。
最強教師站在一棟三十層的大廈樓頂, 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城市。
六眼將一切動向都收入眼底。
夏風吹動他柔軟的白發。五條悟屈起骨感指節，勾住眼罩一角, 緩慢往上一推，布料便堆疊起來, 露出一只蒼天之瞳。
他一一掃過那些像是微縮模型一樣的建築與人群, 目光在略至一個渾圓的黑球時忽而停滯一息。
找到了。
五條悟揚唇，將咒力灌注進無下限術式, 往前踏出一步。
周圍景物迅速倒退。
他信步在天空漫游。
即將到達裡櫻高中時, 籠罩住整個高校的帳卻破了。
五條悟一頓, 心中似有所感。他抬眼分辨了下方向，加快了腳下步伐。
轉過拐角的時候，他心裡那股莫名其妙的預感愈發強烈。
五條悟皺緊眉, 削薄好看的唇微微下撇。他摒除掉這絲無端生起的、極淺的緊張感——對最強而言，區區一個特級咒靈還不足以令他產生重視。
哪怕對方是全盛時期的詛咒之王，他也有能取勝的自信。
只不過要稍微花點功夫罷了。
前方就是裡櫻高中。
五條悟打量著校門口的牌子, 視線投向校內。
然而在看清校內情況的剎那，他瞳孔驟然緊縮。
六眼神子罕見地怔在了原地。
繡紅長發, 碧綠眼眸, 以及那張叫他魂縈夢繞的、永遠也忘記不了的娟秀面龐。
心髒霎時跳動如擂鼓。
對方似乎沒注意到他，正低頭與虎杖悠仁一起鑽研著手機。
身側還有一個黑發遮住半張面孔的男生。
可五條悟眼裡已經容不下他人。
所有的景物似乎都在此刻變得模糊、逐漸被剝離出來, 只有那抹纖細的身影，仍然深深印刻在他的視網膜上。
五條悟屏住呼吸, 生怕驚擾了她，六眼仔仔細細地描摹著她的一切, 眸底滿懷不敢置信。
外表年齡看起來還是在十七八歲左右, 與她失蹤那年相比並沒有多大變化。
可已經足足過去了十二年, 按理來說，她應該跟自己同歲才是。
是術式嗎？還是幻覺？亦或是咒靈的新把戲？
但六眼接受的信息告訴他，哪樣都不是。
肉/體、咒力，完完全全就是本人。
表情的細節、眼睫垂下的弧度，幾乎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
他的靈魂也在為之顫栗。
它清清楚楚地告訴他，眼前的少女，的的確確就是自己音訊渺茫的心上人。
五條悟恍惚上前，手也跟著伸了出去。
他用力將少女拉進了自己的懷中。
然後低頭。
五條悟與她對上眼，清楚看見少女眼底的戒備漸漸化為了驚喜。
「悟！」
男人目光貪婪又眷戀地刻畫著她的五官。
從細細的眉，薄薄的眼皮，到秀氣的鼻子，再往下到水潤飽滿的唇，一點一點，反復描摹，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直至與記憶中的她一一對上。
扣住她腕骨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氣，拇指顫抖著摩挲過少女光潔柔軟的手腕內側。
溫熱的、屬於生命的溫度。
真的是她。
她還活著。
就在這裡。
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洶湧情緒衝撞著理智的關隘，雪色濃睫微闔，五條悟脫口的聲音泛著些許沙啞，近乎喟嘆一般：
「終於找到你了。」
他看見小林郁眨巴眨巴眼。
緊接著，她說出了見面的第二句話：
「你COS做得不錯欸，很像卡卡西。」
五條悟：「……」
醞釀好的情緒頓時戛然而止。
時隔十二年，五條悟終於久違地再次體驗到了恨不得把某個人腦子扒開來翻看的欲望。
確定了。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想。
是她本人，沒錯。
-
相比高中時期，五條悟似乎長得更高了。
小林郁被他用力箍在懷裡，只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顆任人揉捏的小熊軟糖。
男人緊致的胸膛起伏得厲害。
五條悟穿著只有高專教師才會穿的制服。
雖然面容看上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一副漂亮的少年模樣，但細看之下，臉部輪廓也比以前要更加鋒利、英俊。
隔著薄款的夏季制服，炙熱的溫度從緊貼的胸膛處傳導而來，熨帖得她背脊也燙燙的。
炎熱的天，衣料被細密汗珠洇得濕了一些。
他抱得很用力，扣住她腕骨的地方有些疼，叫她有點難受。
但小林郁還是沒有掙扎。
五條悟的咒力似乎因為本體太過激動，有一點失控的跡像。
她能想像，已經被判定為死亡狀態的朋友再次出現在面前，當事人的心情該有多震撼。
五條悟將手臂橫在她腹前，肌肉微微緊繃，頭也緊跟著尋到少女的頸窩處埋了下去，深深汲取著她身上熟悉的甜香。
呼吸噴得皮膚癢癢的。
小林郁忍耐住這陣麻癢，艱難反手，安撫地用指尖順著他蓬松柔軟的發絲。
——觸碰得很順利，五條悟不知何時早已解開了無下限。
兩個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站了很久。
而一旁的虎杖悠仁早已目瞪口呆。
在他的印像中，五條悟似乎一向是笑眯眯的模樣，很好說話的同時又很喜歡惡作劇，但總體而言仍然是個十分可靠的老師。
五條悟在他腦子裡的代名詞就是實力強大、深不可測。
五條老師極少有情緒這麼外露又激動的樣子。
但剛剛短暫的時間內，虎杖悠仁親眼目睹五條悟的面色從怔然到悲傷，又從悲傷變成狂喜，最後再變成這幅哼哼唧唧要人安慰的脆弱模樣。
虎杖悠仁腦子裡閃過了一個不太合適的形容詞。
貓咪。
像極了犯癮的貓咪一頭扎進懷裡狠狠吸人。
虎杖悠仁甩甩腦袋，正打算把這些對老師很失禮的想法統統丟出去，卻見一旁的吉野順平面色復雜地湊近了自己。
「虎杖君。」吉野順平看著旁若無人抱在一起的兩個咒術師，小心翼翼發問，「他們是男女朋友關系嗎？」
虎杖悠仁下意識「啊？」了一聲，正想回答，又突然卡住。
他想起來戀愛大師釘崎野薔薇在中華街時的那番高談闊論。
五條老師曾經有女朋友。
五條老師因為性格太爛，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同時，根據五條老師平日裡無意間透露的信息來看，他與前女友的事情，似乎是發生在五條老師還是高中生的時候。
然而，面前的咒術師少女卻很年輕，看起來至多比自己大個三四歲。
往前再推導一下年齡的話……
虎杖悠仁忽然渾身打了個冷戰。
五條老師讀高中的時候。
小林前輩應該還在讀小學吧？
不不不。
再怎麼說……
這也太刑了吧？
虎杖悠仁顫抖著摸出手機，一個個按出報警電話的數字後，拇指懸停在通話鍵上方許久。
他扭頭看了一眼還在努力蹭著少女脖子的大只男人，沉痛閉眼。
五條老師。
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
「欸，原來前輩是五條老師的同期嗎？」
誤會解開，終於不用再糾結報警的事。
虎杖悠仁往嘴裡塞了塊烤好的牛舌，震驚地瞪大棕色眼眸。
在與五條悟會合後，差不多也到了中午吃飯的飯點。
幾個人便干脆找了一家燒烤店坐了下來。
五條悟十分大方地說這頓由他來請，因此虎杖悠仁一點也不留情地將各種各樣的昂貴肉類統統點了一遍。
白發教師緊貼著失而復得的珍寶，笑眯眯點頭：「沒錯喔，郁跟老師是同期呢。」
虎杖悠仁咀嚼著嘴裡的肉，看著對面貼貼的兩人。
五條老師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渾身都在冒著幸福快樂的小花花。
而小林學姐……學姐已經快被擠得整個人貼到牆上去了。
「悟。」小林郁努力將自己從牆面上拔離，婉言，「你實在太大只了。」
「欸？是嗎？跟大只的人在一起才比較有安全感吧？」五條悟毫不在意，繼續隨心所欲地貼貼。
注意到自己學生投過來的好奇目光，他甚至還很有余裕地得意勾唇。
小林郁：「……」
這副故意不聽人話的模樣倒是跟以前沒怎麼變化。
她嘆了口氣，考慮到對方此刻的心情，決定先由著他。
擠就擠一點。
大不了……到時候洗洗衣服，把牆灰洗掉就是。
虎杖悠仁愛莫能助地看了看學姐，想起方才她說的話，追問：「所以學姐是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十二年後嗎？」
小林郁眸光微不可查地偏離一瞬，心虛點頭。
——方才，她對他們給出的解釋是，在與花御一戰中，她傷勢嚴重失去了意識，等再次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身處於十二年後的時空了。
具體過程都被她語焉不詳地混了過去，她也知道這個借口很薄弱，甚至根本站不住腳，可她也沒有別的能用來搪塞的說法了。
虎杖悠仁摸著下巴沉思：「時空穿越啊……我在許多科幻電影裡面看到過。」
——為了讓他學會控制咒力，最近一陣子，他被五條老師勒令一邊分神用咒力安撫咒骸，一邊觀看各個類型的電影。
看得多了，他也就漸漸對看電影這件事產生了一點興趣。
與吉野順平就是偶然在電影院相識的。
吉野順平正拿金屬夾子將烤盤上的肉都小心地翻過面，避免它們被烤焦，聞言也認同道：「確實，而且從科學理論上來講，也不是沒有可能。」
虎杖悠仁：「而且，學姐還會反轉術式，轉移到安全地點後不就有精力給自己療傷了嗎？」
吉野順平一愣：「反轉術式？」
虎杖悠仁給他解釋起來，吉野順平似懂非懂地點頭。
兩個少年看起來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小林郁的說法，一點也沒有懷疑。
……太好騙了。
好騙到小林郁都覺得自己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這麼單純的兩個人，感覺很容易就會被壞人拐走的樣子。
五條悟含笑看著對面討論得熱火朝天的兩個少年。
作為一個成年人，他自然沒有相信小林郁漏洞百出的說法。
悠仁接觸咒術的時間不長，吉野順平則更是比悠仁還要一知半解，他們的討論相當於拿兩個空瓶子裝了一點點水，然後用這點水在空瓶子反復搗騰。
得出的自然也都是錯誤的結論。
何況小林郁的表情一看就十分不自然。
但五條悟也沒有再追問下去的想法。
她本身的奇特，在高專時期他就有所了解，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仍然懷抱有一線希望的原因。
他不介意她為什麼能穿越時空，又是怎麼將垂死之身治好的。
他只在意她會不會再悶聲不響地離開他。
五條悟想著，被眼罩遮住的蒼藍眼瞳朝她輕輕瞥去一眼，悄悄俯身貼近少女耳畔，問：
「你晚上有事嗎？」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寫真刑的時候想起來有史以來第一個被銬進局子裡的英靈。
沒錯，就是我獅心王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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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小林郁接下來確實沒有什麼事, 只是到時回東京之後，她得去醫院看一趟津美紀。
五條悟的意思是在回東京之前，他想帶她去一趟大阪。
好像有重要事情要講的模樣。
小林郁眨巴眨巴眼睛, 答應下來。
吃完午飯，五條悟往夜蛾那打了一通電話, 先是說明了真人出現在裡櫻高等學校的事, 又替吉野順平表達了入學意願。
視線掃到一旁乖巧等待的紅發少女後，他聲音不禁停頓了一下。
夏油傑現在正在海外出差, 家入硝子前兩天剛從京都回來, 伏黑惠這幾天恰巧沒什麼任務, 應該正在學校裡乖乖訓練咒術。
還有其他一些熟識。
時值夏季，一年一度的京都姊妹校交流會即將到來，京都那邊派來商討事宜的代表恰好是庵歌姬。
五條悟腦子裡過了一遍加藤杏奈、庵歌姬, 以及其他熟人的臉，莫名產生了一點危機感。
現在告知夜蛾關於小林郁存活事實的話，可以預料到, 小林郁留給他的時間一定會被瓜分。
他想偷偷藏她一兩天。
五條悟掛完電話，看見三個年輕人的腦袋齊齊朝他望來。
白發教師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高專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 悠仁, 你帶著順平先回東京吧。」
「老師這邊和郁還有點事要辦，要晚一點才能回去。」
虎杖悠仁撓了撓櫻粉色的腦袋, 不疑有他，笑容爽朗地應了下來。
四人在列車站台分手。
五條悟與小林郁坐上了去大阪的新干線。
車廂內, 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面上拉扯出一團搖曳光影；窗外景色飛速倒退, 逐漸連成蒼郁的一片。
小林郁看著窗外風景, 忽然想起來自己入學那天, 似乎也是同樣的景致。
只不過，當時坐在她身邊的是少年版夏油傑，現在則換成了成人版五條悟。
她扭頭喚道：「悟。」
「嗯？」男人從鼻腔裡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傑跟硝子過得還好嗎？」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兒。
過得好不好這個問題，答案似乎是顯然易見的。
小林郁的死亡是他們心裡不可揭開的傷疤，經年累月，看似表面已經逐漸結痂愈合，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內裡的血肉在不知不覺間早已化膿潰敗，哪怕輕輕觸碰都會泛起一陣鑽心的疼。
久而久之，他們便默契地不再提起這件事，只是轉而懷念以前一起度過的時光。
仿佛她從未離開。
仿佛她依然在此。
五條悟交疊起修長雙腿，不動聲色道：「還好。」
小林郁點點頭，好像真的相信了。
她看著男人略顯疲憊的面色，想起來他摘下半邊眼罩時眼瞼顯出的淡淡青黑，不禁有些擔憂：
「那你呢？過得還好嗎？看起來有點累的樣子。」
五條悟一愣。
他低頭，看見少女滿臉憂色。
明明平時在感情上那麼遲鈍，偏偏有時候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地方又十分敏銳。
那種熟悉的，想撥開她腦子看看的念頭又再次劃過腦海。
五條悟挑眉，順勢承認下來，故意放緩聲音，壓出可憐兮兮的尾調：
「最近正好是夏季，任務太多了，總是飛來飛去的，都沒好好碰到枕頭過。」
果然。
他滿意地看見小林郁臉上擔憂更盛。
「但是沒辦法，畢竟我是最強嘛。」五條悟說。
因為是最強，所以他要負擔起一切。
因為是最強，所以他要憑一己之力扛起咒術界，成為不容置疑的定海神針。
不過好在還有傑跟他一起分擔。
不然一個人的話，恐怕真的會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五條悟想著，卻沒將這些說出口，只是好聽的嗓音變得愈發委屈，像是在低低撒嬌一般：
「牽一下我的手吧？」
小林郁一怔。
白發男人伸出那只骨節分明的寬大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漫畫裡不是有嗎？靠牽手給予力量的情節。」
小林郁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回想一下那些少年漫，大決戰的時候大家手牽手面對強敵的情節也確實看過好一些。
她猶豫一會，還是將自己的手貼了上去。
五條悟勾唇，笑得像一只偷到了心愛小魚干的貓咪，心滿意足地反手包裹住少女柔嫩的手掌。
然後，他想了想，細細分辨著小林郁的表情。
「那接下來該我問你了。」
隔著一層柔軟的黑色布料，六眼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眼前的紅發少女。
「你想回高專……回到咒術界嗎？」他輕聲問。
始料未及的問題。
小林郁愣住。
然後，她微微蹙眉，認真思考起來。
從理智層面來說，五條悟的戀愛結局與主線任務她還沒打完。以之前完成的幾個主線任務來看，接下來的主線應該也與咒術有關，回到高專的話，也許對接下來的任務而言更方便一點。
從感情層面來說，一是她也很思念自己的小伙伴，二是……
她雖然脾氣好，但也沒脾氣好到會大度放過殺死自己的人。
她願意支付代價，可這並不代表她認同那些爛橘子的理念。
與特級咒靈勾結謀害咒術師，甚至為此不惜波及到普通人，直接踩到了她的底線。
思考完畢，小林郁眯了眯眼，攥緊小手，朝空氣揮了兩記拳頭。
「回去。」她說，「我得好好揍一頓那些爛橘子，直到把他們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五條悟歪了歪腦袋，不知想到什麼，雖然依舊保持著漫不經心的語調，尾音卻微微染上幾分寒霜：
「那些害你的爛橘子，已經都被我跟傑處理了。」
小林郁的拳頭霎時停在了半空。
她臉上漸漸浮現出茫然之色，傻乎乎地「啊？」了一聲。
兩頰還維持著氣鼓鼓的模樣，像只遇到敵人豎起刺的河豚。
五條悟覺得她這副苦大仇深又突然止住的樣子莫名的可愛，於是又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重復：
「他們已經都被處理干淨了喔。」
小林郁震驚。
雅典娜也很震驚。
【[雅典娜插畫班]手裡的瓜子掉到了地上，難以置信地表示，原來你手裡拿的竟然不是復仇逆襲劇本？】
「不過，殺你的咒靈暫時還沒找到蹤跡。」
五條悟眉眼微斂，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蒼天之瞳悄悄泛起幾絲冷戾。
小林郁死亡以後，他與傑找了許久，卻絲毫沒有那只咒靈的下落。
直至前不久，一只火山頭咒靈突然襲擊了他，被他差點反手祓除後，才終於有了些眉目。
救走火山頭的咒靈，會使用樹根的攻擊方式，也會突然讓地上綻放出一片花田。
而當時她的失蹤現場，也同樣留有許多花瓣與樹枝的殘渣。
那只特級咒靈的術式有些特別。
他當時恰好處於領域過後的術式熔斷期，那片花田似乎又恰巧具有迷惑神志的效果，以至於他一下沒能追上。
五條悟不爽地咂舌，臉色難得沉了下來。
小林郁聯想起花御展開的那片領域。
氣息隱匿做得相當好，如果不是它主動顯現身影，她甚至不一定能憑咒力波動找到它。
想到這，小林郁忽然記起來自己還沒與五條悟分享過花御的術式與領域效果，急忙組織了一下語言，與他全盤托出。
五條悟聽完，指節屈起，輕扣著膝蓋，似乎陷入了沉吟。
短暫的沉默後。
五條悟輕哼一聲，語氣陰沉沉的：
「下次撞上，我一定要把它們的頭拔下來踢球玩。」
囂張的語氣與內容直接讓她幻視DK時期的五條悟。
小林郁這才注意到，五條悟的自稱明顯變了。
明明以前傑提醒了那麼多遍，哪怕跟老媽子似的圍在他身邊念叨，五條悟也從來不屑於矯正。
她有些驚訝，又仔仔細細看了他一遍：「悟，你的自稱……」
五條悟不以為意：「自稱？啊，之前的那個不用了。因為姑且算是教師，為人師表，總歸得稍微注意一下。」
小林郁登時更加詫異。
那個從來不顧及他人眼色、囂張狂妄為所欲為的五條悟……
居然真的在好好當一個教師？
總覺得，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緊接著，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悟。」小林郁眨了眨眼，「你考出教師資格證了？」
「不，沒有啊。」
「？」
小林郁呆住了。
她瞪大眼，與五條悟面面相覷。
後者一臉坦然，理直氣壯：「誰說當教師就一定要教師資格證？」
她：「……」
當教師。
不需要教師資格證嗎？
五條悟甚至還很開心地朝她發來了邀約：「郁也要來當教師嗎？你的咒力量已經達到特級的標准了。我跟夜蛾說一下，讓他給你開個後門。」
小林郁仍然遲疑：「……可是，我沒有教師資格證啊？」
五條悟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懂她的堅持：「都說了，教師資格證不重要啦。」
「雖然傑老老實實地去參加考試了，但只要能教好學生，有沒有都無所謂吧？」
教師資格證。
不重要嗎……？
小林郁震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她覺得，自己對於人民教師隊伍樸素的認知，在此刻受到了極其強大的衝擊，逐漸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
到達大阪，已是三小時之後。
五條悟似乎目標明確，下了新干線就帶著她直奔公交，然後在一個站台那下了車。
白發男人腳步輕快地領著她左拐八拐，到了一株巨樹前。
此刻已是傍晚，落日熔金，天邊的晚霞與她手中的加冰楊梅汁一樣，看上去香甜又紅艷。
五條悟手裡拿的則是一杯同樣加了雙倍糖的檸檬氣泡水。
夏季炎熱晚風一吹，遮天蔽日的樹冠便齊齊泛起一層又一層的蒼翠樹浪。
粗實枝丫光掛著的繪馬翻了過來，簌簌隨風搖曳。
小林郁站在這株巨樹下，有些摸不著頭腦。
「悟？」
她不太明白五條悟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是要求取什麼財富啊、好運啊之類的嗎？
身後響起沙沙的腳步聲。
高大的影子自身後籠罩下來。
她好奇抬頭，卻見五條悟正望著一串長長的繪馬發怔。
須臾。
她聽見男人低啞的笑。
他說：
「這裡有個我准備的東西，之前沒能來得及給你看。」
「不過好在，現在終於能送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285有DK5學不來的茶藝。
285賣個慘能順順利利牽到手，換做DK5就會說：小case而已，老子可是最強的，別小看我啊。
所以活該DK5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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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小林郁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怔怔看著五條悟伸手, 自一根延伸而出的枝干上取下一串繪馬，然後遞到了她面前。
她下意識伸手接過。
繪馬的表面很光滑，木頭紋理經過歲月的打磨與風霜的侵蝕變得渾厚而濃重, 上面隱約有蟲蛀的痕跡。
看得出這是一塊很舊的繪馬。
五條悟給她的是背面，上面沒有字, 她翻過繪馬, 才看見被書寫下的黑色字跡。
經年累月，木質繪馬上的筆跡已經暈開不少, 字的邊緣變得模糊不清, 但仔細辨認的話, 依然能辨識出上面的字跡。
小林郁低頭，細細觀察起來。
『會給她買很多很多的甜點。』
『會給她定制許多許多的兔子玩偶。』
『會一直保護好她，帶她去各種各樣的地方玩。』
她在剛入學的時候, 因為與五條悟打賭賭輸了，不得不模仿著他的字跡替他寫過很多份檢討。
這麼熟悉的字跡，她幾乎一下便認出來了這是誰寫的繪馬。
目光觸及到最後一塊繪馬上的筆跡, 頓時一凝。
『希望小林郁的眼裡心裡永遠只有五條悟。』
她呆呆地抬頭，腦子一下子有點轉不過來, 結結巴巴道：「悟、悟, 這個……」
五條悟將眼罩下拉，露出那雙蒼藍眼瞳, 深深凝視著她。
目光從她的眉眼掃至下頜，仔仔細細, 像是要把她徹底印刻在心裡那樣，不舍得移開分毫。
小林郁失蹤的時候, 正好臨近盛夏。
少年時期的他性格別扭又倨傲, 連表達好感都要彎彎繞繞；自信到覺得整個地球都在圍著他轉, 總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最強。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未來會很長。
他從未想過畢業照上會缺少一個人。
年少時期的悸動與愛慕還未來得及傾訴，便不得不埋進深不見光的心底。
那兩張特意拍下的照片，最終還是沒能送達到她的手裡。
此後的每一年盛夏，五條悟總會來到這裡，仰頭看著那串長長的繪馬。
從十七歲的少年，到二十八歲的青年。
從尚還稚氣的學生，到為人師表的教師。
風雨無阻。
售賣繪馬的工作人員換了一茬又一茬，可那串繪馬的時光仿佛停止在了她杳無音訊的那一年。
而現在，時隔十二年，他終於能把這份以為再也送不出去的禮物重新送到她的手裡。
五條悟往前一步，將面露怔忡的少女徹底劃分進自己的影子。
橘霞漫天，將她的臉龐也燒上了一層影影綽綽的緋紅。
五條悟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看到的最後一條繪馬。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神明啊，求你顯顯靈。』
他當時在想什麼來著？
……哦，他當時覺得太肉麻，叫人渾身不適。
白發男人笑了一下，低頭，與小林郁視線相接。
五條悟把飲料放到一旁的地上，彎下高大身軀，與她視線齊平，漂亮清湛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
蒼藍色咒力凝聚在身周，六眼進行著精細的操控，咒力很快便拉扯伸長，變換出新的模樣。
蓬松柔軟的白發間忽然冒出了一雙由咒力做成的、尖尖的貓耳朵。
肌肉緊實的腰背下方也翹起了一條長長的、毛絨絨的蒼藍色貓尾巴。
小林郁看見，那條貓尾巴好整以暇地擺動了幾下，悄悄掃過她的小腿，很快又抬高到腰際，一圈又一圈，纏繞著她的腰將她圈了起來。
寬厚有力的大掌忽然也覆蓋上了她的手，引領著她伸向男人的脖子。
指尖在凸起的喉結處停住。
然後，五條悟手上同樣騰升起咒力，凝實成一條環住他脖頸的、項圈一樣的咒力之環。
高高在上的六眼神子心甘情願地低下了頭。
半掩在白發間的貓耳朵引誘一般，輕輕抖動了幾下。
「你不是喜歡貓咪嗎？」五條悟眨了眨眼，說，「我現在也是貓了。」
細碎額發掃過精致眉眼垂落下來，男人適時地露出了可憐兮兮、仿佛被拋棄的流浪貓咪一般的表情，聲音卻刻意壓得低沉而蠱惑：
「你親親抱抱牽手都做過了，得對貓咪負責。」
「所以，養我吧。」
五條悟長得是世間少有的好看。
近距離美顏暴擊、又被磁性好聽的嗓音包裹著，小林郁感覺自己的腦子燒得快變成了漿糊。
等一下。
她、她這是被貓咪碰瓷了？
「悟，你、你，我……」
她臉龐通紅，磕磕絆絆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五條悟垂眸，目光落在她張合的飽滿紅唇上，喉結滾動。
很好親的樣子。
他眯了眯眼，突然用另一只手拉過少女，用力將她按到自己懷裡，然後俯身，壓上了她柔軟的唇瓣。
小林郁瞪大眼。
猝不及防之下，她看見五條悟雪色濃睫被晚霞映得金燦燦的，縫隙間透著一點微光。
男人在她唇上輾轉。
她嘗到了酸甜的楊梅味，以及甜甜的、清新的檸檬氣泡水的味道。
是一個充滿水果蘇打味道的吻。
天邊晚霞也是如楊梅般的艷紅，夾雜著一點金箔。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
她聽見了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喟嘆。
五條悟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小林郁的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她很特別。
她的眼睛很漂亮，比清澈的月光還要好看，像是春日裡朝氣蓬勃的森林。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見鐘情，畢竟六眼神子的感情經歷乏味可陳，甚至有也僅有這麼一位成功入駐到了他的心裡。
但他知道，自己對她是不講道理的偏愛，是不自覺的心動。
他放任著這份悸動扎根、發芽，又在這十二年的時光裡像酒一樣封存發酵，最終長成了連他也望不見盡頭的參天巨樹。
碧綠眼眸與蒼藍眼瞳對視著。
系統提示緊隨而來。
【五條悟好感度+10】
【叮！親愛的玩家，五條悟好感值已達100。經過系統檢定，您已成功觸發HE［跨越時空的回應］】
【您已獲得HE結局獎勵［記憶一角］】
沒等小林郁回過神，五條悟英俊面孔微微抽離些許，眼神仍一錯不錯地直勾勾盯著她，冷不丁呢喃：
「跟我定下契闊吧。」
小林郁又是一怔。
契闊？什麼契闊？
小林郁茫然地眨了眨眼，視線猝不及防撞進五條悟蒼色眼瞳。
正在這時。
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從五條悟口袋裡傳來的。
五條悟垂眸一掃，沒有搭理，可偏偏那陣鈴聲鍥而不舍、持之以恆地響著，刺耳得緊。
五條悟皺起了眉。
小林郁看一眼，問：「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五條悟撇撇嘴，任由它響著。因常年練習體術而帶著繭子的指腹輕輕摩挲過少女臉頰，重新掰正她的面孔。
「不用管，我說——」
五條悟口袋裡的手機鈴聲止住了。
下一瞬。
小林郁包裡的響了起來。
她：「？」
她疑惑低眼，掙脫開五條悟的手抽出手機，發現是不認識的號碼。
而五條悟此刻仿佛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一張俊臉逐漸垮了下來，唇角微微下陷，抿出不悅的弧度。
小林郁接起電話。
手機那邊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只有略顯粗重的喘息聲在耳畔回蕩。
她「喂？」了一聲。
下一刻。
溫柔低啞的、帶一點顫抖的男性嗓音響了起來。
「……郁？」
作者有話要說：
大聲告訴我！心機貓貓甜不甜！
講一下近期的更新問題，家裡有點事，一時半會估計解決不了，得掰扯一段時間，只能說是希望有好結果。
盡量保持更新頻率，但如果哪天沒有更新掉落那也是正常的，說明我已經被工作跟家裡的事搞得焦頭爛額了（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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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小林郁很快反應過來, 這是夏油傑的聲音。
與高專時期相比，他的音色似乎要更低沉了一些，微微帶著柔啞, 像把小勾子似的，勾得人耳朵裡癢癢的。
小林郁腦海沒由來地掠過這個念頭。她搖了搖腦袋, 甩掉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肯定道：「是我，我……」
她有心解釋, 但又覺得說來話長, 光憑電話裡的三言兩語大概也講不清楚, 於是卡殼了好一會兒，才訥訥地憋出一句：
「我還活著。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被花御突襲的那晚, 正好是與傑一起出的任務。
她了解夏油傑的性子。
朋友明明與自己處在同一村落之中，她遭受攻擊生死未明的時候，自己卻沒能察覺。
恐怕對夏油傑來說, 也是一樁極痛苦的回憶吧。
手機那頭沉默了好久。
如果不是那陣壓抑的、紊亂的呼吸聲，小林郁差點以為電話已經斷了。
半晌。
夏油傑微顫的嗓音再度響起：「郁, 我馬上——」
下一刻。
兩根修長手指搭上了手機殼的邊緣。
輕輕一用力, 便從她手中抽走了手機。
五條悟聲音散漫，尾調懶懶上揚：「傑, 你不是在國外出差嗎？」
他大概能猜到，應該是悠仁回去後給傑打了電話, 無意間提到了這件事。
嘖，大意了。
大型貓咪不爽地咂舌。
五條悟接過手機, 跟夏油傑交談了起來。
小林郁一時沒事干, 視線在虛空亂轉了幾下, 漸漸集中到五條悟的耳朵與尾巴上。
剛剛還立得尖尖的貓耳朵此刻已經耷拉一半，圈住她腰部的咒力尾巴也松了開來，垂在地上左右擺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掃著地面。
不知談到什麼，五條悟忽然分神瞥了她一眼。
當著街道清理工的毛絨絨尾巴也跟著一頓，又再次乖巧豎了起來，帶著點占有意味的纏上了她的小腿。
小林郁與五條悟的目光撞上，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視線一錯不錯地黏著她，沒再移開過，嘴巴則懶洋洋說了一句「知道了」之後便干脆地掛斷了電話。
而後，他將手機重新遞到少女面前。
五條悟：「傑說他馬上就坐飛機回來。」
小林郁想起方才聽見的話，有些困惑：「他不是正在海外出差嗎？」
五條悟聳聳肩，貓耳朵也跟著抖了兩下：「事情已經完成了。」
小林郁盯著他的貓耳朵看了一會兒，沒忍住蠢蠢欲動的手，彎腰摸了一把圈住自己小腿的蓬松大尾巴。
雖然外表跟動作十分生動靈活，但畢竟是咒力捏出來的，跟真正的貓咪仍然有不小的差別。
一點也不軟，也不怎麼暖和。
小林郁遺憾地收回了手。
五條悟一邊拿尾巴甩來甩去地逗她玩，一邊從口袋裡抽出一條黑色眼罩重新系上。
蒼天之瞳被柔軟的布料遮蓋，那頭晃眼銀亮的白發霎時又變成了統一的羽毛球發型。
「先回東京吧。我在市中心有棟空置的房子，你可以在那兒住下來，高專跟爛橘子那邊我去打招呼。」
二十八歲的五條悟顯然比十七歲的五條悟要靠譜得多。
小林郁一把抓住在眼皮底下亂晃的貓尾巴，乖乖點頭。
片刻，她又似是想起了什麼，好奇問：「悟，你剛剛說的契闊，是指什麼啊？」
五條悟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
方才氣氛正好，他本來想哄著她順勢定下『不會再次分開』的束縛，結果傑卻突然一通電話打來，將營造出的所有曖昧氛圍破壞得干干淨淨。
一想到這，五條悟就不禁暗自磨了磨牙。
有犯罪前科的偷腥狐狸，果然還是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五條悟心生警惕，嘴上卻言辭鑿鑿：「是為了防止你再被那些爛橘子盯上啦。」
「以一部分的咒力損耗為代價，在你身上烙印下我的咒力。這樣一來，你一旦遇到危險，我這邊就能及時感應到。」
「擁有一只最強的貓咪救援隊，是不是感覺超酷的？」五條悟笑嘻嘻地說。
小林郁看著他那張正氣凜然的臉，頓時十分感動。
她沒想到，那個時不時就愛挑架的少年居然真的成長為了一個如此靠譜、如此周全的人民教師。
學生遇到危險時不僅會及時趕來救援，還替新生安排好了入學事項，再加上還要幫她跑前跑後與高層斡旋……
雖然沒有教師資格證，但已經成長為一個好老師了呢。
嗚嗚，她真的好欣慰。
小林郁眼眸晶亮，吸吸鼻子，感動道：「悟，人民教師隊伍裡能有你加入，真的了不起。」
五條悟：「？」
向來被七海詬病為人民教師隊伍中那一顆老鼠屎的五條悟微怔，隨即唇角微挑，一點也不心虛地全盤接納了小林郁的誇贊。
看吧，還是他未來的老婆最有眼光。
五條悟得意洋洋地想。
-
回到東京後，五條悟陪著小林郁去了一趟津美紀所在的醫院。
夜幕漸深，露出點點星光。
如潮水般流淌的月光中，面容恬靜的少女正躺在病床上，胸口起伏得規律而平穩。
長發在潔白的床單上平鋪開來，津美紀眉眼舒展，手心交握著放在胸前，除了面色略顯蒼白之外，外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正陷入甜美夢境的少女。
月色在她發尾上打出淡淡光亮。
小林郁坐在病床旁，伸手替她撥開擋住臉頰的那一縷鬢發，抿緊了唇。
曾經還不到她大腿、總是愛跟在她身後甜甜叫著姐姐的小女孩，不知何時已長成了一個面孔溫柔清麗的少女。
「准確來說，津美紀不是被詛咒，而是被埋入了咒物。」
五條悟站在小林郁身側，聲音褪去了慣有的漫不經心，變得肅穆而沉穩。
「跟悠仁的場合稍微有點不一樣。她體內的咒物目前還處於封印狀態，所以不會立即受肉。」
「津美紀現在，還是未完成的容器。」
越說到後面，他的嗓音就越冷。
是巧合，還是故意？
他只不過跟傑一起出了一趟差，回來後津美紀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小林郁看向五條悟，指了指他的眼睛：「悟，連你也沒有辦法解決嗎？」
五條悟搖頭。
六眼能看清津美紀體內的詛咒。
就像當時在悠仁體內見到了混雜在一起的、屬於詛咒之王的咒力。
但要將早已融於一個人體內的咒物分離，那就另當別論了。
哪怕是六眼神子也毫無辦法。
「而且，她體內的咒物恐怕至少有特級以上的實力。」遮掩在黑色眼罩後的眼眸閃過一絲寒芒，五條悟沉聲開口。
特級。
小林郁轉過臉，蹙緊眉。
五條悟也跟著看向津美紀。
忽然。
他口袋裡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白發男人摸出手機低眼看了看，向小林郁打了個手勢，隨後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接起了電話。
而小林郁則在心底悄悄呼喚起了丘比特。
【[戀愛達人丘比特]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地看向了你。】
【[戀愛達人丘比特]聽你說完來龍去脈，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戀愛達人丘比特]向你推送了一個道具。】
商城頁面啪地在小林郁面前打開。
一個形似某種廚房用具的道具緊跟著彈到了她眼前。
[蛋清蛋黃分離器]B
道具介紹：顧名思義，一款能完美分離蛋清與蛋黃的道具，對廚房小能手而言是一個十分便利的小物件。但也許，它能分離的其實遠不止於蛋清與蛋黃……？
道具效果：一次性道具，可重復購買。注入神力後，蛋清與蛋黃的概念會因你腦海中主觀意識的不同而產生定義上的扭曲。請靈活運用這款道具，分離你想要分離的東西吧！
需要花費點數：5600
5600點。
對如今的她來說倒是綽綽有余。
她正准備購入，丘比特卻忽然制止了她。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現在還不行。」】
【[戀愛達人丘比特]表示，你目前的等級在A，如果想要用這款道具分離出津美紀體內的特級咒物，起碼需要A+的等級才行。】
A+……
她遲疑了一會兒，腦海突然掠過了粉發少年那張精神滿滿的臉。
小林郁急忙追問：「那虎杖同學體內的詛咒也可以用這個分離嗎？」
她不太確定。
畢竟，對方可是那個詛咒之王，兩面宿儺。
【［戀愛達人丘比特］擺出了沉思者的模樣。】
【［戀愛達人丘比特］搖頭又點頭，並對你表示：「理論上來說是可行的，但那個小男孩的情況有點特殊。」】
丘比特同她解釋了一番。
虎杖悠仁體內不僅融合了手指，同時也並存著兩個靈魂，要想將兩面宿儺分離出來，就得先錨定虎杖悠仁的靈魂。
簡單來說，就是得給虎杖悠仁的靈魂打個標記，免得分離的時候分錯了人。
小林郁想像了一下分錯靈魂的後果，不由打了個寒噤。
可愛學弟的身體完全被兩面宿儺占領，怎麼想怎麼恐怖。
她急忙甩甩腦袋，把那副可怕的畫面揮出腦海。
正在這時，病房門被再次推開。
五條悟回來了。
男人唇角下撇，渾身散發著沉沉的低氣壓，明顯不太高興的模樣。
小林郁疑惑地看他：「悟，怎麼了？」
五條悟滿臉寫著不爽：「爛橘子那邊臨時有事，我得過去一趟。」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修長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拉了幾下，很快，小林郁挎包裡的手機便響起了「叮」的一聲。
她取出來一看，發現是一條地址。
五條悟摁熄屏幕：「這是空置房的地址，門鎖是智能密碼器，密碼也一起發給你了。」
小林郁眨眨眼，明白過來，乖乖點頭。
五條悟又看了看她。
紅發少女身量纖細，個頭嬌小，坐姿乖巧端正，雙手老老實實地放在膝頭。
怪可愛的。
像塊散發著香甜氣息的松軟小蛋糕。
想咬一口。
五條悟舔了舔牙槽，眼睛一點也不舍得從她身上挪開。
今天才剛剛重逢，他完全不想跟她分開。
但是爛橘子那的事兒也得盡快處理。
五條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指尖微動，走上前去，用力抱住懷中香甜可口的小蛋糕，又挨著她的臉使勁蹭了蹭。
「我處理完事情馬上就過去，不許再隨便玩消失。」
五條悟故意壓低聲音，「養了貓咪就要好好負責。要是隨便棄養的話，它就會變成超級超級可怕的特級咒靈一直一直纏著你。」
「你也不想變成那樣吧？」他意有所指。
小林郁：「……」
這是恐嚇嗎？
這是恐嚇吧。
五條悟變成的特級咒靈……
恐怕會是毀滅世界的程度。
小林郁想像了一下那副世界末日的畫面，頓覺頭皮發麻。
五條悟擁得她有些喘不過氣，她無奈地撥遠他這顆毛茸茸的羽毛球腦袋，答應：「知道啦，你趕緊去吧。」
五條悟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手。
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病房門又再度合上。
小林郁重新將目光放回津美紀身上。
她靜靜凝視了好一會兒，然後俯身，小心地給津美紀掖了掖被角。
-
走出醫院的時候，已經接近晚上九點。
小林郁跟著導航的指示，乘公交來到了五條悟給她留下的地址。
出乎意料的是，房前正站著一個人。
那人低著頭，身體被籠在屋檐的陰影下，加之又是黑夜，看不大清具體面容，只能看見他挺拔的背脊，以及頎長的身材。
總覺得……微妙的有點熟悉。
小林郁停住步伐。
恰巧，那人似乎注意到了她，抬眸望來。
清秀俊朗的面容一閃而過。
小林郁眼前一花，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自己被緊緊擁入了一個十分結實的懷抱。
沉穩清新的草本香氣撲鼻而來。
下午才在電話那頭聽過的低啞聲線，顫抖著響了起來，帶著濃濃的驚喜與小心翼翼：
「……原來這不是幻覺，你真的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萬姐還沒出場就要領便當了捏。
沉痛緬懷。
萬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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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是夏油傑。
大腦回想著方才的驚鴻一瞥, 遲鈍地得出結論。
長久離別後的再次重逢，小林郁理解夏油傑的心情，雙手乖乖垂落在身側, 並沒有想過要掙扎。
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逐漸變得不大對勁。
……他是不是長得比高中時還要大只了？
相較於高專時期的體魄, 夏油傑顯然身材鍛煉得更優越了。
強烈的身高差距之下, 她腳尖不得不使勁墊起以支撐身體的重量；臉也被緊緊按在男人柔韌緊實的胸肌前。
干燥沉穩的木質香水絲絲縷縷深入她的鼻腔，隔著一層單薄的黑襯衫, 她幾乎能貼臉感覺到他薄薄衣物下胸肌急促起伏的弧度, 以及略顯滾燙的皮膚體溫。
有點喘不過來氣。
她「唔唔」了兩聲, 夏油傑卻誤以為她要掙脫，又不自覺地把她往自己懷裡按了按。
小林郁的臉與那片寬厚胸膛登時貼得更近了。
她呼吸一滯，耳根微紅, 第一次知道原來男人的胸也能悶死人。
小林郁艱難抬手，輕輕錘了幾下夏油傑的後背，嘴巴裡斷斷續續地擠出一句：「要、唔……呼吸、不……」
夏油傑似乎聽清了。
箍住她腰肢的手臂微微松了幾分力氣。
她總算得以從寬廣胸懷中抽離, 然後大口呼吸了起來。
小林郁揪著他襯衫背面，抬眸, 正好與夏油傑的目光撞上。
男人眸色幽深。
他眉眼看起來與高專時並無多大變化, 一如既往的溫潤沉靜，只是臉部線條較之以前要更深刻俊朗、也更鋒利一些。
月色下, 銀質的襯衫紐扣泛著一層冰涼的金屬光澤。
他沒有規整扣齊所有的紐扣，最上端的兩粒衣領紐扣解了開來, 露出一截線條明晰的鎖骨。
小林郁眨眨眼，想說什麼, 又吞了回去, 最終變成一句：「好久不見。」
夏油傑喉結微滾。
他視線一寸寸掃過熟悉的面容, 只覺得心髒發燙，呼吸也變得愈發不受控了。
半晌。
他低低應了一聲：「好久不見。」
連夏油傑都覺得不可思議。
只是短短四個字，似乎便凝聚了這十二年日日夜夜以來的所有思念。
五條悟總是倔強地覺得還有一線希望，可夏油傑卻不敢抱有分毫期許。
夏油傑有時候甚至會想，五條悟能這麼認為，大約是因為他並沒有親眼看到房間裡的慘狀。
快要把床鋪都染透的殷紅鮮血。
貫穿床架的染血樹根。
遍地的木屑殘渣。
以及濃郁到充斥滿房間的每一寸空氣，無一不彰顯著浸入者有多麼強大的咒力殘穢。
憑借血跡的濺射方向以及周遭留下的痕跡，他幾乎能想像到，小林郁是以怎樣一種痛苦的方式死去的。
都怪他沒能早點察覺。
他許下過很多次會保護她的承諾，可這份承諾連著他的自負心一起，在那個晚上徹底分崩離析。
房間的場景逐漸變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他漸漸開始失眠，因為夢裡都是小林郁渾身染血的模樣，每逢午夜時刻，他總會從床上驚醒。
荒唐且瘋狂的念頭在腦海裡滋生。
——要是詛咒了她會怎麼樣？
他對硝子說自己只是在開玩笑，可實際上只有他知道，在每一個清冷荒蕪的黑夜中，自己究竟將這句玩笑話放在舌尖咀嚼了多少遍，又是如何艱難地將其吞回腹中。
漫長的時光似乎結成了深不見底的沼澤，拉著他逐漸下沉，侵蝕他的理智。
而現在，唯一的解藥就站在他面前。
夏油傑垂眸，深深凝視著眼前的紅發少女，暗藍色的咒力在身周蠢蠢欲動。
濃黑羽睫掩映下，男人眼瞳深邃神秘，像無光無星的黑夜，卻又似乎暗含某種洶湧壓抑的浪潮。
小林郁對上這樣的目光，睫毛不由輕輕顫了顫。
夏油傑低眼看著她，騰出一只手，指節微曲，勾起一縷繡紅發絲，替她整理著耳旁滑落的鬢發。
修長骨感的手指緊跟著劃過少女潔白的脖頸。
隔著薄薄一層溫熱皮膚，指腹似乎能感受到大動脈裡那血液汩汩淌過的滾燙溫度。
男人輕輕摩挲著那塊柔嫩皮膚，按出一點點微小的凹陷。
眸色越來越深。
暗藍色的咒力瘋狂湧動著，不知何時已經蔓延至少女腳下，卻又猛地收住了凶猛的利爪，像大型動物在用掌心裡軟乎乎的肉墊試探那樣，一點一點纏上了她的身體。
夏油傑俯下身，清俊面孔離小林郁越來越近。
在這種距離之下，小林郁能很清楚地看見夏油傑的虹膜顏色。
她眨了眨眼，冷不丁開口：
「傑，你的眼睛……」
「是不是比以前稍微大了一點？」
夏油傑：「……」
夏油傑：「？？」
男人的動作霎時頓住。
小林郁湊近了仔細端詳兩秒，煞有其事地點頭：「好像是稍微大了一點點。」
陰暗的念頭被這麼一打岔，霎時又憋了回去。
……還真是符合她人設的發言。
夏油傑欲言又止，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
一道清冽慵懶的男聲陡然插進了兩人之間。
「喂，我說，把自己的咒力混進別人的咒力裡，是你的獨特興趣嗎？」
白發男人手裡拎著超市的塑料袋，慢吞吞走過來，一把將小林郁拉進自己懷裡。他半邊眼罩已經被推了上去，一只蒼藍眼瞳正使勁瞪著夏油傑，語氣挑釁：
「傑，你還真是個變態怪劉海眯眯眼。」
夏油傑危險地眯了眯眼。
他並不覺得五條悟能比自己好到哪兒去，而他也知道該怎麼回擊才能精准踩到囂張貓咪的痛點。
夏油傑溫和一笑，聲音淡淡：「怎麼，你嫉妒？」
五條悟被噎了一下，只覺得夏油傑臉上掛著的虛偽笑容越來越刺眼。
可惡，分明是趁別人不注意偷家的壞狐狸，居然還能這麼理直氣壯。
五條悟不爽地撇嘴，拉著小林郁徑自走到房門前，刷刷在密碼器上按了幾下。
大門應聲而開。
「你要是想在門外過夜，我倒是也不會特意勸你啦。」五條悟伸手開了燈，隨口對夏油傑道。
夏油傑沒有理會摯友刻意的挑釁，淡定邁出長腿，跟著進入了五條悟的房子。
作為超級有錢的五條大少爺，哪怕是空置著的房子，也裝潢得同樣矜貴漂亮，日用品也都一應俱全。
小林郁還是第一次真正進到有錢人家的房子裡。
她只覺得到處都是錢的味道。
水晶吊燈看起來好貴，沙發看起來好貴，花瓶看起來也好貴……
嗚嗚，她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這樣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世界上這麼多有錢人，為什麼不能多她一個？
小林郁從嘴巴裡流下了羨慕的淚水。
五條悟將塑料袋放在客廳的桌上，抬手指著天花板，口氣隨意：「二樓三樓都有客房。」
說著，他從口袋裡抽出兩條巧克力棒，分給小林郁一根後，自己又用尖尖的牙叼住一根。
五條悟從塑料袋裡翻出杯面，聲音含混：「夜宵，吃嗎？」
好像是有點餓了。
小林郁摸了摸有些扁扁的肚皮，湊過去看杯面的口味，積極舉手響應：「我要海鮮味的。」
夏油傑也跟著掃了一眼：「豚骨。」
五條悟擺擺手：「知道啦。」
白發男人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走去。
小林郁收回視線，正想再到處轉轉，一抬眼，猝不及防對上夏油傑的目光。
方才因為有黑夜的遮掩，她看得不是很清楚，此刻明亮燈光一照，她才發現夏油傑的眼瞼下方有著明顯的青黑。
比五條悟的要更重一些。
她一怔，擔憂：「傑，你要不要先休息一會？」
夏油傑才剛結束海外出差就匆忙乘飛機趕了回來，一路奔波，想來應該已經很疲累了。
夏油傑本能地想要搖頭，但看著小林郁臉上真切的擔心，不知為何，他一直緊繃的神經忽然就放松了下來。
於是他順從地點頭，坐上了客廳那張長長的沙發。
沙發很軟，他剛一坐下，內裡便陷了進去，像張柔軟的床一樣。
小林郁也跟著坐到了他旁邊。
廚房裡傳來嘩嘩的放水聲。
應該是五條悟正准備燒水。
夏油傑的記憶忽然就跳回到了一年級的聖誕節。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他剛結束任務回到高專，為了慶賀四個人一起度過的第一次聖誕，他們通宵玩了一整個晚上。
晚飯煮的是壽喜鍋，他記得那會兒也是像現在這樣，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因此都一個勁兒地往鍋裡放自己喜歡的食材，導致鍋裡的湯汁咕嘟咕嘟沸騰著，差點就要滿出來流到桌子上。
再晚一點的時候，雪停了，校內的積雪卻堆得很深。三個人被五條悟硬生生揪了起來，頂著瑟瑟寒風出門，堆了一個超級大的墨鏡版五條悟雪人。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連落下的雪都被路燈染成了金色。紅發少女彎腰滾著雪球，眼眸亮晶晶的，面頰泛著激動緋紅。
那張合照，至今還留在他手機裡小心翼翼地保存著。
再後來，小林郁的死亡成為了橫在回憶間那一道淌血的傷疤。
他們便再也沒有過過聖誕。
但今年聖誕的話。
應該能一起過了吧？
明天得跟硝子說一聲郁還活著。
夏油傑迷迷糊糊地想著。大約是始終壓在神經上的那塊石頭終於被卸了下來，洶湧睡意眨眼間便席卷了全身。
夏油傑摸索著扣上小林郁的手。
在對方投來疑惑的眼神時，他輕聲說：「借我握一下吧，之前總是做噩夢。」
他沒有直接點出噩夢的具體內容，但小林郁看他這幅表情，大約也知道了他會做噩夢的原因。
她愧疚地點頭。
於是夏油傑放松了身體，往後靠著沙發，任由意識漸漸沉落至黑暗深處。
夏油傑睡過去沒多久，五條悟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端著兩杯杯面，看見夏油傑熟睡的模樣，微微詫異。
夏油傑一直失眠這件事，他當然是知道的。
但五條悟也沒什麼能解決的好辦法。這是夏油傑的心結，也是他的心結。
除了小林郁之外，大概沒人能解開。
白發男人深深凝視了呼吸悠長的摯友一眼，難得沒有強行插入兩人之間，反而放輕了手腳。
他放下杯面，也跟著坐上了沙發。
五條悟已經解下了黑色眼罩，換上了不知道從哪兒摸來的盲人墨鏡。配合那幅看不出實際年齡的童顏，竟讓小林郁產生一種見到了高專悟的錯位感。
五條悟歪斜著身體，將蓬松的白色腦袋擱上了她的脖頸。
這個姿勢下，大半的身體重量都壓在了小林郁身上。
好重。
她不適地動了動身體，又顧忌著不能吵醒夏油傑，因此只能直愣愣地挺著身體，只覺得自己僵硬得像塊石板。
她壓低聲音：「悟，你太重了。」
五條悟沒作聲，哼哼唧唧地又往她身上壓了壓，惹得小林郁也跟著斜向夏油傑那。
三個人，像個比薩斜塔。
小林郁不得不再次提醒：「會吵醒傑的。」
半晌。
五條悟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欸，什麼？只許他牽手，不准我靠肩？」
「而且，他醒來看見我們這副樣子不是更好。」五條悟說。
打擊情敵這件事，他做得十分順手，毫無心理愧疚。
小林郁：「？」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五條悟的嗓音裡帶著一點奇怪的興奮。
而且。
他們哪副樣子？參差不齊的比薩斜塔嗎？
難道……
夏油傑喜歡比薩斜塔？
小林郁不禁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無下限。
指悟子哥本人沒有下限【不是】
端午搞了個抽獎，祝大家端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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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話雖那麼說, 五條悟還是調整了姿勢，讓小林郁能重新直起身體。
沉重的白色腦袋挪了開來，肩膀倏然一輕。
小林郁微微松了一口氣。
緊跟著, 她感覺自己另一只手被輕輕拉了過去。
她低眼一瞧，發現五條悟已經拿那只青筋明晰的大掌, 十分自然地包裹住了她的手。
她：「？」
小林郁在心底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疑惑望去, 就見白發男人一臉的理直氣壯：「傑有的，我也要有。」
五條悟悠閑交疊起修長雙腿, 攤開另一只空著的手掌, 伸到小林郁的眼皮底下好整以暇地晃了晃。
「我剛剛都看到了, 你跟他抱抱了。」
說到這，五條悟似乎極度不爽似的哼了一下：「所以你現在還欠我一個擁抱，至於牽手……」
黑色墨鏡沿著高挺鼻梁微微滑落, 他低頭看了眼被自己反握住的手，勉為其難道，「暫時算你還了。」
小林郁：「……」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欠了他一個擁抱？
沒等她出聲, 五條悟覷著她的表情，又懶懶散散地拖長了音調：「我也很——累的喔？不僅要飛來飛去的出任務, 還得跟那些爛橘子對線, 又得維持平日的課程內容……而且，你還一言不發地就失蹤了這麼久。」
「讓我牽牽嘛, 最強也是需要人安慰的啦。」
他聲音低了下去，像貓咪在黏黏糊糊地喵喵叫著撒嬌。
她掀眸看向五條悟。
燈照打在黑色墨鏡上, 映得邊緣泛著一層微涼冷光。
男人精致漂亮的眉眼同夏油傑一樣，隱隱含著揮之不去的疲憊。
他大概真的很累了吧。
小林郁愧疚地想著, 沒再往回抽手。
五條悟狡黠地眯起了眼睛。
但很快, 一陣困意襲來, 他不由淺淺打了個哈欠。
本來只是想賣個慘博點同情分，但也許是這段時間以來真的很累——高中的時候，他曾以為最強是自由肆意且無所不能的，直至隨著歲月流逝，他終於逐漸意識到，最強代表著無法推卸的責任。
他放任學生自由成長，同時又很努力地將學生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不想再讓第二個小林郁的悲劇出現。
五條悟往後仰靠著沙發背，又打了一個哈欠。
他握緊了小林郁的手，嘴巴裡咕咕噥噥：「我要先睡一會兒……不可以放開我的手喔。」
小林郁無奈點頭。
五條悟這才放心地闔上眼。
身邊兩個男人的呼吸都變得均勻悠長起來，陷入了熟睡之中。
小林郁也有點睡意，可這個姿勢又不方便入睡。
她兩只手都被牽著，沒辦法刷手機，又不好開電視打擾他們，只能打開商城頁面，百無聊賴地瀏覽起道具來。
她現在的商城點數有20500點，商店內的道具沒有比這個單價更高的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個有錢的小富婆。
——起碼A級道具已經可以隨意購入了。
她將排序調整為等級從上至下排列，先看起了A級道具那一列。
很快，她便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圖片。
一張薄薄的空白契約書。
[式神使的證明]A
這是之前她苦於囊中羞澀，只能眼饞看看、沒能鼓起勇氣買下的道具。
背包裡那枚限定於式神使用的強化珠也因此一直無法使用。
也許現在是購入的時候了。
她有些緊張地點擊購入。
然後使用。
唰啦。
薄薄的紙張在她面前展開，金色光華盈盈流轉在四周，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她悄悄吞了口口水。
她身邊沒有准備契約的式神，所以按理來說，應該是從系統給予的卡池中隨機抽取一個幸運——
流暢的思緒陡然卡住。
乳白色的神力從她身上抽絲剝繭地被注入到契約書上，與此同時，兩道不同深淺的藍色咒力也從五條悟與夏油傑那同她相牽的手中分了出來，被吸引著流向了那張光華流轉的白紙。
小林郁心裡登時產生了一點不妙的預感。
腦中隱隱有模糊的猜測成型，她額頭冷汗滴落，急忙掙脫開兩人的手呼喚起丘比特。
五條悟與夏油傑也敏銳地醒了過來。
咒力被抽走，兩個男人以為有敵襲，第一反應是先將小林郁護在了身後。
然後才有空觀察起面前的情況來。
一張紙。
一張正吸取著他們與小林郁咒力的白紙。
饒是六眼神子也不禁愣了愣。
夏油傑皺起眉。
小林郁生無可戀地掩住了面孔。
五條悟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
切斷咒力的輸送倒是很容易。
但隨著咒力的注入，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與小林郁之間仿佛構築起了一條看不見的通道。
這種感覺很微妙，與肉/體和咒力無關，更像是束縛一樣，建立在雙方的靈魂之上。
可又比束縛要更加緊密。
五條悟能感知到小林郁靈魂的位置，甚至可以通過這道相連的共鳴找准她身處的地點，然後無視任何距離與限制將自己傳送到她身邊——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隨著咒力的輸入，一些信息也隨之湧來，明明白白地將這些告訴了他。
五條悟頓了頓，沒有立即切斷咒力的輸入，而是低眸掃了身側的紅發少女一眼。
她似乎不想面對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情一樣，拿雙手自欺欺人地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這張白紙，甚至很可能就是她自己拿出來的。
五條悟得出結論，與夏油傑交換了一個眼神。
後者輕咳了一聲，聯想到她曾經還奉獻過一根斬斷星漿體宿命的命運之線，在驚訝過後，夏油傑反而很快就平靜地接受了。
不用再花費功夫考慮該怎麼才能定位她的所在位置以防她再次消失，直接就替他解決了這個煩惱……
簡直就是送上門來的禮物。
兩個男人確信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信號。
於是他們放手，任由契約書抽取著自己的咒力。
——這些咒力對於特級咒術師而言，只不過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條細支，不會危及到他們本身。
小林郁差不多也猜到自己不經意間搞出了個救不回來的大烏龍。
她也試過切斷神力的輸送，可也許因為她是發起人，這個方法完全沒有用。
戴著圓形墨鏡、表情囂張的白色貓貓與眯著眼睛、笑得一臉壞水的黑色狐狸漸漸在紙面上成型。
她聽見兩位同期好聽的聲音同時響起：
「郁，這是什麼？」
「郁，這玩意兒是你拿出來的嗎？」
小林郁：「……」
她愈發悲痛地掩住了面孔。
時光機，多啦A夢的時光機在哪？
嗚嗚，她現在找個抽屜跳還來得及嗎？
-
晚上十一點。
獨棟別墅內。
小林郁跪坐在地毯上。
雙腿並攏，雙手端放在膝頭，腦袋深深低著，表情愧疚難當。
十分標准的土下座姿勢。
「……對不起。」她小聲說。
似乎又覺得這樣道歉不夠誠懇，她垂著眼，良心不安地攪著手指，「給你們造成麻煩了，真的很對不起，你們想要什麼補償我都會盡力滿足的。」
五條悟與夏油傑對視一眼。
麻煩，倒也沒有。
不如說是天降驚喜。
但心髒的成年男人顯然不會放過這個能光明正大要來補償的機會。
因此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出聲解釋。
秋葉原咖啡店那樣的女僕裝挺不錯，到處都是蓬松蕾絲的洛麗塔也挺好，但普通高中裡清純可愛的JK制服似乎也可以試試……
說到底高專的制服就是黑漆漆的一點都不好看啦，他還沒有見過她穿水手服的樣子呢。
一定超級可愛吧？
五條悟腦子裡霎時掠過了各種各樣的制服小裙子。
而夏油傑的心顯然比五條悟要更髒一點。
腦子裡閃過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廢料也更多。
黑發男人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微微彎腰，面上仍然一本正經：「所以，那個是跟式神締結契約的契約書？」
小林郁老老實實地點頭。
其實這件事也怪她自己。
丘比特上線後告訴她，在購入這個道具後的告知事項裡，寫明了[如需使用系統提供的卡池盲盒，請確保自己沒有與其他生物保持任何身體上的接觸。]
而她不小心犯了與購入[武將的心得]時同樣的錯誤。
她購買後連看也沒看，就直接選擇了使用。
以至於系統將五條悟與夏油傑誤判為了願意與她締結契約的式神。
丘比特安慰她，別人都是一只，她一張紙直接契約到了兩個最強，根本就是賺大了。
小林郁聽完，一點也沒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內疚了。
嗚嗚。
下次，下次她一定痛改前非。
「不過，因為你們比我強太多，所以也不能算是式神啦……」
小林郁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也很微弱，「已經變成了雙向的平等契約。」
這句話是真的。
契約後她才發現，五條悟的等級居然是SS+，而夏油傑的等級是S+。
等級相差太大，原本用來約束式神的一些單向限制已經被自動作廢，定位、傳送、生命共享之類的附加效果，則變成了雙方都可以使用的狀態。
原本力量也可以進行共享，但由於小林郁的神力與他們不在一個體系之中，頂多只能做到不互斥的地步。
五條悟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她體內流動的力量看。
「打從一開始，這個就不是咒力嗎？」他挑眉，又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幾眼，驚奇地欸了一聲，「我的六眼之前居然看不出來，你是怎麼做到的？」
契約達成後，[假面項鏈]的作用在他們眼裡也自動失去了效果。
「是項鏈的模擬效果啦。」
力量被暴露了個徹底，小林郁干脆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項鏈，自暴自棄地交代：「因為有這個，所以你才會看不出來。」
五條悟歪頭感嘆：「你身上奇奇怪怪的東西還真多欸。」
他不在乎她奇特的力量，也沒什麼過多探究的欲望。畢竟世上除了咒力之外還有異能力者，講不定也有沒被發現的第三種力量。
而且，她身上稀奇古怪的東西越多，不就證明她越特別嗎？
不愧是他未來的老婆，跟自己一樣特殊。
六眼神子得意洋洋地想著。
夏油傑早在神行方舟事件時就知曉了小林郁的力量並不是咒力，因此也沒有過多驚訝，只是安撫地衝她笑了一下，溫和道：
「別擔心，我們會替你保密的。」
他表現得越溫柔大度，小林郁心裡就越愧疚。
她吸吸鼻子，終於敢抬起臉，表情十分感動：「謝謝你們。」
她何德何能擁有這麼好的同期。
嗚，她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夏油傑抬頭看了眼客廳時鐘，經過這一通鬧騰，分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半。
而紅發少女眼尾微微發紅，眉宇間也隱隱有些困倦。
夏油傑體諒道：「先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很累了。」
「傑！」小林郁淚眼汪汪，「你真是個大好人！」
被二度發了好人卡的夏油傑：「……」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臉上。
所以五條悟噗嗤笑出了聲。
小林郁確實困了。
這段時間以來，她其實也沒怎麼休息好過。先是與花御一戰被傳送到了2018年，又是接受太宰治的委托抓捕詛咒師，然後連著通宵鑽研太宰治給的情報。
緊接著就是與真人的戰鬥，又在一天之內跑了大阪與東京兩個地方，她的精力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於是小林郁站起身，向兩個男人道了晚安後乖乖上樓。
轉過樓梯拐角的時候，她好像隱約聽見了身後飄來的交談聲。
「……明明是JK服更好吧！」
「不，鈴鐺加兔子耳朵……」
「嗚哇……傑，髒……」
「……麼樣？」
小林郁停住腳步，有些困惑地回頭看了一眼。
夏油傑與五條悟一黑一白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似乎正聚精會神地討論著什麼。
奇怪，是在說什麼這麼起勁？
她不太明白，但後背卻突然泛起一陣寒意。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頭緒，只好轉身接著上樓，挑了間客房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肮髒的成年男人【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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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晨光微熹。
金燦陽光被淡藍色窗簾過濾了一層, 臥室裡流淌著淺淡的微光。
叫醒小林郁的，是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她難得睡了個好覺。此刻被敲門聲驚醒, 她艱難地撐開沉重眼皮，盯著天花板發了好一陣兒的呆。
過了一會兒。
她打了個哈欠, 揉了揉眼, 踩著拖鞋下床打開了門。
入眼是五條悟那張熟悉的俊臉。
男人手撐在門框上，高大身軀半彎, 墨鏡後的蒼藍眼瞳清湛通透, 銀亮白發隱隱泛著水一般的柔亮光澤。
「嗨——！客房特別叫醒服務來啦！」
小林郁腦子還有點不太清醒。
她站在門口呆呆愣愣地反應了幾秒, 眼梢還氤氳著懨懨的困意。她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忽而一道黑影從五條悟身後衝了出來。
猝不及防間，她感到自己被擁入了一個十分柔軟的懷抱。
好聞的馨香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
好像是……
薰衣草的香味？
小林郁慢半拍地察覺過來, 她費勁地從軟綿綿的廣闊胸懷中抬頭，看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棕發棕瞳，眼尾微微下垂, 眼瞼下方綴著一顆小巧精致的黑痣。
她不禁驚喜地喊出聲：「硝子！」
家入硝子眼眶發紅，拉著小林郁仔仔細細將她上下打量一遍, 直至過了好一會兒, 仿佛才終於確認完畢小林郁的存在，頓時又哭又笑：
「太好了, 原來你真的還活著。」
說完這句話，她又似乎想起了什麼, 哽咽著埋怨：「既然還活著就早點聯系我們啊，還一個人在橫濱呆了這麼長時間。」
小林郁自知理虧, 垂下眼, 訥訥道：「對不起。因為一下子過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現在咒術界變成了什麼模樣，就想著先收集情報……」
家入硝子胸口劇烈起伏著，情緒激動。
那張成熟美艷的臉上掛著隱隱的淚珠。
十二年的時光過去，大家似乎都發生了一些或多或少的變化。
小林郁抬手，拿衣袖給家入硝子擦拭眼淚。
家入硝子看著她。
小林郁的外表與記憶中幾乎沒什麼改變，還是那幅甜軟的少女模樣，臉頰白皙，杏眼澄澈，身材嬌小纖細。如果不是知道她有一級咒術師的身份，任誰來看都是一個很好欺負、沒什麼攻擊性的普通女生。
家入硝子忽然想到什麼，又拉著小林郁讓她轉了個圈，小心翼翼地將她前後都看了一遍。
「果然還是得做個檢查，免得有什麼後遺症。」家入硝子說。
一直被忽略的五條悟在這時似乎終於找到了可以插入話題的契機，連忙道：「欸——還是先吃早飯吧，傑都已經做好了。」
話音剛落。
樓梯就傳來一串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黑發男人頎長身影自拐角處顯現。
夏油傑身上系著有些搞笑的嫩黃色小雞圍裙，扎起了一半丸子頭，剩下的及肩黑發慵懶地散落在腦後。
他屈起指節，輕輕扣了扣牆面，眼眸含笑：
「抱歉打擾你們了，不過悟說得對。再不吃的話，早飯就要冷掉了。」
家入硝子這才松開小林郁，跟在兩個男人身後下樓。
走至一半，家入硝子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停住腳步，轉身，棕瞳認真。
「郁。」
「嗯？」小林郁疑惑地應了一聲。
家入硝子凝視著她，說：「你的眼睛顏色很好看，我一直都很喜歡。」
小林郁一愣。
兩個走在前面的男人紛紛豎起耳朵，警惕地轉回頭。
紅發少女眨了眨眼，有些沒明白，然而還是露出一個甜甜的笑：「我也很喜歡硝子的淚痣哦。」
家入硝子被她的笑容晃到。
她沉默一會兒，忽而開口：「你對荷蘭有興趣嗎？」
小林郁：「？」
五條悟：「！！」
夏油傑：「！！」
兩個男人急忙往前一步擋在小林郁面前，異口同聲：
「不准！」
「抱歉，她不太有興趣。」
-
夏油傑早飯做的是雞蛋卷。
雞蛋卷松軟可口，調味恰到好處。
吃完早飯，小林郁被家入硝子拉去客房檢查身體。
等確定她確實活蹦亂跳、身上沒有一點傷之後，家入硝子這才放她離開。
小林郁出房門的時候，恰巧看到五條悟正掛斷電話。
五條悟見到她，心情很好似的眯起眼，衝她晃了晃手機：
「差不多已經說好了，明天就可以去高專辦入職手續了。」
小林郁驚訝：「這麼快？」
五條悟得意：「有超級靠譜的五條老師出馬，一切都手到擒來啦。」
小林郁想起五條悟的御三家身份，又覺得安排個關系戶進去似乎也挺正常的。
不過……
她皺起眉，面露忐忑與苦惱：「我真的可以當老師嗎？要教什麼課程比較好？」
她不僅沒有教師資格證，也從來沒在那種培訓教育機構兼職教過學生。
萬一把學生帶歪了怎麼辦？
她突然覺得肩膀好沉，責任好重。
夏油傑安慰她：「沒關系，悟也沒有教師資格證。曾經那麼不靠譜的人都能成為一個人民教師，你也一定可以的。」
人民教師五條悟：「？」
小林郁聽完，目光落在五條悟臉上看了一會兒。
有道理欸。
她突然覺得肩膀不沉了，人也充滿了自信。
「謝謝你，傑，我現在感覺放松多了。」小林郁直起腰板，誠懇道謝。
人民教師五條悟：「？？」
-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第二天，小林郁坐著夏油傑貢獻出來的鵜鶘咒靈，久違地站到了高專的大門口。
與十二年前相比，高專的建築沒什麼變化。門口掛著一張寫了毛筆字的木質校牌；校內綠蔭青蔥，溪流淙淙，灰瓦白牆的和式建築鱗次櫛比。
她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
五條悟與夏油傑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心情。
白毛教師揉了一把她的長發，攬過她的肩膀，笑嘻嘻勾唇：「別怕，五條老師罩著你。」
夏油傑拍開五條悟的手，無視大型貓咪威脅的視線，替她將一縷垂落的鬢發掖至耳後，慢條斯理地牽起她的手，在手腕內側帶有深意地摩挲了下：
「一二年級的學生都很友好，三年級的……」
他腦子裡劃過秤金次與星綺羅羅的臉，不禁有些頭疼，「現在正在停學處分中，所以你也暫時見不到他們。」
小林郁感覺腕骨內側的皮膚被粗糙指腹緩慢地摩挲而過，微微有些發燙。她正有些不自在地想抽回手，卻聽夏油傑十分自然道：「我帶你去見學生。」
小林郁動作一頓。
五條悟聞言忽然靠近了一點，大掌包裹著牽起了她的另一只手，警覺：「我也可以帶你去啦，這裡的學生沒有我不認識的。」
夏油傑瞥了眼白毛摯友。
後者不甘示弱地挑釁彎唇。
黑發青年微微眯起狹長惑人的狐狸眼，視線停頓兩秒，又從五條悟臉上移開，語調輕緩：「走吧，惠他們已經在等著了。」
-
一年級教室內。
釘崎野薔薇敏銳地覺得今天的氣氛好像有些不對。
總覺得，空氣裡流動著興奮的因子。
釘崎野薔薇掃視一圈教室，目光從滿懷期待的菜菜子與美美子臉上掠過，停在露出罕見緊張表情的伏黑惠身上一會兒，又扭頭，看向了似乎十分開心的虎杖悠仁。
她沉思一秒，說：「你們……對新教師很感興趣？」
虎杖悠仁擦擦鼻尖：「釘崎還不知道吧？新老師是五條老師的同——」
話音未落。
門口霎時被高大黑影覆蓋。
在學生期待的目光中，一條被制服包裹著的、修長有力的腿率先邁了進來。
然後是那頭熟悉的銀亮白發。
——是五條悟。
白毛教師四下看了一眼學生，然後很不好意思似的捂住了臉，露出了懷春JK一樣的扭捏表情：
「欸，什麼？大家原來這麼期待這麼喜歡這麼尊敬老師我的嗎？討厭啦，好害羞哦——」
伏黑惠眼裡的光霎時湮滅了。
雙胞胎姐妹捂住嘴，想吐又吐不出。
釘崎野薔薇冷漠地嘖了一聲嘴。
只有單純的虎杖悠仁，睜著晶亮眼眸大聲捧場：「沒錯！五條老師超級厲害的！」
「嗯嗯，悠仁真是個好孩——」
五條悟還沒說完，肩膀便被輕輕拍了一下。
夏油傑無奈地將他往前推，好叫堵塞的教室門口重新恢復通暢：
「差不多得了，悟。」
五條悟撇撇嘴，讓了開來。
夏油傑向門口伸手，溫聲：「來吧。」
隨著男人的話音落下。
一只腦袋緩緩從門口探了出來。
濃郁的繡紅長發沿著臉龐垂落。
濕漉漉的圓潤杏眼輕輕眨動著。
外表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少女像是有些緊張似的，小小吸了一口氣，臉頰微紅：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高專教師，小林郁。」
她眼眸掃過伏黑惠與雙胞胎姐妹的臉，彎出好看的月牙形狀，輕聲說：「好久不見，小惠，菜菜子，美美子。」
伏黑惠眼裡的光頓時又點燃了。
他急忙從椅子上起身，呼吸急促，綠眸含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姐——」
然而，還沒等伏黑惠走到過道。
兩道香風毫不客氣地從他兩邊身側掠過。
他眼睜睜看著雙胞胎姐妹衝了上去，分別占據小林郁左右兩個位置，嗚嗚哭著熊抱了上去。
兩個JK的眼淚流得一塌糊塗，就連沒出口的那聲姐姐，也被姐妹倆一聲又一聲地叫了個遍。
伏黑惠：「……」
伏黑惠：「？」
他緩緩在內心打出一個問號，有種被鳩占鵲巢的荒唐感。
不是，這是他的姐姐，沒錯吧？
虎杖悠仁驚訝道：「哇，小林學姐好受歡迎。」
釘崎野薔薇內心的問號不比伏黑惠少到哪裡去。
她左看看右望望，不禁瞪大了眼。
等一下。
不會吧。
不至於吧？
整個一年級，難道只有她不認識這位新來的年輕教師？
這難道不算一種抱團欺凌嗎？
釘崎野薔薇急忙把虎杖悠仁拉到一旁，拿胳膊卡住他的脖子威脅：「快把這位姐姐的信息告訴我，不然下次我就搶你的牛排吃。」
「痛痛痛！要死了！釘崎，放手！快放手！」
整個教室頓時混亂作一團。
伏黑惠等了又等，眼見菜菜子與美美子還是沒有松手的意願，他抿緊唇，偷偷變化手勢，放出了脫兔。
大量的白色兔子蹦著小短腿充滿了教室。
不少兔子朝兩姐妹懷裡蹦去。
兩姐妹一怔，下意識松開手想要接住兔子，免得它們摔落。
趁著脫兔營造出的空隙，伏黑惠悄悄拽住小林郁的衣袖，將她帶出了教室。
五條悟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眯了眯眼。
夏油傑也跟著扭頭，剛抬起手，停頓兩秒，又再次放了下去。
校舍後方。
香樟樹枝葉葳蕤，清透日光在地面映出斑駁光點。
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可真的把她帶出來之後，又突然卡了殼。
伏黑惠垂著眼，向來冷靜自持的臉龐罕見地顯出幾分無措。
「小惠？」小林郁疑惑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還是那樣奇特的咬字。
伏黑惠覺得自己想了許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他腦子裡有一瞬間的空白，最終還是順著自己心意，從褲兜裡掏出一顆糖。
他記得小林郁愛吃甜，跟那個白毛笨蛋教師一樣，總是隨身揣著糖果。
伏黑惠猶豫一會，將糖遞到她手心，忐忑抬眼。
「姐姐，我可以牽一下你的手嗎？」
他也記得那次揍完禪院直哉，小林郁千叮嚀萬囑咐，說以後千萬不能變成像禪院直哉那樣的人渣。
小林郁微微一怔。
她幾乎沒怎麼多想，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下來：「當然可以。」
在她心裡，伏黑惠還是那個寡言沉默、又有些小傲嬌的海膽頭小朋友。
紅發少女爽快地伸出了手。
伏黑惠擦了擦因為緊張而汗濕的掌心，像小時候一樣，慢慢握了上去。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
青空像被衝洗過一樣，干淨明湛。
少女眼中盈著明亮笑意。
伏黑惠面色微紅，在懷裡變出一只白毛紅眼的可愛脫兔，又送到小林郁手上。
光影交錯間，他呼吸微亂，低聲：
「姐姐，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貼，都可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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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小林郁微微睜大眼。
少年鴉羽般的濃黑長睫微顫, 在眼瞼落下一片薄紗似的陰影。
校舍後方很安靜，只有一聲接一聲的蟬鳴在樹蔭間此起彼伏。
伏黑惠看著她。
點點金燦陽光落入眼中，眸底清澈如綠河。
自從與大家重逢後, 她好像每個人都抱了一圈。
小林郁一邊想，一邊摸著懷中脫兔。她只當是小惠跟雙胞胎姐妹倆一樣, 是因為久別重逢在撒嬌, 於是彎著澄澈杏眸，大大方方點頭。
「可以哦。」
伏黑惠眼底漸漸亮了起來。
他壓下心中緊張, 正准備小心翼翼地抱上去——
下一秒, 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突然擋在了他面前。
緊接著, 一個有著晃眼白色腦袋的高大身影也橫插進了兩人中間。
「不可以哦。」
慵懶磁性的嗓音響起。
五條悟臉上笑嘻嘻的，似乎一點也沒有打擾別人的自覺，「牽手就算了, 擁抱可是稍微有那——麼點過線了喔？惠也要稍微有些異性意識啦。」
跟在身後的夏油傑一言難盡地瞟他一眼。
雙標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人，這世上也很難找出第二個來。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想著，眸光微斂, 臉上隨之露出如沐春風的和煦笑容：
「悟說得沒錯。」他臉不紅心不跳地附和摯友，「惠也到青春期了, 還是該注意一點。」
伏黑惠：「……」
信他們才怪。
伏黑惠看著眼前兩人佯裝關切的虛偽笑容, 面無表情地眯了眯眼。
半晌。
少年眼角余光瞥見已經解決掉脫兔、追著兩名人民教師出來的同期們。
他轉回視線，忽然道：「五條老師, 前些天你搶真希學姐裙子穿的事，她似乎至今還在生氣的樣子。」
五條悟：「？」
小林郁：「？」
搶學生裙子穿？
小林郁不可思議地看了白毛同期一眼, 悄悄挪遠了一步。
伏黑惠又道：「上次我被人搭話問路的時候，五條老師不是也衝出來了嗎？」
「說什麼『小惠接下來的夜晚要跟我度過, 不要隨便碰他, 你們這群偷腥貓』之類的。」
五條悟：「？？」
小林郁：「？？」
共度夜晚？共度什麼夜晚？
她用震驚到仿佛第一次認識五條悟的目光, 將白毛教師上下掃視一遍，面色復雜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五條悟看向小林郁，面色難得有些慌張，連聲音都在打結：「不、這個是……你聽我解釋。」
他有心反駁，可那些事又的的確確是他做的，趕來的一年級學生們都是人證。
五條悟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夏油傑幸災樂禍地竊笑出聲。
伏黑惠掃了半扎著丸子頭的黑發教師一眼，表情平靜：
「夏油老師當時也沒落下吧？在一旁附和說『是不是一晚不夠得兩晚』『五條悟到底行不行』之類的話。」
夏油傑面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小林郁倒抽一口冷氣。
她站得離兩位男同期遠遠的，只覺得今天自己的世界觀被踩碎又粘起，然後再用油漆徹底重新粉刷了一遍。
伏黑惠看著兩位老師猶如生吞蒼蠅一般的表情，眼梢挑釁上揚。
他忽覺憋悶的心情暢快不少。
-
五條悟與夏油傑花費好大一番功夫，才終於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見過二年級學生，在去教師辦公室的路上，小林郁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當時在裡櫻高中看到的，那個身後有巨大水母的男孩子呢？」她伸手比劃出一個大大的圈。
那個男孩子的水母式神很可愛，軟綿綿的，像是Q彈的透明果凍，她不由多看了幾眼。
她現在還能在腦子裡准確回想出那只水母式神的模樣呢。
「你是說吉野順平？」五條悟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小林郁話中所指。
他當時趕到裡櫻高中時，戰鬥已經結束，也因此沒能看見吉野順平的式神。不過對於擁有六眼的神子來說，推測出吉野順平體內的具體術式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入學手續已經辦好了喔。但是他家裡還有點事要處理，要晚幾天才能正式轉學。」
說到這，五條悟與夏油傑隱蔽地交換了個眼神，聲音褪去散漫，不自覺的低了幾分。
黑發青年的表情也陡然變得嚴肅起來。
吉野順平要處理的事，主要是母親的葬禮儀式。
那天晚上，吉野順平家中突然出現了咒靈，他的母親遇襲被害；而隔日，真人就出現在了裡櫻高中。
事後進行調查時，輔助監督在吉野順平家中發現了一根兩面宿儺的手指。
很難認為這一連串的事情會是巧合。
而五條悟顯然與夏油傑的想法一致。
他們都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不過這一次，他們一定會守護好自己的寶物。
兩個男人想著，悄無聲息地互相對視一眼，默契地放慢了腳步，從左右兩邊牽起少女垂落在身側的手。
教師辦公室內有幾張熟面孔。
加藤杏奈與歌姬雖然昨天就聽到了小林郁還活著的消息，但此刻一見，兩個人又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於是小林郁又收獲了兩枚帶著馨香的懷抱。
在這期間，小林郁又接到了九十九由基的電話。
說是自己正在海外，忙完這陣就來高專。
最後，是去校長辦公室見夜蛾。
歲月似乎並沒有在男人凶悍的面容上留下多少痕跡，他瞧著與十二年前並沒有多少變化，依然戴著小林郁熟悉的太陽眼鏡。
「平安就好，辛苦你了。」
短短八個字，卻涵蓋了夜蛾正道所有的情緒起伏。
隔著這樣一雙遮擋嚴實的眼鏡，小林郁看不見夜蛾正道的眼，卻能從他略微發顫的渾厚聲音中，感知出他此刻並不平靜的心緒。
小林郁不禁也有些被沉重的氛圍所感染，但還是努力打起精神，笑著說：「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健康，老師。」
與熟人基本都見了一圈之後，五條悟跟夏油傑帶著小林郁來到了學生宿舍。
——她在高專讀書時住的宿舍。
宿舍的窗簾拉著，陽光透不太進，屋內光線暗淡。
「原本按制度來說，是應該讓你住教師宿舍的啦，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嘛。」五條悟伸手開了燈。
夏油傑溫柔道：「教師宿舍也好學生宿舍也好，選你喜歡的住就可以。」
客廳的燈閃了一下，很快便亮了起來。
明亮的白色燈光如海潮一般迅速蔓延，充斥滿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
裡面的擺設與她離開時一樣，幾乎沒什麼變化。
房間好像才被打掃過，地面與家具上沒什麼灰塵，兔子玩偶仍然擠擠挨挨地將腦袋湊在一起。
小林郁又進臥室看了一眼。
床頭櫃的八音盒還是擺放在原來的位置，被褥與床單也仍然是她自己買的粉白少女心四件套。
十二年裡，因為五條悟與夏油傑的要求，這間宿舍始終無人入住。
時光在兩個少年身上毫不留情地飛速流逝，卻似乎對這間房間尤為寬容，連分毫改變也不舍得給予。
一切都停滯在了她失蹤時的模樣。
而現在，卡住的時間輪/盤終於再度得以開啟。
小林郁轉過頭，眼眸晶亮：「悟、傑。」
五條悟拉下墨鏡鼻托，青空般的蒼藍眼瞳中浮現細碎笑意。
夏油傑也跟著彎唇，狹長惑人的眉眼輕輕上挑。
兩個青年異口同聲：
「歡迎回來，郁。」
-
小林郁暫時作為實習教師在高專教學。
她上過高專的咒術課程，對課時安排並不陌生，但輪到自己教學生的話，總歸有點擔心。
三天後的體術練習課，正好輪到一二年級一起上。
五條悟負責一年級，夏油傑負責二年級，而三年級的擔當教師日下部，因為唯二的兩名三年級學生已經處分停學，所以並不需要帶隊上體術課。
學生們已經在操場上站好。
小林郁拿著一本空白筆記本，在一旁認真觀察記錄。
五條悟與夏油傑的教學風格完全不一樣。
五條悟更偏向於讓學生自由訓練，夏油傑則習慣於親力親為。
白發教師雙手環胸站在橡膠跑道旁，看著學生一圈圈地繞著跑道做熱身運動，遮在黑色墨鏡後的眼珠忽然轉了轉。
他瞄一眼坐在樹蔭下的紅發少女，抬手，招來虎杖悠仁。
「怎麼了五條老師？」粉發少年興衝衝地跑過來。
「悠仁悠仁，你打我吧。」五條悟壓低聲音。
未曾設想的道路。
虎杖悠仁呆愣一瞬，懷疑自己聽錯了。
五條悟又重復了一遍，虎杖悠仁迷茫地撓了撓後腦勺。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既然五條老師這麼說，就一定有深意在裡面。
一定是想測試他如今的體術實力了！
單純的虎杖悠仁依言打了五條悟一拳。
拳頭即將接觸到五條悟身體的剎那，被一堵柔軟卻堅實的空氣牆擋住。
然而很快，空氣牆便被卸下。
虎杖悠仁的拳頭順利碰到了五條悟的肩膀。
下一刻。
在虎杖悠仁震驚的目光中，五條悟忽然做作又浮誇地捂住了肩膀，長腿一邁，一溜煙地跑到了小林郁面前。
筆記本被一片陰影籠罩，小林郁疑惑抬頭。
白發青年見她望來，干脆屈膝蹲坐在她面前，努力把高大身軀蜷縮成可憐巴巴的一團。
墨鏡不知何時已經被他摘下，五條悟眼尾微微垂落出委屈的弧度。
「我被悠仁打了。」
二十八歲的現咒術最強嚶嚶控訴，同時假惺惺地擠出並不存在的鱷魚眼淚，「他下手好重，肩膀好痛，要解開衣服呼呼才能痊愈。」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深受震撼。
小林郁盯著五條悟捂住的肩膀看了一會兒，茫然：「……你不是有無下限嗎？」
五條悟眼也不眨，信手拈來：「我沒開無下限，他搞偷襲。」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說不出話來。
小林郁半信半疑。
五條悟的身體素質是強悍到出了名的，不過悠仁的身體也十分強橫。她聽野薔薇說過，在沒有附著咒力的情況下，虎杖悠仁可以一拳轟開沒有鋼筋的混凝土牆。
正當她伸手打算觸碰五條悟的肩膀時，一道辨不清喜怒的低啞男音從頭頂傳來：
「悟，你真的很痛嗎？」
小林郁仰頭，發現是夏油傑。
男人逆著光，柔順黑發垂落在肩膀，俊秀面容似笑非笑。
礙事的來了。
五條悟撇撇嘴，拍拍屁股從地上站起身，聲音重新恢復了懶懶散散的語調：
「是哦，超級疼的。」
夏油傑一只手蓋上五條悟的肩膀，不動聲色地施力往下壓了壓，和善笑道：「是嗎？那我們去那邊空地吧，我替你看看。」
五條悟挑眉，拉長尾音：「欸——才不要啦，話說，傑的眯眯眼壓根看不清吧？」
熟悉的吵架環節。
小林郁頭疼地按住了額角。
一二年級的學生干脆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集體圍觀著這一幕。
有小時候的經歷，伏黑惠早已見怪不怪。
狗卷棘走過來，安慰地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大芥。」
真希將長刀收攏，往背後一橫，嘖了一聲：「那個笨蛋眼罩男最近是不是越來越白痴了？」
渾身毛絨絨的熊貓摸著下巴，沉思好一會兒，忽然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悟像是突然變了個物種？」
「？」
眾人疑惑。
熊貓深沉開口：「是孔雀啦孔雀，開屏的那種。」
雄性孔雀在求偶期，會張開美麗絢爛的翅膀與尾屏來追求異性孔雀。
釘崎野薔薇又仔細盯著樹蔭那邊的三人瞧了瞧。
「說起來，那家伙最近不戴黑色眼罩，改戴墨鏡了來著。」
菜菜子：「也不做奇怪的羽毛球發型了。」
虎杖悠仁插嘴：「夏油老師身上的香味總覺得比以前更好聞了。」
釘崎野薔薇揣測：「是換了新的男香吧？不過我記得以前那款好像就挺貴的，有在時尚雜志上看到過。」
美美子突然想起了什麼：「而且，硝子老師這段時間也打扮得很精致。」
伏黑惠默默閉麥，不想參與。
正當眾人七嘴八舌討論得起勁，猜測誰才會是最終贏家的時候，話題中心的女主人公已經合上筆記本，彎腰，靈巧且熟練地從兩個高大男性的夾縫中逃了出來。
紅發少女揉著耳朵，逃難似的往學生這靠近。
釘崎野薔薇正想要起身給小林郁讓位，垂落在身側的手忽然摸到了制服裙的小口袋。
微微有些發硬，似乎塞了什麼東西。
她想起來，昨天歌姬前輩帶著自己去逛歌舞伎町的時候，恰巧路過牛郎店與女公關店，被順手塞了好幾張小卡片。
釘崎野薔薇眼睛一亮。
如果讓小林老師選出自己喜歡的類型，不就等於知道她的偏好與口味了嗎？
眼見小林郁已經接近自己身邊，釘崎野薔薇抽出小卡片，往紅發少女眼皮底下一遞，興致勃勃道：
「小林老師，選一個吧。」
作者有話要說：
野薔薇，給小林挖坑第一人。
感謝在2023-06-23 22:44:46~2023-06-24 23:15: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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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釘崎野薔薇手裡捏著幾張小卡片。
小林郁下意識先接了過去, 然後才低頭細細查看起來。
卡片顏色印得五花八門，上面還有不同男人的半身照片。
小林郁的目光一一從卡片上掠過。
她的第一感想是，這些人的發型都好奇特。
遮住左半張臉的, 遮住右半張臉的；剃掉兩邊鬢發做成莫西干雞冠頭的，還有干脆編成髒辮變身狂野搖滾男孩的。
衣服也沒有好好穿。
穿著奶牛斑點圖案西服又大敞領口的；襯衫扣了一半扣子欲迎還拒的；以及直接全解了開來露著上半身的。
配上那些奇奇怪怪的發型, 還怪殺馬特的。
小林郁將卡片翻到背面, 發現背後用燙金字體寫了每個人的名字與聯系方式。
這是什麼？美發美妝造型沙龍招生簡章？
小林郁困惑地眨著眼。
釘崎野薔薇卻十分興奮，一個勁兒地催促：「小林老師, 快在裡面選一個。」
「一定要選嗎？」
紅發少女歪了歪頭, 表情看起來更加困惑了, 「這些照片裡面的人都是誰呀？」
釘崎野薔薇速答：「是牛郎。」
然後，釘崎野薔薇干脆從裡面抽出一張卡面，擺到了小林郁面前, 直白發問：
「老師，你覺得他怎麼樣？」
牛郎？
現在小孩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了嗎？
小林郁一邊想著，一邊低眼看了看。
十分具有書卷氣的臉蛋, 表情平靜，眼睛綠幽幽的, 很年輕, 外表看著比她的歲數還要小。
伏黑惠瞥見這張照片，不由默默豎起了耳朵。
小林郁看著看著, 輕輕皺起了眉。
她為難道：「不太行吧。」
伏黑惠不禁抿直了唇角。
釘崎野薔薇追問：「為什麼？」
「這麼年輕的話，還是別當牛郎, 先去讀書比較好。」
未曾設想的回答。
釘崎野薔薇一愣，伏黑惠也一愣。
半晌。
伏黑惠欲言又止, 默默轉過了身。
釘崎野薔薇不願放棄, 又抽出一張：「那這個呢？」
卡片上的男人表情又冷又傲, 高昂著下巴，凶凶地瞪著眼，一副很不好相與的模樣。
小林郁果斷搖頭：「這個也不行。」
跟這樣的人相處，一定會很不順利，她不太擅長應對。
這次換熊貓給她遞卡：「看看這個。」
毛絨絨的手掌裹著卡片伸到了小林郁的眼皮底下。
她不由盯著那只黑白的熊貓掌多看了幾眼，才勉強壓下蠢蠢欲動想要觸摸它爪子的欲望，轉而仔細端詳起了卡片。
長發、眼睛細長，是那種很東方的長相，脾氣也很溫和的樣子。
小林郁想了想，說：「這個可以。」
就在眾人眼睛一亮，即將躁動起來的時候，又聽少女慢吞吞地補充：「——作為上司的話，很完美。」
學生們：「……」
振奮的精神霎時都焉了下去。
「那老師自己選的話，會選誰呢？」
小林郁沉吟一會兒，目光為難地掠過一張張卡片。
說實話，她只想勸他們好好穿衣服、好好修頭發。
最終，她勉為其難地抽出一張面孔還算干淨清爽的小卡片，說：
「如果一定要選的話，大概是他吧。」
就在這時，兩道高大的陰影忽然投映在了地面。
小林郁只覺得頭頂像是被什麼極具壓迫感的東西一籠而下，一股莫名的寒意猛地從尾椎躥上。
她對面，釘崎野薔薇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釘崎野薔薇欲言又止地重重咳嗽了幾聲，朝她使勁兒眨眼。
野薔薇……是眼角抽筋了嗎？
還沒等小林郁出聲詢問，似笑非笑的溫潤嗓音忽地從頭頂響起：
「你們聚在一起干什麼呢？」
緊跟著，兩根瘦削修長的手指輕輕夾住卡片一角，自她手中抽走了它們。
小林郁僵硬抬頭。
五條悟與夏油傑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身後。
方才拿走照片的是五條悟。
他把卡片往夏油傑的方向偏了一點兒，好讓夏油傑也能看清牛郎的長相。
兩個男人隨意掃視一眼卡片，眼神在聯系方式上停頓一瞬，又定定落回小林郁臉上。
夏油傑慢悠悠開口：「牛郎？」
五條悟輕飄飄接話：「小卡片？」
小林郁：「……」
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正想說什麼，夏油傑卻已經抬手，輕松扣住了她的腕骨。
黑發男人眯起眼睛，唇畔噙著的笑意加深些許，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低啞：
「看來我們得單獨去空地那談談。」
最後那兩個詞，被他刻意加重了咬字，顯出一點危險的味道來。
小林郁：「……」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她總覺得，那股從背後泛起的涼意突然更重了。
很快，在學生們同情的視線中，她就被夏油傑與五條悟帶著繞到了校舍後方。
兩個同期把她壓到牆角，雙手插兜，眼神銳利地審視著她。
濃黑陰影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被包裹在陰影中的紅發少女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某種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小動物。
五條悟揚眉，手裡拎著牛郎小卡片晃了晃，尾音輕輕上揚：「解釋一下？」
強大威壓之下，小林郁十分沒義氣地把野薔薇供了出來。
聽見不是小林郁想要找牛郎後，五條悟冷沉的神色總算緩解了一點。
他又低眼瞧了瞧小卡片，撇嘴，嫌棄道：「這人哪裡有我好看。」
沉默幾秒。
五條悟又說：「身材也沒我好，看著超弱的欸。」
小林郁：「……哪有人拿自己跟牛郎比的。」
夏油傑細細打量著小卡片，眉眼微斂，冷不丁開口：
「你對牛郎很感興趣嗎？」
小林郁：「不，我並不——」
她正欲解釋，夏油傑卻打斷了她：
「如果真那麼感興趣的話，比起牛郎，不如試試我？」
他講得慢條斯理，小林郁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試？試什麼？
她正茫然間，夏油傑抬起一只手撐在她與牆面之間，倏然俯身靠近了她。
溫熱輕悠的吐息噴灑在她頸側。
線條凌厲的薄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鬢發。
身高一八五，又是特級咒術師，在這種近距離下，夏油傑帶來的壓迫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小林郁本能地想要側身拉出些空間，卻被他壓著肩膀強行固定在了原位。
夏油傑垂著頭，墨紫眼瞳深邃如海，身上散發著沉穩好聞的木質香調。
他緊緊盯著小林郁的雙眼，五指牽起她的小手，緩緩按上了自己的胸肌。
小林郁：「！」
五條悟：「！！」
小林郁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已經瀕臨宕機。
與溫和清俊的長相不同，夏油傑有著一副極其強健的體魄。
高專的制服很寬松，制服上衣的衣擺也很長，總是松松垮垮地拖到臀部以下，完美掩蓋住了身材。
以至於小林郁有時候總是會下意識地以為，夏油傑與五條悟的身體就如同看上去那樣勁瘦修長。
而現在，她手下肌肉緊實而柔韌，鼓鼓脹脹的，十分富有力量感，仿佛具有自我生命一般，正隨著男人的呼吸而輕輕起伏。
很快，那點富有彈性的觸感又漸漸變得硬實不少。
感覺……
像是由融化的奶油冰激凌變成了烘焙好的酥脆馬卡龍。
小林郁機械地眨著眼，杏眸濕漉漉的，嘴唇微張，面色通紅，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一副已經魂游外太空的模樣。
小小的、軟乎乎的一團，被圈在自己的懷裡，夏油傑不免覺得她這幅樣子很可愛。
黑發青年眼中浮現繾綣笑意。
他正准備接著誘哄小姑娘，一道蒼藍咒力卻示威性地擦過他耳側。
夏油傑頓了頓，也正是這一剎那的功夫，讓五條悟成功將小林郁從他手裡搶了過去。
白發男人使勁瞪著不懷好意的眯眯眼，一張臉黑成了鍋底，語氣很衝：「干嘛？當我面偷跑？我真的會報警哦。」
他還沒死呢。
……
不對。
就算死了也要纏著她不放，才不會讓她有找第二任老公的機會。
養了貓咪就得負責一輩子，中途棄養可是絕對的禁止事項。
五條悟一邊想，一邊警惕地盯著夏油傑，將懷中少女摟得愈發緊密。
很合他心意的，散發著甜甜氣息的，軟綿綿的一小只。
因為是很重要的摯友所以才勉強忍讓。
但剛剛的偷跑也確實讓他很火大。
兩個男人無聲對峙著。
打斷這充滿硝煙氛圍的，是一通電話。
小林郁離體的理智終於被喚回。
她掙扎著從兩人之間脫離開來，接起手機。
手機對面是夜蛾。
是為了告知她的第一次實習課程。
——千葉縣出現了一只一級咒靈，由她帶著一年級學生虎杖悠仁前往祓除。
很常見的任務，她記得五條悟與夏油傑也時常帶隊，算是給學生的實戰訓練。
小林郁認認真真聽完，又認認真真地接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一半太困了，這章可能明天再修修（摸下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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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事態緊急, 虎杖悠仁的體術課被迫中斷，與小林郁一起到了高專門口。
小林郁到的時候，輔助監督已經在校門口等著了。
這次的輔助監督是一位面生的女性, 臉頰圓圓的，額頭飽滿, 眉毛微粗。
看外表, 大約在二十歲左右。
輔助監督見到跟在小林郁身後的兩名特級咒術師，肉眼可見的一愣。
女性對小林郁介紹道：「我叫彌生, 是分配給你的輔助監督。」
說完這句, 彌生又忐忑地瞄了一眼姿態悠閑的五條悟, 眉毛漸漸撇了下來，緊張道：
「那個……這次的任務，五條先生也會一起去嗎？」
五條悟摸著下巴, 沉吟一會兒，狀似苦惱地偏了偏頭。
「哎呀，雖然我也很想去啦, 但之後好像還有課程要上。」
「稍——微有一點困難呢。」
要不然，干脆翹課吧？
反正加藤杏奈與歌姬都在, 完全可以找她們代課。
沒有多少公德心的無良教師正認真思索著這個突如其來的點子, 卻見對面的輔助監督忽然喜極而泣。
「這樣啊……太好了。」
原本愁眉苦臉的輔助監督霎時松了一口氣，眉眼也生動起來, 「伊地知前輩不在，我還以為輪到自己跟五條先生一起出任務了, 嚇了好一跳呢。」
五條悟：「？」
跟他出任務是這麼嚇人的一件事嗎？
夏油傑憋笑憋得肩都在抖：「悟，你的風評看來不太好啊。」
五條悟強行更正：「才不是。能跟最強一起出任務可是堪比抽中彩票大獎的幸運程度喔？畢竟伊地知總是一副開心到發抖的樣子呢。」
輔助監督：「……」
小林郁：「……」
不, 那大概, 是因為敢怒不敢言吧？
短暫閑聊幾句後, 夏油傑招出鵜鶘咒靈，准備將小林郁三人送至山腳。
臨走前，趁其他人不注意，夏油傑悄悄俯身貼近小林郁耳邊，吐息溫熱，聲音低沉：
「剛剛說的那件事，你再考慮一下。」
那件事……哪件事？
小林郁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了夏油傑的深意。
——黑發男人意味深長地用粗糲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腕內側，微微按著那塊皮膚，力道輕緩地打著轉。
小林郁的臉唰的一下就紅透了。
而五條悟始終分神注意著小林郁，此刻看見她突然紅成西紅柿的臉，頓時拉響腦內警報，急忙擠進兩人之間強行將他們分開。
五條悟彎下高壯身軀，十分沒有距離感地將下頜擱在少女頭頂，又黏黏糊糊地蹭了蹭，不甘示弱：
「傑有什麼好的啦，身材也就那樣。要試的話當然得選我，我保證比他行多——」
小林郁：「！」
這什麼虎狼之詞！
她艱難扭頭，回看一眼已經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輔助監督與虎杖悠仁，又急忙伸長胳膊努力上抬，迅速捂住了五條悟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
「你、你們當著學生的面都在說些什麼啊！」
小林郁的臉已經快蒸得比螃蟹還熟了，睫毛緊張地打著顫，連眼尾都被氤氳出了一抹薄紅。
清甜的嗓音早已變得磕磕絆絆，秀氣小巧的鼻尖也因為著急而滲著幾滴細密汗珠。
她語速飛快：「我、我對牛郎完全沒有興趣，更沒有一點想法！這樁事就這樣過去了！Over！不許再提！」
小蛋糕生氣了。
變成了紅絲絨蛋糕。
但是就連生氣的模樣也很可愛，臉頰綿軟，瞪著圓圓的濕潤杏眼，渾身散發著香甜的氣息，像一塊蓬松又柔軟、夾滿了甜甜奶油餡兒的海綿蛋糕。
想要一口把小點心吃掉。
重度甜性戀患者五條先生喉結不由上下滾動，舌尖卷過牙槽，眯了眯蒼藍眼瞳。
他掀眼，看向同樣眸光深邃的黑毛摯友。
從後者眼中，他看見了同樣黑沉的欲望。
氛圍逐漸變得微妙起來。
幸而虎杖悠仁突然喊了一句：「小林前輩，我已經准備好了！」
小林郁應聲：「馬上！」
五條悟這才不情不願地松開手，注視著懷中小點心熟練又自然地爬到鵜鶘肥大的皮膚喉囊中。
「可惡，早晚有一天得讓她在婚姻屆上簽字。」五條悟嘀嘀咕咕。
夏油傑淡淡哼笑：「悟，做白日夢可不是一個好征兆，還是找硝子給你看看腦吧。」
兩個男人互瞪一眼，又默契地轉過頭去，目送著鵜鶘展翅而飛的背影。
-
千葉縣的一級咒靈很快就被小林郁與虎杖悠仁解決掉。
輔助監督彌生因為還要做報告，暫時留在了現場；原本兩人打算就這樣回東京，虎杖悠仁的肚子卻突然咕嚕嚕叫了一聲。
聲音十分響亮。
粉發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小林郁見狀，便干脆在網上預訂了一家餐廳，准備先過去吃飯。
剛轉過一個街道拐角，虎杖悠仁突然往前跑了幾步湊到了她身邊。
少年低頭看了一眼導航軟件，又抬首環顧四周確認了一下地標，提醒：
「小林前輩，你走錯了。」
小林郁面露迷茫。
她低頭，又抬頭，表情愈發困惑：「不是要過這條馬路嗎？」
虎杖悠仁無奈：「前輩，還是我來導航吧。」
小林郁面頰微紅，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實力強大的小林前輩原來也有這麼迷糊的時候。
虎杖悠仁不禁生出了一點親切感。
兩人的位置很快調換了一下，變成虎杖悠仁在前，小林郁落後半步跟在後方。
2018年的夏天與2006年的夏季相比，似乎並沒發生什麼變化，還是一樣的炎熱。
尤其身上還是這套吸光的黑色制服。
青空澄澈湛藍，陽光像被水衝洗過一樣明淨。
街道兩旁的樹蔭裡，吱哇蟬鳴像連綿不斷的細雨，一陣又一陣，從未停歇過。
背脊滲出了黏膩的汗珠，衣服緊貼著皮膚，叫人難受得緊。
小林郁捏了捏教師制服的下擺，咕噥：「都這麼多年了，居然也不改改顏色跟款式。」
虎杖悠仁聽見她的抱怨，好奇問：「以前的高專/制服也是這樣嗎？」
小林郁點頭：「幾乎沒變化，希望來年的夏季能涼快一點。」
來年的夏季……
虎杖悠仁的眸光稍稍黯淡。
他如今已經吞下了5根手指，也不知道到時候自己體內的手指會增加到多少根。
說不定，他已經沒辦法再和大家一起度過來年的夏季了。
虎杖悠仁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小林郁見他似乎突然有些出神，疑惑道：「悠仁？」
虎杖悠仁被這聲呼喚喊回了神。
不能動搖。
這是為了徹底殺死宿儺，拯救更多的人。
他甩了甩腦袋，把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統統丟了出去，強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虎杖悠仁臉上又露出了含著少年意氣的明亮笑容。
他元氣滿滿地握拳：「是啊，希望前輩明年能度過一個十分涼快的夏天。」
在虎杖悠仁的帶領下，兩個人很快就到了預訂好的餐廳。
虎杖悠仁似乎真的餓極了，點了一大堆吃的，餐點上來後又風卷殘雲地迅速消滅完畢。
小林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虎杖悠仁拍著鼓起的肚子，滿足：「謝謝前輩請客，我吃飽了！」
是因為在正在長身體嗎？
小林郁咽下震驚：「悠仁吃飽就好。」
突然。
一整面玻璃牆應聲而破。
霎時間，細碎而尖利的玻璃渣從外至內散落一地，泛著冷芒的殘片扎中了幾個躲閃不急的客人，殷紅鮮血細細滴落，驚慌尖叫與痛苦呼救此起彼伏。
是咒靈的氣息。
小林郁與虎杖悠仁不由面色一凜。
一對布滿硬實鬃毛的足從房檐探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放大了無數倍的蟲類腦袋。
四對燈籠似的巨大單眼，高高凸起的卵型腹部，以及正垂涎淌落著唾液的口器。
一眼就能瞧出來，這是因為人類對蜘蛛的厭惡與恐懼而形成的咒靈。
以它身周的咒力波動來看，實力應該在特級左右。
蜘蛛咒靈嘶鳴一聲，腹部下端的紡器登時噴射出一大把白色的蛛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鋪天蓋地向店內灑落。
那些蛛絲看起來纖細又脆弱，似乎很容易扯斷的模樣；可只有實際觸碰了才知道，它柔韌又黏膩，細白蛛絲像是傾倒滿了一整瓶502強力膠水，一旦粘上就極難掙脫。
隨即，蜘蛛咒靈倒吊在蛛網中心，腹部用力，一個個半透明的卵泡便被下在了蛛網上。
晶瑩的泡膜中，隱約可以窺見一團團黑色的陰影正在興奮蠕動。
店內的人看不見咒靈，也瞧不見蛛絲，卻有源自於動物最原始的、意識危險的本能。
被蛛絲黏上的人開始極力掙扎。
「怎麼回事！我、我突然走不動道了！」
「好像被什麼東西粘上了……混蛋，我邁不了腿！」
密密麻麻的卵泡破開。
一只只縮小版的蜘蛛從卵泡裡探頭探腦地鑽出，四對長著細小絨毛的長足踩在蛛絲上，迅速往四周游走。
小林郁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她討厭蟑螂，也討厭蟲子。
「小林前輩！」虎杖悠仁喊道。
小林郁打了個激靈，手裡用神力凝出乳白鎖鏈。
「店內的人就拜托悠仁解救了。」
她腳踏牆面凌空躍起，手腕一甩，那條神力鎖鏈便橫亙過大蜘蛛的身體。
大蜘蛛發出一聲嘶鳴，暗紫鮮血潑灑而出。
「我負責把這只咒靈引導到空地去。」
小林郁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扭頭叮囑，「記得開帳，然後聯系輔助監督。」
虎杖悠仁認真記下，關切道：「前輩也要小心！」
小林郁卻來不及回應他。
她手裡捏著神力鎖鏈，好不容易才將大蜘蛛拖往人少的空地，放下掩人耳目的結界。
蜘蛛咒靈又故技重施，在自己周圍編織出了一張密集蛛網，又將自己包裹在了厚實的繭內。
卵泡裡的小蜘蛛再次破殼而出，擠擠挨挨沿著蛛絲游走，又從腹部紡器中噴射出無數小網。
周而復始。
……小林郁覺得自己的San值已經快跌落谷底了。
她死死皺著眉，注視著眼前這一幕，不禁打了個寒顫。
得速戰速決才行。
不然她可能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咒靈惡心死的咒術師。
紅發少女輕吸一口氣，將鎖鏈散去，重新塑形成了一柄長刀。
煌煌神光流淌在薄冷刀刃。
小林郁右腳往後退了半個腳掌的距離。
屈起大腿，發力。
地面塵土四起，少女的身影頓時化為一道風，雷厲風行般掠過半空。
乳白長刀挽出凌厲刀花，片片蛛網在翻飛的刀花間墜落。
她很注意沒有踩到那些殘余的蛛絲，而是依靠二郎神的加護，一邊避開蜘蛛們的攻擊，一邊精准地將落腳點框定在那些小蜘蛛身上。
——人體一旦粘上黏膩的蛛絲就極難掙脫，可小蜘蛛們本身卻是光滑的。
大蜘蛛似乎終於意識到此刻的處境，尖利地嘶鳴了一聲。
與此同時，那柄乳白長刀已經劃開了厚實的白繭。
小林郁踩著大蜘蛛的背高高躍起，借著下落的重力，將長刀深深扎進了大蜘蛛的腦袋。
然後反手一握，再次注入神力，長刀便一路從腦袋劃到了腹部尾端。
暗紫血液自裂開的血肉中噴灑而出。
咒靈很快便化作黑煙消失不見。
祓除特級的大量經驗進賬。
之前消滅真人時供給的經驗讓她距離A+僅有一步之遙，如今有這只蜘蛛咒靈墊腳，小林郁十分順利地步入了A+的行列。
半邊衣袖染到了蜘蛛的血。
不不不，那也不能算是蟲子的血，因為從本質上來說還是咒靈嘛。
小林郁看了幾秒，自欺欺人地閉了閉眼。
當務之急，是得先跟悠仁彙合。
她忍耐住不適，轉身往餐廳的地方走去。
與此同時。
虎杖悠仁卻不在餐廳，而是身處餐廳後方的一條小巷子中。
他的對面，是一只漂浮在半空、身體忽實忽虛的特級咒靈。
冷汗自少年額角滴落。
虎杖悠仁咬緊了牙關。
作者有話要說：
小5：我超行的。
下章把大爺拉出來遛遛。
*普通蜘蛛產卵不是那麼產的，這只是咒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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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分半前, 虎杖悠仁還在店內清理那些殘余的蛛網與小蜘蛛。
細白蛛絲十分堅韌，哪怕以他的身體強度，要硬扯的話也得費一番功夫。
幸而五條老師已經教過他咒力的使用方法。
虎杖悠仁催動咒力, 將其覆蓋在拳頭之上。
很有效果，起碼他已經能一拳打下四五只小蜘蛛。
正當他即將清理完殘局時, 另一只特級咒靈突然出現。
虎杖悠仁為了避免再有更多人受傷, 將咒靈引至餐廳後方的一條僻靜小巷子中。
他還記得小林郁叮囑的話。
——要開帳。
漆黑渾圓的黑球漸漸擴張、籠罩住小巷，隔絕了外人窺探的視線。
粉發少年警惕地攥緊拳頭, 與身體忽實忽虛的咒靈對峙著。
相較於剛才那模樣明顯、能一眼看出形成原因的大蜘蛛, 面前的這只就稍微有點叫人糊塗了。
它似乎沒有固定的形體——也許勉強能稱之為有一點模模糊糊的輪廓, 那些輪廓像液態的水一樣流淌變換著，只能隱隱約約辨別出，那好像是個人的外形。
咒靈的軀殼又是半透明的, 即便它擋在了深巷中的一只大垃圾桶前，虎杖悠仁也能通過它瞧見頂開垃圾桶蓋子、顯得搖搖欲墜的那一大包廚余垃圾。
冷汗砸落在瀝青地面，暈出一點暗濕痕跡。
少年沉聲喝問：「你們是預先謀劃好的？」
虎杖悠仁並不認為自己的腦子可以聰明到與伏黑惠相提並論, 但他也沒有蠢到連這點擺在明面上的事都看不出來。
平常的話，連一只特級咒靈都難以見到, 今天卻一下組團大甩賣來了兩只……
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也不知道小林前輩那邊怎麼樣了。
虎杖悠仁不禁心生擔憂。
透明咒靈笑了一下——事實上, 虎杖悠仁無法從它朦朧的五官中窺見它的表情，只是得以從它興致勃勃的嗓音中, 推斷出它大約是在笑。
「你猜猜看、猜猜看嘛。」
小孩子撒嬌一般的語氣。
飄忽不定、像浮在雲朵上一樣的空靈音色。
與此同時。
虎杖悠仁眼前忽然一花。
腹部感受到了一記強烈的衝擊，緊隨而來的是一陣劇烈無比的疼痛。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猛地翻湧上喉嚨。
虎杖悠仁不由彎曲起身體, 額上冷汗涔涔。
棕瞳捕捉到眼角余光那一抹半透明的水色，少年咬牙, 往拳頭上灌注咒力, 一拳揮向咒靈。
——逕庭拳。
經由五條悟指導而領悟的, 能造成二次咒力衝擊的招式。
出乎意料的是，帶起呼嘯風聲的這一拳落在咒靈身上，就像落在了空氣裡一樣，毫無阻塞地穿了過去。
虎杖悠仁收勢不及，甚至因為慣性而踉蹌了兩下。
怎麼會……
他瞳孔微縮。
咒靈嘻嘻貼到他耳邊：「哎呀，這點咒力是沒辦法打破人家術式的啦。」
虎杖悠仁回身又是一拳。
拳頭再次穿透咒靈的身體，重重打到了空氣裡。
下一秒。
咒靈飄到他身邊，嘻嘻笑著實打實地回了他一拳。
虎杖悠仁悶哼一聲，只覺得喉嚨裡的那股腥甜愈發濃厚。
唾液混著血沫滲過牙縫。
「人家是因為你們對幽靈、鬼魂的恐懼而誕生的咒靈哦。」
「術式是——」
「虛實轉換。」
咒靈十分開心似的轉了個圈，語氣親昵而天真：
「你看起來似乎是個很耐玩的玩具。真好啊……跟以前那些人不同，好像不會很快壞掉的樣子。」
「所以，再多跟我玩一會兒嘛。」
-
剛入學不久的一年級生對上特級咒靈，結局似乎並沒有什麼懸念。
意識朦朧間，虎杖悠仁聽見了咒靈遺憾的聲音。
「好像也不是那麼耐玩嘛。」
它咕噥著令人非常火大的話，虎杖悠仁勉力睜開眼，抬手，想要再給它一拳。
又無力垂下。
緊接著，虎杖悠仁覺得自己的嘴巴似乎被人強行掰開了。
一根細長的、泛著腥臭味的東西被塞進了嘴巴。
然後是第二根、第三根。
直至第五根。
嘗起來像是被埋在濕潤泥土下腐爛多年的屍體，又混著叫人深深作嘔的屍油味道；那些玩意兒被不管不顧地往口腔裡塞，條件反射性的吞咽中，尖利一端輕輕劃破喉嚨，帶起更加強烈的鐵鏽味。
虎杖悠仁用盡力氣揮開咒靈的手，然後一邊深深屈起身體干嘔，一邊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
耳畔咒靈的嘟囔聲也逐漸聽不清楚了。
只有自己的心髒，在不由自主地發燙，灼燒著腦海裡的意識。
連腦髓似乎都在為之沸騰的幻覺間，虎杖悠仁好像隱約聽見了男人低沉的譏誚。
「——居然會敗給這種貨色，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無聊透頂啊，小鬼。」
意識逐漸被擠壓成扁平的一線。
在徹底墜入深海前，虎杖悠仁只來得及咬牙罵道：
「閉嘴。」
-
天上綿長流雲簇攏成一團，遮攏住了太陽。
地面被黯淡陰影籠罩。
四周彌漫起冰冷的寒意。
粉發少年再次睜開眼時，眼瞳已不再是明亮的棕色，而是變成了妖異的猩紅。
黑色紋路在皮膚上顯現。
他半邊身子陷在陰影裡，屈著一條長腿，懶散地扯了扯嘴角：
「給你一秒。」
「滾。」
被那雙眼睛看著，就仿佛渾身上下被人拿刀尖抵著那般，連吸入的空氣都好似含著薄薄的刀片。
何等恐怖的壓制力。
透明咒靈渾身一顫，不敢二話，急忙落荒而逃。
兩面宿儺懶得管它。
他撐地起身，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屈握、張開、伸直，像是在反復確認自己對這具身體的掌控力一樣。
忽然。
他似有所感似的，扭頭看向了巷口。
光影間隙中，有著一頭鏽紅長發的少女正怔怔地看著他。
兩面宿儺緩緩挑眉。
他曾對五條悟說過，奪取這小鬼的身體之後，會第一個殺他。
拿咒力縫他嘴巴的女人，則是第二個。
現在看來……
「順序得稍微調換一下了。」少年好像十分愉悅似的，微微眯起猩紅眼瞳。
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則隨意向小林郁招了招，姿態閑適，「讓我來看看你奇特的咒力吧，女人。」
小林郁抿抿唇，容色冷了下來。
她知道虎杖悠仁體內有詛咒之王兩面宿儺存在。
如今虎杖悠仁這副怪異的面容，以及身周那充斥著滿滿惡意的氣場，明顯不對勁。
大約是出於什麼原因，導致兩面宿儺暫時取代了虎杖悠仁的意識。
她正迅速進行著頭腦風暴，思考該如何才能喚回悠仁的意識，丘比特卻突然叫了她好幾聲。
【[戀愛達人丘比特]提醒道：「你現在不是他的對手。」】
小林郁蹙緊了眉，揚手布下結界。
如果只求自保的話，她此刻就能利用式神的契約效果，立即將自己傳送到五條悟與夏油傑身邊。
但她一旦離開，占據虎杖悠仁身體的兩面宿儺會做出些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敢賭。
【[戀愛達人丘比特]注視著你，微微嘆了口氣。】
【[戀愛達人丘比特]向你推送了一個道具。】
[靈魂探測器]C
道具介紹：看圖標就能明白，這是一款由靈魂提取器——沒錯，就是那個八爪魚型的頭部按摩器改制而來。雖然無法提取靈魂，但是可以探觸到他人靈魂的一部分。
畢竟，有誰能抗拒一個舒適又帶勁兒的頭部按摩器呢？
道具效果：一次性道具，可重復購買。使用本道具時，請先選定作用目標；使用後，你將得以在5分鐘內觸及到作用目標的靈魂。在此時間中，雙方將短暫失去對各自身體的控制權。
但請注意，在使用本道具前，請確保作用目標沒有對你產生抵抗意識，否則，本道具將會自動失效。
[Tips：去別人家做客，總得先扣響大門，得到「請進」兩個字才能進屋吧？]
需要花費點數：4000
靈魂探測器。
小林郁眼睛微微一亮。
作用目標可以框定為悠仁的肉/體。
現如今，虎杖悠仁的身體內有他自己以及兩面宿儺兩個靈魂，而這個道具又恰恰沒有局限可以觸碰到的靈魂數量，所以從理論上來講——
只要得到「請進」的許可，她就可以同時摸到兩個靈魂。
如果順利的話，她不僅能在悠仁的靈魂上留下標記，方便以後使用［蛋清蛋黃分離器］；還可以幫忙壓制住兩面宿儺，要是能讓他的靈魂也陷入重傷狀態，那就更幸運了。
而在此期間，兩面宿儺會同她一樣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力，再加上她布下的神力結界，也暫時不用擔心身體會被攻擊。
唯一的問題是……
這些能成立的前提，是她的靈魂強度要比兩面宿儺更強。
像是察覺到她心中所想。
【［戀愛達人丘比特］對你說：「與真人攻擊你時的性質不一樣，這次你是主動進入他人內心世界窺探靈魂。」】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因此，你自身的靈魂會被施加一些限制措施。」】
她心中一緊，輕輕用意念問：
會輸嗎？
這次，換成了雅典娜回答她。
【［雅典娜插畫班］攤開掌心，立起食指豎在唇邊，笑著對你說：「不，勝利女神將與你同在。」】
也就是說……
會贏。
小林郁心中有了幾分把握。
兩面宿儺見她遲遲不肯攻來，原本的興致都變作了不耐。
他冷冷嘖了一聲：「現在的咒術師還真是無趣。」
千年過去。
人類已不再追求咒術的極致，反而拋棄了自身對力量的渴望，演化得畏首畏尾、懦弱無能。
令人不爽。
話音落地，又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兩面宿儺似乎想到了什麼，微微揚眉：「不過，那個白毛還算勉強能入眼。」
少年一邊說，一邊抬手，並攏食指與中指，隨意在半空劃了幾刀。
二郎神的加護讓小林郁看見了斬擊即將襲來的路徑。
她不敢怠慢，發動雅典娜的加護避開攻擊，同時又從商城裡兌換出［靈魂探測器］，選擇使用。
無形的斬擊落到牆面，將其撕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交錯著的裂痕。
躲開了。
兩面宿儺見狀，似乎終於又提起了些興致，語調也染上幾分興奮之意：
「是嗎？是這樣啊……你能看見『解』啊！」
他微微前傾身體，猩紅眼瞳閃著愉悅的光。
正欲抬手放出『捌』時。
兩面宿儺卻忽然感覺自己像是突然被誰扯了一下。
這種感覺很微妙，就仿佛身體表面生出了一道殼，殼中又生出了一道門，然後有人扣響了門鈴，站在門口十分禮貌地詢問他可不可以進去。
……荒誕到哪怕是兩面宿儺，也不禁失神一瞬。
他下意識掀眸，看向對面的紅發少女。
卻見對方翠眸冷靜，毫無俱意地與他對視。
是她搞的鬼嗎？
兩面宿儺微眯著眼，聽見她突然開口：「悠仁。」
在叫臭小子的名字。
炎熱的風撩起她的長發，秀氣眉眼顯得格外凜冽。
「相信我。」她認真說。
呵。
在說什麼鬼話。
兩面宿儺剛想出聲譏諷。
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地抬起，朝著少女所在的方向，高高豎起了大拇指。
下一秒。
意識與身體的鏈接陡然斷線。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沒想到吧，我有掛。
珍惜大爺的戲份。
下一章他就將被小林揍到自閉，然後持續下線直至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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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陣輕微的失重感。
小林郁再睜開眼時, 發現四周已經換了個環境。
天空翻滾著密布的烏雲，那些黑壓壓的雲層垂得很低，像是要壓到人的腦殼上；用混凝土與鋼筋鑄就的高樓大廈彼此林立, 站在中心最高處往下望，黑鐵似的建築猶如一整片沉默佇立著的鋼鐵森林。
而在這片堅實森林的最下方、深深扎入地脈的根系之上, 殷紅血色彙集成海。
血泊裡, 是無數睜大失神眼眸、面色青白的屍體。
小林郁忍不住移開眼，輕輕打了個寒顫。
這裡是兩面宿儺的內心世界嗎？
她得趕緊找到悠仁才行。
平板鞋鞋底踩進血泊, 濺起點點血珠。
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
一棟二十層高樓的天台。
身著純白女式和服的粉發男人正垂著一條長腿, 姿態慵懶地坐在塗著斑駁油漆的欄杆上。
他微微俯身, 拿手支著太陽穴，冷漠垂眼看著地面。
半晌。
兩面宿儺不耐地嘖聲：「煩人的小鬼，就連恐懼之物也如此無聊透頂。」
天空漸漸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雨絲墜落在和服上, 將衣料暈出零零碎碎的濡濕痕跡。
男人微微掀眸看向遙遠天際，瞳色辨不清喜怒。
過了一會兒。
兩面宿儺像是想到了什麼，唇角勾起興味的笑。
衣袂翻飛, 他緩緩起身，從天台一躍而下。
-
虎杖悠仁隱隱約約察覺到, 這裡是他一部分內心世界的具像化。
——是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懼之事。
周邊商店的招牌被風吹到在了地上, 生鏽的固定架沾染上了扎眼的血跡；餐廳的玻璃牆已經整面碎裂，裡面的吊燈時好時壞, 不停閃爍著定格似的黯淡光芒。
四周屍體堆積如山。
偶爾，虎杖悠仁會想, 為什麼成為宿儺容器的會是他。
為什麼他必須得接受死刑？
但這些念頭很快就會被他強行驅散。
人的生命很頑強。
虎杖悠仁想起自己的爺爺。
那個脾氣又臭又倔強的老爺子，哪怕飽受病痛折磨, 到死也不曾向死神示弱過分毫。
人的生命又很脆弱。
似乎只是一眨眼間, 就再也沒了聲息, 成為一具冰冷的、無法再次微笑的屍體。
他撿起焚燒後殘余的白骨放入骨灰盒，又怔怔望著黑色的余燼出神。
那些曾是爺爺身體的一部分。
他從未像這一刻那樣，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生命的重量過。
所以，他非死不可。
這是為了拯救更多的人。
虎杖悠仁無法否認自己對死亡有所畏懼，但比這更讓他恐懼的是，兩面宿儺會完全壓制他的意識，在他的肉/體上復活，然後……
用他的身體，去屠殺那些與他或是相熟、或是陌生的人。
而這僅僅是因為自己當時的一念之差，僅僅是因為當時自己自作主張地吞下了手指。
這是深藏在虎杖悠仁心底不為人知的黑匣。
而現在，黑匣打開了。
這裡的內心世界，展示的就是對這個結果的推演。
自責與悔恨，夾雜著深重的愧疚，像滔天巨浪一般席卷了少年的全身，刺激得他彎下腰捂緊嘴，不住地干嘔起來。
連死死摁住自己鼻尖的手都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
不、別想了。
五條老師說過，他會解決宿儺的。
小小的聲音很快又被激烈的質問掩蓋下去。
但是，現在五條老師不在千葉縣，外面只有小林學姐與普通群眾，你的意識又被困在這裡出不去。
而詛咒之王從來不會將人命放在眼裡。
胃酸劇烈翻騰上湧，食管像是在被胃液灼燒一樣泛著疼。
干嘔聲愈發響亮。
雨聲淅瀝。
血泊中漾起圈圈漣漪，一只沾滿污泥的平板鞋忽然落入了視野。
遲疑的音色響起：
「……悠仁？」
虎杖悠仁怔怔抬頭。
少女娟秀眉眼映入眼簾。
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小林前輩？」
方才意識恍惚間，他好像聽見了小林郁的聲音。
那道聲音像是隔著厚厚的水波傳來，隱隱約約能聽見是「相信我」三個字。
所以他奮力作出了回應。
但……
小林學姐怎麼會進到這裡來？
虎杖悠仁滿腹疑惑，他想要詢問，然而脫口而出的，卻是連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懇求。
他說：
「小林學姐，你能和我做一個約定嗎？」
「等我快壓不住宿儺時，你一定要毫不猶豫地殺了我。」
小林郁微怔。
她的目光落在虎杖悠仁的臉上，不由凝滯住了。
少年的臉色很不好看，血色盡失，蒼白得像一截消瘦人骨；但雙手卻沾滿了紅到刺眼的血，下半張臉印著殷紅的五指印記。
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那雙屬於少年人的手正不斷輕輕顫抖著。
她知道虎杖悠仁被咒術界打上了死緩的標簽，而這也是五條悟與其他高層斡旋的結果。
但真的等她問五條悟這件事時，白發男人又回答得十分含混不清，明顯一副另有打算的模樣。
以她對五條悟的了解，這個人口中的死緩，基本可以斷定為是能讓悠仁壽終正寢的時間長度。
小林郁沉默片刻，輕輕舒出口氣。
指尖光芒湧動，她抬手點了點虎杖悠仁的眉心，又用力揉了一把他櫻粉色的腦袋。
虎杖悠仁只覺得眉心一熱，緊接著，一股柔和溫暖的力量忽然湧入了身體。
就連皺皺巴巴的靈魂也被這股力量撫平，心神莫名變得安定下來。
他聽見小林郁說：「想太多會變成笨蛋的。」
虎杖悠仁呆滯地眨了眨眼：「啊？」
小林郁卻又不說話了。
眼前的少年還很年輕。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悠仁今年才十五歲，對吧？」
她斟酌著語句開口，「在這樣的年紀，要考慮死不死什麼的，對你而言還太早了。」
她能理解虎杖悠仁的心情。
讓一個想要拯救他人的人轉身變為無情的劊子手，大概比墜入地獄還要痛苦。
她也曾在十五歲時，差點被死神奪走生命。
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悠仁與她不一樣，對活下去這件事還留有顯而易見的眷戀。
小林郁想了想，蹲下身，抬起衣袖撫上虎杖悠仁的臉，替他抹去殘留在唇畔與臉頰的鮮血。
少女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柔，帶著十足的安慰之意：
「悠仁，別擔心，我們能贏。」
「現在外面沒有人受傷，一切還來得及。」
「我們去暴揍一頓宿儺吧？把他揍到再也不能冒出來壓制你的意識。」
「相信我。」
最後一句話，落得擲地有聲。
小林郁沒有提起[蛋清蛋黃分離器]的事，她擔心會被兩面宿儺聽到，在使用道具前生出什麼額外的事端。
她只能婉轉又笨拙地來安慰虎杖悠仁。
衣袖被鮮血浸透，取而代之的，是少年逐漸變干淨的面容。
在虎杖悠仁怔然睜大的棕眸中，她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少女眉眼凜冽而真摯。
連綿雨聲逐漸微弱。
一抹天光如利箭一般破開厚重雲層灑落大地。
漸漸的，那抹光色攪碎烏雲，驅散風雨，傾落滿了整片大地。
青空湛藍，像被水徹底洗刷過一樣清透。
虎杖悠仁怔愣一會兒。
忽然，那雙眼睛又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不能在這裡停滯不前。
如果在這裡挺住腳步的話，不就代表他向那家伙低頭認輸了嗎？
——他絕對、絕對，不會向那家伙低頭。
虎杖悠仁握住小林郁的手，揚起堅定笑容，重重點頭：
「當然！小林前輩，我們去把那個混蛋狠狠揍一頓吧！」
突然。
一聲低沉的譏誚響起。
「揍一頓？」
兩個人轉頭看去，發現兩面宿儺正攏著手，慢悠悠地朝他們走來。
男人並沒有動怒，反而拉長了語調，將三個字在齒尖細細研磨回味。
片刻，他慵懶挑眉，嗤笑：「呵，愚蠢。」
話音落地。
鋼鐵森林轟然倒塌。
四周場景一暗，頓時化為了充斥著一片血色的煉獄。
無數奇形怪狀的屍骨堆積在血海之中。
這裡是兩面宿儺的生得領域。
粉發男人信步踩過那些屍骨，木屐在血海中帶出陣陣漣漪。
表情氣定神閑。
「在這裡打起來，受損的可不是我，而是那個小鬼。」
兩面宿儺停下腳步，轉身，並攏雙指，指向對面的少年。
「——他的靈魂強度，完全抵御不住我的斬擊。」
在內心世界裡，勝負不以咒力為依據，而是以靈魂能量為評估標准。
『捌』。
無形斬擊再起。
而小林郁早已熟悉了他的攻擊前搖。
煌煌光芒迅速蔓延，像顆光繭一樣，將她與虎杖悠仁包裹在內。
那些斬擊只在繭的外殼上刻下了一點淺淡的印痕。
兩面宿儺揚眉，眼裡露出了些詫異。
方才在現實中，他已與她短暫交過手，大致也掌握了她的實力水准。
可她的靈魂強度，卻比剛剛展露的力量要強上數倍。
再加上現實中那奇特的咒力……
有趣。
比旁邊那個無聊的小鬼要有趣多了。
猩紅眼瞳微微眯起，兩面宿儺興味更勝。
他看向小林郁。
紅發少女依然容色冷靜。
只是與先前相比，那雙翠眸像是燃燒著冰川之下永不熄滅的極火，又像是寄宿著天上最為閃耀的群星。
亮得驚人。
……什麼嘛。
這不是能露出一副好表情的嘛。
濃烈殺氣拂過表皮，刺得汗毛微微豎起，兩面宿儺久違地感受到了心中那股澎湃炙熱的戰意。
他舔了舔唇皮，咧開嘴，笑聲肆意而猖狂。
「那來試試這招如何！」
手勢變換。
張合、拉扯、翻轉。
緋紅火焰在掌中逐漸成型，隨著他抬手張弓的動作，又變化成了一支通體血紅的火焰之箭。
人類、術師、咒靈，統統無所謂。
他一向隨心所欲。
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將眼前所能觸及的一切焚毀。
把所有都拋之於腦後。
直至立在『術』的頂點。
火焰之箭愈發膨脹，凝出尖銳箭矢。
炙熱逼人的能量彙集於其中。
『開』。
虎杖悠仁下意識前踏一步，想要擋在小林郁面前。
又被輕輕拽回。
少女看著他，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虎杖悠仁一愣，心跳忽而停滯了一拍。
小林郁面色依然冷靜，似乎並沒有因為兩面宿儺的大招而產生絲毫動搖。
她沉著地牽引著虎杖悠仁的手抬起、張開，形成拉弓之姿。
從她手指的縫隙間，星星點點的乳白光點正逐漸彙集。
像是從天上滑落的一捧星河，與這血色世界格格不入。
那些光點聚攏、凝實，變化成了一張長弓，以及一支搭在弦上的箭。
似乎察覺到了虎杖悠仁的緊張。
那雙同樣閃爍著微光的星眸看了過來。
「別擔心，相信我。」她再次安撫。
怦怦。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也跟著那些星點一起鼓動，落在了她身上。
虎杖悠仁恍惚間記起，自己曾看過一部電影。
電影名叫《怦然心動》。
當時他只覺得遙遠。
……但現在，他似乎有點理解這部電影裡的情感了。
虎杖悠仁壓下突如其來的情緒，深吸一口氣，與小林郁一起拉滿了弓。
指尖觸碰到的乳白長弓溫暖而堅固。
迎著兩面宿儺滿含殺意的目光，虎杖悠仁毫不畏懼地瞪視了回去。
箭矢對著箭矢。
蘊含堅定意志的明亮眼眸，對著猩紅嗜血的眼瞳。
幾乎在同時，兩支箭離弦而出。
轟隆。
血海掀起滔天巨浪。
奇形怪狀的屍骨一寸寸粉碎。
龐大的衝擊波將整個生得領域震得搖搖欲墜。
而後，在一切接近於極致靜謐、連時間仿佛都被埋葬湮滅的某一刻。
生得領域轟然開裂。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
雖然還沒正式領便當，但也跟領便當差不多了（）只差臨門一腳。
該喂大爺吃殺青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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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青空明淨如洗。
蟬鳴綿長不休。
小林郁長睫微顫, 緩緩睜開了眼。
她一時還有些恍惚，怔怔盯著天空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躺在巷子的地面上。
瀝青地面被陽光照得發燙。
她回過神, 急忙從地上起身，想要看看虎杖悠仁的狀態。
粉發少年似乎比她醒得更早, 盤腿坐在對面, 表情呆呆的，正不斷摸著自己的臉與手背。
兩人目光相接。
虎杖悠仁眨眨眼, 忽然興奮道：「學姐, 那家伙的聲音不見了！」
兩面宿儺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會在他身體上冒出來, 只有想要同別人搭話的時候，宿儺才會屈尊紆貴地在他皮膚上裂開一張鮮紅嘴巴。
但這不代表兩面宿儺很安靜。
平常不開口的時候，兩面宿儺就會在他腦海裡叭叭叭個不停, 跟超市裡拿著喇叭的導購員似的，煩人得緊。
如今，他的腦海裡卻久違地安靜了下來。
「這都是多虧了學姐！」
虎杖悠仁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 神情又驚又喜，唇角笑容明亮。
像個活潑的小太陽。
小林郁眸底也彌漫起欣慰笑意。
她正欲說什麼, 眼前卻忽然晃過一抹粉色的影子,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淺淡的洗衣液香味。
帶著經由陽光曬過的干燥味道。
「謝謝學姐！」虎杖悠仁大聲說。
聲音聽起來元氣滿滿。
太好了。
在學弟身體裡與兩面宿儺進行爭鬥的事, 似乎沒對他本人產生什麼大影響。
小林郁心底松了一口氣。
虎杖悠仁摟得太緊，她被勒得有些難受, 不得不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後背：
「悠仁，我有點喘不過氣了。」
虎杖悠仁肉眼可見的一僵。
他從激動中回神, 這才驚覺自己的姿勢過於曖昧。
一抹緋色飄上了少年的耳廓。
因為「西中之虎」的稱號, 他經常被各個運動社團拉來拉去的充當外援。因此, 虎杖悠仁的皮膚是一種接近於小麥色的健康膚色。
粉發少年像被開水燙到一樣，急忙與小林郁拉開了距離。
那抹緋紅薄薄的鋪在耳根，又被膚色遮擋，一時間，小林郁並沒發現他的異常，只是疑惑為什麼他反應會突然這麼強烈。
她想了想，以為是悠仁太過興奮的緣故，於是在心裡斟酌了一下詞句，輕聲說：
「兩面宿儺可能是因為靈魂受損，暫時陷入了沉睡。實際上，他現在依然寄宿於你的身體中。」
她不忍給如此欣喜的虎杖悠仁潑冷水，但有些事又是不得不講清楚的。
虎杖悠仁一愣。
他撓了撓臉：「沒關系啦，就算這樣也很感謝學姐。」
多好的孩子。
小林郁愈發欣慰。
很快，她又想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悠仁。」小林郁的口吻變得嚴肅起來，「兩面宿儺怎麼會突然奪取了你的身體？」
虎杖悠仁老老實實地把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
小林郁聽完，斂眉陷入沉吟。
她曾悄悄問過丘比特，要多少等級才能分離出悠仁體內的詛咒之王。
丘比特的回答是，起碼要A+。
這是在原本吞了5根手指的情況下。
如今虎杖悠仁體內手指的數量已經達到10根，A+的等級恐怕不足以利用道具把宿儺拖出來。
像是察覺她心中所想。
【［戀愛達人丘比特］表示，現在想要處理這個少年身上的詛咒，起碼需要你達到S級。】
S級……
那得除掉多少只特級咒靈呀？
小林郁正默默掰著指頭計算，卻聽虎杖悠仁忽然問：「學姐，我們現在是要回東京了嗎？」
思緒被突地打斷。
她怔了一下，點頭：「嗯，特級咒靈的事情也好，悠仁的事情也好，要趕緊報告上去才行。」
「這樣啊……」
虎杖悠仁說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往新干線的方向走。
小林郁不由回頭看他。
少年微微低著頭，表情有些遺憾，耳朵上似乎有無形的尖耳朵悄悄垂下。
有點像只垂頭喪氣的小狗狗。
小林郁正想把失禮的念頭丟出去，虎杖悠仁卻仿佛想到了什麼，猛地抬頭，眼睛亮晶晶的。
「學姐。」
他蹬著紅色運動鞋唰唰兩步跟上小林郁，雙手大張比劃著，表情期待：
「回到東京我請你吃飯吧？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親子丼！」
「那個滑蛋真的超級順滑的！還有還有，上面還鋪了一顆顆的鮭魚魚籽……」
小林郁笑眯眯地聽他推薦。
夏風吹拂。
兩個人交談的聲音逐漸遠去，消散在了風裡。
-
回到高專，將報告送上去之後，小林郁准備立即動身去醫院一趟。
她如今的等級，已經可以成功分離津美紀體內的詛咒了。
未免夜長夢多，得趁封印沒有動搖前趕緊把這件事完成才行。
以防萬一，她特地叫上了夏油傑與五條悟。
還有作為津美紀弟弟的伏黑惠。
四人驅車前往醫院。
病房裡，津美紀依舊睡顏恬靜，雙手交叉握於胸前。
長發像海藻一般散落在枕頭上。
伏黑惠向來冷靜自持的臉龐，此刻克制不住地露出了些許緊張。
被伏黑惠的表情感染，小林郁呼吸微亂，手心也不由沁出了一點汗珠。
五條悟突然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聲音清冽沉穩：
「別擔心，有我在。」
他已經摘下墨鏡，柔軟蓬松的白發下，是一雙通透清湛的蒼天之瞳。
六眼始終觀察著津美紀體內的咒力流動。
小林郁輕吸口氣，兌換了［蛋清蛋黃分離器］。
注入神力，使用。
淡淡白光自津美紀胸口散發，如水一般流淌，漸漸擴散至全身。
伏黑惠與小林郁屏息凝神。
不多時。
一團黑色的膠狀物被白光包裹著擠壓了出來。
床上少女睫毛輕顫，徐徐睜開了雙眼。
剛睜眼的時候，瞳孔仍是渙散的。
她無意識地側頭眨眼，過了好一會兒，眼神才漸漸聚焦起來。
小林郁的憂容映入眼簾。
鏽紅長發，碧綠眼瞳。
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熟悉相貌。
津美紀怔怔凝視著她，恍惚：「欸……？姐姐？」
「我……是在天堂嗎？」
六眼精准掌握著津美紀體內的咒力軌跡。
很平穩。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也沒有絲毫反噬痕跡。
不愧是他未來的老婆，出手這麼穩當。
五條悟放松下來，頎長身軀依靠著牆壁，微微挑唇：「這裡不是天堂，是人間喔。」
然後，他又面帶驕傲地揉了一把小林郁的長發，故作誇張道：
「看，你姐姐也在，是不是超級加倍的雙重驚喜？」
夏油傑不贊同地蹙眉：「悟，不要對病人開玩笑。」
面對津美紀時，夏油傑又輕輕舒展了面色，溫聲道：「津美紀，你睡了很久。」
始終沉默的伏黑惠緊緊盯著津美紀，呼吸急促。
他眼眶有些發熱，又強自憋了回去，努力維持著鎮定，不讓情緒外露。
正當他上前一步，准備同津美紀久違地說說話時——
卻見津美紀徑自撲進了小林郁懷裡，低低抽泣起來。
伏黑惠的手僵在半空。
他的兩個姐姐感天動地地抱在一起，氛圍哀傷。
而他的手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似乎被一堵無形的空氣牆排斥在了外側。
伏黑惠：「……」
不是。
你們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弟弟嗎？
-
最終，還是對津美紀全盤托出了咒術界的事情。
五條悟說，雖然特級咒物已經從津美紀體內取出，但因為時間太久，哪怕一直處於封印狀態，也仍有外泄的咒力融了進去。
所以現在，津美紀也變成了「看得見」的這方。
出乎意料的是，津美紀本人似乎並沒有怎麼驚訝。
她安靜地傾聽著，直至五條悟停止了講述。
然後，她淺淺笑道：「其實，我多少有察覺到一點。」
小林姐姐的事情也好、小惠的事情也罷。
時常忙碌到不見人影的兩個哥哥，以及被委托照顧自己的硝子姐姐。
大家似乎都默契地瞞著她一件事。
而現在，她終於知道真相了。
伏黑惠眉宇間隱隱露著擔憂。
津美紀卻笑著說：「沒關系，我很冷靜哦，小惠。」
——她終於，能與家人看到同一個世界了。
津美紀沉睡太久，為了防止身體機能跟不上，還需要留院觀察一陣子。
回去的路上，小林郁像是想起什麼，突然開口：「悠仁那邊……」
五條悟反應迅速地接話：「要暫時瞞著，是吧？」
他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嗎？
小林郁驚訝地看他一眼，點頭。
「兩面宿儺陷入沉睡這件事，說到底也只是我的個人推斷。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還是先不要告訴悠仁這個辦法為好……我是這麼想的。」
雖然她有95%的把握能肯定兩面宿儺的靈魂應該已經被打至重傷，可仍剩下5%的不確定性。
萬一兩面宿儺還殘留著意識，知道了這件事……
她不能拿悠仁的性命作賭。
事情暫時就這樣定下。
回到高專，小林郁將分離出來的特級咒物上交給夜蛾，離開校長辦公室時，發現家入硝子不知何時來到了走廊裡，正在等她。
聽見腳步聲，家入硝子轉身，涼涼挑眉：「你今天又亂來了吧？」
小林郁沒想到消息會傳得這麼快，登時心虛地移開眼。
家入硝子嘆了口氣，朝她招招手：「雖說你自己也掌握了反轉術式……但還是來醫療室做個檢查比較好。」
跟在她身後被夜蛾稍微留了一留的兩名男人剛出來，就正好聽到這句話。
檢查啊。
五條悟眼珠轉了轉，忽而笑嘻嘻地湊過去，指著自己露出的眼睛道：
「我的六眼也可以給你做檢查哦。」
夏油傑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剛要皺眉警告，卻聽小林郁驚喜道：
「可以嗎？那就拜托悟了。」
悟的眼力很好使，她今天又跟兩面宿儺進行了一番靈魂大戰，也生怕會給身體留下點什麼後遺症。
其他三人紛紛沉默。
五條悟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甚至都做好了被狠狠吐槽的心理准備，卻沒想到小林郁會給出這麼個始料未及的答案。
這麼好騙，感覺馬上就能被陌生人拐走的樣子。
熟悉的、想扒開她腦子看看的念頭劃過腦海。
五條悟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
夏油傑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了按太陽穴，勉強扯出個微笑。
「郁。」
他說，「你跟硝子先回去，我與悟還有點事要談。」
小林郁雖有些困惑，但仍乖乖跟在硝子的身後。
直至走出一段距離後。
她突然聽見了一陣響亮的劈裡啪啦聲。
她正欲回頭，眼睛卻被硝子捂住。
硝子聲音淡定：「別管，不過是有人在撿垃圾罷了。」
小林郁：「？」
高專這種山頭……
原來也有垃圾可撿？
作者有話要說：
小5心髒髒。
小林：撿垃圾？（茫然）
大約還有1章左右進涉谷，涉谷完了之後還有一個收尾的情節點，這本就差不多完結啦（喜極而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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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深夜。
三十層大廈樓頂。
黑發藍眸的少年正垂著睫, 冷眼望著腳下彙聚成輝煌星川的車流。
夜風將他的風衣外套吹得獵獵作響。
少年身後，普通人看不見的暗影在緩緩湧動。
忽而。
那抹暗影中探出了一個單眼的富士火山頭。
火山頭嘴裡叼著根印著人臉的煙鬥，用力吸了一口。
嗆人的煙霧彌漫開來。
漏瑚眯著眼, 出聲道：「你不是說她已經死了嗎？花御。」
從暗影的另一邊，又走出了一個樹枝頂破眼眶、長得奇形怪狀的生物。
「她死了。」花御聲音平靜, 「我親手殺的, 絕不會出錯。」
漏瑚：「可如今——」
「行了。」
陰柔嗓音倏然打斷了兩只咒靈的爭執。
薄雲散去，冰冷月光打亮了半張英氣俊朗的面龐。
額際那一排橫貫而過的手術疤痕無比惹眼。
「與其進行這些沒意義的爭執, 不如想想該怎麼執行好計劃。」宮田秀成語氣微冷。
他指尖拂過額頭傷疤, 掩下眸底晦暗情緒。
不管小林郁是真死還是假死, 他當年又是否陰溝裡翻船被那些咒術師所誆騙，如今天元無需星漿體便可進行自主循環這件事，是不爭的事實。
解鈴還須系鈴人。
既然她能讓天元肉/體更迭, 那應當也有解除的方法才對。
宮田秀成忽然開口：「幽靈，之前給你的五根手指已經全部讓虎杖吃下去了嗎？」
一抹半透明的水色飄過，沐浴著月光的表皮微光閃爍。
被點名的幽靈咒靈活潑應答：「當然, 我可是一直有好好盯著他哦。」
漏瑚砸吧砸吧煙鬥，黑漆漆的牙縫間滲出幾縷煙氣：「宿儺的容器……你不是說要作為牽制六眼的備選手段嗎？」
宮田秀成垂眼, 指腹摩挲著手背, 忽然又無端笑了一下，嗓音輕柔而陰涼：
「是啊, 原本是這麼打算的。」
「——但現在已經到了必須得使用這張牌的時候了。」
天元的進化是達成他理想的必要條件。
所以，他必須得讓咒術界混亂起來, 趁亂抓住小林郁。
再加他手上的獄門疆……也許能一舉兩得，利用小林郁封印住五條悟也說不定。
宮田秀成微微眯起那雙含笑的漂亮眼瞳, 眸光卻猶如一汪渾濁深潭, 沉著化不開的寒霜。
他仰起臉, 望著天邊那輪明月，思緒有一瞬間的恍惚。
千年前，在咒術昌盛的平安時代，他也曾這樣仰望過那一輪高懸的冷月。
那時候，術師們都在追求著更加完美的『術』。
但宮田秀成——羂索的野心要比這些術師更加龐大、也更加可怖。
他想要見到新的可能性。
一種凌駕於術師、咒靈兩者之上，未曾有誰知曉，也未曾有誰見過的——
極致而嶄新的咒力形態。
比任何『術』都要完美。
比任何『詛咒』都要強大。
足以觸碰到凡人永不可及的神庭那般。
極致的咒與術。
為此，無論是人類、術師抑或咒靈，於他而言，都是可以利用的物件。
但羂索的老友，天元卻不這麼認為。
她推崇著所謂的命運論——咒術昌盛也好、衰敗也罷，皆是如同四季自然流轉那般理所應當，無需人為插手。
四季有始有終、更迭往復。
咒術也理應如此。
明明對結界術的掌控極其精湛，甚至比他要更勝一籌。
卻並不追求極致的『術』。
她選擇了與人類站在一起，坐鎮於薨星宮中主持著結界。
何等無趣，又何等叫人失望。
與天元相反，兩面宿儺的性子倒是與他相投。
所以，他才會選兩面宿儺當盟友。
思及此，羂索像是感到十分好笑似的，不由勾唇輕哂了一下。
漏瑚向他投來疑惑的視線。
羂索無意過多解釋，只是反問道：「那根放在吉野順平家的手指，已經確實被高專回收了是嗎？」
花御空靈的嗓音染上了沉痛之色：「手指已經在高專之內。為此，真人還被術師祓除了。」
區區咒靈，竟然在為同伴而悲傷。
這可真是稀奇。
羂索沒什麼感情地想著。
他對咒靈沒有同伴之情，至於為什麼會與它們為伍，說到底也只是純粹出於目標一致的利益關系，哪怕其中少了一個，對他而言也只不過是趁手的工具不小心壞掉了而已。
既然手指確實已經被高專回收。
那如今忌庫之中的手指，數量應該有六根。
特地放在吉野順平家的那根早已被他下了詛咒，就等著高專回收，好為他指出通往忌庫的路。
如果能拿到忌庫中剩余的手指喂給虎杖，那虎杖體內手指的數量就會達到十六根。
離全盛時期的詛咒之王，只差四根。
十六根。
足以碾壓當代所有咒靈的強度。
但對上那個五條悟，恐怕還是棋差一著。
羂索靜靜沉吟片刻，問：「同伴都已經到齊了嗎？」
漏瑚：「自然。」
停頓一秒，它說，「宮田，你有幾分把握？」
漏瑚之所以願意與眼前的少年合作，並非出自於私情，而是因為它從他的理想中，窺見了咒靈得以坦蕩站在大地上的未來。
宮田秀成想要打造出的嶄新咒靈，是它們的同類。
毫無疑問，數百年後，它們將取代人類的地位，光明正大地行走於地表之上。
這正是漏瑚它們所追求的。
「把握？」
羂索在齒尖細細咬著這兩個字，低低重復。
旋即，他掀了掀唇，輕笑一聲，眸底泛著細微譏誚：「對上五條悟，你有幾分把握？」
漏瑚：「……」
漏瑚沒有接話，只是火山頭裡屈辱地冒出了大把的岩漿。
羂索不著痕跡地皺眉，稍稍離遠了一點兒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更正：「漏瑚，這是一場賭博。」
全力向涉谷發動進攻的同時，派出與花御相似、能掩蓋自己氣息的咒靈侵入東京咒術高專，趁亂奪取咒胎九相圖與宿儺的手指。
然後，讓漏瑚與幽靈盡可能地牽制住五條悟，他則與花御快速擒住小林郁，通過她來限制住五條悟，將其封印進獄門疆。
「在輪/盤沒有停轉前，誰也不能肯定自己手上的籌碼會贏。」宮田秀成雙手插進風衣口袋，表情淡淡。
可漏瑚總覺得他聲音中像在壓抑著什麼，隱約能聽出一絲興奮的戰栗。
漏瑚眼皮耷拉下來，頭顱兩側的洞口噴出了灼熱的蒸汽。
「宮田，你很興奮？」
羂索微怔。
經由漏瑚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垂在口袋中的手正不自覺地輕輕顫抖。
皮膚似乎也被心中的情緒所感染，泛起一陣又一陣觸電似的戰栗。
千年以來的夙願，全看今朝一戰。
體內術師的血在久違地沸騰。
他此刻的心情，簡直猶如剛剛啟程開始冒險、對世界仍一無所知的孩童那般。
如此的激動、如此的興奮、也如此的……
雀躍。
月光傾落在少年臉龐。
耳輪上的金屬耳釘泛著冷感的光芒。
羂索合眼，張開雙臂，任由夜風拂動自己黑發，嗓音陰柔含笑：
「來，讓我們創造新世界吧。」
半個月後。
吉野順平順利入學高專一年級，歌姬與東京咒術高專這邊商討完交流會的具體流程後，也已經啟程返回京都。
伏黑津美紀身體檢查下來沒什麼大礙，便回到了伏黑家。
時間漸漸邁入最炎熱的八月。
九十九由基今天下午就能回到高專，而遠在英國工作的天內理子也總算抽出空來，准備千裡迢迢地回國看望突然「死而復生」的救命恩人。
此刻她與黑井美裡應該已經坐上了飛機。
小林郁在廚房裡做百香果氣泡水。
她正默默掰著指頭數著究竟該做多少杯時，宿舍門卻忽然被敲響了。
推門一看，發現是五條悟。
男人笑嘻嘻地拿手撐著門框，特地彎腰湊近了臉看她，白發在視野中晃出銀亮弧度。
「嗨——！到了每日固定的貓咪陪玩時間啦！」
小林郁：「？」
什麼固定陪玩時間，她怎麼不知道？
五條悟卻已經憑借著身高優勢，長腿一伸，強行擠進了門縫中間。
他熟門熟路地到客廳沙發坐下，隨手攬過一側的兔子玩偶將下巴擱了上去，又十分自然地找出手柄，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滿臉期待。
小林郁：「……」
等一下。
這是她家還是五條悟的家？他怎麼能比自己這個主人看上去還要像主人？
小林郁有些凌亂。
她迎著五條悟亮晶晶的眼，說：「我現在要做氣泡水。」
五條悟一愣。
他跟著小林郁走到廚房，看到碗裡的那一堆百香果與青橘。
以及旁邊的袋裝冰糖。
量很大，明顯連別人的份也准備了。
小林郁還在認真掰著指頭：「傑跟硝子不喜歡甜——」
話音未落。
她眼前突然一黑。
好像是硬質的什麼東西被戴在了她眼前，睫毛末端又能輕輕掃過平滑鏡面。
她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五條悟的墨鏡。
等摘下墨鏡、視野再次恢復光明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原先放在手邊的那一整袋冰糖，正被五條悟哐哐往切好的百香果碗裡倒。
小林郁：「……？」
她震驚：「你在干嘛？」
重度甜性戀患者五條悟理直氣壯：「加糖啊。起碼要這麼多冰糖才夠甜吧？」
她更加震驚：「可是，我還沒把硝子跟傑的份分出來啊？」
五條悟眨眨眼。
五條悟擠出了並不存在的鱷魚眼淚，可憐兮兮地喵喵叫：「那就都給我嘛。五條悟專屬飲料，聽起來很不錯欸。」
長得好看的人撒起嬌來，衝擊力真的很大。
好險，她差點就要答應了。
小林郁把即將冒到舌尖的「好」字憋了回去，正欲開口。
一串急促的手機鈴聲忽然打斷了她的話。
來電顯示是夏油傑。
她接起電話，卻聽夏油傑聲音嚴肅：
「郁，涉谷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壺寶：雖然不想承認，但五條悟……此子恐怖如斯！
而本章小5：喵喵喵陪我玩！飲料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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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夏油傑盡量言簡意賅地表述了涉谷如今的情況。
——東京被人為降下了兩個帳, 賬內困住了大量普通民眾，並疑似有至少四頭以上的特級咒靈與詛咒師結伴在賬內出現。
而且，兩個帳分別指明了人選。
以東集百貨店為中心展開的帳, 裡面的一般群眾要求由五條悟進入；而明治神宮前站施下的帳則在邊界外放了一個廣播喇叭，喇叭裡循環播放著要求見到小林郁的錄音內容。
毫無疑問,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突襲。
高專內留了幾名包括加藤杏奈在內的術師以防萬一, 硝子因為是個治愈系奶媽，所以也被留在了較為安全的高專內。
臨行前, 家入硝子把她拉至一旁, 抿著唇, 面含擔憂。
「不要自己隨便亂逞強，知道嗎？」她殷切叮囑。
她原本想像以前讀書時那樣，告訴小林郁哪怕留一口氣也要回到高專, 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會替小林郁治好傷；可她又突然想起來，小林郁也掌握著反轉術式。
如果是非致命傷，那小林郁自己就可以治好；如果是致命傷……
家入硝子不願深思。
小林郁乖巧點頭。
可家入硝子反而憂慮更重。
她太了解自己同期的性子了。
現在一副答應得好好的純良模樣, 恐怕轉頭就會把自己逼到絕境。
家入硝子忽然想起來聽聞小林郁死訊的那天。
她的兩個同期在那之後變得行事乖張、人見人懼，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直至畢業後才算勉強安定下來。
而家入硝子本人看上去似乎是其中最理智冷靜的一個。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那天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她時常會做噩夢，也時常會在白日就神志恍惚。
那種後怕與惶恐, 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家入硝子凝視了一會兒小林郁，伸手將少女的鬢發掖至耳後。
「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回來。」她說。
小林郁不想讓硝子這麼擔心, 於是笑著眨了眨眼：「沒關系啦，我現在也是悟認證過的特級咒術師哦。」
在這半個月裡, 她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為了盡快把虎杖悠仁體內的詛咒之王分離出來, 她日夜不停地到處祓除咒靈, 現在也有S-的等級了。
五條悟與夏油傑已經在校門口等她。
告別家入硝子，正准備趕去與兩個同期會合的小林郁又被加藤杏奈叫住。
「小林。」
加藤杏奈走過來，面容嚴肅，「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小林郁一怔。
她正努力回想，加藤杏奈卻突然伸手點了點她的脖頸。
輕柔觸感轉瞬即逝。
經由加藤杏奈提醒，小林郁也終於記了起來。
學姐當時說的是——
「你對生死的異常認知，總有一天會讓你跌落深淵。」加藤杏奈精准復述道。
她掀起眼皮，清凌凌的黑眸裡是與家入硝子如出一轍的擔憂。
「現在，我想更正一下。」
加藤杏奈輕輕吐出一口氣，淡麗眉眼微垂。
「小林，你已經救下很多人了。」
「所以請你，再重視自己一點。」
「再多救救自己吧。」
小林郁怔忡片刻。
身後有輔助監督在喊她。
她扭頭望了一眼，急匆匆向加藤杏奈告別：「抱歉，學姐，我得走了。」
加藤杏奈沉默地立在原地，目送著紅發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
-
東京涉谷地鐵站前。
伊地知正在介紹目前的情況。
「涉谷站的帳並不制止術師的進出，只是單純封鎖住了一般民眾的行動路線，明治神宮前站的帳也是如此。」
說到這，伊地知推了推眼鏡，小心看一眼渾身籠罩著低氣壓的兩名男性特級術師。
「只是後者的帳中，疑似又設立了一個『術師中只允許小林郁通過』的帳。」
肉眼可見的，氣壓又低了。
夏油傑皺緊眉：「疑似？」
伊地知不免又緊張地推推眼鏡：「是的。第二個帳在地下四層與五層之間，冥冥小姐派出去的烏鴉看見了十幾個逃出來的一般群眾，但烏鴉卻無法突入帳內勘探情報。」
「因此，這只是我的個人推斷……」
伊地知輕輕咽了口唾沫，措辭愈發謹慎，「既然對方指名了要小林小姐過去，那就應該不會在中心特地設立一個『禁止所有術師通過』的帳才對。」
「恐怕跟前一個帳正相反。地下四五層之間的帳是以不限制一般群眾的出入為代價，換取對其他術師的行動加以阻絕的束縛。」
這不是小林郁第一次見到伊地知，卻是第一次刷新了對他的印像。
在過去的半個月中，她對伊地知的印像一直是「被五條悟欺負、可憐又無助的打工人」，如今聽他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她這才驚覺，伊地知其實非常的聰明。
是一個善於收集情報、分析情報的輔助監督。
怪不得五條悟會把他帶在身邊這麼多年。
小林郁衝伊地知點點頭：「沒關系，你分析得很到位。」
伊地知一愣。
緊接著，他悄悄挺直了腰板。
多好的孩子啊。
可惜被五條先生纏上了。
想到這，伊地知又不禁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感慨。
經過一陣討論，最終，決定將在場術師分為突入組與待命組。
東集百貨店的帳由五條悟一人突入，明治神宮前站的帳則交由夏油傑與小林郁處理。
七海領著虎杖悠仁、伏黑惠、釘崎野薔薇三人在涉谷地鐵站外待命；日下部領著狗卷、真希、熊貓在明治神宮前站的帳外待命。
冥冥與禪院直哉則在附近游走，以防有隱藏的咒靈襲擊一般人。
小林郁對這個安排倒是沒有什麼異議——一級咒術師對上普通特級咒靈的勝率大約在三七至四六開，但若是遇上會開領域、術式強大的咒靈，這個勝率會被無限壓縮至一成不到。
這還是在術師本人會使用簡易領域或不完整領域的情況下。
如果沒有應對領域的方法卻要對上這樣的咒靈，無異於在送死。
所以由他們處理完咒靈，再由待命組收尾或支援，是再適合不過的方法。
五條悟與夏油傑也沒有什麼異議——他們跟小林郁之間有靈魂契約，要是真遇上什麼命懸一線的危機，大不了直接傳送到她身邊就可以。
五條悟看了夏油傑一眼。
五條悟沒有明說，作為摯友的默契卻讓夏油傑立即領會了五條悟的意思。
黑發男人輕輕頷首。
小林郁悄悄把強化珠分成兩半，點擊了使用。
兩組人分開行動。
轉身進入帳前，五條悟叫了伊地知一聲。
伊地知一個激靈，連忙應道：「是，五條先生！」
「七海海就在旁邊，有事找他。」五條悟擺擺手，頓了一下，聲音淡淡，「保護好自己。」
伊地知一愣。
他抬眼望去，白發青年的身影卻已經一躍而下。
賬內。
涉谷副都心線站台上空。
五條悟單手插兜漂浮在天上，另一只手拉下半邊墨鏡，眯著眼打量著底下情況。
熟悉的暴躁火山頭與一個半透明的、看著怪惡心的咒靈正站在地下鐵軌道上，仰頭望著他。
似乎一點也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意思。
「這還真是……完全被看扁了啊。」五條悟勾唇，沒什麼表情地哼笑一聲。
他環視一圈，很不禮貌地單手指著漏瑚，嘖聲，「喂，那個看著就礙眼的火山頭，之前把你救走的那坨雜草呢？」
叫人不爽的小子。
漏瑚頭頂冒出了一點通紅岩漿。
它沒有出聲，只是雙手一合——
兩邊站台霎時往下跌落了大量的普通人。
五條悟唇角的弧度消失了。
他沉著那張精致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臉，一只手勾著墨鏡鼻托，緩緩將它摘了下來。
冰冷通透的六眼隨之露了出來。
「膽子挺肥。」
五條悟活動了下指節，嗓音危險低沉。
涉谷站離明治神宮前站，不過一個車站的距離。
要是解決得快，他甚至都不需要利用式神的傳送功能，直接就能飛到那。
五條悟不緊不慢地笑了一下，囂張地勾了勾指節，強悍到恐怖的氣勢緊跟著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敢挑釁我，准備好把你們自己的頭擰下來給我當球踢了嗎？」
-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二層。
一路走來，清理了起碼有十多只多改造人，卻沒怎麼見到一般民眾。
小林郁不禁眉頭緊皺。
不對勁。
她分明之前就把真人祓除了才對，怎麼會還有這麼多改造人？
是它之前的存貨？把這些改造人留給了同伴？
她不確定地想著。
正當她與夏油傑准備乘扶梯下到地下三層時。
眼前突然躍出了兩只咒靈。
一只通體紅色、長得跟被煮熟的克蘇魯似的八爪魚咒靈。
另一只是看著就不聰明的蝗蟲咒靈。
蝗蟲咒靈抬手指向了夏油傑：「你，留下。」
八爪魚咒靈對小林郁說：「普通人基本都在地下四層與地下五層的副都心線站台。現在，改造人正在一點一點被放出來。」
夏油傑緩緩眯起墨紫眼瞳，眸底暗沉流光一閃而逝。
居然敢當著他的面，正大光明地拋出誘餌。
小林郁壓下面對蟲子時條件發射性的惡寒，想了想，湊近夏油傑耳邊：
「傑，你一個人能處理嗎？」
夏油傑低頭看她：「你要先下去？」
小林郁點點頭：「嗯。」
地下四五層之間有一個帳，目前來看，大概率是只有她能進入。
帳的強度不知道怎麼樣，也不知道是否能輕易破壞掉，但那些一般民眾卻等不起了。
夏油傑沒有作聲，像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嗓音略顯緊繃地說：「那你自己小心。」
小林郁重重點頭。
兩只咒靈也沒有阻攔的意願，任由她往樓下走去。
紅發少女身影消失的一剎那。
夏油傑喚出醜寶，從中抽出了特級咒具游雲。
速戰速決。
他微抬著下巴，雙手握緊游雲，眸色沉沉，眼瞳漆黑幽邃，下頜弧度鋒利。
大腿肌肉將制服長褲撐起鼓脹線條，斜方肌也緊繃成了硬實的塊面。
夏油傑雙腳一蹬地面，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閃現到了蝗蟲咒靈的身後。覆著粗糙繭子的手握著游雲用力甩出，在兩只咒靈還沒能回過神來的時候，三節棍已經箍住了蝗蟲咒靈的脖子，成為了一根無法撼動的絞首繩。
大量暗紫血液噴灑。
解決一個。
他甩去游雲沾上的血跡，正打算接著除掉下一個時。
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聲音。
似乎是腳步聲，從另一邊來的，人數在三人左右。
夏油傑微微皺眉。
他們還未給出信號，照理來說支援隊不會那麼快進來才對。
那就是……
詛咒師？
他正欲分神投去一眼，陀艮卻突然抽身拉開了距離，急急捏出手決。
「領域展開——」
「蕩韻平線。」
周圍景像陡然一變。
形似夏日度假村一般的沙灘在眼前展開。綠得發油的棕櫚樹、金燦溫暖的陽光、以及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
陀艮召出死累累湧軍，胸有成竹。
「我查過你的情報。四名特級咒術師中，只有你沒有領域。」
夏油傑沉默兩秒，握著游雲的手垂落在身側。然後，像是感到十分好笑似的，青年緩緩挑眉。
他唇畔笑意漸深，眸底卻暗得像深不見底的沼澤。
「我確實沒有領域。」他嗓音淡淡，「但那是因為……」
「我不需要自己有領域。」
他抬手，從波動的空氣中同樣召喚出雪女來。
身著雪白和服、姿態美麗的纖弱女子輕掩著嘴，渾身散發著濃厚冰氣，漸漸顯現在了陀艮的領域內。
女子彎眼，眸光流轉間，盈盈衝著陀艮一笑。
她輕輕呵出一口氣，便將面前空氣染上一片細白霜晶。
雪女說：
「領域展開——」
「極點冰雪。」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從上章開始到涉谷篇結束都有很多私設，不用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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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東京高專。
一抹風似的留影在結界外停駐片刻, 像是試探一般地繞著邊緣轉悠了一圈後，悄無聲息地一頭扎入了結界。
草地微風乍起，散落的油亮葉片被裹挾著卷向四周；一陣透明漣漪在結界表殼上蕩漾開來, 很快又趨於平靜。
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就在咒靈暗暗自得的時候，它突然感覺自己的腦殼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
緊跟著, 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馬丁靴。
皮革上等, 做工精巧，只是馬丁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也有了不少的磨損, 看得出主人是個走慣了路的人。
它還沒回過神, 只覺得腦殼一痛，視線忽然從地面被拉遠。
——它被人捏著腦袋拎起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跟金子一樣金燦燦的長發, 以及一張嬌艷成熟的面容。
女人用兩只手指提著它，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飽滿朱唇微啟：
「你是什麼東西？咒靈？」
「嘰——！放開我嘰！」
手下的小東西奮力掙扎起來。
微風遽然變盛。
原本春光拂面似的和風, 眨眼間便成了猶如刮著鋒利刀渣一般的颶風。
身側的粗壯樹干被烈風撕扯出一道道裂開的血肉，九十九由基松開手, 換成了雙手環胸的姿勢, 挑眉注視著眼前的小玩意兒。
那個原本不過兩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在跌落於地面的瞬間便開始蛻變。
柔軟的表皮被脫下, 一只與原先尺寸不符的、足有一米九高度的怪物從脫落的殼中濕漉漉地爬了出來。
九十九由基恍然大悟。
「哎呀，原來你之前是尚未成熟的咒胎啊。」
看它身上的咒力波動, 實力大約在特級咒靈以上。
原本預定要下午才能回到高專看望久別重逢的學妹，沒想到今天飛機提早落地, 她緊趕慢趕, 在中午就抵達了高專。
——然後, 就正好碰上了這只鬼鬼祟祟的咒胎。
「嗯……怎麼說呢。」
九十九由基搖了搖頭，將散落的金發瀟灑撩至腦後，笑容依舊明艷爽朗。
緊接著，她捏緊了拳頭，喚出迦樓羅，微微伏低身軀的同時，發動了星之怒。
拳頭緊隨著附加了數噸以上的假想質量。
咒靈只覺得金發女郎身周氣場搖身一變，凌厲逼人的氣勢登時自她身周散發。
「——你運氣還真是不好。」
九十九由基笑著說，「就算是被評價為游手好閑不管正事的我，在碰到自己撞上來的倒霉蛋時，也會選擇狠狠把它修理一頓的呀。」
-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三層。
小林郁一邊略顯敷衍地聽著丘比特的嘮叨，一邊乘坐扶梯來到了地下四層。
【[戀愛達人丘比特]語重心長地對你表示，你那個學姐說得很有道理。】
【[戀愛達人丘比特]喋喋不休道：「年輕人，還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不要只局限於現在。」】
小林郁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吐槽的欲望，悄聲說：「你好像嘮叨的老爺爺。」
【[戀愛達人丘比特]噎了一下。】
【[戀愛達人丘比特]氣憤地揮舞起了翅膀。】
小林郁原本想再同丘比特聊幾句，又忽而頓住話頭。
在地下四層的中央，能瞧見一個渾圓漆黑的帳。
四周有四五個徘徊的改造人，地上是被啃食一地的殘骸與浸濕地板的鮮血。
她記得，伊地知介紹時說過，冥冥學姐的烏鴉也曾窺見一些從四五層的帳中逃散出來的普通民眾。
只是哪怕他們逃出了帳，在四層以上的空間裡也已經布下了許多徘徊游蕩著的改造人。
她不用去想都能知道這些的結局。
恐怕凶多吉少。
小林郁閉了閉眼，解決掉那幾個改造人後，小心靠近了帳的邊緣。
她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先伸手敲了敲外殼。
有點像煮熟的雞蛋那樣，清脆又沉悶的手感。
她催動體內神力，試著先往帳的外殼轟了一擊。
毫發無損。
她愣了愣，很快意識到，這個帳出乎意料的堅固。
布下帳的人一定十分精通結界術，又或者以另一些她沒能想到的束縛為代價，換取了更加穩固的強度。
小林郁抿抿唇，謹慎往帳內探入了一只手。
……很輕易地就進去了，沒有一絲阻塞感。
看來確實如伊地知所猜的那樣，這是一個以不限制一般民眾的通行為條件，框定了能入內的術師人選的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踏出一大步。
頭頂的光線陡然暗淡了下來。
地下四層意料之外的空曠。
小林郁左右環顧一圈，發現裡面不僅沒有改造人，也沒怎麼見到一般民眾的身影。
清亮杏眸漸漸浮起一絲疑惑。
如果地下四層沒有那些被困的普通人，那就是都被趕到地下五層的副都心線站台去了？
她皺著細細的眉沉吟片刻，決定接著往下去到B5F看看。
剛往前一步。
一股奇妙的寒意忽而湧上尾骨，牽扯著她急急往旁扭身退避。
下一秒。
兩根互相扭曲糾纏、形似詭異蟒蛇的粗實枝條向她原來所在的位置凌空抽了過來。
枝條甩在地面，入土三分，濺起一地碎屑。
哪怕並沒有實際瞧見身影，小林郁也幾乎一眼就辨認出了來者。
——怎麼可能不認得？這可是真真切切曾殺過她一次的咒靈。
緊接著，如同復數女聲相合、又帶著奇特空靈質感的聲音從她的腦海深處響了起來。
「領域展開——」
「朵頤光海。」
嘩啦。
夾雜著繽紛花朵的綠茵在腳下迅速鋪展，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層層樹海遮天蔽日，一股沁人的芳香也漸漸擴散開來。
已經吃過一次虧的小林郁急忙掩住口鼻，同時在心裡狂敲起丘比特。
她記得，花御的等級是S，自己現在是S-，按理來說，她是無法覆寫花御領域的才對。
但她有神力的雙倍傷害效果，再加上雅典娜的加護，也許未必不可行。
【[戀愛達人丘比特]短暫思索了兩秒。】
【[戀愛達人丘比特]對你點了點頭。】
有了丘比特的肯定，小林郁心底把握便多了幾分。她屏息凝神，使用了[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
S-的等級，雅典娜的加護會在接下來的5分鐘內，讓她整體的戰鬥屬性提升170%。傷害提升240%。
星星點點的乳白光輝自少女指縫間滑落，又漸漸被無形之力吸引聚合，彙集成一片溫柔的光海，強勢又迅疾地朝四周蔓延。
花朵、綠茵、樹木，在這片流淌的光色之下，一寸寸被消融侵蝕。
詫異的悶哼傳來。
領域被破，沒有了可供掩藏物體的咒靈緩緩現出身形。
——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沒有什麼變化的外表。
花御看著她，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而穩重，同時又帶著平靜到極點的冷酷與異質感：
「看來你成長了很多。」
小林郁不禁皺緊了眉。
她不喜歡對方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因此口吻不善道：「畢竟已經吃過一次虧了。」
同一條河，她才不會笨到踩進第二次。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手裡已經凝出長刀。
刀刃很薄，也很銳利，刀身是被壓縮淬煉到極致的神力。
——花御如今還處於術式熔斷的階段，得趁早解決掉它才行。
心念電轉間，小林郁已一腳踩在地面，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衝出。
紅發少女的身姿頓時化為一道長風。花御拿手去格擋落下的銀白刀花，薄薄刀刃觸碰到咒靈的手臂，竟撞出刀劍相擦的高亢哀鳴。
長刀只切進了小半個手腕，便再切不下去了。
……好硬。
不可思議的硬度。
她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余光不經意間一瞥，忽然停在了花御那兩根頂破眼眶的長長樹枝上。
她記得，這兩根樹枝十分脆弱，似乎是花御的弱點。
隱隱約約的念頭閃過腦海，小林郁當即改變了刀尖的方向，反手一橫。
乳白長刀削斷了花御的半截樹枝。
花御好像也料到了小林郁的目標，頓時急急後撤，另一只手揮出一記重拳，凌厲拳風撕裂空氣，襲向還身處於半空中、暫時無法調整姿勢的紅發少女。
然而，下一刻。
少女腳下忽然凝出用神力化成的堅實踏板。
她腳掌剛剛碰到踏板，又立即用力往後一蹬，整個人登時朝花御俯衝而來。
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已經來到了花御面前，乳白長刀毫不猶豫地削去了另一根樹枝，又極快地換了只握刀的手，流淌著濃烈光色的刀尖距離它眼眶不過半寸之遙。
來不及躲了。
花御怒喝一聲：「宮田！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宮田？它還有同伴？
小林郁動作下意識的一滯。
也正是這一息的停頓間，她忽而感覺身體變得很沉，空氣中的重力因子似乎都被浸透了似的，濃得能擰下一陣陣的水來。
噗通。
身體不由自主半跪在地的聲音。
【系統提示：您正在遭受S+等特級詛咒師宮田秀成（羂索）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將為您減免50%的傷害。】
【叮！您已成功觸發最終主線任務：羂索的野望。】
【任務介紹：長達千年的耐心布局與謀劃，羂索想要創造出蘊含嶄新咒靈形態的圖謀，毫無疑問會波及到整個世界。被神明所眷顧的你，想必也一定無法容忍這樣荒誕可怖的計謀吧？】
【任務目標：1.盡可能地祓除在場的特級咒靈。2.請挫敗羂索的野望，包括且不限於殺死他本身。】
【任務獎勵：記憶一角x1】
她看著系統的提示，不免微怔。
……這個括號裡的羂索是什麼？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寫法。
很快，她又強迫自己回神。
身體雖然沉重，但因為有50%的減免效果，也不是不能動。
那個詛咒師的術式，恐怕是類似於重力操縱之類的吧？
小林郁冷靜地想著，又不動聲色地目測了一下此刻花御與她之間的距離。
……沒關系，能行。
如果把神力的輸出力度再加大一點的話——
乳白光色驟盛。
花御只覺眼前一花，理應被重力壓迫在地的紅發少女又不可思議地再次出現在了它面前。
它微微一愣，再想要抬手時已經阻擋不及。
長刀深深扎進了眼眶，又使勁順勢一擰。
煌煌神光綻放如火。
上一次，她只削去了花御的半個腦袋。
這一次，長刀碎裂，光斑在咒靈體內四散開來，化為一把把尖銳無比的釘子，釘穿了花御的每一寸身體。
意識消散前，花御看到少女眯起蒼翠眼眸，故意衝它吐了吐舌頭。
與當初它殺死她時，如出一轍的表情。
如今，兩者身份卻對調了個徹底。
少女彎唇，聲音很輕：「還你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去見真人了。
花御漫無邊際地想著。
健碩身軀倒下。
暗紫血液噴濺而出。
特級咒靈的身軀很快便化為黑煙，再無蹤跡可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記仇.jpg
揍完花御就該揍腦花了【搓手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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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空氣中的重力因子霎時更加沉重了。
小林郁不得不凝起又一把長刀插進地面, 才勉力支撐起了自己。
她抬眼望向咒力波動最為濃郁的地方，想要看清系統提示的那位特級詛咒師。
一名黑發藍眼的少年正輕巧站在樓梯的扶手上。
他看起來很年輕，大約與她差不多年紀, 面容英氣俊朗，甚至身上還穿著藍白相間的工整學生制服。
小林郁眯了眯眼, 隱隱約約從少年胸前的銘牌上看到[宮田]二字。
少年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 笑眯眯開口：「初次見面，我是羂索。」
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
羂索……是他的代稱嗎？
小林郁有些疑惑, 而羂索似乎也沒有想要向她解釋的意思。少年隨意瞥一眼地面的那一大暗紫血液, 沒什麼表情地收回視線, 語調依然笑吟吟的，不見絲毫憤怒：
「我可是一直都很想見你呢。雖然有點遲了……不過，還請讓我為咒術師小姐送上一份大禮。」
最後兩個字, 被他刻意咬得很重。
小林郁心中剛敲響警鈴，就見羂索輕輕打了個響指，冰藍眼眸漾起涼薄笑意。
地下四層的另一側入口忽然湧入了大量人群。
那些人滿臉驚慌, 有不少身上沾染了血跡的，也有負傷的, 正互相推擠著朝她這邊逃竄而來。
跟在人群身後的, 是成雙結對的改造人。
小林郁瞳孔微微緊縮。
羂索反倒在高處尋了個位置，姿態悠閑地蹲下身望著這一幕, 手裡把玩著從袖口滑出的兩只迷你改造人。
這個身體——宮田秀成的術式是復制。
帳內的這些改造人有一部分是真人的存貨，也有一部分是羂索自己隨手改造的。
他當時覺得復制是個挺稀少又有趣的術式, 便順勢把宮田秀成的身體奪了過來以供自己使用。
卻沒想到之後竟還冒出了個乙骨憂太。
羂索摩挲著改造人的手一頓，迷你改造人痛苦的淚珠不停滾落, 沾濕了少年的指肚。
他不怎麼在意地低頭看一眼, 隨手把改造人往旁一丟, 又換了只手支著下巴，將那名年輕術師的名字在舌尖悄然回滾了一圈。
與同樣擁有著復制術式的乙骨憂太相比，宮田秀成的才能就像是泥地裡的螞蟻，沒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宮田秀成的術式本身有著諸多的缺陷——不僅威力大打折扣，對復制得來的術式也有著使用時間的限制，需要耗費的咒力量也比尋常術式要高，再加上宮田秀成的肉/體局限，復制術式的數量只能框定在三個之內。
但乙骨憂太不一樣。
他有詛咒女王祈本裡香。
幾乎沒有窮盡的咒力供給，以及無條件的術式復制。
……
……
真想要啊。
那具身體。
羂索舔舔唇，感覺自己的喉嚨興奮地蠕動了一下。
他無意間低眸，恰巧撞上紅發少女染血的憤怒面龐。
清透翠眸被怒意浸染得亮晶晶的。
羂索微怔，旋即彎起那雙含笑的冰藍眼睛，緩緩輕笑了一聲。
「別這麼生氣嘛，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這是我的個人宗旨。」
一根純黑繩索自他另一側衣袖滑出，羂索手握長繩，只覺得體內術師的血在漸漸沸騰。
——這根繩索同樣是用以約束人的特級咒具，但功能要遠遠不及獄門疆。
獄門疆是對五條悟的保險手段，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將它用於其他人身上。
羂索加深了[反重力機構]的反轉咒力輸出，笑道：
「讓我看看你會怎麼做吧，咒術師小姐。」
-
涉谷地鐵站外。
虎杖悠仁悶悶不樂地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
「五條老師他們會不會有事啊？小林學姐那邊也是。那個帳，明顯是針對她設下的陷阱吧？」
連他這種笨蛋都能看出來。
「五條老師很強，相信他就好。至於姐姐……」伏黑惠垂眼盯著地面，卷翹長睫微微顫了一下，「有夏油老師在。」
與說出口的話不同，低垂的俊秀面容上仍透著深深的擔憂。
兩個少年身周氣壓低落。
釘崎野薔薇看一眼櫻粉色的腦袋，又看一眼黑色海膽頭，隨即煩躁地揉了把短發。
她似乎也被那兩朵陰沉沉的烏雲所感染，原先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神經又變得緊繃起來。
她很不喜歡這種自己無能為力，只能坐在一邊干等的感受。
「可惡。」
釘崎野薔薇低低咒罵一聲，指尖下意識地撫上綁著釘錘的腿環，心裡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在那個笨蛋白毛的體術課上摸魚了。
與冥冥分頭在附近游走的禪院直哉聽見一年級三人組的談話，登時涼涼地嗤笑一聲。
「那個女人跟十二年前相比，壓根就沒有什麼長進吧？」
「不過要讓她活著出來這點，我倒是難得的與你們意見一致。」
「畢竟——」
金發男人高傲地抬起那張俊俏臉蛋，薄唇輕哂，語氣陰惻惻的，「她是只能被我按在地上痛扁的女人。就算要死，也得是這之後的事情。」
讓禪院家顏面蒙羞的仇，哪怕過去這麼久了，他也不曾忘卻一絲一毫。
連夢裡都是小林郁那張可恨的臉，以及抿出嘲笑弧度的紅唇。
禪院直哉雙手攏在寬大的羽織衣袖中，正待再次開口，卻突然感覺一陣涼意自背後攀升。
幾個人的眼睛齊齊望向了他，表情都不太好看。
虎杖悠仁握緊了拳頭，很想把眼前不說人話的家伙狠狠揍一頓。
伏黑惠開始思考用鵺電人的可行性。
釘崎野薔薇默默數起了小包裡的釘子。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面色從容：「禪院先生，恕我直言，你與十二年前踩著香蕉皮跌個狗吃屎的模樣相比也毫無變化。」
禪院直哉登時一噎，臉上青白交加。
那個女人在拍完他狼狽的照片後，當場就傳給了高專中與她要好的朋友。叫他一直抬不起臉面；而如今，存著他出醜照片的五條悟每逢新生入學，都會將這幾張照片拿出來在新生面前晃悠一圈，十分貼心地送他在咒術界閃亮出道。
禪院直哉有時候不禁懷疑，五條悟是不是會把這幾張照片當傳家寶一樣傳下去。
畢竟，禪院家與五條家向來積怨已久。
七海建人無意與禪院直哉多扯，漂亮回完一擊後便轉過身，對上三名學生難看的面色時，口吻放緩些許:
「小林前輩是位堅韌又頑強的咒術師。」
「相信她吧。」
-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四層。
被後輩評價為十分靠譜的小林郁，此刻處境卻有點不太妙。
自從羂索再次加強了重力後，她就無法做出像方才突襲花御一樣的快速行動了。
連抬手都費力。
她勉強用長刀支撐著自己半跪在原地。
濃郁的鮮血氣息將這地下四層打造成了血紅地獄。
方才追趕人群的改造人已被她強撐著清理完畢，可她也遭受了羂索的術式攻擊，身上掛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又被她用治愈系加護治好。
從剛剛幾次短暫的交手來看，羂索似乎一直想對她使用那個黑色的繩索，只是因為她心中早有警惕，每次都用神力彈開，羂索始終沒能找到破綻。
比預想中拖得還要久，黑發藍眼的少年面色也漸漸沉了下來，沒了剛才的興致。
「你果然很麻煩。」他嘖聲。
正如花御所言，眼前的少女能同時使用順轉與反轉。
如果是那個擁有六眼的五條悟還好說，但他清楚，小林郁並不是五條家的人。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羂索，一時之間也無法推測出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羂索甩甩手，眯起眼睛，眼尾沁出了點森然冷意。
與之前一樣，他再次向小林郁發動攻擊。
幾次下來，小林郁早已熟悉了他的攻擊方法。正待再次格擋反擊時，她卻倏然感覺自己身體一輕。
這種感覺有點微妙，她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根沒有任何分量的輕盈羽毛，被風吹著往上漂浮了起來。
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漂浮了起來。
荒誕得就仿佛……有什麼其他的作用力抵消了重力，與它持平，甚至更甚。
原本壓迫著身體、需要調動神力來抵抗的沉重力量忽然煙消雲散，甚至換成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小林郁不禁失神一瞬，而就是這一短暫的愣神，羂索的長繩離她手臂已經不過半寸距離。
與此同時，少年陰柔微涼的嗓音響了起來。
「重力是術式反轉的效果。」
「反重力才是術式順轉的出力。」
黑色長繩的表面擦過了她手臂肌膚的絨毛。
就在即將正式觸碰到她的剎那間。
小林郁的腰間突然橫出來了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緊接著，她整個人被向後一扯，瞬間跌進了一個有著清冽微甜香氣的懷抱。
純黑長繩與少女失之交臂。
視野裡流過一抹銀亮色彩，小林郁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面露驚喜：「悟！」
五條悟仗著自己超大只的身高，將她團巴團巴全部裹進自己懷裡，直至徹底把她與羂索隔絕後，才笑眯眯地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小林郁的腦袋。
「嗨，最強貓咪救援隊來啦！」
「中場提問——！你掉的是金貓咪，還是銀貓咪，又或者是一只會戴墨鏡會戴眼罩的帥氣白貓呢？」
小林郁又是一愣。
半晌，她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很有五條悟風格的台詞。
如果是別人在緊張刺激的戰場中心問出這樣的話，她會懷疑對方是不是因為太過緊繃精神失常了，但要是這個人是五條悟……
就顯得十分正常了。
他好像從來都不會把對手放在眼裡，不如說，能入他眼的人本來就比熊貓還要稀少得多。
她抬頭想要看看五條悟的臉，卻因為姿勢的關系，只能瞧見男人線條流暢完美的下頜。
五條悟催促似的收緊了橫在她腰際的手：「快點快點，讓貓咪久等可是會引起貓咪之神的憤怒，被它降下懲罰的哦？」
小林郁想了想，按著繪本上的通用答案遲疑道：「第三個？」
「叮咚。恭喜你答對啦！」
「為了褒獎你的誠實，貓咪之神決定——」
「獎勵你一輩子跟白色貓咪貼貼！」
小林郁眨了眨眼。
這好像跟她在繪本上看的不太一樣欸？
羂索額頭青筋直跳。
面前的氛圍似乎一下子就從刀刀見血的戰鬥局，一路狂奔到了你儂我儂甜甜蜜蜜的晨間劇頻道。
而他則是路邊那個圍觀男女主角還要被踹上一腳的打醬油路人。
羂索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努力壓著火氣：「五條悟，你是怎麼進來的？」
帳沒有破。
他是施術者，所以能感知到。
五條悟撩起眼皮，懶散斜他一眼。
片刻。
五條悟浮誇地搖頭，挑釁彎唇，答非所問：「不知道嗎？打擾別人談戀愛是要被雷劈的啦，豬腦子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小5一出來畫風就變了。
羂索：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下一章能把涉谷結束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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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羂索不清楚, 小林郁心裡卻能推測個大概。
五條悟估計是利用了契約的傳送功能，直接瞬移到了她這。
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悟，你那邊……」
「嗯？放心放心, 有我出馬，當然是全部搞定！」
墨鏡要落不落地半掛在男人英挺鼻梁, 五條悟朝她狡黠眨眼, 旁若無人地附送了一記wink。
一分鐘前。
涉谷副都心線站台。
五條悟一手用咒力擒著那只已經變得奄奄一息的半透明咒靈，一手隨意蓋在膝頭, 修長有力的雙腿正懶洋洋地隨性/交疊。他的屁股底下, 則是被抓來充當座椅的漏瑚。
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 他的身體與漏瑚之間隔著一層極細微的無形空氣。
男人撇撇嘴，身周氣壓冷沉。
「喂，你們還不肯交代嗎？」五條悟懶散地拖長了語調, 「都已經變成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了，就趕快有點囚犯的覺悟給我統統自首啦。」
漏瑚自兩側洞口冒出了屈辱的蒸汽。
它咬緊漆黑的牙，嘴硬道：「不過是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屁——」
五條悟危險地眯了眯眼。
話未說完。
很快, 漏瑚覺得自己的臉被戳了一下。
那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戳——五條悟特地給自己的手指覆加了即將凝成實質的蒼藍咒力，一指頭下去, 硬是將漏瑚的頭又戳出了一個深深的空洞。
與此同時, 漏瑚感覺五條悟另一側的咒力也倏然一濃。
緊接著，便它聽見了幽靈期期艾艾的痛呼。
漏瑚：「……」
漏瑚：「！」
而五條悟還在涼涼地放著嘲諷：「區區一個光禿禿的火山頭, 沒營養的廢話怎麼這麼多。快點交代啦，不交代的話就祓除你。」
他頓了頓, 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漫不經心地給了它一指頭。
「不過交代的話也會祓除你就是了, 反正你也沒得選嘛。」
「因為……」
男人的聲音染上了幾分涼薄笑意, 平鋪直敘：
「你, 超級弱的呀。」
漏瑚：「！！」
它頓時更加屈辱了。
附近站台的溫度急劇上升，如同火焰燃燒一般的通紅岩漿從漏瑚頭頂溢出，高溫水蒸氣混著硫磺的味道漸漸彌漫開來。
漏瑚怒吼：「臭小子！別小看我——！」
五條悟嫌棄地揮去那點起跳的岩漿，又被硫磺的味道嗆得打了個噴嚏。
他一邊強行壓下漏瑚身周漸漸瘋狂起來的咒力，一邊從褲兜裡抽出一條黑色眼罩抹了抹鼻子，正猶豫著該把眼罩往哪丟時，漏瑚忽然又開了口。
「你得意的嘴臉也就到此為止了，小子。」
漏瑚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跟你同行的那個紅頭發女人，此刻應該已經陷入絕境了吧？」
氛圍有一瞬的凝滯。
隨即，漏瑚感覺四周的空氣變了。
刺骨殺意頃刻間像無數把小刀朝它傾軋過來，扎得它泛起陣陣顫栗；白發男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意，冷得像雪山之巔上那一汪最深的寒潭。
明明是夏季，漏瑚卻覺得渾身如墜冰窟，方才還憤怒溢出的灼熱岩漿似乎也變得冷冰冰的了。
它好像明白了。
那個女人是五條悟碰之不得的逆鱗。
五條悟慢慢加重咬字，面無表情：「絕境？」
他手心紅光一閃，幽靈咒靈便連慘叫也沒能發出，霎時沒了聲息。
漏瑚還來不及為同伴悲傷，就見五條悟的手掌在它的視野中無限放大。
它聽見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
「不巧，我已經沒興趣再聽你們的交代了。」
解決完涉谷地下鐵的兩只特級咒靈後，五條悟立即使用了契約中的傳送功能，將自己成功送到了小林郁身邊。
而且看起來，他來得正是時候。
五條悟彎腰，將下頜擱在小林郁頭頂心滿意足地蹭了蹭，眼神恰好撞上對面少年仿佛生吞了蒼蠅似的表情。
羂索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為了收集情報，他曾偷偷去見過幼年期的六眼神子——當然，不是用現在這副殼子。
他看見了還是個孩童的五條家小少爺。
強大、冰冷、為所欲為，蔑視一切又高高在上。
符合他對六眼神子的一切想像與認知。
沒想到這麼久過去，那個六眼竟然長成了一個……
戀愛腦晨間劇男主角？
羂索不禁按了按太陽穴，莫名有種世界顛倒了的錯覺。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既然五條悟來到這裡，那就說明計劃基本已經宣告失敗，他現在最該做的，便是撤退後再次等待時機。
只是……
那個五條悟，會這麼輕易就放他走嗎？
羂索掀眸，看見白發男人臉上躍躍欲試的興奮神情。
五條悟衝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齒。
他摘下自己的墨鏡，輕巧將它戴至小林郁的額前，在少女迷茫的眼神中，五條悟豎起兩指，又微微屈起中指，捏出了手勢。
白發男人磁性清冽的嗓音緊跟著響起。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羂索瞳孔驟然擴張。
意識到的同一刻，他雙手反向一合，急急掐出了手決。
「領域展開——」
「胎藏遍野。」
兩個領域迅速在這方空間延展、對撞。
垂眸泣血的佛像出現在了羂索身旁，無數張奇形怪狀、睜著眼閉著眼、笑著的頹喪的人類面孔被強行縫合起來，組成了一棵龐大的參天巨木。
而五條悟的領域看起來就要簡潔得多。
一個深邃漆黑的球。
羂索的領域急速延展至了球外，甚至還有逐漸擴散的趨勢。
五條悟回頭看了一眼，略顯詫異地挑眉。
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領域並不像尋常領域那樣附加了結界術。
它沒有邊界，似乎也不限制領域內外部的自由通行。
——無邊界領域。
然後，下一秒。
羂索的身側垂眸泣血的佛像上出現了道道裂紋。
那看似悲天憫人的佛性面龐，被接連自樹干之上那些扭曲人臉所溢出的鮮血覆蓋。
羂索靜靜站在原地。
從外部破解領域，比從內部破解要輕松得多。
而他的領域，是無邊界領域，比五條悟的範圍要更大。
領域的外殼很脆。從理論上來講，他只需要加強在五條悟領域外殼的術式必中效果與術式強度，就可以輕松擊碎六眼的領域。
——前提是，他與對方『術』的優秀程度不相上下。
在『術』的比試上，是他輸了。
佛像寸寸開裂。
羂索的領域轟然破碎。
剎那間。
腳步聲、怒罵聲、風聲。
所有一切關於外界的信息都彙集在一起，像顆炮彈一樣轟然炸進了羂索的腦海。
少年呆立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五條悟藍瞳泛著微涼光芒。他攬緊小林郁的腰，眨了眨眼，俯身貼到她耳邊，跟她咬耳朵：「一起給他點顏色看看吧？」
小林郁一愣，接著重重點頭。
五條悟揚起下巴，雙手一合，『蒼』與『赫』在他手中漸漸成型。
虛式。
『茈』。
與此同時。
小林郁抬手，乳白光色在她指尖彙聚。
那些光點與『茈』彙集在一起，壓縮到極致的濃郁紫芒中裹著明亮耀眼的純淨白光。
一發轟出。
恐怖強悍的衝擊波霎時碾壓過一切，筆直奔向了表情平靜的羂索。
轟隆。
驟然綻放到似乎要燃盡四周一切的明亮輝色中，羂索的身影漸漸被撕扯開來，很快便像水蒸氣一樣消彌於無形。
直至連一點影子也沒剩下。
光芒消散，羂索原先站立的地方早已被鑿出了一個空蕩蕩的大坑。
夏油傑趕到的時候，五條悟已經把小林郁從空中放了下來。
見到自己的摯友，五條悟目光在黑發男人多出幾道細小擦傷的臉上停頓兩秒，挑眉：
「這次是我快哦，傑。」
夏油傑發現五條悟的視線落點，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隨手用大拇指抹去唇角血跡，微微皺起了眉。
「遇到了點小麻煩，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那個特級咒靈倒沒有讓他花多大功夫。
剩下的詛咒師實力也不是很強大。
但是，裡面有一位的術式，不知是通靈術還是附身，他的身形變成了伏黑甚爾的模樣。
那個曾狠狠挫敗過夏油傑的天與暴君。
再次與伏黑甚爾對戰，夏油傑終於對天與暴君的強大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夏油傑的術式不會熔斷——從生得術式的角度來講，開領域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下的咒靈，所以他從來不用考慮領域過後的術式熔斷問題。
但有一點，領域的咒力是實打實的會從他身上消耗。
好在，他雖然沒有五條悟這樣幾乎用不完的藍條，但也算咒力渾厚。
一天之內開兩次領域，並不是不可行。
他叫出了化身玉藻前。
這一次，他確確實實打贏了天與暴君。
夏油傑緊跟著看向小林郁。他走上前，拉過少女手腕，仔仔細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等確認無礙後才舒了口氣，沉靜秀致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你沒事就好。」
小林郁的表情卻有些恍惚。
她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慢半拍地反應了一會兒，才回應道：「……嗯，我沒事，傑呢？」
夏油傑搖搖頭。
五條悟環視一眼周圍，取下小林郁額頭那副屬於自己的墨鏡重新戴上。
「走吧，得給七海海他們發信號了。」
-
事情的後續處理結束後。
回程路上。
伊地知正在開車。
不大的後座裡擠滿了三個成年人。
五條悟與夏油傑兩個人可能是有點累了，分別靠著小林郁的肩膀睡了過去。
兩個男性的高大軀體縮在擁擠的車座裡，姿勢別扭又滑稽，還帶著一些莫名的委屈。
伊地知看一眼後視鏡，瞧見小林郁略顯失神的面容，體貼地笑了笑。
「小林小姐也可以休息，請放心，到了我會叫你們的。」
小林郁被拉回思緒，朝伊地知笑著道了聲謝。
她剛剛發呆，倒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完成主線任務後冒出來的系統提示。
她的等級很順利地就升到了S級，也拿到了最終主線任務的獎勵——記憶一角。
現在，她有三個[記憶一角]了。
她之前也研究過這個道具，卻沒能看出任何使用方法的說明，直至方才，系統提示她可以將三個道具進行合成。
小林郁將手裡的[記憶一角]合成後，它的圖標就變成了一個待打開的匣子。
道具的簡介也顯現了出來。
很簡單的一條。
[被遺忘的記憶]
她正要打開匣子，丘比特卻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發言。
【[戀愛達人丘比特]看著你，問你是不是還記得加藤早上對你說的話。】
她遲疑片刻，點頭。
丘比特便不說話了。
匣子打開。
小林郁只覺得自己的意識陡然一沉，一陣黑暗襲來。
等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正站在老家熟悉的小路上。
路邊立著『此處水深，請勿戲水』的老舊警示牌。
轉過雜草叢生、遍布著小石子的彎道。
她來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小林郁想起，這是自己來掃墓那天的記憶。
她看見自己蹲下身，拿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塵，然後把花束擺在了碑前。
然後，她取出幾張照片，連同紙錢元寶一起往燒紙桶裡放。
——這幾張照片，有的是她特意拍下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有的是學校裡漂亮的花草風景，她總想著得讓父母也見見自己大學的模樣，便特地備了這些過來。
火光漸盛，烈烈火舌將一切吞噬成灰燼。
腳邊忽而刮起了一小股旋風。
她看了一眼，耐心地等待著紙全部燒完，在墓前絮絮叨叨許久才起身離去。
為了轉換心情，她擇了一處長椅坐下，對著江流出神片刻後，打開了神明研發的戀愛養成app。
這是她打出夏油傑BE的那天。
打完又一個BE，她沉默一陣，正猶豫著是不是該刪游戲時，躺在掌心的手機突然微微震動了一下。
一陣似有若無的微風拂過面頰。
她低眼看去。
屏幕上顯示是輔導員的來電。
她嘆了口氣，接起了電話。
……
咦，奇怪。
她那個時候，不是直接被神明拉去宇宙了嗎？
小林郁心裡微微疑惑一瞬，很快，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記憶畫面之中。
同輔導員通完電話，她又打開軟件確認了一下火車票的時間，從長椅上起身。
然後，她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呼救。
是從江裡傳來的。
小林郁倏然扭頭，發現是一個小男孩落了水。
水流湍急。
她瞳孔微縮。
她水性一般。
平時也沒怎麼鍛煉過。
冒然下水，可能結局不會理想。
一瞬間，她腦子裡劃過很多個想法，可心底有一個聲音卻強勢地壓倒了所有那些紛雜的念頭。
——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本來對於活著這件事，就沒有多大的執念。
況且，面前有人正需要幫助。
說不清是出於理智還是衝動，也許還帶著一絲輕微的解脫感，她一頭扎進了水中，朝小男孩游去。
被她隨手丟至一旁的手機，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刻，忽然閃爍起了乳白光芒。
……
……
剛溺水的時候很痛苦。
流水擠壓著肺部囤積的氧氣，喉嚨在不自覺地痙攣。
可一旦痛苦到極致，那些難受又漸漸遠去，變成了輕飄飄的漂浮感。
她睜開眼，還在不自覺地大口喘息著，卻發現自己腳尖騰空，整個人被丟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
眼前只有一片從她頭頂橫跨而過的璀璨星河，廣袤無垠，像條長長的玉帶鑲嵌在黑暗帷幕之上。
那些瑰麗而壯闊的星辰閃爍著，似乎觸手可及。
她試探性地張開手，指縫間便流淌下一捧星沙。
清透杏眼倒映著那一整片銀河玉帶。
無形的意念蠻橫闖入腦海。
【群星正在閃爍】
【神明正在注視著你】
【神明回應了祈願】
【祂們決定讓你繼續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趕得太急了，明天估計會再修修。
小林的心結是要解決噠，最後一個篇章了，完結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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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塵封已久的黑匣打開, 蒙塵的記憶紛紛湧現了出來。
拼圖碎塊逐漸拼合成型，小林郁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頭疼欲裂，腦子無比混亂。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額頭, 失神望天。
頭頂那一片瑰麗星辰像發著熒熒光芒的藍海一般，沒有起點, 也沒有終點, 只有望不見盡頭的星海兩端無限向遠方蔓延。
如果剛才那段記憶是真實的……
那她一開始的記憶又是怎麼回事？
「那也是真實的記憶，只不過, 我們小小地對你撒了個謊而已。」
正思索間, 一陣稚嫩軟糯的音色忽然打斷了她的沉吟。
一團散發著乳白光芒、渾身毛絨絨的小光點從星河中游離出來, 徑自落到了她的手心。
方才那道聲音，就是從這個光團中傳出的。
毛絨絨的光團凝出一條細細的火柴人手臂，朝她友好地揮了揮。接著, 它吭哧吭哧、十分費勁地沿著她的手臂爬至肩膀，貼到了她耳旁。
「哎呀，以這副形態見面還是第一次吧？」毛絨團子笑眯眯地說, 「嗨，我是很會狙擊人類戀愛心髒的丘比特喔。」
小林郁一愣, 眼神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神話中的丘比特……
不長這樣吧？
像是察覺到她心中所想, 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團又給自己插上了一雙小小的翅膀，不滿地撲棱了兩下。
「這不是我的本體啦, 你可以把它看作是我投映下來的一縷意識。」光團說道，「反正, 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也是你的識海深處嘛。」
「那麼，讓我從頭跟你解釋吧。」
丘比特揮了揮手, 星海便愈發閃爍。
「如你記憶所呈現的那般, 在原來的世界裡, 你已經不幸溺水身亡了。」
小林郁忽然側頭向丘比特看去。
她對自己早已死亡這件事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的波動，反而擔心起落水的人來：
「那個小男孩——」
毛絨團子微微仰起身體，幾不可查地輕輕嘆了一口氣後，它說：「搶救過來了，因為你一直在很努力地把他往上托嘛。」
「總之，你是第一個願意玩我們制作的游戲、還一直陪我們聊天找bug的人，我真的很開心。所以，我們決定撈一撈可愛的小信徒。」
「但是你原本的世界……姑且把它稱之為世界A好了，我們並沒有為你做過任何身份信息的存儲，因此無法讓你在原來的世界復活。」
「所以，我們把你投放到了世界B——也就是你現在身處的世界線上。」
小林郁眨了眨眼，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但仔細一想，又頓時更混亂了。
她再次按了按太陽穴，連連擺手：「請等一等，這個世界……不是你們制作的虛擬游戲嗎？」
說到這，她忽然卡殼了一下。
她突然記起，就在剛才，丘比特對她說，祂們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小林郁微微睜大眼，驚訝道：「難道你說的謊言……」
丘比特用那根火柴人手臂，略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散發著茸光的身體。
「你玩的app確實是游戲，只不過，它是以真實世界B作為基礎藍本所加工制作出來的。」
丘比特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向她形容，片刻，才模模糊糊地接著道，「你也可以這麼認為——為了追求游戲體驗，我將世界B的一小部分拓印了一份復印件，而這份復印本就是你玩的app。」
「與那時的復印本不同，你現在所處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B世界喔。」
見小林郁面色有些茫然，丘比特貼心地給她留了一點時間消化。
星河靜謐流淌，群星閃爍著炫目的光芒。
小林郁腦筋轉動了好一會兒，才理解過來丘比特的意思。
但很快，她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
她疑惑追問：「我不太明白要掩藏這點的理由。」
仔細一想……
丘比特根本沒有要向她撒謊的必要啊？
丘比特嘆氣：「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衝突了。」
「你還記得，在你剛進入世界B的時候，我是怎麼向你解釋[假面項鏈]這個道具的嗎？」
小林郁努力回憶了一番。
時間太久，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朦朧。
她盡力抓著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遲疑著說：「因為我是外來靈魂，所以與靈魂適格的這具身體無法掌控咒力與異能力——」
「這段話也是真實的喔。」
丘比特抖了抖身體，身上的光芒愈發柔和，像一盞在夜色流水中漂浮著的小燈。
「由於你是外來靈魂，所以自然而然地會被世界B的規則所排斥，這是我們也無能為力的一點。」
「而臨死前的極度痛楚，會造成靈魂的不穩定，愈發加劇這種排斥。」
「再加上這個世界又有咒靈這種以負面情緒為生的東西……兩相權衡之下，我們便暫時將你的這段記憶隱藏了起來，留待靈魂融入以後再返還給你。」
小林郁一怔。
竟然是為了保護她，才特意把她臨死前的記憶關進了匣子中嗎？
丘比特將身上抖落的光點用細細長長的手臂一點一點拾起來，歪了歪圓乎乎的身體，忽而振著翅膀飛了起來。
毛絨絨的光團停在她掌心坐下，捧著光點放到她掌紋上。
「融入世界B的方法，就是多多參與其中重大事件的節點，並盡可能地改變它。」
「當你活躍其中、將原定歷史推往另一個走向時，世界規則就不得不承認你的存在。」
「同時，在你記憶被刪減的情況下，我們編出了一個通關游戲就能回家的理由，借以鼓動你參與到事件中來。」
小林郁怔怔盯著掌心散溢的光點。
丘比特手一指，那些散發著柔和光亮的乳白光點就被引領著沒入了她的胸口，隱隱約約在其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光球。
「這是系統。」
「雖然只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發現app中的系統因為本身就是在復印本上加工制作而成，所以當它移植到世界B時，同樣能對這個世界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數據覆寫。」
「於是我就稍微更改了一下構成，讓它變成了一個兼具輔助與引導功能的系統。」
說到這，丘比特揮舞了一下火柴人手臂，邀功似的挺起了毛茸茸的團子身體。
「世界B的規則框架中，同樣有著『向神進獻，獲得神佑』這一普遍認知。然後，超級聰明的我就把系統的底層邏輯稍稍改動了一點，特地朝著這點貼合。」
「如果把完成系統發布的任務視作是達成神的要求，那麼用得到的點數兌換道具的行動就可以被認知為是神在降下賜福。」
「這樣一來，系統就能完美地在這個世界中運作。結果嘛……哼哼，自然也是如我所想。」
丘比特驕傲地將身體仰得更高了，小小一團，眼瞅著就快整個都翻了過去。
怪不得每次打開商城時，總能在頁面最頂端看見那行散發著淡淡光輝的乳白色字體。
[信徒獻上信仰，神明寄予賜禮]
她原先還以為是丘比特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描述，沒想到居然是出於這個緣由。
小林郁想著，伸手將光團扶正。
她想了想，還是有些困惑：「可後來，系統的存檔功能不是完全不能使用了嗎？」
丘比特一噎。
似乎有些喪氣似的，祂身體的光芒也暗淡了一些。
「那是因為我們強行出手干預，所以招致了更加洶湧的排斥。」丘比特說，「系統在抵御的過程中被迫丟失了一部分功能——雖然之後我也有嘗試補全，但好像也沒那麼容易。」
小林郁遲疑：「既然我拿回了記憶，那現在的狀態……」
「你已經成功融進了這個世界，不會再被排斥了。」丘比特直截了當道。
祂頓了頓，又昂起了身子。
明明是個沒有眼睛的光團，小林郁卻莫名生出一種自己正在被靜靜注視著的微妙感覺。
丘比特忽而開口：
「你想活下去嗎？」
小林郁一愣。
想不想活著這個問題，等同於在詢問她的生存欲望，叫人有點難回答。
她為難地蹙了蹙眉，忽然想起方才記憶中的一幕。
【神明回應了祈願】
也就是說。
「那個時候，我向你們許下了願望嗎？」小林郁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片刻的沉默。
丘比特忽然又嘆了口氣。
「你在這種細節還真是奇特的敏銳。」祂搖搖身體，說，「不，我回應的並不是你的祈願，你本身並未許下任何願望。」
小林郁更加疑惑了：「那……」
「是兩位始終不願離去，一直在注視著你的人，向神明進行了祈禱。」
「說起來，那天正好是你父母的祭日。」
小林郁仿佛預感到了什麼，逐漸睜大了眼眸。
她不禁握緊了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微顫抖起來。
丘比特望著她，聲音垂憐：
「——請救救我的女兒，請讓她活下去。」
「那一對可憐的夫婦，在你失去力氣與意識之際，不停地如此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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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心中模糊的猜測被證實, 小林郁一時竟回不過神，肩膀不知是因為震撼還是思念，無法自已地劇烈顫抖著。
她垂著頭, 死死咬著牙，呼吸急促。
丘比特坐在她的掌心, 小小光團也被顛得厲害。
祂看她一眼, 伸出那條細細長長的火柴人手臂，往頭頂那無垠銀河一點——
兩道互相攙扶著的朦朧身影便漸漸顯現了出來。
一男一女。
女性染著時下普遍的棕紅顏色頭發, 發絲梳得很工整, 用漂亮的發夾挽成了一個花苞；她身著一身碎花長裙, 看得出有精心打扮過。
男性長得要更高一點，發絲濃密，但鬢間隱約可見幾絲白發；他看起來似乎腰椎有點問題, 身體不由自主地壓彎著，微微往前傾。
兩個人都不再年輕了，眼角額頭有著細細的皺紋。
然而就是那兩幅平凡又有了些年紀的面容, 落在小林郁眼裡，卻叫她腦子裡嗡然一聲, 再也看不見別的事物了。
她只覺得心髒一下子變得很燙, 燙得她眼尾在發熱，燙得她眼前一片迷蒙。
……也燙得她喉嚨不自覺溢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她曾無數次想過那日父母在離別前究竟對她說了些什麼——那會她因為脫力與痛苦, 已經難受得什麼也聽不進去了，只能看見兩人張張合合的嘴巴。
火光漫天, 將未能傳達到的離別贈言連同兩人的軀體一起，永遠埋葬在了黑色灰燼之下。
此後的很長一段日子, 小林郁總是會夢見那副火舌烈烈的場景。
應該很疼吧？應該比她那時感受到的要痛上百倍吧？
在最後的時刻是不是很痛苦？有在埋怨自己嗎？應該有的吧？
畢竟, 是因為她的突發奇想才進行的這趟旅行, 又是因為她的任性才多留了一晚。
所以，被怨恨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理智與情感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個個體——理智告訴她，父母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可情感卻因為自責與內疚，將那日的場景漸漸扭曲。
那未能傳達到的話語，最終在日日夜夜的噩夢中，被歪曲成了如同詛咒一般的惡言。
……不，或許，那就是詛咒本身也說不定。
小林郁不合時宜地記起了夏油傑曾對她說過的話。
淚珠滾落臉龐，她面色恍惚地低低呢喃：
「畢竟，愛是最深刻的詛咒啊。」
她曾對身為偶像的愛小姐說，愛不全然都是詛咒。
但現在，她卻又無法使自己信服了。
丘比特似乎在說些什麼，聲音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變得模糊不清。
「……你父母殘存的意念一起被封入了匣子，當時……」
可她已經管不得那麼多了。
她一直都很想很想再見到他們。
她始終被困在時光長河的牢籠裡，一次次回望過去，從來也沒能真正看向未來。
四周銀河遽然震蕩。
璀璨星沙穿過她的指縫，炫目星辰墜落在她的發間。
她努力朝父母探出了手。
下一瞬。
星海驟然一暗。
她的意識也緊隨著墜入無邊黑暗。
……
……
光團愣住了。
半晌，丘比特用細長的火柴人手臂撓了撓自己毛絨絨的身體，小聲嘟囔：「這可難辦了。」
祂沒料到小林郁居然會選擇把自己的意識封閉起來，打造出一個獨屬於她自己的幻境。
丘比特為難似的轉了兩圈，揮動了下翅膀，仰起身體，好似在對著誰征求意見：
「現在怎麼辦？」
「哎呀，我也只是想讓她再見父母一面嘛……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不過，月老先生，再生氣下去你的胡子會被氣掉喔。」
「不，我們無法進入，被她拒絕了。」
然後，光團陡然安靜了下來。
柔和光亮一閃一閃，丘比特似乎在認真傾聽著什麼，良久，才若有所思地晃悠了一下身體。
「這麼說倒也是欸。」
「如果是式神契約的話，應該能憑借契約效果強行突入到她的幻境裡。」
丘比特拍了拍團子身體，沉思一會兒，說：
「嗯……這樣的話，就該助那兩個人一臂之力了吧？」
-
東京高專山腳。
一輛車平穩地停了下來。
伊地知掃視一眼後視鏡，看見在後座睡得東倒西歪的三個術師。
他推推眼鏡，猶豫一會兒，還是開口：「五條先生，夏油先生，小林小姐，已經到高專了。」
沒有人回應。
只有綿長悠遠的呼吸聲回蕩在開著空調的車內。
伊地知：「……」
他提高了些聲音：「五條先生。」
半晌，就在伊地知打算解開安全帶，再接著下車去後座搖醒他們時，白發男人悠悠拉下墨鏡鼻托，閉著眼，清冽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與慵懶。
「伊地知，我沒聾，聽得見。」
伊地知：「……」
既然聽得見就和他說一聲啊！
打工人伊地知敢怒不敢言。
五條悟沒什麼形像地打了個哈欠，掀開眼皮，瞥一眼還熟睡著的紅發少女，長臂一伸，便輕松越過了她。
然後，他不怎麼客氣地拿指頭捅了捅自己摯友的臉：「傑，醒醒，別裝睡了。」
夏油傑：「……」
夏油傑無奈睜眼，糾正：「悟，我不是裝睡，是真的在睡。」
「那種事怎麼樣都好啦。」
五條悟不以為意。他稍稍偏頭，望向低垂著頭顱的小林郁，忍不住上手捏了一下她的面頰：「郁，你也該——」
話音戛然而止。
指腹濕漉漉的，像是沾上了水珠。
他下意識捻了捻指腹，直至將那抹濕潤暈開，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向來游刃有余的最強難得有些慌張。
五條悟急忙抬起小林郁的臉，果不其然看見少女被淚水暈濕的面頰。
她緊緊蹙著眉，似乎正陷入夢魘之中，一副睡得很不安穩的模樣。
五條悟用指腹輕柔擦去少女眼睫上沾著的淚珠。
他從來沒見過小林郁哭——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哪怕是天元那次她被逼入絕境，不得不與伏黑甚爾對峙，她也只是斂起臉上的笑意，柔和眉眼變得沉靜冷然。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她落淚。
五條悟看向夏油傑。
夏油傑也不禁壓低了眉峰。
黑發男人替少女理了理粘在臉側的鬢發，放緩聲音哄道：「郁，我們到高專了。」
沒有回應。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夏油傑眉峰壓得更低了。他手上微微使勁，搖了搖小林郁的肩膀，加重聲音喚道：「郁。」
小林郁仍然沒有轉醒。
少女閉著眼，呼吸均勻，安靜得就像陷入了永久的長眠。
五分鐘後。
五條悟抱著小林郁匆匆闖入了家入硝子的醫療室。
家入硝子原本正准備剝開一根薄荷味棒棒糖壓壓煙癮，還沒解下糖紙，就看見兩名特級術師這副行色匆匆又氣勢洶洶的模樣。
她霎時一愣。
目光在落到紅發少女昏睡的面容上時，家入硝子陡然反應過來。
糖果啪地一聲掉落在地面，她沒有心思再管，急忙起身大步邁至兩個男人身旁，摸了摸小林郁的臉，又抬頭盯著同期，面容嚴肅。
「發生什麼事了？」
夏油傑簡短地敘述了一遍始末。
家入硝子蹙眉：「是在戰鬥中不小心被詛咒了嗎？」
「不。」五條悟搖頭，臉色極度難看，「從她身上，我看不出絲毫被詛咒的跡像。」
既然六眼如此斷言，那就絕不會是對方術式所導致。
家入硝子便也不再多言。
五條悟將小林郁放到床上，家入硝子自覺過去給她做起了檢查。
一切正常。
家入硝子又試著使用了幾次反轉術式，片刻，她轉頭對著兩名同期，面色凝重。
見她這副表情，五條悟與夏油傑便也知道了結果。
事情又回到了起點。
夏油傑拿大拇指按了按眉心，嗓音低低的：「會不會跟高專那次一樣？」
高專那次的神行方舟事件裡，小林郁為了獲得祓除特級咒靈的力量，也曾像這樣陷入過沉睡。
五條悟嘖了一聲，精致漂亮的臉陰沉沉的，像是能擰出一大把水來。
「還是死的太便宜那些豬腦子了。」他殺氣騰騰道。
話雖如此，事情已經發生，他們也束手無策，只好暫時先作等待。
第一天。
第二天。
直至第十天。
小林郁睡得比那次還久，也依然沒有任何要醒來的跡像。
夏油傑推門進入醫療室的時候，看見五條悟正牽著她的手，趴在病床一側睡著了。
夏油傑又轉回了頭。
小林郁呼吸起伏平穩，睡顏安靜。
夏油傑靜靜凝視了一會兒後，悄悄放慢了腳步，無聲無息地靠近床的另一側坐下。
骨節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夏油傑支著腦袋，也慢慢合上了眼。
月色漸漸西移，清輝透過玻璃窗灑落進房間。
一抹乳白光華忽然自少女胸口一閃而逝。
-
周日。
小林郁睡了個懶覺。
難得父母沒有早早叫她起床，她在被窩裡賴了好一會兒，才蛄蛹著從柔軟的布料裡探出了頭。
怔怔發呆半晌，她揉了把打結的長發，起身下床。
客廳裡，媽媽正一邊看電視一邊在包餃子。
牆面上拿相框裱著她從小到大拿的獎狀以及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復印件，每一件都擦得很干淨，丁點灰塵不染。
聽到腳步聲，媽媽抬起了頭。只是一抬頭就瞧見她這幅睡意惺忪的模樣，不免嗔怪道：
「快點去洗漱。還有，睡衣都卷起來了，你是在打仗啊還是在睡覺啊？」
小林郁低頭看了看自己露出的肚皮，扁著嘴，把團起的衣擺卷巴卷巴放了下來。
她正要轉身去衛生間，又聽媽媽催促：「去，把你爸也叫過來包餃子。」
小林郁乖巧地應了聲，腳步一轉便拐去了書房。
果不其然，爸爸正哼著不成調的小曲、一臉開心地給綠植澆水。
她眼眸咕嚕嚕一轉，躡手躡腳走至爸爸身後，然後，猛地一拍他的肩膀——
水壺裡的水差點灑出來。
爸爸嚇了一大跳，轉過臉時表情還驚魂未定。
惡作劇成功，小林郁心滿意足，又趕在爸爸發言前急忙堵住他的嘴：
「媽媽讓你去包餃子。」
爸爸悻悻然看她一眼，最終無奈搖頭，寵溺地說了句「你啊你啊」，便放下水壺走出了書房。
小林郁背對爸爸，悄悄朝著油亮綠植狡黠吐舌。
洗漱完，她來到客廳坐下，跟著父母一起包餃子。
電視裡正播放著火災失事的新聞。
著火點是一處酒店，火災傷亡不少，損失慘痛。
小林郁看了一眼，心裡莫名生出抵觸的情緒。
她不太想看這個新聞。
她下意識用還沾著面粉的手拿起遙控器，換台。
父母看了看她。
爸爸拿下巴指了指被攏至桌角的報紙，隨口閑聊：「剛剛電視裡那個新聞，今天報紙也報道了，還是頭條呢。」
媽媽也跟著感嘆：「據說火災現場燒毀得很嚴重，死了不少人。」
小林郁沉默不語，只敷衍地應了幾聲。
包完餃子，媽媽就端著它們去了廚房。
小林郁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把一個個肉餡飽滿的餃子放進煮沸的水中，又看了看她新染的棕發。
「媽媽，這個頭發的顏色很適合你。」小林郁撒嬌般抱住了媽媽的腰，由衷誇贊。
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高興。她拍了拍女兒的手，嗔道：「就你嘴甜。」
白花花的餃子在鍋裡翻騰。
片刻，媽媽忽然開口：「吃完午飯就要回學校了嗎？」
「嗯，下周有個小組作業要交，今天得早點回去討論。」
小林郁大學在本市，周末正好能回家。
「這樣啊……」
見媽媽似乎有點不舍，小林郁笑嘻嘻道：「沒辦法，畢竟你女兒已經長大了嘛，現在已經是個既靠譜又成熟的成年人啦。」
媽媽卻不說話了，表情忽然多了幾分哀傷。
小林郁一怔。
以前每次她調皮的時候，媽媽總是恨鐵不成鋼地點她腦殼，抱怨自己女兒何時才能長大成人。
如今她開個玩笑，卻好像反而戳到了媽媽的傷心處。
小林郁不太明白，她剛要開口，媽媽卻突然說：「別那麼快長大也可以。」
鍋裡的餃子已經紛紛翻起了雪白肚皮。媽媽一邊拿漏勺撈餃子，一邊輕聲道：
「十八歲的年紀，也不過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
「再多任性一些，最好對未來再多點貪婪。」
未曾預料到的話語叫小林郁愣在原地。
媽媽卻已經轉身，將裝著煮熟餃子的盤子交到了她手上，眼神溫柔地催促：
「快端出去吧。」
吃完午飯，小林郁乘車回到了學校。
剛開學沒多久，天氣還是很熱，柏油馬路被烘烤出些許刺鼻的味道。
她正低頭在小包裡翻找手機，純白裙角邊緣卻突然落下了一大片陰影。
她一怔，匆忙抬頭。
陽光太刺眼，她眯了眯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看清陰影的正體。
——是兩個長得很好看的男性。
身量很高大，她得費勁地仰著頭才能看到他們；頭發一黑一白，面容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朝氣炫目。
兩只手分別扣上了她的腕骨。
他們異口同聲：
「郁。」
作者有話要說：
睡了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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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小林郁微微恍神。
照理來說, 她應該第一時間甩開兩個陌生人的手，並向門衛尋求幫助；但很奇怪，她總覺得這兩人十分面熟, 就像是相處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樣。
她小心翼翼打量了兩人幾眼。
衣服款式稍微有點奇怪，看起來好像是某種制服。
白發男人有著一張很年輕的臉蛋, 黑毛的那個瞧著似乎要比他大一點。
小林郁想了想, 一邊嘗試抽回手，一邊問：「你們認識我？」
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了, 她不僅沒能掙脫, 反而被箍得更緊。
她吃痛地輕輕皺眉, 很快，那股加深的力道又松了開來，鼻尖緊跟著襲來一股清冽的微甜香氣。
她抬眼, 猝不及防撞上一對蒼藍眼瞳。
白發男性不知何時已經摘下墨鏡，彎腰徑自湊到了她面前；那雙通透清湛、像是澄淨青空無限綿延一般的虹膜，也一錯不錯地直勾勾盯著她看。
連睫毛也是落霜似的濃白。
對上這樣一雙漂亮的眼睛, 小林郁不禁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夏油傑：「悟，怎麼樣？」
五條悟用六眼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小林郁一遍, 起身搖頭：「不是詛咒。」
夏油傑眉峰微壓。
他也跟著看向面容迷茫的紅發少女, 目光掃過她手裡懷抱著的參考書，片刻, 忽而挑起狹長狐狸眼，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來。
「你也是這所學校的學生嗎？」
也？
他們也是嗎？
小林郁遲疑著點頭。
就在這時, 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看了兩人一眼，轉身接起電話。手機那頭是小組成員催促她趕緊到空教室討論小組作業的內容, 小林郁掛了電話, 扭頭對兩人說：「我接下來有事要去教室……」
「真巧。」夏油傑彎著眉眼, 笑得無害又干淨，「我們正好也要去呢，一起？」
小林郁想了想，答應下來，領著他們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路的兩側偶爾能見到幾個立起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有著一頭及腰紫發的貌美少女正俏皮眨眼，身上穿著層層疊疊的蓬松蛋糕裙，笑容天真爛漫。
廣告牌下端寫著一行字。
[歡迎偶像愛小姐來我校舉行校園表演]
夏油傑看到，特地落後幾步，卡在小林郁正好聽不到的音量，喚了身旁的摯友一聲：「悟。」
不用夏油傑指，五條悟也看到了。
五條悟捏著墨鏡鏡架把玩了一會兒，又重新戴上，簡短吐出幾個字：「太年輕了。」
廣告牌上的愛還是十五六歲的少女偶像，但現實中的愛早已過了這個年齡，轉型成為了紅遍日本的國民女演員。
六眼告訴他，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假，只有面前的小林郁是真實存在的。
把小林郁帶回去這件事，可能比預想中的要棘手。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目光始終追隨著紅發少女嬌小的背影。
他低聲與夏油傑商討了一會兒，片刻，又補充道：「看來有必要去周圍調查一下了。」
夏油傑與五條悟跟著小林郁進了同一間教室。
周末沒課，教室很空，學校就主動開放給了學生使用。此刻教室裡已經坐了三三兩兩的學生，一聽有人進教室，便齊齊抬頭向他們行起了統一的注目禮。
其中有個短頭發的女生，在短暫的愣神之後，朝小林郁招了招手。
於是小林郁與小組成員成功合流。
五條悟與夏油傑隨便找了兩個靠窗的空位置坐下，一邊分神注意著小林郁那邊的動靜，一邊低聲商討著接下來的行動路線。
術師對四周的環境總是很敏感。
注意到其他人時不時朝這裡投來的視線，以及低低的「帥哥」「兩個」之類的詞彙，五條悟淡定地摘下墨鏡，回以燦爛一笑。
輕輕的吸氣聲響起。
可惜想讓她看的人正埋頭研究參考書，愣是一點沒看到。
夏油傑無奈：「悟。」
五條悟撇撇嘴，重新戴上墨鏡：「知道啦。」
話題進行到誰負責保護小林郁，誰負責去外面調查。
兩人一時爭執不下，最後決定用猜拳這種最樸實無華的方式來決出勝負。
五條悟輸了。
白發男人盯著自己張開的手掌看了一會兒，藏在墨鏡後的眼珠轉了轉，忽而掐著嗓子，擠出了細細的夾子音：
「傑，看在摯友的份上，再來兩——」
「不行。」夏油傑被油到輕輕打了個擺子，拒絕得斬釘截鐵。
「嘁。」五條悟咂舌，一秒變臉。
見賣萌無果，他不情不願地起身，離開教室去探查情報。
夏油傑自然負責起了保護小林郁的任務。
他抱著試試的態度，抬手想要喚出咒靈——出乎意料的是，術式在這裡也能十分順暢的運作。
一只蠅頭悄悄探出了腦袋。
極其微弱的咒靈氣息無聲無息地混雜進了風裡。
原本正埋頭於書本的紅發少女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抬起了頭。
柔和眉眼在極其短暫的一剎那內變得凜冽而警惕。
但很快，這抹凜冽便被茫然所替代。
小林郁左右張望一眼，好像在疑惑什麼，尋找無果後，又迷茫地歪了歪腦袋，再次集中精神投入到了小組討論之中。
夏油傑見狀，指節沉吟似的扣了扣桌面。
既然對咒靈的氣息有反應，那就表明術師對於咒術的認知與本能還在，似乎不只是單純失憶的樣子。
但後來的表現……
是把這份認知強行壓回去了嗎？
夏油傑微微攏眉，垂眸盯著停在自己手背的蠅頭。
確實如悟所言那樣，有點棘手了。
-
結束小組討論時，天色已經有點晚了。
小林郁去外面吃飯，回學校的路上正好撞見了大她一級的學長。
路燈昏暗，那名她在新生歡迎會裡見過的學長正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他指縫裡夾著根點燃的香煙，面色煩躁，口氣粗魯，靠得近了還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濃濃的酒味。
這名學長自從新生歡迎會後就一直糾纏她，叫她有些苦惱。
小林郁本想繞路，卻沒想到學長在這時恰好一個抬眼，不偏不倚地與她撞了個正著。
她硬著頭皮打招呼：「學長好。」
學長看她一眼，掛了電話，笑笑：「回學校啊？一起走吧。」
小林郁不太想跟他一起走，因此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半步，面露難色：「我還有點事，要一會才能回學校，學長先走吧。」
學長似乎完全沒有聽懂她的委婉暗示，反而又往她這邊走了幾步，語氣輕佻：「那我陪你一起去。」
小林郁：「……」
不等她直言拒絕，學長就要伸手來拉她的手。
然而，下一刻，學長的手就被一只大掌鉗制得死死的，再前進不了半分。
沉穩干燥的木質香沁入鼻尖。
小林郁抬眼，看見身側男人清俊深邃的面龐。
是白天才見過的夏油傑同學。
夏油傑沉靜眉眼微斂，口吻淡淡：「別亂碰。」
學長吃痛皺眉：「你是她男友？多管閑事。」
夏油傑低頭看了看小林郁，微微眯彎那雙狹長上翹的狐狸眼，眸底流光一閃而逝。
片刻，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承認道：
「是。」
小林郁震驚望他。
夏油傑拍了拍她的腦袋。
學長似乎還想說什麼，只是一對上那雙墨紫眼瞳，忽地就偃旗息鼓了。
又黑又沉，像沼澤一樣透不進一絲光亮，只有浸潤滿了的森然冷意。
小林郁也趁機附和：「請你以後不要再纏著我了，學長。」
夏油傑聞言，眸色登時更沉了。
學長面上青白交雜，最終不甘不願地答應下來。
夏油傑這才松手。
他目送著男人悻悻離開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屈了屈指節，無聲對蠅頭下達了命令。
隨後，他轉頭，溫聲：「我送你回宿舍。」
小林郁知道夏油傑方才是在替自己解圍，因此感激道：「謝謝你。」
夏油傑不置可否地笑笑，沒說話。
夏油傑一路送她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臨別前，小林郁想了想，提出想要請他吃飯以表感謝。
夏油傑看著她，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無奈輕哂：「你怎麼總在請人吃飯？」
第一次見面，他幫忙提了行李，結果小林郁也是立即開口說要請他吃飯。
小林郁迷茫地眨了眨眼，遲疑：「也沒有總在吧……？」
她正糾結夏油傑這是不是婉拒的意思，卻見黑發青年忽地彎腰，向她俯下了身。
那張俊朗溫潤的面龐倏然一下離她很近。
近到她足以看見他垂下的黑色長睫。
夏油傑：「你覺得我做的還行嗎？」
小林郁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這是在問她剛剛解圍的事。
她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旋即，她感覺自己唇瓣被一個覆蓋著粗糙繭子的指腹按上。
夏油傑輕輕按壓著手下飽滿柔軟的紅唇，直至那唇瓣被蹂/躪得微微下陷，然後隔著自己的那根手指，俯身吻了上去。
小林郁不禁睜大眼，感覺腦子咣的一下進入了掉線模式。
夏油傑被她傻呆呆的模樣逗樂，喉嚨裡滾出一聲低低的輕笑；月光淡淡照耀著他的臉龐，映得連幽深眸底都泛著一絲盈潤水澤。
他聲音又柔又啞，低低哄道：「既然體驗不錯，那回去以後……」
「考慮一下把我轉正吧？」
-
學校湖畔。
五條悟一眼就看見了自己那坐在長椅上的摯友。
他走到夏油傑身側的空位坐下，雙手插兜往後，大咧咧一仰，又跟著隨意交疊起了修長雙腿。
「傑，我——」
五條悟剛要分享自己找到的情報，微一側臉，卻見夏油傑表情笑吟吟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那雙總是含著一肚子壞水的狐狸眼也愉悅地上挑著。
五條悟：「？」
他打量夏油傑幾眼，詫異：「傑，你怎麼了？」
夏油傑看了看他，面不改色：「沒什麼，只不過半路撿到錢了而已。」
五條悟：「……」
五條悟：「？？」
作者有話要說：
悟咪：外出辛苦找情報。
傑狐：趁機偷家。
後面三天要出去旅游！更新隨機掉落，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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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五條悟疑惑一瞬, 但很快又將這個困惑拋之腦後，轉而與夏油傑分享起了自己找到的情報。
他在這座城市裡發現了衝繩美麗海水族館。
並且與現實中的水族館一樣，有著橫貫一二層的黑潮之海水族箱。
夏油傑斂眉沉吟：「可這裡不是衝繩。」
五條悟從褲兜裡摸出兩袋奶油夾心小面包, 遞給夏油傑一個，又自己扯開包裝咬了一口, 聲音含混道：
「所以姑且可以認定, 這裡是一個拼接糅合的混亂世界。」
「這樣的話，就只能是那個了吧？」五條悟拿拇指擦掉唇角沾上的奶油, 又不放過任何糖分地舔了一下, 「你看, 漫畫中不是常有的嗎？主人公的幻境啊內心世界之類的。」
猜測有些離譜，但夏油傑仔細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有點道理。
黑夜靜謐, 月光溫柔傾灑在湖面，泛起粼粼波光。
兩人互換情報之後，氛圍又再次沉默了下來。
半晌。
五條悟散漫地伸了個懶腰。
「那就只能去了吧？」他說, 「美麗海水族館。」
-
小林郁接到了夏油傑的邀請。
說是不用請客吃飯，但是作為交換, 想讓她一起陪著去一趟美麗海水族館。
沒什麼好拒絕的, 小林郁當即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水族館門口站著的兩個男性。
鶴立雞群的身高以及優秀出色的長相, 往門口一站，幾乎堪稱是人形自走地標。
小林郁啪嗒啪嗒跑過去, 與兩人成功合流。
五條悟兩手拿滿了零食，嘴裡也叼著根冰棍, 見小林郁過來, 他把手裡的奶酪小面包塞過去, 笑嘻嘻道：
「來點小零食？」
夏油傑就站在他身旁。
因為昨天晚上的事，小林郁面對夏油傑時還有些不自在。
她對上黑發男人含笑的狐狸眼，又本能地垂眸，緊張地躲開了他的目光。
夏油傑眼尾盛著的愉悅笑意愈發濃郁。
五條悟看著這兩人，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十六歲的DK悟可能會遲鈍地看不出來，二十八歲的教師悟卻已經從少女不自然的舉止中讀出了一些東西。
反正……不外乎就是傑趁他昨天不在偷家了吧？
可惡。
果然對上那只黑心狐狸，一秒也不能掉以輕心。
五條悟眯著眼，笑容垮下，暗暗磨牙。
三人率先去了黑潮之海。
海水蔚藍，鯨鯊舒展開龐然身軀自頭頂游弋而過；柔軟扁平的蝠鲼扇動著兩翼，像塊巨大的毯子一樣將影子籠罩下來。
海洋生物投下的陰影混著魚鱗似的不規則水光，在地面閃爍明滅。
一種磅礡且震撼的美。
……以及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光影映照著少女秀氣側臉，她屏住呼吸，忽聽夏油傑問：「你之前來過嗎？」
小林郁伸手按上玻璃箱，邊看邊答：「小時候跟爸爸媽媽來過一次水族館，但不是這。」
隔著一層玻璃，蝠鲼好奇地游了過來，在她面前調皮地翻轉起雪白肚皮。
她輕輕把額頭靠上玻璃箱，低聲呢喃：「真好看……下次把爸爸媽媽也帶來吧。」
兩個男人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低語。
五條悟與夏油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夏油傑狀似不經意開口：「郁的父母怕熱嗎？或許等天氣再涼快點比較好。」
小林郁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
她想了想，點頭：「也是，等秋天再帶他們來吧。」
夏油傑輕輕吐出一口氣。
確認了。
在這個幻境中，她的父母還活著。
他曾經見到過放在小林郁家中的遺照，而在她失蹤之時，有關她的所有背景資料都被他與悟翻了個徹底，早就爛熟於心。
恐怕現在閉著眼都能直接背出她的人脈關系網與過往經歷。
小林郁父母早亡，死因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
又是一個跟現實不同的差異點。
這個與她聯系緊密的差異點，會是造成幻境的主要原因嗎？
……看來有必要去親自拜訪一下了。
夏油傑掀眸看向五條悟。
他沒有出聲，但長久以來的默契足夠讓五條悟明白夏油傑心中所想。
五條悟隨意點頭。
原本來這家水族館，是想重現之前的旅程，看看能不能刺激到小林郁讓她回憶起什麼，沒想到還意外撿到了一條其他的線索。
果然，他五條悟就是運氣好嘛。
五條悟想著，大掌習慣性地揉了一把小林郁的頭頂：「走，我們去看海豚。」
少女的頭發被揉得有些凌亂，本人卻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模樣，並沒有過多在意，而是乖乖哦了一聲，抬腳跟在他們身後。
忽而，余光不經意間瞥見了一個女孩的背影。
她編著粗黑麻花辮，寬大的遮陽帽帽檐遮住了半張臉蛋，正新奇地盯著鯨鯊一個勁兒的瞧。
小林郁腳步下意識一頓。
夏油傑與五條悟注意到她落後的步伐，同時扭頭。
順著小林郁的視線，他們看見了打扮形似天內理子的陌生女孩。
「怎麼了？」夏油傑沉默兩秒，溫和一笑，「你認識她嗎？」
小林郁驟然回神。
「不……不太認識。」
她壓下心裡這份莫名生出的惆悵，搖搖頭，匆匆跟了上去。
海豚表演很精彩，逛完水族館後，三人去到了一家酒店准備吃晚餐。
他們要了一間包廂。
這家酒店的海鮮菜尤其多，小林郁點了一些魚蝦與殼類生鮮，又把菜單翻到了飲料那一頁。
「一杯加雙份糖的芋圓奶茶，一杯全糖滿杯百香果，再來一杯無糖加冰烏龍。」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托腮看她。
服務員記下單子，又殷切推銷：「我們這的果味氣泡酒也賣得很火，三位有沒有興趣試試呢？」
小林郁遲疑一會，看向對面二人，見兩者都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便小小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那來三杯吧，謝謝。」她禮貌道。
餐點很快就端了上來。
散發著美妙油脂香氣的烤物，以及鋪滿了蒜蓉的生蠔與貝類，一口下去，辛辣鮮鹹便齊齊在舌尖綻開。
而果味氣泡酒嘗起來又甜津津的，碳酸氣泡跟海鮮更是絕配，不知不覺間，小林郁已經大半杯氣泡酒下肚。
很快，她那雙杏眼又變得軟乎乎水汪汪的，眼尾泛著一抹薄薄的緋色，連紅唇都被浸染得晶亮濃稠。
眼神也漸漸渙散起來。
夏油傑看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起身去前台結賬。
五條悟拿手支著太陽穴，默不作聲地盯著小林郁看。
目光落在少女紅潤飽滿的唇上，他眯了眯眼，忽然開口：「昨天傑有對你做什麼嗎？」
昨天？
大腦被酒精熏蒸得暈乎乎的，她費勁且努力地思考了一番，然後慢吞吞、軟綿綿地講起了昨天發生的事。
很誠實，一點也沒做刪改。
五條悟聽著聽著，一張臉登時就黑成了鍋底。
他哼哼唧唧地起身，坐到了小林郁身側。
接著，他委屈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黏黏糊糊地、像貓咪一樣喵喵叫著撒嬌：
「欸——這不公平吧？我也想轉正啦。而且，我保證要比傑體驗更好。」
五條悟暗示性地湊近了那張得天獨厚的臉蛋，同時解開了無下限。
清冽微甜的香氣掠過鼻尖，小林郁的目光跟隨著五條悟手指的方向，下意識落到了他的唇瓣上。
是很健康的粉色，唇形削薄好看，覆蓋著一層淺淺的水潤光澤。
是有塗過潤唇膏嗎……？
看起來好像水蜜桃。
小林郁晃了晃腦袋，只覺得臉頰燙燙的，身體也有些發熱，腦子裡像是被塞進一大團漿糊，連思考都變得費勁黏巴。
而五條悟還在可憐兮兮地喵喵叫個不停：「也親親我嘛。不然貓咪會傷心到連小魚干都吃不下、只能整天整天纏著你不放喔？」
五條悟嘴裡像個喇叭一樣叭叭個不停，叫小林郁本就暈乎的腦殼被吵得更加疼了。
她無神地眨了眨眼，徐徐吐出一口氣，仰起臉蛋，輕輕吻上了五條悟的唇角。
五條悟：「……」
五條悟：「！」
他怔愣一瞬，很快反應過來，急忙雀躍扭頭，想要完整捕捉住少女柔軟的唇瓣。
卻礙於鼻梁上的墨鏡卡在兩人之間，一時進退不得。
而小林郁自覺已經成功解決了叫她腦殼疼的罪魁禍首，心滿意足地准備抽身。
五條悟眯了眯眼，立即摘下墨鏡，又按著小林郁的腰，更加凶猛地壓了上去。
額頭抵著額頭，雪色發絲若有似無地掃過她的眼睫。
氣息吞吐間，小林郁恍惚嘗到了甜甜的水蜜桃味。
……也是啦，畢竟三杯都是水蜜桃味道的氣泡酒，嘗到的也當然是水蜜桃味吧？
六眼察覺到她的不專心，五條悟箍住她腰的手緊了幾分，另一只手則帶著她的手悄悄從胸膛下滑，貼到了排列緊實、塊塊分明的腹肌上。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手下肌肉鼓脹，正富有規律的隨著呼吸起伏。
唇上輾轉的力道也很重，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般，親得她眼睛霧蒙蒙的，也有些喘不過氣。
她忍不住抬手打了五條悟肩膀一下，男人這才戀戀不舍地松了力道，克制地往後抽離些許。
重度嗜甜的貓咪眼前恰好有那麼一塊香甜可口的松軟小蛋糕。
那當然會忍不住的吧？
想要一口直接把她吞到肚子裡，但是又舍不得一下子全部吃掉；想要一口一口慢慢享用，又怕嚇到她讓她逃離。
於是向來肆意張揚的貓咪只好收起自己尖利的爪子與駭人的欲望，裝作一副無辜模樣翻出柔軟肚皮，哄騙遲鈍的小蛋糕來一點一點接近自己。
他已經盡力保持著最大克制了。
五條悟低低喘息著，蒼藍眼瞳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呢喃：
「讓我轉正嘛，好不好？」
包廂門忽然被刷啦一聲拉開。
夏油傑見到這幅場景，霎時一愣。
他看了看面頰緋紅、嘴唇紅腫的小林郁，又瞥了眼自己一臉饜足的摯友，立即明白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夏油傑深深吸一口氣，拿大拇指按了按眉心，走過去插入兩人之間，毫不客氣地拂開了五條悟扣在小林郁腕骨上的手。
「悟。」夏油傑皮笑肉不笑地叫道。
「欸，什麼？又寂寞了嗎？」五條悟懶洋洋回應，「傑也太容易寂寞了啦，這樣下去可不好哦，會提前進入更年期的。」
「悟，你不覺得三個人的感情太擁擠了嗎？」
「嗯？傑才是啦。喜歡抱別人老婆這點我真的會報警哦？」
「停一停，我不記得她有跟你交往過。」
正當這時，旁側突然傳來一聲咚的重響。
兩人側首一看，發現是小林郁倒了下去。
少女顯然醉得不清，鏽紅長發像海藻一樣披散在地面，濃稠艷麗的紅唇正微微張合，衣服下擺也被卷起，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腰肢。
兩人正想把她從地上撈起來，卻見她眼睫輕顫，無意識地囈語道：
「悟、傑、硝子……」
五條悟與夏油傑一怔。
然後，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幾乎就要沒入喉嚨裡。
像是被夢魘所纏繞，小林郁皺著眉，痛苦喃喃：
「爸爸、媽媽……」
-
清晨。
小林郁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只覺得自己腦殼裡仿佛入住了一整個裝修隊，在拿電鑽使勁鑽著她的神經。
頭好痛。
喉嚨也好干。
……而且感覺肩膀重重的。
她正想起身找點水喝，剛一張望，身體登時僵住了。
她身側床單各自躺著五條悟與夏油傑。
他們睡得很熟，兩條長臂分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
……
小林郁震撼地倒吸一口冷氣，緩緩打出兩個問號：
「？？」
作者有話要說：
省流，純蓋棉被睡覺。
感謝在2023-07-08 22:54:28~2023-07-09 23:1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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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她怔怔發了會兒呆, 試圖回憶起昨晚具體發生的事情。
一秒。
兩秒。
直至五秒。
小林郁頭頂漸漸冒起了cpu負載超重時的青煙。
她記得自己好像親了一下五條悟。
再接下來……
她就記不清了。
小林郁費勁地搬開兩只沉重的胳膊，然後苦惱地抱住了自己的腦殼。
嗚嗚，她就不該喝酒。
正在這時, 被丟在床側地毯上的挎包卻突然傳出了一陣歡快鈴聲。
她手機響了。
兩個男人被紛紛吵醒，小林郁急匆匆跨過他們下床, 略顯狼狽地撲到了挎包前, 然後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了手機。
她登時又倒吸了一口冷氣。
來電顯示是媽媽。
她手一個沒抓穩，差點讓手機掉下去, 等好不容易撈回來想要按拒絕鍵時, 因為太著急, 她又手滑了一下——
拇指成功滑到了綠色的通話鍵。
小林郁：「……」
小林郁：「！」
她顫巍巍地拿雙手捧住手機，媽媽的聲音緊跟著從手機裡傳了過來：「小郁，媽媽就是想問問你, 你這周回家嗎？」
「媽媽，我……」
五條悟與夏油傑聽到這句話，互相對視一眼。
旋即, 五條悟笑嘻嘻地俯下身，十分自然道：「她今天就回來。」
夏油傑也默契地跟著一唱一和：「我們是郁的同學, 伯母不介意我們今天一起過來玩吧？」
小林郁：「？？」
她抬頭, 眼神震撼地看著這兩人。
那邊，媽媽的口吻明顯變得遲疑而嚴肅：「小郁, 你一大早……就跟兩名男同學在一起？」
小林郁：「！！」
她總不能告訴媽媽，自己還跟這兩人同床共枕了吧？
少女面色登時變得緊張兮兮的, 她臉頰紅紅，用力瞪了嘴裡沒門把的兩人一眼；可惜圓圓的杏眼完全沒有什麼殺傷力, 落在兩個特級術師眼裡, 她看起來就像是只氣鼓鼓豎起軟刺的氣球河豚。
她慌裡慌張地解釋：「是那個啦！昨天在朋友……女性朋友家裡和幾個朋友一起玩, 玩累了就直接睡了！」
媽媽似乎還是不太信，小林郁又編了一大堆理由才勉強讓她放下心來。
接著，媽媽說：「那你們一起來吧。好久不見小郁帶朋友回來，我多做些好吃的招待你們。」
小林郁：「……」
不等她出聲，五條悟與夏油傑已經滿口應下。
掛斷電話，小林郁轉過身看向兩人。
她決定從最重要的事開始問：「昨天——」
「什麼都沒有發生。」夏油傑知道她要問什麼，耐心道，「你喝醉了，酒店又恰巧只剩一間大床房，就先登記了這間。」
五條悟也撐著下巴看她，口吻褪去了漫不經心，認真道：「你不同意的話我不會做的啦。」
小林郁松了口氣。
既然他們這樣說，那就不會有錯。
連她也覺得有些吃驚，自己對這兩人的包容與信任簡直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比起這個，你什麼時候帶我們去見家長？」五條悟又丟下一顆重磅炸彈。
還有這茬事。
小林郁生無可戀地捂住了臉。
就現在，她好想買一張逃離地球的火車票。
-
下午沒課，小林郁帶著他們回到了自己家。
媽媽已經在玄關備好了拖鞋。
剛一進門，五條悟的瞳孔忽然微微緊縮了一下。
六眼將一切收入眼底。
所以他能看見，桌子是假的，沙發是假的，但面前已經有了些年紀的中年夫婦……
他們的靈魂是真實的。
「傑。」五條悟喚了一聲夏油傑，聲音發沉，「有點麻煩了。」
他靠到夏油傑身邊輕聲說了幾句，夏油輕輕眯起眼，看向了一時也有些沉默的中年夫婦。
那對中年夫婦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爸爸轉身拍了拍小林郁的後背，說：「家裡沒醬油了，你去隔壁超市買點醬油回來。」
「沒醬油了嗎？」她前兩天還在廚房看到那瓶剩了大半的醬油呢。
小林郁有些疑惑，想要探頭往廚房看一眼，又被媽媽巧妙攔住趕回。
「早上不小心把醬油瓶摔了，現在燒菜可不能缺了醬油，快去吧。」媽媽說。
小林郁扁扁嘴，只好無奈地穿鞋下樓。
小林郁走遠後。
媽媽看著面前的兩個高大男性，將剛剛洗完菜還有些濕淋淋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沉默幾秒，朝旁側讓了開來。
「請坐吧，坐下再談。」
爸爸已經沏好了茶，靜靜坐在沙發上在等他們了。
五條悟與夏油傑交換了個眼神，各自從褲兜裡抽出手來謹慎坐下。
五條悟也難得收起了以往狂放不羈的坐姿。
這場談話持續了一段不長不短的時間。
中年夫婦向他們解釋了幻境的由來。
這個幻境是出於小林郁不想讓父母死去的意願，由她本人封閉記憶後所打造出來的。
而她的父母，則是因為不放心女兒不肯離去的一抹死後殘念。
所以，這是一個始終緬懷於過去、對未來也不曾抱有多少期望的少女所編織出的，獨屬於她的美夢。
「比起追隨已死之人的腳步，我們更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中年夫婦口吻平靜，眉眼間卻隱含著濃重的擔憂。
「只不過，我們實在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兒。」
媽媽說著，又局促地往圍裙上擦了擦粗糙的手；爸爸揉了揉犯老毛病的腰椎，忍著疼，佝僂著身形低下了頭，聲音嘶啞：
「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幫幫她吧。」
面對所愛之人的父母，兩名向來游刃有余的最強罕見的有些拘謹。
五條悟調整了一下坐姿，變成正襟危坐的姿勢，臉上也斂起了平時輕浮的表情，變得嚴肅而沉穩。
「我——」
他剛剛開口，房門忽然哢噠一聲被推開了。
——是小林郁買完醬油回來了。
她手上還提著幾瓶飲料，抬頭見到客廳裡這四人會談的模樣，霎時一愣。
媽媽在這時卻已經整理好表情，起身向她迎來，接過醬油去了廚房；爸爸則跟在媽媽身後准備打下手。
小林郁看看正在廚房裡忙活的父母，又瞧瞧坐姿尤其端正的二人，將手中飲料往桌面放下，好奇：
「爸爸媽媽剛剛跟你們講什麼了？」
五條悟沒有作聲，反倒是夏油傑深深凝視著她，不知在想什麼，墨紫眼瞳漆黑如夜。
半晌，夏油傑忽然問：「你現在過得好嗎？」
五條悟像是察覺到什麼，眉心壓出兩道淺淡的印記，沉聲警告：「傑。」
小林郁沒注意到這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歪著腦袋，被夏油傑突如其來的提問弄得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挺好的，大學生活也比我想像的開心。」
「這樣啊……」
夏油傑垂眸，指肚無意識摩挲了下手腕，然後淺淺彎唇笑了一下。
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卻又黑又沉，像個能把人吞噬殆盡的無邊漩渦。
五條悟抬起修長食指壓了壓眉心，吐出口氣，從沙發上起身。
五條悟：「傑，我們出去談談。」
夏油傑掀眸。
片刻，他笑笑：「走吧。」
兩人緊跟著便一前一後出了門，只留下站在原地懵神的小林郁。
遠離樓棟後。
五條悟率先開口：「這裡只不過是場幻境。」
他對面，是雙手插兜的夏油傑。
黑發男人不置可否地彎了彎眼：「可這裡沒有咒靈，不用擔心繁忙的任務與腐爛的高層，也無需看到那些慘烈的死狀。只要郁她認為是真實的，那這裡對她而言就是真實的。」
五條悟眉心壓出的印痕登時更深了。
「你不打算帶她出來了？」
這次，夏油傑沉默良久。
半晌，他輕聲說：「我會留下陪她。我只是……想讓她活得更輕松快樂一點。」
時至今日，夏油傑還記得小林郁失蹤那天的場景。
鮮血殷紅，仿佛是一塊炙熱的鐵，可摸上去時卻早已涼透，指尖碰到的是冷冰冰的溫度。
她就像是一捧抓不住的沙子，眨眼間便從他指縫間流逝，再追不上。
自那日之後，懊悔、愧疚、自責，無時無刻不在他心中膨脹，最終變成了碰之不得的泥沼。
咒術師時刻都在生死之間游走，就算哪天殞命也並不稀奇。
但如果，有那麼一個沒有咒靈，也無需術師的世界在呢？
在這裡，沒有腐朽的咒術界，他也再不用擔心自己會趕不及，小林郁哪天又會突然離開自己。
幻境與否，真的很重要嗎？
夏油傑不確定了。
哪怕是虛假的也沒有關系，他願意陪著她一起沉淪，只要她覺得幸福就好。
——直至兩人抵達這場幻境的終點。
五條悟沉著臉：「所以你寧願用虛假的世界來騙她？」
夏油傑微不可查地一皺眉。
他抬眼看向摯友：「因為悟總是隨心所欲不顧他人想法，所以才沒能理解吧？」
五條悟似乎被氣笑了。
白發男人捏了捏眉心，聲音也冷了下來：「要說沒能理解的話，你跟我也沒什麼區別吧？」
少年時的五條悟自入學便與夏油傑並稱最強，足以碾壓大半術師與咒靈的實力更是讓兩個人眼高於頂，也養成了五條悟目空一切的驕傲性子。
沒有什麼是自己做不到的。
他覺得自己像是天地間的那陣風，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無論哪裡都能去到。
他可是最強。
所以，尚還稚氣的少年沒能察覺到心上人甜軟表皮下那掩藏著的自毀傾向。
在她失蹤之後的時光裡，他迅速成長為一個被學生信賴與依靠的教師，經歷過形形色色的事，又不停回望過去的點點滴滴，才終於恍然那些他曾錯失的機會。
她曾表情平靜地說過好幾次自己願意承受代價。
重視著別人的同時又輕視著自己。
五條悟那時卻想著，憑最強的實力一定能輕輕松松地就從爛橘子與咒靈的手裡保護好她。
那些從她言語裡透露出來的信號，最終因為他的驕傲從掌心裡溜走，漸漸無疾而終。
但這一次。
他不會再放開她了。
他一定能拉住她的手，把她救上來。
五條悟閉了閉眼，又再次睜開，嗓音冷靜：
「那就來試試吧，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不更捏！旅游回家休息！
倒計時2-3章啦，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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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臨近飯點, 五條悟與夏油傑還是不見身影。
媽媽今天燒了很多菜，桌上擺了滿滿的六七盤。小林郁等了又等，最終還是沒忍住, 起身下樓去找他們。
說是要談話，那應該就是樓底附近吧？
小林郁不太確定地想著。
她家所在的住宅區已經有了些年歲, 再加上小區一直沒有進行維修翻新, 住宅房的牆皮在風吹雨淋之下早已漸漸脫落，油漆顏色深深淺淺, 黑色的電纜線也在頭頂壓得低低的。
樓底沒見到五條悟與夏油傑。
小林郁只好沿著小區的分叉道在附近一點一點的找, 最終, 在一處供居民健身的公用設施處找到了他們。
白發男人單手插兜，姿態閑適，另一只手正捏著墨鏡鏡架隨意拋接；而他對面, 則是一個形似巨大蟑螂的漆黑怪物。
怪物一拳揮出。
凌厲拳風呼嘯而過，拂動五條悟額前細碎白發；那雙藍寶石一般通透的蒼藍眼瞳倒映出逐漸靠近的黑影。
五條悟面色淡然。
轉瞬間，怪物的拳頭離他眼珠只剩下了一點兒指甲蓋的距離。
那點指甲蓋的距離也在逐漸縮小。
五條悟依然沒有想要出手的意思。
烏鴉收攏翅膀立在電線杆上, 粗著嗓子嘎嘎叫喚。
小林郁瞳孔驟然外擴。
下一秒。
乳白箭矢化為一道明亮流星，眨眼便從遠處穿透了怪物的拳頭, 撕扯出一個空蕩蕩的洞來。
力量控制得極其精准, 與五條悟的臉堪堪擦過，卻一點也沒波及到他。
五條悟眯著貓似的眼瞳, 唇角勾起得逞的笑。
他猜對了。
幾乎是同時，少女低低的嗓音響了起來, 帶著一種壓抑的怒火。
「……是故意的嗎？」她問。
五條悟看向小林郁。
少女的頭低垂著，鏽紅長發蜿蜒著滑落至胸口。盡管五條悟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憑借語氣也能知道, 顯然此刻她的心情十分糟糕。
「明明有無下限, 卻任由咒靈攻擊自己……」
小林郁胸口劇烈起伏著。她猛地抬起頭，表情又氣又急，一雙翠綠杏眼被浸染得濕漉漉的，在顏色濃郁的發絲下，更是顯得明亮異常。
「你到底在想什麼？」她咬牙問。
向來脾氣很好、生氣也像是只氣球河豚的小蛋糕，第一次露出這麼氣急敗壞的神情。
五條悟從褲兜裡抽出手來，抬腳走向小林郁。
他原先就覺得奇怪，小林郁看起來也不是對現實中發生的事完全沒有記憶。比如，在黑潮之海裡，他們遇見了一個打扮肖似天內理子的陌生女孩；點單時她又明顯對他們的喜好了如指掌；以及最關鍵的……
在醉酒時，她無意識間呢喃出了硝子的名字。
如果這個幻境是由她的內心世界所折射出來，那麼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她不是沒有記憶，只是故意忽略了而已。
所以，他剛剛與傑商量，讓傑用咒靈試著攻擊自己，看能不能刺激到小林郁。
他賭對了。
怪物呆愣的身影漸漸消散，夏油傑收起黑沐死，從旁側樓棟的屋頂一躍而下，落地輕巧而利落。
而五條悟已經不偏不倚地對上了小林郁的眼睛。
「沒關系啦，平常跟傑打架都比這嚴重。」他聲音輕飄飄的，似乎沒怎麼在意的模樣。
見夏油傑也在往這邊走，五條悟頓了頓，又說：「況且，如果不這樣的話，你壓根就不打算正視自己吧？」
小林郁愣了愣。
她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目光掠過五條悟這個始作俑者，又劃過身為助手的夏油傑，然後不聲不響地抿緊了唇。
「……有什麼不好呢？」她低聲說，「在這裡我過得很快樂，活不活著對我來說本來就沒有什麼區別。」
五條悟低頭看著她。
半晌，他揉了揉自己的白發，非常誇張地嘆了一口氣。
「你也是，惠也是。該說不愧是姐弟嗎？真奇妙啊——明明沒有血緣關系，但在自我犧牲這點上，你跟惠簡直如出一轍嘛。」
五條悟說著，抬手撥開少女的額發，又屈起指節輕輕彈了一記她的額頭。
力道適中，不輕不重，微疼，帶著親昵的懲罰意味。
「沒辦法，這裡就讓經驗豐富的五條老師來教教你吧。」
「噔噔噔——五條老師的特別授課開啟啦！」
五條悟凝視著小林郁的面容。她細細的眉都快撇成了倒八字，眸底情緒劇烈翻湧，像是正掀起風浪的大海，閃爍著點點晶瑩；飽滿的唇也被她用牙齒緊緊咬著，沁出了一絲殷紅血珠，將她嘴唇染得愈發艷麗。
五條悟又嘆了口氣，拿手掐了掐她的臉，強迫她松開牙齒，再用指腹輕柔抹去那咬出來的血絲，這才接著道：「小林同學，跟你剛剛說的話不一樣，現在老師在你臉上看到的，可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喔？」
小林郁怔住。
她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臉。
五條悟捻開指腹那抹濕潤鮮血，又側目看了眼眸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麼的夏油傑，狀似苦惱地歪了歪白色腦袋。
接著，他雙手捧住小林郁的面頰，彎腰低頭，把自己湊到了她面前。
近得小林郁幾乎能感受到他雪睫震顫的弧度。
那雙清透的蒼天之瞳正緊緊盯著她，藍眸裡那沉浮著的細白浪花像是一張帶著鉤子的大網，容不得她有絲毫逃避。
「小林同學，如果你真的打算放棄現實的一切，那潛意識裡也就不會留有這麼多關於現實的蛛絲馬跡了吧？」
五條悟的口吻溫柔又耐心。他朝她眨了眨六眼，輕笑著呢喃：「真不巧，老師的眼神超級好使的啦。所以在我看來，每一份對現實的映射，都代表著你放棄不下的眷戀，以及——」
「想要有誰來救救你的呼喚哦？」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然撞擊了一下。
這陣撞擊悠遠而綿長，像杳杳鐘聲一般繚繞不息，叫小林郁眼前的視野倏地變得迷蒙起來。
她聽見夏油傑也跟著輕嘆一聲，然後牽過了自己的手，語氣溫柔而縱容。
「做你的選擇吧。」他說，「無論是哪一種，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她的選擇……？
小林郁掙扎地垂眼。
在這一剎那，時間好像變為了一根無限拉長的繩索，靜靜盤踞在她的掌心。
她想了許多許多。
她知曉死亡的痛苦，也時時刻刻謹記著父母葬身於火海的辛楚，所以才想要挽救像父母一樣，本有可能挽救到的生命。
如果可以，她想要成為一根紐帶。
就像那位消防員先生冒險救出她一般，要是被她所救的某個人，在將來也能願意去幫助其他人的話——
那她所做的一切就是有意義的。
這份心意並非虛假。
但是，在那日日夜夜折磨她的漫長噩夢中，在對父母日漸一日的愧疚與自責裡，這份願望最終連同父母的離別贈言一起，逐漸扭曲成了如同詛咒一般的牢籠。
她近乎自我懲罰似的把自己困在了流淌的時光長河裡。
如果想要愛人這個詞的反面，意味著想要被人所愛的話……
那麼想要拯救他人這句話的反面，是否也意味著想要被他人所拯救呢？
小林郁拽緊了五條悟的衣袖。
良久。
一聲幾不可聞的低泣從少女緊咬的牙縫中泄了出來。
「我、我真的可以嗎？」
五條悟低眸。
小林郁的手抓得很緊，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五條悟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迷茫、惶恐、帶著一絲易碎的脆弱。
在他的印像中，她似乎總是堅韌而冷靜的。雖然對待感情很遲鈍，但無論面對實力多麼懸殊的戰鬥，小林郁好像從來都不會迷茫。
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該走的路。
她從未展現過這樣脆弱的面容。
五條悟輕嘆一聲，又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一本正經道：「看著我。」
小林郁下意識抬眸，恰好撞上了那對蒼藍眼瞳。
青空一般剔透干淨的蔚藍裡，漸漸蕩開了淺淡笑意。他輕笑一聲，說：「笨蛋就不要考慮那麼多啦，腦子會燒壞的，一切交給我就好。」
五條悟目不轉睛地盯著小林郁的臉，眸色蓄滿了認真。
「我說過，無論你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只要你向我呼救，我就一定會來救你。」
「就算是上天入地、用拽的用拖的，我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帶回來。」
五條悟嗓音含笑，精致眉眼間漸漸浮現了她熟悉的張揚與自信。他挑了挑眉梢，那股高專時期經常見到的少年意氣便愈發強盛。
「別擔心，老師我可是最強喔？」他說。
小林郁怔然。
她掙扎著慢慢抓緊了五條悟的手。很快，她又咬唇道：「但是，爸爸媽媽——」
夏油傑仿佛看穿她心中所想，大掌揉了一把小林郁的頭頂，溫柔道：「沒關系，他們已經來了。」
小林郁愣了一瞬，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然回身。
渾身散發著冰霜氣息的和服女子正引著中年夫婦往這邊走。
見到小林郁，雪女以袖掩嘴，盈盈屈膝朝她一拜，又自覺側身讓了開來，於是小林郁的目光得以完完整整的與父母對上。
夏油傑：「這是你父母靈魂的殘存意念。」
六眼掃過這對夫婦，五條悟停頓幾秒，緩緩開口：「不過，看上去似乎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小林郁登時鼻尖一酸，眼眶也泛起了熱意。她吸吸鼻子，在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時候，道歉的話語已經哽咽著脫口而出：
「對不起，我——」
爸爸沉默地搖搖頭，媽媽則打斷了她的話：「沒關系。」
打扮整潔的女人細細端詳著自己的女兒，將她如今的模樣一點一點印刻進眼底，目光眷戀。
「沒想到還能看見你上大學的樣子，我們已經很滿足了。」媽媽笑了起來，眼尾疊起了細細的皺紋，「你不需要愧疚，我們從未責怪過你。」
爸爸也深深凝視著她，說：「如果你還是感到自責的話，那就答應爸爸一個要求。」
「替我去多見見這世界，體驗之前你未曾經歷的，感受你之前未曾感受的，然後貪婪地活下去。」
「也許有朝一日你會追上我們的腳步，但終歸不是現在。」爸爸說著，故意拉下一張臉，口吻嚴肅，「太早來我們這的話，就別怪我不念及父女情分，把你掃地出門再趕回去了。」
小林郁拿衣袖抹著克制不住滑出的眼淚，只覺得自己喉嚨發緊得厲害，所有的聲音都卡在了喉頭。她抽噎半晌，才重重點頭。
「放心啦。」五條悟突然開口。他低眸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睫還掛著水珠的小林郁，拍拍她腦袋，又朝中年夫婦眨了眨眼，豎起大拇指比了個贊。
他面色十分認真：「有五條老師在，一定會讓她以後幸福快樂到把死亡這個概念從腦子裡統統刪除，一點殘渣也不留。」
夏油傑也彎起狹長眉眼，垂眼含笑道：「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她，讓她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爸爸抬頭看向兩個男人。他沉默地與兩人對視幾秒，然後忍著腰椎的疼，感激地深深彎下了腰。
媽媽攙扶著爸爸，走到了小林郁面前。
兩個人表情溫柔。
然後輕輕往小林郁額頭印了一吻。
媽媽：「盡管在那場火災時已經同你說過，但這次也想著得好好傳達給你。」
「我們始終為你而驕傲。」
四周的世界劇烈震蕩起來，景物一寸一寸地開始褪色，變成無聲的黑白。
漸漸地，連這片黑白也像碎裂的鏡片一樣，逐步崩裂開來。
爸爸媽媽又哭又笑的，眼淚浸染了他們不再年輕的臉龐，兩人伸手將小林郁輕輕往後推了一把。
爸爸：「我們一直都很愛很愛你。」
媽媽：「——祝福你有一個燦爛光輝的未來。」
小林郁聽見了。
在這席卷整個世界的震蕩中，在這悄無聲息急速蔓延的黑白裡，她看見了顛倒錯亂的天空與海洋，看見了連接天地的巍然暴風，也看見了父母化為光斑一點一點消失的身影。
趕在所有光斑消失前，小林郁急忙咽下喉頭哽咽，杏眼含淚，大聲喊道：「我、我也一直很愛你們！」
隱隱約約間，她好像看到了父母欣慰的笑容。
無止境的下落中，小林郁感覺自己的雙手分別被人握住。
她側目望去。
風聲呼嘯，拂亂了兩個男人的發絲。極速下墜的過程裡，五條悟筆直地朝上伸出了手臂，瞄著海洋做出了『蒼』的手勢。
而夏油傑則往底下張開手掌，對准天空，超高密度的咒力在他手中彙集成了扭曲回旋的漩渦樣式。
兩發招式轟出。
轟隆。
海洋不再翻湧，風暴止住了聲息，天空被撕扯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幻境終於承受不住，悄然碎裂。
隨之暴露在眼球裡的，是一片靜謐璀璨、美麗到叫人失語的繁星。
群星於無邊黑暗中閃爍，銀河自頭頂橫跨而過。
小林郁眨了眨眼，恍惚間好像又看到了那散發著柔和光亮的小小光團。
接著，她意識一暗，徹底斷線。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一片金燦晨光。
醫務室的窗簾被攏了起來，明亮晨曦毫無遮擋地傾灑進房間，將室內的一切都暈染得纖毫畢現。
早晨的光線干淨又清透，小林郁有些不適應地眨了眨眼，感覺自己面頰濕漉漉的，鼻子也水水的，於是想要伸手擦掉臉上的淚珠。
一下子沒能抬動。
她愣了愣，支起身體看去，發現了一黑一白兩個埋首在她床側的腦袋。
她兩只手還被這兩人握得緊緊的。
她剛一動作，這兩人就被驚醒，同時向她看來。
小林郁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半晌，彎著亮晶晶的圓圓眼睛，舒展著細細的眉，認認真真道：
「我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時速趕上了！
下一章！堂堂完結！【指正文】
感謝在2023-07-10 23:38:34~2023-07-12 23:58: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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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醒來的第二天, 小林郁差點被朋友們送來的花束所淹沒。
家入硝子雙手環胸，冷著張御姐臉在一旁斜睨著她，絲毫沒有想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小林郁看看自己努力伸展開雙臂也抱不住的繽紛花海, 又小心翼翼瞧了眼明顯在生悶氣的家入硝子，心虛地朝硝子露出了個軟綿綿的笑容。
「硝子——」她討好地拉長了尾音。
家入硝子沒理她。
「硝子老師——」
家入硝子微微分出眼角余光。
「硝子姐姐——」
家入硝子忍了忍, 還是沒忍住, 朝小林郁轉正了身體。
見家入硝子終於肯看自己，小林郁正色道：「對不起嘛, 我以後不會再亂來了。」
認錯態度十分良好, 可惜記吃不記打。
家入硝子想著, 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抬腳向小林郁走去。
高跟鞋在光潔地面敲出錯落有致的清脆聲響，白大褂在視野裡一閃而過，很快, 小林郁便感覺自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又柔軟的懷抱。
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玫瑰的馨香在她鼻尖縈繞。
「不要再有下次了。」家入硝子埋首在她頸側，聲音悶悶的。
小林郁一怔。
她讓硝子擔心了。
她心裡微微泛酸，急忙小雞啄米式重重點頭。
家入硝子面色這才緩解幾分, 又囑咐小林郁需要留觀幾天才能正式恢復日常行動。
好在小林郁身體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在經歷了三日留院觀察的生活後, 她又再次活蹦亂跳地踏上了高專的操場。
她掙脫醫務室之後的第一件事, 就是衝去一年級教室准備抓虎杖悠仁。
課上到一半被硬生生從桌椅上拽起的虎杖悠仁滿頭問號。
腰間挎著把長刀、手裡捧著本教科書，正站在講台講課的日下部也滿頭問號。
「小林老師, 你這是……」綁架？
小林郁眨了眨眼，滿臉認真：「日下部先生, 現在我可是要做一項拯救咒術界的大事哦！」
小林老師。
原來是這麼幽默風趣的人嗎？
日下部篤也欲言又止。
不過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嚴厲的教師，秉承的也是摸魚至上、能摸就摸的工作原則, 因此在發現學生們的心都已經蠢蠢欲動飛出窗外的時候, 立即大度地宣布了本節課自習。
然後他用飛一般的速度衝出了教室, 打算回宿舍補覺。
留下小林郁與六個一年級學生大眼瞪小眼。
她現在已經是S級了，根據丘比特的說法，她已經符合了使用[蛋清蛋黃分離器]的條件。
也就是說，她可以把兩面宿儺從虎杖悠仁身體裡成功分離出來了！
學生們聽完小林郁的解釋，紛紛恍然大悟。
虎杖悠仁聽說能把那個討人厭的家伙從自己身體裡趕出去，淺色眼瞳登時充斥滿了驚喜。不過很快，他左右張望一眼，又面露為難：「小林學姐，我們還是另外找個空曠的地方吧。」
小林郁正低頭給同期們編輯信息，聞言疑惑抬頭看他。
虎杖悠仁擔憂道：「萬一……我怕傷及到其他人。」
悠仁。
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小林郁的目光頓時變得慈愛起來。她晃了晃手機，鬥志昂揚地握拳：「沒關系，我已經把悟他們叫過來了，待會我們找個空地，再設立一個結界就萬無一失啦。」
吉野順平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由衷道：「太好了，悠仁君。」
釘崎野薔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問一旁的伏黑惠：「你覺不覺得，小林老師好像有哪裡變了？」
伏黑惠：「？」
釘崎野薔薇憑空比劃著：「就是，感覺變得更孩子氣了一點。」
伏黑惠聞言，也跟著望向小林郁。
紅發少女被菜菜子他們簇擁在中心，眉目柔和，笑臉盈盈。她杏眼也亮晶晶的，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淺，也很剔透，像沐浴著晨光的盎然森林。
伏黑惠不由微微晃神。
還是釘崎野薔薇在他眼前又伸手晃了一下，才喚回他的神志。
伏黑惠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失態，安靜凝視了小林郁一會兒，冷峻眉眼泛起淺淺笑意。
「嗯，這樣也挺好。」他輕聲說。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五條悟跟夏油傑接到消息後迅速趕來，家入硝子作為醫療後勤人員也在一旁等候。幾個人先是去了高專的後山，再由五條悟與夏油傑布下了雙重結界。
小林郁從商城裡兌換了[蛋清蛋黃分離器]。
使用的過程也極其順暢——兩面宿儺的靈魂早已被她打至重傷狀態陷入無盡長眠，因此連丁點反抗都沒能做出，就被道具輕輕松松地從虎杖悠仁體內剝離了出來。
乳白光華沒入虎杖悠仁心口，虎杖悠仁只覺得體內像是被一陣溫暖的泉水洗滌而過，緊接著，他就眼前一花。
視野再次變得清晰時，他面前的地面上就憑空多了幾根被白光包裹著的紫紅手指。
小林郁撿起這些外表詭異、猶如風干屍蠟一般的手指，嫌棄地扁著嘴，忍住丟開的衝動一根一根數了起來。
正好十根，跟悠仁吞下的數量相符。
五條悟湊過腦袋挑剔地打量幾眼，嘖聲：「詛咒之王的遺留物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惡心。」
「因為是詛咒啊，總不能還指望它們像天使一樣有雙白色翅膀吧？詛咒長得醜也是沒辦法的事。」
夏油傑一邊隨口回應，一邊打開早就准備好的封印匣子，從裡面取出一張張寫滿了朱砂的黃底符文，小心地給手指層層裹上。
吉野順平不禁多看了夏油傑幾眼。
五條老師吊兒郎當的不著調性格他多少已經有些習慣了，可沒想到……
夏油老師原來嘴巴也這麼毒啊？
吉野順平正想著，卻聽五條悟又不甘寂寞地嚷嚷了起來，說是要辦一個慶祝悠仁脫離苦海的慶功會，在那跟個人形喇叭似的一個勁兒地叭叭著聚會地點。
幾個學生一聽是五條悟請客，急忙閃著星星眼聚到了無良教師身邊。
小林郁這會倒是空了出來。
丘比特也趁機發言。
【[戀愛達人丘比特]擤著鼻涕感慨，曾經弱小無助又可憐的小信徒終於也成長到了現在這個模樣。】
【[戀愛達人丘比特]十分感動地表示，這樣祂們也能安心離開了。】
小林郁一怔，急忙小聲追問：「你們要走了嗎？」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因為本來就是為了讓你融合進這個世界，我們才投映下一縷意識的嘛。既然現在已經達成目標，那我們也該離開啦。」】
【[戀愛達人丘比特]安慰你道：「別擔心，我們走後，系統也會與你融為一體，你之前獲得的力量依然會存在於你的體內。」】
小林郁扁了扁嘴。
她失落又不舍，卻也知道自己沒有強留祂們的理由，只好吸吸鼻子，真誠說道：「一直以來都謝謝你們。」
無論是給予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事，還是讓自己見到父母最後一面的事。
她似乎很不幸，但似乎又足夠幸運。有許多愛她的人，也有許多願意拉住她手的人。這些點點滴滴的幸運最終彙集成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奇跡，把她從深淵中又撈了起來。
【[戀愛達人丘比特]歪著腦袋看看你，笑著搖了搖頭。】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我很喜歡人類像寶石一樣閃閃發光的靈魂。當時願意救你，除了你足夠幸運之外，也是因為你的靈魂足夠耀眼。」】
【[戀愛達人丘比特]說：「因為你的靈魂始終都明亮干淨，所以我們才會一直注視著你，直至如今。」】
小林郁鼻子發酸，忽然有些想哭。
【[戀愛達人丘比特]凝視著你的面頰，說：「作為告別贈禮，有一個道具要送給你。」】
【[戀愛達人丘比特]輕聲對你說：「回寢室後，去看看床頭櫃的第一格抽屜吧。」】
「那麼，最後，作為臨別贈言——」
一道稚嫩軟糯的音色驀然在她耳畔響起。
小林郁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前不久才聽過的、屬於丘比特的聲音。
那道嗓音在她耳邊咕咕噥噥：「稍微借用一下你父母的話啦。」
「——祝福你有一個燦爛且光輝的未來。」
「我們可愛的小信徒。」
小林郁微怔，隨即吸吸鼻子，用力點頭。
接著，一切都重歸於寂靜。
回到寢室後，小林郁在丘比特說的位置找到了祂們的離別贈禮。
是一把流轉著乳白光輝的利劍。雖然光芒並不刺眼，但也絕稱不上黯淡，隱隱透露著內斂的強大氣息。
旁邊有一張紙條，貼心地寫明了道具的使用方法。
[神明們的離別贈禮]
給可愛的小信徒。
道具等級：？？
道具介紹：一柄具有強大淨化效果的神明之劍，能夠驅散邪惡。或許，你還記得封印於薨星宮中心的那個邪物嗎？用這把劍試試吧。
紙條到這裡就結束了。
薨星宮裡那被鎮壓著的邪物……
她當然還記得，當時還是天元特意提起過的。
小林郁收起紙條，給五條悟與夏油傑發了信息，准備明天再去薨星宮一趟。
這一次，他們沒有遭受結界的任何阻攔便成功來到了封印中心。
也就是天元大人所在之處。
面容姣好的年輕女子雙手攏進寬大衣袍，似乎對他們的到來並不驚奇，也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一天。
這名活過千年時光的術師，意有所指地輕輕笑了：「你看，我的預感總是很准確。」
五條悟挑眉，莫名有些不爽。
天元大人領著他們來到了結界的更深處。
在那裡，他們看到了一個被層層金黃符咒貼滿的房間。
房間內只有幾盞小小的油燈，火苗微弱，符咒上寫滿了鮮紅的朱砂，被昏黃燈火一照，便映照出幾分陰森可怖之感。
天元大人舉著油燈的手往前遞了遞，好叫他們瞧見被結界鎮壓著的那團黑色膠狀物。
初看似乎是霧氣，細看又像是某種液體，等真的再仔細瞧上一瞧，又覺得是無數只半指長的黑色小蟲在密密麻麻亂爬。
小林郁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往兩個高大男性身後站了站。
她最討厭蟲子了。
五條悟回頭看她一眼，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
夏油傑也往她身前特地擋了擋，阻擋了她看向那團惡心東西的目光。
天元大人解釋道：「沒有人知道這個邪物究竟是什麼，在我出生的時候，它就已經存在了。」
也就是說……
這是個老得不行的老古董？
小林郁深深吸了一口氣，撫平胳膊立起的汗毛，跟著五條悟與夏油傑一起，小心來到了黑色膠狀物前。
然後，往神明之劍裡注入自己的全部力量。
劍光驟盛，寒芒凜然若霜，隨著她往下扎的這一劍，邪物頓時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哀鳴。
劇烈的掙扎似乎讓無形的空間都在為之震顫，小林郁狠力又把劍往下送了送，乳白光芒便愈發濃郁，劍上倒映出的光輝霎時將整個房間映得亮如白晝。
很快，邪物在這乳白光色中徹底化為了灰燼，而長劍也寸寸碎裂，消失成點點光斑。
解決完薨星宮裡的邪物，正走回高專的時候，小林郁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地蹙眉：「高層那邊……」
五條悟無所謂地聳聳肩，眼裡殺氣一閃而逝：「那些爛橘子？有我跟傑在，不會有問題的。」
「比起這個，我倒是有一件更想做的事啦——」
五條悟眼珠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麼，撒嬌似的拖長了尾音，「我們再拍一次畢業照吧？缺了一個人的畢業照總是不完整的嘛。」
-
小林郁沒想到，五條悟已經連學生制服都准備好了。
她這邊只是剛剛點頭，就被早有預謀的五條悟催促著換上制服，等她在宿舍換好衣服與五條悟他們會合時，就見兩人也一起換上了學生制服。
然後，她又被心情很好的五條悟一路帶到了操場。
那裡，家入硝子、夜蛾正道與灰原雄他們已經在等著了。
還有過來湊熱鬧的一二年級學生。
小林郁訝異地睜大眼，她下意識看向夏油傑，本以為對方臉上會是同自己一般的驚訝神情，沒想到黑發男人卻一臉淡定。
她想了想，明白過來：「傑，你早就知道了？」
夏油傑摸了摸鼻子：「悟說要給你個驚喜，讓我們大家都保密。」
虎杖悠仁看見小林郁，元氣滿滿地跑過來打招呼：「小林學姐！」
她看向粉發少年。
沒想到性格最單純的虎杖悠仁居然也能保密得這麼好，叫她完全沒有察覺。
虎杖悠仁看著穿上了高專學生制服的小林郁，忽然有些緊張。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開朗地笑了一聲：「嘿嘿，突然有種學姐跟我成為了同級生的感覺呢。」
「這身衣服很適合學姐！很好看！」虎杖悠仁誇道。
小林郁低頭看了看烏漆墨黑、連一點可愛亮眼元素都沒有的制服，又瞧瞧滿臉真摯的虎杖悠仁，有些遲疑，有些不敢置信。
這身衣服……
好看嗎？
她不禁對自己的審美產生了一點微小的動搖。
而一旁的兩個心髒男人已經將一黑一白腦袋湊在了一起，竊竊私語：
「所以說果然還是得JK服……」
「……兔子耳朵長還是短……」
「尾巴……」
小林郁的耳朵敏銳捕捉到了只言片語，疑惑看去。
正巧，家入硝子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移動到了五條悟與夏油傑身後。
她同樣穿著學生制服，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嘖了一聲，隨後分別給了一人一記後背手刀，又把兩個人趕去了一邊讓他們站好拍照的位置。
灰原雄正握著相機在擺弄著什麼，七海建人胳膊彎裡正夾著個銀灰色的工作用筆記本電腦；夜蛾正道仔細理了理自己的衣領，肅穆面龐難得有一絲緊張。
小林郁正想要跟上，眼前卻忽然飄落一片碧綠葉片。
她條件反射性地伸手接住，抬頭看向上方。
頭頂是一片廣闊蔚藍的天空，無邊無際；雲層像是海洋裡翻起淺白肚皮的巨鯨，一路向遠方游弋而去。
陽光溫柔籠罩著萬物。
她聽見同期三人的聲音，也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郁。」
他們回身看著她，笑著朝她招手。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金燦光芒鍍得晶亮耀眼。
她熟悉的、重要的人們就在那裡。
小林郁眼眶突然有些發酸。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壓下這陣突如其來的酸澀與幸福感，腳步輕快地、雀躍地一路小跑了過去，甜甜笑道：
「來啦！」
哢嚓。
相片定格的聲音。
相隔十二年，在這個蟬鳴陣陣的盛夏，缺失的畢業照終於找回了原本的一角。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終於完結了！
很感謝你們閱讀至這裡，希望這會是一個讓你們喜歡的故事。
正文是開放式結局，雖然我也想all做個成年人應有的選擇，但是這樣你們估計就見不到這本了。
番外cp是5t5。
有想要的番外可以評論區說，但jj限制的不太行，比如if線之類的，不讓寫。
很高興遇見大家，希望下次有緣再見，啾咪！
——
下一本不出意外應該開《狗卷同學不說話》，感興趣可以點點收藏。
文案：
我叫廣瀨穗香。
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並盛中學三年級在讀生。
日常愛好也很平平無奇，逛街、購物、以及上網衝浪。
在一次前線衝浪的過程中，我在網絡上結識了一位性格開朗、比我還會用表情包的同齡男生。
我們很聊得來，喜歡的YTB視頻更是如出一轍。
說實話，我有點小心動。
中學畢業的那個春天，陰差陽錯之下，我入學了某宗教職業高中，光榮地成為了一名舞刀弄槍的——
JK.
又是機緣巧合之下，我發現同期入學的狗卷同學竟然就是網絡上認識的那個男生。
但是他說話只說食物名。
但是他梳了一頭狂放不羈的發型。
但是他對我的態度一點也不像聊天軟件裡那麼熱情。
呵，不說話，裝酷哥是吧？
於是我冷笑一聲，怒從心起，在某天攔住了他，翹起一只腳蹬住牆面來了個大鵬展翅式壁咚。
順便拉下了他擋住了半張臉的衣領。
我看到了他兩邊嘴角的蛇目樣紋身。
……哦豁。
更心動了怎麼辦？
——
推推基友衍耽連載《披上我的原神馬甲》by唐箴，別人玩原神我玩原魔。
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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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番外1
又是一年深秋。
東京高專。
走廊上散落著幾片金黃落葉, 快入冬的傍晚，天氣有些寒涼。小林郁今天沒課，便順理成章地摸到了家入硝子的宿舍裡, 又十分自然地在家入硝子的沙發上安了家。
她正舒舒服服地窩在沙發內刷平板。
家入硝子把手裡剛衝開的朱古力遞給小林郁。
紅發女人挽著一頭柔亮長發，穿著卡其色的針織毛衣, 紗裙裙擺在沙發皮面收攏出溫順弧度。她鼻子輕輕嗅了嗅, 聞到香甜氣味時，那雙杏眼登時一亮。
「謝謝硝子——」小林郁立即放下平板, 雙手接過馬克杯, 軟綿綿地拖長了尾音道謝。
家入硝子擺擺手, 拿起自己手邊桌上的啤酒啜了一口，也跟著低頭掃了平板幾眼。
裡面正播放著一部電視劇，看背景似乎是在醫院。
家入硝子一邊看, 一邊坐了下來，隨口問：「五條還在出差？」
小林郁繼續點開了播放鍵：「嗯，他明天回來。」
家入硝子：「你今天住高專宿舍還是回家？」
小林郁想了想, 說：「宿舍吧，悟今天又不回來, 我明天也還有課。」
平板裡正好播放到女主角與女二的再次見面。
現在的電視劇相比以前, 好像劇情越來越放飛了。
女二打扮精致，穿著一身干淨的白大褂。趁男主角在醫院走廊盡頭打生意電話的功夫, 她與女主角擦身而過。
女人紅唇微勾，眼神輕輕瞥過去, 同時悄無聲息地往女主角口袋裡塞了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她的聯系方式以及酒店房號。
見小林郁看得聚精會神，家入硝子沉默一會兒, 又低眸看了看平板, 忽然開口：「你今天住我這吧。」
小林郁疑惑抬頭。
家入硝子狀似不經意道：「我床還挺大的。」
小林郁眨了眨眼, 剛要說話，忽然，她身側手機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五條悟的來電。
她按下了接聽鍵。
先聽到的，是手機那頭呼呼刮過的風聲，然後才是五條悟含笑的清冽嗓音。
「郁，我已經到任務地點啦！」
小林郁沒開免提，但家入硝子光是看她此刻欣喜的表情，也能將對方的身份推測得大差不差。
家入硝子不禁嘖了一聲。
五條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熟悉音色，立即豎起了耳朵：
「老婆，你現在是在硝子這兒嗎？」
小林郁驚訝：「你怎麼猜到的？」
好神奇哦，難道六眼還能隔空看人嗎？
五條悟頓時更加警覺了。
他哼哼唧唧，簡直恨不得現在就瞬移回去：「老婆，我不在你身邊，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不要給別人可乘之機。」
說到這，五條悟忽然詭異地頓了頓。
他想到了小林郁那幾乎要跌破地平線的戀商，又覺得不能對她的警惕性抱有太大指望，於是干脆直言道：「晚上要鎖好門，一定要自己一個人睡，無論是誰來敲都不可以開——除了我以外。」
小林郁無奈：「知道啦，我又不是什麼會被壞人輕易拐走的三歲小孩。」
她分明是一個靠譜又成熟的成年人。
跟七海海不相上下的那種。
五條悟：「……」
其實，他覺得她的戀商跟三歲小孩沒什麼差別。
掛斷電話，五條悟叫了一聲身邊的輔助監督：「伊地知。」
伊地知一個激靈，急忙放下平板應道：「是！五條先生！」
他緊張地推推眼鏡，看向白發男人。
方才還一臉提不起勁的五條悟此刻渾身冒著低氣壓。
「速戰速決。」
五條悟說著，劈裡啪啦地活動了下指關節，藏在墨鏡後的六眼迅速搜索起了特級咒靈的蹤跡。
而小林郁那邊。
結束通話後，她抱歉地對硝子笑了笑：「悟他不讓我住。」
她雖然覺得跟硝子睡一起很正常——她以前也不是沒和女性朋友睡在同一張床上過，但她只要一想到悟回來得知這件事的模樣，腦殼就不禁開始隱隱作疼。
鬧騰起來的貓咪真的很難哄。
家入硝子見她已經決定，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瞪了一眼手機。
小林郁在家入硝子那呆到了晚上九點多，才起身回自己的宿舍。
路上，她碰見了結束任務回來的夏油傑。
黑發青年見到她，也是一愣。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月涼如水，天邊一輪銀玉高懸，清透月輝將整個高專映照得靜謐而幽靜。
夏油傑指了指中心湖泊的方向，眯彎著狹長眉眼，朝她輕笑一聲：「要不要去散散步？」
小林郁想了想，覺得現在時間還早，正好能走一圈，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那片湖離他們的位置不遠，兩個人沿著小路邊緣慢慢走著，很快就到了湖畔。
水面波光粼粼，四周樹叢盛著清涼月色；夜風拂面，吹亂了青年放下來的半長黑發。
夏油傑仰頭看著天空那一輪銀玉，眸底似是映著皎皎明月。
他忽然轉身對她開口：「今晚月色真美。」
小林郁愣了愣。
她同樣抬頭看向月亮，端詳了半天，才鄭重點頭：「很漂亮，又圓又大，有點讓人想吃月餅了。」
說完，她皺起秀氣的鼻子，十分懷念地吧唧了下嘴。
「冰皮奶油餡兒的就不錯。」
夏油傑眉心狠狠一跳：「……」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半晌，才閉了閉眼，違心又沉痛地憋出一句：
「是挺像月餅的。」
-
與此同時。
北海道，札幌。
伊地知正低著頭，與眼前的白色貓咪面面相覷。
毛發蓬松干淨，肉墊是漂亮的粉色，身體大小看上去比尋常的布偶貓還要再大一些，外表像是一大塊軟撲撲的棉花糖。
最重要的是——
這只貓戴著他十分熟悉的、屬於五條先生的盲人墨鏡。
貓臉上的輕浮神情與五條先生也如出一轍。
伊地知仔細回憶了一下方才的經歷。
五條先生進入了帳內。
特級咒靈的咒力波動消失了。
五條先生沒出來，取而代之的……
是這只渾身上下都肖似五條悟本人的五條貓咪。
伊地知顫抖著掐了掐自己的人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試探性地喚道：「五條先生……？」
貓咪喵了一聲。
伊地知聽不懂貓的語言，他想了想，又說：「那個，如果、如果你是五條先生的話，請喵五聲。」
白貓眯了眯眼。
它抬起山竹似的貓爪朝伊地知走去，又舉起肉墊按了按伊地知的褲管，示意他摸一下自己。
伊地知遲疑著彎腰，伸手。
只是還沒碰到貓咪柔亮的毛發，就被一層無形的空氣牆擋在了外面。
這、這是……
五條先生的無下限術式！
伊地知瞳孔地震。
所以——
五條先生他，真的變成了一只貓？！
伊地知潔高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原地暈厥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5，家危，速歸。
專欄裡開了一個免費番外合集，隨緣掉落一些if線番外/小劇場，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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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番外2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打工人伊地知, 從來沒遇見過這種棘手的情況。
可以肯定的是，五條先生應該是被詛咒了，而罪魁禍首極有可能就是那只已經被祓除的特級咒靈。
伊地知在一邊焦頭爛額地轉著圈, 忽然停下，又低頭看了一眼五條咪。
五條咪的墨鏡微微滑落, 正眯著圓圓的藍眼不慌不忙地舔毛。
伊地知：「……」
也是, 畢竟是那個五條先生。
常年相處培養出來的默契讓伊地知幾乎能揣測出五條悟此刻的心理活動——反正，不外乎是「這只咒靈的術式還挺有趣的嘛」、「不愧是我, 連變成貓也這麼可愛」、「最強就是會碰到這些聞所未聞的事啦~哎呀好苦惱哦」之類的吧？
打工人伊地知不禁垮下肩膀, 深深嘆了一口氣。
不過, 既然咒靈的本體已經被祓除，那這個詛咒效果應該也持續不了多久。
他合起雙掌，閉著眼, 默默祈禱五條先生能趕快恢復原樣。
翌日清晨。
落地東京的時候，五條悟還是沒能恢復原樣。
經過一路長途跋涉，伊地知的表情早已疲憊不堪, 再加上他懷裡那頗具分量的五條咪，伊地知總覺得自己的胳膊在向他發出哀嚎, 酸痛到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斷掉。
更糟糕的是, 在啟程回高專的路上，他們碰見了一只一級咒靈。
伊地知生無可戀地摘下了眼鏡。
他並沒有什麼咒術天賦, 因此早早便從高專退學當了輔助監督，再加上五條先生現在又是這幅貓咪的樣子……
伊地知又低頭看了一眼五條咪。
然後沉默。
五條先生……
他……
居然還在呼嚕呼嚕地打盹！
伊地知突然很想哭。
他, 伊地知潔高，今天大概就要光榮殉職了吧？
就在他逐漸認命的時候, 懷裡的五條咪像是察覺到了什麼, 忽然睜開眼, 低低地朝咒靈喵了一聲。
接著，伊地知感覺懷裡驟然一輕。
五條咪從他懷中輕巧躍下，無聲落地後又弓起了背，露出鋒利爪子，翹著貓嘴朝咒靈使出了一記喵喵拳。
被喵喵拳痛擊到的咒靈很快就吐出一大灘暗紫鮮血，化為了點點灰煙。
五條咪十分淡定地抖了抖胡須。
伊地知震撼地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今天被重新粉刷了一遍。
原來身為最強的五條先生……
就算變成貓咪，也是地表最強五條貓嗎？
解決完咒靈的五條咪又跳到了伊地知懷裡，抬起貓爪按了按他的西服，又指了指高專的方向，催促似的喵了幾聲。
伊地知陡然回神，重新戴上眼鏡，帶著五條咪回到了高專。
剛一進高專大門，五條咪就急忙跳落在地，熟門熟路地往小林郁宿舍的方向跑去。
他的六眼能感知到詛咒效果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他沒忘記小林郁是個純正的貓派，平時在家沒事就愛用平板刷那些貓片。
機會難得，當然是得讓老婆看看他現在這幅超絕可愛的模樣，然後一舉把她的心抓得更緊啦！
他迫不及待地用貓爪拍開宿舍門，卻沒發現小林郁的身影。
五條咪疑惑地抖了抖胡須，在宿舍內轉了一圈後，又離開房間奔到了醫療室。
門沒關，他一推就開了。
醫療室開著窗，家入硝子正坐在轉椅上抽煙。
見到往裡探頭探腦的五條咪，她明顯一愣，又打量了這只白貓幾眼，從那副熟悉的墨鏡，到莫名給人一種欠揍感的貓臉，仔仔細細，一點都不放過。
片刻，她猶豫著說：「五條？」
五條咪喵了一聲，算是回應。
家入硝子頓時噗嗤笑出了聲。
那個為所欲為的五條居然也有今天。
她笑得前仰後合，一邊掐滅煙頭一邊興致盎然地抽出手機哢嚓哢嚓拍照，閃光燈照在五條咪的墨鏡上，勾勒出道道一閃而逝的白芒。
沒有找到小林郁，五條咪煩躁地甩了甩蓬松大尾巴，一溜煙衝到了走廊，只給硝子留下一個大只的貓貓背影。
走廊上，他遇見了手裡拿著奶油夾心小面包的夏油傑。
夏油傑見到他，頓時露出了與硝子如出一轍的震驚表情。
夏油傑小眼睛劇烈地震，反反復復看了白貓好幾眼，又擰了自己一把，不確定道：「悟？」
回應他的，是五條咪蹲下發力，又猛然躍起的一道白影。
夏油傑只覺得一陣風掠過，他手上的奶油夾心小面包就已經被五條咪叼走；他剛回過神，就見那只白貓回頭朝他囂張地翹了翹貓嘴，然後邁動四只貓腿飛快地跑走了。
夏油傑：「……」
他隱忍地攥緊了拳頭，又克制地深深吐出一口氣，才勉強控制住自己追上去跟一只貓干架的衝動。
確認了。
是那個笨蛋五條悟，沒錯。
-
五條咪尋尋覓覓，最終在湖畔發現了小林郁。
她穿了件淡粉的針織外套，正坐在樹下看書；淡淡光影透過葉片罅隙打在她臉上，顯得她表情格外安靜溫柔。
五條咪放輕腳步，輕輕躍上長椅一側，然後在她身邊蹲坐下來，又獻上了自己嘴裡叼著的奶油夾心小面包。
面前攤開的書本上忽而落下一袋小面包，小林郁一怔，疑惑看向身旁。
那裡正坐著一只很可愛的貓咪。
毛發柔亮，身上也很干淨，是如同新雪似的純白；貓爪圓圓的，顯得跟山竹一樣飽滿。
外表看上去像是融化了的奶油，又像是軟綿綿的棉花糖。
見她望來，貓咪低下腦袋，討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喉嚨裡滾出呼嚕呼嚕的低鳴。
手感也一級棒，摸上去猶如陷進了重重疊疊的雲層中。
小林郁遲疑著摘下那副眼熟的墨鏡，看見了半眯起的六眼。
「悟？」她驚訝。
五條咪黏黏糊糊地喵喵叫了幾聲，用爪子把書與小面包統統扒拉至一邊，自己則理直氣壯地鳩占鵲巢，臥到了小林郁的大腿上。
接著，他翻過身，露出自己柔軟好摸的肚皮，撒嬌似的拿蓬松大尾巴一下一下繞著她的手蹭來蹭去。
嗚嗚，真的好可愛。
小林郁沒忍住，摸上了那塊她肖想已久的貓肚子。
好軟，好好摸，好喜歡。
五條咪也舒服地眯起眼，耳朵微微耷拉下來，呼嚕聲響得像是摩托引擎在不停嗡鳴。
小林郁摸著摸著，思想便有些大膽起來。
她想到了那些網上把臉埋進貓貓肚皮裡的視頻。
她想嘗試好久了，可一直苦於沒有願意讓她這麼做的貓咪。
「悟，我可以吸吸你的肚子嗎？」
「喵。」
五條咪小心收起爪子，用粉嫩的肉球按了按小林郁的手，接著又十分寬容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小林郁小心翼翼地埋進了貓貓的肚皮。
有那種經過太陽曬過的好聞香味，干燥又溫暖。
她盡情吸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抬起頭，正好與臥在她腿上的五條咪對上了視線。
五條咪眨了眨圓滾滾的貓眼，軟軟喵了一聲，突然用肉球踩著她的大腿，整只貓不斷拉長，變成了液體貓貓。
那張貓臉忽然與她無限拉進。
接著，五條咪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她的臉。
刺刺的。
小林郁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見五條咪又側過身體，貓嘴輕輕吻上了她的唇瓣。
下一秒。
嘭的一聲，五條咪頓時由一只大型貓貓，變成了一個白毛帥哥。
五條悟輕笑著彎起了眼。
小林郁猝不及防間，陷入了那雙漂亮清湛的蒼藍眼瞳中。
無限綿延的廣闊青空在她眼前舒展開來。
那片蕩著清淺笑意的蔚藍裡，她看見了小小一只的自己。
她還記得，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在她最仿徨無措、連自己也看不清自己想法的時候，溫柔又耐心地牽引著她找到了自己最真實的內心。
他對她說一切有他。
他對她說無論在哪裡，他都能找到她，把她救回來。
他真的做到了。
連她自己也沒有認知到到自己那些求救信號的時候，他卻抓著她的手，把她從時間的牢籠裡拉了出來。
骨節寬大的手掌摸上了她的，又撐開她的五指縫隙強勢填滿。
五條悟加重唇上的力道，吻得溫柔又凶猛，水聲嘖嘖，唇齒交纏間，她嘗到了甜甜的糖果味道，聽見了炙熱的輕聲呢喃。
「老婆，我好愛你。」他說。
小林郁臉頰紅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她悄悄握緊了五條悟的手，凝視著那雙漂亮的眼瞳，笑得羞澀又滿足。
「我也很喜歡你，悟。」她眼眸彎彎。
五條悟忍不住把她又往自己懷裡用力按了按。
半晌。
「老婆，你一會沒課吧？」
「嗯，怎麼了？」
「那我們現在回家吧。」
「咦？」
「我突然很想念我們家那張可以滾來滾去的大床。」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3-07-14 23:07:45~2023-07-15 23:55: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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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番外3
東京。
五條家。
小林郁看著一左一右兩個十分熟悉的白色腦袋, 又瞧著那幾乎一模一樣的漂亮臉蛋，默默端起馬克杯往自己嘴裡灌了口氣泡百香果。
她現在只覺得腦殼裡像被塞了好幾團棉花，人都有點暈乎乎的。
十六歲的DK悟與二十九歲的教師悟以如出一轍的囂張坐姿把她夾在了中心, 你一言我一句地打著幼稚的口水仗。
小林郁放下馬克杯，抬手, 有些恍惚地掐了掐自己的臉。
時間倒回至今早。
她跟五條悟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
鬧鈴響了一輪又一輪, 可她與五條悟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准點起床的性子，在鬧鐘響過第五輪後, 最終還是她被吵得不行, 伸手按掉了鈴聲。
五條悟被她的動作驚擾, 哼哼唧唧地把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又低下頭，用自己柔軟蓬松的白色發絲使勁蹭了蹭她的臉頰。
他嗅聞著她身上好聞的味道, 薄唇一張一合，貼在小林郁頸側噴灑出灼熱吐息：「再睡一會嘛。」
小林郁用昏昏欲睡的大腦費勁地思考了一下今日行程。
她倒是沒什麼事，但悟早上還有課, 中午還得開個會。
於是她努力揮走腦子裡的那些瞌睡蟲，又催促著五條悟趕緊起床洗漱。
臨走前, 他的臉色還有些不情不願。
白發男人站在玄關, 彎下高大身軀，對著小林郁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黏黏糊糊地拖長了尾音撒嬌：「親親我嘛——跟那些爛橘子對線真的超累人的啦，需要老婆補充能量。」
小林郁微紅著臉, 踮起腳尖，往他那張俊臉上輕輕啾了一聲。
五條悟這才心滿意足地哼著歌出門。
結果, 兩分鐘後。
小林郁又在玄關發現了一只套著休閑衛衣、面色有些茫然的五條悟。
咦……？怎麼突然換了身衣服？
她一時有些怔愣, 想了想, 以為是五條悟嫌親親不夠，又殺了個回馬槍。
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他一時興起就會這樣，總是熱衷於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挑戰她的尺度上限。
然後在每次把她欺負得眼淚汪汪、忍不住開始有些生氣的時候，又會主動放下身段，故意用那張漂亮臉蛋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委屈表情，逼得她不得不軟下心腸答應他更過分的要求。
小林郁甩甩腦袋，丟掉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紅著臉靠近五條悟。
小悟轉過眼珠，皺眉打量著眼前陌生的女人，對上她的眼睛時，忽而微微一怔。
很特別的一雙眼睛，清透漂亮，比清澈的月光還要好看，像是春日裡朝氣蓬勃的森林。
不知為何，他有幾分狼狽地與她錯開了目光。
至於他為什麼會在這……
他在去高專入學的路上碰見了一只一級咒靈，雖然不是什麼大威脅，他也隨手就解決掉了，可那只咒靈的術式似乎有些特別。
他只不過恍了一下神，再清醒過來時，就已經來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想到這，小悟沉下面孔，有些不爽地咂舌。
小林郁卻誤以為他這是在催促自己。
她有些疑惑——成年的五條悟在面對她時從來不會露出這種不耐的態度，但她也沒有多想，只是為難地皺了皺秀氣的鼻子，對小悟說：「你太高啦，我夠不到。」
說著，她又伸手想拉下他的衣擺，結果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被一堵無形的空氣牆制止了。
——無下限術式。
小林郁更加疑惑了。
為了方便貼貼，五條悟跟她在一起時幾乎不開無下限。
而她對面的小悟：「？」
夠到、什麼夠到？
小悟眉頭皺得更緊了，莫名其妙的狀況再加上沒頭沒尾的言語弄得他心底煩躁不已，他剛剛才語氣不佳地冒出了一聲「喂——」。
下一刻。
他所有的話突然統統堵在了喉嚨口。
墨鏡後的蒼藍眼瞳驟然緊縮。
——那個紅發女人似乎十分苦惱地歪了歪頭，然後費勁地踮起腳尖，夠了又夠，好不容易才夠到了他的臉。
啾。
一閃而逝的輕柔觸感。
小悟當場宕機。
他的無下限術式被突破了。
他被親了。
他足足在原地站了有小半分鐘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耳根漸漸燒起了霞雲似的緋色，眼尾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
他顫抖地抬起一只手指她，磕磕絆絆、又氣急敗壞：「你、你怎麼能這麼隨便！」
小林郁：「……」
小林郁：「？？」
-
五分鐘後。
她搞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簡而言之，就是剛剛准備去高專入學的五條悟……小悟，途中遇見了一只術式特別的咒靈，然後被送到了未來。
所以，她剛剛親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過去的DK小悟。
「那怎麼辦？你還能回去嗎？」小林郁擔憂問。
小悟一邊大喇喇地往後仰靠在沙發上、左右張望著房子內的擺設，一邊隨口回道：「那只咒靈超弱的啦，而且本體已經被老子祓除了，詛咒效果應該到明天就會消失。」
小林郁默然一瞬。
還真是久違了的自稱。
「比起這個。」小悟忽然輕咳一聲，翹起的二郎腿在半空緊張地晃了晃，面色別扭地瞟她，「你是老子……我老婆這件事，沒騙我吧？」
他覺得自己的理想型，應該是像井上和香那種身材姣好、胸部又大的類型才對。
小林郁糾正：「是未來的你。」
這說法，聽起來像是她跟未成年結婚了一樣，有點叫人想報警。
她說完，抬起左手，讓小悟能看見無名指上那只閃閃發亮的結婚戒指。
蒼藍寶石表面轉過一抹璀璨流光。
小林郁：「結婚照也在臥室裡，你想看的話也可以看啦。總之，我不是那種要故意騙你的壞人。」
「所以直到詛咒解除前，你都可以在這裡住下來。」
反正有好幾間空著的客房。
小林郁想。
小悟撐著下巴。
六眼的視力很好，所以他一眼就能發現戒指上被留下的咒力。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毫無疑問，那是屬於他自己的咒力。
那個家伙……
明顯是故意的吧？
簡直就像是一只耀武揚威圈著自己喜愛玩具的貓咪，在對別人哈著氣警告『不准靠近』。
占有欲都恐怖到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了。
小悟撩起眼皮，看向還在晃著無名指的小林郁。
本人似乎完全沒有發現那點小心思的模樣。
嗚哇，那家伙是變態嗎？
小悟不禁嘖了一聲。
被他直勾勾盯著的小林郁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體。她想了想，從沙發起身，對小悟說：「你先在這坐會，我去給你倒杯果汁，然後再跟悟……跟這裡的悟聯系一下。」
小悟目送著紅發女人離開的身影，眼角余光悄悄瞄向了半敞開的臥室門。
沒什麼所謂吧？
反正也是『他』的房子。
小悟思考一瞬，理直氣壯地得出結論，緊跟著雙手插兜、大搖大擺地走進了主臥。
最先看見的，是東倒西歪各種各樣的玩偶，以及床頭櫃上放著的各式小公仔。
被褥有些凌亂，似乎還沒來得及整理；床頭正上方的牆面上，確實如小林郁所言那般，掛著一張巨大的結婚照。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白色西服，沒戴墨鏡，一臉傻兮兮的模樣，似乎渾身都在冒著幸福快樂的粉色小花花。
好蠢。
很難想像這個人居然會跟他有同一張臉。
小悟撇撇嘴，嫌棄地給出評價，目光一轉，又落到了他身旁的紅發女人身上。
她披著輕薄頭紗，穿著層層疊疊綴著珍珠的純白婚紗，手裡用一束捧花掩著嘴，杏眼彎起，笑得羞澀又滿足。
小悟眨了眨眼。
又回頭看了看廚房的方向。
雖然不是井上和香的類型啦……
但是也意外地合他口味。
笑起來甜甜的，頰肉也很軟綿，一看就很好捏的模樣；身量也很嬌小，就算是現在的他也能輕輕松松一把就將她按進懷裡，仿佛是一團含著甜蜜內餡兒的糯米團子。
有點想咬一口。
嘗起來會不會也是甜甜的奶油味？
小悟喉結微滾，舔了舔牙槽，視線下壓，不經意間掃過漏出一條縫隙的抽屜。
裡面隱隱約約有一小點藍色的東西。
小悟：「？」
眾所周知，貓咪是一種壓不住自己好奇心的動物。
於是他順理成章地打開了抽屜。
他看見了散落在抽屜裡的各式小玩具。
以及好幾包藍色的方形小包裝。
六眼清清楚楚看見了方形小包裝上的品牌名字。
小悟：「……」
小悟：「！！」
盡管沒有實操經驗，但出於男子高中生本身的旺盛精力，他還是有時不時地去網上學習一些教學小視頻。
所以，他只是呆愣一瞬，很快就反應過來這裡面東西的用途。
他被燙得縮回了手。
旋即，「砰」地一聲，抽屜被超級大力地合上了。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黃色廢料在小悟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
純情DK滿臉通紅，雙手撐著抽屜兩側，暗暗罵了一句。
——那家伙，完完全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誰說小5就不能被自己偷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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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番外4
片刻。
小悟又忍不住悄悄拉開抽屜, 面紅耳赤地撈起一個毛絨絨的貓耳朵鈴鐺頭箍。
正當他小心拎著頭箍，翻來覆去左右觀察的時候，他聽見了在門口戛然而止的腳步聲。
他渾身一僵, 緩緩回頭。
小林郁正面色通紅地站在門口。
兩人面面相覷，雙雙無言。
在一瞬間, 她腦子裡劃過了許多想法。
好想鑽進地縫。
離開地球去銀河的火車票要怎麼買？
有臥鋪嗎？不、只要能讓她逃離現在這種尷尬的狀況, 站座也無所謂。
令人窒息般的短暫沉默後。
小林郁頂著快要冒煙的腦袋，低著頭急速衝了過去, 先是努力踮起腳, 一把將小悟鼻梁滑落的盲人墨鏡猛地推了上去, 又顫抖著奪過他手裡的小玩具，看也不看就鎖進了抽屜櫃。
小悟：「……」
雖然但是。
他有六眼，盲人墨鏡對他沒多大用。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後, 小林郁才淺淺松了口氣。
她不敢直視純情DK的眼睛，准備強行將話題拉回到正軌上：「悟說他馬上回來。」
小悟愣了一會兒，似乎才反應過來, 別扭地哦了一聲。
五條家的大少爺一向被人恭敬地捧著長大，極少會有被直呼名字的時候。
但現在叫他名字的, 是自己未來的老婆。
這種感覺很怪異, 明明是在叫他，又不是在叫他；從她口中吐出的音節軟綿綿的, 像是粘牙的棉花糖，落在他耳朵裡, 弄得他感覺自己心口也莫名泛甜。
小悟還沒琢磨清楚，就聽外面的大門冒出滴地解鎖聲, 很快, 白發男人的身影就閃現在了門口。
五條老師拉下墨鏡鼻托, 露出小半雙藍瞳，一臉緊張兮兮地看著小林郁：「老婆，那小子沒對你做什麼吧？」
小悟：「？」
小林郁：「……」
不是小悟對她做，是她對小悟做了一些冒犯的事。
她想起自己方才弄混了人，不小心親了小悟一口的場景，不由臉頰微紅，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五條老師：「！」
果然！他是被自己偷家了吧！
五條老師眯著眼，看向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年輕臉蛋。
半晌。
他口吻嚴肅：「毛還沒長齊的小鬼，不准當別人之間的偷腥貓。」
小悟：「哈？！」
-
兩個五條悟聚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兩只鬧騰的大型貓咪在用喵喵拳互毆。
小林郁幾乎都能幻視到那些因為打架而紛飛的貓毛。
她實在受不了，就以胃疼為借口暫時溜去了廁所，只留下在客廳裡互相瞪著彼此的兩個白色腦袋。
五條老師交疊著修長雙腿，手裡端著小林郁親手做的氣泡百香果，眉梢微挑，六眼仔仔細細掃過小悟。
身上有詛咒的殘余氣息，但不多，估計等明天就能徹底消散。
話說回來，那只咒靈，還真是擁有著十分罕見的術式。
他正想著，卻聽小悟突然挑釁發問：「你不是在上課嗎？」
五條老師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翹課了。」
當然，他僅有的一點職業道德讓他在翹課時還記得順手抓住一旁路過的灰原雄，騙……拜托善良的後輩來代課。
小悟翹著與對面男人同款二郎腿姿勢，嘖聲：「哈——世上哪有會翹課的老師啦！」
五條老師微微眯眼，浮誇地拉長語調，將這句話完整還了回去：「哈——翹課去游戲廳的白毛學生也好不到哪裡吧？」
小悟：「……」
雖然他確實是有翹課打游戲的想法啦。
但現在承認，不就代表他輸了嗎？
他才不要呢。
小悟咳嗽一聲，嘴硬：「老子入學後肯定是超級優等生。」
五條老師不說話。
五條老師噗嗤笑出了聲。
小悟炸毛了。
白發少年負氣似的端起自己那杯馬克杯，咕嘟咕嘟就往嘴巴裡灌了一大口氣泡百香果。
忽然，他動作一滯，又低頭看了一眼杯子裡的飲料。
很好喝。
很符合他口味的甜度。
「好喝吧？」五條老師翹起貓尾巴，得意洋洋地炫耀，「是我老婆做的哦。」
被強行秀了一臉恩愛的小悟：「……」
什麼嘛，仗著自己有老婆。
可惡，他明明也會有的。
小悟不爽地嘀咕兩句，目光緊隨著落到了小林郁離去的方向。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六眼神子的聲音裡難得有幾分扭捏：「你……咳，我是說，你當時是怎麼和她認識的？」
五條老師歪了歪腦袋，修長手指輕敲著馬克杯杯壁，看向神情期待又別扭的少年。
他早已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孩子了，更何況面前坐著的人就是年輕版的他自己。
六眼將小悟臉上的所有想法收入眼底。
五條老師沉沉笑出聲：「我想想啊……」
「嗯嗯，大概是一見鐘情吧？」
小悟愣了愣。
對尚未談過戀愛的純情DK而言，這個詞似乎只存在於電影裡。
五條老師哢噠一聲放下馬克杯，放松地舒展開手臂，仰頭靠上了沙發背，側臉望向衛生間的方向，聲音低沉含笑：
「就是那個啦，看到的時候會呼啦一下，突然有一種身體被羽毛所充盈的漂浮感。」
「當然，我們在這之後也一起經歷了許多。」
他教了這麼多年學生，形形色色的術師早已看遍，也見過不少術式特殊、天賦優秀的孩子。
不是每一位擁有術師資質的人，都能有與之相配的心性。
畢竟，作為術師，要時時刻刻游走於生死邊緣，與那樣的怪物交手。
始終過不去自己心理那關、跪倒在恐懼陰影之中的人；又或者，為這份特殊的力量而沾沾自喜，最終被詛咒與貪欲所吞噬，踏上黑暗那方的人。
但小林郁卻足夠堅韌，也足夠冷靜；似乎早早就明白了這股力量的本質，並決定了該將它用於何處。
沒有迷茫，也不曾猶豫。
貪心地想要救到手邊所有的人，並且誠實地述說著自己的欲望。
像是一把旺盛燃燒著的野火，又像是迷霧海中最明亮干淨的道標。
正在這時，廁所門被打開了。
紅發女人挽著長發從內走出。
五條老師唇角漸漸浮現出了隱約笑意，略顯凌厲的唇線也抿出一抹柔和弧度。
白發青年微微直起身體，拉下墨鏡鼻托。他抬起胳膊，將手指靠近自己的六眼，對著她比出了一個照相的動作。
青空一般干淨澄澈的蒼藍眼瞳中，恰好捕捉到了小林郁略帶茫然的回眸。
五條老師嗓音慵懶，眼眸裡暈開一抹淺淡笑意，表情驕傲：
「這是只屬於我的星星喔。」
-
夜晚。
五條老師在衛生間洗澡，小林郁則在房間裡給小悟找換洗的衣服。
好在五條悟成年後的身高沒比高專時期高太多，小悟在衣櫃裡挑挑揀揀半天，才勉為其難地選出一件黑色T恤。
眼見少年臉色有些臭臭的，表情不爽地垮著張臉，小林郁以為他是來到未來還有些不適應。她想了想，悄悄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對著小悟眨了眨眼：
「你餓了嗎？我給你拿甜品吃吧？」
冰箱裡還有兩盒五條老師特地買回來，准備跟老婆一起享用的限量版草莓芝士蛋糕。
她趁某人不在，偷偷從裡面拿了一盒轉手送給了小悟。
很正常嘛，反正大貓小貓都是同一只貓啦。
她理直氣壯地想著。
事實證明，五條老師的口味與小悟的口味如出一轍。
小悟拆開包裝，挖了一口塞進嘴巴，眼神頓時亮了亮。
白發少年愉悅地眯起藍眸，嘴上卻故作矜持道：「還行吧，勉勉強強啦。」
久違的懷念感讓小林郁忍不住彎眼。
兩人在露台坐著，面前的桌上只點著一盞昏黃小燈，燈光將女人的容顏映得影影綽綽，亮晶晶的杏眼裡像是蘊著朦朧水澤。
夜風拂亂了她的長發，淡淡的沐浴露香氣飄散在風中。
小悟忽然覺得心底癢癢的，像是被什麼很軟的東西撓了一下。
身體也似乎唰啦一下，被大把大把的棉花跟羽毛塞得滿滿的，腳底變得有些輕飄飄的。
他想到了上午那家伙說的話。
——「就是那個啦，看到的時候會呼啦一下，突然有一種身體被羽毛所充盈的漂浮感。」
純情DK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過來。
他耳根通紅，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猶如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咪一般，突然反應極大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小林郁被他誇張的動作嚇了一跳，迷茫抬臉。
就見對方僵硬地、筆直地挺著背脊，跟棟掉了色的雕像似的站在那，墨鏡也震驚地從鼻梁上跌落。
兩人面面相覷。
半晌。
小林郁試探著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悟同學？」
小悟還處在震驚的余韻中。
小悟看到了她無名指上一閃一閃的戒指。
小悟突然覺得很不爽。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咒力這麼礙眼過，簡直就像是一根惹人討厭的苦瓜那樣大咧咧地橫在視野裡。
小悟皺緊眉，唇角下撇，抿出不高興的弧度。
他走過去，彎腰低頭，鮮亮碎發滑過額前。
「這個一點也不好看。」
小悟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那枚戒指，又不自在地偏過目光，咳嗽一聲，說，「以後我給你買更好的。」
小林郁：「？」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結婚戒指，疑惑：「我覺得……很好看啊？」
這還是她跟悟一起選的呢。
小悟還想再說什麼，露台的門卻忽然被大力推開。
五條老師頂著半濕白發，穿著黑色薄款睡衣，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小悟。
男人眯了眯眼：「很好看哦，畢竟是我老婆選的嘛。」
他刻意在「我」字上加強了音調。
小悟：「……」
迎著小悟極度不爽以及想刀人的眼神，五條老師十分淡定地走了過去，伸手攬過小林郁的腰，大大方方地讓她靠在自己懷裡借力站了起來。
小林郁只覺得箍住自己腰肢的力道倏然一緊，便聽五條老師笑嘻嘻道：
「小孩子就該喝瓶寶寶奶昔早點睡覺去啦，接下來是成年人的時間。」
小悟：「！！」
少年當場炸毛。
任性妄為、囂張肆意的五條大少爺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
他磨了磨牙，手上剛剛做出『蒼』的手勢，就見白發青年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半扭過頭，擺擺手，輕飄飄扔下一句：
「不要隨便毀壞房子，郁會生氣的。」
凝聚的咒力霎時止住。
小悟站在原地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整個人快氣成了只豎起針的刺蝟。
大獲全勝、輕松解決/情敵的五條老師高高興興地抱著自己老婆回到了主臥。
他輕輕把小林郁放在床上，俯身壓了上去。
好聞的沐浴露香氣霎時充盈在她鼻尖。
五條老師領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分明的鎖骨曲線；他頭發半干不干，發間還掛著濕漉漉的水珠，一低頭，那些微涼水珠便似有若無地滴落在她臉側以及散落的發間。
可他壓在她上面的身體，以及追逐而來的唇卻是滾燙的。
小林郁努力保持著清醒，伸手擋住了五條老師的親吻，臉蛋通紅：「等一下！你在做什麼啊！」
五條老師一愣。
他想了想，順手從抽屜裡挑出一個草莓口味的方形小包裝，信心滿滿：
「老婆，你放心，這次是你喜歡的草莓味。」
小林郁臉蛋瞬間爆紅。
她氣急敗壞地錘了一下他結實精壯的肌肉，壓低聲音：「我是說，家裡還有別人！」
五條老師明白過來，不以為意：「欸——沒關系啦，臥室隔音超好的。」
「那也不行！」
白發男人沉默幾秒，一邊可憐兮兮地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一邊黏黏糊糊地去啄她的掌心。
忽然。
門被大力砰砰錘響。
五條老師忽地冒出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他不太想去開門，奈何小林郁一直在底下催促，於是他只好不情不願地起身下床。
打開門。
果然，門外站著一臉火大的小悟。
「嘖。」礙事的家伙來了。
五條老師不禁咂舌。
小悟顯然比五條老師還要不爽。
他冷著張臉，視線越過青年的胳膊，看向穿上拖鞋的小林郁。
片刻，他生硬道：「我一個人睡在陌生的世界，很不安，根本睡不著。」
五條老師：「？」
從小就被高額懸賞、天天與詛咒師跟咒靈打架的六眼神子會因為換了個地方而感到不安？
五條老師緩緩挑眉，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剛想出聲，卻見小林郁從他臂彎裡探出了個腦袋，仔仔細細將小悟的臉端詳了個遍，疑惑：
「悟，你真的很不安嗎？」
她其實也不太相信，畢竟，這可是那個拽天拽地的五條悟欸？
小悟把墨鏡往上一抬，徹底擋住自己心虛的眼神後自信點頭。
小林郁：「……」
老實說，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來。
不過既然本人這樣說了的話……
她想了想，干脆大方地將房間讓了出來：「那這間房給你們睡吧，我去睡客房。」
五條老師：「？」
小悟：「？」
兩道匪夷所思的目光齊齊落在了她臉上。
小林郁被這樣直勾勾盯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臉，困惑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兩人：「……」
最終還是三個人一起仰躺在了床上。
高專時期的五條悟就是超規格的大只體型，更別提成年後的他了。
小林郁被夾在兩具灼熱的軀體中間，只覺得兩邊都像是冒著熱氣的火爐子，左邊很燙，右邊也很燙。
她不適地往一側動了動身體，很快就被另一個人又往回拉了一些。
小林郁：「……」
不是，她是什麼拔河的中界線嗎？
小悟計劃得逞，特地卡著小林郁看不見的視野盲區，衝著成年版的自己挑釁吐舌。
五條老師久違地覺得自己的拳頭有點癢。
兩個五條眼對眼互瞪了一會兒，沒有一個肯低頭示弱，充滿力量感的長臂都死死箍住小林郁的腰肢不放。
後面還是小林郁被弄得不舒服了，分別錘了一記兩人，才勉強讓他們松手。
心力交瘁的一夜過去。
小林郁一點也沒能睡著。
後半夜時，兩個五條倒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她卻被迫變成了兩個人的共同抱枕，推也推不開跑也跑不掉。
她頂著兩個黑眼圈沐浴在清晨的陽光中，身側的小悟好像睡醒了，一邊散漫地伸了個懶腰，一邊朦朧睜眼。
然後，在瞧見她時，小悟明顯一愣。
「哇，是熊貓欸！」他說。
小林郁：「……」
她面無表情地看他。
又面無表情地看向另一邊的五條老師。
糟糕，好像被遷怒了。
五條老師連忙劃清界限：「老婆，你黑眼圈也好看。」
突然。
五條悟的手機響了起來。
白發青年低頭看了一眼，露出了想按掉又不得不接的表情。
他朝小林郁晃了晃手機，無聲做了個『夜蛾』的口型，然後隨手扒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起身去客廳接電話去了。
大概是什麼緊急任務吧。
小林郁猜測著，又扭頭看向身側莫名安靜的小悟。
少年的身體漸漸變得有些透明。
小林郁心一提，又想起小悟曾說過今天詛咒效果就會消失，立即明白過來他這是要回去了。
小悟看著自己已經有點透明的手掌，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幾秒，他突然一把拉過了她。
少年骨感的大掌圈著她的腕骨。
小林郁微怔。
她出聲喚道：「小悟？」
小悟抿緊了唇。
他默不作聲地從自己手上分出一絲蒼藍咒力，壓縮、塑形，最後變成一枚繞在她右手無名指上的咒力戒指。
像是某種標記。
小林郁驚訝地看向他。
少年神情倔強又執著，銀白額發下的眼眸閃著海一般的蔚藍色澤。
「老子……我會去找你的啦，這個就算是約定信物。」
小林郁輕輕眨了眨眼。
這個時間段的話……
她應該還沒被丘比特投放進這個世界裡吧？
她想了想，有些苦惱地皺眉：「也許……會有一點困難。」
「小問題。」他抬起下頜，意氣風發，「無論你在哪我都絕對能找到，我可是最強。」
少年的身影愈發透明。
小林郁歪頭看他，半晌，她笑著點頭：「好呀。」
小悟的身影終於完全消散。
等五條悟結束電話回到主臥，房間內只剩下了小林郁一個人。
他挑眉：「那小子走了？」
他一邊問，一邊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身上多出來的咒力。
五條悟目光落在了她右手的無名指上，那裡莫名多出了一枚用咒力凝固成的新戒指。
而且，是他自己的咒力。
五條悟幾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干的。
他不禁嫌棄地嘖了一聲。
什麼嘛，居然對別人的老婆下手，是變態嗎？
他哼哼唧唧地湊過去，正要敲散這枚咒力戒指，卻見小林郁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
「悟。」
五條悟疑惑：「怎麼啦？」
她猶豫一會兒，問：「我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你不認識我吧？」
五條悟立即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我確實不記得了。」他想了想，說，「也許是時空自動糾正了也說不定，畢竟電影裡都這樣演嘛。」
小林郁沉吟片刻，覺得也有道理。
她以前也沒碰到過這樣的情況，只能暫時先認定這個揣測。
五條悟看著她，忽而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腦袋。
迎著她迷茫的目光，五條悟用那只同樣戴了結婚戒指的手纏上了她的，兩枚蒼藍寶石閃爍著同樣的水色光芒。
「別擔心。」他嗓音低沉又認真，「不管以什麼方式相遇，我都一定會喜歡上你。」
無關乎時間與地點。
只因為眼前的那個人是她。
無論推倒重來多少次，他都會對她一見鐘情、再次愛上她。
「姑且，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啦。」
五條悟說著，衝小林郁眨了眨眼，指肚摩挲著銀白戒身。
「我愛你。」
他笑著傾身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到這裡就全部結束啦∼感謝你至今以來的閱讀！啵唧一口！
if番外可能隨機掉落在專欄內的免費番外合集中，主打一個隨緣。
明天下榜改完結，山高水長，希望下次有緣再見（揮手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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