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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蘇格蘭懷孕後我死遁了》作者:肉食系沒頭腦【完結+番外】

《(綜漫)蘇格蘭懷孕後我死遁了》作者:肉食系沒頭腦【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348個瀏覽者
文案:
  
本文又名《每天都在苦惱如何讓蘇格蘭懷孕》
勾引技能點滿的奈奈x黑蘇屬性的成熟性感男人hiro
  
--女主視角--
距離望月奈奈從異時空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十二年。
還有兩年,她必須尋找到最適合的寄主,將自己的種子播撒下去,完成繁衍後代的任務。

她很成功地偽裝成組織裡最柔弱、最膽怯的珍貴實驗體兼行動組成員。
學習過各種言情小說還有少女漫什麼的,這種嬌軟易推倒的小白花形像很容易完成任務吧!
渾渾噩噩n年,她在酒廠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寄主,從未主動出擊過。

直到有一天,她躲在陰鷙冷血的銀發男人後面,小心翼翼地探出視線,卻在下一秒陷入無法抑制的悸動。
陰暗潮濕的夜影錯亂,一個貓眼上挑的俊秀男人背著貝斯包朝她走來。
她回憶起來了,那個夜晚,他蔚藍大海般的深邃眼眸神秘又……令人痴迷。
———【蘇格蘭】

他散發香氣的靈魂,美味到讓她幾乎控制不住內心的渴望和貪婪。
  
--hiro視角--
潛入組織後,蘇格蘭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女孩。
她羞怯、溫柔、美麗、善良,卻也熱烈、明媚、狡黠、冷漠。
從未承受過的熾烈熱忱的愛意朝他洶湧而來,明知道不該動心,暗示自己只是為了獲取組織的情報答應她的告白,與她做盡一切戀人之間做的事,他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卻又暗地裡利用她的信任欺騙她。
  
臥底身份被發現的那一刻,他第一時間恐慌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她會不會恨他。
冰冷的子彈刺進心髒,本以為死亡是命定的結局,但不知為何,他又醒了過來。
直到她的死訊傳來,他才知道,他本是將死之人,是她用命換了他的命。
  
未來的人生沒有了她注定黯淡無光,悔恨和絕望交織之間,他卻發現他的肚子逐漸大了起來——
  
注意:
1.bg,he,有其他角色對女主的單箭頭
2.女主真酒但偏紅,白切黑,表面小白花,實際能力很強
3.警校組全員幸存
4.hiro略帶黑蘇屬性,是危險性感的成熟男人
(本咕咕覺得超級帶感!!)
5.高亮:男生子,個人xp,不喜歡男生子的千萬別點開
如果踩到雷點了非常抱歉(鞠躬)
6.會改動劇情線和時間線
7.綜一點小網球,出場很少
  
內容標簽: 網王 少年漫 柯南
搜索關鍵字:主角:望月奈奈(Beaujolais)、hiro(Scotch) ▏ 配角:警校組,假酒組,酒廠 ▏ 其它:
  
一句話簡介:hiro懷孕!?甜甜戀愛
  
立意:愛是雙向奔赴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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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天·蘇格蘭

  好想吃掉他。——奈奈的日記

  在組織裡擁有代號的成員中,博若萊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彙集了全球精英人才的酒廠,混雜著性情陰晴不定的瘋子、暴戾狠辣的爆炸犯、陰狠冷情的殺手、百面千變的魔女、唯利是圖的薄情男人……

  但她是個例外。

  博若萊是個嬌小、膽怯、柔弱的少女,如小兔子一般無害的外表惹人憐愛,身體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脆弱得像水晶一般剔透的女孩,與組織黑暗血腥的氛圍格格不入。

  按那位常年身著黑色風衣、留著一頭銀色長發的男人的話來說,她那具脆弱不堪的身體在組織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

  要不是BOSS的偏愛,她連成為組織的外圍成員都沒資格。

  不過,博若萊能拿到代號自然有她的過人之處,她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和天真溫柔的性格讓她能很好地偽裝潛入各種社交場合,然後在目標最懈怠的時候一擊斃命。

  當然,這是本色出演才能取得這麼好的效果,幾乎沒有人能對這樣的她保持警惕性,仿佛只要一個小小的懷疑,就能把她傷得搖搖欲墜,玷污一個美麗天使純澈的旨意,那太罪惡了。

  然而這樣的能力還遠遠達不到能成為組織核心成員的資格。

  真正讓她得到BOSS偏愛的,是她作為珍貴實驗體的身份。

  不過這只是傳聞中的博若萊,她真正的實力到底有多麼強勁,沒有幾個人知道。

  *

  酒廠基地的一條長廊裡,昏暗的燈光搖搖晃晃,不知哪來的冷風吹得人從骨子裡發抖,營造出了詭異壓迫的氛圍,讓身處其中的人莫名感到一種粘稠濕冷的恐怖。

  對於望月奈奈來說,作為六歲起就生活在組織裡的內部成員,這種壓抑血腥的感覺她已經習慣了。

  但猶記得她當時第一次走過這裡在內心還吐槽,這組織勢力遍布全球的酒廠有大把大把的錢買武器養人才研發藥物,沒錢裝修是嗎??

  故意搞個恐怖鬼屋風的裝修是什麼鬼啊?牆都在掉皮誒。

  沒想到過了十二年了,這基地的裝修非但沒有資金來贊助改善,反而在一天天的摧殘下更加破舊了。

  慢吞吞地跟在琴酒後面,乖乖當沒有存在感的小尾巴的望月奈奈眯著杏眼天馬行空地想著。

  琴酒走那麼快干什麼?她人不到實驗也做不成啊。

  身高只有一米六的望月奈奈表示,就算她再快,也實在追不上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琴酒那仿若要去追魂索命的步伐。

  伏特加跟隨在老大琴酒後方半米處,邁著同樣大的步伐,墨鏡下的余光往後瞥了一眼,不知道該不該提醒老大,博若萊這個小家伙已經被他們越落越遠了。

  還沒等他下定決心開口提醒,琴酒突然停下腳步。

  出神中的伏特加心髒猛烈一跳,差點撞上老大,急忙剎車低頭,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恭敬模樣。

  琴酒冰冷的墨綠色眼眸瞥了一眼略顯莽撞的小弟,皺了皺眉,但視線又轉向離他十多米遠的嬌小少女。

  這下眉頭徹底鎖緊了,弧度都泛著冷意。

  嘖,這家伙真是個廢物。

  皮膚蒼白到透明的少女四肢纖弱,穿著一身純色的黑色連衣裙,腳上一雙漆皮黑亮的小皮鞋,更是顯得肌膚雪白,像一只無處不精致的玻璃娃娃,美麗卻易碎。

  海藻般的黑發長到腰際,隨著步伐微微而動,細碎的劉海垂在額頭上,微微遮住圓圓的杏眼,她眼眸低垂,粉白的薄唇微抿,小步小步邁著,輕巧的腳步在寂靜的走廊幾乎聽不到回響。

  她連走路時都透著一股認真的感覺,仿佛這是一件對於她來說很重要的事。

  見到此幕,琴酒心裡不耐煩的火瞬間被熄滅了,嘴角卻泄出了一聲冷哼。

  那聲不大的冷哼在靜悄悄的走廊裡卻顯得尤其明顯,正好望月奈奈也慢吞吞地挪到琴酒面前了。

  她疑惑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琴酒那張萬年不變的臭臉,那帶著涼意的墨綠色眼眸正壓迫性地盯著她,身體不自覺縮了縮,小聲控訴:「Gin,是你走的太快了。」

  琴酒看著少女在他的視線壓迫下那雙圓乎乎的琥珀色眼瞳閃過一絲畏懼,心裡的不屑更深。

  「博若萊,有空好好練練你的體能,組織裡不收廢物。」

  什麼嘛,這個臭琴酒干嘛老說她是廢物,說了一次還不夠,為啥非要天天掛在嘴邊嘛。少女氣惱地鼓了鼓臉頰。

  多年的相處下來,她在組織裡已經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生存之道,這些組織高層她也已經混得很熟了,她知道只要不觸碰到琴酒的底線,有時小小的冒犯並不會讓她的生命受到威脅。

  她剛想反駁,卻聽到直線距離離他們大概二十米遠的走廊拐彎處傳來腳步聲。

  望月奈奈社恐的毛病又犯了,張開的小嘴立馬閉上,圓潤晶瑩的耳朵瞬間泛起粉紅色,眼睫微顫,趕忙低下頭像只鴕鳥一樣躲到高大的琴酒後面。

  在不確定來人是誰的情況下,她不會輕易冒出頭來。

  這是她的人設之一,幫她躲掉了很多來自陌生人不必要的窺視。

  至於為什麼不躲到伏特加後面,那是因為伏特加身上體味太重了。

  嫌棄.jpg

  琴酒:……

  伏特加:……

  顯然這番瞬間變臉的騷操作對於相處多年的琴酒和伏特加來說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作為組織人員,警惕心和靈敏的五感顯然是必備的,琴酒和伏特加也聽到這人的腳步聲,身體無意識地微微緊繃。

  就算是在自家基地,該有的防備心也是不能落下的,這是行走在危險鋼絲上的人的通病。

  琴酒眯著眼看著拐彎處走來的高大男人,給了伏特加一個眼神。

  伏特加心領神會,低聲道:「這是組織剛拿到代號的成員,蘇格蘭,是個狙擊高手。」

  蘇格蘭是個高大俊秀的亞洲男人,身材挺拔修長,背後的貝斯包裡應該放著他的狙擊槍。

  他從昏暗的暗影中走出,微微上挑的貓眼顯得溫柔又多情,但海藍色的眼瞳裡卻泛著危險和漠然,下巴上沒刮干淨的胡渣給他添了一絲野性和隨意,周身流露出和他們一樣森冷的氣息,同類的氣息讓別人一看就知道,這人顯然不是個善茬。

  雖然琴酒沒見過這個新人,但蘇格蘭卻憑借這標志性的銀色長發和黑色風衣認出了這是他未曾謀面的上司。

  組織頭領下面最凶猛的爪牙——琴酒,是個心狠手辣、深不可測的男人。

  蘇格蘭頓住腳步,微微頷首,順從而又恭敬地自報家門,「我是蘇格蘭。」

  琴酒點點頭,沒有多說的意思,一雙仿若能洞悉一切的鷹眼卻緊緊盯著他。

  蘇格蘭很識相地挪步,路過時用余光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那個被琴酒背影籠罩的嬌小身影。

  「波本,蘇格蘭,萊伊。」蘇格蘭走過幾步,此時琴酒慢條斯理地吐出三個新成員的名字,嘴角露出一絲瘋狂冷厲的笑,「我聞到了組織裡混進了老鼠的味道,真是令人作嘔。」

  「蘇格蘭,希望你不是那只老鼠。」

  蘇格蘭心髒緊縮,表面卻不露聲色,在回頭時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桀驁不馴地對上琴酒的眼神,深邃的藍眸裡隱隱透著挑釁和自信,「那當然。」

  「走。」琴酒恢復了面無表情,走了幾步,卻發現後面膽小的尾巴沒有跟上來。

  「博若萊。」

  嬌小的博若萊垂著頭看不見表情,似是剛剛在發呆,聽見這一聲這才回了神,邁著小碎步跟了上去,單薄的背影和隨風而動的及腰長發莫名露出一絲慌亂的感覺。

  蘇格蘭默默看著這一幕,轉身離去。

  *

  兩小時後,四牆純白的實驗室病床上,一個少女如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全身濕透側躺著,她臉頰透著不自然的嫣紅,胸膛劇烈起伏,純黑的裙子隨著起伏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柔軟弧度。

  注射完藥物的副作用讓她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反應,嘴角不禁泄露出一絲痛苦的嚶嚀。

  藥效逐漸過去了,她雙手無力地垂落到床邊,纖弱的四肢如被抽了生氣,宛若破布娃娃一般狼狽而又脆弱。

  要不是能聽到微弱的呼吸聲,不然別人幾乎以為她已經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了。

  收集完實驗數據的實驗員同情憐惜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但只是一個呼吸間他就恢復了冷漠的表情,對琴酒一板一眼道:「我這邊完成了,你們可以帶她走了。」

  往常少女的眼裡總會含著一包淚,控訴哀怨地看著他,似乎是在內心已經罵了他千百倍,可是現在,她卻沒有出聲。琴酒想。

  「博若萊。」伏特加往病床邊走了幾步,低聲喚她。

  琴酒依然靠在門邊的牆上,不動聲色。

  實驗員有點慌,他對上伏特加墨鏡後陰沉的眼神趕忙解釋道:「這次的藥量只是比上次多加了5%,照理來說完全是在博若萊小姐的承受範圍內。」

  此時,少女的手揪住了伏特加的衣角,她在努力拿出力氣說話,卻依然能聽出她的虛弱和憔悴,破碎的聲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我沒事。」

  我只是,在想那個人。

  那時,在琴酒的背後,望月奈奈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見了那個新成員的臉。

  燈影與暗影交錯間,一切都是虛幻和漂浮的。

  那一剎那,她似乎看見了,他明亮溫柔的靈魂。

  *

  蘇格蘭。

  回到專屬於自己的小屋的望月奈奈依然是失魂落魄的狀態,她脫力地躺在巨大的床上,任由碎發遮掩住自己的右側臉龐。

  溫柔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她的左側臉頰上,落下暗夜中嘆息的撫摸。

  連月光都憐惜的少女反復默念這個名字,只覺得唇舌之間都蕩漾著溫熱的甜蜜,黑暗中一雙晶瑩閃亮的眼眸閃爍著藏匿多年的光亮。

  原來是他。


第2章 第二天·回憶

  他溫柔的海藍色眼眸只能被我占據。——奈奈的日記

  望月奈奈本來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她來自一個異世界,當時這個世界的人類聲稱的地球早在公元11207年受到另一顆行星撞擊而毀滅。

  但在另一個星球上,新的世界又誕生了,僅存的古人類乘坐飛船駐扎在這裡繁衍生息。

  藍星元年開啟了人類的新紀元。

  望月奈奈出生在藍星22023年,此時的人類雖然和史書上記載的古人類外形完全一樣,但內部構造卻已然千差萬別。

  藍星雖然被稱作是「藍星」,可它的名字卻只是人類用來表達對地球的緬懷罷了,它可一點也不藍。

  稀缺的水源,廣闊無垠的沙漠,坑窪的隕石坑,時不時會落下撞擊地面的宇宙碎片……

  由於生存環境極其惡劣,現在留存在藍星上的人都是已經經歷過漫長進化的強者,器官雖然仍然存在,但消耗卻僅有古人類的五分之一,吸收卻比他們高了三十倍,這樣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藍星人的平均壽命已經達到了兩百多年。

  颶風與隕石讓他們的肌膚逐漸變得結實堅硬,在不斷的擊打下進化出超乎想像的大力和靈敏度。按地球的說法來講,藍星人可以說是天生的戰士和殺手。

  不僅如此,藍星上的科技發展在望月奈奈出生那一年已經達到了超乎想像的程度。

  現在的藍星已經不再懼怕宇宙外太空時不時的騷擾,因為它外面被套了一層能量罩,能量罩依靠不斷地吸收宇宙暗物質的能量維持著,只要宇宙還存在著,藍星就還存在著。

  可是藍星人經過進化後卻經歷了生殖功能倒轉,器官是沒變啦,就是變成了男性懷孕罷了。

  比如望月奈奈,她就是被爸爸生出來的。

  然而,若是僅僅出現了生殖功能倒轉倒也不能說是危機,在進入221世紀後,藍星人不知為何逐漸失去了生殖能力,望月奈奈和她的同輩人竟然已經成為了藍星的最後一代!

  實驗員想過利用克隆人技術阻止藍星人滅亡的趨勢,可卻屢遭失敗,就連最低級的單細胞生物克隆了都無法存活超過一秒鐘。

  於是,已走入窮途末路的實驗員突發奇想,可以利用時空穿越機器將藍星人送回古人類時期,將種子撒入生殖能力強悍的古人類寄主裡,孕育出新的生命,再利用時空穿越機器將人和孩子輸送回來。

  至於為什麼不能把古人類送到藍星上來,那是因為沒有藍星人血脈的生物是無法通過時空穿越的通道的。

  有一個問題是,時空穿越機器只是剛被發明出來的試驗品,還沒經歷過實驗的安全測試。

  而藍星人是否能讓古人類懷孕、又是否能安全回來也還是個未知的謎團。

  於是,作為國家秘密組織高層人員且父母雙亡無牽無掛的望月奈奈就被挑選了出來,成為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主要是,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渴望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是自告奮勇的!

  22041年,望月奈奈告別了一眾朋友踏入時空穿越機器。

  在虛妄夢幻的藍光通道裡,她經歷了時空壓縮的擠壓、粉碎、重組,痛得幾乎感覺自己要死掉了,不知過了多久,她降落到了這個世界。

  通訊器早就被撞得灰飛煙滅了,她和藍星失去了聯系。

  她的軀體不知為何縮小成了六歲的模樣,而身為藍星人最驕傲的強悍機能也在殘酷的摧殘下被毀滅了。

  因此,她的身體現在才如此的脆弱,養了十多年還是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雖然這裡面也有她刻意的成分。

  語言不通的她只能在惡臭潮濕的街頭上流浪,沒想到只流浪了一天就被組織的BOSS收留了。

  再然後,她成為了博若萊。

  生命力在逐漸流失的身體只給了望月奈奈十四年的時間。

  她必須要在這個期限內找到合適的寄主並播下種子,等孩子出生後一起穿過時空穿越的通道回到藍星,然後她得進行高科技的治療才能活下來。

  挑挑揀揀十二年,她在酒廠裡完全沒有找到合乎自己心意的寄主,對於追求完美的藍星人來說,基因的挑選也是很重要的。

  不過,她現在找到了。

  那一天,她剛完成一個任務,偽裝成純情的小服務生在酒店房間開槍射殺了銀橋集團的社長。

  想自己靜一靜、關掉通訊器以及沒有通知琴酒已經完成任務的望月奈奈戴著黑色口罩和黑色帽子慢吞吞地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宛若幽魂一樣飄蕩於世界最黑暗的角落。

  她聽到了遠處小孩慌亂害怕的稚嫩哭聲。

  藍星人對於珍貴的幼崽是無比憐愛和愛惜的,望月奈奈立馬從靈魂出竅的狀態恢復過來,往哭聲傳來的方向跑。

  等她趕到時,那個迷路的小男孩已經抽抽噎噎不再害怕了。

  小男孩面前蹲著一個背影寬闊、穿著灰色帽衫的男人,他正細聲細語安慰著他,越靠近越能聽見他語氣中的溫柔和耐心。

  許是察覺到背後有人走來,敏銳的男人回頭望了一眼,直直對上她的眼睛。

  對視的那一剎那,望月奈奈渾身顫栗了一下,整個靈魂都酥麻了。

  血管中的血液掀湧沸騰,傳到心髒最深處湧動成了不規律的悸動,她的臉被這種熾熱的感覺熏得通紅,趕忙拉下帽檐裝作是路過的陌生人走過。

  她或許永遠也忘不了。

  那個俊秀男人有一雙極其美麗的眼睛。

  蔚藍大海般的深邃眼眸神秘又……令人痴迷。

  她當時就心想,這個人的靈魂肯定很美味,很適合當她種子的寄主呢。

  只是她是個隨性的人,沒刻意去查他是誰,也懶得去查。

  回憶結束。

  望月奈奈瞬間恢復精力,從床上跳了起來,坐到桌前打開台燈,從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她很認真做的筆記。

  這些可都是這些年為了找到寄主後順利以及快速攻略他而做的功課呀!都是從各種言情小說、狗血電視劇、成人少女漫汲取的最精華的部分!

  蘇格蘭先生,既然再次遇見了,那她不會再浪費機會了咯。

  咦?

  怎麼感覺身體熱乎乎的,越看越不對勁。

  把自己和蘇格蘭代入筆記中無法用言語描述出來的場景裡,望月奈奈覺得身上藥物的作用似乎還在,不然自己現在怎麼會顫栗到不能自已呢?

  *

  凌晨一點,剛剛完成一個暗殺任務的蘇格蘭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衝了個快速的戰鬥澡洗去身上的硝煙味,用吹風機吹干頭發後躺在小床上,手墊著後腦望著天花板暗自思索著。

  公寓裡沒有任何監聽和監視的機關,他已經檢查過了,只有在這個私密的獨立空間,他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緊繃的神經。

  蘇格蘭,不,應該叫他諸伏景光,現在是組織行動組的新人狙擊手。

  他的幼馴染兼同伴降谷零,代號波本,已經成功作為組織新來的情報組人員加入了朗姆的組別。

  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是日本公安派到組織的臥底搜查官,想要嗅著恐怖分子的氣息將他們的罪證一一收集起來,力圖找到他們的弱點,摧毀他們邪惡的計劃。

  經過一年半的時間,他和降谷零成功引起了組織的注意並通過了考核,拿到了代號正式打入組織內部。

  就在今天,他在去領取下個月分發的槍彈器械的路上遇到了三個組織高層的核心成員,琴酒、伏特加

  、博若萊。

  想起琴酒那能透視人心的冰冷目光以及多疑喜歡試探的性格,諸伏景光知道,接下來的路他要更加謹慎小心。

  在之後,他可能很快就要和核心成員搭檔去執行任務。

  稍有不慎露出一點點破綻,就會被這群瘋子撕咬得連骨頭都不剩。

  當然,這也是機遇。

  要想套取組織機密信息,接觸核心成員是必然的。

  他還要盡快取得他們的信任才行。

  這樣的組織,一定要毀滅掉,不然不知道還會有多少無辜的靈魂死在他們的手下。

  諸伏景光復盤了一下今天他的行動,突然想起了那道從琴酒背後探出的盯著他的目光。

  博若萊嗎……

  雖然還沒見過她,但根據組織內外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言,他已經能夠憑借一些特征辨認出來。

  墮天使一般的純潔面容,兔子一般易受驚嚇的膽怯性格,偽裝技術高超的行動組成員,BOSS極為看重的珍貴實驗體……

  這樣一個與組織氛圍格格不入的代號成員,似乎有一層神秘的面紗籠罩在她的身上,讓人不禁想要探究。

  諸伏景光有些疑惑,那道目光代表著什麼?

  對周圍氣息極其敏銳的他能感受到那其中隱隱蘊含著的震驚和恍惚。

  如果要找一個組織成員入手,那她是不是一個突破口呢?

  *

  酒廠私人酒吧裡一處陰暗角落裡,隱隱有著隔離人群的作用,進入酒吧的人都自動遠離這裡,若是不得不經過也會屏息凝神、連眼睛都不敢亂瞟,怕驚擾這裡的大人物。

  誰都知道,這裡是組織高層的專屬之地。

  背景音樂古典優雅,悠揚著動人的旋律,吧台中央的俊美調酒師帶著曖昧的笑意,嫻熟的動作如翩躚紛飛的魔術,一杯杯在暗夜裡流轉著幽光的雞尾酒在他的手下完成。

  四人組今天沒坐在包廂裡,而是在大廳的專屬角落靜靜細品這暗潮湧動的危險氛圍。

  四人組分別是——琴酒、伏特加、貝爾摩德和博若萊。

  「接下來的所有任務,你都和蘇格蘭一起,BOSS的命令。」

  琴酒放松地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姿勢恣意,他修長的手指中間拈著高腳杯的細托,晃晃悠悠地轉著杯中的醇酒,眼神卻不如姿態那樣放松自然,依然是充滿冷然的幽綠。

  被一身黑色緊身衣勾勒得身材火辣的貝爾摩德眯著勾人的雙眼,白嫩的指尖玩轉著自己卷曲的大波浪銀發,嫵媚的紅唇輕啟,直接問出疑惑:「有趣,BOSS怎麼會讓可愛的小博若萊去帶新人?」

  琴酒也很疑惑,他抿了一口酒,盯著對面沙發上慢吞吞喝果汁的少女,眼神如針。

  是這個廢物在背後搞鬼?

  他知道BOSS對她一向縱容。

  望月奈奈慢慢咽下了口中清甜的果汁,純天然的美味讓她心情倍好,整個人洋溢著暖洋洋的幸福。

  「和他相比,也許我才是新人。」望月奈奈輕輕嘆息。

  轉移話題嗎。琴酒其實並不好奇,他冷笑一聲:「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既然你被派去和他一起,那給我好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望月奈奈無奈:「Gin,不要這麼多疑。」

  「要是被我發現你在包庇他,你的下場會和他一樣。」

  忠心受到質疑的少女顯然有些不快,她柔軟的眉眼莫名透露出冷淡和漠視,琥珀色的杏眼褪去剛剛溫暖的色彩:「我有分寸,如果他是老鼠,我會立刻上報。」

  「Gin,是沒我和你們一起做任務,感到寂寞了是嗎?」她揚起笑臉,一副「是不是舍不得我」的得意模樣

  。

  純潔膽怯的少女經過黑暗的浸染也不免被染上罪惡的污濁,如顫巍的白玫瑰染上腥惡的血液在沼澤地綻放,望月奈奈要營造的就是這麼一個矛盾又神秘的形像。

  雖然害羞社恐,在熟悉的人面前卻俏皮活潑,雖然外表善良純潔,但骨子裡流淌著和組織成員一樣的黑色血液。

  傳聞中的博若萊只是被以訛傳訛營造出來的形像,如果真被她拿來當單一的人設,那也太沒魅力了吧。

  琴酒冷笑:「只是提醒你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

  相處這麼多年,他已經深刻了解這個廢物是個和組織其他人多麼與眾不同的奇葩。

  雖然不知道BOSS這麼做的用意,但作為最忠誠的手下,他不會質疑那位大人的決定。

  一直以來,博若萊都是和四人組中的其他三人搭檔隨意搭配做任務,由於體質原因,BOSS怕她出了什麼意外一個人解決不了,因此她一般不會單獨出任務。

  她就是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要麼是和貝爾摩德,要麼是和琴酒和伏特加一起。

  貝爾摩德玩味地看著這一幕,眼裡閃過一絲精光。

  她走過去攬住嬌小的少女,好笑地看著面前因為她的靠近而渾身嬌羞泛紅的女孩,挑眉:「這都受不了嗎?」

  「小可愛,可要保管好自己的心,男人可都是騙子。」

  貝爾摩德看過那三個新人的資料,不得不說,長相都很好呢,連她這個久經風月的大明星看著都有點心動。

  「嗯……」可我已經決定要吃掉他了呀。

  望月奈奈驟然被柔軟的女體貼近,周身被醉人的香水環繞,尤其是那對豐盈的飽滿還緊緊貼著她的手臂,整個人頓時酥麻得像熟透的龍蝦,臉頰泛紅,耳尖更是羞得紅透了。

  什麼嘛,但是……和姐姐貼貼,好舒服。

  要不是她只能讓雄性懷孕,不然她肯定去勾引貝爾摩德做她種子的寄主,就算貝爾摩德已經染上了污濁的顏色,但架不住她實在抵抗不了成熟御姐的魅力。

  她小心翼翼地湊近貝爾摩德的耳朵,薄唇輕輕吐出幾個字,聲音輕柔得讓貝爾摩德幾乎以為是場幻覺。

  「也許我才是獵手呢?」

  貝爾摩德有一瞬間的驚愕,側頭看向說出驚人之語卻仍然羞澀得顫顫巍巍的少女,眼神一暗,勾唇淺笑。

  如欲滴露水在花瓣尖垂落的純潔小百合,也是會動欲的呢……

  「那我祝你成功。」貝爾摩德朝她俏皮地眨眨眼。

  望月奈奈勾了勾她的指尖,羞澀地撒嬌道:「可要幫我保密呀……」

  剛剛透露的真面目可不能讓蘇格蘭先生知道。

  「知道了。」貝爾摩德順勢握住她的食指,拿起放到紅唇邊吻了一下,電得望月奈奈都成蚊香眼了。

  完全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說什麼謎語的琴酒和伏特加:……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博若萊,明天記得交報告。」琴酒皺眉,他很討厭這種被蒙在鼓裡而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

  靠,她是真的搞不懂,殺手為什麼還要寫暗殺過程的報告啊!真是資本主義的險惡!可惡的ddl!

  望月奈奈氣鼓鼓。


第3章 第三天·搬家

  人類都會喜歡熾熱的愛意吧。——奈奈的日記

  早上七點,剛剛做了五十個深蹲、一百個卷腹、無比自律的諸伏景光聽到門鈴聲,起身前去開門,心裡閃過一絲疑惑。

  這麼早,是誰會找他?

  就在幾秒間,他排除了送奶員、送報員、推銷保險的等等一系列從未找過他的人選,最終還是無法鎖定。

  這一層樓只有兩戶人家,另一戶還在前天剛剛搬走,那人臨走時還給他送了一盒餅干作為臨別禮,所以不可能會是鄰居。

  話說,鄰居走之前還一臉感慨地跟他說有人花了五倍租金想租他的房子,這年頭的冤大頭不多了。

  說實話,這裡公寓的安保和公共設施都很不錯,租金本身就不便宜,而五倍的租金,確實夠誘人,怪不得鄰居著急火燎就搬出去了。

  答案在打開門的一瞬間揭曉了。

  嬌小的少女穿著粉色碎花裙,海藻般烏黑卷曲的及腰長發乖巧地垂著,整個人如同精致的洋娃娃一般,卻散發出一股病懨懨的柔弱氣息。

  在他開門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抬了一下眼眸,下一秒卻仿佛被燙到了一樣著急忙慌地垂下圓乎乎的杏眼,周身裸露出來的雪白肌膚頓時泛出一層淡淡的粉色。

  博若萊。

  諸伏景光瞳孔有一瞬間地緊縮。

  他立馬猜出了這個人是誰,可他不知道這位身居組織高層的核心成員,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刻出現在他的出租屋門口。

  「蘇……蘇格蘭先生。」少女柔軟的聲音聲若蚊吶,似是羞得不輕。

  准確地叫出了他這個新人的代號,看來的確是來找他的。

  諸伏景光內心猜測著她出現在這的原因,表面卻不動聲色,低頭看著自己因為鍛煉浸濕的背心,知道是這幅不修邊幅的樣子讓面前的少女感到不適了。

  他立馬表現得很愧疚的樣子,抬頭柔和了自己海藍色的眼眸,十分抱歉:「不好意思,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回去換件衣服,馬上回來。」

  望月奈奈呆呆地看著面前重新掩上的門,久久沒從蘇格蘭先生美麗誘人的肉·體上回過神來。

  好……好想做蘇格蘭先生肌肉上的汗珠,或是,讓她幫他舔掉也可以……

  蘇格蘭先生是在故意誘惑她嗎?她現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了怎麼辦?

  好丟人哦……她現在身體已經完全軟掉了。

  快速用毛巾擦干身體換上長袖的諸伏景光重新打開門,映入眼簾的少女依然是全身泛著粉色、似乎還有些顫栗(?)的狀態。

  這是怎麼了?

  「蘇格蘭先生……我,我似乎有點低血糖了,可以讓我進去坐坐嗎?」

  很好,進展很快,在和蘇格蘭先生說話的第一天,她就已經達到登堂入室的成就了!

  那讓蘇格蘭先生懷孕的日子豈不是已經不遠了?

  望月奈奈很遺憾,蘇格蘭先生並沒有紳士地扶著聲稱是「低血糖」的她走進來,只能自己一個人拖著發軟的身軀慢吞吞地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時還眼神不舍地瞟向旁邊已經把肌膚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

  可惡,看不到了!那塊狀分明、形狀和色澤極其誘人的肌肉,居然只讓她看到了三秒鐘!

  「這裡有些餅干,你可以填填肚子。」諸伏景光從儲藏櫃裡拿出前天鄰居送的臨別禮物,這是一盒牛奶巧克力味的餅干,是望月奈奈最喜歡的味道!

  這該死的緣分,他們都喜歡吃牛奶巧克力誒!

  「謝謝……」

  望月奈奈羞澀又驚喜地撕開包裝,捧著一塊小餅干,像倉鼠一樣小口小口吃著,很是可愛,甜蜜帶點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和她心中靠近蘇格蘭先生的快樂一樣甜,

  不禁幸福地笑起來。

  「好好吃!」

  這個代號為博若萊的女孩子,真的很奇怪誒。

  諸伏景光看著遲遲不說來意、一邊吃餅干一邊還用羞澀的小眼神瞟他、眼神和他對上後又猛地低頭咳嗽似乎是嗆到的少女,在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那因為懷疑和警惕而緊繃的防線一瞬間松了松。

  是和傳聞中一樣,膽子很小的女孩呢,面對陌生男人是會羞澀到全身發紅的程度呢。

  聽說她只有18歲呢,比他整整小了6歲。

  但下一秒他又高高懸起那顆行走在鋼絲上培養起來的警覺心。

  不對。傳聞並不可信,這也許就是博若萊攻破他心理防線的策略。

  從小生活在組織、對組織忠心耿耿的高層核心成員,不可能如表面那樣單純。

  這樣一個青澀的年紀,卻已經是組織深受BOSS寵信的爪牙,在不見天日的泥沼裡待了十二年,從小就培養出來的黑惡之花不容小覷。

  她是來試探還是監視他的?

  想到琴酒那多疑的性格,諸伏景光想這個可能性很大。

  或許新人都需要再經歷一番對忠心這個品質的考核才能在組織內部更進一步。

  面前的博若萊可能是因為這塊代表著友善的餅干變得沒那麼扭捏了,面對諸伏景光的詢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抿了一下薄薄的粉唇,似乎是在為自己社恐的毛病感到愧疚。

  「搬家公司的人就在下面,我……比較怕陌生人,能不能請蘇格蘭先生幫我跟他們交涉一下?」

  社恐的毛病嚴重到這種程度是很少見的,可也不是沒有,但諸伏景光還是在一瞬間抓住了話中的重點。

  「誒?你要住過來?」這顯然沒在他對她來意猜測的選項裡,所以有些驚訝。

  少女乖巧點頭:「嗯,我就住在蘇格蘭先生的旁邊。」

  「啊。」忽然想到了什麼,望月奈奈對著她帥氣的蘇格蘭先生一臉認真地解釋,「我不是來監視你的,我是因為想追求你才搬到你旁邊的。」

  說完她趕忙垂下眼,小手不自覺地扇了扇發熱的臉蛋。

  這波直球,打得不錯吧?望月奈奈很自信。

  面對目標,藍星人就是要果斷出手!

  諸伏景光聽到這個解釋立馬瞪大雙眼,幾乎難以維持自己冷靜自持的神態,他想過很多她會拿來搪塞的借口,可這句話已經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範圍裡了,奇怪得讓他想扶額輕嘆。

  與組織高層核心成員認識的第一天,她向他表白了。這世界也太魔幻了吧。

  相比於後面那個理由,前面那個才像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望月奈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相信,有些失落地低下頭,聲音也低低的,不如剛才的生氣活力:「你不信嗎?」

  不知為何,這讓諸伏景光升起滿滿的罪惡感,明明他才是被戲弄的那個人,可她這麼可憐這麼失落好像他欺負了她一樣。

  「我……暫且相信吧。」為了快速結束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諸伏景光不得不這麼說。

  這就是還沒相信。望月奈奈傷心地看了她帥氣的蘇格蘭先生一眼,正准備開口說什麼,此時手提電話響起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社恐上身的少女耳尖在剎那間又泛起了粉紅,她從小挎包裡拿出自己的手提電話,伸出細嫩的胳膊遞給對面的諸伏景光。

  「可以幫我接一下嗎?應該是搬家公司的電話。」

  接過手機時不小心觸碰到女孩指尖的諸伏景光微微一愣,那冰涼得不像是常人體溫的光滑觸感……

  她的身體看來如傳聞中的一樣,真的很差呢。

  諸伏景光一邊接起電話和對面的人說著話,一

  邊用不引人注意的視線慢慢掃過沙發上垂著頭的女孩。

  常年不見光細膩雪白的肌膚沒有一絲紋理,一點也沒有鍛煉過的痕跡,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四肢纖細得完全是不包含任何爆發力肌肉的程度。

  看起來很是無害。

  但他知道,這位一上來就對他表白的組織成員,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麼特殊的目的。

  很快跟搬家公司的人交涉好,下樓帶著他們把兩大箱子的東西搬上樓,諸伏景光將望月奈奈送回隔壁,順帶捎上了那盒牛奶巧克力餅干給她。

  雖然很對不起原來的鄰居先生,但看博若萊這麼愛吃,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刷好感度的機會。

  她喜歡他什麼的,他是絕不相信的。

  諸伏景光冷靜地想,看著對面矮了他一個頭的嬌小少女,海藍色瞳孔微微顫動,逐漸褪去了昨日的鋒利和冷淡,融化成了誘人的溫潤,看起來無害極了。

  他已經可以很嫻熟地偽裝。

  望月奈奈將已經被她吃了半盒的餅干珍愛地捧在胸口,腳尖扭捏地點點地,垂眸後正好對上男人被寬松衣服遮掩住的腰腹處,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頰微微發燙。

  蘇格蘭先生真是細心溫柔呢,知道她喜歡吃就把這盒餅干送給了她,可她一下子吃了半盒,他會不會覺得她貪吃呀?

  按她這麼多年研究古人類戀愛的經驗來看,大聲說出喜歡,才是一個優秀的主角應該做的事!

  那些嘴巴像被膠水黏住的榆木腦袋談個戀愛什麼都不肯說,互相猜來猜去虐來虐去,一會兒這個誤會,一會兒那個隱瞞,一點也不好看!

  再說了,不抓緊點時間的話,她怎麼還有時間等他懷胎十月生下來,都沒時間帶崽崽回去了。

  「蘇格蘭先生,我沒騙你,我真的很喜歡你。」

  少女鼓起勇氣抬起頭,笑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眸裡滿是明媚燦爛的愛意,仿若沒有任何黑暗能污濁這一片清澈而又赤誠的情感,任何的質疑都是對這一份真摯情感的玷污。

  「謝謝你,蘇格蘭先生。」

  隨著輕柔的尾音落在了無形的空氣中,門被輕輕關上了。


第4章 第四天·搭檔

  蘇格蘭先生的聲音好好聽。——奈奈的日記

  內斂含蓄的日本人很難接觸到表達得如此直接的情感,就算是關系最緊密的親人之間,也很難輕易訴說愛意。

  諸伏景光回憶起了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過往時光,溫柔可靠的父母在夢影混沌中影影綽綽,而他不敢輕易揭開回憶的序幕。

  之後的話,從小到大他幾乎沒被人表白過,只是會收到一些懷著少女情思的情書。

  或許是溫柔卻疏離的態度讓那些女生都望而卻步了吧,他也沒對任何女性產生過類似愛慕的好感。

  除了哥哥,他最真摯的感情就都放在了警校同期的那四人身上和此時這份不為人知的偉大事業上。

  對於在他心中處於特殊地位的zero,他們是從小陪伴著對方長大的幼馴染,互相之間也從沒說出過對彼此的信賴以及永遠堅定不移的情感。

  但他們內心都知道,他們永遠不會背叛對方。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諸伏景光不免在內心迷茫了一下。

  青澀卻熱忱的情感總是容易讓人感到來自內心最深處的觸動,年輕而無畏的愛意如永遠不滅的火焰一般呼嘯而來。

  行走在黑夜中久了,就連過去火熱的靈魂都如幽靈冷漠地游蕩在充滿罪惡的角落中,驟然被如此明媚燦爛的愛意擊中,難免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滋味。

  諸伏景光不相信從小在組織中成長的人眼中會有這樣純粹的情感。

  那種在肮髒沼澤中生長出來的生物,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和瘋子,把人命當草芥,視生命為游戲。

  只能說不愧是組織高層嘛,就連熾熱的愛意都演得如此逼真。

  觸動顯然是短暫的,這百轉千回的想法其實在現實中只不過過了短短一秒。

  諸伏景光冷靜地吐出一口氣,看了一眼被關上的門,手插口袋回到了自己家。

  隔壁傳來叮叮哐哐的聲響,估計是在整理行李。

  公寓的隔音顯然不是很好,這是諸伏景光早就知道的事,也是這間公寓唯一的缺陷,在幾天前的夜晚,他才剛剛被迫聽了一場男女混合的激烈「鬥爭」。

  不過他本來就有點睡眠障礙,多年以來他晚上的覺都很短,所以已經習慣了。

  正因如此,這間公寓大多都是獨來獨往的單身青年居住,很安靜。

  畢竟只要發出什麼大一點的聲音,就會被投訴使得警察找上門來。

  而他的鄰居只是個個例,諸伏景光並不想惹什麼注意,況且他時常凌晨出去做任務,因此也沒做什麼舉措來制止隔壁擾人的噪音。

  剛剛他下樓的時候,博若萊單獨在這間屋子待了二十分鐘,這裡面可能已經被入侵了。

  從走進這間屋子開始,諸伏景光就開始用銳利的眼神掃視著這間不大的公寓,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被挪動過。

  超強的記憶力和空間感知力讓他能迅速回憶起公寓裡各種東西擺放的位置,只要移動一點,就會被他發現。

  這種習慣也是為了在有人潛入過他的房間後,能讓他迅速察覺到。

  顯然諸伏景光沒有發現任何破綻。

  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檢查,避免過大的動靜傳入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竊聽器而被博若萊發現。

  床底、地毯、桌腳、吊燈、盆栽、插座……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可他最終卻什麼也沒找到,竊聽器監視器都沒有。

  他還打開了一遍電腦,看有沒有被除了他以外的人使用過的痕跡。

  並沒有。

  知道這間屋子目前還是安全的時候,諸伏景光緊繃的肌肉微微放松了下來,此時,口袋中的手機響了一下。

  是一條簡訊。

  【從今

  以後,你都和博若萊一起做任務。——Gin】

  正當他沉思凝神的時候,過了大概十幾秒,又一條簡訊傳來。

  【三日內,小田松郎,用最震撼的方式射殺他,以震懾我們冥頑不靈的敵人。——Gin】

  【收到。——Scotch】

  諸伏景光回完消息,垂下因為思考而顯得認真的眼眸。

  這是他第一次和組織高層搭檔,但他內心沒有絲毫害怕,而是充滿了昂揚的興奮,為向著組織核心更近一步而躍躍欲試。

  此時的望月奈奈正一臉苦惱地收拾著各種各樣的小裙子,她那兩大箱東西除了一些她用於「打工」的專屬設備,幾乎都是衣服和鞋子。

  她把那些衣服一股腦地拿出來,堆在地上簡直都成了一座小山,真是會讓人欲哭無淚啊。

  這可以說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了。

  這個世界沒有她留戀的東西,她的心屬於藍星,因此就算這個世界有很多和藍星與眾不同的新奇地方,她依然沒辦法真正熱愛此時的生活。

  品嘗美食和買各種漂亮的小裙子,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二的娛樂方式。

  望月奈奈雖然在照顧自己時有些白痴的屬性在,但將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卻是十分擅長,若是穿上了一件她超級滿意的小裙子,她能高興一整天。

  這裡的衣櫃有點小呢。

  望月奈奈用衣櫃裡留下來的二十幾個衣架掛上了裙子,裡面已經擠得滿滿當當了。

  她有些懷念起她之前的房子了,那是她住了十二年的窩,有個超大的衣帽間,裡面十個超大櫃子掛滿了琳琅滿目的漂亮裙子。

  這次她並沒有將她那些寶貝全帶過來,還有好多留在了她原來的家裡,但就算只帶了四分之一,這裡的衣櫃也塞不下了呢。

  算了,把它們疊起來放在底下吧,到時候買個掛燙機,要穿的時候熨一熨吧。

  說起來,蘇格蘭先生似乎還不知道他變成了她的搭檔了呢,這個琴酒,辦事磨磨蹭蹭的,昨天還資本家一樣地壓榨她寫報告,害得她熬到了凌晨一點才糊弄完交上去。

  望月奈奈拿出手機提醒琴酒通知蘇格蘭。

  蘇格蘭先生對她的警惕心還是有點高呢,可既然她選中了他作為種子的寄主,他在她這就是唯一的偏愛,他的利益就是她處事的准則。

  她絕對不會讓蘇格蘭先生的心情受到絲毫的影響,也絕不想蘇格蘭先生討厭她。

  若是琴酒叫她去放竊聽器或是做出什麼會傷害到他的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受孕的過程對於寄主的狀態要求很高,除了精·子的活力外,對心情的放松與否也有很大關系。

  若是寄主處於過分壓抑的情緒狀態中,那種子根本就難以和精·子結合,更別說開辟寄主的生理機能,進化出孕囊。

  受精卵在雄性那東西的前端形成後,進入他的體內,會逐漸改造他的生理構造,形成孕囊,孩子就是在孕囊中成長的。

  等十月後孩子從肚子中被剖腹取出,孕囊會自動修復身體滋潤寄主,讓肚子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跡,然後孕囊會在一個月後徹底消失。

  望月奈奈嘆了一口氣,只能說贏得蘇格蘭先生的心必須盡快提上日程,若是沒有這一個對情緒要求很高的條件的話,她早就在路上隨便找個高質量的古人類強上了。

  看到蘇格蘭先生,她才有了欲望,讓她想要去不顧一切地追隨他。

  手機「叮」的一聲,是琴酒的回復。

  【已通知。新任務:三日內,小田松郎,讓蘇格蘭動手,用最震撼的方式射殺他,以震懾我們冥頑不靈的敵人。——Gin】

  最震撼的方式?冥頑不靈的敵人?小田松郎這個名字很陌生嘛。

  【了解,但你似乎沒給我情報。——Beaujolais】

  【自己查。——Gin】

  可惡,這萬惡的資本家,就會壓榨勞動力,她只負責行動啊!不負責收集情報!

  望月奈奈貓貓嘆氣,但她還不想立馬投入到任務中,先收拾行李吧。

  這一收拾就收拾了一早上,等把最後一條小裙子平平整整地疊好放到衣櫃裡,望月奈奈成就感滿滿地挺起胸膛。然後,她准備去找蘇格蘭先生吃午飯。

  就是為了能一直跟在蘇格蘭先生身邊,她才搬過來的呀。所以當一條黏人的跟屁蟲,是勢在必得的!

  只是要把握好這一個度,不能讓蘇格蘭先生覺得她太煩人。

  然而此時門口卻響起了門鈴聲,望月奈奈心中激動,臉頰微微泛紅。

  會是蘇格蘭先生嗎!他們是要雙向奔赴了嗎!

  她懷揣著期待的心情打開門,在看到門口站著高大俊秀的男人時達到喜悅的頂峰。

  她觸碰到他令人如沐春風的雙眸,雖然深處帶著和組織人員一樣暗藏危險的因子,但那雙標志性的海藍色貓眼依然令她心跳如擂。

  「蘇格蘭先生……」

  「博若萊,要不我們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任務計劃?」

  蘇格蘭先生的聲音混雜著成熟男人的低沉性感和少年的清雋溫潤,讓她聽得有一瞬間的晃神。

  等等——原來蘇格蘭先生是來找她工作的?

  只能說不愧是最出色的三位新人之一嘛,工作這麼積極。

  望月奈奈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啪嗒,碎了。


第5章 第五天·拒絕

  蘇格蘭先生的第一次拒絕×——奈奈的日記

  少女一旦說起任務仿佛就變了一個人,膽怯羞澀甚至帶點社恐的情緒早在提起「小田松郎」這個名字時在琥珀色的眼眸中隱匿了起來。

  她纖細的手指在電腦上快速翩飛,動作漂亮得像是在炫技。

  而她雙目緊緊盯著電腦屏幕,面容冷靜而淡定,不帶一絲笑意,進入工作時的鎮靜和淡然讓人感到莫名的可靠。

  諸伏景光站在她側後方,看她先是登入組織的內網,而她在組織內網中獲得的權限顯然比他高多了,界面上收集到的信息比他剛剛自己在電腦上操作的詳細整整一倍。

  然後她又憑借著高超的黑客技術入侵了山口組的內部網絡,將小田松郎的信息收集了個一干二淨,就差把目標人物的家底都掏了。

  看著她如入自家後花園般輕而易舉地搜刮了日本三大黑bang之一山口組的各大信息網,在他看來無比堅固的防火牆在她手中簡直是小菜一碟。

  這讓諸伏景光不免內心復雜,對博若萊的能力有了新的認識。

  這種高超的黑客技術,若是她不遺余力,日本公安的檔案庫真的能抵擋的住她的攻擊嗎?

  遍布全球網絡的組織不愧是人才濟濟,看起來乖巧無害、身嬌體弱的博若萊原來有這一手如入無人之境的計算機能力。

  諸伏景光垂眸看著身側少女雪白纖細的脖頸,那脖頸脆弱得仿佛一個用力就能掰斷,而她身體全然放松,完全沒有一絲緊繃。

  組織成員博若萊不可能輕易把能一擊斃命的弱點輕易暴露在僅見過一面的他身上。

  她這麼做,只能說明她完全不懼怕他對她出手,如果他出手她也完全能全身而退保障自己的安全。

  可諸伏景光不知道,望月奈奈能放心地讓他站在背後,這是因為她全然地信任他。

  望月奈奈在全網完成了搜索,她做任務喜歡掌握全局,詳細完整的情報讓她安全感爆棚,雖然大多時候是琴酒或者貝爾摩德會給她發一份關於目標人物的情報,但她還是更信任自己的能力。

  不過,她並沒有將她的計算機能力全部暴露給組織,不然指不定組織會讓她多做什麼事呢。

  她拒絕加班。

  「蘇格蘭先生,你坐下吧,我們一起看。」

  暫時退出任務狀態的少女抬頭羞澀地望向男人。

  諸伏景光點點頭,將旁邊的椅子拎過來,由於電腦屏幕比較小,兩人不得不靠得很近。

  隨著男人熾熱的身體靠過來,嗅覺敏銳的望月奈奈聞到身旁男人剛洗過澡清新的沐浴露味,是香香的柚子味呢,腦子裡不禁將蘇格蘭先生的臉代入進那種片子裡男主角洗澡時候的性感模樣。

  不能再想了,望月奈奈搖搖頭把腦中不干淨的思想拋之腦後,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剛才冷靜自持的狀態。

  她一邊指著電腦一邊說,語氣雖然依然軟綿綿但能讓人感受到她的嚴肅。

  小田松郎,曾經是組織外圍成員,在三個月前破壞了組織和一家藥企的交易後叛逃,經查發現原來他早已被山口組收買。

  這三個月裡組織對這個叛徒展開了無休無止的追殺,但不知為何,明明小田松郎在山口組的地位並不高,山口組卻派了很多人手保護他。

  組織知道,這是日本本土幫派山口組對他們赤·裸裸的挑釁。

  於是,憤怒的組織准備派出完成任務率幾乎百分百的高層成員去殺掉這個叛徒,讓山口組和其他虎視眈眈的敵人知道,組織並不是好惹的。

  怪不得她對這個小田松郎完全不熟悉,原來他只是個外圍成員,但山口組用這種方式來挑釁他們,也真是夠惡心人的。

  所以Gin會在簡訊裡說「用最震撼

  的方式射殺他,以震懾我們冥頑不靈的敵人」,看來是氣得不輕呀。

  如果小田松郎能夠在重重保護下被組織的人一擊斃命,一方面是可以回擊山口組的挑釁,另一方面是震懾組織內部有異心的成員,讓他們知道膽敢背叛組織的下場有多麼慘。

  諸伏景光看到資料裡寫著,小田松郎有一妻一女,並且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心中微微一緊。

  雖然小田松郎是個劣跡斑斑的人,他所做的事害得無數人家破人亡,但禍不及家人,他的家人都是無辜的。

  可按照組織一貫的做法,他們說不定會想將這一家五口都悄無聲息地殺掉,等山口組的人來到小田松郎的家,就會發現這五人的死狀有多麼慘烈,這起到了很好的震懾效果。

  看著照片裡笑得溫婉的女人和三歲小女孩無憂無慮的笑臉,還有兩位慈祥和藹的老人站在中央,他心中有些許不忍。

  可很快,他那一絲不忍又消散而去,他重新變成了那個冷酷無情的蘇格蘭。

  但……他會盡量避免其他四人的死亡結局。

  「博若萊,你有什麼計劃?」

  諸伏景光輕輕敲了敲桌子,眼裡閃過躍躍欲試的光芒,似乎很是積極,迫不及待地想要射殺這個該死的叛徒。

  作為一個新人,他無法越俎代庖,畢竟博若萊現在是他的頂頭上司。

  少女對上男人略帶危險的鋒利眼眸微微一愣,而後緩緩露出一個純潔無暇的笑。

  她似乎不是在談論什麼危險的殺人計劃,而是在說「今晚要吃什麼」類似的閑聊話題。

  可就是這樣,在諸伏景光眼裡,她更像是一個令人感到危險和顫栗的墮天使,仿佛能勾起人內心深處最陰暗的想法。

  「今晚20:00,米花飯店405號大廳,讓我們在那裡將膽小的叛徒先生拖入地獄。」

  「好。」

  諸伏景光面容平靜,暗地悄悄松了一口氣。

  但為了展示自己與組織成員同樣暗藏在骨子裡的瘋狂因子,他又問了一句:「這樣能起到震懾的作用嗎?要不要——」他意有所指。

  「不用。」

  在非必要的時候,望月奈奈並不想獵殺可愛的古人類幼崽,就算是蘇格蘭先生的請求,她也不會讓步呢。

  接下來兩人按照設想慢慢詳細計劃,不過兩人都是效率很高的那類人,不過半個鐘頭就討論完了,這個時候,望月奈奈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抗議聲。

  望月奈奈猛地捂住自己不安分的肚子,熱度慢慢蔓延上脖子,再到病懨懨的臉頰,最後到晶瑩的耳尖。

  怎麼辦,好丟臉呀,好想把自己埋起來。

  諸伏景光很體貼地溫和道:「餓了嗎?要不要去我家,我給你做點東西吃?」

  「好……」少女羞澀地應聲。

  看著男人系著可愛的碎花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著,望月奈奈坐在餐桌前托著腮,亮晶晶的視線跟著蘇格蘭先生的背影移動。

  男人將做好的兩份三明治端了出來,溫和的面龐有些抱歉:「真是不好意思,家裡食材不多,做得有些簡陋了。」

  「沒事沒事。」

  望月奈奈迫不及待地拿起三明治嗷嗚一口咬下去,瞬間露出了如漫畫一樣海帶流淚臉:「這也太好吃了吧!」

  這不是對蘇格蘭先生的濾鏡作用在作祟,而是真的超級美味啊,原來蘇格蘭先生竟是個廚藝高手,這簡直是更完美了吧。

  看到少女的臉上露出驚喜驚嘆感慨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瞳裡又蕩漾出那種令人心燙的明媚熾熱的愛意,諸伏景光呼吸微微一滯。

  「太過獎了。」

  他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眉眼因為真摯的誇獎而更加柔和,他解開圍

  裙坐在她對面,有些躊躇:「說起來,博若萊,你之前從未見過我,怎麼會說喜歡我呢?」那就互相試探吧。

  望月奈奈顯然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娓娓訴說那個夜晚她單方面的悸動。

  回憶的時候少女的目光溫柔而又繾綣,蒼白而病懨懨的臉上散發出明艷的光彩,語氣羞澀又十分直接熱烈地表達著她的感情。

  「那一刻我看到了蘇格蘭先生美好善良的靈魂,簡直就像命運中的丘比特之箭射中了我荒蕪的心,我的心在那一刻猛烈地跳動了起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可以有如此令人感到溫暖洋溢的感情充斥在我的心間……」

  果然是試探吧。諸伏景光聽到「美好善良」時心裡了然。

  「原來是這樣。」

  他扯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看來你喜歡的不是真正的我,我是個手中沾滿鮮血的人,不可能會出現什麼可笑的同情心。」

  「不……」可望月奈奈一時間詞窮了,她的確是因為那一刻蘇格蘭對迷路小男孩釋放善意的舉動而動了心,但她知道,就算他同她一樣在黑暗中浸染,她依然會為他神秘深邃的藍眸而感到悸動。

  「那——蘇格蘭先生,你現在能答應我的追求嗎?」

  望月奈奈於是轉移了話題,期待地問道,眼神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狗正在等主人摸頭。

  諸伏景光躲開目光:「唔,不可以,我還不夠了解博若萊誒……但你要記住,如果以後遇上一個男人他只見過你幾面就答應你的追求,那他有可能會傷害到你。」

  「可是我知道,蘇格蘭先生不會傷害到我。」望月奈奈斬釘截鐵地說道。

  諸伏景光無奈地扶額,遮住自己眼中莫名的愧疚。真是的,不要用這麼信任他的眼神看著他啊。

  作為一名心懷正義的公安警察,他並不想欺騙一位在男女感情上十分單純的女孩子,況且她才只有18歲,這不符合他作為一名警察的道德和原則。

  可作為想要摧毀組織的臥底,雖然他還不知道這種熾熱的愛意是不是偽裝出來的,但他可能在未來不得不利用她對他的感情來謀取對自己這一方更有利的信息。

  他並不認為女人是會容易心軟的生物,從關於貝爾摩德的傳聞中就可以看出,況且這個少女還是從小在邪惡的組織裡成長的,深受BOSS寵信。

  諸伏景光想,但如果博若萊的感情是真的,他說不定會和她玩一場臥底與組織成員之間的戀愛游戲,只為了收集更多關於組織犯罪的證據。

  而現在不答應她,一是不確定是否是在試探,二是如果現在就滿足了博若萊,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會不會迅速冷卻,畢竟一見鐘情什麼的,實在是太不靠譜了。

  看來蘇格蘭先生是想要足夠的心靈交流後才會答應她呢,不愧是她的蘇格蘭先生,不會被輕易誘惑到,心性很是堅定呢。

  望月奈奈貓貓嘆氣,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又露出了幸福滿足的蕩漾表情。

  嗯,真是好吃呢~


第6章 第六天·完成任務

  蘇格蘭先生似乎在壓抑著什麼。——奈奈的日記

  19:50,米花飯店。

  望月奈奈穿著一身標准的服務員裝扮穿梭在來往的賓客中。

  她及腰的烏黑長發被黑色皮筋束成丸子頭,原本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塗上了略黑的粉底液作為掩蓋。

  她一雙靈動純澈的眼神戴上了霧蒙蒙的小號美瞳,在視覺效果上眼睛大概小了三分之一,整個人的氣息瞬間寧靜下來,隱匿在人群中幾乎不惹人注意。

  進入任務狀態時,她就只會專注於這一件事,撇去一切雜念,社恐的毛病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礙她的事。

  因為此時,她的眼裡只有獵物和其他人這兩類人存在。

  山口組顯然是個很囂張的組織。

  從他們能在米花飯店以山口集團的名義施施然舉辦宴會就可以看出,他們並不懼怕日本公安和警察。

  他們的勢力遍布全日本,政府高層和各單位都與他們在灰色地帶有所勾結。

  而正是這種與政界、商界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的關系網絡讓日本公安和警察都拿他們沒辦法。

  組織與它有類似之處,但組織的勢力卻是遍布世界各地,勢力範圍更加廣闊,罪惡的交易不局限於權色金錢,而是涉及更加神秘的領域。

  就比如說,組織近幾十年來最核心的研發重點是發明一種令人起死回生、或者說是扭轉時間的可怕藥物。

  「給我來一杯酒。」

  「請慢用。」

  一位穿著禮服的女性賓客看都沒看這位普通的服務生一眼,直接將已經喝完的空酒杯放在她右手托著的盤子上。

  望月奈奈發出恭敬而甜美的聲音,垂下眼眸將盤子上斟了半滿的紅酒杯遞給她。

  今天宴會的主題是慶祝山口集團成立三十周年,望月奈奈的身份不適合東張西望,於是在走動中慢慢將全景盡收眼底。

  除了山口集團的高層員工,還來了不少其他財團的領導層,甚至她還看到了不少在政壇中地位舉足輕重的人物。

  很有趣,不是嗎?

  說明今天這場盛大的晚宴不僅僅是個單純的紀念日,還會有無數罪惡的交易在這期間被掩埋在觥籌交錯的華麗流彩下。

  這也就代表著,這裡的安保措施幾乎無孔不入。

  望月奈奈在大廳門口看到了賓客入廳前要經歷三道安檢的關卡,一是核驗身份,二是掃描全身是否有帶武器,三是搜身看是否攜帶了尖銳物品。說起來,這裡的女性賓客連胸針和手表都沒帶呢。

  而大廳天花板上懸掛的一大六小七盞水晶燈照得全廳光明璀璨,高過五米的落地玻璃窗已經被厚厚的歐式窗簾布掩蓋,這是為了防止有人狙擊。

  也難怪,小田松郎在重重保護下東躲西藏躲了三個月,這麼一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也有膽來光明正大地參加宴會。

  半個小時前,她引開了在外面巡邏的保安,沿著米花飯店牆外的水管靈巧地爬到四樓,然後再從通風管道跳進廳內的女廁所。

  守株待兔敲暈了一個正好來上廁所的服務生,剝下了這可憐孩子的衣服搶了她的工作證,將她塞進儲物間後,望月奈奈變裝成功混進了這裡。

  她垂頭匆匆略過一個身材矮小圓胖的絡腮胡男人旁邊,然後走到角落將盤子裡的空酒杯全換成嶄新沒用過的高腳杯。

  她慢條斯理地斟滿紅色的液體,借用酒杯的倒影觀察他們的站位和角度。

  看他們一時半會也不會挪動位置,她裝作不經意地用手指拂過耳垂,敲擊耳道裡的小型通訊器,將小田松郎的位置傳遞給遠處的狙擊手。

  她看了一眼牆壁上懸掛的雕刻著古希腊神明的古典時鐘——倒計時三分鐘。

  20:00

  米花飯店405號大廳,此時宴會正在最高潮的部分,賓客的警惕心放松到了最低點。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厚重的窗簾突然被不知道從何時鑲嵌在兩邊牆上射出的鋼爪牢牢抓住,「嘩」地一聲巨響,重達幾十斤的窗簾被鋼爪從中間拉開,所有人都被透明的落地窗暴露在了外面狙擊手的視線中!

  很多人立馬知道,外面絕對有狙擊手在伺機等待!

  他們紛紛喊叫了起來,不顧形像地開始尋找掩體。

  此時三百碼外的大廈頂樓,微涼的黑夜籠罩了這裡,彌漫著凝滯的氣氛。

  諸伏景光一身黑衣,樓頂凜冽的大風將他的衣角吹得略顯雜亂,他將狙擊槍架在圍牆邊緣,左手抓著護木,右手拖著槍把,包含爆發力的右手食指覆在扳機上。

  兜帽下褪去溫和、冷冽銳利的右眼透過瞄准鏡對准小田松郎的頭部,隨時准備發射子彈!

  看到博若萊站在小田松郎旁邊給他下最後的手勢,他眼神一凜毫不猶疑扣動扳機。

  隨著子彈迅速脫離槍管,破空聲短暫響起,狙擊槍因為後坐力微微顫動,酸澀微苦的硝煙味彌漫在空氣中。

  透過倍鏡,他看到目標人物額頭正中央出現了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那人不甘地瞪大雙眼,充滿了不敢置信和對世間的留戀,身體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隨著槍聲響起、屍體倒下,米花飯店被切斷了電源,黑暗籠罩了一切,又引起了眾人一片騷亂。

  他知道,這是博若萊在電箱安裝的小型炸彈引爆了。

  之後,想必是博若萊用小田松郎的血在屍體旁邊寫下【叛徒的下場】這五個字,並且以把血淋淋的照片傳到山口組的內網上作為任務的終端。

  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了,甚至可以說為了拿到代號以及接近核心成員,這半年來他努力地完成每一個暗殺任務,展現出了出色的狙擊能力和沉穩可靠的心理素質,為此這把罪惡的狙擊槍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亡魂。

  但每一次看到從槍口中由他射出的子彈收割了一個個生命,他都覺得自己已經不再純粹,明明是要伸張正義的槍管,最終卻是作為組織的走狗而存在。

  但他知道,他不得不這麼做,為了最後的勝利,為了讓正義制裁罪惡,這條路注定遍布鮮血和荊棘,也注定過程中有無法解開的糾結、矛盾、壓抑。

  只是每天夜晚看到鏡子裡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都會覺得有什麼已經悄然變了。

  鏡中的自己逐漸扭曲、破碎、直至他自己都辨認不出來,回憶中溫柔內斂追隨夢想的青年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個胡子拉碴、危險冷漠的成熟男人,壓抑和矛盾只能在無人的時候發泄。

  他的手中沾滿了鮮血,這是不爭的事實,即使是為了伸張正義而沾染。

  諸伏景光沒有再看混亂的現場,而是將視線轉向更遠處更遼闊的邊際,心裡像被堵住了什麼一樣微微發澀,海藍色的眼眸仿佛被細密的灰霧漸漸吞噬,又慢慢被柔和的月色照亮。

  被夜色朦朧了的美麗東京,千萬家燈火的幸福安定,就是他堅持下去的信仰。

  趁著混亂的局勢靈活地擺脫短時間未加嚴密的篩查,和蘇格蘭先生約定好在離米花飯店兩百米處彙合的望月奈奈此時已然換了一副裝扮。

  她步伐迅速地走在大街上,悄無聲息地掠過形形色色的人群,身穿休閑帽衫和牛仔褲,帶著黑色口罩和黑色鴨舌帽,掩蓋住了自己過於惹眼的外表,除了一頭海藻般的秀麗烏發大喇喇地暴露在外面,可以讓人從中窺伺出這是一名嬌小美麗的女人。

  「蘇格蘭先生。」

  在馬路對面,望月奈奈憑借驚人的視力看到背著貝斯包的男人雙腿微曲姿勢恣意地靠在小巷漆黑的牆上,垂頭

  眯眼吐著煙圈,心裡突然有一股異樣升起,等紅燈過去後又將之拋之腦後,期待又喜悅地跑了過去。

  諸伏景光抬眸望去,隨手扔掉指尖間未燃盡的煙,用右腳輕輕將火星碾碎,將自己留存的情緒全部隱匿。

  他對著跑過來的少女勾起一抹清淺得近乎虛無的笑:「任務完成。」

  只見對面的少女歪頭,仿佛在疑惑著什麼,鴨舌帽下她淡淡的琥珀色眼瞳完全沒有任何多余的雜念,純粹清澈得幾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然而天真單純的少女似乎不懂善惡與生死,剛剛在她面前那麼近距離的一個生命的逝去,都沒能在她的眼眸中染上任何灰澀的情緒。

  不管是收割亡魂的興奮、對於叛徒的痛恨、或是可能性極小的同情憐憫,都沒有,一絲額外的情緒都沒有。

  對著這雙一眼就望到底的純澈眼睛,宛若清醒劑一般讓諸伏景光從凝滯雜亂的心緒中脫離,血液中因殺人而起的戰栗和惡劣逐漸平息,胸腔中加速鼓動的心髒莫名就靜了下來,恢復了以往平穩的跳動頻率。

  這雙眼睛,很特別。他想。

  「你剛剛說了什麼?」他並沒有聽清。

  「蘇格蘭先生,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用逼自己笑,沒事的。」

  她的眼神擔憂而又真切。

  那種感覺,望月奈奈很不喜歡。仿佛蘇格蘭先生離她越來越遠,變得無比虛幻,那一張溫柔俊秀的面容似乎覆蓋上了更厚一層面具,隔絕了所有人的靠近,包括她。

  她對人類的情緒向來很敏銳,她能感受到蘇格蘭先生此時的心情並不好。

  她或許知道是為什麼,畢竟組織裡的人大多情況下都是互不信任的狀態,游走在暗影和灰色地帶的人,在與人的交往中都會不自覺地用上利於自己的一套行為模式。

  無非是為了向上爬獲取利益,或是防止別人的猜忌,又或是掩蓋自己真實的目的。

  「只是有些累了。」

  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諸伏景光語氣平和,多了一絲真實,少了一絲縹緲。

  「蘇格蘭先生的睡眠很不好吧?」

  「……很明顯嗎?」

  「嗯,黑眼圈很重呢。」望月奈奈對他眨了一下眼,沒有過於糾結剛剛那個話題,「那我們快回去吧,早早休息。」

  「打車回去嗎?還是——」走回去?

  「走回去吧,想和蘇格蘭先生多待一會兒時間呢。」望月奈奈微微蹙眉,「不過蘇格蘭先生你好像很累,要不還是——」

  「不用,也就半小時的路程。」

  「好~」少女的聲音裡明顯多了喜悅和羞澀。

  街道上,一大一小兩道影子被朦朧的燈光拉長,穿梭在行色匆匆的人潮中,因為擁擠,他們慢慢靠近,而後在不同的光線角度下逐漸扭曲、直至糾纏。


第7章 第七天·死亡倒計時

  死之前一定要完成任務。——奈奈的日記

  告別了博若萊,回到隔壁的諸伏景光臉上還帶著未盡的笑意,想到剛剛少女一臉留戀不舍地慢慢關門的可憐模樣,眼睛濕漉漉的,真的很像一只求摸摸的小狗狗呢。

  雖然博若萊只有18歲,但卻是令人意外地體貼和敏感。這是諸伏景光和她相處一天下來得到的感覺。

  只是時不時會害羞到臉通紅的膽怯性格會讓他感覺有些無奈,但不得不說,也確實很可愛。

  說實話,這讓他不免對她產生了一點好感,如果說一開始是極端的厭惡和警惕,那現在就是有點看鄰家妹妹的感覺吧。

  但只有一點點,只能說是微不足道的好感,他永遠不會忘記兩人對立的立場,這些年來博若萊和琴酒他們共同犯下的罪行在他看來絕對不可饒恕。

  剛剛兩人漫步在街道上,少女在他的身側羞澀卻沒有絲毫不自然地嘰嘰喳喳說著話,分享著自己喜歡吃的食物,回味了一遍中午他做的三明治,之後她指著街道旁燈火通明的小店,說自己從來沒逛過這些店,問他這裡面都是什麼?

  他有些詫異,然後很耐心地一一為她解答,看她眼眸裡的好奇越來越濃厚,一會兒驚訝地瞪圓,一邊又恍然大悟地感慨,他的心情被她放松自然的情緒感染,慢慢好了起來。

  他提議要不要一起去逛一逛,她只是搖搖頭,說該趕緊讓他回去休息。

  中間她還暗戳戳表達了一番她對自己的喜歡,見他笑而不語失落了一會兒,可到了下一個她感興趣的店鋪,她又恢復了活力,用柔軟細膩的聲音細聲細氣說著話。

  他知道,她這是在笨拙地安慰他。像一只面對人類沉悶時不知所措的小貓咪,在用自己柔軟的爪子輕拍他。

  真是的,自己是在矯情什麼。諸伏景光在內心苦笑一聲,看著少女明亮卻隱藏擔憂的琥珀色眼眸,他內心一下子豁然開朗。

  其實,每次殺完人他都會出現這種滯澀像是內心堵住的狀態,可他要麼是一個人完成任務,要麼是分配的搭檔也沒有像博若萊那樣對人類情緒的敏感度,畢竟他在這期間早就學會了如何偽裝自己。

  他每次談論殺人這個話題都是游刃有余,帶點調笑和興奮的意味,那些合作過的搭檔們對他的評價都似乎是雖然溫和但卻危險的狙擊手。

  除了同為臥底搜查官的zero能與他感同身受,就只有博若萊,看穿了他。

  洗完澡的諸伏景光晚上九點半就躺到了床上,耳朵裡重新塞回了耳機,屏氣凝神聽著隔壁的動靜。

  是的,在中午他進到她的屋子的時候,在椅子下面偷偷粘了一個竊聽器。

  一個小時前他剛回家的時候就戴上了耳機,竊聽器裡的聲音告訴他博若萊回到家似乎並沒有檢查家裡有沒有出現什麼多余的東西。

  戒備心太低了。他當時暗暗評價道。

  現在耳機裡是一片靜謐,他就靜靜在床上躺著,十幾分鐘後,他突然聽到耳機裡傳來熟悉的電話鈴聲,心神立馬警惕起來。幾十秒後,他聽見博若萊嘴裡嘟囔了一句什麼,好像是在抱怨,但就算是抱怨也是細聲細氣的,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粗魯,然後是持續的摩挲聲傳來。

  是在換衣服。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

  輕巧幾乎不可聞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後,隨著「砰」的一聲門被關上的聲響,他知道,博若萊出去了。

  可惜,沒在她身上裝上竊聽器,不然就能知道她接下來是去做什麼了。

  但以博若萊的敏銳度,說不定他一給她裝上她就發現了,到時候暴露了就不好了。

  他們這段時間會一直作為搭檔接觸下去,未來還可徐徐圖之。

  *

  望月奈

  奈接到了從琴酒那打來的電話的時候就心道不妙,她很想拒接,但又不得不接,不然下次見面琴酒一定會用他那雙陰鷙冷血的眼神將她盯得直到血液回流甚至「凍僵」,估計還會附帶很多額外的報告要寫。

  「都這麼晚了,還叫我出去,真是的。」她「惡狠狠」地咒罵了一下琴酒這個萬惡的資本家,將任務不用的上衣和牛仔褲換成裙子,急匆匆出門。

  她走到樓下,卻意外地發現那輛極其惹眼的漆黑保時捷就停在路邊,心裡又狠狠咒罵了一聲,一步一步挪慢吞吞地走到後車窗前。

  還沒等她烏龜爬到那裡,車窗從裡面被搖下,車裡帶著黑色禮帽的銀發綠眸男人冷冷地與她對視,她垂下眸故意沒去看他,不緊不慢。

  「你這雙腿不想要了嗎?」琴酒嘴角露出一個瘋狂陰鷙的笑,拿著銀色手·槍的左手大喇喇地伸出窗外,泛著銀色流光的幽深槍口正對著她的小腿,手指已經扣上了扳機,蠢蠢欲動。

  這家伙還真是不怕引起騷動啊,現在這街上又不是沒路人了。望月奈奈暗自撇撇嘴,為了防止琴酒這個家伙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加快步伐走過去然後徑直打開車門。

  「讓一讓。」看著少女無辜地歪頭,琴酒將銀色手·槍收了回去,冷笑了一聲,將尊貴的屁股挪到了旁邊,余留了一個位置給她。

  前面駕駛座的伏特加摸了摸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心裡腹誹,在惹老大動怒這一方面,博若萊比貝爾摩德還厲害啊……

  「走。」琴酒對伏特加發號施令,伏特加反射性地應了一聲「是」,隨即踩下油門。

  原來還要帶她走,望月奈奈將細細的眉毛皺了起來:「找我什麼事?」

  「實驗。」

  「哦。」

  知道了是找她做什麼後,望月奈奈便沒了興趣,她換了一個更放松的姿勢坐在位子上,轉頭看向窗外移動的燈火和行人車輛,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氣氛陷入了近乎凝滯的狀態,琴酒通過車前中央的後視鏡看她擺出一副乖巧柔順的表情,莫名有些煩躁。

  他扯了扯自己風衣的領口,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香煙盒和打火機,搖下車窗,點燃了一根煙夾在指尖,頭撇向一旁,向窗外飛速向後流動的空氣中吐出一圈圈煙霧。

  「咳咳——」少女柔弱敏感的身體承受不住一絲煙味,彎下腰控制不住地嗆了起來,眼尾都溢出了晶瑩的淚光。

  「Gin——」聽見少女軟綿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琴酒暢快了,他短促又惡劣地冷笑了一聲,將才剛剛吸了兩口的煙掐滅扔到了窗外。

  「說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你查我?」望月奈奈咳了大概有三十秒,等車中刺鼻的煙味逐漸散去後她才緩了過來,眼尾多了一抹劇烈咳嗽後楚楚可憐的粉紅。她側頭看向坐姿肆意的銀發男人,微微眯起眼,語氣裡帶著不滿。

  「博若萊,BOSS縱容你,我不會。」琴酒冷冷道,「若我發現你想要和老鼠廝混在一起,你的下場會比今天的小田松郎還慘。」

  「第一,蘇格蘭不是老鼠。第二,我是想追求他才搬過來。」少女病懨懨的臉一開始冷冰冰的,卻在說第二句話時帶了點羞澀的意味,似乎絲毫不知道自己此時說出了多麼大膽的驚人之語。

  前座的伏特加被口水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方向盤都一下子沒掌控好,保時捷在馬路上滑出了一個歪斜的曲線。

  「……」琴酒深深看了她一眼,「戀愛游戲嗎?不錯。原來昨天你和貝爾摩德說的就是這個。」

  「博若萊長大了,想要男人了。」

  他血液中的危險因子不知道為何在劇烈地跳動,他覺得大概是因為屬下不安分和不聽從指令的行為讓他有了被冒犯的不爽,還想繼續說

  出冷嘲熱諷的話刺她,卻聽見她面無表情地對他說:「畢竟,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是嗎?」

  話語剛落,少女轉回頭,繼續看向窗外,擺出了一副不想再說話的姿態,她面上沒有絲毫悲傷和憤怒。

  畢竟,她只是在陳述事實罷了。

  琴酒沒再說話,出於無法言說的微妙心理也不再看她,而是扭頭望向另一邊,他內心煩躁騷動地想抽一根煙緩解一下,但指尖剛觸碰到口袋中冷冰冰的煙盒時又頓住了,默默松了手。

  嘖,這廢物真是嬌氣。他想。


第8章 第八天·兩年

  想撫摸他的眼睛。——奈奈的日記

  亮白卻陰森的燈光下,冰涼的透明液體順著粗大的銀色針頭緩緩注射進少女細軟白嫩的肌膚裡,實驗員將針筒推到底後迅速拔出,用棉球給她按住,但還是不免滲出一滴血珠。

  仔細看過去,少女被針扎的地方附近都是密密麻麻的針孔,有的痕跡已經淡了,有的依然嶄新,但這片血褐色的紅點在蒼白肌膚的映襯下顯得極為可怖。

  望月奈奈微微闔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隨著實驗員的動作略微顫動,平躺著打完針後,她按住棉球捂住的地方,側身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等待藥效的到來。

  對此,她已經極為熟悉了,畢竟做了十年的實驗體,這套流程她都能倒背如流。

  已來組織兩年的實驗員將廢棄的針筒和其他使用過的一次性·器械扔進腳邊的醫療垃圾桶,重新抬頭看向床上面色平靜的少女,內心輕嘆了一口氣。

  回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她時,她對著初出茅廬的他羞紅了耳朵,下意識躲到那個銀發男人後面,講話聲音細細軟軟的,膽怯地像只小兔子。

  他本以為起藥效的時候她會痛得眼淚汪汪,甚至可能會怕疼地叫起來,但最後卻發現她是個格外能忍的人。

  從今天開始,實驗進入到了下一個進程,作為參與一部分研發過程的人,他知道今天注射的藥劑雖然劑量很小,卻能讓人疼得宛若割肉掏心。

  藥液隨著血液的流動蔓延到全身,熟悉的疼痛開始從心髒處傳來,如螞蟻細細碎碎地啃噬。

  隨著時間的流逝,微弱的痛感逐漸演變成如刀割般凌厲劇烈的抽痛,胸腔中的心髒仿佛要穿過骨頭和血肉衝出來,猛烈地膨脹又收縮,隨著心髒鼓動一陣一陣的疼痛慢慢肆虐到四肢的骨頭,讓人恨不得暈厥卻又因為疼痛而不得不清醒地受凌遲,真是萬般折磨人。

  望月奈奈雙眼緊閉,將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手放在胸前環抱住自己,身體微微顫抖,時不時發出一聲悶哼。

  其實在古人類眼裡難以忍受的疼痛在藍星人看來算不了什麼,在那個荒蕪卻讓她熱愛的星球上,搏鬥、危機無處不在,藍星人血液中的好鬥因子和外表強悍的體魄讓他們不懼怕任何危險,無畏無懼、驍勇善戰。

  望月奈奈所處的國家秘密組織是一只潛行於黑暗邊緣的隊伍,專門處理無法暴露於公眾的案件,隔一段時間就會跟死神打一次交道,作為刀尖上舔血的人,再加上承受過時空穿越那種幾欲死亡的經歷,她的忍痛能力非常強。

  只是,她的身體各項機能早在十二年前被徹底毀壞了,脆弱得連達到古人類健康的標准都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因此她才會每次被這過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疼痛折磨得冷汗淋漓、渾身顫栗。

  自從BOSS發現她體質的特殊之處後,她就一直作為實驗體參與這個實驗,至今已有十年,這十年間有無數人在藥物不可控的毒性和副作用下成為一具冰涼的屍體,只有她還在這世間存活。

  至於她為什麼心甘情願作為實驗體參與其中,不是出自對於BOSS的感激,也不是什麼無所謂的心態。

  而是她也想看看,在這個落後的世界,是否會真的出現能讓人扭轉時間、延長壽命的藥物。

  畢竟,連藍星那些瘋狂的科學家都還沒能參透自然的奧秘,沒人能抹去死亡的陰影,生死終會在人與人間劃下邊界。

  藍星人的平均壽命為223歲,記載過的最長壽命為289歲,之後沒有人能跨越290歲這道檻。

  那位BOSS的生命快到極限了吧,跟她一樣馬上要迎接死亡的到來,所以最近才會如此瘋狂地利用她來做實驗,趁著她還活著的時候榨取她僅剩的價值。

  BOSS渴望藥物研制成功,沒有人比他更

  渴望能讓她活得更久,因為如果她的身體有了起色,就代表藥物有了成功的希望,只是可惜,她的身體只有逐步逐步地惡化。

  但就算藥物真的有逆轉時間的效果,她的身體機能只會有短暫地恢復,兩年後如果沒回到藍星,她的軀體就會和凋謝了的玫瑰落入污泥一樣逐漸腐爛。

  在上個月的體檢中,她被醫生判定只剩下兩年的時間,旁人都以為是因為藥劑的副作用讓她的生命迅速流逝,但其實她自己知道,是因為時空穿越不可扭轉的傷害讓她的生命注定在二十歲凋零。

  一年內,必須要讓蘇格蘭先生懷孕,等十個月過去他生下孩子後,她就帶著寶寶回到藍星。

  時間緊迫。

  想到蘇格蘭先生,望月奈奈有些後悔,剛剛沒跟他發個簡訊告訴她接下來三天都不回去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實驗要觀察三天,還不能受到任何輻射。

  唉,雖然蘇格蘭先生大概也不在意吧……

  她一定要耐心,耐心等待獵物掉入她布置下的重重陷阱。

  *

  三日後,被關在觀察室什麼也不能做的望月奈奈無聊得都快長毛了。

  她一解脫出來就趕緊回自己原本的那個大別墅洗了一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噴上荔枝味的香水,換上了一條紫羅蘭色的連衣裙,穿上白色蕾絲長襪,搭配上圓頭小皮鞋,然後馬不停蹄地叫琴酒把她送回她蘇格蘭先生的公寓。

  「伏特加,出發~」她發出甜甜的聲音。

  伏特加有一瞬間被萌到了,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借著車中央的後視鏡看了一眼後座上老大的臉色,看他雖然臉陰沉沉的卻沒有不同意的意思,於是放下心來踩下油門。

  絕對是報復吧。

  心不在焉轉著方向盤的伏特加一想到三個小時前琴酒和他接到命令來接博若萊出觀察室,然後任勞任怨把她送到家,再在樓下等了整整兩個小時她才打扮得美美地出來,這肯定是在報復那天晚上他們把她call出來的事。

  坐在後座的琴酒嘴角掛著獰笑,看都沒看身邊香氣四溢的少女一眼,左手摩挲著手中的銀色手·槍,手背上凸起湧動的青筋暴露了他憤怒的心情。

  望月奈奈慫了,默默縮起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知道她自己打車走了,不勞煩琴酒和伏特加兩個免費的勞動力了。

  反正她絕不承認自己在報復。

  「希望你這個廢物不要被蘇格蘭耍的團團轉。」半小時後,望月奈奈達到了目的地,下車時,琴酒突然出聲。

  他依然沒看她一眼,淡漠地垂下幽綠色的眼眸,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煙和打火機,熟練地打火點煙,手搭著車窗邊沿開始吞雲吐霧。

  望月奈奈透過車窗看著他棱角分明、冷硬狠厲的側臉,心裡狠狠罵這個老說她是廢物的上司,但面上笑眯眯道:「知道了~Gin」

  她邁著輕快地腳步上了樓,每接近一步,她就越像是要靠近雲端一樣飄飄然地愈發愉悅和期待,她要立馬去見她的蘇格蘭先生。

  「咚咚咚——」

  望月奈奈俏生生地站在蘇格蘭先生的家門口,握起小拳頭輕輕敲響門,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心髒撲通撲通地跳,不是那種疼痛地收縮,而是一種令人發熱的感覺。

  五秒後,屋子裡的男人走過來將門打開。

  日落西下,昏黃的日暈照在男人修長的身上,驅散了屋裡存留的黑暗。高大的男人比她整整高了一個半頭,她只到他的胸口,於是只能吃力地抬頭望他。

  零碎的光暈落在他微微上挑的眼瞳裡,在溫柔的海藍色中翻湧出一種更為溫暖的顏色,他定定地看著她,面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卻讓她宛若受到竹風拂面,感受到一種溫和又堅韌的感覺。

  他的唇線不是

  很鋒利的那種,潤著薄唇柔軟的邊緣,他的皮膚白皙,但卻是一種溫暖的色澤,與她的蒼白病態完全不同。

  她想,如果沒了下巴上略顯凌亂的胡渣,他會是一個多麼俊秀斯文的男人,但這胡渣並沒有減少他的魅力,反而增添了讓人心跳如擂的危險性,這種成熟男人特有的危險和神秘感真叫人腿軟。

  諸伏景光看著面前嬌小的博若萊抬頭呆呆地望著他,總覺得這一幕和三天前有點像,她這是……又看呆了嗎?

  他微微笑起來,更是顯得微微上挑的眼瞳裡多了一絲柔軟:「博若萊,好久不見。」

  博若萊消失了整整三天。

  自從她被一通電話叫走後,她就再沒有回來過。

  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諸伏景光本想發一條簡訊問問她,畢竟兩人現在成了固定搭檔,但又怕博若萊覺得他是在窺探她的行蹤,於是作罷。他決定再等兩天,如果她還是一丁點消息都沒有,他就去問她。

  他有一瞬間以為她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可組織裡並沒有什麼風聲,而且他這三天一直休息在家,組織裡並沒有任務交給他,他算是難得地休了個假期。

  當然,他也並不是什麼都沒做,他交代了他的接頭人利用日本公安的權限去查了博若萊,果不其然,她在公安信息庫裡宛若人間蒸發,什麼信息都查不到,只有光禿禿的代號、性別、年齡以及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言,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極其神秘。


第9章 第九天·刺探

  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沉淪了。——奈奈的日記

  「蘇格蘭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消失的……我是去做實驗去了,他們不讓我用手機,我一開始不知道會這麼久。」望月奈奈回過神,垂下頭結結巴巴地說道。

  說起來,她從觀察室裡一出來就去儲物櫃拿自己的手機,卻失落地發現蘇格蘭先生在這三天內並沒有給她發任何消息,但現在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後,她內心的失落卻奇異地一掃而空。

  諸伏景光皺眉:「做實驗?」

  下一秒他又松開了眉頭,側過身:「你先進來吧。」

  望月奈奈點頭,壓抑著興奮和快樂乖乖當小尾巴跟在他背後,只是過於輕快的腳步和臉上蕩漾的甜蜜笑容輕易泄露了她的內心。

  她坐在沙發上,蕩著細嫩纖細的雙腿,像只吃到骨頭的小狗狗在歡快地搖著身後的尾巴,等諸伏景光轉過身後,她立馬身形一挺,坐得筆直端正,擺出一副「我什麼也沒做」的無辜模樣,可臉上卻浮現出一團可愛的紅暈。

  諸伏景光去廚房倒果汁,轉過身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他走過去把果汁遞給她然後順勢坐在她側對面的沙發上,她雙手接住,捧著小口小口喝著,薄薄的粉唇沾染上橘色的汁液,粉色舌尖從貝齒中伸出往上微微一舔,這次不像狗狗了,像一只很會撒嬌的黏人布偶貓。

  諸伏景光:「實驗……很痛嗎?」

  望月奈奈驚訝地望過來,看到他面上隱隱露出擔憂,笑起來搖搖頭:「其實還好。」對於她來說是還能忍受,但對普通人來說就不是這樣了,於是她補充了一句:「我習慣了,所以我覺得不痛是很正常的。」

  「會對你產生什麼副作用嗎?」諸伏景光看她這樣一副「強裝堅強」的模樣,眉頭皺得更緊了,海藍色的眼眸裡隱隱有著不贊同。

  「總感覺你瘦了很多。」

  是在關心她嗎?望月奈奈琥珀色的眼睛亮了起來,兩手撐在沙發邊緣,身體微微朝前傾,湊在他面前,咬緊嘴唇看著他,像是在求證什麼眼神無比專注:「蘇格蘭先生——」

  「嗯?」

  「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嗯。」

  然後,諸伏景光看到細碎的劉海下少女的眼瞳驚喜地緊縮了一下,然後綻放出明媚燦爛的光芒,亮晶晶的眼眸裡倒映出他此時的模樣,將他也照得極為明亮,再往深探去,那清澈見底的專注眼神又裝滿了他難以招架的熱烈洶湧的愛意。

  「蘇格蘭先生——」

  「嗯?」

  「我能抱抱你嗎?」

  諸伏景光回過神來,有些狼狽地移開目光,不著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他回過眼神來嚴肅地盯著她,像是在教不懂事的小孩子,有點無奈又有點氣憤。

  「博若萊,你要知道你這樣做只會讓男人占便宜,你還小……以後可別這麼做了……」他的聲音在她逐漸傷心失落的眼神下逐漸變輕。

  看著她的星眸逐漸黯淡,他心裡的無奈和糾結更深,只是他覺得,面對一個才剛剛成年的小女孩,他有必要給她輸入正確的愛情觀。

  她這樣子在男人面前是會吃虧的!別的男人如果見她這副模樣,還不立馬撲上去把她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可我並不覺得蘇格蘭先生是在占我便宜啊……」反而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呢。

  諸伏景光扶額:「我不會占你便宜,但不代表別人不會。」

  「沒有別人。」

  望月奈奈有些不高興地皺皺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類似生氣的表情:「蘇格蘭先生,我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第一次喜歡的就是你,並且唯一喜歡的就是你,未來我也不會喜歡其他任何人。」

  諸伏景光

  一愣。

  是嗎?

  他忽略了心髒此時不尋常的跳動,苦笑認輸:「好好好,我說錯了。那——你原諒我,可以嗎?」

  他相信她此時說的話是她內心的真實想法,青春期少年的愛意總是這樣熱烈而無畏,認定了對方就認為未來就一定是他/她,只是誰也無法預料時光會帶來多少意想不到的考驗,感情經過歲月的洗禮是會褪色成枯黃的紙頁,還是會淬煉成珍貴的寶石,沒有人能在那一刻就預見。

  「那這也太嚴重了……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望月奈奈將傾向男人的身體擺正,肩膀微微落下來,顯得有些落寞,「我知道蘇格蘭先生是為我好,但我只是不想被我愛的蘇格蘭先生質疑我對他的感情……」

  「嗯,我以後不再質疑了。」

  「誒?」望月奈奈抬起頭,呆呆地張圓小嘴。

  只見面前俊秀的男人帶著嚴肅認真的神色,微微上挑的藍眸深邃而又溫柔,仿佛有個吸力強勁的漩渦在其中,她整個人都快溺進這片溫柔的海裡。

  真是的,蘇格蘭先生,知不知道這樣子會讓她對他更不可自拔啊……這也太溫柔了吧……

  「那蘇格蘭先生什麼時候能答應我的告白?」

  乘勝追擊,是藍星人的良好美德。

  諸伏景光好氣地看著得寸進尺的少女,心裡卻是柔軟得不可思議,他嘆了一口氣:「總要讓我先喜歡上你吧。」

  誰能想到,她現在這一副羞澀膽怯的表情,聲音也細細軟軟的,嘴裡吐出的卻是如此熱烈奔放的直球告白呢?

  「那我還要繼續努力呀——」望月奈奈低著頭喃喃道。

  諸伏景光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知不覺扯遠了。

  「……你看起來瘦了好多,你吃飯了嗎?等下我給你做飯吃吧。」

  「誒?好呀!」望月奈奈瞬間抬起頭,柔順烏黑的海藻卷發隨著上下彈動,暴露出主人愉悅的心情。她高興得頭上都快冒出具像的彩色泡泡了。

  諸伏景光又聊回了剛剛那個話題:「說起來,你們在做什麼實驗?我有些好奇誒,感覺對你身體傷害還挺大的。」他眉眼之間恢復了之前憂慮的神色,似乎是在真的為她擔憂。

  說起來,這問的是有點冒險了,只是他怕博若萊的關注點又偏移了。

  「如果不方便告訴我的話,那可以不用說,沒事的。」他體貼道。

  諸伏景光緊緊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微表情,如果她表示出任何的遲疑和警惕,他就會順勢放棄,等待以後找時機再聊起。

  只是博若萊似乎沒發現他的真實意圖,甚至是一絲懷疑都沒有,她毫不設防地說道:「沒事呀,反正等你以後接觸核心了自然會知道的。」

  「組織存在的意義一開始並不是為了暗殺或者說是給地下交易搭建一個滋生的平台,而是為了搜集全世界各地天資絕倫的科研人才,這些科研人員的任務是為BOSS研發一種逆轉時間的藥物。他想要長生不老,無比渴望得到永生,而我們這一群實驗體就是為了幫他手下的科研團隊試驗藥物的效果。」

  「只是很可惜,現在研發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紀,但他依然沒能得到滿意的效果。」

  BOSS,逆轉時間,長生不老。

  一下子接收到這麼多信息,諸伏景光瞳孔緊縮,頭皮莫名被一股詭異的酥麻感縈繞,內心的震驚如波濤洶湧。

  他只覺得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態,這個組織的BOSS卻想違背自然的規律,利用藥物強行延長自己的壽命!怪不得組織的行徑如此瘋狂囂張,他們根本就是蔑視生命,如待蜉蝣一般將別人的生死踩在腳下。

  「當時八歲的我第一次知道這

  個實驗時也很震驚。」望月奈奈對他的晃神震驚絲毫不感意外,嘆道:「想要和時間賽跑的人,真是瘋狂呢……」

  「可你不是在組織行動組裡嗎,為什麼還會成為他們的實驗體,甚至長達十年?」

  據他所知,貝爾摩德只是服了組織的一種藥才維持了青春常駐,而她並不能算實驗體,因為她不需要為他們試藥。那博若萊,又是為什麼有這樣一個雙重身份?

  望月奈奈對蘇格蘭先生的詢問知無不言。

  「我一開始就是作為實驗體待在組織裡的,BOSS的身體在那時就已經十分孱弱了,他需要體質和他一樣的人為他試藥,所以大部分實驗體要麼是瀕死的老人,要麼是和我一樣體質虛弱的人。」

  「和我同批的實驗體除了我全部都已經死去,BOSS可能是覺得我體質比較特殊,所以格外關照我,他允許我參與訓練,允許我獲得代號,也允許我進入行動組和Gin他們一起行動,在這一點上,他還算是個『好人』吧。」

  所以傳聞是真的,博若萊備受BOSS寵愛。

  諸伏景光眼神一沉。但他知道,今天獲取的情報已經足夠了,甚至可以說是大豐收,於是他決定收手。

  「這樣啊……天快黑了,餓了嗎?我今早剛去超市買了食材,我給你做晚飯吧。」

  「好~」望月奈奈歡快地搖起了背後不存在的小尾巴。

  今晚的晚餐是汁水充沛、鮮甜緊實的牛排和濃郁酸甜的意式番茄肉醬意面。

  餐桌上,諸伏景光一邊使用刀叉切著牛排,慢慢將牛肉送入口中咀嚼,笑著聽她極盡溢美之詞的誇贊,一邊觀察著對面與美食埋頭奮戰的少女。

  她真的瘦了好多,就短短三天,她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跟她瘦小的骨骼愈發貼近了,整個人的狀態都隱隱不對,雖然她極力用活潑的狀態掩飾,但他還是察覺到了她的虛弱和力不從心。尤其是胳膊上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的新舊針孔,在她細嫩白皙的膚色的映襯下,顯得尤為可怖和……令人心疼。

  那些藥,恐怕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吧……

  不忍和擔憂的陰霾籠罩了他沉郁的心情,他不由地暗暗嘆了口氣。

  *

  夜幕降臨,剛洗完澡的諸伏景光用毛巾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正准備拿電吹風吹干頭發,卻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敲門聲隨後而起。

  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低頭看了一眼確定自己身上衣物穿得好好的,然後長腿闊步走過去開門。

  「蘇格蘭先生……我的浴室水龍頭好像壞了,而且我也忘買洗發水和沐浴露了……」

  她的聲音羞澀到顫抖,聲音越來越輕,她似乎是一鼓作氣,閉上了眼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

  「……我能借一下你這邊的浴室嗎?」


第10章 第十天·借浴室

  拙劣的演技似乎更加令人心動。——奈奈的日記

  粼粼的月色灑在少女的背後,她如星晝般瀲灩的眼瞳傾泄出柔軟的羞澀,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落下一片陰影,貝齒輕咬粉唇,留下淺淺卻艷紅的痕跡。

  諸伏景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修剪得齊整的指甲需要狠狠刺進掌心才能產生痛感。

  「……要不我先幫你去看看能不能修好吧?」

  望月奈奈輕輕「嗯」了一聲,沒有一絲遲疑地側開身讓他出來,跟在他後面。

  諸伏景光有些愧疚,他不該懷疑她是故意的。

  或許是真的壞了。

  只是這一絲愧疚很快在看到浴室情況的時候煙消雲散了。

  只見可憐兮兮的淋浴噴頭的頭和身被人擰開了,而從管子裡露出來的橡膠水管現在變成了兩截,斷口光滑整齊,徹底失去了輸送水流的能力,而扳手和剪刀甚至還大喇喇地放在旁邊。

  還真是無比光明正大的「犯罪現場」啊……

  諸伏景光:……

  他轉頭看向「罪魁禍首」,少女還一臉扭捏又羞澀甚至還帶點期待和興奮地抬頭盯著他。

  「蘇格蘭先生,現在我可以借浴室了吧?」

  諸伏景光:……

  他有一種面對被寵壞了的小女孩的無奈,卻奇異地沒有一絲厭煩的感覺,他只是無力地擺了擺手,覺得自己仿佛滄桑了十歲:「去吧。」

  望月奈奈抿抿唇,看他這樣她心裡漸漸不好受了起來,垂頭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遲疑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啊?」他莞爾,微微上挑的眼眸裡沒有一絲陰霾,「沒有,我沒生氣。」

  「只是不要再故意破壞家具了哦。」他指了指落在地上那些可憐的「破爛」,「有點點浪費呢。」

  「快去洗吧。」語氣包容而溫和。

  望月奈奈放下心來,回過身跟著他到隔壁,純澈的眼眸略微暗下來,掠過一絲狡黠的暗光。

  *

  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傳入耳朵,諸伏景光閉著眼靠坐在沙發上平心靜氣,只是略顯不平穩的氣息暴露了他此時內心的起伏。

  回過神來,他猛地睜開眼,暗暗咒罵自己一聲,隨即苦笑地抓著頭發,他腦子裡都是在想些什麼東西啊……

  諸伏景光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聽覺太好,盡量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去聽那裡面的水流聲。

  早知道不該心軟的,就應該好好跟這個不知道跟男人保持距離的小孩子好好講講道理,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是這樣的啊!

  雖然說他有過一瞬間黑暗的思想,想和她玩一場紅與黑之間的戀愛游戲來盡可能套取情報,但也不是這樣子進展這麼快吧。

  況且她還是個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如此天真單純的女孩子,只憑借著年輕無畏的熱烈愛意橫衝直撞就讓人招架不住,卻不知滾燙的愛意可能會把她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明明早就看穿了她拙劣的伎倆不是嗎?他怎麼就鬼迷心竅讓她進來洗澡了呢?

  應該帶她去那種干淨的私人澡堂或是賓館去洗的……

  諸伏景光暗暗後悔。

  他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轉到電影頻道,將聲音開到最大,微微上挑的眼眸專注認真地盯著閃爍的屏幕。

  「蘇格蘭先生~」

  心不在焉看了半小時電影,少女甜美柔軟的嗓音透過厚重的水汽和木門傳來,如清晨的薄霧一樣神秘而旖旎,惹得人耳朵發癢。

  來了。

  諸伏景光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他現在居然已經會預判了。

  他將電視聲音調低,站起身來靠近浴室門一

  米的距離站定,免得她突然開門出來直接撞到他懷裡,但這個距離又能保證她不費很大力氣就能把聲音傳到他這裡。

  他放大聲音:「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我浴巾和衣服忘拿過來了……」

  諸伏景光:糟了,沒預判到。

  明明是影視劇裡經常出現的經典橋段,他怎麼就沒仔細想到博若萊會來這麼一出呢,應該叮囑她衣服都帶好的才對。

  他干巴巴道:「你鑰匙在哪裡?我去幫你拿……」

  裡面的淋浴門被人拉開了,濕漉漉的腳步聲踏在地上慢慢靠近,隨著人心跳的鼓動一步一步,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氤氳的水蒸氣從裡面滿溢出來,熏得人臉紅發燙。

  他一時啞然,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少女從門縫裡伸出纖細的胳膊,瓷白細膩的肌膚如同潤澤的羊脂玉一般,細細密密的水珠從上順流而下,在朦朧的水汽中暈染出驚心動魄的色澤。

  他迅速移開視線。

  「睡衣和內褲都在下面的抽屜裡。」她軟軟道。

  他只能回過頭,不自覺屏氣,伸長胳膊夠她食指上串著的鑰匙,動作小心翼翼盡量不碰到她的任何一縷肌膚。

  落荒而逃似的,他快速到了隔壁,第二次進來這個地方,心跳卻不如第一次平穩,他深吸一口氣,溫潤的眼神褪去,暗沉浸染了溫暖的色澤,變得危險而銳利。

  他不敢去碰餐桌上的電腦,黑客一般都有自己的防盜以及防窺視設置,如果他貿然觸碰只會適得其反,很容易被發現。

  他借著找衣服的由頭開始翻找房間裡有沒有什麼關於組織情報的東西,動作很輕,生怕博若萊自己在家裡放了類似監聽設備的東西。

  博若萊的房間擺設幾乎還保持著前任租客的模樣,由於才剛搬過來,很多地方都沒有放東西,顯得空蕩蕩的。

  諸伏景光什麼也沒找到的時候倒也沒太大失落的感覺,畢竟她才剛搬進來,況且她也不一定會放到這個公寓裡。

  最後眼看時間已經待得足夠長了,再待就要引起疑心了,他拉開衣櫃下面的櫃子,看著裡面橫著一排疊得齊整的粉白色衣物時臉頰微微發燙,隨便拿了一條睡裙抽了最左邊的一條內.褲趕緊回去。

  不對,還有上面的內.衣,他不能讓她有什麼壞心思,她得穿好衣服。

  只是——他沒找到浴巾。

  「博若萊,浴巾我沒找到,你放哪兒了?」他站在浴室門口外大聲道。

  少女遲疑的聲音朦朧而虛幻:「我……好像沒帶過來。」

  「要不我直接穿睡衣出來吧,就不擦了?」

  「不行!」諸伏景光連忙道,「我把我的毛巾借給你吧,等等,我去拿一下,是新毛巾沒用過,你放心。」

  這孩子,怎麼能不把身上的水擦干淨就出來,到時候睡衣濕了緊貼在身上怎麼行呢。

  他把毛巾和衣服遞過去,少女打開門縫將它們拿進去,甜甜的聲音傳出來:「謝謝~」

  仿佛沒有一點壞心思似的。

  諸伏景光重新坐回沙發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將電視聲音調大,暗暗下決心,等下眼睛堅決不能亂瞟。

  她不懂事沒事,但他作為一個公安警察,不能這樣裝作不懂地占她便宜。

  哢噠一聲,浴室門徹底打開了,潮濕的熱汽伴隨著少女慢吞吞的腳步一步步靠近,他的肌肉不自覺緊繃。

  諸伏景光感受到了一絲危險。

  沙發是背對著浴室門的,他沒有回頭,但他感受到少女往旁邊繞了一下,然後一個黑白的影子映入眼幕,往沙發這走來。

  他不敢去看,但他知道那黑的是少女的烏黑長發,白的是她的肌膚和睡裙。

  他的雙眸緊緊黏在電視機上。

  「啊——」小聲而短促慌亂的叫聲從側方傳來,他不自覺看去,只見少女趔趄了一下,演技……似乎有點拙劣……他一看就知道她是裝的了。

  可已經避閃不及了,少女已經直直向他這倒來——


第11章 第十一天·失態

  蘇格蘭先生……心動了嗎?——奈奈的日記

  她摔倒在了他身上。

  時間仿佛定格在了此刻。

  少女柔軟的身軀帶著潮濕的氣息壓在他身上,雙手不自覺攀附在他肩頭,臉頰在他的臉側暈染出紅暈,側眼看去,她緊張而拙劣地掩飾自己的意圖,緊閉的雙眼微微顫動,睫翼如翩躚的蝶翅。

  那一瞬間,諸伏景光回憶起了過去和好友一起看過的那一場日出。

  破曉而出的光刺破黑夜,就如她此時羞澀的臉龐一樣,一開始是晨曦微光,頃刻間已是紅霞滿天。

  她帶著水汽的溫熱氣息鋪灑在他的耳垂上,隱隱能感覺到她因為緊張而變得急促的呼吸,他的心跳仿佛也在此刻失了規律。

  撲通、撲通——

  旖旎和曖昧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諸伏景光眼底閃過一絲危險和銳利,溫柔的海藍色雙眸頓時變得深邃而暗沉。

  男人隱忍而沙啞的聲音性感得讓她全身酥軟,只是話裡的意思卻讓望月奈奈猛地睜大眼睛,不可置信。

  「對不起……我失態了。你……盡量把剛剛的情形忘掉吧……」

  話語落下,蘇格蘭先生不容拒絕地將她輕輕推開,站起身來,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邁開修長的腿去了廚房間,也不知道是去干嘛。

  「嗯……」望月奈奈內心籠罩著巨大的失落,她吶吶道。

  她坐起身來,看著男人透露著「冷酷無情」四個字的背影,委屈地鼓鼓臉頰,臉上的紅暈逐漸褪去,胸腔中幾欲蹦出的心髒也漸漸緩和下來。

  多麼好的時機呀,就這麼浪費了……

  是她太急了,唉……蘇格蘭先生是那種比較保守內斂的傳統日本男人,應該還是比較追求那種小說裡細水長流的愛情。

  諸伏景光倒了兩杯涼白開走了回來,看她穿著純白色的睡裙乖巧坐在那裡,嘟著粉唇一臉失落和不甘,他內心一軟,有點被萌到了,可是面上卻面無表情地無視她可憐兮兮的目光,將水杯遞給她。

  他們兩個人,都需要喝一杯涼水來冷靜一下。

  只是,他的目光觸到沙發一旁散落的粉色衣物的時候,心態有一瞬間炸裂。

  他感覺自己的額角冒出了十字。

  諸伏景光閉了閉眼,沉住胸腔中翻湧的氣息,不斷暗示自己要溫柔,要和藹,不能生氣,慢慢來,慢慢來。

  好吧,跟博若萊這種天真無畏的小女孩,就要跟她一樣的直球才可以,不然她還會用更猛烈的攻勢,他根本招架不住好吧。

  他坐在離她一米處,手摩挲了一下杯壁,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博若萊,我們才認識幾天,你知道吧?」

  望月奈奈傷心地看了一下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是被疏遠了嗎?

  「嗯……」

  「咳……」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難道跟她說他很討厭嗎?可是看她這麼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根本說不出口。

  再說了,他其實並不討厭她。

  她用拙劣的伎倆做出這種類似勾引的行為,除了無奈和擔憂之外,他居然會覺得莫名的可愛。

  難道這就是男人都會有的劣根性嗎?諸伏景光開始懷疑自己了。

  明明自己之前都是一直很清心寡欲的來著……

  組織籠罩的詭譎陰謀中往往伴隨著金錢、女人、權勢的誘惑,心神稍有放松就會懈怠,墜入漩渦的無底深淵。

  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他孤獨而決絕地深入黑暗,就是想徹底摧毀這裡的陰霾。

  但女孩子的愛意如此純潔熱烈,他不忍心傷害她。

  他努力找著措辭,可看到少女一點一點挪過來靠近的小心翼翼,他

  嘆了一口氣。

  「雖然現在觀念比較開放,但……我們慢慢來?」他將自己的語氣變得很柔軟。

  望月奈奈成功挪到了蘇格蘭先生旁邊三十釐米處,聽到這句話,她有些訝然地望過去,撞入那雙令她怦然心動的藍眸裡,微微上挑的眼尾都泛著縱容和溫柔的弧度。

  她內心感受到了一絲甜意,仿佛吃到了自己最愛的牛奶巧克力一樣全身充溢著暖洋洋的開心。

  可她自己也有點委屈,因為之前蘇格蘭先生說要等他喜歡上她才能答應她的告白,所以她裝作摔倒在他懷裡只是想抱抱他,順便……摸摸他的肌肉,然後展示一下自己作為女人的魅力而已,讓他不要把她當做小女孩來看。

  蘇格蘭先生似乎誤會她的意思了。

  「明天我叫工人幫你把浴室的淋浴頭換一個新的,然後帶你去超市買洗浴用品,你以後都在你自己那洗好嗎?」

  看到少女咬了咬嘴唇,乖巧點頭應了一聲,諸伏景光抵拳於下巴上輕咳了一聲。

  現在又是個乖女孩了……

  但他知道她心裡鬼點子多著呢。

  望月奈奈本來也沒期待著能在蘇格蘭先生這蹭兩天的浴室,哎,畢竟蘇格蘭先生是如此禁欲清冷的一個人吶,雖然外表溫和內斂,待人彬彬有禮的,但骨子裡卻是帶著疏離和果決,很難讓人走進他的內心。

  諸伏景光沒忍住摸了一下面前少女的頭,像是在安撫小貓一樣,輕輕揉了揉。

  很舒服,就是還濕漉漉的。

  他皺緊眉頭:「我借給你吹風機快去吹干頭發吧,不然會頭痛的。」

  「好的,蘇格蘭先生。」少女眼神亮晶晶的,「可以讓你幫我吹嗎?」

  「不行哦,自己吹。」他溫柔地拒絕。

  「好吧。」

  吹干頭發的少女更像一個精致美麗的洋娃娃了,頭發蓬松地散落在腰際,襯得臉小小的,更顯幼態。

  諸伏景光又在內心唾罵了自己一遍。

  尷尬地提醒少女把沙發上的衣物拿走,他在門口嚴肅認真地叮囑道:「下次一定要記得穿——知道嗎?」

  「可是睡覺為啥要穿嘛,不舒服。」

  他皺緊眉頭,語氣沉了下來,像個古板的老教師:「你在你自己家裡怎麼穿都行,在別人面前不許這樣。」

  「你又不是別人……」少女的聲音在他不贊同的目光下越來越低。

  「好吧,聽你的。」

  諸伏景光松了嚴肅的表情,溫柔笑起來,恢復了溫和:「那晚安,明天見。」

  「晚安~」

  *

  黑暗中,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的落在他的臉上,一半臉隱沒於暗影,一半臉暴露在白晝,顯得他的表情莫名冷漠。

  諸伏景光仔細聽著竊聽器中的聲音,神色復雜。

  他對自己有著無比清晰的認知,他不可能對只認識幾天的小女生動心。

  明明可以躲開的,不是嗎?

  只是一剎那間的猶豫,卻造成了如此尷尬的局面。

  在她倒過來的那一刻,他想的是什麼?

  他一閃而過的想法令他怔住——要想獲取博若萊的親近和信任,或許要給她一點甜頭。

  真是卑劣的心思吶……

  對自己的厭棄和對博若萊的愧疚又充斥了他的心頭。

  他捂面苦笑。

  他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和過去的自己相比,是真的變了。

  他也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


第12章 第十二天·名字

  想以我之姓,冠他之名。望月光,聽起來還不錯。——奈奈的日記

  翌日清晨,諸伏景光給公寓的物業打電話,讓他們派人過來修淋浴噴頭。

  付好錢等工人走後,他回到隔壁,給在他家當鴕鳥的望月奈奈做早飯。

  望月奈奈兩手托著腮,手肘撐在餐桌上,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清澈見底的眼瞳裡盛滿了他的身影。

  「蘇格蘭先生會的菜好多,如果我能嫁給蘇格蘭先生以後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諸伏景光把撒了海苔碎的金槍魚飯團和溫熱的牛奶端過來,然後解開圍裙搭到椅背上,將捋到手肘的袖子放下來,遮住極具線條感和力量感的精壯小臂,這隨性而優雅的動作把望月奈奈性感到了。

  他坐下來,故意不去看少女蕩漾著熾熱愛意的雙眸,只是溫和道:「快吃吧,牛奶涼得快。」

  他吃得快,幾口就把一個女生拳頭大的飯團吃掉了,用紙巾擦了擦嘴,之後就靜靜看著對面正垂眸小口吃著的少女。

  她吃得很慢,但卻不是那種做作的吃相,只是單純嘴巴太小了,而且每一口都細嚼慢咽,吃得很認真,能讓做菜的人感受到她是真的在細細品味。

  因為吃到了美味,她的笑眼彎彎,渾身好像洋溢著幸福的彩色泡泡。

  這讓做菜的人不禁感到了滿滿的成就感。

  「博若萊,你為什麼會這麼怕陌生人?」諸伏景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口。

  望月奈奈咽下嘴裡的一口飯團,露出了回憶的表情。

  其實她本來沒打算立這個人設的,只是小時候由於她長得太過可愛,組織裡的大哥哥大姐姐每次見到她都會忍不住把她肉嘟嘟的臉揉圓搓扁,順便附贈無數個香吻,而且她每次只要不戴口罩不戴帽子去組織裡,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她,她嫌麻煩,就裝成社恐了。

  而且裝社恐還有一個好處,可以躲開很多不必要的社交,讓琴酒和伏特加他們幫她去和別人交涉就行了。

  比如家裡有什麼電器壞了,有什麼東西需要添置,她要麼直接讓琴酒他們去找人修理去幫她買,要麼自己先在網上聯系好,然後call他們過來當社交工具人。

  每次琴酒都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冷氣站在那裡,用鋒利的眼刀壓迫她,更多時候甚至是用他那把手·槍對著她,她一邊表現出一副畏懼害怕的樣子,一邊……下次還敢。

  她這滿滿的惡趣味呀。

  她對蘇格蘭先生省去了一些不能說出口的理由,挑了重點講。

  怪不得了。他恍然大悟。

  原來是因為小時候接觸到的人都太熱情了所以長大了才怕生人呀。

  諸伏景光看著對面現在出落得像精致洋娃娃般的少女,暗暗想,小時候肉嘟嘟的她一定比現在更像洋娃娃。

  望月奈奈喝完了杯子裡最後一口牛奶,舔了舔沾滿奶漬的唇邊:「好好吃!好滿足!」

  「蘇格蘭先生……」

  「嗯?」諸伏景光頓住收餐具的動作,看向她。

  「奈奈,我叫望月奈奈,以後不要叫我博若萊了好不好?叫我奈奈。」

  望月奈奈期待地抬頭望他。

  他愣住,然後溫柔地笑起來:「好啊,奈奈。」

  「你是第一個知道我名字的人……」

  他愣住:「Gin……他們也不知道嗎?」

  她搖頭:「他們都叫我博若萊,而且我也不想把名字告訴給他們。」

  「那你呢,你的真名叫什麼?」她像個迫不及待想認識新朋友的孩子。

  「綠川光。」

  望月奈奈露出沉思的表情,這讓一直注視著她的諸伏景光心裡一跳。

  是有什麼不對嗎?

  「那我還能用蘇格蘭先生稱呼你嗎?」

  望月奈奈覺得比起稱呼「光」,「蘇格蘭先生」雖然顯得不夠親密,但卻有一種莫名的……禁忌感。

  每次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的唇舌之中都會泛起一股酥麻感。

  「可以是可以——不過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諸伏景光幾乎以為她看穿了他,知道他給她的不是真名。

  「唔,因為我喜歡嘛。」她用手指點著下唇做出思索的表情,遲疑道,「如果蘇格蘭先生不喜歡我這麼叫,我也可以叫……光?」

  綠川君什麼的她肯定不會叫的,感覺太疏遠了。

  他放下心來:「不用,你叫什麼都可以。」

  叫「光」的話,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怪怪的,他怕自己反應不過來是在叫他。

  望月奈奈內心嘆了一口氣,撐著下巴看著他利落嫻熟地洗著盤子,表情逐漸迷離。

  蘇格蘭先生真是撩而不自知啊。

  「什麼都可以」莫名讓她感受到了滿滿的被寵愛的感覺呢。

  「蘇格蘭先生,如果我賴在你這裡看書,你會不會嫌我煩呀?」

  「唔,如果你有事要做的話……我也可以先回去。」

  可看她滿懷期待的表情可不像是想回去的模樣。

  諸伏景光不想看到她被拒絕後失落的表情,正巧他現在沒什麼事要做,閑著也是無聊,於是欣然同意。

  公寓裡滿架子的書是房東留下來的,望月奈奈挑了一本偵探小說看,可由於身高問題只能剛剛碰到最上面那層靠下的木板隔層,於是跳起來去夠。

  「我來。」

  諸伏景光從背後靠近,很自然地伸長手臂幫她從架子上拿下來。

  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頭頂,男性身軀獨特的壓迫感襲來,她不自覺蜷縮了一下身子,感覺熱氣一下子冒到了臉頰,渾身僵硬,沒有勇氣轉過頭去面對身後離得很近的男人。

  真是容易害羞。

  看著嫣粉色蔓延上了少女白皙的後頸和從烏發中露出的小巧耳尖,諸伏景光好笑地搖搖頭,真不知道她昨天哪裡來的膽子來「勾引」他的。

  他退後一步,保持在不會侵犯人私人領域的安全距離,用書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頂,作為她出神的小「懲罰」。

  「謝謝……」望月奈奈轉身接過書,小聲道謝,就差把自己的頭埋進胸當鴕鳥了。

  諸伏景光莞爾,又後退了一步正准備離開,卻感到袖子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拉住。

  「……要不要一起看?」她羞澀地邀請。

  「可以。」

  剛剛還心花怒放的望月奈奈此時卻是萎靡了起來,像一朵失去水分蔫了的小百合,一邊垂頭喪氣,一邊越過書偷偷摸摸看對面聚精會神讀著另一本偵探小說的男人。

  她說的一起看書不是這種一起看書呀……

  是兩個人親親蜜蜜依偎在一起看同一本書。

  計劃失敗×

  看著面前少女失望又沮喪的模樣,裝作沉浸在書中的諸伏景光嘴角微勾,溫潤的海藍色眼眸掠過一絲笑意。

  轉瞬即逝。

  「不想看了……」過了十多分鐘,望月奈奈將書本一合,兩手一疊趴在書上,歪著頭用可憐兮兮的水潤目光眼巴巴地看著對面的諸伏景光。

  這和她想像得完全不一樣!

  在她的計劃裡,應該是她坐在蘇格蘭先生旁邊,兩人的視線黏在同一頁紙上,時不時對視一下相視而笑,他問出要不要翻頁的時候溫熱的呼吸會鋪灑在她的耳尖引起一陣酥麻和顫栗。

  而後在他認真看書的時候她不經意地慢慢靠近,然後偷偷和他的胳膊貼貼。最後她

  假裝昏昏欲睡,頭慢慢向他靠近,緩緩落在他的肩頭。

  這才是一起看書的正確打開方式√

  可現在這樣,對面坐著這麼吸引人的蘇格蘭先生,她怎麼看得進去自己現在拿的這本書嘛!

  諸伏景光將視線從紙上挪開,對上她小鹿般泛起水霧的剔透水眸,喉嚨不禁犯癢,握拳抵唇輕咳了一聲,隨後將書本慢慢合上。

  他就知道她說要一起看書沒安好心思,肯定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招式來接近他了。

  算了,不逗她了。

  「那我們現在……去超市?」


第13章 第十三天·超市

  我和他的日常,好甜。——奈奈的日記

  「好~」望月奈奈彈起身子,兩手放在膝蓋上擺出一副乖巧坐姿,聲音甜得似乎能流出蜜。

  好耶,她又活了。

  *

  這天是周末,小巷子裡門面很多,有賣壽司的,有賣鯛魚燒的,行人停停走走,買賣交流聲不斷,煙火氣息濃厚,放假的孩子在僅有自行車會經過的路上亂竄,嬉戲打鬧的歡聲笑語響徹天空,一切都是那麼平靜而美好。

  諸伏景光手插口袋,為了配合身邊嬌小少女的步伐,他一雙長腿放緩步履,走得很慢。

  天空晴朗萬裡無雲,溫暖而不刺目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在他海藍色的眼眸裡蕩去了黑暗和湧動的暗潮,落下了晶瑩的光點。

  看著這一幕,他的內心感到久違的寧靜和安詳,壓抑許久的情感有那麼一瞬間被撫平了。

  他現在所做的事,就是為了守護他們臉上洋溢的笑顏吶……

  一切都是值得的。

  身側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的望月奈奈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圓乎乎的琥珀色杏眼。

  她略略抬高帽檐,看著面前這一副熱鬧的場景,心裡升起了一絲艷羨。

  多麼可愛的幼崽呀……

  她希望,她未來的孩子也是這樣無憂無慮,生活在愛的蜜罐中,從小小一只慢慢長成和她比肩的大人。

  她總覺得二百多年的生命太過漫長,她在藍星上活到了18歲,在這個世界又活了12年,孤獨陪伴了她整整三十年。

  她從小父母雙亡,成為孤兒後因為絕佳的戰鬥天賦和難得一見的高智商加入了國家秘密組織,在那裡她交到了交心的朋友,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個能陪伴著她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不是說能有他們一群相互依靠相互信任的戰友不好,只是她無比渴慕那種擁有親人的感覺。

  如果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從牙牙學語到會走路會跑跳,即使付出再大辛苦,她都甘之如飴。

  或許古人類無法理解她的想法,但對於後代被判定絕跡的藍星人來說,幼崽就是最珍貴最稀有的寶物。

  在五十年前生育率已經接近為0的情況下,大家普遍形成一個共識,不管藍星上的國家與國家、組織與組織間有多麼大的矛盾,他們都會盡可能地不把孩子卷入進來,至少是說,不會傷害他們的生命。

  這時,一個被布條蒙著雙眼的小男孩突然如牛一樣橫衝直撞了過來,嘴裡還哇哇叫著「怪獸來啦」!

  他前面幾個沒蒙著布條的小孩如鳥獸散,往不同方向跑去,發出如銀鈴般的笑聲和調皮的怪叫。

  眼看摸不著方向的小男孩正往少女這不管不顧地衝刺,諸伏景光瞳孔一縮,伸出長臂攬在她面前想要阻攔。

  這小男孩的力氣會把她撞倒的吧。

  只是還沒等到他攔住那個調皮的小男孩,卻見少女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長臂,往下一蹲,主動張開手臂。

  「抓到你啦!」

  撞進少女懷裡的小男孩抓住她的肩膀,因為慣性身體猛烈傾斜了一下,少女被口罩遮住的面容猛地一白,差點順勢倒在地上。

  小男孩此時還沒意識到自己抓住了什麼,立馬歡呼起來。

  「我贏啦!」

  他扯開布條,眼睛剛適應黑暗就亮了起來,卻發現他此時抓著的哪裡是他的小伙伴,明明是一個看不清臉的長發小姐姐。

  啊——好好看的眼睛,好像在老家晚上看到的星空呀!

  望月奈奈用自己強大的平衡力穩住了自己,嘆息了一聲,琥珀色的眼眸滿是柔軟,她伸出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頂,捋了捋他因為跑跳翹起來的發梢,然後指了指旁邊路過的自行車,聲音溫柔卻嚴

  肅。

  「這裡很危險哦,你看,好多車車,小心被車撞倒。」

  好香。

  小男孩只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香香軟軟的,仿佛置身於散發著清甜花香的美麗花園,讓他的腦子一下子過載都轉不過來了。

  他不敢再抬頭看她,只漲紅著臉趕緊從小姐姐的懷抱裡退了出來,懇切而用力地大鞠一躬。

  「對不起!撞到你了!」

  「去公園裡玩更安全哦!」

  看小男孩頭也不回地跑開應該是去找躲藏起來的小伙伴了,望月奈奈望著他的背影擔憂地大聲道。

  她站起身,苦惱地抬頭看向旁邊的諸伏景光,有些疑惑有些沮喪:「是我嚇到他了嗎?他跑得好快……」

  諸伏景光模仿剛剛她揉小孩子的頭一樣,伸出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帽頂:「我想他應該是害羞了吧。」

  「誒?害羞?」望月奈奈歪頭。

  「奈奈剛剛表現得好像一個成熟溫柔的大姐姐,小男孩應該都抵擋不了這種女孩子吧。」他眨了眨眼。

  「誒??」

  她鼓了鼓腮幫子,關注點卻無比奇特,她的聲音一下子變得委委屈屈的:「蘇格蘭先生的意思是說,我平時難道表現得很像一個小孩子嘛!」

  難道不是嗎?

  諸伏景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笑而不語,表達出來的意思不言而喻。

  「說嘛說嘛。」她兩只白嫩的小手抓上來,絲毫「不刻意」地輕輕晃了晃他的手臂,「你之前是不是把我當小孩來看?」

  他好笑地看著她一有機會就黏上來的手,輕咳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望月奈奈這下知道他在捉弄她了,她眨了一下眼睛,搭在他手臂上的手似是失落地垂下來,杏眼裡慢慢浮現起了水霧,眼尾迅速泛起了一抹楚楚可憐的紅,聲音哽咽又帶著一絲小性子。

  「我不要你把我當小孩看……」

  諸伏景光呆住了,手足無措地下意識抓住她遠離的手臂,也不顧是不是觸碰到她瓷白細膩的肌膚了。

  怎麼回事?她居然哭了……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對不起……你別哭,我說錯了。」

  他剛想拿指腹觸碰她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面前的少女卻破涕為笑,眼裡滿是狡黠,哪裡有半分傷心。

  原來是裝的。諸伏景光放下手,剛剛那一刻的無措和慌亂瞬間化成了無奈。

  望月奈奈眨巴眨巴眼,琥珀色的眼眸還泛著未消失的水霧,口罩和鴨舌帽都遮掩不住她驚人的美貌。她挺挺胸膛,像只驕傲的小孔雀展示著自己鮮艷美麗的尾羽:「好啦,不捉弄你了,我當然知道我是個成熟女人吶!」

  諸伏景光眼神不自覺觸碰到了那處,下一秒就被燙到了一樣迅速移開視線,然後——很不幸地被口水嗆到了。

  嗯,確實是成熟女人。

  太罪惡了。

  他居然想起了昨天柔軟的觸感。

  可她的表現,哪裡像個成熟女人嘛……明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生。

  後來的路上,諸伏景光聽著身旁的少女快樂地哼起了小調,默默勾起了嘴角。

  少女哼著哼著,聲音逐漸變小,然後慢慢往他這靠近,蠢蠢欲動地伸出一只手想攬住男人的臂彎。

  「不行哦。」他躲開,溫柔地拒絕。

  「不能拉胳膊。」

  好吧。少女失落了一會兒,很快又恢復了快樂。

  畢竟,只要和蘇格蘭先生待在一起,她每一秒都是幸福得想要冒泡泡~

  *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你要全副武裝成這樣了……」

  今天居然是超市的大降價日,還正好趕上周末,出

  來采買的三口之家和小情侶小夫妻到處都是,簡直是人潮湧動,雖然還不至於到擁擠到走不動路的程度就是說。

  諸伏景光剛剛在街上還沒這種感觸,但看到現在路過的人都不自覺往他身邊少女的身上瞟,一邊瞟還一邊跟身邊的人竊竊私語,他這下算是明白望月奈奈的社恐是怎麼來的了。

  正巧有兩個穿著西裝裙的職業女性推著購物車路過,她們不自覺放緩腳步,走得極慢,有種戀戀不舍的意味,壓抑住的聲音帶著滿滿的興奮。

  他的聽力極佳——

  「是明星吧……?」

  「應該是吧……好哇卡伊!」

  「對對對!雖然看不到臉但就是覺得會是一個超級好看的女孩子!」

  「旁邊……是她的經理人嗎?」

  「不知道誒,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那還是不打擾人家了吧……」

  因為人比較多,他怕她被別人撞到,所以兩人靠得很近,時不時還會不經意間摩擦到對方的胳膊。

  諸伏景光看向旁邊矮了他一個頭多的嬌小少女,她正低著頭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帽子下露出的晶瑩小耳朵泛出的淺淺粉色來看,她似乎是對旁人的目光和竊竊私語有些不自在。

  「奈奈,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他壓低聲音。

  她身形嬌小單薄,一頭烏黑亮麗的海藻般大波浪長發隨著慢吞吞的步伐微微顫動,濃密而柔順。

  今天她穿著一條淡黃色的碎花連衣短裙,腳上套著白色蕾絲中襪,一雙黑色小皮鞋簡單而又可愛,裸露出來的肌膚是泛著幾乎透明的白皙,隱隱透著病態的美感。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她這副打扮絕對會是日本少年少女喜歡的那種明星類型。

  況且她還帶著口罩和帽子,在大家都露臉的情況下顯得有些奇特,所以大家都會不自覺把好奇的目光投過來。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她沒把自己的臉遮住,那恐怕會吸引到更多的目光吧……

  因為她真的很像西方那種精致漂亮的洋娃娃,讓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她的發頂,捏一捏她小小的臉蛋。

  望月奈奈遲鈍地抬起頭,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啊?」


第14章 第十四天·劫持

  我想身體上沾滿他的味道。——奈奈的日記

  蘇格蘭先生在說什麼?她超級舒服的呀。

  「就是,大家都會看你——」

  她正沉浸在和蘇格蘭先生暗暗貼貼的快樂中,別人在說什麼在做什麼她都沒注意到。

  望月奈奈對著諸伏景光眨了眨眼,指了指頭上的鴨舌帽:「我有帽子擋住,注意不到就沒事啦。」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來大超市買東西誒,感覺好奇特。」

  望月奈奈眼神亮晶晶的,新奇地看著周圍高大的貨架,上面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讓第一次來這裡的她幾乎挑花了眼。

  古人類的世界和藍星的世界完全不一樣。

  在藍星上,所有記錄注冊過的商家都會和身處這個國家的百姓聯通腦電波,他們只要將心神一動,光屏就會出現在眼前,就可以完成搜索、購物等等任何事情,付款後只要等待商家通過傳送門送過來就行了,無比快速便捷。

  其實藍星上實體店也很多,因為很多人並不是單單想要購物吃飯,而是體驗和享受這個過程。

  但作為國家秘密組織中的高層,她每天都浸泡在實地訓練和任務中,身份又是被高度保密的,有規定輕易不能現於人前,所以她幾乎沒娛樂過。

  要說娛樂的話,那就是戴上頭盔進入全息倉玩玩游戲或是模擬戰場訓練了。

  沒錯,進入模擬戰場對她來說也是娛樂。

  但她也去過藍星的實體商場,怎麼說呢,和地球的超市完全不一樣,藍星的商場科技感滿滿,到處都是散發著藍光的電子光屏,那光屏可以用來了解商品,也可以用來實時搜索商品具體放在哪個地方。

  而補貨員和負責結賬的都是藍星上最低等級的機器人,無法與人有很連貫的互動。商場裡也幾乎沒什麼人,因為藍星人大多數還是都直接利用腦電波購物的。

  而這裡卻熱鬧非凡,親密的家人和愛人依偎在一起挑選著商品,在她聽來並沒有什麼營養的圍繞商品的話題他們卻聊得津津有味。

  他們會相視一笑,夫妻會對著買不買這個問題產生爭執,媽媽會抓住亂拿零食和玩具的調皮孩子,有些拮據的情侶還會為價格和品質而苦惱。

  她似乎有一點明白,所謂的人間煙火氣代表著什麼了。

  這或許就是平淡而美好的生活,雖然只是圍繞著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起,但在其中流露的卻是細水長流的感情。

  「是因為怕生人嗎?」

  諸伏景光猜測道,他還記得上次她在街上看到那些玩具店電玩店時露出的那種好奇的表情。

  望月奈奈搖搖頭:「一開始是因為小時候身體太差了,而且那時的我對藥物注射後的副作用還比較敏感,時不時會暈倒,所以就只能一直待在組織裡受實驗員監護。」

  「後來……是因為太孤獨了,沒有人陪我來這些地方,除了出任務時我會出門,我一般都窩在家裡。」

  她垂下頭,周身流露出落寞的氣息,但她下一秒又抬起頭,帽檐下清澈見底的眼瞳裡倒映出諸伏景光復雜的表情:「不過,現在有蘇格蘭先生陪著我,我很高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輕輕揉捏另一只手的食指,聲音低低的,輕聲而柔軟,仿佛帶著無比虔誠的信仰在向神明許願。

  「希望未來,蘇格蘭先生能帶著我走遍所有我沒去過的地方。」

  「什麼?」諸伏景光真的沒聽清。

  「沒什麼。」她笑起來,抬頭對上他,不再把自己的奢望說出來,「我只是說,我真的好開心!」

  她知道,她兩年後終將會離開,這麼短的時間,蘇格蘭先生應該無法完成她這個願望吧。

  再說了,他還沒被她成功攻略下來呢。

  諸伏景光神色復雜,溫柔的海藍色眼眸注視著她不帶一絲陰霾和雜質的眼瞳,那深處,真的是一塵不染,沒有絲毫悲哀的情緒,仿佛那一瞬間的落寞,只是錯覺。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她小時候的模樣。

  她應該會坐在病床上,懷中抱著一個洋娃娃,睜著圓乎乎的眼睛羨慕地望著窗外自由的藍天。

  可因為病懨懨的身體,她只能忍耐著對自由的渴望,日復一日地待在組織裡,時不時還要去做藥物的試驗品,忍受著打針的痛苦和副作用。

  等長大了,身體沒那麼虛弱了,她已經不那麼向往自由,或者說,她不再需要小時候可望而不可即的歡樂童年。

  也或許,她從來沒見過真正的、正常的童年生活到底是怎樣的……

  她渴望像組織其他成員一樣自由活動,於是跟縱容她的BOSS說想要訓練,想要加入行動組,慢慢地,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組織裡的人沒有朋友,每個人都互相猜忌,互相偽裝,難以將全部的信任放置到對方身上,畢竟,稍有不慎就會墮入死亡的深淵。

  背叛、廝殺、情·色、欲望交織在黑暗之中。

  如果她不在組織裡成長,他想,她或許會是一個開朗卻羞澀、被無數人喜歡、有無數人想要陪伴著她玩耍的少女。

  她真的天真單純嗎?他想起她純澈的眼眸說不出否定的話。

  可他知道,只要在組織裡待過,她絕對不會像日本普通高中生一樣對生活對周圍的一切都抱有美好的期望。

  在組織生活了十二年,她還會有僅存的善良和良知嗎?

  諸伏景光覺得,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能憑借自己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至少之前她對那個小男孩的溫柔和善意不是裝的,她對他熱烈而明媚的愛意,或許……也不是裝的。

  他真的,看不透她。

  有時他會回想到她對生命的逝去毫無動容的模樣,以及自己當時對此驚異的心理。

  見慣了生死的博若萊,這或許就是,天真的殘忍。

  很快,兩人在相互依偎中穿梭過人潮,走到賣日用品的區域,滿目都是洗浴用品,各種各樣的牌子讓人不禁眼花繚亂。

  諸伏景光推著購物車,一邊跟望月奈奈認真詳細地介紹每一種的用途和功效。

  望月奈奈在無數產品中一眼就相中了和蘇格蘭先生現在用的同款牌子同款香型的洗發露和沐浴露,又多拿了一瓶同類型的護發素,將三瓶一起放進購物車裡。

  是蘇格蘭先生身上的味道。

  「想要這個!」她歪頭期待地看著男人,眼裡透露出一絲狡黠,像一只渴望主人誇獎的小狗狗。

  好吧,諸伏景光輕易地看出了她的意圖。

  但他裝作一副沒看破她小心思的樣子,表情絲毫沒有變化,推著車往前走:「那我們去買浴巾吧。」

  雖然他把那條她用過的新毛巾送給她了,但他覺得女孩子可能一條毛巾不太夠用。

  口罩下的望月奈奈微微嘟嘴,什麼嘛,蘇格蘭先生居然沒發現。

  她邁開小步子追上已經將步子放得極緩的男人,聞著身側男人身上清冽中帶了一絲甜的味道,心底漸漸冒出了甜甜的泡泡。

  從今以後,她的身上就和蘇格蘭先生是一樣的味道啦~

  「啊——晴菜!!」

  「有人劫持小孩了——!!」

  「殺人了!!」

  「別往那靠近!!」

  兩人正往掛滿各種毛巾地墊的貨架那邊走去,前方十幾米處的人群中突然發出幾聲凄厲的叫聲。

  一開始是一個崩潰瘋狂的女聲,可這一聲慘叫很快淹沒下去,後來是周圍的路人看到發

  生了什麼後此起彼伏的驚嚇聲。

  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底的凝重,然後撇開購物車同時起步迅速穿過人群往那邊跑去。

  驚嚇到的人群都在拼命往後退,很快那裡形成了一塊空地,而他們二人此時也越過了重重人牆來到了最前方。

  只見那一片空地上,一個頭發半長的中年男人正用刀挾持著一個小女孩,他把刀抵在小女孩的脖子上,刀刃上沾滿了鮮血,但這鮮血並不是女孩的,而是女孩的媽媽的。

  他腳邊,一個女人生死不知地躺在那裡,腹部有一個可怖的血窟窿,正汩汩流著鮮血,很快地面就積了一灘。

  那聲慘叫估計就是她發出來的,她的女兒被歹徒奪走用刀抵住,她不顧安危地和他糾纏想把女兒奪回來,卻被一刀刺進腹部。

  諸伏景光從女人還在起伏的胸膛中可以知道這人還活著,但血以這樣的流法流下去的話,她肯定是傷到了內髒,必須盡快止血救治。

  而對面,一個穿著超市制服的中年婦女離歹徒比較近,她流著淚一直在苦苦哀求著,在那拼命安撫歹徒狂躁的情緒,可從她發軟的腿和顫抖的聲音能看出她也只是強裝鎮定罷了。

  諸伏景光的雙眸死死盯著歹徒任何細微的表情的動作,極其冷靜地分析著眼前的狀況。

  歹徒正處於情緒極其不穩定的狀態。

  他年齡大概五十多歲,深深的溝壑雕刻在他風吹日曬滄桑的臉上。

  他頭發蓬亂,落著塵埃的白灰,豆大的汗水從額角不斷流下來,干裂的嘴唇止不住地翕動,猩紅泛著蠟黃的雙目滿是瘋狂,雙手和雙腿因為緊張和刺激而劇烈地顫動。

  他死死抵住女孩脖子肌膚的刀同樣也在劇烈顫動,每次都只差一點那鋒利的刀刃就要割破小孩幼嫩的肌膚。

  小女孩被嚇得哇哇大哭,哭得差點要斷氣的感覺,臉被憋得通紅,嘴唇卻是無比蒼白,但她卻僵直著身體一點都不敢亂動。

  歹徒看到懷裡的小女孩哭得實在厲害,並沒有對她狠厲粗暴地阻止。

  而是一歪頭,露出十分神經質的眼神左顧右盼,然後又死死盯著前方的人群,眼珠幾乎要脫出眼眶。

  他的精神絕對有問題!

  然後他貼近小女孩的耳朵說著什麼,神色卻有一瞬間變得和藹而寵溺,臉上掛著的笑容十分醜陋恐怖,眼底的瘋狂越來越深。

  可惡。

  距離太遠,諸伏景光聽不到。

  現場已經有人報警和叫了救護車,但歹徒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小女孩的生命危險堪憂。

  還有那個被刺中腹部的女人也等不及了。必須盡快止血。

  但是,諸伏景光知道現在絕對不能輕舉妄動。

  他還不清楚歹徒的目的是什麼,而且那把已經見過血的刀還死死貼著女孩的喉嚨,只要歹徒的情緒一崩潰,或是受到什麼驚嚇,下一秒,小女孩的喉嚨就會被割破。

  歹徒為什麼會選擇在超市劫持一個還不滿五歲的小女孩?

  今天的超市人那麼多,他來做什麼?

  他為什麼會選中她?他想要什麼?

  諸伏景光死死握緊身側的拳頭,覺得無力極了,他可以繞到歹徒後面出其不意,甚至能在一秒內輕而易舉將歹徒制服,但他不敢保證在那個過程中那把幾乎要割破小女孩喉嚨的刀不會傷害到孩子。

  他甚至連歹徒的目的都不知道……

  如果他能知道那人的目的,說不定還可以找到方法再繼續拖延時間,拖延到警方的狙擊手准備就緒將歹徒擊斃!

  歹徒已經無法溝通,跟那位正在努力勸說他的員工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甚至理都不理只是無視,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可惡!要是他現在帶了狙擊槍就好了!

  諸伏景光現在的心神已經完全被難以進行施救的焦急和無奈占據,完全沒有想到如果他貿然出手救一個陌生的小孩會不會引起身旁組織成員的懷疑!

  正在他還在極速頭腦風暴的過程中,他身旁的少女卻果斷地摘下帽子脫了口罩扔到地上,往前一步從聚集的人群中站了出來!


第15章 第十五天·瘋癲

  專挑弱小之人下手的瘋子,該死。——奈奈的日記

  望月奈奈在看到一個無辜的小女孩被歹徒劫持的時候,有一瞬間滔天的憤怒湧上了心頭。

  但很快,她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就迅速冷卻下來,大腦飛速轉動,將自己的五感靈敏度放到了最大。

  顯然,她也發現了歹徒此時極其不穩定的狀態。

  這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目的,這從他從開頭到現在什麼也沒說中可以看出。

  就算超市店員再怎麼勸說,問他想要什麼會盡可能滿足他,但他都無動於衷。

  而且如果有什麼目的,他也不會選擇在超市下手,因為今天的超市人很多,而他只有一個人,如果他沒有成功劫持一個小孩,而是失手讓小孩跑走的話,單打獨鬥的他能被人群輕而易舉制服住。

  他用的刀是超市裡剛開封的,隨手撕下的包裝塑料殼還散落在他自己的購物車裡。

  而購物車裡還放著一些零碎的東西,所以他今天本來是來超市買東西的,應該是受到了什麼劇烈的刺激,精神病突然爆發,導致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這也造成了他們很難把他的情緒穩定下來,因為這人根本就已經難以溝通!

  顯然,這個歹徒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要殺人,他完全沒有把小孩當人質的想法,那把鋒利的刀甚至已經在小女孩脆弱稚嫩的皮膚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紅痕,小女孩媽媽的鮮血還混雜在其中,順著她的皮膚流到領口,刺目無比!

  小孩是無辜的,為什麼這些人就喜歡找弱小的人下手!

  這觸碰到了望月奈奈的底線!

  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這種人——明明他的精神已經失控,卻還居然知道去拿捏比他弱小的人!

  這種懦弱而自私、虛偽而卑劣的心理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可笑荒謬的靈魂裡。

  幸好,望月奈奈很快找到了施救的突破點——

  進化過後的藍星人擁有著無比靈敏的聽覺。

  在無數駁雜紛擾的聲音中,她仿佛已經轉換成了局外人的視角,大腦在飛速轉動,緊繃的神經摩擦出火花。

  很快,她剝離了身後人群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剝離了超市無比歡快的背景音樂,甚至剝離了除了歹徒外所有人的呼吸聲。

  撲通、撲通、撲通——

  在排除了一切雜音後,一切都是虛無而靈幻的,在逐漸扭曲的空間中,她現在甚至能無比清晰地抓取到歹徒劇烈跳動的心跳和粗重興奮的呼吸聲。

  同時,也聽到了他附在小女孩耳邊沙啞虛弱、充斥著癲狂和痛苦的耳語呢喃——

  「春美,我的春美,爸爸和你一起去死,不會再丟下你了,別怕,爸爸錯了,爸爸錯了,爸爸和你一起去死,爸爸很快就來——」

  他喊的是春美(harumi),不是晴菜(haruna)!

  電光火石間,望月奈奈看到了男人購物車裡裝了些什麼,她瞬間抓住了一閃而過的靈思——

  「爸爸錯了,爸爸不該把小春美留在那裡十年,爸爸該死,爸爸該死,這次爸爸一定和你一起去死——」

  望月奈奈瞳孔緊縮,她抬眸望去,果斷將自己的鴨舌帽和口罩摘了下來隨手一扔,朝前兩個跨步走去。

  所有人都被這個驚變鎮住了!

  歹徒如驚弓之鳥一樣身體哆嗦了一下,弓起身子警惕起來,他抬起猩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看向那個不知死活想要阻止他和他的春美一起邁入死亡的賤人——

  是一個看起來無害極了的宛若天使的少女!

  他有一瞬間被迷惑住了,可下一秒他的眼神更加凶惡!

  沒有人可以阻攔他!

  十年前藥物沒把他和女兒一起帶走,這次他絕對

  不會再失手了!

  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女人居然把他的春美藏了起來,還敢自稱是春美的媽媽。幸好他今天在超市遇到了春美,他才知道他的春美原來沒有死!

  這次他一定要完成他和她的約定!

  諸伏景光同樣瞳孔緊縮,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的胳膊,卻被她靈敏地躲開——

  他臉色深沉,剛剛還泛著溫柔色澤的海藍色眼眸裡此時滿是暗沉的陰霾,緊張的血流湧上了心髒,他不自覺握拳捏緊手心。

  他不相信她沒看出來現在歹徒正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她這是想做什麼!?

  不管是歹徒被她嚇到不小心失手殺了小女孩,還是歹徒突然發瘋把她傷到,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

  他身體緊繃,處於警戒狀態,隨時准備出手。

  「爸爸,我是春美呀,你不記得了嗎?」

  少女歪頭,一步一步走近歹徒,清澈的眼底只有單純的疑惑和委屈,沒有絲毫對這個窮凶極惡的人的害怕。

  歹徒瞳孔放大,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春美嗎?

  「爸爸你忘了嗎?我長大啦,已經過了十年了,春美也長成大孩子了。」

  「那個不是春美,你為什麼要抱著別的孩子?」

  歹徒低頭看著懷裡被他用刀抵住的小女孩,再抬頭時眼神中滿是迷茫,像個無措的孩子。

  「爸爸,你還給我買了我最喜歡的公主蛋糕,謝謝爸爸。」

  少女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喜悅和孺慕,她笑起來溫柔又可愛,和歹徒記憶中的女兒天真純美的笑顏很像。

  歹徒下意識看向他剛剛在超市烘焙區買的蛋糕,那是給他女兒買的,他精心挑選的,這是裡面最好看的一塊。

  春美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可惜當時沒錢,只能讓她在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吃一次,而他這個可惡的父親甚至在她死前他都沒給她買一塊嘗嘗。

  再看向已經離他三米遠的少女時,他的神色已經漸漸變成了寵溺和懷念,還有一種父親看到女兒長大時的欣慰和感慨。

  對,如果他的春美現在還活著,今年應該已經十五歲了,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對,這才是他的春美。

  「我的春美……爸爸好想你……你現在長大了……」

  他伸長脖子渴望地瞪大眼睛,似乎是要將少女的面容烙印在靈魂深處。

  他猙獰的神色混雜著柔和和瘋狂的父愛,這種表情讓周圍旁觀的人感到一種不寒而栗的驚悚感。


第16章 第十六天·施救

  可惜,大庭廣眾之下不能殺人。——奈奈的日記

  超市人員已經將這一片區域與外圍隔離開來,疏散了其他不明所以卻被吸引過來想要圍觀的群眾,但很多剛剛經歷過這場驚變的路人並沒有在他們的勸說下離開,而是固執地繼續待在這裡,但卻不約而同安靜了下來。

  他們雖然不知道這個少女是誰,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這個歹徒真正的女兒,但他們都知道,她在嘗試努力安撫歹徒的情緒。

  他們都在默默祈禱著。

  耳邊只有超市的背景音樂在繼續放著。

  望月奈奈根據自己的猜測扮演著歹徒口中的「春美」,她心中有七八成把握,而歹徒的表現讓她知道,她賭對了。

  她沒有放下警惕的心神,因為歹徒在認出她才是他的「春美」的時候並沒有將刀從小女孩的脖頸處離開!

  這是為什麼?

  她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她的設想裡,在他知道自己弄錯後應該立馬松開懷中的孩子才對。

  她不敢再繼續貿然前行,怕歹徒突然清醒看到她侵入了他的安全距離後立馬下手,所以她並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在三米遠處站定。

  她也不敢做出多余的動作,怕他從某些小動作中認出她不是他的「春美」。

  「爸爸,我好想你啊,可你為什麼要抱著別的孩子,難道,難道你在我離開後又和別人生了女兒嗎?」少女清澈的眼瞳漸漸模糊上了薄薄的水霧。

  歹徒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讓女兒看清自己的真誠,他劇烈地搖搖頭,迫不及待要向自己的女兒解釋自己的清白。

  「不,我只有春美,春美,相信爸爸,爸爸只有你一個孩子,也只愛你一個。」

  顯然歹徒的行為不能按常人的想法去理解,他雖然嘴上辯解,但行動上卻並沒有想要松開小女孩一絲一毫的跡像。

  「那爸爸能抱抱我嗎?我一個人真的好孤獨,我每天都在想,爸爸為什麼還不來找我,我真的好害怕……」

  少女張開雙手,帶著淚水的雙眸宛若被水洗過一樣純澈無比,渴望而期待著自己父親的擁抱。

  歹徒愣愣地看著她,又低頭看著自己懷中已然被嚇到暈厥的小女孩。

  他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仿佛只要撒開懷中的女孩,他和春美的死亡就無法順利地完成。

  可是,他的春美正站在他面前,希望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抱抱她。

  她並沒有怪他。

  他的春美啊,就算他做了這麼多可惡的事情,還是永遠會如此包容他,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就是他的春美。

  「爸爸……」少女的眼神逐漸落寞,那亮亮的眼眸逐漸暗淡了下來。

  他不該讓他的春美失望的。歹徒覺得自己真的是罪大惡極,居然讓如此愛他的春美露出這樣的眼神。

  他明明是來向他的春美贖罪的,不是嗎?

  他漸漸將刀鋒緩緩遠離懷裡孩子嬌嫩的肌膚,禁錮住孩子身體的另一只手也有松動的跡像。

  可是,他的春美已經死了啊……

  是他親眼看著她吐出一口口鮮血,是他和她的屍體住了一周,看著她逐漸腐爛發臭,然後親手將她的屍體埋在房子的前院裡。

  春美生命的時鐘永遠停止在了五歲,現在怎麼會變成十五歲呢?難道在地獄裡,還是可以繼續長大的嗎?

  還有,他的春美明明遺傳了他的黃皮膚和黑眼睛,怎麼會變成現在的白皮膚琥珀色瞳孔呢?

  隱藏在內心深處不敢打開的記憶匣子如同一本書一樣逐漸翻展頁面,那是和他的春美相處的一幕幕畫面。

  這個該死的少女在騙他!她不是他的春美!他懷裡的才是!她也想阻止他和他

  的春美一起共赴死亡的極樂!

  歹徒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他的眼神褪去了一切溫情的色彩,甚至比之前更加瘋狂!

  正當他准備重新將刀鋒對准他懷裡的春美時,眼前的少女已經在他晃神的瞬間突然動作了——

  他驚恐地放大瞳孔,那醜陋的眼眸裡倒映出少女冰冷緊繃的面容,他也清楚地看到,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眸裡冷冽而殺意四濺,恐怖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幾乎是微乎其微的時間內,少女已經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衝到他面前。

  她腳下一個用力迅速輕巧地彈起身軀,右腿抬起、勾腿左旋腳尖猛地擊中歹徒手中的水果刀,但她距離和方向掌控得極其巧妙,絲毫沒有傷到懷裡的孩子,只留下一道刺耳的破空聲。

  她冰冷的眼神如刀般鋒利,如凜冽的寒風在歹徒的臉上肆意凌遲。

  在歹徒下意識抱緊懷中的人質往旁邊十幾米處想要去重新撿刀時,她又是一個迅速彈起,雙手環繞將他的脖頸狠狠套牢在自己的臂彎處,往後仰倒狠狠落到地上。

  砰——!!

  她纖細的胳膊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只一個瞬間,歹徒感受到氣管和動脈受到了巨大的壓迫。

  他的臉迅速漲紅,紅到發紫,眼球幾乎要脫落出眼眶,表情無比猙獰醜陋,而懷中的孩子早在歹徒窒息時脫離了他的掌控。

  歹徒想用手去掰去抓撓禁錮他脖子的手臂,然而少女顯然不想讓他肮髒的手去觸碰她的皮膚,心下冷哼,又是一個強力使了下去,歹徒突然猛地瞪大眼睛,一個咯噔閉上了眼睛,身體也僵直了。

  廢物,懦夫。她在心裡狠狠咒罵了幾聲。

  這幾個動作只發生在短短幾秒鐘!圍觀群眾都驚呆了!

  望月奈奈一腳踢開身上昏迷的男人,嫌惡地看著身上沾染上的灰塵,手下往地上一撐站了起來,而此時在驚變中迅速反應過來的諸伏景光已經沒有了用武之地。

  人群中,兩個高大的混血男人前不久剛衝破人群趕到前方,正巧目擊了這整個過程,也正巧看到了這一場在幾秒內就結束的單方面打鬥。

  他們漸漸放松下了剛剛因為焦急而緊繃的身軀,默默觀察著這一幕,眼底晦暗不明。


第17章 第十七天·跟蹤

  明明蘇格蘭先生也想救她的,不是嗎?——奈奈的日記

  諸伏景光本來想去給地上被刺中的女人止血,但圍觀的路人中已經有好心的專業醫生衝了出來。

  他此時頭腦無比冷靜,看到有人施救,不再需要他出面,他也就無需上前,徒增被組織人員懷疑暴露的風險。

  諸伏景光走到表情繃緊的少女旁邊,她正對地上昏迷的小女孩做著基礎檢查。

  再將視線轉移到旁邊在地上癱軟成一灘爛泥的歹徒的慘狀,不由眼神復雜。

  看到歹徒脖子上一道清晰可怖的青紫痕跡的時候,他內心無比震驚。

  諸伏景光毫不懷疑,如果博若萊再用力一點,這個歹徒的脖子就會被她硬生生掰斷,直接斷氣。

  他仔細觀察過,她的身體明明沒有任何受過專業搏鬥訓練的痕跡,肌肉含量也很低,但那嬌小的身軀居然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

  而少女現在沒有任何脫力的現像,她面色如常、行動自然沒有一點滯澀,顯然,這種突然的爆發對她並沒有任何傷害。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諸伏景光對博若萊的能力有了新一層的認知。

  蹲在地上的望月奈奈松了一口氣,這位名為晴菜的小女孩只是被嚇得昏迷過去了,除了脖子上被勒出了血痕,其他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而這血痕估計養個一個月就能完全消失了。

  憑借著驚人的聽力,她聽到了外面兩串不同的警鈴交纏作響。

  是警察和救護車來了。

  再抬頭一看,一群人圍在受傷的女人那邊為她止血,而還有一群人正往她這邊走來。

  望月奈奈並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警局,或者說,她並不想引起警方的注意。

  她不喜歡風頭太盛。

  下意識去找她的帽子和口罩,卻發現她的東西早在剛剛人群騷動的時候被踩髒了。

  「蘇格蘭先生……」她站起身,喪氣地和旁邊的諸伏景光對視了一眼。

  諸伏景光讀懂了她准備撤離的眼神,還順著她剛剛的視線看到了她那可憐的被腳步蹂·躪過的鴨舌帽和口罩。

  他長腿闊步主動上前讓她躲在自己身後,手往後一伸拉著她的胳膊,帶她加快步伐迅速離開現場。

  很多人發現了那個萬眾矚目的美麗少女正在往外走,大聲叫嚷起來,希望留下那個英雄女孩,然而卻不知為何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如天使般的精致少女就這麼不見了。

  警方已經迅速封鎖了超市的出入口,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堵在了大門口,他們二人見此轉換了路線,從超市的應急出口躲開人流走了出去。

  但少女美麗的面容還是太過惹眼,吸引了很多目光,諸伏景光把她從背後拉到懷裡,讓她將自己的臉埋進自己的胸口,環抱著她一起走。

  少女的身軀無比嬌小,抱到懷裡時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他只用一只長臂就能輕易環繞住她,而仿佛只要一個略微用力,就能將她揉碎在自己懷中。

  諸伏景光一邊帶著她走一邊垂下眼眸看她,正好能看到她細碎的劉海下濃密卷翹的睫羽正微微顫動。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她,突然發現她的鼻尖小巧而精致,粉唇雖薄,但從這個視角看下去唇珠卻飽滿而圓潤,漸漸地,她瓷白的面頰逐漸沾染上紅霞的色彩。

  少女抬頭望他——

  正好對上他有些晦澀的眼神。

  「蘇格蘭先生……怎麼了?怎麼這樣看我?」

  她的聲音沾染上了他身體上的溫熱氣息,有些悶悶的。

  諸伏景光內心有些復雜。

  他輕聲說道:「我只是有些疑惑,你怎麼會想要去救那個孩子?」

  雖然他也想

  去救,甚至如果她不主動出手的話,他已經准備鋌而走險了。

  因為他從歹徒握刀的力度和角度判斷出這個可惡的罪犯即將准備下手,而警方的狙擊手還沒就位,從背後偷襲搏一搏也總比眼睜睜看著那個孩子死在眼前好。

  他當時根本沒想過會不會暴露這個問題,滿腦子都是那個生命岌岌可危的孩子。

  應付組織成員的借口可以事後再找,但那個孩子是無辜的。

  他作為公安警察,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救她。

  但他真的沒想到,博若萊,這個純正的組織成員,居然會先找到那個歹徒的突破點,主動上去營救。

  他們作為行動組的成員,最重要的就是要低調,他們要淹沒在人群中,不引人注意地將目標人物一擊斃命。

  上前救那個小孩,在組織其他人看來,是個可笑的舉動,甚至會引起警方的注意,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從這麼多年來博若萊這個名字在公安內部的資料如此匱乏來看,她一直保持著低調,無比神秘,所以才讓公安的情報部門無法搜集足夠的資料來分析她。

  他看著懷中她巴掌大的臉龐,不禁浮現起剛剛在超市裡看到的那幕。

  在她和歹徒仰倒在地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她冷冽如霜雪般的面容。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帶著如此鋒芒畢露的表情,她無比厭惡那個挾持孩子的歹徒,清澈的琥珀色眼瞳燃燒著怒火,灼烈滾燙,仿佛能將一切罪惡燃盡毀滅。

  可她明明自己也代表著罪惡的一方,不是嗎?

  諸伏景光覺得,她的內心還是保留一絲善良的,她仍有良知,她厭惡那些傷害弱小的罪犯就是證明。

  「他要發瘋就去傷害自己,為什麼要連累無辜的孩子。他這樣的人,該死。」

  說起那個男人,少女羞澀的紅暈慢慢褪去,露出了憎惡冰冷的表情,話語也是刺耳無比,一點也不像是她平時會說出來的話,但諸伏景光卻覺得這樣的她莫名的生動和可愛。

  說的對。諸伏景光也極度厭惡那個歹徒。

  「我只是沒想到,組織裡的人也會同情弱小嗎?」

  他表面上沒有露出任何贊同的神色,而是帶著一絲感嘆的意味。

  「我和他們當然不一樣。」

  望月奈奈不禁回想起過去組織不斷用體弱多病的孩子做實驗,他們在蒼白褪色的生活中惶惶度日,又在極致痛苦和折磨中死去,在死前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她眼睜睜看著那些孩子稚嫩的臉龐逐漸失去生機,變得蒼白僵硬,表情還維持在扭曲的狀態,她心都要碎了,可惜她當時完全沒有能力幫助他們逃出去。

  後來,她展現出了自己體質的特殊,依仗這個說服BOSS不再去孤兒院收養更多的孩子到組織裡來做實驗體。

  不錯,她對BOSS是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厭惡。

  他可以追求長生不老,但他不該拿無辜之人的生命做游戲,將他們犧牲掉,來換取他自己延長生命的可能性!

  諸伏景光沒有錯過少女在說起這句話時臉上厭惡的表情,心裡一震。

  原來她對組織並不是百分百的忠誠?她在某一方面,其實是厭惡他們的?

  他內心居然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莫名松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沒看錯人。

  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要松一口氣。

  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自己的內心。

  望月奈奈乖巧地依偎在男人懷中,腳步跟隨著他的步伐有一點點吃力。

  其實現在他們已經走到了幾乎無人的小巷子裡,但她不想提醒他,她還想在蘇格蘭先生的懷裡多待一會兒。

  只是——

  少女再次抬頭,對上諸伏景光同時垂下來的目光:「有兩個人,在跟著我們。」

  諸伏景光並不驚訝她的敏銳,他也發現了。

  他放開懷中的少女,兩人轉身向後看去,空蕩蕩的街道,沒有一個活物。

  那兩人的腳步很輕,呼吸聲也很輕,要不是望月奈奈的五感極其靈敏,恐怕她很難發現的了。

  諸伏景光已經猜到了那兩人是誰。

  這可以算是與某人多年幼馴染培養出來的默契了。

  他們都對對方的氣息和腳步無比的熟悉。

  「出來吧。」

  「波本。」

  「萊伊。」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在一個分叉口,兩個男人突然從暗處出現,朝他們邁步走來。


第18章 第十八天·波本和萊伊

  危險的波本和萊伊,是厲害的新人呢。——奈奈的日記

  波本。

  萊伊。

  是那兩個和蘇格蘭先生同期拿到代號的新人嗎?

  望月奈奈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是組織成員獨有的那種黑暗而粘稠的危險感覺,如一條吐著信子的蛇躲在潮濕陰暗的角落,凌厲的豎瞳冒著幽幽綠光暗自窺伺獵物。

  他們的視線在略過蘇格蘭先生後,不約而同地轉向她。

  望月奈奈不喜歡生人這樣探究的注視。

  她躲到男人高大寬闊的身軀背後,輕輕抓住他的衣角,遮住自己的臉,垂下眼眸。

  和蘇格蘭先生內斂溫和的氣質有些不同,這兩個新人骨子裡暗湧著更加危險的因子。

  波本是個金發黑皮膚的高大男人,他灰紫色的眼眸帶著笑意,表情溫和,唇角微勾,卻莫名透露出一種涼薄的感覺,仿若與人隔著一層厚厚的障壁,神秘而鬼魅。

  他上身穿著白襯衫,配上卡其色的短裁西裝馬甲,上衣束在西裝褲中,勾勒出纖細勁瘦的腰肢。

  他將袖管捋到手肘處,露出和偏瘦的身形不太搭的精壯小臂,覆在骨骼上的肌肉線條流暢,膚色麥黑,整個人顯得紳士而性感。

  而旁邊略高一點的萊伊則更加有混血感。

  他身穿黑色夾克外套,頭戴一頂針織帽,幾縷卷翹的劉海從帽沿落下,身後及腰的飄逸長發如鴉羽般光滑烏黑。

  他的臉龐輪廓鋒利而冷峻,皮膚有著歐洲人的白皙,一雙墨綠色的瞳孔顯得冰冷刺目,仿佛有個漩渦將人的靈魂吸進去,略黑的下眼線為他增添更多危險冷冽的氣息。

  他和蘇格蘭先生類似,背著一個黑色的吉他包。

  很顯然,他是一個狙擊手。

  新來的波本和萊伊,從表面看來,都不是什麼善茬呢。

  「我還以為你的嗅覺變淡了呢,我們跟了你們這麼久居然現在才發現。」波本微微勾起唇角。

  他灰紫色的眼眸探究地看向躲在蘇格蘭身後嬌小的身軀,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

  博若萊嗎?組織的高層。

  諸伏景光溫和笑了笑:「難道不該說你們的跟蹤技術有所提高嗎?」

  「但還是被蘇格蘭你發現了。不過,你是對我熟悉,還是對波本熟悉呢?居然能准確辨認出是我們兩個。」

  萊伊冰冷的眼瞳下閃過一絲暗光。

  諸伏景光挑眉:「喂喂,畢竟之前一起訓練過不是嗎?好歹有幾個月的情誼在吧。」

  波本不屑地嗤笑一聲:「萊伊,你倒是跟琴酒學了一手多疑的性子。」

  萊伊不可置否地挑眉,沒再說話。

  「蘇格蘭,你後面的是——」波本問。

  諸伏景光安撫性地拍了拍抓住他衣角的少女的手背:「她也是組織成員,代號博若萊。」

  少女怯怯地從男人的背後探出頭,垂著眼眸不敢看這兩位新人因為好奇而顯得有些灼熱的目光,羞澀的紅暈飄上病懨懨的白皙臉頰。

  「代號博若萊……你們好。」

  有趣。波本饒有興趣地挑挑眉。

  他不是沒有見過面對男人會羞澀到聲音發抖的女性,但這是他在組織中第一次遇到這樣青澀的女孩子。

  不過,她的外表倒是和組織裡盛行的傳聞一樣,像個美麗純潔的天使呢。

  只不過很可惜,她是個生長在罪惡地獄的墮天使。

  雖然這裡很少有路人經過,但外貌無比優越的四人在路上說話還是太過惹眼,於是波本提議要不一起去烤肉店吃午飯。

  憑借對幼馴染多年的了解,諸伏景光對波本也就是降谷零背地裡的意圖了然,但他還是先詢問了望月奈奈的意見。

  望月奈奈看了一眼那兩位對她極其感興趣的新人,在跟他們對視上後趕緊移開視線,抿著粉唇點點頭。

  波本手插口袋,和那討厭的搭檔萊伊並排走,慢吞吞地跟在蘇格蘭和博若萊後面,走路姿勢慵懶性感。

  他看到諸伏景光為了配合博若萊的步伐故意走得很慢,還怕她被路人窺伺而將她攬到懷裡,態度溫柔性子體貼,心裡疑惑。

  雖然說hiro在上學時也是這樣溫柔的性格,但對女生可是一直疏遠禮貌的,現在居然會對一個組織成員這樣?

  看來等下得找個時機好好和hiro聊聊,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提議四人一起去吃飯,一是想和許久未見的幼馴染通通氣,二是……接近一下這個組織傳聞中無比神秘的博若萊,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身旁的萊伊看著眼前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趣味。

  看來蘇格蘭和這個博若萊關系匪淺吶。

  怕望月奈奈的外貌太過引人注目,四人定了包廂。

  諸伏景光坐在望月奈奈旁邊,波本坐在她對面,萊伊坐在波本旁邊。

  因為四人身份敏感,他們沒叫服務生幫忙烤肉。

  離置菜架近的諸伏景光和萊伊各拿著一個夾子,將肉放到烤盤上,一時間肉香四溢,油聲滋滋作響。

  少女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聞到香味小巧的鼻子靈敏地動了動,眼神都亮了起來,看起來很是期待。

  「話說,博若萊,我很好奇誒。你是怎麼想到那個辦法的?」

  波本勁瘦的小臂抵在桌上,另一只手托腮望著她。

  「你是說在超市嗎?原來當時你們也在?」

  許是逐漸熟悉了他們二人的氣息,少女明顯沒有那麼不自在了,但聲音還是怯生生的,柔軟卻動聽,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她本來的聲音就是這樣溫柔。

  波本點頭:「當時我和萊伊剛完成一個任務,正好路過超市看到一波波人湧出來,就去湊湊熱鬧咯,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麼有意思的事情。」

  其實是他聽到從超市裡出來的人在那說有人殺人了,還劫持了一個小孩,所以就衝了進去,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

  警察顯然還沒到達現場,如果情況危急的話說不定還能借萊伊的狙擊槍用用。

  至於會不會引起萊伊懷疑什麼的,到時候再說咯。

  諸伏景光和萊伊顯然對這個話題也很感興趣,他們不約而同停下手中的動作,將視線轉向少女。

  「……」三人灼灼的目光讓少女有些無所適從。

  「春美……你是怎麼知道那個男人的女兒叫春美?你會唇語嗎?」

  萊伊率先將視線移開,重新回到烤盤上,用夾子翻著烤肉,卻也是饒有興趣地挑眉問道。

  少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在三個男人的氣息環繞中冷靜下來。

  「我的五感很靈敏,尤其是在我精神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我當時將自己的聽覺放到最大,所以我聽到了。」

  她將歹徒當時說的話復述了一遍。

  「我之前清楚地聽見那個小女孩的媽媽喊得是『晴菜』,而不是『春美』,所以我猜是相似的讀音讓歹徒弄錯了,甚至一不小心將他刺激得發病了。」

  「他的購物車裡買的大多數都是一些日用品,所以他是來超市買東西的,並沒有其他目的,而且我很難找到一個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麼會選擇在超市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下手,除非他是想報復社會。」

  「從他的話中我猜這個『春美』是他的女兒,在十年前就已經去世,而他本該在十年前和他女兒一起死亡,可不知為何只有他自己活了下來。」

  「結合他的話和神情,我猜測十年前有可能他

  因為生活遇到挫折和困境本來想和他的女兒一起自殺,結果女兒死了,他自己卻沒死,但他卻沒有勇氣再死一次。之後他被愧疚和自責籠罩,慢慢地發展成精神病,他認為自己也該在十年前死去,但骨子裡的懦弱和自私讓他無法對自己下手。」

  少女說起後面幾句話的時候羞澀的表情越來越淡,清澈的琥珀色瞳孔被憤怒染得無比生動,語氣中甚至有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病懨懨的臉頰不再是羞澀的粉紅,起伏的胸腔中醞釀著憎惡的怒火。

  這讓對面的波本和萊伊有些疑惑。

  組織的高層,也會對這種罪犯深惡痛絕嗎?

  「他的購物車裡有一樣很突兀的東西,是一個童真滿滿的粉色蛋糕,上面還有個公主的模型。他外表邋遢,神色頹廢,所以我猜他之後沒有再婚,也沒有別的小孩,之後我就利用那個蛋糕來獲得他對我的信任。我想假裝成十年後的春美,讓他先放了那個孩子。」

  「只是沒想到,他似乎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沉溺得還不夠深,他的腦子還有一瞬的清醒。於是我只能鋌而走險了。」

  「如果有更保守的辦法就好了。」

  雖然望月奈奈對自己的身手無比自信,但她現在還是不禁後怕,如果她的反應再慢一點,角度力度再偏差了一點,那個孩子可能就活不下來了。

  其實,這麼多年下來在組織裡的生活,對比於在藍星來說已經是極其安逸了。

  她的身體機能在遭受過時光穿梭的重創後早已跌落巔峰,再加上在組織裡也沒有認真系統地訓練過,因此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救下那個可憐的小女孩。

  看著少女懊惱沮喪的神色,諸伏景光內心默默說,她已經做得夠好了。

  如果是他,在看到那個歹徒已經處於瀕臨崩潰的狀態,恐怕只能用更冒險的辦法來搏一搏了。

  只是以他組織成員的身份,他不能表現出自己對那個孩子的在意,他無法安慰她。

  波本和萊伊一邊驚異於她異於常人的聽覺,一邊詫然於她對那個孩子的態度——純粹的珍視憐愛,甚至還在為自己無法能百分百保證能救下她而愧疚。

  波本感嘆道:「沒想到組織裡居然會有博若萊你這種人存在。」

  「哪種?」望月奈奈疑惑。

  波本托著腮,灰紫色的眼眸認真地望向少女,聲音低沉而性感:「善良。」

  善良?這在組織中可不是好的形容詞。

  按Gin的說法,只有老鼠才會有善良這種可笑的東西。

  望月奈奈並不認為自己是個善良的人,不然她也不會為組織殺過那麼多人了,但並不妨礙她欣賞那些擁有著善良這種美好品質的人。

  就比如蘇格蘭先生,雖然他手中沾染了鮮血,但她就是覺得他骨子裡還是善良的,他的靈魂在她眼裡是閃閃發光的。

  波本是在懷疑她嗎?

  望月奈奈以為這位渾身散發著神秘氣息的新人波本是在試探她,倒沒有生氣的感覺,畢竟組織裡的人大多都是疑心病極重的,而且她問心無愧。

  「波本,我在組織裡生活了十二年,不用擔心我的身份有問題。」她認真道。

  旁邊的萊伊臉上冷峻的表情快繃不住了,他內心冷嘲,波本剛剛還說他多疑,現在他自己不也學起了琴酒。

  波本咳了一下,內心苦笑。

  他可不是疑心病發作,他這是在真心贊美啊。

  不過,這也再次提醒了他,雖然博若萊的性格和氣質和組織其他人格格不入,但她必定是黑暗一方的人物。

  諸伏景光打破了此時有些凝固的氣氛,他幾乎將所有他烤的肉都夾到了少女的碗裡,生動展示了什麼叫偏心。

  他語氣溫柔:「快吃吧

  。」

  望月奈奈羞澀地咬了咬唇,心裡的小人開始轉圈舞蹈蕩漾無比。

  蘇格蘭先生……真是在外人面前毫不收斂對她的偏愛。

  讓她好心動。

  讓她好想把這樣溫柔的他拆骨入腹,狠狠吃掉他,讓他和她共同沉淪於欲望之巔。

  懷上寶寶的蘇格蘭先生,一定很誘人吧。

  黑暗的想法在心中激蕩,少女夾起一塊烤肉送入口中,似乎是在舔食某人的血肉,唇齒間香氣四溢。

  她不由幸福地眯起眼:「好好吃!謝謝!」

  波本有些嫉妒有些酸澀,什麼啊,他一塊還沒吃到誒。

  雖然優先照顧小女孩是禮貌問題,但他就是有種莫名的感覺,他覺得hiro對博若萊的態度很不一樣。

  此時,萊伊也將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牛舌放到少女碗中。

  三道目光同時看向他。

  萊伊面色如常,將下一塊牛舌夾入自己碗裡:「女士優先。」

  充分展示了什麼叫英國人的紳士禮節。

  望月奈奈愣愣地:「啊,謝謝你,萊伊。」

  一個半小時後,四人都已經酒足飯飽,望月奈奈對蘇格蘭先生和那兩位新人的共同經歷了解了很多,而波本和萊伊也對博若萊有了更加清晰深刻的認識。

  只是現在這情況有點棘手——

  他們剛剛居然完全沒反應過來,博若萊還沒滿20歲,是不能喝酒的!

  而現在,她喝醉了。


第19章 第十九天·醉酒

  酒後吐真言,他會心動嗎?——奈奈的日記

  在烤肉店門口,諸伏景光背著少女,和另外二人告別。

  萊伊兩手環抱胸前,墨綠色的眼眸閃了閃,冰冷的唇線勾勒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你們……已經同居了?」

  諸伏景光笑了笑,解釋道:「沒有,我們住在隔壁,是鄰居。」

  「我們走了,再見。」

  波本眼底深沉,灰紫色的眼眸深處仿佛縈繞著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他手插口袋,轉身向前邁了幾大步,對身後還在看他們背影的長發男人道:「走吧。」

  萊伊此時已經恢復了面無表情:「博若萊,很有意思的小孩。」

  回應他的是波本一絲意味不明的輕笑。

  少女柔順的波浪卷發垂在她的臉側,只露出另一邊精致的五官,她面色酡紅,眼神微眯,濃密的睫毛帶著濕漉漉的潮意,很明顯,她醉得厲害。

  她小巧的臉抵在諸伏景光的脖頸後側,輕微而又溫熱的呼吸聲呼在那一片小面積的皮膚上,給諸伏景光帶來一陣的瘙癢感。

  諸伏景光兩手繞過少女纖細的腿,手臂抵在她的白襪上,刻意不讓自己的手掌觸碰到她的肌膚。

  他垂眸看著少女從背後伸到他脖前的雙手,近得能看到她細膩肌膚上顏色淺淡的絨毛,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清甜的香氣和淡淡的酒味。

  她的雙手無力,身體重量幾乎全壓在他身上,綿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後背,但他卻幾乎感受不到任何壓力。

  她太瘦了。

  諸伏景光有些懊悔。

  他明明給她點了沒有任何酒精濃度的果汁,但卻沒注意到她倒錯了。

  他們三個男人點的青梅酒度數很低,因為可能會隨時接受任務,所以需要一直保持在清醒狀態。

  清甜的青梅酒在他們看來幾乎跟沒有酒味一樣,只是她的體質似乎對酒精很敏感,喝了一點就醉成了這樣。

  剛剛她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朦朧醉人、渾身散發著荼蘼的氣息、嬌小的身軀癱軟無力的樣子,給人一種天使墮入地獄的禁忌感,似乎可以讓心懷不軌的惡魔隨意擺弄,她都不會反抗。

  諸伏景光刻意忽略了當時看到波本和萊伊都在盯著她時那種心底不舒服的感覺。

  雖然少女將大半的臉都埋在了他的脖頸後,但路人還是會時不時將好奇的目光投射過來。

  於是他繞進了人煙稀少的小路。

  「蘇格蘭先生……」身後的少女悶悶道,輕聲而無力,似乎只是無意識的呢喃。

  「嗯?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他下意識柔和自己的嗓音,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多麼柔軟。

  「蘇格蘭先生……」

  她一聲一聲輕聲喚他,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說著「我在」。

  「我好喜歡你……我好愛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消散在了初春溫暖的空氣中,最後她蹭了蹭他的脖子,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像一只乖巧的小貓咪在陽光下睡著了。

  他頓了頓,過了半晌,輕輕從哽住的喉間緩緩嘆出一口氣。

  感受到身後的呼吸聲慢慢規律而沉重,諸伏景光放緩腳步,慢吞吞地走著,盡量不讓她受到顛簸。

  他迎著陽光,明媚而不刺眼的日光照到臉上,暖洋洋的溫熱流淌進血液裡,心底某一處漸漸塌陷了。

  真是犯規吶,奈奈。他有些無奈地在心裡說。

  從她裙子隱蔽的小口袋裡找到公寓鑰匙,諸伏景光把少女輕輕放到床上,幫她脫鞋,蓋好被子,然後去浴室拿了毛巾打濕擰干。

  因為醉酒她的體溫有些高,他蹲在床邊用濕毛巾輕輕

  為她擦拭紅嘟嘟的臉蛋,給她降溫。

  少女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臉露在被子外面,嘴巴輕微張開在呼吸,海藻般的烏發鋪灑在背後,整個人顯得無比乖巧,惹人憐愛。

  諸伏景光想到了今天幼馴染跟他講的話。

  為了盡量降低臥底被發現的可能性,他們二人並不會常常聯系,特別是自從他加入了行動組而降谷零加入了情報組後,他們的聯系越發少了。

  除非有緊急的情報,他會立馬用自己另一部手機發給降谷零。

  就比如上次從博若萊口中知道,組織的核心研發部分是一種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藥物。

  他在收到消息當天後,就立馬把這個重要情報發送給了聯絡人和zero。

  今天借著兩人前後腳去上廁所的時間,他們快速地交流一下彼此的近況。

  降谷零還是和以前一樣做著情報搜集的工作,有時會和萊伊或貝爾摩德一起出任務。

  而他現在和博若萊成為了固定搭檔,他並沒有向幼馴染隱瞞博若萊現在和他之間微妙的相處狀態。

  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眸裡已經沒有了面對組織成員時的危險和漫不經心,沉思過後眼底充滿了對他的擔憂。

  「hiro,這是個好機會,但……千萬別對組織成員動心。」

  他垂下眼眸躲開對方的視線:「我知道,zero。」

  之後兩人匆匆回了包廂,結束了這短暫的交流。

  為了讓望月奈奈睡得更好,諸伏景光將房裡的窗簾拉上了。

  注視著少女在睡夢中更顯懵懂天真的臉龐,他心底五味雜陳,默默嘆了一口氣。

  *

  之後望月奈奈又和諸伏景光去了一趟超市,把那天沒買到的洗浴用品買了回來,還買了一堆食材,兩人吃了一頓美味豐盛的壽喜燒。

  自此之後,望月奈奈就頓頓都在蘇格蘭先生這裡解決了,她厚著臉皮敲開蘇格蘭先生的家門溜了進來,而很「巧」的是他也會每次都准備兩人份的餐量。

  沒任務時就和他一起看電視看書,有任務時就一起搜集資料制定方案,兩人都對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

  比如,望月奈奈現在知道蘇格蘭先生最愛吃的就是三明治,最愛看的書是《追風箏的人》!

  還有他的貝斯也彈得很好聽,簡直是到了能成立樂隊的程度。

  蘇格蘭先生禁不住她的撒嬌請求,抱著貝斯坐在高腳凳上,低垂著海藍色的溫柔眼眸。

  在昏暗的橘黃小燈下,男人纖長有力的手指撥動琴弦,線條流暢的俊秀臉龐在暗影下流露出優雅和帥氣。

  她托著腮迷戀地看著他,胸腔中的心髒在劇烈跳動,眼底熾熱的愛意掩都掩不住。

  性感的貝斯樂聲中,曖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暗潮湧動的是兩人漸漸重合的心跳聲。

  她邁著輕巧的腳步在他面前站定,從下而上對上他此時顯得有些暗沉的眼眸。

  她兩手輕輕抵在他的膝蓋上,柔美的發絲落在貝斯上,又拂過他的指尖引來陣陣瘙癢,她揚起優美的天鵝頸,傾身抬頭想要親吻他的薄唇。

  貝斯的音樂停了,她分明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喉結激烈地滾動了一下。

  在最後一刻,他還是身體仰後撇過了頭,遮住了眼底的隱忍和掙扎,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已。

  她的唇落在了他的臉龐上,如羽毛般輕輕擦過。

  羞澀的紅色蔓延上他的耳尖。

  「奈奈……」他的聲音溫柔動聽,卻透露出強硬的拒絕意味。

  她心下覺得他好可愛好生澀,面上卻一副失落的表情。

  他轉過頭,抱歉地看著她,可他眼底未褪去的欲望暗沉讓她知道他心中也有意動。

  只是為什麼……還要一直拒絕她?

  她不懂。

  可能蘇格蘭先生還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還不夠吧。

  畢竟才認識了一個月都不到……

  就算只剩下不到兩年的時間,望月奈奈並不著急。

  她向來是個耐心的獵人。

  *

  這次二人的目標人物是小井百貨的社長小井雄也。

  組織安插在小井百貨的內部人員說,小井雄也手中可能握有東京市政府幾位中層貪污受賄的證據,於是組織派他們二人來偷取小井雄也手中的信息。

  等拿到這些證據,組織就可以順理成章威脅那幾位政客,讓他們為組織賣命。

  望月奈奈入侵了小井雄也在公司和在家的私人電腦,本以為這位社長的電腦防盜措施做得這麼好一定是保護著很重要的秘密,但她搜遍了都沒有發現他們想要的東西。

  估計是他怕有神通廣大的黑客黑進他的電腦,所以他在網上沒有留下任何相關信息。

  根據那位內部人員給的情報,小井雄也家中的書房裡有一個保險箱,只有他個人的指紋能打開,那麼證據很可能就藏在這裡。

  這天,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二人迷暈了小井雄也家裡出來采買的廚師和女佣,將他們藏在公廁裡,給他們下了迷藥,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

  望月奈奈偽裝成了女佣,諸伏景光偽裝成了廚師。

  這高超的變裝技術,還是她從貝爾摩德那裡偷學來的。

  只是這廚師有點胖,她將填充著棉花的布條塞進男人的衣服裡,雙手環繞著他勁瘦的腰給他綁上,趁機摸了幾把男人線條優美的腹肌。

  諸伏景光被她作亂的手指弄得癢得縮了一下肌肉,他無奈地捏了捏少女的耳朵。

  少女討好地抬起頭,調皮地吐吐舌頭:「我錯啦,不亂動了。」

  她此時已然變成了那個女佣的模樣,頭發扎成了丸子頭綁在帽子裡,皮膚略黃,額頭上帶著幾顆紅腫的痘痘,臉頰帶著幾粒麻子,臉型甚至都變了一個樣子,從瓜子臉變成了鵝蛋臉,只有耳朵是她原裝的。

  諸伏景光變裝完畢後,好奇地看著鏡中完全不一樣的自己,捏了捏自己此時胖乎乎的臉蛋,很是新奇。

  「只是要委屈蘇格蘭先生一下,稍微駝背走路了。」

  廚師的身高大約一米七三,而諸伏景光有一米八一,差距還是挺明顯的。

  他們對了一下資料中廚師和女佣的性格和平時為人處世的作風,然後帶著昏迷的兩人已經買好的菜,開車回到了小井雄也的家中。


第20章 第二十天·搏鬥

  今天是帥氣的奈奈和蘇格蘭先生。——奈奈的日記

  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今天小井雄也不在家,幾個據說武力值很高的保鏢也被他隨身帶走了,家裡只剩下小井雄也年輕貌美的妻子和幾個佣人管家。

  二人將采買的物品帶到廚房後,跟幫廚閑聊了幾句,跟往常無異的自然表現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他們各自找了一個借口前後腳離開了廚房,集合後繞開人快速從樓梯上到了最高層。

  小井雄也的別墅裝滿了攝像頭,幾乎沒有死角,而望月奈奈早在之前就黑進了這裡的安保系統,攝像畫面會自動抹去他們二人的身影。

  兩人屏氣凝神,腳步輕巧迅速,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五樓,最高層只有一間房間,那就是小井雄也的書房。

  書房要進入需要密碼,但這裡的系統和整個別墅的安保系統並不連通,而是自成一體。

  望月奈奈將密碼設備光亮的面板拆卸下來,露出內裡復雜的電纜接口,她拔掉其中一個無用的電線,拿出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型電腦連接進其中一個接口,蹲在地上手指在迷你鍵盤上快速飛舞。

  很快,只聽光禿禿的面板發出一個機械女聲——「密碼正確」。

  書房的門「哢噠」一聲解鎖了。

  她將電腦合上,大約只有手掌大小,裝進口袋後她起身迅速將牆上的密碼裝置恢復原樣。

  少女和旁邊的諸伏景光對視一眼,諸伏景光點點頭,往前走一步小心翼翼握住把手打開書房門。

  兩人站在門口並未立馬進入,而是用銳利的眼神快速掃射布局以及檢查裡面是否有其他安保裝置。

  組織安插在小井百貨的內部人員給的圖只有小井雄也別墅每間房的大致位置,而書房裡面的具體布局他也不是很清楚。

  書房很大,占了最高層幾乎所有面積,內裡的布置古典雅致、樣樣齊全,書桌、書櫃、皮革沙發、茶幾等家具看起來都極其價值不菲,而牆上濃墨重彩的古樸油畫更是三百年前德國一個畫家的真跡,也是絕跡,兩年前在美國拍賣會上賣出了千萬美金的高價。

  望月奈奈雖然不認識這油畫,但她從這些名貴豪華的裝修中就可以看出小井雄也這些年到底斂了多少驚人的財富,恐怕利用那些所謂貪污的證據讓那些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政客為他的集團開了不少後門。

  保險箱並沒有做任何隱蔽的措施,而是大喇喇地露在外面,就鑲嵌在書桌正後方的書櫃裡。

  書房裡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可……整個過程就是有些過分順利了。

  諸伏景光內心警惕,但他並沒有找到書房裡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順利完成任務是很好,可他內心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望月奈奈的聽力比普通古人類強上很多,平時她不會用上這個功能,但只要她想,就可以將自己的聽覺放到最大,諸伏景光沒聽見的聲音此時正十分清晰了然地傳輸進她的耳朵。

  書房裡面右拐的死角處,因為角度問題她看不到,但她無比清楚地聽到那裡有一個人類的呼吸聲。

  應該是個男人,比較粗重,因為察覺到有人來他的呼吸聲突然變得急促緊張起來,但他在刻意放輕放緩自己的呼吸。

  看到少女給他打的手勢,諸伏景光內心的警惕從十分瞬間變成了十二分。

  小井雄也居然在自己的書房裡放了一個警衛,從他居然沒發現這人的存在可以猜出,這人應該是個隱藏高手。

  我引開他,你進去。他對少女暗示道。

  見少女懂了他的意思,他海藍色的眼眸瞬間凌厲起來,微微上挑的眼尾流露出冷然和凜冽,他動身了——

  身上綁著的棉布條並沒有阻礙他的行動,男人身

  體輕巧迅速穿過門框往保險櫃掠去。

  死角處的人動了!!

  就暫且稱呼那人為警衛。

  警衛從諸伏景光後方襲來,本以為是一擊必中,但卻沒想到諸伏景光早已預料到,他等到那人已然自得其滿的時候身體突然迅速往旁邊一閃,那人凌冽的掌風近乎貼著他的臉頰而過,給皮膚留下空氣劈開輕微的刺痛。

  果然是個高手!

  幾乎是同時,諸伏景光弓起勁瘦的背部往下一彎,伸出修長的右腿在地上狠狠掃過地板,腳側在堅硬的木地板上驀地留下一道深深的圓弧形劃痕,足見這個動作背後驚人的爆發力和殺傷力。

  他內心沉著,並沒有緊張的感覺,在警校裡他的身手雖然不算第一,但也排在前幾,這人的武力值雖然高,但從剛剛的交手來看,並不如他。

  警衛發出一聲冷哼,如狡黠靈敏的兔子一般跳起身躲過這絲毫不留情面的猛烈一擊,伸出鷹爪向前猛地一撲,再次發動攻擊。

  諸伏景光又一次躲過,他沒有再做停留,拖著看似沉重的身軀實則輕巧的步伐閃到書房外。

  往後瞟了一眼,果不其然,那警衛追了上來,凶惡鋒利的眼底盡是不甘心。

  衝出門口的警衛並沒有發現躲在角落存在感無比低的普通女佣,甚至可以說他在裡面躲著的時候就只以為外面只有一個人,因為他只聽到了一人的腳步聲和一人的呼吸聲。

  望月奈奈在警衛離開的瞬間就身形一閃進入了書房來到了保險箱面前,她猜測警衛很可能已經叫了增援,所以她必須速戰速決。

  她將從小井雄也臥室裡復制過來的指紋沾到指紋鎖上,最頂上的亮燈閃爍了幾下,保險箱開了——

  打開的一瞬間,望月奈奈下意識眯了一下眼,被裡面的金光差點閃到了。

  偌大的保險箱裡,四層幾乎堆滿了整整齊齊的金條,除了金條,就只有最上層放的一個很顯眼的藍色文件夾。

  她抽出來打開文件夾迅速掃了一下內頁,看清了大致內容確認的確是目標證據後,往身側和胳膊處一夾。

  她正准備撤離,卻聽到門外二人的腳步聲離門口越來越近,急促而紛亂。

  是警衛反應過來不止一人來偷盜於是折返回來了!

  望月奈奈表情和內心都無比平靜,她甚至避都不避,直直往外走,正好對上趕來的警衛和後面追來阻止的諸伏景光。

  兩人已經在外面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打鬥,而警衛顯然落了下風,他黢黑冷硬的臉上已然掛了彩,面容無比猙獰。

  警衛看到她手中的藍色文件夾,瞳孔猛烈一縮,然後露出刺骨的殺意,下一秒,他從衣服裡側掏出手·槍,幾乎是瞬間精准瞄准她的頭部狠狠扣動了扳機。

  子彈從幽黑的槍口中射出,直直朝她的頭部射來——!!

  背後的諸伏景光看到這一幕內心突然迸裂出巨大的驚恐和害怕,面前的一幕幕突然如慢動作一樣在他的眼前放映,但卻已經阻擋不及!!


第21章 第二十一天·憤怒

  傷害蘇格蘭先生的人都該死。——奈奈的日記

  望月奈奈面色不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頭一偏躲過了這顆子彈!

  咻的一聲,子彈最後嵌入後面的牆裡!

  諸伏景光見狀松了一口氣,天知道他剛剛手腳都差點軟了,下一秒他心神一凜,也掏出隨身攜帶的手·槍,眼神狠戾地往警衛的背部射了一槍。

  警衛下意識躲了一下並沒有射中要害,他悶哼一聲轉身也給後面的男人來了一槍。

  不知為何諸伏景光沒來得及躲閃,或者說可能是剛剛對少女可能中槍死亡的害怕和驚恐而分了心神,他居然被射中了大腿!

  看到蘇格蘭先生的大腿上出現了一個可怖的血洞,望月奈奈瞪大眼睛。

  沒人能傷害蘇格蘭先生,就是她自己也不行!

  可現在這個不知死活的人居然開槍打傷了蘇格蘭先生!

  該死!

  她內心突然升起了無數暴戾狠辣、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殘忍想法,滔天的憤怒充斥了她所有的心神,眼底仿佛淬了層層寒冰,純澈的眼瞳瞬間化為了無盡的幽深黑暗。

  她沒有失去冷靜。

  但她無法容忍蘇格蘭先生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傷害。

  她幾個箭步衝上前去,如閃電一般迅疾,肉眼難辨的身形瞬間就閃到了那人面前。

  警衛聽到了背後的動靜迅速轉身,握緊手·槍對著動作迅速得只剩下殘影的人形扣動扳機,只見人影又是一閃躲過了子彈的襲擊,毫秒之內她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少女在那人身後腳尖點地跳起懸空,在空中將全身力氣集中在腳上,右腿曲起往左一勾,膝蓋骨狠狠擊中男人右邊的太陽穴!

  警衛在脆弱的太陽穴受到猛烈的撞擊後驚恐地瞪大雙眼,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甩到幾米遠,在地上摩擦出深深的劃痕,直到身體撞擊到牆面才得以停下!

  他全身癱軟,沒有了動靜,生死不知。

  「你沒事吧!」望月奈奈一個眼神都沒分給那個人。

  她沒有任何猶疑,跑到捂著大腿的血洞靠在欄杆上冷汗淋漓的諸伏景光旁邊,看到他蒼白的臉頰時心幾乎都要碎了。

  是她的錯。望月奈奈指尖顫抖著,輕輕撫上他腿上傷口邊緣被血液浸濕的褲子布料。

  感受到指腹的濕潤,她心裡後悔又後怕。

  「沒事,我還可以行動。」

  諸伏景光垂下眼眸遮住復雜的眼神,他臉上並沒有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因為他早已經習慣這種程度的疼痛,而且現在也沒有時間留給他們了。

  這裡激烈的打動已經引來了樓下的喊叫聲,他們都聽到下面幾十個訓練有素的沉重腳步聲正在迅速衝上來。

  兩人皆是神色一凜。

  「有人來了。」諸伏景光沉聲道。

  「拿著。」望月奈奈將手中的藍色文件夾交到諸伏景光手中,她扶著他走到書房窗邊,然後打開窗子。

  對上諸伏景光疑惑的眼神,望月奈奈沉聲說:「蘇格蘭先生,你相信我嗎?」

  諸伏景光愣了愣,難道她是想——?

  這裡可是五樓。

  但他相信她的能力。

  在背後的急促腳步聲中,他心中沒有絲毫慌亂,聲音溫柔而堅定:「我信。」

  窗外的微風吹得少女臉頰兩側的發絲微微拂動,她的面容還是女佣那副樣子,卻在此刻散發出別樣的光彩和魅力。

  她勾唇一笑,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腰間讓他環抱住自己纖細的腰。

  「那就抱緊了,蘇格蘭先生。」

  諸伏景光一愣,下意識雙手用力抱緊,一只手中還捏著那無比重要的文件夾,然後在下一秒少女整個人爆發

  出驚人的力量,帶著他蹦出窗外,從五樓往下跳!

  少女的帽子飛了出去,後面的丸子頭在劇烈的氣流下散開,宛若從天而降的神女,發絲沁甜的氣息撲鼻而來,吹亂了諸伏景光的視線,在刺激驚險的氛圍中也吹亂了他的心跳。

  少女爆發力驚人,彈跳力也驚人,她直接跳到了五米遠的大樹處,在接近二樓的位置,纖細瘦弱的右手伸長抓住粗壯的樹干借力緩衝,然後兩人猛地墜落於地。

  望月奈奈在最後一刻將自己倒轉過來,將自己墊在蘇格蘭先生身下,「砰」地一聲,背部猛烈撞擊到了地上,她額頭上冒出了一絲冷汗,卻沒有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畢竟這點衝擊力對於她來說,並不算痛楚。

  樓下顯然也有人在監守,已經有幾個人拿著槍在射擊,只是因為射程太遠和瞄准能力太弱並沒有射中。

  沒有時間給兩人停滯,望月奈奈攙扶著諸伏景光往出口跑去。

  望月奈奈帶著諸伏景光躲閃,而他拿著手·槍向追趕其後的追兵射擊。

  在追擊中,兩人突破了重圍,甩開了敵人,對比之前幾次任務,顯得有些狼狽。

  只是——

  男人滯澀愧疚的聲音突然響起:「奈奈,文件、文件丟了。」

  剛剛太過混亂驚險,他專心射擊和躲避,手中什麼時候掉了文件都不知道。

  這時候還管什麼文件啊?帶他去治療才是要緊事。望月奈奈無奈地想。

  「丟了就丟了,我們快去治療你的傷勢。」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說道。

  看著她焦急擔憂的側臉,諸伏景光默默握緊了另一側的手,垂下痛苦掙扎的眼眸,之前趁她不注意時扔掉文件時的如釋重負此時全部變了質,漸漸被愧疚和歉意溢滿。

  抱歉,奈奈。


第22章 第二十二天·心疼

  我願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奈奈的日記

  若是去醫院,槍傷就太過顯眼,會惹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警察的注意之類的。

  望月奈奈本來想帶蘇格蘭先生去組織的醫療處,但他說自己家中有齊全的治療用品,直接回公寓就行了。

  的確,她檢查過,子彈並沒有射中骨頭和大動脈,只是嵌入了肉裡,這種傷勢並不嚴重,取出子彈後用點特效藥,如果是身體素質好的人,一周到十天的時間傷口就能愈合了。

  公寓裡,男人下身只剩下一條黑色短褲,露出兩條精壯修長的腿,有著爆發力的肌肉線條流暢,白皙卻不顯女氣,腿毛並不茂盛,卻有一種帶著男性荷爾蒙的性感和美麗。

  只是現在一個微微泛黑的血洞正出現在右邊大腿靠外側的地方,破壞了這一絲男性軀體的美感,卻增添了支離破碎的殘缺美麗。

  感受到少女細嫩的手指在腿上動作,諸伏景光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泛紅,但望月奈奈卻沒有任何旖旎曖昧的想法。

  此時兩人已經去除偽裝,諸伏景光靠坐在床頭,看著面前的少女戴著無菌手套給他處理傷勢,她的美瞳還沒來得及取下,幽暗的眼底流露出純粹的不忍和心疼,但手上動作卻無比麻利熟練。

  她用一次性鑷子無比精准地夾到子彈兩側,果斷而迅速地向外一拔,快得幾乎沒給他反應疼痛的時間,沾染鮮血的子彈頭便被取出了。

  公寓裡,一切都是靜謐的,只有處理傷勢的細微聲音和略微的忍痛抽氣聲在空氣中響起。

  諸伏景光有意舒緩氣氛,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奈奈,你處理傷口好嫻熟,一點都不疼呢。」

  望月奈奈低垂著頭不敢看他,她的貝齒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住自己快要忍不住的淚意,喉間像被什麼滯澀的異物哽住了一樣,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她怕她現在一說什麼就會哭出聲來。

  不能這樣,她還沒給蘇格蘭先生處理好傷口,她不能失去對情緒的控制。

  諸伏景光察覺到少女的不對勁,他默默噤了聲,內心五味雜陳,像是調味品打翻混合在了一起,被酸澀苦辣刺激得難以掩蓋復雜紛亂的思緒。

  小心翼翼處理好傷口附近的爛肉然後上好藥後,望月奈奈將醫療垃圾堆成一袋系好,扔到門外,然後將醫療箱合上復歸原位。

  她這期間一言不發,坐回到諸伏景光床邊,頭垂得低低的,雙手死死抵住膝蓋,整個人呈現出崩潰繃緊的狀態,很不對勁。

  諸伏景光被她照顧得好好的,還被她蓋好了被子,他看著背對著他坐在床邊的少女,她的背單薄纖細,似乎能將她隨時摧毀,脆弱而美麗,他不禁又想起當時她用身體做肉墊將他死死護住不讓他受到二次傷害,那時的震撼和震動,無法用簡短的言語來描述。

  在落地的一瞬間,背部狠狠落地的擊地聲似乎也狠狠敲擊了他的心靈。

  他那一瞬間的感受簡直難以形容。

  無法言說的感動、震撼、苦澀、糾結、不可置信……讓他整個人仿佛陷入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怪圈。

  那是無法走出的迷霧,面對如此無畏而真誠的愛意,他茫然無措,想要懦弱地逃避,卻根本無法避免被這如不滅之火的愛意所擊潰。

  在無盡幽深的黑暗通道裡奔跑的人,內心雖然已經被殘酷的現實和壓抑的生活禁錮得緊緊封鎖起來,幾乎堅若磐石,無法被人輕易打動,因為猜疑、驚懼、謹慎無處不在。

  但因為心中深懷光明的信仰,知道這個世道純粹的感情已經如稀世珍寶一樣來之不易,更加容易被柔軟而干淨的人所吸引。

  心中的夢想和遠方還未預見的勝利讓他依然在頑強抵抗。

  他只是對她心軟了,只是被她感動了,這

  根本不是心動。他開始自我暗示,自欺欺人。

  「奈奈,你背上的傷……」他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背部。

  少女卻在此時突然回過頭看向他。

  諸伏景光看清了她的臉。

  盈盈淚光溢滿了她的雙眸,淚水嘩啦啦地從她眼角劃過蒼白的臉頰,她眼眶通紅,鼻尖也很紅,可她卻沒有發出任何啜泣的聲音,她正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克制住自己。

  「別哭,別哭……」

  他一下子慌了神,傾身向前用指腹去抹去她不斷流下的淚水,輕聲哄道。

  他此時內心也泛出了酸澀的感覺,如翻湧的波濤給他的心尖帶來一陣陣顫栗。

  「蘇格蘭先生……對不起……我明明可以不讓你受傷的……」

  少女的聲音破碎而蒼白。

  望月奈奈知道是她太自信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可以躲開子彈,因為就算她被遠處未知的狙擊手所射擊,只要她處在有意識有行動能力的狀態,她就可以憑借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躲開攻擊,所以她絲毫沒有畏懼地對上了那人。

  她知道,是蘇格蘭先生被她差點被擊中而嚇到慌了神,所以才一不小心被那該死的人給擊中了大腿。

  她沒有保護好她孩子的寄主,這是她的失責。

  「這是意外,怪我沒及時反應過來。」

  諸伏景光看她身體劇烈顫抖,整個身體幾乎要折斷似的繃緊,知道她內心隱忍著很多壓抑的情緒,於是將她攬在懷裡,雙手撫在她單薄的背上,想哄小孩一樣輕輕拍她的背。

  他也顧不上什麼其他的了,他只想讓她別哭了,他想看她一臉狡黠地對他笑,羞澀膽怯又大膽地向他靠近,而不是像此時一樣幾乎肝腸寸斷地哭泣。

  「奈奈,受傷是很常見的,不要害怕,不要傷心,一點都不疼,真的,我以前還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呢。」

  他一邊輕撫她的背部一邊語無倫次地哄道,這些都是他無意識說出的話語,根本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

  少女在他懷裡劇烈顫抖著,壓抑著的哽咽不斷傳入他的耳畔,溫熱的淚水滴到他的肩上,燙得他的心也泛起了痛感。

  可聽到這句話,少女掙開他的懷抱,嗚咽著:「你傷到哪裡了?」

  面對少女堅定倔強的眼神,諸伏景光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衣領拉開,露出白皙的胸膛處,在靠近心髒很近的地方,那裡有一個陳舊的疤痕,猙獰得像醜陋的蜈蚣一樣,可以想見當時的凶險和殺機。

  望月奈奈伸出手指觸碰蘇格蘭先生心口旁,指下粗糙的觸感讓她知道蘇格蘭先生之前真的差點瀕臨死亡。

  明明她之前在藍星戰鬥的時候受過無數這樣致命的傷,她也早已習以為常,甚至可以一臉無所謂地安慰擔憂她的戰友,可放到蘇格蘭先生身上她卻覺得無法容忍。

  「是誰?」她要為他報仇。

  諸伏景光被她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胸膛的肌膚,那一片十分敏感,竟惹來一陣羞恥的酥麻感,他喉間滾動了幾下,幾秒後控制不住地握住她的指尖,無奈道:「奈奈,我好癢。」

  「放心,那人已經當場被我殺了。」他撫上她冰涼的面頰,不想看她美麗純澈的雙眸裡露出恨意和殺意。

  「你呢?你的背痛不痛?」

  望月奈奈誠實地搖搖頭,擊地那一瞬間的衝擊力和摩擦力確實讓她感受到疼痛,背部恐怕已經紅腫磨破了,但她並不覺得這是疼痛。

  諸伏景光看她嘴硬,眉頭皺得很緊,微微上挑的貓眼不贊同地看著她。

  「等下,我給你上藥……」他撇過臉,不自在地以拳抵唇咳了咳,語氣卻十分堅定。

  在傷勢面前分什麼男女,他不應該感到害羞。對,不應該害羞。

  她自己一個人肯定無法獨自給自己的背部上藥的。

  望月奈奈定定地看著他:「我真的沒事,蘇格蘭先生,你自己好好養傷才對,要靜養。」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認為這是個接近他的好機會,但他現在受傷了,是個傷病患者,就應該好好靜養,再說她也不用真的上藥。

  現在在望月奈奈心中,蘇格蘭先生就是個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

  諸伏景光眉頭鎖得更緊了,但他猜測可能是她不想把私密的背部給男性看的緣故,最後還是嘆息說道:「如果你感到疼的話,記得一定要找人給你上藥。」

  見少女現在已經不再哭了,但如洋娃娃一般精致的臉上殘留的淚痕還是讓她看起來無比的脆弱和惹人心疼。

  諸伏景光輕輕拍了拍她蓬松的發頂:「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少女固執的眼神讓他無法克制住自己的心軟,只見她堅定地搖搖頭,聲音柔軟卻不容動搖:「不,我要在這看著蘇格蘭先生,你睡吧,藥效可能會讓人想睡覺。」

  諸伏景光現在並不困,他只是想讓她休息一會兒,她扶著他走了一路,還為他處理傷勢,應該耗費了很多體力。

  「我不困,那你把那個沙發椅搬過來坐著吧,這樣更舒服。」

  坐在沙發椅上,望月奈奈沒有看蘇格蘭先生,不想讓自己的目光打擾到他休息,於是沉默地撥弄著自己的指甲。

  突然,兜裡的手機傳來了熟悉的提示音。

  是一條簡訊——

  【任務失敗。老規矩,明天和蘇格蘭來A室。——Gin】

  她手指翩飛,很快一條簡訊發了出去。

  【知道了。——Beaujolais】

  「怎麼了嗎?」

  對上蘇格蘭先生疑問的目光,她面無異常,和往常一樣露出羞澀柔軟的笑意,只是紅腫的眼眶讓她顯得比之前更為脆弱。

  「沒什麼,垃圾短信而已。」


第23章 第二十三天·愧疚

  需要拿捏住蘇格蘭先生的胃。——奈奈的日記

  初春的夜晚微涼,諸伏景光靠坐在床頭,明明藥效會有助眠的效果,他卻沒有絲毫睡意。

  在無盡的黑夜裡,他的心仿佛也被暗影所裹挾,滋生出痛苦酸澀的糾結情感,讓他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自從經歷了父母被殺害的事情後,他夜晚就很難入眠,往往要睜著眼直到天明,他才因為極致的勞累陷入短暫的沉睡。

  之後到了警校,解開了心結後,他在警校同期的開導下漸漸放松了心神,有過一段比較良好的睡眠。

  說是良好,也只是不會再在半夜被噩夢驚醒,也不會冷汗淋漓地夢見父母被殺害的可怕場景,因為對於他來說,失眠早已是常態,他都習慣了。

  之後進入了組織當臥底,猜忌、驚險無處不在,人的鮮血在他罪惡的槍口下綻放出惡魔的花,讓他在午夜夢回時常常陷入了夢魘,他的心神更是被壓抑得緊緊的,像是一條繃緊的弦,無法釋放自己的壓力,而一旦釋放,就有可能徹底崩盤。

  少女本來想在這坐一晚上,怕他想喝水想上廁所需要人幫助,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脆弱的水晶娃娃,這傷勢也並不嚴重。甚至可以說是很輕。

  他「鐵石心腸」地把少女趕回自己的公寓去睡覺,她忙活了一天也累了。

  諸伏景光手中拿著一部手機,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裡晦暗不明,仿佛有一團迷霧的漩渦讓人捉摸不透,他垂下眼眸,遮住自己在夜色映襯下顯得更為冷漠危險的眼神。

  警校時的純澈溫柔似乎還在昨日,又似乎已經遙不可及,穿梭的回憶最終都會壓在心底,只有見到正義的勝利時才會重新回溯。

  那些心軟、愧疚、親近並不會阻擋他繼續潛行的道路。

  這是他的職責,是他的信仰,是他永遠不會背叛的存在。

  就算他已經面目全非,和過去的自己完全不同,他也會繼續孤獨決絕地走下去。

  手機在此時亮了起來,屏幕上的白光幽幽照亮了諸伏景光此時繃緊的臉龐。

  這部手機是他藏起來的另一部用於臥底工作的手機。

  【資料正確。——小笠原】

  在公安,派出去的臥底搜查官都會有一個專屬自己的聯絡人,聯絡人負責配合臥底的工作,而除了聯絡人和一些公安的最高層,沒有人知道他是公安的臥底,這是為了防止公安出現犯罪組織的臥底,將臥底的身份暴露出去。

  他和zero的信息在公安都是屬於最高保密級別的,他們各自有一個聯絡人。

  照理來說,臥底與臥底之間應該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這是怕萬一其中一個臥底身份暴露了,會在吐真劑和各種酷刑的折磨下吐露出另一個臥底的真實身份,造成更大的損失,也是怕兩個臥底在相處過程中露出端倪,被組織裡的人發現了馬腳。

  他和zero倒是個特例了。

  小笠原就是諸伏景光的專屬聯絡人。

  小笠原雖然有公安的職稱,但表面並不是個公安,而是個花店的老板,暗地裡為他傳遞消息、搜集情報,而諸伏景光得到了什麼有用的消息也會第一時間傳給對方,經由對方的手將信息交給公安的高層。

  諸伏景光今天並不是在慌亂之中把文件夾弄丟的,那麼重要的東西,以他的反應能力和敏捷細心,他不可能犯下這麼大的失誤。

  他趁望月奈奈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將文件夾落在旁邊的草叢中,沒有發出任何動靜,而他的聯絡人小笠原會在不久的之後過來取走。

  對於公安來說,這份有著政府中層貪污證據的資料也是有著無比重要的意義的。

  拿到了這份資料,就可以阻止組織繼續深入吞噬政府的內部,不讓那些人受到組織的脅

  迫為他們賣命,做下更加令人惡心厭惡的窮凶極惡的勾當。公安還可以利用這些資料,找出政府中的蛀蟲,以防政府被一些虛偽貪婪的家伙徹底腐蝕。

  一舉兩得。

  沒來得及躲開那顆子彈是他故意的,並非是被少女差點擊中而晃神……或許有這一部分原因存在,但諸伏景光早就計劃好要利用自己的受傷阻撓望月奈奈完成這次任務,並截取文件夾交給公安。

  一切都很順利,諸伏景光本該高興,但他內心卻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

  在他想裝作懊惱悔恨的樣子時,他以為因為沒完成任務少女會有一瞬間的失落或是怪罪,但她只有對他受傷的關心,對那重要文件的丟失絲毫不在乎。

  每次望向少女對他全然堅定信任的眼神,不摻雜任何灰澀的情緒,只有真摯和關懷,諸伏景光都覺得良心受到了莫大的譴責,罪惡感和愧疚充斥了他復雜的內心。

  對不起,奈奈……

  諸伏景光用力將手機反扣在床上,雙手捂住自己臉上難看的表情,心緒被現在腦中混亂的想法弄得更加擾亂復雜。

  他是臥底,注定和她的立場不同。

  *

  鑒於昨晚失敗的廚房體驗,望月奈奈對自己的做飯技能有了十分清晰的認識。

  昨天她本來想給蘇格蘭先生親手做一些滋補身體的湯水給他養養身體,興致衝衝武裝好自己,在蘇格蘭先生擔憂的叮囑下跑去之前跟他一起去過的超市買了最新鮮的食材。

  沒想到湯水沒做出來,鍋反倒炸了。

  一想到當時蘇格蘭先生被她在廚房驚天動地宛若爆炸的動靜嚇得拖著病體跳過來,望月奈奈就一臉窘迫。

  她是真的沒做過菜嘛……

  之前在藍星做任務時他們都是喝的營養劑,到地球後有外賣有保姆,也不需要她自己做菜。

  所以她在自力更生填飽肚子這一方面的生存技能還處於0的狀態。

  被整得煙霧繚繞、黑氣熏天的廚房自然不能繼續做菜了,最後望月奈奈還是花錢叫了外賣,還叫了工人來修理缺缺角角慘不忍睹的廚房。

  她可憐的蘇格蘭先生,受了傷還只能吃外賣,真是太可憐了。

  於是望月奈奈突然爆發出了對做飯巨大的熱情!

  畢竟等蘇格蘭先生懷上了她的孩子,她總不能讓他大著肚子做飯吧,也不能總是點外賣吧。

  交給保姆做飯倒是也可以,就是——

  她要讓蘇格蘭先生在親親老婆的關懷下待產,讓小寶寶在母親負責任的照料下出生。

  不過,目前她是不敢再給蘇格蘭先生做飯了,她怕她就算做成功了也會把他給毒死。

  等她偷偷摸摸學習,潛心修煉成功,把廚藝技能點滿後,她一定要天天為她的蘇格蘭先生准備愛心便當!

  小說裡電視裡也是這麼說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男主角都會為女主角一手精妙絕倫的廚藝而感動震撼。

  畢竟……她也是被蘇格蘭先生的高超廚藝俘獲了胃,對這個完美的男人更加愛了!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蘇格蘭先生這麼完美的人……

  性格溫柔體貼,長相俊秀帥氣,胡渣性感荷爾蒙爆表,聲音成熟低沉又清雋,如沐春風般的海藍色貓眸,會縱容她的胡鬧和小性子,他還會彈好聽的貝斯,狙擊能力與組織公認的top one琴酒不相上下,身手敏捷……

  還有蘇格蘭先生的身材,明明看著很勁瘦,但脫了衣服後卻是十分精壯有力,肌肉線條完美流暢,色澤光滑誘人,摸上去後能感受到肌膚下驚人的爆發力和力氣,噴湧的血液在他的肌肉下噴薄鼓動,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和活力。以及那包裹住的……

  蘇格蘭先生一定是很好

  受孕的體質吧。

  望月奈奈想著想著腦子裡的思路一下子偏到了十萬八千裡外。

  「你在想什麼?」溫柔的男聲在耳畔響起。

  她還沉浸在幸福甜蜜的幻想中,下意識回答:「在想肌肉。」


第24章 第二十四天·害羞

  蘇格蘭先生現在好容易害羞。——奈奈的日記

  肌肉?

  咳咳咳!諸伏景光被口水嗆到了,弓起背劇烈咳嗽起來,他眼角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耳尖瞬間紅透了,對擔憂著上前想要為他拍背的少女狼狽地擺擺手。

  所以她剛剛是沉浸在昨天的畫面裡了,開始回憶了是吧。

  剛剛看到少女坐在那裡托著腮一臉乖巧呆萌的笑,諸伏景光一開始還覺得她這樣子很可愛,但現在反應過來卻知道那哪裡是乖巧,分明是痴漢的笑。

  他心下有些羞惱有些尷尬,真是的,她怎麼現在突然在想這個……

  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因為剛剛劇烈的嗆咳眼尾莫名透露出一絲曖昧的潮紅,再加上他通紅的耳尖和翕動的長睫,可以看出他此時正處於和少女一樣羞澀的狀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同樣羞澀扭捏的兩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了。

  「蘇格蘭先生……如果我說我剛剛想的不是你的肌肉你信嗎?」

  望月奈奈有些心虛,聲若蚊吶,試圖挽回自己純潔的形像。

  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信。」諸伏景光的手不自覺緊緊抓住被褥,語氣羞惱生硬。

  他能怎麼辦,他只能相信。

  「你……真的信?」

  為什麼還要再問一遍啊……

  「信……」

  「哦。」少女坐姿乖巧地端坐在沙發椅上,毫無誠意地應了一聲,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倒映出他此時尷尬的模樣。

  諸伏景光感覺他在她清澈的目光下幾乎無處遁形,熱意漸漸蔓延上臉頰。

  少女很體貼,體貼到讓他很想扶額嘆息,她的聲音嚴肅認真:「放心,蘇格蘭先生,我知道你信了。」

  諸伏景光閉了閉眼睛,是啊,但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

  望月奈奈舔了舔嘴唇,細碎劉海下琥珀色的純澈眼底閃過一絲不符合人設的暗沉。

  好想吃掉他……

  想攻破他的防線,擊潰他的城池堡壘。

  可惜,蘇格蘭先生現在正受傷著。

  她失落地看了一眼男人被被子遮掩住的腿部,想到那個傷口她瞬間冷靜了下來,忍住剛剛蠢蠢欲動的小心思,表面還是一副無辜正經的模樣,只能內心小人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看到漂亮精致的少女突然一臉遺憾地失落地望向他蓋在被子裡的下半身……

  諸伏景光:……!!??

  如果他說有,她想干嘛??她看他那裡干嘛!!??她一個小女孩怎麼能盯著他那裡看!還露出那種眼神?

  真可惡啊……諸伏景光看著少女瓷白的臉頰上漸漸褪去了紅暈,美麗的眼睛裡蕩漾起的波光粼粼漸漸平息下來,他的內心卻泛起了陣陣波瀾,十分氣惱又咬牙切齒。

  「我餓了……」他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我給你做嘛?還是叫外賣?」

  雖然望月奈奈覺得還是叫外賣比較好,但如果蘇格蘭先生想吃她親手做的,她還是可以再努力努力。

  諸伏景光想到昨天她興致衝衝去廚房搗鼓結果差點炸了廚房的場景,那動靜差點把他嚇死,他還以為是哪個恐怖分子來他家放炸彈了。

  幸好她沒受傷,只不過變成了一只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黑臉小花貓……很可愛就是了。

  「咳……還是叫外賣吧。」

  「好,那你想吃什麼呀?」現在這個年代還沒有外賣軟件,少女打開手機備忘錄,裡面有幾個可以提供外送服務的餐廳的電話和菜單。

  諸伏景光接過她遞來的手機,默默點了幾個他觀察下來少女最喜歡的菜。

  他並不挑食

  ,正好少女喜歡吃的他也不排斥。

  每次看到她滿臉幸福滿足地小口吃著她覺得無比美味的食物,他都覺得心情更愉悅了一些,胃口都好了。

  他打好電話訂好餐後,將手機還給少女。

  少女堅定地握起拳頭,眼底燃起了熊熊烈火:「蘇格蘭先生,我一定會學會做菜,讓你吃到我親手做的無比美味的食物!」

  諸伏景光表示很擔憂。

  第一次燒飯就能炸了廚房的人,也算是另一方面的天賦異稟,她多做幾次菜,會不會把整個公寓炸了。

  只是他雖然內心腹誹,但還是很感動於她的心意,他並不是個會打擊人信心的人,相反,如果對方抱有偌大的決心和熱情,他會毫無保留地給予鼓勵和支持。

  他如大海般包容的貓眼裡似乎蕩漾著溫柔的海浪:「到時候我教你,不過你不用為我做,等學會了做菜自己做給自己吃也很好。」

  到時候等他不在她身邊了,她也可以不用再吃外賣,自己在家做的更健康。

  諸伏景光突然愣住。

  等他不在她身邊了,或許是他身死,也或許是組織已然覆滅,如果是第二種結果……

  犯了罪的人無法逃避法律的懲罰,留給她的結局或許會是多年的牢獄生涯……

  他的心驀然泛起了細細麻麻的疼痛和澀意,平穩的呼吸漸漸被這種可怕的結果凍結住了,變得紊亂而不規律,寒冷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刺骨而冰冷。

  「蘇格蘭先生,你怎麼了?你的表情突然變得好難看,是傷口疼了嗎?」望月奈奈擔憂地望著說完話後突然愣神的蘇格蘭先生。

  諸伏景光努力扯出一個和往常一樣溫柔的笑:「沒有,沒什麼。」

  「等我好了,你要努力學哦。」他盡量平穩聲線。

  少女挺直脊背,挺起胸膛:「我一定會做個好學生的!」

  雖然表面元氣滿滿,但望月奈奈只是按照蘇格蘭先生期望的那樣不對他的想法和過往做出更多的探究。

  她在暗地裡有些苦惱沮喪地心想,蘇格蘭先生心中藏著很多事呢,他剛剛的眼神好復雜……

  雖然他極力掩飾,但架不住她對人類的情緒實在敏感。

  在等外賣的過程中,諸伏景光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奈奈,昨天任務失敗……會不會有什麼後果?」

  這是他拿到代號以來,第一次任務失敗。

  在他還是組織外圍成員的時候,執行的任務並不是很重要,失敗了也就失敗了,直屬上司考察拷問一番發現只是失誤沒有故意的成分就輕輕放過了,只是如果失敗次數超過三次,那麼離拿到代號靠近核心就遠了。

  只有展現出自己的潛能和天賦,向上面證明自己的能力,才有可能拿到代號。

  而拿到代號後,他明顯感覺到任務的檔次上升了很多,難度倒是參差不齊,有易有難,只是重要程度提高了很多。

  就比如昨天的任務,對於公安來說,這個證據無比的重要,那麼對於組織來說,也是同樣如此。

  他已經做好了接受琴酒質問的准備。

  望月奈奈正用手指玩著垂在胸前的烏黑卷發,聽到詢問,她慢吞吞地抬起頭:「沒事,我已經把原因跟琴酒說明了,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琴酒也許是出於對博若萊能力的信任吧。諸伏景光沉著冷靜地想。

  望月奈奈瞬間的爆發力和殺傷力有著驚人的力量,搏擊技術非常高超,在所有他已知的人中,甚至沒有一個人能跟她的靈敏度和敏銳的五感相提並論,包括當時警校第一全能型的zero也無法在這方面比得上她。

  只是可惜,她的耐力和體力太弱了,這給她拖了很大的後腿。

  只是他還是有點擔憂,因為他發現今天少女的臉比昨天更加蒼白透明,像是受了傷的折翼天使,連顫巍的睫羽都流露出一股惹人心疼的脆弱和哀愁。

  若是往常,她早在清晨七點鐘就穿得漂漂亮亮、臉頰紅撲撲地過來敲他的門,滿臉期待愛慕、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做晨起的健身鍛煉,然後等他洗完澡做好早飯後跟他一起吃。

  可今天,她到了十點才過來,甚至還很奇怪地洗了一個澡,雖然她吹干了頭發,但還是渾身散發著濕漉漉的潮意,柚子味的沐浴露味混雜著她自身的香氣,清冽又沁甜,明顯就是剛洗過澡過來的。

  「奈奈,真的沒事嗎?你今早是不是出門了——」他又謹慎地追問。

  少女見他懷疑,抿起嘴唇,睜大眼睛似乎想讓他看清自己的真誠,真是無比可愛的自證方法。

  「真的沒事,我早上是出門了,我去跟琴酒說明情況了。」

  她應該是想到她今早洗澡的奇怪舉動,補充道:「是因為琴酒身上的煙味太刺鼻了,沾了我一身,我受不了這味道一回來就洗澡了。」

  望月奈奈有些心虛地摸摸小巧的鼻尖。

  她這句話可沒撒謊。

  琴酒這家伙也太惡劣了,明知道她最受不了煙味,一邊懲罰她還一邊抽煙,嗆得她都快把肺咳出來了,眼淚止不住地流。

  他卻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靠坐在椅子上,冷峻的臉部線條流露出陰鷙狠辣的陰森氣息,幽綠色的眼瞳冰冷無情,居高臨下看著她癱軟在地上狼狽地忍痛。

  琴酒啊……真是可惡的家伙。

  諸伏景光有些懷疑,但他想不出她撒謊的理由,況且這也很合理。

  在他知道她連一點點煙味都受不了後,他就不在她面前抽煙了,如果實在忍不住想抽一根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也會找個角落偷偷抽然後把身上的味道都去掉再出現在她面前。

  「蘇格蘭先生,等你好了,你能不能陪我去游樂園呀?」少女蹲在地上雙手托著臉,手肘抵在床上,聲音甜美像是在撒嬌。

  她從下而上看著諸伏景光,眼神期待。

  這是之前他答應她的,本來說好是明天去的,但結果因為受傷只能延後了。

  諸伏景光當然不會對她食言,他沒忍住內心的癢意伸手摸了摸少女烏黑柔軟的發頂:「好。」

  *

  一周後,在特效藥和自身強悍恢復力加持的相互作用下,諸伏景光已經基本恢復如初了。

  他們二人一大早就驅車來到游樂園,買票進入了園內。

  周末的游客如海潮湧動,一個熟悉的身影倏地映入了諸伏景光的眼簾。

  他眼神微眯,內心沉思。

  研二,他怎麼在這?是這裡出了什麼事情嗎?


第25章 第二十五天·五更合一

  縱容我寵溺我的蘇格蘭先生, 一定愛著我。——奈奈的日記

  四月,是櫻花盛開的季節。

  游樂園裡人頭攢動,明媚卻不失柔和的光線照在游客的臉上, 折射出溫暖的光澤, 歡聲笑語不斷, 挽著手的情侶、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成群結隊的小朋友, 伴隨著櫻花淡淡的清香繪制成一幅令人不禁會心一笑的美好畫卷。

  「先生小姐,要不要一起在櫻花樹下合張影呀?」

  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剛經過櫻花園,一位身穿黑色馬甲的工作人員熱情地迎過來, 他舉起掛在脖子上的照相機, 期待地看著眼前這對俊男靚女。

  雖然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姐戴著口罩遮住了臉, 但從她的衣著和整體的氣質來看肯定會是一個絕佳的小美女呢。

  望月奈奈看向旁邊難得刮干淨胡子的俊秀男人, 小手蠢蠢欲動地伸過去挽住他撒嬌:「我們拍張合照吧~」

  諸伏景光語氣溫和:「好。」

  「一,二, 三, 笑!」

  哢嚓——

  快門按下的瞬間, 少女驀地將頭靠了過來,依偎在他的胸前, 靈動的發絲微微拂過他的指尖, 吹亂了他平靜的心湖, 引來陣陣漣漪。

  諸伏景光付好錢,工作人員將打印好的相片雙手遞給他,語氣俏皮熱情:「兩位簡直是郎才女貌, 我打印了兩張, 另一張是附贈哦, 二位可以各自保存一張~」

  「祝二位玩得開心!」話語剛落, 忙碌的工作人員又舉著相機跑去給下一批想與櫻花樹合影的游客照相。

  「好好看!」少女仍舊挽著他的手臂, 她伸長脖子看向他手中的兩張一樣的相片。

  不知為何,諸伏景光沒有把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弄下來,她微涼滑嫩的肌膚接觸到他的胳膊,明明他穿著長袖,隔著一層布料,但他仿佛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膚在微微發燙。

  和她一樣,他將視線轉移到手中的相片中。

  微風漸起,粉色的櫻花花瓣從空中淅淅瀝瀝飄落,少女穿著一身和背景十分和諧的粉色連衣裙,略微緊身的布料包裹住她嬌小的身形,也勾勒出她女性美好的曲線。

  她俏生生的站在那裡,一只腳微微點地身體往他那邊傾斜,海藻般的烏黑卷發鋪灑在她嬌小的身後,瓷白色的肌膚在溫柔陽光的撫摸下像是會發光一樣,整個人耀眼無比。

  她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為了看到鏡頭微微抬頭,露出圓乎乎的杏眼,琥珀色的清澈眼瞳流出柔軟的愛意和幸福愉悅的笑意。

  少女依偎著的男人刮去了胡子,少了一絲成熟男人的危險和銳利,光芒照在他俊秀的五官上似乎熠熠生輝,他微微上挑的眼眸溫柔而寧靜,略微垂下看向忽然靠近的少女的帽頂,雖然隔著冰冷的鏡頭,但仍讓人覺得他眼底傾瀉出對少女的柔軟和寵溺。

  他笑得很溫和純淨,自帶一種春風拂面、歲月靜好的氛圍,和以前在警校時期的他很像。

  那個時候的他,懷揣著純粹的夢想,對未來抱有美好的期望,還未被殺戮、血腥、壓抑、猜忌所浸染。

  原來他剛剛是這樣笑的嗎?

  諸伏景光一時間有些恍惚,連他剛剛都不知道自己在鏡頭面前擺了什麼表情。

  「蘇格蘭先生,你笑得好好看!」望月奈奈本來是雙手抱著男人精壯的小臂,現在騰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仍然緊緊挽著他。

  她用指尖輕輕撫摸照片上笑得和平時很不一樣的蘇格蘭先生,口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來。

  今天的他,是真心在笑吧……

  不再是仿佛戴著厚厚一層面具的那種清淺、虛無、虛假的笑。

  「我們一人保存一張吧。」諸伏景光將其中一張遞給她。

  如果未來有一天他們二人之間會開出終將衰敗死亡的花,那麼攜著美好的回憶或許也能為無望的前行帶給一絲慰藉。

  逛完了櫻花園,他們一起去玩了旋轉木馬、過山車、大擺錘、跳樓機……

  望月奈奈似乎迷戀上了拍照,她打開手機的照相功能,有時是自拍二人的合照,有時是她拍蘇格蘭先生,有時是讓蘇格蘭先生拍她。

  有她坐在南瓜馬車裡向等在外圍的男人熱情招手的畫面,有男人緊繃著嘴角不肯放肆尖叫的僵硬表情,有他們二人頭碰著頭看向鏡頭的笑臉,有他開著碰碰車,露出一個俊美溫柔的側臉,她在旁邊比耶的照片……

  她指著其中一張,那張正是剛剛坐過山車時她在下面給他抓拍的照片。

  這是個90度過山車,她沒敢坐,本來諸伏景光看她不想坐他也就不坐了,結果少女半推半搡把他推了過去,美其名曰讓他釋放壓力。

  看著照片裡在疾風中表情無比猙獰的自己。

  諸伏景光:……好醜。

  「蘇格蘭先生,你不害怕嗎?居然不會叫出來誒!」少女驚奇道。

  雖然之前坐另外幾種過山車時她為了保持形像也沒叫出來就是了。

  諸伏景光清了清嗓子。

  「是有點刺激,但還不至於叫出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理,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幼稚的一面,想要表現得更加成熟可靠吧。

  「你快把它刪了。」這張拍得也太醜了!

  「不要。」少女偷笑起來,笑眼彎彎。

  諸伏景光眯起眼睛,狀似威脅地沉下聲音,顯得凶凶的:「刪掉。」

  「不要不要!」少女把手機藏到自己背後,鬼精靈地對他眨眨眼睛。

  她眼底似乎寫著:我一點都不怕。

  蘇格蘭先生的各種照片,她都要保存得好好的!

  諸伏景光伸長手臂,傾身向前去撈她後面的手機,卻沒想到少女琥珀色的眼瞳閃過一絲狡黠和調皮,避也不避,反而把背在身後的雙手張開,順勢向前撲到他懷裡。

  她雙手圍住他勁瘦的腰,緊緊環住,靠在他的胸膛上的頭撒嬌似的蹭了蹭,把重量都壓了過來,似乎對他有一種全然的信任和依賴感。

  「抱到你啦!」她甜美的聲音透出興奮的快樂。

  諸伏景光愣在半空中的手最終慢慢地、輕輕地落在她單薄的背部,撫上她柔順的發絲,剛剛偽裝的強勢和威脅早就如氣球一樣被她這種行為戳破了,心底宛若一汪溫泉汩汩冒出溫暖的泉流。

  他在她頭頂上輕聲嘆息,幾乎輕不可聞:「真是不乖。」

  至於黑歷史醜照什麼的,隨她吧。

  周圍路過的游客看著這一對在路邊抱著的小情侶,都不約而同會心一笑。

  真是美好啊。

  「原來游樂園這麼好玩呀~」

  玩過了很多項目,二人現在坐在邊上的長椅上准備休息一會兒。

  少女壓低帽檐,摘下口罩,手裡拿著一個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甜筒,小口小口舔著,眼睛幸福地眯起來,纖細的小腿快樂地蕩呀蕩。

  這是她第一次來游樂園玩,沒想到有這麼多有趣的東西,剛剛甚至還有卡通人物在那唱歌跳舞游行,現場轟動熱鬧,她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心拉著男人擠上前去觀看。

  好吧,她承認古人類在娛樂方面真是做得不錯,比藍星好玩有趣多了。

  「之後我還可以和蘇格蘭先生一起來游樂園玩嗎?」

  「好啊。」

  諸伏景光坐在少女旁邊,手裡拿著一個海鹽味的冰淇淋甜筒,清新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很是美味,讓他不禁感嘆。

  已經很久沒過過這樣沒有壓

  力的輕松日子了。

  確實很容易讓人心情都敞亮起來呢。

  望月奈奈眼饞地瞟著蘇格蘭先生手中的藍白色冰淇淋。

  海鹽味誒,還沒吃過,而且還是蘇格蘭先生吃過的……

  今天的氣氛太好,勇敢奈奈決定得寸進尺。

  「蘇格蘭先生,我能嘗一口你的冰淇淋嗎?」耳畔她的嗓音細軟甜美,似乎能蠱惑人心。

  嗯?

  諸伏景光眯起眼睛,轉頭看向一臉無辜期待眨巴眨巴眼的少女,一眼就看穿了她古靈精怪的小心思。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看她可憐兮兮地癟起嘴巴,語氣很是無情:「不行。」

  「要吃的話我再去給你買一個海鹽味的。」

  「那我不要吃了。」少女嗷嗚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巧克力甜筒,莫名有種惡狠狠的氣勢。

  她是只想吃他手中的冰淇淋吧。諸伏景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蘇格蘭先生去幫她排隊買烤雞腿去了,日頭漸烈,他讓她待在長椅上等他,長椅上正好有個超大的遮陽傘可以遮住紫外線。

  望月奈奈此時已經帶好了口罩,百無聊賴地蕩著下面的小腿,眨眼觀察著眼前形形色色路過的游客。

  滴、滴、滴——

  跟秒針規律一樣的電子滴滴聲突然從十幾米的遠處傳來,穿越過歡笑吵鬧的人群無比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好熟悉的聲音,是什麼呢?

  突然,她平靜的眼底泛起劇烈的波瀾,變得銳利嚴肅了起來。

  她倏地站起身,緊緊抿起嘴角,鋒利的眼神直直越過人群看向遠方那一個箱子,一對母女正站在旁邊似乎對它有些好奇。

  是炸彈。

  *

  「報告班長!A區沒有發現任何爆·炸物!」

  「報告班長!B區一切正常!」

  「報告班長!C區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

  耳機裡傳來負責各區搜查的組員的報告聲,萩原研二此時正在E區搜尋,和前幾輪一樣,一無所獲。

  萩原研二,已入職警察一年半左右,現在是警視廳警備部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班的班長。

  和他一同負責E區的下屬伊藤走在他旁邊,語氣中帶著遲疑和不確定。

  「班長,我們已經在這裡耗了三個多小時了,會不會還是和上次一樣最終發現只是個惡作劇?」

  萩原研二搖搖頭,但臉色並不凝重,反而帶著輕松的笑意:「還是警惕一點為好,就算最後發現是個假炸彈也是好的。」

  畢竟,這麼多人的生命都被那個危險的犯人拿捏在手裡,他們不能松懈下來。

  萬一不是惡作劇……那後果將難以想像。

  萩原研二雖然自認為平時有些吊兒郎當,但面對這種可能會威脅到民眾生命安危的事,他從來都是謹慎嚴肅的。

  不過,這次犯人的套路似乎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啊,先是把他們警方耍的團團轉,最後花了很大精力找出來的爆·炸物居然是個只會放出彩帶的假炸彈。

  這麼多次下來,萩原研二的心態也不免有些放松。

  尤其是現在……煙癮還有點犯了。

  「伊藤,我先去吸煙區抽根煙,等我回來我們繼續重新搜一遍E區。」

  萩原研二拿出口袋中的煙盒和打火機朝下屬示意,然後手插口袋邁出長腿姿態十分輕松愜意地往吸煙區走。

  俊美的五官、瀟灑的半長發、嘴角肆意慵懶的笑意讓他有一種很神秘的魅力,惹來路上無數女性的目光,而他也早已習慣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動作閑適沒有絲毫不自然。

  吸煙區基本都是男士,萩原研二靠在一

  側的牆邊,頭微微仰著,兩指捏著煙,口中緩緩吐出煙霧,紫羅蘭色的溫柔眼眸微微眯起。

  繚繞的灰蒙煙霧朦朧了他略顯鋒利的臉部線條。

  一個星期前的早晨,警視廳的傳真機收到了來自犯人的來信。

  犯人說要和警方玩一個游戲。

  他說他在東京早上八點二十出發的那一班1號線地鐵上放了一個炸彈,讓他們警方不能驚動任何民眾找出這個炸彈並拆除,並且截止時間為中午十二點以前。

  如果讓他發現警方背著他撤離了民眾的話……他就會立刻引爆這顆炸彈,到時候那一站整個地鐵線路和地鐵上的所有人都會被炸得灰飛煙滅。

  事態如此嚴重,警視廳高層立馬將此事定位為一級危險事件,派出他們爆·炸物處理班的人趕到現場處理此事。

  萩原研二帶著他的小組成員穿著便衣,裝作乘客在那一列地鐵上搜了整整三個小時,從首站坐到底站,又從底站坐到首站,這樣循環往復,他們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爆·炸物和有嫌疑的人員。

  當然,雖然沒有明著告訴乘客這一列班車上有炸彈,但他們已經盡量控制人流量,並且做好了很多急救預備方案,以防萬一。

  最後,在臨近中午十二點,每個人都急得冒汗的時候,在第八節 車廂的座位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盒子,而更詭異的是,沒有人知道這個盒子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連值守在第八節車廂的便衣警察也沒有發現。

  萩原研二在幾十秒內就從第一節 車廂趕到了這裡,他們用別的借口將零星幾個乘客趕到遠處的車廂,然後准備拆除炸彈。

  還沒打開盒子,經驗豐富的萩原研二僅憑借聲音就判斷出這是個假炸彈。

  果不其然,在打開的一瞬間,五彩斑斕的彩帶從裡面像是小型煙花一樣綻放了出來,像是犯人對他們警方一早上無用功的挑釁和嘲笑。

  在這之後,犯人每天早上七點半都會發出一個爆炸預告,地點有博物館、水族館、商場……結果都和第一天一樣,在幾個小時的搜尋後,發現的都是惡作劇用的假炸彈。

  無一例外。

  而今天,警視廳在七點半又收到了犯人的傳真,這次的地點是游樂園。

  萩原研二帶著一群組員驅車來到這裡,游樂園一共有ABCDE6個區,由於游樂園占地太廣,人手不夠,他們還從別的地方借了一些警力過來,最終是每4-5人負責一個區進行巡邏搜尋。

  說起來,今天還有個令他高興的事。

  失聯很久的景光跟他聯系了。

  從警校畢業後,他、小陣平、班長都進入了警視廳工作,而零和景光卻和他們失去了聯系,怎麼找也找不到,打電話也不接。

  從畢業前的種種蛛絲馬跡來看,他們三個猜測那兩個家伙可能是接受了什麼秘密任務,比如說去做臥底什麼的。

  然而今天,景光卻給他發了一條簡訊。

  說是在游樂園看到了他,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

  景光來游樂園,很可能是有任務在身。

  萩原研二覺得自己能搞定,而且很有可能是和前幾次一樣的惡作劇,他並沒有將這事告訴對方。

  倒是他給對方發了一條什麼時候再敘敘舊的邀約短信。

  他們三個都想這兩個可惡的家伙了啊……

  每次聚餐少了這兩個人,怪不習慣的。

  過了半小時,萩原研二正在進行第二輪搜尋時,景光的回信來了——

  【未來會有機會的。——諸伏景光】

  萩原研二看到這條沒有期限的約定時,無所謂地聳聳肩,倒沒有什麼失落的情緒。

  只要他們兩個……平安就好。

  之後總有再見的時候。

  一根煙很快在唇齒間燃盡,萩原研二吐出最後一圈煙霧,隨手將煙頭扔到旁邊的滅煙區,用手指輕輕碾了碾,將微弱的火星碾碎。

  耳機突然傳來兩聲急促尖銳的滴滴聲,隨即立馬自動接通了——

  是負責D區的下屬佐間,他的語速很急,嚴肅而又帶點慌亂。

  帶來的消息卻讓萩原研二瞳孔緊縮!

  「報告班長!D區的極速飛輪附近發生了爆炸!這次是真的!」

  對面的話語未落,萩原研二已經疾步衝出吸煙區往下屬所在的地方跑去,在路人奇怪的眼光下,隨著跑動疾風將他的半長頭發吹得有些凌亂,他散漫的神色已經被凌厲嚴肅的表情代替。

  可惡!!

  「現場現在怎麼樣?有沒有疏散人群!」

  一邊跑他一邊跟對面的人交流。

  對面的佐間或許是在處理什麼事,並沒有馬上回復,這讓他越來越急,一雙長腿幾乎快跑出了殘影。

  兩分鐘後——

  「沒有人員傷亡……而且……聽目擊者說,是一個年輕女孩把炸彈扔到了旁邊的河裡,兩秒後炸彈就爆炸了……」

  內心懊惱悔恨、跑得比警校時期考核時還要拼命的萩原研二:……??

  他松了一口氣。

  幸好……幸好沒有人受傷。

  *

  游樂園的極速飛輪邊上的河道裡剛剛發生了一次劇烈的爆炸。

  在炸彈撲通一聲落入水裡的兩秒後,轟隆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方圓十幾米的平靜河面瞬間翻湧宛若沸騰一般,似乎有巨獸在嚎叫擺尾,濺起了幾十米的水花,滾燙灼熱的衝擊力在毫秒內從中心輻射到外圍幾十米!

  很多離河道近的行人都被這股可怕的力量掀倒在地,但幸好並沒有人受傷。

  有人在這裡放了炸彈!!

  在場的游客在短暫的恍惚後意識到了什麼,都紛紛害怕地尖叫了起來,喊著「快跑!」「有炸彈!」

  怕游樂園的某個角落還放著炸彈,驚慌失措的游客都想要往出口處湧去!

  負責在D區巡查的警員正好也在現場,他們開始並沒有阻攔游客四處逃竄,畢竟他們也怕發生二次爆炸危及到民眾的生命。

  等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迅速檢查完現場附近,發現沒有其他可疑爆·炸物後,他們就立刻封鎖了現場,用警戒線圍住這裡,並阻止裡面的游客離開。

  嫌疑人可能已經隨著人流逃走,也可能就在剩下這一群人中間。

  憤怒的游客被阻攔後抵抗情緒很大,在游樂園工作人員的幫忙下,警員終於將他們安撫下來。

  之後,負責人佐間從幾個目擊到過程的游客口中知道了在爆炸發生前,有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人將一個盒狀的東西扔進了河道中間。

  他們對她印像很深刻,因為她戴著黑色鴨舌帽,臉上蒙著口罩看不清五官,從遠處飛速奔跑靠近,在人群中特別顯眼。

  而且她的力氣特別大,能將看起來還有些重量的盒子扔出那麼遠。

  特征很明顯,佐間掃視四周,很快就在路邊一個長椅上看到了這個女人。

  更確切地說,是一個看起來年紀很小的嬌小少女。

  此時,她正和一對母女站在一起。

  佐間並沒有把她當作嫌疑人來審問,他內心的猜測更偏向於少女是發現了炸彈的存在後當機立斷把它扔進河裡。

  是她救了現場的游客。

  按照爆炸的衝擊力和範圍來看,如果在人群密集的陸地上引爆,死傷肯定不會少。

  警視廳失職被民眾指責不說,這還是小事。

  這些無辜生命的逝去……才是讓人一輩子都

  不能忘懷的陰影,愧疚會縈繞他們一輩子。

  讓同事去給那對母女錄口供,而他將少女帶到一邊,佐間正准備讓她摘下口罩和帽子驗明身份,他的班長萩原研二此時也恰巧趕到了現場,准備和他一起錄口供。

  *

  十多分鐘前。

  「媽媽,這個盒子放在這是干什麼的呀?」小女孩抬頭望著旁邊的媽媽,一只手好奇地指著長椅底下放著的一個禮物盒。

  禮物盒包裝得很精致漂亮,用粉色星星紙張在外面裹了一層,盒蓋上有一個藍色綢帶制成的大蝴蝶結。

  小女孩的媽媽有點疑惑,她記得她剛剛坐在這裡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禮物盒的呀?

  她帶女兒上完廁所後想繼續來長椅上坐坐休息一會兒,結果卻發現原本空空如也的座位底下突然出現了一個漂亮的禮物盒。

  是有人不小心將這個東西落在這裡了嗎?

  禮物盒並沒有包裝得很嚴實,蓋子和盒身是分開的,能夠輕易打開。

  裡面還傳來滴滴滴的聲音,她猜可能裡面裝的是電子時鐘之類的禮物。

  她躊躇了一下,想著要不要打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主人的聯系方式或者其他信息之類的。

  小女孩的媽媽蹲下身,慈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溫柔鼓勵道:「可能是有粗心的小朋友把東西落在這裡哦,我們打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主人的信息吧,如果沒有我們就把它送去失物招領處。」

  善良可愛的小女孩顯然對於助人這件事十分熱衷,興奮地點點頭,她伸出小手有些吃力地打開上面的蓋子。

  這禮物盒還挺大的,對於力氣很小的小女孩來說這大蓋子是有些分量的。

  滴、滴、滴——

  冰冷的電子音沒有了蓋子的阻隔,清晰地傳入了兩人的耳中,令人不禁心裡發顫。

  電子屏上的紅色數字像是惡魔邪惡詭秘的呢喃倒數著,映入小女孩的媽媽驚恐的視線中一秒仿佛被放慢無限拉長。

  ——此時已是倒計時10秒。

  小女孩很疑惑,這是什麼?長得好奇怪。

  是炸彈!!

  小女孩的媽媽認出了這是什麼,臉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她驚恐地瞪大眼睛,即使已經被極度的恐懼和震驚嚇得手腳冰涼癱軟,眼前甚至都一片灰暗,但還是憑借著母親的本能在分秒之內抱起孩子往後跑去!

  她怕極了,悔極了。

  跑,趕緊跑!

  然而就在她抱著孩子轉身起步的一瞬間,一個迅疾的粉色身影如閃電一般掠過她身側,半秒後,那只能看見殘影的身影又閃過她眼前,以驚人的速度往河那邊奔去。

  小女孩的媽媽咬著牙抱著孩子以今生最快的速度奔跑著,她已經來不及喊叫出來提醒周圍的人這裡有炸彈,只有本能在驅使著她的行動。

  幾秒後,洶湧的熱浪從平靜的湖面噴薄而起,離得近的人被強烈的衝擊力掀翻在地,而她也受到了波及,趔趄了一下抱著女兒摔倒在地。

  直到有人開始驚恐地喊叫「爆炸了!」,她才從昏黑和迷茫中反應過來。

  已經爆炸了?

  她從地上癱坐起來,看到女兒在她懷裡完好無損後松了一口氣,接著下意識往背後看去——

  視線所及的遠處,長椅下的盒子已經消失了。

  她又回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女孩朝她們走來,關切地蹲下身,她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臉,海藻般的烏發在暖陽下鋪灑出流光,聲音柔軟動聽:「你們沒事吧?」

  她怔怔地看著女孩漂亮的眼睛,幾乎要落下淚來,倉皇和恐懼徹底爆發了出來,死裡逃生的慶幸讓她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懷裡年幼

  懵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女兒真誠地發出贊美。

  她抱緊女兒,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

  結合望月奈奈和母女倆的口供,警方很快將整個過程拼湊了起來。

  「望月小姐,你怎麼知道那裡有炸彈的?按照你的描述,你離她們有一段距離。」

  搜查科的同事藤堂也參與了這次詢問,他思路清晰,很快抓住了裡面的疑點。

  雖然少女剛剛脫下偽裝的面容很具有欺騙性,但以警察的專業素養他並不會被任何表面性的東西所蒙蔽。

  但他說話的語氣還是很柔和的,並不是把她當成嫌疑犯的那種強硬和懷疑,畢竟是她救了這麼多人的性命。

  望月奈奈作為組織人員,她並不想被警察糾纏上,但並不是說她討厭抵觸他們,只是覺得要解釋很多東西比較麻煩,比如她在日本的身份,比如她某些地方遠遠超乎常人的能力。

  BOSS給她暗地裡偽造的身份是美國日裔,出生自美國,父母雙亡,一直以來都由富有的姑姑贊助上學,十五歲後從美國本土大學畢業後來到日本居住,辦的是工作簽證,但實則是旅居。

  因為國籍是美國,也沒有在日本上過學或是工作,所以在日本信息系統裡她的信息少也是很正常的。

  望月奈奈對富有責任感和善良正義的警察感官很好,只是面對這三個陌生男人一時間有點不自在,但幸好剛剛十多分鐘的詢問已經讓她適應了許多。

  她口罩下的臉頰微紅,垂下眼眸,坐姿拘謹:「我的聽覺很靈敏,有天生的因素在,而且我就坐在對面,覺得那個盒子蠻奇怪的,就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上面,然後我就聽得更清楚了。」

  藤堂點點頭,在紙上記上一筆,又繼續追問:「那你有看到是什麼人把盒子放在那裡了嗎?」

  望月奈奈皺起細眉:「這個我需要回憶一下。」

  萩原研二背靠在牆上,站在下屬佐間旁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觀察著座位上又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的少女。

  聽覺靈敏的少女,還有這副偶像般的精致長相,像是洋娃娃一樣的烏黑長發和白皙皮膚,總感覺和幾個星期前那個在警視廳瘋傳的英雄少女很像。

  他紫羅蘭色的眼眸探究性地盯著她,少女此時正蹙著眉頭閉眼回憶,很是認真嚴肅,許是感受到他直接的目光,她眼睫微顫,睜開眼直直對上他的眼神,然後像被燙到一樣又立馬移開,那一瞬的瀲灩目光水潤澄澈。

  萩原研二垂下眼眸尷尬地咳了一聲,內心不自覺感嘆:小陣平每次都吐槽自己,應該讓他來這裡看看什麼叫真正的男女老少通吃。

  搜查科鐵面無情、有鬼面之稱的藤堂警官對她的語氣都像摻了水似的,像是在哄女兒,可見這位望月小姐的能耐有多麼高了。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

  畢竟她拯救了那麼多人的生命,也很有可能是幾個星期前在超市裡救了小女孩性命的那個女孩。

  負責調查此事的藤堂警官恐怕也猜出來了吧。

  由於超市沒有監控,只能依靠目擊者的描述來拼湊圖像,那對劫後余生的母女在出院後還登報感謝,她們的丈夫/爸爸還想尋找恩人報答她,只是很久過去了,除了幾個令人惡心的冒領人出現,那位少女就像消失了一樣,再沒有出現過。

  因為此事的惡劣性和它傳奇的結局,以及少女被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外貌給這件事增添了更多神秘色彩,它成為了警視廳那段時間津津樂道的案件之一,連他們爆處組都知道了。

  望月奈奈眼睛亮了起來,她想起來了!

  「是一個男人!很胖!」

  「穿著——」她用手點著下巴露出沉思的表情,從模糊的記憶力逐漸抽絲剝繭,「他——上身穿著

  藍色風衣,下身穿著很寬松的牛仔褲,鞋子是很普通的黑色運動鞋,他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但我感覺他的臉很瘦削,應該不是個胖子的臉。」

  下一秒,她眼睛亮了起來:「我知道了,他應該是偽裝成一個胖子,他把盒子藏在了腹部,這樣就不會被人注意到他帶著一個顯眼的禮物盒。他趁周圍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快速把盒子放到了長椅下面,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再去廁所剝去偽裝變回瘦子,重新藏進了人群。」

  藤堂贊同地點點頭:「的確,我們有目擊者稱在長椅附近看到了一個高胖的男人坐在那裡過,但目擊者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因此沒有看到他從坐下到離開的全部過程。」

  「很好。」藤堂合上本子,略顯冷峻的面色松弛了下來,表情很是和藹慈祥。

  他將椅子略微往後,站起身,鄭重其事道:「望月奈奈小姐,非常感謝您的配合,詢問暫時結束了。我代表外面那些被您拯救的游客向您道謝,也代表警視廳向一位英勇機敏的民眾道謝!」

  話語剛落,藤堂挺得筆直的身板重重彎了下來,像是勁韌的松竹為之折腰,彎腰九十度對著少女誠重道謝!

  後面的萩原研二和佐間此時也收起了輕松的表情,挺直腰板面容嚴肅地同樣低頭彎腰!

  望月奈奈無措地站起身,不知道該做什麼回應,只覺得這樣的道謝實在是太鄭重了!

  她只是舉手之勞,不想讓那對母女受到傷害而已,在她看來這種小事沒什麼的。

  她閉緊雙眼,同樣彎成九十度,對著面前彎腰的三人大聲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大有對面人不起,她也不起身的氣勢。

  藤堂率先打破了僵局,他挺直腰板,從胸腔中發出低沉的笑聲,眼角的細紋滿滿都是笑意。

  其他三人也隨即站直身體。

  萩原研二摸摸鼻子,看著對面似乎被這道謝有些嚇到而身體微微顫抖的少女,借用手來掩飾自己臉上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這算是反差萌?明明那麼勇敢,但在面對突如其來的熱情時卻會很羞澀膽怯。

  「望月小姐,我有一個比較冒昧的問題可以問嗎?」藤堂問道。

  「啊,可以的。」

  「3月20號接近中午十一點,你是不是在米花町便民超市裡從一個歹徒手裡救下了一個名叫『晴菜』的小女孩?」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顯然她沒意料到對面的警官會問這件事。

  她向來不怎麼關注民事新聞,還是蘇格蘭先生跟她說有人登報感謝她,並且還想要找到她報答她,她並不想引起大範圍的注意,這對以後出任務會造成很大的阻礙,況且輿論在各大媒體的渲染下愈演愈烈,她就更加不想露面了。

  她並不想欺騙善良的警察先生,但她不得不這麼做。

  「沒有。」少女聲若蚊吶,顯然有些心虛。

  藤堂對此並沒有繼續追問,不想出名的好心人他也見得很多,他表示理解。

  留下聯系方式後,藤堂拜托萩原研二將少女送出去,而他和負責搜查D區的佐間繼續在這間屋子復盤一下整個過程。

  少女跟在高大男人後面,萩原研二撩開塑料門簾,很禮貌地走到一側,讓她先出去。

  「謝謝。」

  萩原研二邁開長腿隨之跟上,走廊裡,他側頭看向旁邊垂頭走路的嬌小少女,挑挑眉,語氣輕松自然:「不用這麼拘謹,我應該長得沒這麼恐怖吧?」

  望月奈奈小聲解釋道:「我只是有點社恐。」

  原來是個社恐小孩。

  萩原研二紫羅蘭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狡黠。

  「誒對了,你跟我說說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雖然

  這樣有些不好,但他真的好好奇。

  少女疑惑地抬頭望向他,他看見自己的臉清晰地映入了那雙澄澈見底的琥珀色眼瞳裡。

  萩原研二不自在地撇開視線:「放心,我肯定保密,絕不告訴別人。」

  「那你別告訴別人,尤其是晴菜他們一家。」望月奈奈有些遲疑。

  這句話已經清晰明了地道出答案了。

  萩原研二配合她的步伐腳步放緩,手插口袋,挑眉:「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是不想出名嗎?不過你已經在我們警視廳是個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稍微有點偵查能力的應該都能猜出你吧。」

  看到少女瞪圓眼睛,他聳聳肩回應她的疑惑:「畢竟能力和外貌都很惹眼呀。」

  高超的格鬥技能、靈活的反應能力、精湛的演技、洋娃娃般精致的外貌,應該不難認出吧。

  望月奈奈貓貓流淚,她就知道出風頭沒什麼好事,不過她倒也沒有後悔的感覺,要是再回溯到過去她還是會做出一樣的行動。

  「我日常戴著帽子和口罩,應該——不會被認出吧?」

  少女像一只被雨淋濕的濕漉漉小貓咪,一下子萎靡了起來,垂著頭耷拉著肩看著很是沮喪。

  萩原研二內心莫名歉疚,趕忙安撫她:「放心,等過一段時間風頭過去了應該就沒事了。」

  「那就好。」望月奈奈長舒一口氣。

  「可以交換一下電話嗎?」萩原研二掏出口袋中的手機。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女孩子要聯系方式呢。

  雖然他對女性溫柔又紳士,在同期裡是最受女孩子歡迎的那一個,但他其實並不是那種濫情的人,和她們的相處也僅限於普通朋友或是同學。

  他自己心裡清楚,他對這些女孩子並沒有超越友情的好感,所以他的舉止言談很有邊界感,既能讓她們心情愉悅,又不會讓她們誤會。

  應該不會被人誤會是在搭訕吧?他只是覺得這個小女孩又厲害又好玩,想交個朋友。

  「誒?我已經給藤堂警官留下聯系方式了呀?」

  「是以私人的名義問你要聯系方式哦。」他眨眨眼,明亮溫柔的紫羅蘭眼眸有種令女人怦然心動的魅力。

  然而望月奈奈顯然不在他的輻射範圍之內,她「哦」了一聲,然後接過他的手機輸下了一串自己的電話號碼。

  萩原研二把自己的號碼告訴她後,心滿意足地把手機放進褲兜,又聊了幾句天,他們此時也慢悠悠地走到了外面。

  「有人和你一起嗎?」萩原研二覺得一個女孩子應該不會獨自來游樂園吧,但還是出於禮貌問了一句。

  如果沒有同伴,他可以叫同事送她一程,他等下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善後。

  「有的。」望月奈奈之前就收到了蘇格蘭先生充滿擔憂的詢問短信,她將事情的經過簡要告訴他後,他回了一句「那我在賣冰淇淋的地方等你」。

  和萩原警官告別後,她壓低帽檐加快步伐朝蘇格蘭先生所在的地方跑去。

  現在游樂園除了D區,其他游客基本都被遣散出去了,只剩下一群警察在各個地方繼續搜尋看看有沒有其他可疑物品。

  所以拎著一個紙袋子的蘇格蘭先生高大筆挺地站在那裡就尤其顯眼。

  一個小時前,諸伏景光剛排隊買好火雞腿就聽到從D區湧來的游客一邊跑一邊驚恐地傳播消息,說是那邊發生爆炸了!

  他瞳孔緊縮,血液一下子湧到胸腔中的心髒——奈奈還在那裡!

  慌不擇路的他急忙拉過一個人著急地詢問有沒有人受傷。

  被攔住的人正好是離爆炸點比較近的,親眼看見爆炸是在水裡發生的,他自己都只有一些擦傷,所以猜測

  別人應該沒有傷亡。

  諸伏景光向那人道謝後松了一口氣,趕緊打電話給望月奈奈,但不知道為何她卻沒有接通。

  於是又給她發了簡訊,發完後他立馬往D區發生爆炸的地方跑。

  過了幾十秒後,手機響了一聲,是回信來了。

  看到裡面的內容,他漸漸放緩了腳步。

  是奈奈把炸彈扔進了水裡阻止了傷害性事件的發生,那麼她很有可能會碰上研二。

  為了防止奈奈察覺出什麼,他得避免和研二見面,不然萬一露出了什麼端倪可能會給自己和研二他們帶來危險。

  站在冰淇淋攤位旁邊的諸伏景光一直在環顧四周,一眼就看到了從遠處邁著小碎步跑來的少女。

  看到她完好無損,他高高懸起的心終於徹底落了下來。

  他朝那個方面急忙跑上去,這下終於看清了,只見少女的裙子和裸露出來的白皙四肢都沾染上了蒙蒙的灰塵,聞著還有一股刺鼻的火藥硝煙味。

  「有沒有受什麼傷?」雖然剛剛少女已經在簡訊裡說她什麼事都沒有,但諸伏景光怕她在逞強。

  他握住她的手腕將之抬起,仔細檢查有沒有擦傷或是扭傷的地方。

  蘇格蘭先生對她好關心。

  望月奈奈咬緊下唇,羞澀地顫動著睫羽,看到他海藍色的眼眸灼熱地盯著她的肌膚,流溢著對她的擔憂和愛護,心間不禁流淌著甜甜的蜜意。

  「沒有,我沒受傷。」她聲音軟綿,一聽就知道她此時很是害羞,尾音細膩清揚攜著愉悅和嬌憨。

  諸伏景光細細看過之後才終於相信她的話。

  「累不累?」他揉了揉少女的帽頂,有些心疼。

  也有充滿復雜的感激和歉疚,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紛雜情緒。

  又是她,救了那麼多人。

  看到少女乖乖地搖搖頭,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心裡又酸又澀:「走吧,你想吃的火雞腿我買好了,只是有點冷了,我們帶回去熱一下。」

  兩人驅車回到家,已是一點鐘,諸伏景光先把火雞腿放進烤箱加熱,然後又做了兩碗拉面。

  等望月奈奈洗完澡換好衣服正好午飯已經做好了,此時她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她一坐到座位上,諸伏景光就把上面鋪上叉燒肉、湯底醇厚鮮美的拉面端上來。

  誘人的香味隨著蒸騰的熱氣撲鼻而來,她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我開動了!」

  諸伏景光解開圍裙搭到一旁,看著對面的少女頭發濕漉漉的,帶著潮意的發絲還有幾根粘在了洗完澡後水嫩粉紅的臉頰旁。

  他蹙著眉頭:「你怎麼不吹干頭發?會感冒的。」

  少女咽下了一口面條,小心翼翼地抬眸望著他,水潤的純澈眼眸裡帶著可憐兮兮的討好,讓諸伏景光懷疑是不是剛剛自己的態度太強硬了。

  少女顯然是知道自己理虧,心虛地笑起來:「我餓了嘛,等不及了。」

  「吃完我馬上就去吹頭發。」她舉起四根手指頭做出發誓狀。

  「不行。」諸伏景光發現自己很有當老父親的潛質,他無奈地去拿了房間裡的吹風機,走到餐桌旁插好電,站到少女後面,用手輕微撩起她的濕發。

  「你吃,我給你吹。」

  好酥麻的感覺……

  男人灼熱的身軀站在她身後,存在感極強,仿佛一個源源不斷釋放溫暖的熱源讓她的臉蛋逐漸蔓延上熱意。

  比熱風更讓她敏感的是男人在發絲間穿梭的指尖,明明他的指腹並沒有觸碰到她任何的肌膚,但他每一次撩動發絲,再輕輕順著發梢的方向而下,都仿佛帶著小心翼翼的憐惜和溫柔,讓她的脖頸不自覺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心髒似乎要從胸

  腔中猛烈跳出。

  「蘇格蘭先生……」少女將頭幾乎快要埋在拉面碗裡,拿著筷子卻遲遲不動。

  諸伏景光頓住手中的動作,關上吹風機,耐心詢問:「怎麼了?」

  「……」

  望月奈奈欲哭無淚,蘇格蘭先生的動作真是太輕柔了,像是在把她當成脆弱的小寶寶一樣,可正是這樣如羽毛拂過的力道才更讓人忍耐不住顫栗的感覺。

  她就像一只乖戾的貓,被主人順毛時一邊很舒服一邊又覺得自己的領地受到了侵占。

  諸伏景光側過身子,看她低垂的頭露出通紅的側臉,粉白的下唇被她死死咬著,瞬間明白了什麼。

  他躊躇道:「要不你自己吹吧?」

  「不要!」這麼難得的機會怎麼能放過!

  少女的聲音頓時有力了起來,竭力阻止。

  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看透了她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動作太輕柔了才讓她會感覺到不自在,於是加重了力道,迅速幫她吹干了頭發。

  蓬松的烏黑卷發不梳就已經很柔順,柚子和甜香的味道混合起來,縈繞在鼻尖覺得香氣撲鼻但又不會太過刺激。

  諸伏景光坐到她對面,看到渾身散發沐浴後的香氣的少女乖巧精致得像一個洋娃娃,小口小口吃著拉面,吃相秀氣十分賞心悅目,心裡莫名有種養女兒的成就感。

  他吃面的動作一頓,苦笑著搖搖頭,心裡感嘆道:怪不得zero總說他很賢惠。

  此時,少女的手機響了,是收到簡訊的提示音。

  看到少女皺起細細的眉頭,臉上露出不快和疑惑的神色,諸伏景光停下筷子,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了?」

  對面的人將手機屏幕毫不遮掩也毫不猶疑地翻轉給他看。

  【後天晚上八點,和萊伊去執行一個任務。——Gin】

  望月奈奈苦著臉:「我不想和蘇格蘭先生分開。」

  「應該只是暫時性的搭檔。」諸伏景光知道她的想法,安慰她。

  他暗地沉思。

  Gin這是什麼意思?

  萊伊和他同為狙擊手,用途是一樣的,為什麼突然讓奈奈和萊伊去做任務?

  Gin是在懷疑萊伊,還是在……懷疑他?

  *

  淺倉家族是日本的簪纓世家之一,除了在政界有極大的影響力外,他們還以制藥聞名全日本,乃至在世界範圍內與跨國集團都有很多合作,底蘊極其深厚。

  他們最核心最傳奇奠定他們制藥地位的藥方在兩百年前誕生,每一任家主掌握這份秘傳藥方,一代代傳承下去。

  然而三十年前藥方被偷盜流傳出去後,他們的制藥生產鏈就遭受到了重創,再加上其他集團現代制藥工藝愈發嫻熟先進,淺倉家族在制藥方面逐漸走入下坡路,政壇中的家族成員也屢屢被曝出貪污受賄。

  花團錦簇的輝煌至此蒙上了失落的灰影。

  一個月前,組織收到神秘線人的消息,說淺倉家族手下的實驗室最近研制出了一種新型藥劑,BOSS對它很感興趣,因此琴酒派出博若萊和萊伊去偷這種新型藥劑的藥方。

  基地會議室內,望月奈奈看著手中琴酒給她和萊伊收集的關於淺倉家族這次宴會的資料,一目十行掃視完就已經了然於心。

  不過——這種新型藥劑的功效是關於什麼的呢?怎麼裡面一點也沒有提?

  「Gin,你知道新型藥劑是做什麼的嗎?」少女抬起雙眸。

  作為在組織浸潤十二年的高層核心成員,她有這個底氣和資格去詢問上司琴酒。

  坐在少女旁邊還在認真查閱資料的萊伊聞言抬起頭,饒有興趣地挑眉,帽沿露出的長翹發絲下一雙墨綠色的

  冰冷瞳孔盯著坐在他們對面的銀色長發男人。

  黑色禮帽遮住了琴酒的神情,在對面人看來,他只露出線條凌厲膚色冷白的下半張臉,淺色的薄唇帶著神秘莫測的冷笑,一根未點燃的細長的煙被他咬在唇齒之間。

  他並未把煙捏在指尖,而是咬著煙直接開口,聲音清晰低沉,隱含陰冷的警告:「你不需要知道,博若萊。」

  熟知琴酒個性的望月奈奈不再追問,省得到時候惹怒他,他又要對著她舉槍了,今日琴酒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妙,她還是不在這時候觸他霉頭了。

  她平靜地垂下頭默聲不語,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旁邊安靜的萊伊。

  「黑麥威士忌,你還有什麼疑問?」

  琴酒抬起頭,和萊伊相似的墨綠色瞳孔如一條陰冷的蛇一樣緊緊盯著還沒有移開視線的萊伊,嘴角的冷笑更加肆意。

  似乎如果萊伊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他就會把對面的人啃噬撕碎。

  萊伊沒有絲毫慌亂和懼怕對上琴酒審視的視線,嘴角勾起一個平靜淺淡沒有絲毫笑意的弧度,他指尖慢條斯理地輕點桌面,在幾乎凝滯的寂靜空氣中敲擊聲十分明顯,仿佛是在挑戰琴酒並不好的耐心。

  在琴酒耐心快耗盡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我只是在猜測,這個藥劑可能沒那麼重要,畢竟BOSS沒派你出手,不是嗎?」

  「我發現——」

  「你在防備我,Gin。」

  最後一個音落下,室內的氛圍頓時緊張起來。

  琴酒沒有說話,眸色漸深,幽暗和冰冷的漩渦似乎要將對面挑釁他的下屬吞噬殆盡。

  萊伊嘴角依然帶著氣定神閑的笑意,肢體甚至沒有一點緊繃,姿勢閑適地坐在椅子上。

  這個萊伊,真是個危險瘋狂的男人。

  望月奈奈皺起細細的眉毛,抬起平靜的眼眸看著狹小的會議室中兩個男人的對峙。

  琴酒就是這麼一個性格,生性多疑,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他對BOSS無比忠誠,以至於他對那些背叛組織和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潛入組織的人無比憎惡嫌恨。近些年組織內部不是很太平,抓了幾只老鼠後,他就更加瘋狂。

  琴酒現在就像條瘋狗,只要嗅到一絲不對勁的味道,他就能把所有相關的人都懷疑上。

  目前組織裡的人,他最信任的人恐怕就是他的專屬小弟伏特加,其次是還算比較安分本分的她,而做事隨心所欲的貝爾摩德和其他成員,他對他們的信任度都不高。

  尤其是最近組織裡進來三個極其厲害的新人,作為上司來說,琴酒對有三個有能力的下屬這件事感到一絲愉悅,但作為嗅覺靈敏的鷹犬,他的疑心正在蠢蠢欲動。

  上次她任務失敗後,琴酒就懷疑上了蘇格蘭先生,她為了消除琴酒的懷疑可是費了不少力氣。

  但琴酒的懷疑到底有沒有消除……答案很明顯。

  在鋼絲上起舞的人,猜忌和懷疑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不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暫時隱忍不動罷了。

  這次派出她和新人萊伊去偷這個新型藥劑,說明藥劑重要但也沒那麼重要,至少這種藥劑的功效肯定不涉及到組織最核心的研發部分,不然那位BOSS肯定會派最信任的琴酒去盜取。

  而且就算這種藥劑有讓人回溯時間的作用,那琴酒告訴她和萊伊也無妨,畢竟她自己就是作為最珍貴的實驗體參與其中,而萊伊未來終有一天也會接觸到。

  根據最近琴酒這幾個月的動向來看,望月奈奈懷疑這藥劑……很有可能與老鼠有關。

  旁人很難察覺出來,但作為經常與琴酒共事以及知道內部消息的她來說,猜到這個地步不難。

  淺倉家族的制

  藥產業並不光明磊落,反而有很多涉及到許多黑色灰色地帶,地下市場經常有他們的身影。

  他們市面上的藥劑當然以治療各種疾病為主,而暗地裡制作的藥劑那用處可就千奇百怪了。

  組織招募的科學家實驗員大多都是用來研發核心藥物,而其他與之無關的藥劑有一半都是向外界采購。

  淺倉家族和組織也有合作,據她所知,組織裡有不下十幾種藥物是從淺倉買進。

  但兩年前,淺倉和組織不知是何原因鬧掰了,但她猜測可能是日本本土地下組織瘋狂排擠組織的存在,說服淺倉斷了組織的藥物來源。

  這事在組織高層極為轟動,所以她對淺倉的了解現在才如此之深。

  不過淺倉和組織不合作了,還有別的大把制藥集團想和他們合作呢,這對組織並沒有什麼影響。

  這次派她和萊伊去偷的新型藥劑,是更加先進的吐真劑或是其他相關的藥劑嗎?

  她依稀記得,組織眾多款式的吐真劑中,曾經有一款就是淺倉家族研發的,那款藥效極其霸道,琴酒曾經抓到了一只老鼠後就利用這款吐真劑順藤摸瓜抓到了一群。

  淺倉最開始在地下市場出名,就是以研發出了能控制成員、讓成員百分百忠誠的藥劑作為噱頭。

  據她所知,淺倉家族近些年在地下市場的重點研發方向似乎一直沒改變。

  而不告訴萊伊,很有可能是在防備他。

  若萊伊是老鼠,那他一定對吐真劑深惡痛絕,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吧。

  氣氛快要冷得掉渣了,望月奈奈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

  真有意思。她表面不動聲色,露出一副畏縮的害怕模樣,但心底卻平靜無波。

  琴酒可能發現不了,但五感無比靈敏、對情緒十分敏感的她可是觀察到,萊伊的鼻息和心跳可沒有他表面表現得那樣平穩呢。

  氣氛依然凝滯,在兩個男人幾乎能擦出火花的對視下卻結成了一層層寒冰,狹小昏暗的會議室裡刺骨冷冽。

  琴酒嘴角噙著熟悉的冷笑,他早已拿下唇齒間咬著的煙,指尖有些不耐煩地摩挲著煙頭,被下屬說出這樣近乎挑釁的話,他倒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很有趣,骨子裡瘋狂惡劣的因子在迅速跳動。

  他冰冷陰鷙的視線描摹著對面同樣擁有著一頭長發的男人的輪廓。

  這個黑麥威士忌,膽子很大,也很聰明,有和他一樣瘋狂的氣質。

  只是不知道,黑麥威士忌是真的膽大自信,還是說聰明過了頭,或許會更快惹來殺身之禍也說不定。

  萊伊盡量平復胸腔中鼓動的心跳,但血液中的顫栗還是在湧動著。

  即使已經在FBI演練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景,但在真正面對組織最危險的成員琴酒時,對上他似乎能看透人的陰冷目光,萊伊能做到表面不動聲色,可有些身體本能的反應還是無法避免。

  有一絲身處懸崖邊緣的緊張,但更多的是——棋逢對手的刺激和興奮。

  他本名是赤井秀一,是美國FBI派入組織的臥底,化名諸星大後,他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引起了組織的注意和賞識,現已成為組織代號成員黑麥威士忌。

  他進入組織的目的是幫助FBI傳遞情報,最終徹底摧毀這個邪惡殘忍的組織。

  在察覺到組織最凶猛的爪牙琴酒在懷疑他的時候,赤井秀一有些不明所以,明明他每次任務都幾乎是完美,即使暗地裡給FBI傳遞了幾次情報,但他能保證絕對沒有露出絲毫破綻,所以為什麼琴酒會懷疑到他頭上來?

  接下去的路似乎越來越危險,荊棘和陷阱無處不在,但赤井秀一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和性格,而不是當一只只會聽從命令的

  乖順小綿羊,這樣才能讓琴酒賞識他,他才能更快接觸到核心,獲取到更多的情報。

  因此他今天才會做出這種挑戰上司權威的舉動來。

  赤井秀一知道自己剛剛冒險的一步沒走錯,他很快捕捉到了琴酒眼底閃過的一絲欣賞。

  望月奈奈受不了他們這樣似乎永無止境的「深情」對視,她還想早點商量完回去吃蘇格蘭先生做的晚飯呢。

  在座位上縮成一團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爪子,弱弱地問:「那個,還繼續討論嗎?」

  進度是得要有一個能把控全局的人推進的,不然可以一直耗在這裡。

  望月奈奈不想做這個出頭鳥,但她想早點回家,於是不得不這樣做。

  琴酒嘲諷地瞥了一眼率先打破僵局的少女,又將視線轉向旁邊一直很淡定的黑麥威士忌,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淡淡道:「那就好好完成任務,證明你不是老鼠。」

  「好的。」萊伊點頭,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既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任何其他不對的情緒,語氣像是無所謂的閑聊,又像是鄭重的保證。

  這似乎只是一個小插曲,望月奈奈和赤井秀一很快就形成了一個較為成熟的計劃。

  只是,需要琴酒幫個小忙。

  琴酒:……

  之前一直一言不發的琴酒對上少女期待暗示的眼神,給她一記冰冷的眼刀:「我會盡快把你們的身份安排好。」

  「當然要盡快,明天不就是任務時間了嘛……」望月奈奈小聲嘟囔。

  琴酒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看來今天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萊伊將資料隨手一折塞進褲子口袋,推開椅子站起身,他的身姿挺拔修長,勁瘦的腰線一覽無余。

  他側過頭垂眸看向旁邊坐姿乖巧、打扮漂亮的少女,聲音低沉性感:「博若萊,一起嗎?」

  「你先走吧,我還有事和Gin說。」少女笑眯眯道。

  萊伊心裡琢磨著他們接下來會說些什麼,表面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坐在桌對面的琴酒微微頷首,然後邁開長腿走出昏暗狹小的會議室。

  這裡就只剩下望月奈奈和琴酒兩個人。

  「你想說什麼?」等萊伊走後,琴酒換了個更加恣意的坐姿,他好整以暇地抱胸,翹著二郎腿,幽綠色的瞳孔盯著對面的少女。

  望月奈奈不復剛剛面對萊伊時的好臉色,表情冷冷地看他,聲音軟綿卻帶著不滿和憤怒:「為什麼這次任務是我和萊伊一起?」

  之前她都已經和BOSS說好,之後所有的任務都是她和蘇格蘭先生搭檔,不會中途換人的。

  聞言,琴酒的表情瞬間緊繃陰沉下來,唇線抿緊顯得尤其冰冷,他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劇烈摩擦後發出「嗞啦」一聲,刺耳無比。

  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響亮,優雅而詭異,一步一步,漸漸和人心髒的鼓動聲重合,讓人呼吸不由一緊。

  他嘴角帶著瘋狂狠戾的笑容,在少女背後彎下腰,一綹銀色的發絲垂落到少女的肩頭,隨著他的漸近又落到了少女起伏的胸口。

  側頭附在少女小巧精致的耳邊,呼出溫熱的氣流,滿意地看到她的耳尖逐漸變紅,臉頰卻是顫抖害怕得蒼白透明,他惡劣地笑出了聲。

  琴酒伸出手用虎口將少女的下巴包裹住,用力禁錮住她,讓她控制不住地往後仰倒,最後狼狽地咬牙跌落在他的肩頭。

  「你在質疑我嗎?」

  「嗯?小博若萊。」

  他輕輕呼出的聲線纏綿而壓抑,讓人無法忽視裡面承載的滿滿惡意。


第26章 第二十六天

  和別的男人「擁吻」, 他吃醋了嗎?——奈奈的日記

  少女海藻般的烏黑秀發鋪灑在他的胸前,琴酒偏過臉,能清楚看到她額前垂落的細碎劉海下, 濃密細長的睫羽在恐懼地顫抖。

  她的雙手緊緊抓著裙角, 顫抖的指尖幾乎要把衣服揉碎。

  男人身上濃烈的煙草味籠罩了她, 她隱忍地嗆咳了兩下, 眼角溢出晶瑩的生理性淚水。

  少女忍住喉間的癢意,受到下巴上的強力不得不仰著頭靠在他身上,根本無法抵抗, 強撐著開口:「Gin, 你什麼時候這麼專橫了, 怎麼, 連質疑你都不行?」

  見少女還在嘴硬地挑釁他,琴酒加重握住她下巴的手指力道, 冷冷地看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為了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 來質疑上司的命令, 我倒要問問你,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你不是一向自詡低調自保的嗎?」

  「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她冷笑一聲, 微紅的雙眼斜著看他此時居高臨下的眼神。

  「BOSS答應過我的。」隨著他的禁錮越來越緊, 她最後只能從嘴角泄出微弱的聲音。

  琴酒如狼般冷冽的目光緊緊盯著倔強的少女, 聽到了「BOSS」這個詞他沉默了半晌,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時候突然松開手,站起身坐回到對面的位子上。

  不再看此時正狼狽喘氣的少女, 他低垂著綠眸慢條斯理地把玩著從腰間拔出的手·槍。

  「博若萊, 別忘了之前我跟你說的話, 跟老鼠勾結, 你的下場會很慘。」

  「你沒證據證明他是老鼠。」少女咬牙道。

  「我們這些在組織十幾年的家伙, 又有誰能保證任務能百分之百完成?就連琴酒你,都無法輕松地說出口吧。」

  「我上次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沒想到你根本沒信,這次直接把蘇格蘭換下來讓萊伊上了。」

  「那我之前在A室受的懲罰算什麼?空氣嗎?」

  琴酒不想再跟她多煩了,他疲憊地揉了揉額角,不耐煩道:「知道了,下次就把你和你的蘇格蘭放到一起,你快走吧,給我好好完成任務去,別來煩我。」

  望月奈奈的目的達到了她就滿意了,她漸漸平復住呼吸,冷淡地「哦」了一聲。

  「不過,這不是我的意思,博若萊,BOSS怕你被那個新人蘇格蘭蒙蔽了。」

  「所以,未來要和誰搭檔組隊,已經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原來如此。

  望月奈奈的頭腦無比清醒,內心暗自琢磨,面上卻做出一副吃驚疑惑失落的表情,深深看了銀色長發男人一眼,最後邁著無力的步伐走了出去。

  少女低垂著頭,慢吞吞飄悠悠地游蕩在昏暗陰冷的長廊,劉海下的琥珀色眼眸閃過一絲精光。

  她明明可以輕易躲開琴酒的禁錮,也可以輕而易舉將他撂倒,那點痛楚也根本不會讓她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只是想試探出,這次她和萊伊組隊到底是BOSS的意思,還是琴酒的自作主張。

  *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約定的時候。

  今晚八點,在淺倉家族主支也就是現任家主所住的別墅裡,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晚宴。

  是為了給主支裡最小一輩的孫子淺倉翔也慶祝他的18歲成人生日宴。

  這一場宴會並不正式,大多都是同輩人在走動交涉,而別墅另一個大廳裡,則是成年人游走的世界,主要是各大家族的家主和集團社長在談論生意,而笑靨如花的夫人們在名利場上社交互動。

  從表面來看,淺倉翔也顯然是個富貴風流、並沒有什麼世家風範的公子哥。

  作為主

  支孫輩唯一一個男孩,他備受寵愛,甚至可以在備受外人矚目的生日宴請那麼多明星美女相伴,這廳裡的裝飾搞得不像個生日宴,倒像是個夜店派對。

  有歷史底蘊終究是不一樣的,就算沒落依然會受到無數新興世家的追捧和討好。

  無數年輕人圍在已經喝得微醺的淺倉翔也周圍,奉承聲音不斷,即使這些人背地裡可能看不上不學無術的淺倉翔也。

  但這只是一部分人,大多數被邀請過來的同輩人則是分散在廳內各處。

  此時,望月奈奈正和赤井秀一站在一起,和一位想要和她搭訕的集團千金聊天。

  琴酒給他們兩人准備的身份是從美國來日本寫生的藝術家夫妻,丈夫風間倉介是在美國沒什麼名氣的油畫家,而妻子風間杏則是他曾經的學生。

  風間倉介所在的風間家是美國著名的日本藝術家庭,在日本不是很有名,但他們的各種藝術品受到很多美國中高產家庭的追捧,背地裡也和美國本土集團有著復雜的生意關系,因此這次風間倉介攜著妻子來到日本旅游一段時間,就收到了來自淺倉的邀請函。

  望月奈奈和萊伊並沒有變換容貌,琴酒已經幫他們的後顧之憂全部解決了。

  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差盜竊。

  風間其實是組織下的一個支線基地,風間倉介和風間杏是組織在幾年前就杜撰的兩個角色,光在信息庫裡有信息,但真人卻沒有在大庭廣眾下出現過。

  況且這表面上的身份也只是兩個沒什麼大礙的畫家罷了,淺倉不會對兩個小人物多加嚴查。

  為了配合風間杏二十五歲的年紀,望月奈奈今天畫了一個成熟美艷的妝容,將及腰長發用一根用真鑽石制成的發繩盤發綁在了後腦勺,修長優雅的天鵝頸完全·裸·露出來。

  她還將劉海撩了起來,露出白皙圓潤的額頭,細細的眉毛下面,一雙清澈美麗的琥珀色眼眸傾瀉出溫柔的光彩,卷翹濃密的睫毛將她的雙眸放得更大,略粗的眼線勾勒出一股嫵媚的氣質,精致小巧的鼻尖下,粉嫩的唇色如櫻桃般誘人。

  她身穿一條黑色針織長裙,魚尾長裙拖地遮住整條腿部和腳上十釐米高的高跟鞋,衣料緊緊包裹住過於纖細的手臂,而胸前和背部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細膩的肌膚,尤其是胸前起伏的曲線一覽無遺,還隱約露出神秘誘人的溝壑,身材極其性感火辣。

  和她平時純潔可愛的打扮完全不同,望月奈奈今天的人設是溫柔性感的人·妻角色。

  萊伊扮演的風間倉介則無需有太大的變化,風間倉介也同樣流著一頭極具藝術家氣息的及腰長發。

  所以是為了配合萊伊吧。望月奈奈在內心默默吐槽。

  她挽著旁邊男人的手臂,為了營造出親昵的夫妻恩愛的氛圍,她身體向男人微微傾斜,兩人的身體幾乎零距離。

  和來搭話的千金小姐說話時她還會時不時看向丈夫,眼神溫柔似水,似乎對帥氣英俊的丈夫無比依戀愛慕,事事以他為先。

  不知道為什麼,望月奈奈總有種背叛蘇格蘭先生的感覺,心老是慌慌的。

  她有些欲哭無淚,誰叫資料裡寫的風間倉介和風間杏的關系就是這樣呢。

  為了不讓任務有任何變數,他們都必須嚴格按照預先設定的來。

  千金小姐只對優雅美麗的風間夫人感興趣,所以萊伊現在只需要當個微笑頷首、與夫人對視、時不時迎合一句的工具人就行了。

  一身筆挺的藍色西裝將萊伊健美的身材勾勒得極具男性荷爾蒙氣息,接近一米九的身高讓靠近他的人會不自覺感到一種深沉的壓迫感。

  他早將針織帽拿下,一頭烏黑的秀發給他增添了一股瀟灑神秘的感覺,他的皮膚是白種人的白皙,混血五官攜著野性的肆意,下頜線條冷

  冽清晰。

  但他臉上彬彬有禮的笑容卻衝淡了這一絲冷漠,尤其是在看向妻子時,他如綠寶石一般深邃的眼眸會流露出深刻的愛意,有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反差感。

  等應付完這位可愛的千金小姐,給對方留下一個虛擬的聯系方式後,望月奈奈得以獲得片刻喘息的機會。

  萊伊察覺到她可能不太適應這雙十釐米高的高跟鞋,於是讓她可以再靠過來一點,他可以用手臂的力量扶住她讓她走得更加自然。

  「謝謝。」望月奈奈並沒有這樣做,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

  畢竟原來的姿勢就已經夠親密了,甚至超越了一般的夫妻。

  但她還是發出柔軟的氣音輕聲道謝。

  萊伊見此也沒有多說什麼。

  又應付完兩個前來社交的同齡人,兩人走到角落休息,萊伊攬住女人纖細柔軟的腰肢,而女人親密地依偎在他胸前,周圍的人見此都不敢過來打擾這對恩愛的夫妻。

  裝飾成夜店風格的大廳炫彩的燈光在不斷閃爍,背景音樂時而熱血沸騰時而纏綿悱惻,舞池上無數年輕男女在癲狂地跳舞,有幾個似乎精神還有點不正常。

  昏暗籠罩了角落,萊伊意味不明地看著女人的發頂,大掌下的肌膚微微發燙,有一種稍稍用力就能把她的腰折斷的錯覺。

  兩人這樣親密,實為疏離,都是不帶絲毫感情地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最後,他湊近女人的耳尖輕聲耳語,聲音低沉:「博若萊,你的演技很不錯。」

  所以,對蘇格蘭的喜愛,是不是演的呢?

  望月奈奈被他溫熱的吐息弄得渾身酥麻地不自覺顫了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萊伊總給她一種很會玩弄女人感情的感覺。

  情感淡漠、高傲疏離、強悍聰明的男人,又很有幽默感和情趣,這種矛盾和神秘確實是會吸引到不少女人飛蛾撲火吧……

  這三位新人,真是各有各的不同,就是不知道波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眯起嫵媚的雙眼,伸出細嫩的手指用指尖輕點他精壯的胸膛,回敬他:「彼此彼此。」

  萊伊從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笑,抿了一口另一手裡高腳杯中的紅酒,眼底暗沉。

  「有人一直在盯著我們。」他將頭抵在她柔軟的發頂上,在外人看來,他的嘴唇幾乎沒有動作過。

  望月奈奈「嗯」了一聲,她早就感覺到了,從一開始。

  是兩個她從未見過的男人。

  現在就站在西南方向。

  *

  望月奈奈在盥洗室洗完手,看著澄澈的鏡中倒映出陌生的自己,指尖輕點朱唇,心裡有些遺憾。

  可惜,沒在走之前讓蘇格蘭先生先欣賞一下。

  主要是今晚她打扮完去到那敲門後並沒有人應聲——蘇格蘭先生當時並不在家。

  她自己都覺得今天自己的打扮格外漂亮誘人。

  如果讓他看到她這副模樣,一定會露出驚艷的眼神吧。

  一想到蘇格蘭先生溫柔的藍眸裡可能會流露出別樣的色彩,她就控制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思。

  望月奈奈低下頭撩開裙擺,皺起眉頭,苦惱地看了看腳上十釐米高的紅色高跟鞋。

  果然,腳後跟已經紅腫磨破了。

  為了擺出氣勢,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成熟性感,只有一米六的她不得不穿上平時根本不會用上的高跟鞋。

  真是可怕。

  不知道貝爾摩德平日裡是怎麼做到踩著「高蹺」都能健步如風、行動自如的。

  她穿上這個走路姿勢可別扭了,站久了就會感覺腳踝酸軟。

  幸好有魚尾裙擺擋著,能讓旁人不覺得奇怪,反而能從她略顯搖

  晃、慢慢吞吞的背影看出些許搖曳生姿的性感意味。

  望月奈奈貓貓嘆氣,嘟了嘟紅唇,鏡中的美人瞬間褪去了成熟的風情,多了少女嬌憨的可愛。

  幸好等下不用逃亡,只需要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就行了,不然她就只能光著腳跑路了。

  畢竟琴酒給他們的要求是不引起任何注意悄無聲息地偷走淺倉最新研制的藥劑藥方。

  據神秘線人給的情報,這個藥方就在地下實驗室的保險箱內。

  這座別墅明面上是現任家主淺倉愛子女士的住處,實際上還藏有他們眾多實驗室的其中一個。

  這是眾所周知的秘密。

  而且她剛剛踩過點了,通向地下的樓梯並沒有封鎖,直接與一樓連通,但有兩個巡邏的守衛在附近。

  說明這個藥方的確不怎麼重要啊……

  居然放在大家都知道的地方,戒備還如此松懈。

  不過也有可能是組織的線人太過神通廣大,其他人並不知曉這座別墅的地下實驗室裡居然放著淺倉家族接下來重點研究的新型藥劑。

  快到時間了,望月奈奈准備去找萊伊彙合了。

  她用牆壁上懸掛的干手機風干手上的水珠,慢吞吞地走出盥洗室,步履極緩,只能微微扭著細腰遮掩不自然的走路姿勢。

  盥洗室外,一對看不清臉的年輕男女正抵在牆上激烈地熱吻,對經過路人的腳步聲恍若未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們身上濃重的酒氣讓嗅覺靈敏的望月奈奈直接皺起了鼻子。

  這些人這麼急不可耐的嗎?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就親起來了。

  她都沒有直接這樣像餓虎撲食一樣撲倒蘇格蘭先生誒!

  她繞過那對激吻的男女繼續慢吞吞走著,腦袋裡天馬行空的想法咕嚕咕嚕冒出,微微出了神,可沒想到拐角處的地毯處居然凸起了一處!

  她細長的鞋跟直接歪了一下,完全維持不了身體的平衡。

  望月奈奈瞪大了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旁邊經過的路人迅疾反應了過來。

  一只健壯的手臂從左側伸出穩穩從下方摟住了她的腰,男人炙熱的大掌像在火中烙過的鐵塊,熱度透過薄薄的衣物傳入她冰涼的肌膚。

  「謝謝。」

  她耳尖微紅,抿起唇瓣,為自己的粗心大意有些不好意思,眼裡閃爍著感激的光芒抬眸望去。

  嗯?

  面前這位戴著金絲眼鏡、斯文敗類模樣的俊秀男人,居然就是之前暗自觀察她和萊伊的那兩個男人之一。

  望月奈奈心生疑竇。

  是巧合?還是……他在跟蹤她?

  但她之前來盥洗室的路上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俊秀男人在扶住她站好後就十分體貼有禮地站在了安全距離之外,看得出來,他是個很有分寸感的紳士。

  他淺笑了一下,好聽的聲音有種深邃夢幻的神秘感,讓人忍不住心裡一跳。

  「記得認真看路,可別再出神了,女士。」

  望月奈奈臉紅地小聲說「謝謝」,而這時,身後幾米開外突然冒出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弘秀,走了。」

  她回過頭,只看到男人的後腦勺和高大寬闊的背影。

  她微眯起雙眸,這就是這位斯文敗類先生的同伴吧,也就是之前窺視她和萊伊的二人中的另一個。

  不知為何,這個男人的背影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旁邊的斯文敗類先生打斷了她的思路。

  他對她友好笑了笑,黑曜石般的眼眸調皮地眨了眨:「他是我哥哥羽川和一,我叫羽川弘秀。有緣再見,美麗的女士。」

  *

  望月奈奈和萊伊躲過兩個巡邏的守衛,很順利地來到了實驗室的大門。

  她熟練地用電腦開啟實驗室的電子密碼門,如入無人之境,輕而易舉打開了裡面的保險箱,用掃描儀成功復制了藥方,然後將它們復歸原位。

  毫無用武之地的萊伊欣賞了她這一番如行雲流水般的騷操作,明明是聽起來真誠的誇贊,但語氣卻有些意味深長:「博若萊,你這一手可真厲害。」

  望月奈奈受之無愧地接受了他的贊美,她一邊將裙子撩起來,將工具放到綁在大腿上的小包裡,一邊笑眯眯道:「小case啦。」

  二人悄無聲息走回到通向一樓的樓梯上。

  這裡許是無人來的緣故,樓道裡一片漆黑,華美的樓梯呈弧線形扭曲著朝上,因此在最下方無法用肉眼觀察到上面的樓梯口到底是什麼情況。

  空氣中一片寂靜,詭異的氣氛在人鼓動的心跳聲中蔓延。

  為了加快速度,望月奈奈扶著萊伊的手臂走上階梯,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拎起裙子以防踩到。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突然心神微動,手下握緊男人的手臂。

  萊伊扭過頭,發出氣音問道:「怎麼了?」

  她微眯起眼睛,指了指上面,又指了指下方。

  進行言簡意賅地交流:「來人了,三十米外,正在同時迅速靠近。」

  而且,從上方一樓傳進她耳中的漸近腳步聲,是來自兩個人的。

  是多了一個守衛嗎?還是說……是第三方?

  莫名地,望月奈奈想起了之前遇見的羽川和一和羽川弘秀兩兄弟。

  萊伊並未聽到有任何異動,但他相信望月奈奈的五感。

  他皺起眉頭,在台階上環顧四周,大腦飛速運轉分析。

  這裡沒有任何可以供兩個人躲避的地方。

  就算用手臂握住欄杆將身體吊在樓梯底下,也會被下方的守衛發現。

  而且——

  根據線人給的別墅平面圖,從一樓到實驗室的路上並沒有其他出口或是可以躲藏的地方。

  此外,若是不往這個樓梯上走,而是往實驗室的反方向走,那就是死路一條,很有可能會被這裡的守衛一網打盡。

  因此,這樓梯是連通一樓和地下的必經之路。

  望月奈奈看出他在思索,她結合目前的狀況迅速下了定論:「我們必定會撞上,無法避開。」

  所以,要開打了嗎?她一時間有些躍躍欲試。

  雖然說不想光著腳踩在地上,但她不想再穿這雙磨腳高跟鞋了!

  早知道應該從家裡帶上她自己柔軟的小皮鞋,在來實驗室前就換上。

  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這別墅裡又沒找到新的鞋子,她也不想穿別人穿過的鞋。

  不管了,琴酒這個家伙讓他們不要大張旗鼓,但事情就是這麼巧,他們也沒辦法。

  腳步漸近漸響,萊伊此時也聽到了從上下方傳來的來自三人的腳步聲。

  他眼神微眯,在黑暗中更讓人辨不清他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望月奈奈微微彎下腰已經做好脫鞋子的姿勢,血液中的戰鬥因子在興奮地跳動,她白皙的臉蛋微微泛紅,眼睛也是明亮晶瑩的。

  「對不起,博若萊,冒犯了——」

  斜上方突然傳來男人飽含歉意的低沉嗓音。

  還沒等望月奈奈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男人就將她整個人拎了起來,不容反抗地將她推倒在樓梯欄杆處!

  像是一匹凶猛卻又冷靜的野狼,傾軋過來壓住她柔軟的身軀,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空隙!

  男人攬住了她的腰,手臂靠在欄杆上,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臉,粗糙的指腹在剛觸碰到她時不自覺揉了一

  下她嬌嫩的肌膚,隨即強硬地靠近!

  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根本無法阻止他的入侵,整個人被他攏在懷裡。

  感受到唇上的觸感,望月奈奈瞪大了雙眼——


第27章 第二十七天

  蘇格蘭先生終於承認, 他愛上了我。——奈奈的日記

  許是他先前剛抽過煙的緣故,男人炙熱的氣息攜著冷冽的煙草味撲面而來,她喉間泛起一股癢意, 眼角溢出晶瑩的淚珠, 眼尾迅速染上一片誘人的嫣紅。

  由於接近三十釐米的身高差和巨大的體型差,他彎腰低頭吻她還是有些吃力。

  於是腰間炙熱的手掌強而有力地摟緊她纖細的腰, 將她整個人幾乎懸在空中, 心飄忽忽地吊到高處又迅速下沉, 產生一絲沒有安全感的慌亂,令人想要掙扎擺脫這種腳尖點地沒有著力點的懸墜感!

  她嬌小瘦弱得像一朵輕飄飄的綿軟雲朵, 因此他絲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整個人揉在懷裡。

  但這樣還不夠,她必須以一種獻祭的方式揚起脖頸。

  灼熱的手掌禁錮住她的臉, 讓她無法偏頭, 甚至必須抬頭, 毫無抵抗能力地承受他的「吻」。

  出於對同伴的信任, 以及對男人突然做出這種舉動的驚詫和茫然,望月奈奈一時間沒有反抗, 只是心跳有一瞬間的加速, 又倏地恢復平靜。

  她眯起眼睛對視上他綠寶石般冰冷又漂亮的眼眸, 她迅速明白了萊伊的意圖。

  也察覺到,他並沒有真的要吻她。

  是要演戲給那三個人看。

  他將撫在她臉龐的手的大拇指抵在她的唇瓣上, 而他將唇抵在自己的大拇指上進行摩擦。

  兩人鼻尖對鼻尖,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對方的臉上, 眼眸裡皆倒映著對方的面容和表情。

  做出這樣的動作,萊伊深邃的墨綠色眼瞳卻沒有沾染任何欲望的色彩, 略深的下眼線勾勒出他的冷酷和淡漠, 像是清醒劑一般讓人一下子心神通明, 直接冷到骨子裡。

  冷得像是一抹幽深的冰潭,深得像是一汪靜謐的死海。

  她在這雙鎮定且冷冽的眼裡幾乎找不到任何波動。

  他就像一匹孤傲冷厲的狼,又像是一頭攻擊力極強的豹,有一種對自身能力強大的自信以及超乎常人的把控力。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萊伊眼眸微沉,掐緊她的纖腰,指腹加重力道摩挲臉頰的肌膚,借此提醒她。

  望月奈奈從出神中找回了飄忽的靈魂,她抬高雙手摟住他的脖頸,閉上眼眸,無比配合地任他「親吻」。

  在下方的守衛看來,這就是一對正上了頭的俊男靚女按捺不住自己,找了個幽暗地方在尋刺激。

  守衛側頭看了看實驗室緊緊關閉的大門,做出沉思狀,警報聲之前沒有響起,而剛剛監控裡顯示的畫面也一切正常。

  況且今天來的人都不是他這個小嘍啰能得罪得起的,於是他默默走遠了。

  而上方的樓梯口,燈光在牆壁上斜斜映著兩道高大的影子,影子在抖動了一下之後便靜止不動了。

  烏雲壓境的黑影壓抑著即將狂風驟雨般的傾軋。

  羽川和一看到這一幕不由瞳孔緊縮,身側的雙手死死握緊了拳頭。

  太陽穴疼疼地凸起,脖頸處的青筋也不受控制地暴起,就連指甲刺入掌心幾欲流出鮮血,他都沒有發現。

  *

  夜晚的東京有一種別樣的美麗,靜謐的黑夜籠罩了城市,萬家燈火逐漸凐滅,萬籟俱寂,塵埃化為虛無縹緲的幻影在輕薄的空氣中懸浮。

  水泥鋼筋制成的城市底下,掩藏的是不為人知的罪惡,在潮濕詭秘的角落中滋長蔓延。

  而在無聲的暗影裡,也有心懷光明的期待,等待明日曙光的到來。

  街道店鋪的霓虹燈還在零星地閃爍,卻起不到什麼照明的效果,反而徒增暗夜的詭異和幽深。

  昏黃黯淡的路燈下,只有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會時不時搖搖晃晃地

  出沒。

  一處幽僻的小巷,柔軟的月光被樓宇遮擋,無法鋪灑在陰冷的地上,於是這處似乎擁有著會永遠繼存的寂靜。

  一個身姿挺拔、肩背寬厚的男人微曲著腿靠在牆上,耷拉著肩低垂著頭,碎發微濕貼在額角,顯得頹廢而懨懨,帽衫套頭似是躲避初春夜晚傾瀉而下的寒冷。

  他身旁的地上斜靠著一個筆挺的貝斯包,而對面一米遠處站著一個金發黑皮男人。

  金發黑皮男人正手指翩躚敲打著手機按鍵,他眉頭緊蹙,神色凝重,嘴唇抿緊成直直一條線。

  朦朧的煙霧從靠牆男人的唇邊吐出,先是凝聚的一團,又飄飄灑灑散了開來,在他的眼前縈繞上升,漸漸模糊了他晦暗不明的表情。

  額前一綹細碎的發絲下,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一片沉靜,明明是澄澈溫柔的藍色眼眸,但再定睛望進去,卻是一團迷霧叢生的黑,深邃而神秘。

  一根煙在唇齒間和肺部留下讓人想要喟嘆的煙草味,火星在黑暗中燃盡了最後的生命。

  他隨手將之扔到地上,腳下輕慢地碾著,又從口袋中抽出冰冷的煙盒,准備再拿出一根點燃。

  腳邊的地面上已是一地的煙頭。

  火焰短暫照亮了他俊秀的臉龐,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緒,明明是溫暖的橘光,但照在他臉上卻是荒涼與淡漠。

  他面前的金發男人剛給聯絡人發完任務失敗的消息,看到幼馴染這樣實在忍不住了,上前跨了一步搶下他手中的打火機。

  這二人便是剛剛卸下人臉面具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

  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諸伏景光垂著頭,手也蕩悠悠地垂在身側,他面無表情,依然平靜,等待著幼馴染的質問,也似乎是在等待最後的審判。

  降谷零從喉間擠出艱澀的聲音:「hiro,你愛上她了,是嗎?」

  「對不起……」諸伏景光握緊身側的拳頭,側過頭,不敢讓降谷零窺伺到自己眼底洶湧翻起的掙扎,臉上有一瞬間的羞愧閃過。

  作為潛入組織的公安臥底,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失責,也是某一種意義上的背叛。

  可他不想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有絲毫的隱瞞和欺騙。

  而且,在看到那樣的畫面後,他已經控制不住今晚自己的情緒和狀態了。

  公安的聯絡人最近收到線報,說淺倉最近研發的新型藥劑對臥底的處境有極大的不利,於是派出他們在今晚去引爆那個實驗室,摧毀那裡一切罪惡的存在。

  在知道組織也收到了這個情報並且覬覦它時,公安高層給他們下達的命令又高了一級,要趕在組織拿到藥方前炸毀實驗室。

  公安給他們安排的身份是羽川家族的孫輩兩兄弟,諸伏景光扮演哥哥羽川和一,降谷零扮演弟弟羽川弘秀。

  在晚宴上遇到望月奈奈和萊伊時,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沒有絲毫意外,因為望月奈奈早就一股腦將她和萊伊要去做的事和計劃毫不隱瞞地告訴諸伏景光了。

  當時諸伏景光一邊溫柔地笑著做著飯,一邊頭腦清醒地暗自記下了她話中所有的細節,記得十分清晰。

  望月奈奈對諸伏景光沒有一點組織成員該有的戒備心。

  看到奈奈穿成那樣依偎在萊伊的懷裡,諸伏景光明明知道他們這樣親密只是為了任務,擁抱耳語恐怕也是在冷靜地討論接下來的步驟。

  但他心裡還是產生了不舒服的情緒。

  就像是在父母還未被殺害前,在他們的寵愛關懷下還有著小孩子常有的占有欲和小性子,被小伙伴搶了自己心愛的玩具後心裡會有一瞬間的憤怒和酸酸麻麻的感覺。

  大概是能形容為茫然、生氣、委屈的情緒吧……

  但被搶了玩具後

  ,他能立馬放下這種不舒服的情緒,和小伙伴們大方地分享,繼續敞懷大笑。

  可現在,諸伏景光沒有這種分享的欲望,只能變成在角落裡窺探的臭蟲,看著自己最珍貴的寶物落入他人懷中,卻因為迥異的身份差距只能仰望,眼睜睜看著寶物愈離愈遠。

  那是一種他從未接觸過的情緒。

  他居然有些害怕想清楚這情緒的來源到底是什麼,於是他干脆不想了,逃避就好了。

  由於對望月奈奈的能力有著無比清晰深刻的了解,諸伏景光知道他們不能再盯著她和萊伊看了,也不能再跟蹤他們,只有盡快動手,趕在望月奈奈去之前將實驗室炸毀。

  她的五感靈敏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而對人情感的感知也十分敏銳。

  所以,要趕在他們之前將實驗室炸毀,是一個幾乎難以完成的任務。

  怕望月奈奈認出他來,諸伏景光在路過時甚至只敢以背影對著她。

  在她摔倒的那一刻,他幾乎忍不住回頭要去伸手抱住她,但他還是忍住了。

  因為更靠近她的降谷零率先一步摟住了她,於是他繼續頭也不回地往前大步走。

  由於無法精准判斷望月奈奈和萊伊的動向,他們還是晚來了一步。

  戴著羽川和一人臉面具的諸伏景光站在光亮的樓梯口,看到樓梯上身形嬌小的女人被高大俊美的男人擁在懷裡吻著,那一瞬間,他腦中所有縝密的計劃都被絞碎了,不可置信地怔住在原地,只剩下了一片蒼茫茫的空白。

  牙齒囓合緊了,手也掐緊了,仿佛自虐一般,他死死盯著那個方向。

  昏暗的陰影處,兩人抱在一起「深情」地擁吻,居然奇異地般配。

  女人纖弱的雙手像柔軟的藤蔓一樣纏繞在男人的脖子上,像是誘人的海妖多情而溫柔地摸著男人鴉羽般的長發。

  男人一手禁錮在她的腰上,一手捧著她的臉,諸伏景光清楚地看到,萊伊的指腹還在時不時摩挲撫摸,曖昧橫生。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海嘯一般撲面而來,又如颶風一般呼嘯而去。

  諸伏景光知道,他們是聽到了腳步聲,為了掩蓋真實目的情急之下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也知道,他們可能並沒有真正地親吻。

  但諸伏景光的心還是開始痛了。

  從一開始宛若當頭棒喝的敲擊,後來漸漸演變成酸澀的陣痛,再蔓延到四肢百骸,乃至血肉靈魂。

  他的靈魂被卷入了絞肉機,在機械強力的碾壓下變成了碎片,又在接下來的轟鳴聲中化為塵土零散消失。

  被別人搶走心愛之物的憤怒和占有欲讓他一瞬間血液翻湧沸騰。

  他在下一秒冷靜了下來,但思緒紛亂復雜如一團理不清的線,最後化成了痛苦和酸澀。

  諸伏景光知道,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謊稱、在暗示自己對她只是面對小妹妹一樣的寵愛。

  即使一開始想要和她玩戀愛游戲獲取情報,但在接觸之後知道她也只是組織的受害者,甚至還依然存有良知後,他就心軟了。

  他不想虛情假意地答應她的告白欺騙她的感情,即使他必須從她那一直套取情報,但他不想以成為戀人的方式再進一步傷害她。

  事實的真相終有一天會暴露在陽光下,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枕邊的愛人居然是公安的臥底,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獲取情報,那對她來說是多麼沉痛的打擊。

  恨,不可避免,那就讓她少恨他一些,也讓她少痛苦一些。

  可沒想到,他明明是不想讓她在這段終究會被碾碎的愛情裡越陷越深,可他自己卻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了。

  看到這一幕後心髒宛若千刀萬剮被殘忍凌遲一樣的痛苦,諸伏景光終於意識到,他不能再自欺欺

  人了。

  他和扮做羽川弘秀的降谷零知道任務的一半已經失敗,於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專心完成剩下的一半。

  在望月奈奈和萊伊走後,他們潛入實驗室,放置了足以毀滅裡面一切的炸藥。

  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遠處的火光映入已離開淺倉別墅的諸伏景光的眼底。

  這肆虐的火舌和喧囂的煙霧,仿佛在咆哮著、撕毀著、啃噬著什麼。

  諸伏景光承認,他愛上了她。

  有一瞬間,他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和幼馴染撕下偽裝潛入黑暗,一路上,諸伏景光無比冷靜,在思考著現在,也在思考著……未來。

  在無人幽冷的小巷中點燃一根根煙,釋放自己內心的壓抑和苦悶,是很好的思考輔助方式。

  降谷零聽到面前的好友坦誠地對他承認了自己的內心,沉默了一會兒,灰紫色的眼眸沒有絲毫驚訝,只有被灰霧縈繞的謎團。

  顯然,他在諸伏景光在看到那幕後種種不對勁的表現中,已經猜出了答案。

  如果他們沒有進入組織,而是和其他警校同期一樣成為在陽光底下生活的人,降谷零會為hiro找到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女孩子而感到高興。

  可現在……

  臥底愛上了所在臥底組織的成員,結局會好嗎?

  在理智上,他知道他不該怪那個女孩,他也信任hiro有自己的判斷能力。

  在情感上,他對引誘hiro陷入兩難處境的組織成員產生了難以抑制的厭惡和責怪。

  懷疑也在霎時間長成參天大樹。

  博若萊,降谷零內心默念這個名字,唇齒之間不由泛起惡心的感覺。

  那張純潔美麗的臉也漸漸在短暫的回憶裡扭曲、粉碎、湮滅,染上了灰暗的色彩。


第28章 第二十八天

  用熱烈纏綿的擁抱融化蘇格蘭先生。——奈奈的日記

  降谷零握緊拳頭, 眼神銳利深沉,語氣依然艱澀。

  「hiro,你別被她蒙騙了, 你不該相信組織成員有愛這種感情存在。」

  「她從六歲起就在組織裡生活, 不是一年,不是幾個月, 而是整整十二年, 她已經被徹底染黑了。她和琴酒伏特加貝爾摩德一樣, 都是沒有人情的怪物,就算偶爾對那些人產生同情又怎樣, 這只是她手指頭縫裡分出來的高高在上的憐憫,根本改變不了她的本性!」

  降谷零的聲音不大, 像是從深淵裡呼嘯的低語, 卻帶著尖銳有毒的刺, 想要用一切惡毒的語言去揣測她, 可他又是極其冷靜鎮定的,一字一句語速緩慢, 鏗鏘有力, 嵌入血肉。

  諸伏景光聽得眉頭緊皺, 卻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沉沉笑了笑搖搖頭。

  他曾經對望月奈奈也有這樣的質疑, 但他現在知道, 這種偏見是錯的。

  至少在望月奈奈身上, 這種論斷是不對的。

  但他也知道沒深入接觸過望月奈奈的降谷零所有的擔憂和懷疑是合理的,只是他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只有和奈奈朝夕相處過, 才能深刻且真實地感受她是懷著怎樣熱忱真摯的感情來靠近他。

  她和組織裡其他人不一樣, 她有自己的堅守,從來不是高高在上的憐憫,那道堅實的底線不容任何人觸碰。

  他不是因為她那顆全心全意愛他的心而愛她,也不是因為她在黑暗中行走卻仍有善良和純真而愛她,這只是吸引他的眾多閃光點之一。

  這或許會讓他感動、會讓他欣賞,卻不足以支撐愛這種自私卻又偉大的感情。

  是相處過程中的種種細節、某一個眼神的觸碰、某一刻肌膚的相貼,很多很多,數不清的瞬間,化為了現在抑制不住的悸動。

  諸伏景光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愛的就是她這個人,不為其他別的理由,就只是單純地愛她。

  他從來都是克制又清醒的人,溫柔的外表下是一顆堅若磐石的心,但敲開心髒堅硬的外表,裡面卻還是柔軟的內裡。

  那一根根煙燃盡的是他的嫉妒和糾結,火星湮滅了,煙霧散開了,但從心底熊熊燃燒的是清醒和恍然大悟。

  諸伏景光抬起眼眸,溫柔的貓眼蕩漾起了柔和的色澤,語氣溫柔卻極其堅定,同時也在輕柔地安撫著對面擔憂到甚至有點暴躁的幼馴染。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zero,你也試著相信我,好嗎?」

  降谷零心道不妙,沉聲問:「聽你的意思,你是想和她在一起,是嗎?」

  「不。」諸伏景光搖搖頭,「至少在臥底期間,我不會跟她在一起。」

  他不是那種會在臥底期間沉溺於感情的人,他走的這條路永遠不會有偏離。

  而且萬一,如果說萬一……他提前暴露了身份,奈奈不僅會傷心,還很有可能會受到來自琴酒和BOSS的懷疑。

  降谷零是何等聰明的人,他一下子就猜到了幼馴染話語背後的意思。

  他眼眸深沉地看著對面溫柔俊秀的男人。

  明明自己身處危險,還要為那個可惡的女人考慮。

  hiro,他徹底陷進去了,是嗎?

  「zero,你會支持我嗎?我不會包庇她,我知道她做錯了很多事,但一切都是可以悔過的。她沒有選擇,她從小無父無母,是被BOSS撿回去成為組織成員的,這不是她自己的選擇。」

  「等臥底任務完成後,我會親自逮捕她,告訴她事情的真相,也會一直等待她刑滿釋放,等她改過自新和我一起站在陽光底下。」

  「她是罪犯,我不會否認。」

  望月奈奈手上沾滿了罪惡的鮮血,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諸伏景光冷靜地注視著幼馴染冷凝的視線,拳雖是焦灼地握緊的,但說出後面這句話時又是充滿了冷酷堅定的意味。

  這才是滿懷信仰、不會和罪犯共情、從小就立志當一名除暴安良的正義警察的諸伏景光。

  喜歡上了罪犯對他來說已是破格,而即使是所愛之人,在犯了錯之後,他也絕不會包庇。

  降谷零上前一步握緊諸伏景光的雙肩,讓他看清自己咬牙切齒的表情,灰紫色的眼眸怒火中燒。

  「hiro,我不是怪你愛上了她,也不是怕你出賣正義,我知道你的為人,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我是怕……我是怕你受傷害……」

  「你知不知道,你一瞬間的心軟就會讓你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你會死的!你會死!」

  諸伏景光垂下眸,自嘲道:「早在選擇成為臥底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備。zero,你不也是嗎?」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繼續從她那裡套取情報。」

  降谷零看穿了他的嘴硬心軟:「然後你就可以幫她減刑是嗎?配合公安完成臥底任務,有悔過和立功表現,是嗎?」

  諸伏景光苦笑著搖搖頭否認。

  降谷零松開了握住他雙肩的手,退後了幾步,碎落的金發遮住了他晦暗的表情,落下一片更深邃的陰影。

  如果hiro只是單純為了套取情報和博若萊在一起,他根本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臥底任務,有所犧牲是必然的。

  在接受公安提出的臥底任務的那一刻,他們都做好了這樣的准備。

  就連生命都可失去,肉·體又算什麼。

  但hiro動了心,這種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hiro並不會被情愛所羈絆而導致臥底任務失敗。

  他無比堅定地相信hiro的為人,也知道hiro會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可他不相信博若萊。

  聰明且敏感的博若萊,在組織裡生活十二年手上沾染鮮血的博若萊,真的能改過自新嗎?

  等組織覆滅的那一刻,她真的會想回歸正常的生活,心甘情願接受法律的審判重新站在陽光下嗎?

  組織的勢力遍布全世界,與各方各界都有盤根錯節的勾結,要想徹底摧毀這群邪惡的毒蛇,需要多少年?

  至少五年。

  五年,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的生命還在繼續的話,他們至少還要在這個黑暗的組織待五年。

  等到了真正決戰的時刻,兩人站在對立面互相用槍指著對方,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

  他了解hiro,hiro因為曾經的經歷,看似很好接近,但面對外人卻是極其封閉疏離。

  輕易不動心,而一旦動了心,便能付出自己的所有。

  降谷零不想看到hiro被弄得遍體鱗傷的樣子,小時候的hiro已經夠苦了。

  可他心裡也知道,溫柔體貼心思細膩的hiro,內心也有自己的執拗和堅持,他恐怕說服不了他。

  「hiro,你怎麼就能確定,博若萊一定會心甘情願地照你的意思做呢?」

  「她願意被你戴上手銬,願意放棄現在自由的生活去接受法律的審判去坐牢嗎?」

  「你和組織裡的人接觸也有幾個月了吧,他們這種高傲邪惡藐視一切的人,寧願被一槍打死,也不願被關在牢裡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吧。」

  「如果她不想坐牢,你是想包庇她將她藏在家裡,還是會強硬地把她關進她眼裡的牢籠呢?」

  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眸沒有了那些煩躁

  、憤怒,沉靜得像一片靜謐的湖,言辭堅決,直截了當地指出了問題最核心所在。

  hiro,你怎麼能這麼自信,就替博若萊安排好了未來呢?

  諸伏景光身側的手顫抖著,心也在顫抖著,緊縮又釋放,像是缺了一塊,呼吸因為神經的凝滯而凍結了。

  「我、我還沒想好。」

  他嘴角向下彎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說的對,他根本就沒有資格決定奈奈的未來,一切都是他夢幻又極易破碎的幻想罷了。

  zero不愧是警校最出色的人吶,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干擾人心,讓對方堅硬的城牆在剎那間潰不成軍。

  最終還是降谷零不忍心了,他用殘忍的現實戳中了hiro內心最隱蔽的對未來不確定的迷茫,這是神秘淡薄的波本最擅長的面對敵人玩弄人心的手法。

  可hiro不是敵人,他此時也不是組織成員波本,而是降谷零。

  他見不得hiro這樣無助迷茫的表情,hiro是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伙伴。

  降谷零嘆了一口氣,語氣軟化:「沒事的,還有很多年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想,一步一步做。」

  諸伏景光看到zero這樣落寞的表現,心裡也很不好受,有些無措地抿抿唇,上前一步擁住他。

  感受到hiro包容溫暖的懷抱,鼻尖縈繞著濃重的煙草味,腦海中不由又浮現出hiro剛剛糾結痛苦、一根根煙不帶停的模樣。

  降谷零無奈地扯扯嘴角。

  hiro啊……

  「hiro,臥底的路注定是孤獨決絕的,就算是我,也無法干涉你接下來怎麼走。」

  「作為同為臥底的同事,我還是想給你一句忠告,別讓自己陷得太深,或許這樣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情報,但有時……也會對任務不利。」

  降谷零已經給出了自己的態度,嘆息著伸出雙手,拍拍他的背:「但作為你的好友,只要是你覺得正確的路,我便支持你,相信你。」

  「謝謝你……zero。」

  *

  初春的凌晨還是涼意十足,霜色和月色交織在一起,如波光瀲灩的水般鋪灑在樓道上,流光溢彩,瑩亮的光美麗靜謐。

  告別了降谷零,諸伏景光背著貝斯包,手插口袋走上樓,一拐進樓道就看到他家門口那個嬌小的身影。

  他眼瞳不由一縮,立馬加快腳步,幾個跨步就走到她面前,輕手輕腳蹲下身。

  睡著了呀……

  她靠坐在門前,頭微微垂著,雙手抱膝蜷縮在一起,魚尾裙擺鋪灑在地上,嬌小得像一個未破繭成蝶的小嬰兒,乖乖的,無比純真。

  打扮成熟的少女還未卸下精致美麗的妝容,濃密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紅潤粉嫩的小口張著一開一合呼吸,臉蛋睡得紅撲撲的。

  既帶著溫柔誘人的風情,又有著純潔天真的稚嫩。

  看著她可愛安靜的睡顏,諸伏景光靜靜欣賞了一會兒,不自覺伸出手撫弄她額前垂落的發絲,撩到一旁,讓他能看得更加清楚。

  他心裡倏地軟得像一汪泉水。

  視線下移看到她肩上披著的將她全身都攏住的西裝外套,諸伏景光眼神突然一沉。

  是萊伊的……

  這時,少女嘴巴砸吧砸吧蠕動著,睫毛顫動了幾下,翩躚著睜開了雙眼,抬起頭對上他。

  琥珀色的杏眼還帶著水潤的朦朧和慵懶的睡意,清澈見底的眼眸倒映出他繃緊的臉龐。

  少女一開始有些迷蒙,但很快清醒了過來,她驚喜地亮起了眼睛,那雙因為睡意略顯黯淡的星眸瞬間明亮了起來,像是星辰瀑布一下子湧了上來,讓人不敢直視裡面濃烈的光彩。

  望月奈奈伸出

  雙手,沒有絲毫猶疑地往前一撲,摟住他的脖子。

  肩上的西裝外套瞬間滑落,露出了被隱藏起來的一片春光。

  「蘇格蘭先生!你回來啦!」

  她像一只依戀主人的小貓,撒嬌地蹭了蹭他的脖頸,帶來香甜氣味的同時引來肌膚上一陣蠢蠢欲動的瘙癢。

  「我好想你,今天一天都沒見到你了。」

  蹲著的諸伏景光只能下意識身體前傾抱住她,穩住自己的身體以防被她撲過來的擁抱撲倒在地。

  她柔順及腰的烏發被她盤起來了,於是諸伏景光猝不及防摸到了她裸·露出來的背。

  粗糙的指腹下是光滑微涼的肌膚,細膩的觸感讓他內心一顫,趕忙移開手,下移摟住她腰上有布料的地方。

  「干嘛睡在地上?這裡很冷的,生病了怎麼辦?」諸伏景光只晃神了一秒就恢復了冷靜,語氣裡帶著責怪。

  他皺著眉拍拍少女的肩,感受到她的頭在他懷裡不安分地亂蹭,無奈道:「快起來,先進屋裡去。」

  「我想第一時間就見到你嘛。」

  望月奈奈乖乖地退出蘇格蘭先生的懷抱,將手放在他伸過來的大掌,借力站起來。

  看他不贊同地蹙眉,她心虛地皺了皺鼻子,低下頭乖乖認錯:「我錯了。」

  但下次還敢。

  讓晚歸的蘇格蘭先生看到家裡有一個心心念念愛慕著他的美少女在等著他回家,他是不是會很心動呢?

  而且今天的打扮這麼漂亮,不能就這麼浪費了,望月奈奈必須得讓蘇格蘭先生好好欣賞一下。

  只是——

  望月奈奈換上拖鞋走進蘇格蘭先生的公寓,乖乖坐到沙發上,眼巴巴地接過蘇格蘭先生給她倒的熱水,雙手乖乖捧著杯子暖手。

  「蘇格蘭先生……」

  「怎麼了?」諸伏景光把萊伊的外套扔到一旁,扔到少女看不見的角落,心裡才安定下來,然後坐到她對面,盡量遠離她。

  自己身上的煙味太重了,得洗個澡才能去除味道。

  細心的他剛剛觀察到少女在努力壓抑咳嗽聲了。

  「你今晚去哪裡啦?抽了好多煙,心情不好嗎?」

  望月奈奈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她不是那種刨根究底的性子,也本來並不想問男人今晚的去向。

  組織裡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也都有自己不容外人觸碰的邊界。

  她只是表面熱情到似乎不知道邊界感,卻並不是痴傻,相反,她在與人相處過程中有著超越常人的機敏和高情商,很少惹來別人的厭惡和不自在,所以她很少去問,怕引來他的戒備。

  只是她知道,蘇格蘭先生很少抽煙,除非在壓力很大心情很不好的情況會抽幾只。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耳尖微微發熱,喉間也帶著蠢蠢欲動的癢意,內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澀和別扭。

  抽這麼多煙,還不是因為看到她和萊伊在那「擁吻」,吃醋了嗎……

  認清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後,看到少女打扮成這樣,他都不敢看她了。

  真是的,她才18歲誒!怎麼能穿得這麼暴露!

  雖然說這是她的穿衣自由,但他心裡就是不舒服,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穿成這樣,甚至產生了一種讓他感到自己是個極為惡劣的人的可惡想法——想把她藏在家裡,不讓她出門。

  今晚淺倉別墅的晚宴上,除了萊伊,還有不少男人驚艷好奇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今晚,無比光彩照人,和平時溫柔可愛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望月奈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復,有一瞬間失落,但下一秒她卻看到蘇格蘭先生臉上別扭的表情,耳朵還偷偷紅了??

  誒??

  諸伏景光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隨口編了個借口:「今天琴酒派我去做了個單人任務,那裡煙味比較重。」

  他這話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琴酒的確派他今天去暗殺一個人了,他是完成這個任務後才和降谷零彙合前往淺倉別墅的。

  望月奈奈狐疑地看了他幾眼,但沒看出來他有什麼苦悶的情緒,這才放下心來,乖巧點頭。

  「今天你任務順利嗎?」諸伏景光問。

  「很順利。」

  望月奈奈有一瞬的心虛,但下一秒她又在心裡安撫自己說,她又沒有和萊伊真的親上,不算是背叛蘇格蘭先生。

  只是這個不能告訴蘇格蘭先生,萬一他不吃醋,她會很失落傷心,萬一他吃醋,她又會很歉疚充滿罪惡感。

  萊伊這個臭家伙,雖然他之後給她道歉了,說是情急之下就這麼做了,但她還是想狠狠揍他一頓。

  她要給這個可惡的家伙豎中指。

  望月奈奈鬼精靈地轉了一下靈動的眼珠,突然站起身,湊上前,轉了一圈給他展示。

  魚尾裙擺像是花朵一樣綻放。

  她抿著紅唇,羞澀又帶著期待和雀躍:「蘇格蘭先生,我這身打扮你覺得怎麼樣?」

  諸伏景光沒辜負她的期待,他順著她的意思細細看她,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滿是認真的欣賞和贊美,卻不帶一絲暗沉的欲望,這讓她內心有些失落。

  「非常好看。」他的語氣也很認真,坦誠大方。

  如果他的耳朵不紅的話,那望月奈奈才真信他像個素和尚一樣對她沒有一點感覺呢。

  少女暗自偷笑,眼裡閃過一絲調皮的狡黠。

  她突然大膽而熱情地坐到他的大腿上,一只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傾身向前將柔軟的身軀貼緊他的胸膛,純澈的眸裡倒映出他驚訝的表情。

  少女將指腹抵在他的唇上,勾唇一笑。

  「那你現在想不想親我?」

  「不要說謊,說出你此刻最真實的想法。」


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蘇格蘭先生即將與我共同沉淪。——奈奈的日記

  少女定定地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男人, 男人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便恢復了平靜。

  他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有一道狹長的暗光,像宇宙的銀河流霞,神秘而美麗, 深邃的漩渦上是一片星辰瀑布。

  湊近看, 他的睫毛和她的一樣,都是濃密纖長的類型,微顫間如一縷靜謐的清風吹入她的心湖,攪亂了一江春水。

  少女坐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卻沒有任何動作, 只是靜靜看著她。

  沉靜深邃的表情似是在等待她的表演,這讓她焦躁的內心霎時間偃旗息鼓,直接打起了退堂鼓。

  濃烈的煙草味混著柚子味的清冽撲面而來。

  望月奈奈不由輕抿嘴唇,貝齒咬在紅潤的唇瓣上,落下玫瑰色的水澤。

  撲通、撲通——

  胸腔中的心髒在不規則地跳動著,冷冷的汗意侵襲上背部,她摟住他脖頸後的手在緊張地顫抖著,纖長蔥白的手指在無人之處不自在地蜷縮著。

  輕輕從鼻腔中吐出壓抑著的氣息,望月奈奈在心裡為自己加油鼓勁,做著心理建設。

  下一秒,少女垂下眼眸,她的手抵在她和他的胸口間,指尖輕輕點在他的下巴上,笨拙地撫摸著他的胡渣,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男人眼底危險的壓抑感越來越濃。

  指腹下短硬的觸感帶來一陣過電的感覺,她心慌得一顫, 手指慌張地下移, 落到他的喉結上。

  諸伏景光猛然抓住她作亂的手, 喉間用力滾動了幾下,輕哼出聲。

  男人灼熱的大掌輕易環住了她纖細的皓腕,望月奈奈輕輕掙扎了幾下,卻被他禁錮住,於是純澈的眼眸帶著控訴看著不說話的男人,露出楚楚可憐的委屈。

  「煙味重,別靠得這麼近。」諸伏景光從喉間壓抑出氣聲。

  嘴上說著體貼的話,但他卻緊緊盯著面前少女的表情,像一個獵人窺伺叢林中幾欲跳進陷阱的懵懂兔子,危險而銳利。

  仿佛在下一刻,他就要撲上去將之拆骨入腹。

  氣氛在瞬間凝滯灼熱了起來——

  「別轉移話題。」她微微嘟起嘴。

  「你……」少女湊得更近了,毫不畏懼地對上他暗沉的眸,語氣繾綣將尾音拖長。

  「想吻我嗎?」

  少女眼波瀲灩像是鉤子,聲音甜美得像流汁的水蜜桃,在不知後果地勾引著隱忍著貪婪的獵人。

  而飽滿的水蜜桃,用唇齒輕輕咬下,就能輕易綻開流出汁水,抿在口中是沁沁的甜。

  他視線略微下移,落到她的唇上。

  望月奈奈心尖一顫,不自覺一抖,只覺得冰涼的唇瓣上有一種被鎖定的涼意和隨之而來的緊張灼熱感。

  明明自己都很緊張害怕,卻還笨拙膽大地來勾引他,真是個不乖的壞孩子。

  諸伏景光感受到腿上少女的顫栗,內心有些無奈地想。

  作為成熟的大人,除了包容,還能怎樣?

  這麼想著,他柔和了自己凌厲的輪廓。

  男人從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松開禁錮她手腕的手,下一秒卻偏過頭靠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

  危險的氣息瞬間散了,只剩下無盡的憐惜和如月光般柔軟的溫柔,他靜靜擁住她,閉上眼,掩去眸裡的暗潮洶湧。

  望月奈奈怔住了,對情緒敏感的她感受到他此時莫名的脆弱。

  蘇格蘭先生……怎麼了?

  那些旖旎的心思暫時淡了。

  她想安慰他,於是將身體融化在他的擁抱中,順從而乖巧地靠在他的肩頭,手臂環住他的背部,動作輕柔又小心翼翼。

  怎麼又變得這麼乖

  呀……諸伏景光收緊了自己的臂膀,更加用力地攏住她嬌小的身軀,內心翻湧起酸澀卻甜蜜的情潮。

  他想的。

  他想光明正大地抱她,親吻她,而不是卑劣地等待著她的主動,他才敢順勢做出想做卻不敢做的舉動。

  可這句話,他只敢在心裡說。

  看到她羞澀又坦然地對他表達著熾熱青澀的愛意,他卻像個懦夫一樣只敢在心裡訴說著對她的愛。

  「奈奈,再等等,再等等……好嗎?」

  諸伏景光有時真的覺得自己是個渣男,明明不想讓她越陷越深,但自己卻還做出這樣的舉動,說出這樣曖昧的話。

  他只能暗示自己一切都是為了情報,這樣才能盡快摧毀組織,等組織覆滅的那一刻,他才能帶著奈奈走出黑暗。

  等到一切都已有了定局的時候,他想以諸伏景光的身份對她說,他也想和她在一起。

  「好。」望月奈奈沒有問原因,靜靜擁住他,柔軟的臉頰蹭了蹭他溫暖可靠的頸側,表現得似乎無比體貼而包容。

  即使他現在的心情是灰色的冷調,但身上的熱度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傳輸過來,她冰涼的臉貼在他溫熱的肌膚上,咬緊牙關,純真漂亮的臉上表情晦暗。

  她隱忍著想要吃掉他的黑暗想法,蠢蠢欲動的猛獸只能暫時蟄伏在暗處。

  蘇格蘭先生,對不起。

  她不想再等了。

  她感受到了他對她的感情,於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

  天花板上的燈光冷白陰森,四面方正的牆壁也是一片純白,室內擺滿了冰冷的儀器,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凝滯的氛圍壓抑著人的心神。

  十二年來,望月奈奈在這間實驗室裡被注射過無數的藥劑,早就習慣了這裡冷冰冰的壓抑氛圍,但每次走進來,她本來愉悅的心情便會變得平靜甚至轉換為陰沉沉的雨天,粘稠、窒息、麻木。

  躺在床上任由實驗員擺布,會讓她覺得自己就是頭毫無尊嚴的牲畜。

  蒼白瘦弱的少女平靜地躺在窄小的病床上,細碎的劉海遮住她的神情,眼簾微微闔著,隨著實驗員的靠近,她將纖細白皙的手臂伸出床邊。

  實驗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用棉簽給她的皮膚進行消毒,粗大的針頭刺入她的靜脈中,緩緩推入液體。

  針頭拔出,實驗員用棉簽抵住那肌膚上新鮮的針孔,少女另一側的手按住了棉簽,他順勢離開。

  實驗員把儀器藥物整理好後,對室內的另外兩人點點頭,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不知道是去處理什麼事情。

  藥效還需等半小時才會發作。

  少女睜開眼,側過臉對著站在門口的兩人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的臉是病懨懨的,沒有一絲紅潤,顯得更加脆弱,像是一朵即將凋零的花,失去水分的花瓣都是向內蜷縮皺起的。

  她水潤的琥珀色眼瞳漸漸模糊,有了一絲疲倦,漸漸地,她再次合上了眼,沉沉睡去。

  是先前注射的麻醉劑起了作用。

  今天來陪同望月奈奈的並不是琴酒和伏特加。

  他們此時正好有任務要去做,不在日本,於是BOSS便讓貝爾摩德和蘇格蘭來在旁看著。

  望月奈奈作為組織裡最珍貴的實驗體,她的生命安危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BOSS讓她成為行動組的成員外出做任務已經是極限了,不過這也有他對博若萊的實力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了解的緣故在。

  BOSS或許並不知道博若萊的真實實力到底有多強,但絕對放心她能在有意識的情況下保全自己。

  這也是望月奈奈刻意在他面前展現出來的能力,不然BOSS是不會同意她行動自由的。

  BOSS並不相信實驗員對組織有百分百的忠誠,藥劑是整個科研團隊一起開發的,實驗員眾多,而給博若萊注射藥劑和做實驗觀察以及記錄的也是不同批次的實驗員。

  他怕有些人被外界用金錢收買或是用別的什麼理由威脅,在博若萊最虛弱的時候傷害她,因此他都會叫別的成員陪同博若萊一起,主要是保護,其次是負責接送虛弱的博若萊。

  貝爾摩德穿著一身緊身黑色皮衣,勾勒出女人熟透了的身材,這是她最喜歡的打扮之一。

  她靠在牆上,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玩轉著自己卷曲的銀發,側頭看向旁邊隔著兩米遠的高大男人,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容,嫵媚動人。

  諸伏景光在望月奈奈睡去後就恢復了冷漠的表情,雙手抱胸暗暗掃視觀察這裡的環境以及細節。

  高跟鞋在冰冷梆硬的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內無比清晰。

  諸伏景光收回眼神,轉頭看向站在他左側的女人。

  貝爾摩德站到離男人半米遠的地方就停住了,她對上他危險銳利的海藍色貓眼,挑了挑眉,嫵媚的紅唇輕啟,聲音磁性性感,帶著成熟女人的魅惑和韻味。

  「蘇格蘭,你似乎很心疼小博若萊呢。」

  尤其是在這樣鮮明的對比下就顯得更明顯了,先前蘇格蘭看博若萊的表情可沒有像現在看她一樣這麼冰冷呢。

  作為游走於花叢中的情場高手,貝爾摩德清楚地感受到蘇格蘭對少女的與眾不同,他只要一對上博若萊,那雙好看的眼睛就會霎時褪去冷漠,變得溫柔起來,冷峻的面容像是融化的冰山,柔和了鋒利的下頜線。

  提這個做什麼?

  諸伏景光沉靜地看著面前身材火辣、風情萬種的女人,眉頭微皺,內心猜測著她說這句話的用意,眼底沒有絲毫波動,依然平靜無波。

  「畢竟是個才剛剛成年的小女孩。」他語氣冷靜。

  貝爾摩德勾起唇角,嘲弄的笑意顯露在她依然年輕的臉龐上。

  「是嗎?就算是對著幾歲的幼童,組織裡的人也不該有絲毫同情心呢,你說是吧,蘇格蘭?」

  她也沒有要等面前男人回應的意思,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小女孩的愛意是不是很讓人心動?連我都忍不住想要吃掉付出一片痴心卻遲遲等不到回應的小博若萊呢。」

  她帶著欣賞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身形高大、肩寬窄腰、五官俊秀、胡渣性感的男人,心裡滿意。

  不得不說,博若萊的眼光可真不錯,連她都有點心動。

  「你做什麼?」

  諸伏景光眉頭縮緊,毫不猶豫迅速抓住女人靠近的手腕,阻止她的貼近。

  如果說剛剛他還保持著表面的禮節,那麼現在他的語氣就是冷得幾乎要掉渣,徹底將溫和的面具撕碎,露出底下和別的組織成員一樣危險的內裡。

  像一條陰冷的蛇一樣吐著蛇信子,豎瞳裡盡是幽靜、冷冽、狠戾的氣息,粘稠極了,是令人恐懼到會發顫的地步。

  看到男人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流露出一絲厭惡,還抗拒地退後了一步,貝爾摩德眼底閃過一絲暗光。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同樣往後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沒有別的意思,和蘇格蘭保持在安全距離。

  貝爾摩德內心嘆了一口氣,真是不紳士啊,她的手腕都快痛死了。

  「放心,我對你沒意思,只是想試試你不答應小博若萊,是不是因為你更喜歡成熟御姐款的。」

  貝爾摩德笑眯眯道:「現在看來是不喜歡了。」

  她轉身往牆上一靠,幽幽嘆了口氣,似是無意提及:「博若萊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喜歡她的話,不要辜負她的心意。」

  諸伏景

  光眉頭皺得更緊:「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時間不多了?

  貝爾摩德轉頭對上他晦暗陰沉的表情,一瞬間瞪大眼睛,做出訝異的表情。

  「博若萊沒告訴你嗎?」

  「呵,也對,她向來是個表面柔弱內心卻很倔強的小家伙。」她勾起唇角,居然顯得有些苦澀。

  「她啊,之前就被判定只剩下不到兩年的生命了。」

  無言的沉默蔓延開來,空氣徹底凍結凝固了,氣溫仿佛降到了冰點以下。

  牙齒在打顫,心髒在緊縮,汗水在浸濕,太陽穴在發痛,全身的骨節都開始摩擦酸脹起來,溫度在下降,力氣在流失。

  許久之後,男人的聲音在落寞的沉寂中響起,像是從停滯飄忽的靈魂中擠出來的一樣,沙啞而低沉,找不到落點的實處,縹緲虛無。

  「是因為藥物的作用嗎?」

  「她從小身體就不太好,而藥物加速了她生命的消亡。」

  貝爾摩德的笑帶著自嘲,她內心感嘆,BOSS研制的藥物還真是害了不少人吶,害了博若萊,還害得她像個怪物一樣還一直保持著年輕時的容顏。

  如果讓貝爾摩德重新選擇,她一定不會吃下那粒恐怖的藥,讓她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她啊,可一點都不渴望永生。

  世界的一切對她來說只是游戲,玩久了實在無趣,日子沒滋沒味的,毫無刺激感。

  「沒有別的辦法嗎?如果停藥了,她能不能活得更久?」諸伏景光掐緊手心,緊盯著貝爾摩德追問,那道凝實冰冷的視線仿佛要把對面的女人釘死在牆壁上。

  這樣的表現,不就是喜歡嗎?貝爾摩德揶揄地想。

  「沒用的,她的身體現在就像破了口的氣球,沒有辦法補救。與其在這傷春悲秋,還不如在剩下的日子裡讓她過得好點。」

  她低低地笑起來:「現在就連Gin,對她都縱容得很吶……我就從沒見過他對其他人有這麼多耐心的。」

  「看來她還瞞了你不少事呢,連這個都沒告訴你。」

  「那……你知不知道A室的事?」

  女人的言語似乎就像潘多拉的寶盒,神秘而誘人,但一旦打開就會有無數的災厄出現,將內心最珍視的寶物奪走,踩踏人的心神乃至靈魂將之全部碾碎化為齏粉。

  諸伏景光死死盯著她,隱忍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從喉間擠出滯澀的聲音:「她……是不是替我受罰了?」

  A室,他聽過它的傳聞。

  聽說如果任務失敗後被琴酒懷疑有嫌疑的話,就會被扔進去受一番折磨,直到嫌疑排除才能被放出來。

  臥底最怕的吐真劑,就在這裡使用。

  吐真劑能讓人精神失常,陷入天旋地轉的夢幻當中,此時,意志不堅定的臥底就會一不小心泄露出許多被掩埋在靈魂深處的秘密。

  在他和zero進入組織前,他們就曾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以防未來會遭遇到組織的懷疑被注射吐真劑。

  進入組織後,諸伏景光對A室有了更深的了解。

  在組織裡已待過幾年的臨時搭檔提到神秘的A室時都會帶著敬畏,他們對他說,進去過的人,要麼遍體鱗傷的死,要麼奄奄一息的生,只有這兩種結局。

  貝爾摩德瞥了他一眼,嫵媚的雙眸嘲弄而冷然,語氣不滿隱隱憤怒。

  「當時你們任務失敗,琴酒可是對你有過一番懷疑呢,不過博若萊暫時說服了琴酒,但他怕博若萊是因為喜歡你而對你有包庇的傾向,所以就用上了吐真劑,看她是不是在說謊。」

  紛亂的思緒纏繞了所有清醒,細細麻麻的痛感包裹住了心髒,諸伏景光閉了閉眼,翻湧著壓抑著的情緒,他再次睜眼,雙眼

  裡布滿了可怖的血絲,紛亂和隱忍抵不過內心糾纏的脹痛和酸麻。

  諸伏景光轉頭看向病床上蒼白到幾乎透明的少女,她宛若嬰兒一般乖巧地睡著,天使般的睡顏純潔而懵懂。

  從記憶中翩翻回過去的書頁,他不禁想起那一天的情形,原來那天她這麼虛弱的原因是這個。

  對比於她,他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高傲又自信,惡劣又虛偽,拿捏著全心全意的愛意隨意揮霍,甚至在zero面前決定了她的未來。

  他明明已經察覺了,可卻都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自顧自地忽略了那些疑點。

  「蘇格蘭,我對你說這話的目的,就是想讓你陪著她,寵著她,愛著她。博若萊沒有什麼欲求,你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我希望你能讓她在生命的最後兩年裡,過得開心一點。」

  貝爾摩德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目的,此時她的臉上沒有了玩味的笑意,只剩下了認真和嚴肅。

  「蘇格蘭,如果你傷害她,我不會饒過你的。」

  她的視線掠過他的臉,轉向病床上的少女。

  博若萊,姐姐就幫你到這了。

  想到昨天博若萊給她發的那一通簡訊,貝爾摩德現在居然有些同情蘇格蘭。

  這個蘇格蘭,恐怕已經是博若萊的囊中之物了吧。

  不過,最後那幾句話,是她真心想說出口的。

  她和博若萊認識十二年,看著博若萊從小小一個米團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雖說大家都覺得組織裡的人都沒有人性和情感,但貝爾摩德到底是血肉之軀,早在這麼些年和博若萊的相處下處出了感情。

  就連琴酒恐怕也是如此吧,就算是他最效忠的BOSS命令他對博若萊動手,他都會猶豫一番再選擇一個舒服的方式了結她的性命吧。

  博若萊是個好孩子,如果蘇格蘭有什麼對不住博若萊的地方,更甚者,做出什麼背叛她的事情,她真的會把他往死裡整的。

  她一定不會放過他。

  *

  今天的藥效相比於過去溫和了許多,不過這也是因為有麻醉劑的作用在,麻醉劑麻痹了少女的神經,也減輕了她的痛感。

  少女昏睡的臉龐靜靜地側著,瘦弱的軀體上插滿了各種儀器的線和管子,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纏繞著純潔美麗的花朵,看起來很是恐怖殘忍。

  她額前出了薄薄一層汗,先前粉潤的嘴唇現在卻是干裂發白,細細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她的夢中正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但卻沒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真的不痛嗎?在搭檔這麼多次的任務後,諸伏景光知道望月奈奈向來很能忍痛,小小的軀體有著驚人的爆發力,也有著強大的忍耐力。

  但這讓他更加心疼她,到底是受過多少的折磨,才能讓她在如此非人的痛感面前不會表露出任何異樣。

  時間在無言的寂靜中緩慢流逝著,此時,回來的實驗員記錄好實驗數據後,動作利落嫻熟地將少女身上用來監測身體各項指標的線和管子都拔掉,再整理了一番器材。

  實驗員做這一番動作時看都不看床上的少女一眼,似乎對她只是利用,沒有絲毫多余的感情。

  他抱著厚厚一本冊子走到門口,單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下熬夜青黑的痕跡遮都遮不住。

  實驗員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對著另外兩人面無表情道:「如果有異常記得按鈴,我先走了,等1號醒了就可以把她帶走了。」

  1號,代表望月奈奈是目前依然還存活在世上的實驗體當中,最早加入這個項目的人。

  她最早被安排的序號是67號,而隨著前人一個個死亡,他們的數據被劃定為對未來的研究無效,於是一具具血肉被淹沒埋葬

  在浩若煙海的冰冷數字中後,她的序號漸漸前移,直到成為了1號。

  話語剛落,狂熱的科學家就步履匆匆推開門,准備回到他的實驗室研究這些新鮮出爐的數據。

  時間又繼續在指縫間流逝,在凝滯的空氣中似乎很是緩慢,但在兩年裡又是如此地迅速。

  望月奈奈在酸麻無力的感覺中漸漸蘇醒,她眼前一片昏黑模糊,之後便是一片五彩斑斕的光怪陸離在搖晃的世界中迷亂了視線。

  她動了動指尖,麻醉劑的藥效還殘留在神經中,明顯感覺到動作的僵硬遲緩和不自然的滯澀。

  望月奈奈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的感覺,這會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失去意識、生命被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只可惜,今天的藥劑必須要先注射麻醉劑,她無法據理力爭,但幸好有蘇格蘭先生陪在她身邊,讓她可以安心順從著藥效沉睡過去。

  「奈奈,你醒了。」清澈好聽的男聲像是沁涼的溪流鼓動進她的耳膜,留下怦然心動的顫栗。

  望月奈奈眨眨眼,緩了好久光線才重新照進她的雙眸。

  是蘇格蘭先生。

  他就坐在她旁邊陪著她。

  冷白的光照進他溫柔的貓眼,細碎的光芒隱沒於深邃的海底,男人看起來有些憔悴疲憊,下巴上的胡渣又冒出了些許,顯得更加潦草了。

  但在望月奈奈眼裡,他不管什麼樣,都是無比帥氣,令她心動不已。

  也眼饞得很,垂涎得很。

  要是她可以變成一頭巨鯨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張大嘴巴將他一口吞掉。

  看到少女醒來,諸伏景光急忙問道:「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望月奈奈虛弱地搖搖頭,強撐起一個笑容安慰他:「沒有,就是有點沒力氣。」

  少女的聲音虛無而縹緲,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氣中,諸伏景光心裡一跳,心髒不由縮緊。

  「蘇格蘭先生……」

  「怎麼了?」他注視著她。

  「可以抱抱我嗎?想要抱抱。」

  少女虛弱地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亮亮的,趁著他心軟就得寸進尺地求抱抱。

  什麼嘛……

  諸伏景光無奈嘆息,俯下身抱住她,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

  望月奈奈吃力地抬起無力的雙手攬住他的背,舒服地眯起眼,乖順地蹭了蹭他。

  蘇格蘭先生的懷抱真溫暖呀,如果能一直躺在他懷裡就好了。

  像一只小貓咪一樣依偎在他胸前睡覺,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你對我好好。」

  不過要是能快快答應她,被她吃掉,就更好啦。

  望月奈奈貓貓嘆氣。

  一個抱抱就能讓她如此快樂滿足嗎?

  諸伏景光垂下眼眸,掩飾住苦澀和心疼。

  兩年……她自己早就知道了吧,她的生命只剩下了兩年的時間。

  「貝爾摩德呢?」少女才想起來少了一個人。

  諸伏景光輕輕捋過她的發絲,手指穿插進海藻般的烏黑裡,親密自然。

  「她有事就先走了。」

  望月奈奈暗自滿意,內心的小人歡呼雀躍,嘿嘿,少了個電燈泡,好耶。

  為貝姐點贊。

  其實並沒有私事但作為工具人的貝爾摩德:……

  沒人就可以肆無忌憚了,趁他心軟趕快討要福利!

  「親親我好不好,不親嘴親親臉好不好?」少女撒嬌祈求道,又蹭了蹭他的脖頸。

  「昨天你已經拒絕了我一次了,說要等等,但我已經等了一天了,這下可以親親了吧。」她理直氣壯。

  「或者——」

  「我不用你親我,我親你也行呀。」

  聽著少女綿軟甜美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諸伏景光耳尖微紅,喉結被這聲刺激得滾動了幾番。

  「我們還沒在一起呢,不可以親。」他故作嚴肅,捏了捏她小巧晶瑩的耳垂,故意用了點力氣懲罰她的撩撥。

  「誰說一定要在一起才可以親的,人家還能剛認識就滾床單呢……」望月奈奈繼續蹭他,像是乖張又不忍傷害主人的貓咪在懷裡撒潑,尖銳的爪子卻是乖乖地收起。

  她不滿地嘟囔。

  諸伏景光站起身,眯起眼,流露出些許危險的意味。

  「別人是別人,你不許,你才18歲,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望月奈奈脫離了蘇格蘭先生的懷抱,驚訝地瞪大杏眼,伸出手想拽住他離開的衣角,卻被他靈敏地躲開。

  可惡,她的抱抱怎麼沒了!

  諸伏景光故意不看她傷心欲絕仿若將要天崩地裂的神情。

  他才不上當呢,他知道她都是裝的。

  但明明知道她在演戲,他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軟。

  諸伏景光無奈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她冰涼的額頭:「你啊……」

  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他俯下身在她的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輕柔的嘆息中帶著笑意,又帶著一點壞壞的感覺。

  「那我們在一起吧。」

  「滿足你,任你親,好不好?」

  羽毛般輕盈的感覺在肌膚上拂過,帶過一陣如電般的酥麻,望月奈奈呆呆地摸著他剛剛親過的地方,整個人像傻掉了一樣。


第30章 第三十天

  蘇格蘭先生的吻, 好像是要把我吃掉。——望月奈奈

  撲騰——

  少女的臉瞬間紅成了西紅柿,整個人在床上縮成了害羞的小鵪鶉,頭頂都快冒蒸汽了。

  諸伏景光看著垂下眼眸的少女睫毛在劇烈顫動著, 心裡不由一陣好笑。

  就這麼害羞嘛?

  那還來一直撩撥他,連親臉都如此受不了了, 那要是親嘴了她要激動成啥樣了。

  視線落在被她咬得逐漸變得紅潤的唇瓣上,諸伏景光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忍住內心莫名的意動,耳尖更紅了。

  「奈奈,我喜歡你, 你能答應我的告白嗎?」

  諸伏景光還是保持著彎腰的狀態,大掌輕柔地捧起少女紅透的臉,讓她抬起眼眸直視著他此時認真鄭重的表情。

  琥珀色眼瞳的倒影中, 他的臉部線條柔和, 泛起了毛絨絨的微光,模糊了鋒利的邊緣,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裡滿是溫柔和愛意。

  那個危險狠戾的蘇格蘭暫時消失了, 現在的他, 仿佛回溯起了過去的歲月, 做回了短暫的諸伏景光。

  他已經絲毫不掩飾,迫不及待想將自己的內心剖給她看, 讓她知道她不是在單戀著他, 他對她也有相似的感情。

  諸伏景光本來並不想現在就說出口的。

  他剛剛在她床邊靜靜思索著的時候, 本想等過兩天她身體徹底恢復了之後, 好好給她做一頓美味豐盛的大餐, 准備一個浪漫的驚喜告訴她他的心意。

  但鑒於現在的氣氛實在太過曖昧, 他覺得正是時候, 就順其自然接下去了。

  應該是個好時機吧?

  從沒談過戀愛、也從沒深度接觸過女生的諸伏景光看著她的盈盈目光,有些緊張地抿抿唇。

  其實……是他自己也有些急不可耐了吧。

  想要光明正大地回應她的愛意。

  什麼嘛,她一醒來就給她這麼大個驚喜,貝爾摩德也太給力了吧。

  望月奈奈看著他,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源源不斷地穿過她冰涼的臉蛋,直透到她內心。

  血液逐漸翻湧滾燙,心髒的頻率霎時間亂了,化為了怦然心動的顫栗。

  她抿著唇,手緊張地揉捏著身側的裙子,然後努力想撐起身子坐起來。

  諸伏景光見此趕忙上去扶著她細弱的胳膊幫她坐起來。

  少女順勢拉住他的衣袖,傾身向前將自己整個身體埋入他的懷抱。

  諸伏景光愣住,停在半空中的手緩緩落在她的背上,擁住她,心裡空缺的一塊仿佛被填滿了。

  少女羞澀的聲音在胸口處悶悶響起,他也清晰地聽到了他胸腔中劇烈跳動的心動聲。

  「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的。」

  她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空間裡又如此清晰。

  「我愛你,蘇格蘭先生,我們在一起吧。」

  是的,諸伏景光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但此時聽到她明確的回應,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激動起來,心間激蕩起巨大的欣喜,還有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悲傷。

  一直以來,都是她堅定地走向他。

  以後,換他來主動。

  諸伏景光在少女愛慕纏綿的眼神中,小心翼翼地撇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落下一個吻。

  奈奈,我也愛你。

  *

  回到蘇格蘭先生的公寓,望月奈奈立馬將頭埋進新鮮出爐的男朋友的胸膛,乖巧又可愛地蹭蹭,伸出纖長的手指輕點他心髒的位置,撫過他愈發劇烈的心跳聲,內心偷笑。

  她全身冒出粉紅色的泡泡,仿佛過電一樣的酥麻感從後腦勺迅速遍布四肢百骸。

  蘇格蘭先生的胸肌怎麼這麼

  大呀。

  平時穿著寬松的衣服看不出來,但只要一摸上,就能感覺到他勁瘦的軀體上覆著肌理分明的肌肉,有種噴薄欲出的力量感。

  諸伏景光抓住她調皮的手指,聲音深沉:「別調皮。」

  望月奈奈抬頭看他,撞入他此時在室內的昏暗中顯得更加暗沉深邃的貓眼中。

  公寓裡沒開燈,雖然是白天,但窗簾半掩住玻璃窗外射進來的日光,唯有一道曖昧的昏黃照在木地板上,又經由別的物品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現下靜悄悄得不可思議,兩人漸重的鼻息在炙熱的空氣中就顯得無比明顯。

  還有兩人漸漸重合的心髒跳動的頻率。

  她沒有說話,而是將他一路推到沙發上,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整個過程甚至都沒怎麼用力,因為蘇格蘭先生完全不帶反抗的。

  這就是作為女朋友的特殊待遇嗎!

  經歷過無數次拒絕的望月奈奈內心小人在感動流淚,轉圈起舞想要給全世界的人撒花。

  男人同樣沒有開口,在她坐下的那一刻下意識伸出雙手握住她的纖腰,眼底的幽深同他炙熱的手掌一樣燙到了她的心底。

  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視著她,望月奈奈不禁心下微顫,居然一時間有些心生退意。

  她湊上前想要親吻他的唇角,親是親到了,可在她想要更進一步時卻被他偏過頭躲過去。

  諸伏景光忍住喉間的喘息,眼眸微垂,纖長的睫毛翕動著,俊秀的白皙臉頰霎時間紅透了。

  她咬著下唇,伸出手掰正他的臉,摸著他下巴上的胡渣,大著膽子說道。

  「蘇格蘭先生,你不是說任我親嗎?」

  「那你現在兌現嗎?」

  少女的聲音在他危險的灼熱目光下越來越輕,最後尾音居然膽怯地顫了顫。

  真是個壞女孩。

  諸伏景光想。

  在少女害怕地站起身想要退卻的那一刻,他突然強硬地拉下她,讓她重新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攬住少女的雙臂和腰際,雙手摟緊,將她圈在自己的領地範圍內,手下輕微的掙扎漸漸變成順從的乖巧。

  他成功將逃跑的獵物禁錮在臂彎中,鋒利的視線細細描摹她雙眼緊閉卻隱含期待的羞澀模樣。

  男人喉間發出一聲輕得幾乎難以聽見的笑,低下頭重重吻了下去。

  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

  很快,獵物成功融化在他的懷抱中,已經不再需要雙臂的禁錮。

  於是他的掌撫過她的臉,讓她抬起頭配合他,吻得更加深入。

  一吻結束。

  望月奈奈趴在男人的肩頭,微闔著眼喘息著。

  蘇格蘭先生,怎麼會這麼熟練?

  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嗎?這信息還是她之前套話套出來的。

  有一瞬間,她以為蘇格蘭先生要把她整個人吞進去。

  *

  望月奈奈走到廚房,從背後抱住蘇格蘭先生的腰,安心地聞著男人身上柚子味的清香。

  但敏銳的她感受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未干的潮意。

  而且,更明顯的是,他換了一件T恤。

  所以,在她剛剛回自己公寓洗澡的時候,他也去洗過澡了?

  今天做實驗的時候,在藥物的作用下,她身上出了淺淺一層薄汗,剛剛她本想扒了蘇格蘭先生的衣服繼續下去,卻想起來自己身上可能會殘留些許黏膩的感覺,於是只能忍住蠢蠢欲動的想法,跑回家先去洗了個澡。

  諸伏景光此時已經恢復了平日裡溫和有禮的模樣,圍著圍裙在煎著牛排,像極了賢惠的家庭主夫。

  男人這一副正經的神情和脖子上嚴絲合縫的領口,哪裡看得出他剛剛

  幾乎要把少女拆骨入腹一般地親吻著。

  感受到少女柔軟的身軀貼著他的後背,諸伏景光騰出手輕輕拍了拍她圍著他腰的胳膊:「奈奈,乖乖去坐著。」

  她的存在感太強,他怕自己在她的撩撥下又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我不亂動,你做你的,我想陪著你嘛。」

  好吧。諸伏景光無奈地給牛排翻了個面,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卻愉悅地彎起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對面的少女慢吞吞地切著牛排,將切得小小的肉塞進嘴裡咀嚼,然後幸福地眯起眼。

  洗完澡後少女換了一身海藍色的齊膝連衣裙,散發甜美氣息的海藻般的烏發更加蓬松,顯得她更加可愛。

  諸伏景光手下切著牛排,眼睛卻盯著少女的一舉一動,心裡一軟。

  只是,少女原本薄薄的粉唇現在卻變得水潤紅腫,一個小時過去了居然還沒復原。

  他垂下眼眸,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怎麼會變成那樣失去控制的模樣。

  明明只是想用一個深入卻簡短的親吻懲罰她的撩撥,但他在她溫柔的默許下,不知不覺兩人居然吻了整整二十幾分鐘。

  令他慶幸的是,她沒發現他身上的異樣。

  諸伏景光快速將盤中的牛排切成能輕易入口的小塊,然後遞給對面的少女,在少女接過後,將她面前的那一盤放到自己面前。

  「別看我了,快吃,不然都涼了。」

  他被她充滿愛意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出聲催促道。

  諸伏景光努力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莊重嚴肅感,只是耳尖的粉紅遮掩不了他局促的內心。

  望月奈奈羞澀地咬住現在還有些腫脹酥麻的下唇,在對面男人實在撐不住她的灼熱眼神進行再一次催促後,她才垂下眼眸叉住一塊牛肉往嘴裡送。

  蘇格蘭先生真是溫柔呢。

  感覺就像小說中的完美男友,好體貼。

  寶寶,你要感謝媽媽,給你找了一個這麼好的爸爸!

  想著想著,望月奈奈雀躍的內心霎時間就低落了下來,被落寞籠罩後,嘴裡美味的食物頓時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她在地球上的生命只剩下了不到兩年了啊……

  就算寶寶生出來了,也無法和爸爸相處多久就得離開了。

  貝爾摩德肯定告訴他了吧,她的生命只剩下了兩年。

  不然他怎麼會立刻就答應跟她在一起呢?

  雖然這是她對他下的圈套,可當獵物成功掉入陷阱後,望月奈奈的心並沒有那樣欣喜,反而泛起了細細密密的酸澀和疼痛。

  他這樣做,是對她的憐憫嗎?

  藍星人面對感情從來不會優柔寡斷,這些消極的情緒不該出現在她的身體中。

  是憐憫更多還是愛意更多,或許理清楚過後,她才能有更清晰的思路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男人擔憂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奈奈,怎麼了?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少女握緊手中的叉子,抬起濕潤的眼睫,水盈盈的目光流淌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蘇格蘭先生,你知道了是嗎?我的生命只剩下了兩年。」

  氣氛頓時壓抑起來——

  「嗯,我知道。」

  諸伏景光停下手上的動作,定定地看著她。

  少女咬緊下唇,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那……你是因為可憐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嗎?」

  望月奈奈低下頭不再對視著他的目光,似是不想接受事實的真相,像只膽小的小鵪鶉一樣逃避。

  可暗地裡,她眼底的清澈漸漸化為幽深的蠢蠢欲

  動和想要破壞的毀滅欲。

  對不起,蘇格蘭先生。

  這樣美味的靈魂,她內心的掠奪欲和占有欲告訴她,就算他對她的感情更多的是憐憫,她也不會放過他的。

  她反倒可以利用他的心軟和憐惜,繼續部署下一步的計劃,讓獵物乖乖待在她的領地,心甘情願為她懷孕。

  但望月奈奈還是希望,蘇格蘭先生是真的愛她。

  她不僅想要占有他的軀體,還想侵蝕他的內心,吞噬他的靈魂,咬破他的血肉。

  他的愛意美好到讓她忍不住內心的渴望,想要立馬侵占擁有。

  如果說最初的開始,她被他深邃神秘的貓眼深深吸引,被他那一瞬間明亮起來的靈魂所擊中。

  那麼現在她早在這麼多的日夜相處中,迷戀上了這個溫柔的男人。

  她精心設計一個個甜蜜陷阱,不僅想要他做她種子的寄主,為她孕育孩子,還想奪走他的心。

  其實,望月奈奈知道蘇格蘭先生對她有男女之間的愛,他偶爾注視著她時眼底轉瞬即逝的愛意絲毫不作假,他體內隱忍著的欲望和渴慕也被她輕易看出,可那些愛到底有多少,向來對人類情緒敏感的她卻看不懂了。

  在還不知道她在地球上的生命只剩下兩年之前,蘇格蘭先生總能抵制住她對他的勾引。

  好像總有一道厚厚的障壁阻隔在他們二人中間,蘇格蘭先生一直在堅守著什麼她未曾看懂的東西,對她若即若離,明明已經克制不住想要親近她,卻總是露出那樣復雜的眼神。

  他一直在努力阻止自己淪陷在她的愛意裡。

  可蘇格蘭先生從不會透露任何一絲與之相關的線索。

  那樣的眼神太過復雜難以辨明,無數紛雜酸澀的情緒纏繞在一起,卻又在一瞬間閃過之後迅速掩埋在靈魂的最深處。

  她根本無從猜起。

  諸伏景光聽到少女問出這句話,他剛剛內心的悲傷此時全部被打斷了,驚訝占據了半個心神。

  奈奈她怎麼會這麼想?

  但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的緣由。

  所以還是他的心急造成了她的誤會,他本不該在今天就表白的。

  不是的,奈奈。

  諸伏景光清楚地認識到,這絕不是憐憫。

  在進入組織前,雖然別人總用「溫柔」「體貼」「善良」這樣的詞來形容他,可他雖然溫柔,卻從不會有過多的優柔寡斷,雖然體貼善良,卻也有自己的堅守,若是他不願意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做的。

  他骨子裡的性格疏離封閉、倔強決絕,他認定的事就可以一直做下去,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他都心甘情願,為了心中一直堅守著的光,為了日本千萬家庭的安寧,為了親人朋友的安全,他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絕不是那種因為一時的憐憫而衝動做事的人。

  義無反顧地深入黑暗後,他就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溫良恭順的諸伏景光了。

  在手上沾染了無辜之人的溫熱血液後,他的血液裡漸漸染上了黑暗的肮髒。

  時常帶著冷血動物的冰冷眼神,他可以嫻熟地偽裝成組織的同類,和他們融為一體。

  諸伏景光不知道,在未來離開組織後,他要花多少年的時間來脫離這段時間的陰霾,來忘卻這裡令人厭惡的記憶,他要花多少功夫重新成為一個普通人回歸正常的生活,不再需要時刻警惕自己身邊的人,不再需要擔負無時無刻的猜疑和驚懼。

  若諸伏景光本就不愛她,那現在這樣靈魂中鼓動著危險因子的他早就可以毫無負擔地和她在一起,利用她對他的包容和愛意套取更多有用的情報,為更快地覆滅組織做出貢獻。

  他甚至可以精心而又縝密地設下更多的圈套,將她整顆心牢牢套

  在他身上。

  為了臥底工作的順利進行,即使他會有深深的負罪感和對自己的厭棄,他可能還是會這麼做。

  雖然這一切都是沒有發生過的假如,但他覺得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性。

  可諸伏景光知道,從第一次對她有了好感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個從別人口中拼湊出來的形像逐漸崩塌、破碎、凐滅,變成了現在這個具化的、就站在他面前、實實在在的少女。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是一個青澀炙熱的靈魂,滾燙到把在黑暗的長影中踽踽獨行的他都快燃燒殆盡。

  在被她逐漸攻陷內心後,他不忍心了。

  諸伏景光不會讓這種感情阻礙他臥底任務的順利進行,但他也不想再進一步傷害她。

  明明他已做好了決定,想要等待一切塵埃落定後以諸伏景光的身份和她在一起。

  即使到時候她恨他,打他,罵他,不再愛他,他都願意承受那樣的結局。

  不管她在法律的審判下會得到多少年的刑期,他都會孤身一人等待她從監獄中出來,陪伴她,照顧她。

  可世事難料,沒想到少女的生命居然只剩下了兩年。

  所以,這絕對不是少女誤以為的憐憫。

  生命是多麼脆弱,本以為漫長的時間實際上是多麼的短暫。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兩年。

  如果臥底的身份沒敗露的話,他這兩年內肯定還在組織裡生活。

  為少女編織一個以愛情作蜜糖的夢幻結局,這是諸伏景光在心碎和絕望中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

  可這些,他都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

  他甚至還要一邊愛著她,一邊背叛她,這是多麼荒謬的一件事。

  在未來,他需要更加謹慎小心,他決不能讓她知道他臥底的身份。

  被最愛的人背叛,她……會受不了的吧。

  看到現在低著頭的少女在脆弱地顫抖,似乎是在隱忍著眼中的淚水,她的背弓起一個近乎崩潰的弧度,仿佛有一座沉重的大山將要壓垮她。

  諸伏景光果斷走過去,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掰過她的肩膀,讓她正對著他。

  他輕輕抬高她的下巴,果然,少女琥珀色的眼眸被水色的晶瑩渲染,小巧的鼻頭楚楚可憐地紅了起來,嘴巴委屈地癟著,隱忍著哭聲。

  指腹拂過她眼角搖搖欲墜的淚珠,他的聲音溫柔又鄭重。

  「不是因為憐憫,是因為愛你,我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了。」

  「之前我壓抑著自己對你的愛拒絕你,是覺得時機還未成熟,你只有18歲,才剛剛成年,本以為未來還長,卻沒想到只剩下了短暫的兩年。」

  諸伏景光知道他不能說出真實的理由。

  可這些假話每說一句,便會提醒他一次,奈奈的生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兩年的時間,可以如白駒過隙,瞬時便從指尖流走,消散在溫柔又殘酷的流光裡。

  望月奈奈愣愣地看著對面的男人,看著他的眼神在觸到她的那一刻變得越來越溫軟,哀傷的藍眸居然泛著水潤,那令她著迷的雙眼漸漸紅了。

  不要哭。

  她的本意不是這個。

  她不想讓她的蘇格蘭先生傷心。

  他是她種子的寄主,是她寶寶的爸爸,是她愛的人,她怎麼能讓他哭呢?

  可她注定會傷害到他,因為她注定會在兩年後邁入地球意義上的死亡。

  「別哭,我信。」

  她閉上眼,壓抑著眼中的淚意,不想再讓自己悲傷的情緒繼續感染他,環住他的脖子用吻緘默無聲的安慰。

  諸伏景光

  愣了一下,看著眼前她顫動著的睫羽,舍不得閉眼而是繼續睜眼描摹著她此時的模樣,一只手攬住她的腰讓她更湊近一些,溫柔繾綣地摩挲著她的唇舌。

  他們像兩只在寒冷冬天被霜雪打濕的小貓,相互依偎著,舔舐著對方的毛發,給予對方安慰。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少女趴在諸伏景光的肩頭閉眼輕喘著,整個嬌小的身軀融進他寬大的懷抱中。

  他輕輕撫摸她背後蓬松的烏發,從喉間擠出沙啞的聲音。

  BOSS的藥如果研制成功了,她還有沒有延長生命的可能?

  可這句話,他沒有臉問出口。

  因為他的立場是想要毀滅組織,阻止這些邪惡的家伙研制出這種顛倒自然倫理的藥劑。

  望月奈奈動作微微一頓,指尖抓緊男人腰間的衣服:「沒有。」

  「蘇格蘭先生,你會覺得我自私嗎?明明我只剩下了兩年的壽命,卻還來追求你。」

  諸伏景光皺起眉頭:「每個人都有追求愛與被愛的權利,你不要鑽牛角尖,知道嗎?」

  真是溫柔吶……望月奈奈與他拉開距離,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他,大聲啵了一下他的嘴唇。

  「那我們都別傷心了,我們要珍惜每一天,開開心心過每一天,好不好?」

  諸伏景光喜歡看她這樣活潑可愛的模樣,那些不好的情緒就讓他獨自在夜裡慢慢消化吧。

  「好。」他溫柔答應。

  矯情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望月奈奈本來就是有點沒心沒肺的性格,馬上就把這些悲傷的東西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誤會解決了,她就開心了,知道蘇格蘭先生的愛意後,她立馬就不郁悶了。

  飯也不想吃了,那就做點別的事吧。

  少女靠在男人的懷裡,鬼機靈的眼珠子轉呀轉,調皮和狡黠衝刷了剛剛所有沉郁的情緒。

  她的手漸漸從男人的腰上慢慢往下游移,指尖摸到他T恤的邊緣,然後小手從下往上伸進男人的衣擺裡——

  蘇格蘭先生的腹肌,她可是覬覦好久了。


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蘇格蘭先生的腹肌居然會跳誒, 好、好厲害。——奈奈的日記

  諸伏景光迅疾地攫住她的手,眉頭微皺,視線鋒利。

  「干嘛?」望月奈奈抬起頭看他, 無辜地眨眨眼,不滿地嘟起在親吻後變得更加紅潤的唇。

  諸伏景光松開手上的力道,無奈莞爾。

  「我倒要問你你想干嘛?」

  「摸摸你腹肌不行嗎?」少女不滿地哼哼唧唧,甩開他的手直接往裡伸。

  「不行哦。」諸伏景光繼續阻止, 眼神微眯, 嘴唇危險地抿成一條直線。

  「難道女朋友不可以摸嗎, 不給女朋友摸你還想給誰摸。」

  見少女用宛若看「負心漢」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小鹿般的眼神可憐兮兮的,水霧溢了上去,琥珀色的杏眼凝聚著暖暖的柔光,像是毛茸茸的小動物在得寸進尺後討好地望著克制不住自己心軟的人類。

  諸伏景光實在抗拒不了她這樣可愛的模樣,垂下眼眸不敢直視她的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牽她的手, 大掌環繞住她的五指輕輕揉捏。

  「不要生氣,以後會給你摸的。」

  今天真的不行了,他不想再「洗」一次澡了。

  以後?望月奈奈勾起一抹甜甜的笑, 狡黠調皮,在蘇格蘭先生看過來時又立馬變回剛剛嬌蠻卻委屈可憐的表情。

  「以後?那就是明天對不對?」

  少女直接給這個「以後」下了定義,笑得很得意, 頭上似乎長了兩個惡魔角, 背部還有小小的黑色翅膀撲閃撲閃。

  諸伏景光簡直敗給她了, 他惡狠狠地咬了一下小惡魔的臉蛋。

  望月奈奈委屈又羞澀地捂住剛剛被親的臉頰。

  什麼嘛。

  蘇格蘭先生好會。

  「連腹肌都不可以明天就摸的話, 那什麼時候可以——」讓他懷孕呢?

  諸伏景光聽出了她的未盡之語, 揪住了她的耳朵, 羞恥得連脖子都紅了,溫柔的聲音罕見地帶著氣急敗壞。

  「打住,給我別想了!」

  明明力道很輕根本就不痛,但少女還是作出一副齜牙咧嘴、可憐兮兮的樣子,看著少女佯裝無辜地眨巴眨巴她那雙圓乎乎的杏眼,誰能看出她剛剛居然有這麼邪惡的想法?

  望月奈奈見他沒上當,偷偷笑起來,乖乖地蹭了蹭他的大掌,舒服地眯起眼睛。

  諸伏景光無奈地抽回手,規規矩矩地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少女垂下眼眸,羞澀的紅暈飄到她病懨懨的臉上:「我說的是一起旅行呀,蘇格蘭先生你在想什麼呀?」

  諸伏景光扶額。

  好吧,他敗了。

  「親都親了,那種事情還不是順其自然都會發生的。」

  望月奈奈不逗他了,低頭玩著男朋友衣服的褶皺,一會兒揉成一團,一會兒拉拉扯扯。

  她一邊玩一邊小聲嘟囔。

  諸伏景光聽清楚了,但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眼神飄忽地就是不回應。

  望月奈奈看了一眼此時突然變得很正經的蘇格蘭先生,內心輕哼一聲,又甜滋滋地想道:

  今天親都親了,就放過他了。

  但是腹肌明天肯定是要摸的。

  然後這件順其自然的事可以後天再做。

  完美。

  有條有理。

  還很有時間觀念。

  「所以,腹肌?」

  少女想戳戳男人腰腹上的肌肉,只是指尖還沒碰到就又被男人抓住手了。

  面對少女控訴的眼神,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轉移視線,語氣無奈又縱容。

  「明天再給你摸,好吧?」

  「好

  ,謝謝你,蘇格蘭先生!」

  少女傾身向前給他的嘴角送上了一枚香吻,雀躍得似乎屁股後都長出了小尾巴在那開心搖晃。

  望月奈奈接下來所有時間都乖乖的,乖到諸伏景光都不習慣了。

  她的手也不再亂碰,又在這待了許久,等到天色暗了、夜空掛上星辰,只能在蘇格蘭先生的催促下送上一枚告別吻,戀戀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公寓。

  床上堆了一山的衣服,望月奈奈哼著小曲挑著明天要穿的小裙子,不由貓貓嘆氣。

  看來同居也要快速安排上日程了呀。

  想要和蘇格蘭先生從早到晚都貼在一起。

  *

  許是人生中第一次收獲了一枚無敵可愛的女朋友,以及答應了明天要給她摸腹肌,諸伏景光又一次失眠了。

  只要一閉上眼,少女甜美的笑容和聲音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輾轉反側,怎麼睡都睡不著,反而還想得渾身燥熱,只能裸著上半身不蓋被子睡覺。

  最後諸伏景光放棄入睡了。

  整個後半夜,他手撐著後腦勺平躺在床上,睜開眼睛看著頂上的天花板,微微上挑的貓眼柔軟地彎著,嘴角一直掛著笑意。

  真可愛呀。

  好想她。

  好希望時間立馬就到早上。

  窗簾沒有完全掩住玻璃,皎潔柔美的月光傾瀉在他的臉上,落下一片溫柔輕撫。

  熬了一夜,諸伏景光並沒有萎靡不振,反而精神十分抖擻。

  他等到六點鐘鬧鐘響起就起床刷牙洗臉,照著鏡子好好把下巴上的胡渣修了修,覺得不是那麼潦草粗糙了才滿意點頭,又跑去廚房把粥熬上了。

  日本人早上一般不喝粥,而粥基本上都是給病人或小孩准備的。

  奈奈昨天去做了實驗,身體估計很虛弱,得養養胃。

  雖然她昨天那股鬼機靈勁沒看出來她哪裡虛弱了。

  如果是之前整夜未眠,諸伏景光肯定不會選擇在早上鍛煉了。

  但這次破天荒的,他在失眠後的早上去健身了半個小時,氣喘吁吁結束鍛煉後他立馬披著毛巾去洗手間衝了個澡,洗去身上的汗味,換上干淨清爽的衣服。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粥在鍋裡熬好了正在保溫,諸伏景光卻沒有坐下休息,而是站在離門口很近的地方來回走動,耳朵尖尖豎起,一直關注著門的動靜。

  公寓的門傳來了熟悉的敲門聲,是輕柔的三響,他都可以想像到少女握緊小拳頭敲門的可愛模樣。

  緊張不安又帶點期待的情緒被埋在心底,諸伏景光立馬精神一振,在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把它們弄得平整無褶皺,然後長腿跨了兩三步就走到了門口。

  「蘇格蘭先生!」

  一打開門,少女便立馬熱情地撲到他懷裡,聲音甜美歡快,尾音上揚。

  諸伏景光笑了一下,站得很穩當,他雙手摟住她的腰,抱住她柔軟嬌小的身軀,很自然地親了親她的發頂。

  「蘇格蘭先生,我昨天都沒睡好,腦子裡一直在想你。」少女歪頭看他,俏皮眨眼。

  「之後好不容易睡著了,我卻做夢了,做夢做的我好累,但是夢裡的內容又讓我好開心。」

  「我今早六點鬧鐘一響就起來梳妝打扮了,因為要以最完美的形像面對我剛剛收獲的親親男朋友呀。」

  坐在他旁邊的少女嘰嘰喳喳說著話,趁著桌上的兩碗粥還在冒著滾燙的熱氣,還無法入口,她就抱著身旁男人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說話。

  這一套流程怎麼這麼熟悉呢。

  諸伏景光想到他早上做的那些事情,尷尬心虛地摸摸鼻子,卻不好意思像她那樣坦率自然地表露對對方的愛意。

  不過,他會努力做到的,讓她也體會到被愛人炙熱的愛意包裹住的那種幸福感。

  他現在就感覺到由衷的幸福和甜蜜。

  「你做了什麼夢?」

  看到少女在說到夢時用那種亮晶晶的期待眼神看著他,諸伏景光知道肯定與自己有關,於是順從她的意思問她。

  他的眉眼含笑,深海般的眼底似乎有無限的包容和寵愛。

  望月奈奈抬起頭向前啄了一口蘇格蘭先生的臉蛋,甜美的聲音突然變得神秘又勾人:「夢到——」

  諸伏景光感受到臉上的觸感,轉過頭眯起眼睛,視線向下移,盯緊她今天塗了口紅後格外紅潤的嘴唇,心裡在想:肯定是那種夢吧。

  「夢到我和蘇格蘭先生生了一堆娃娃,然後我們倆拋下寶寶們一起去環游世界去了。」

  「咳咳咳——」

  好吧,諸伏景光沒猜到,一下子被口水嗆到了。

  「你怎麼做夢都做到已經生了孩子上面了?」他無奈地敲了敲她的頭。

  「也不是不可能啊,如果我們現在就懷孕,那十個月後就能有一個寶寶啦!」她瘋狂暗示。

  諸伏景光又敲了一下少女的頭:「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快喝粥,要涼了。」

  「別轉移話題嘛,粥還燙著呢。」

  「咳,那再等等吧。」

  「蘇格蘭先生,想要早安吻。」少女揪了揪他的袖子,從下往上看著他。

  他能清晰看到她濕漉漉的眼睛裡閃爍著的狡黠和期待。

  諸伏景光俯下頭,本想來個蜻蜓點水的親吻,卻被少女環住脖子不讓他離開。

  他發出一聲悶哼,撬開她的唇,加深了吻。

  等吻完,粥正好涼了。

  冷靜下來不約而同一起開始羞澀的兩人,皆是耳朵通紅地喝完了碗裡香醇清甜的小米粥。

  等洗完碗,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望月奈奈依偎在男人懷裡,被男人整個身軀攏住,電視機咿咿呀呀放著狗血的畫面,她的心思卻不在電視屏幕上。

  鼻尖縈繞著少女身上特有的甜香味,混合著和他一樣柚子味的沐浴露味,諸伏景光的心思同樣也不在電視上,放在另一側的手緊張局促地摩擦著掌下的沙發布,擦去掌心的薄汗。

  「蘇——」

  「奈——」

  兩個人同時發聲,又同時頓住。

  諸伏景光率先道:「你先說。」

  少女坐起身來,轉過身羞澀地咬住下唇,很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視線。

  「我想說,你的心跳跳得好快。」

  她剛剛右側的耳朵貼在他的左胸膛上,清楚感受到下面胸腔裡的心髒幾乎要穿透皮肉蹦跳出來得那般迅速猛烈。

  諸伏景光耳尖微紅,聲音有些沙啞:「抱著你當然會心跳加速……」

  少女的臉頓時紅透了。

  「那你剛剛想說什麼?」

  諸伏景光抵拳輕咳了一聲:「我是想讓你起來一下,想去上廁所。」

  估計是剛剛喝粥的緣故吧。

  反正他是這麼覺得的。

  「那、那你去吧。」少女將自己通紅的臉埋進胸口,屁股往旁邊挪了挪,讓給他空間。

  等諸伏景光上完廁所,少女還是維持在那個類似小鴕鳥的動作。

  但是等他坐到她旁邊,少女又膽大地摸過來,抱住他,下巴趴在他胸口仰起頭對著他說。

  「蘇格蘭先生,你昨天答應過我的,給我摸你的腹肌。」

  「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諸伏景光僵住了。

  他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設,現在就要開始了嗎?

  算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還不如早點死做個了斷。

  「好、好的。」

  「放心,只是摸腹肌,我不做別的。」

  少女的聲音柔軟得像只無害的小兔子,但諸伏景光卻感覺自己處於很危險的狀態。

  「看看可以嗎?」

  「……可以。」

  「蘇格蘭先生,你的腹肌居然有八塊誒!好漂亮!」

  「它們居然還會一跳一跳誒!好厲害!」

  「奈奈,要摸就摸,別說話了……」男人緊閉雙眼,抓緊手下的沙發布料。

  他額間留下隱忍的汗水。

  真是比槍傷還要折磨人。

  但是同時又慶幸地想:

  幸好他早上特地做了卷腹,將腹肌保持在最完美的狀態。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想要被蘇格蘭先生抱在懷裡睡覺。——奈奈的日記

  少女的手指冰涼, 沿著肌膚紋理慢慢描摹刻畫,力道時輕時重,引來一陣羞恥的顫栗感。

  電視機還沒關,音響發出的聲音在灼熱的空氣中扭曲而朦朧, 完全無法進入他的耳膜。

  諸伏景光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鹹魚躺在案板上, 手下緊緊抓著沙發布。

  他開始後悔了, 為什麼要在第二天就給女朋友摸腹肌。

  男人緊閉的雙眼眼睫顫動, 羞澀的紅意從耳尖漸漸蔓延到臉頰, 再到修長的脖頸。

  真是容易害羞啊,蘇格蘭先生。

  望月奈奈將自己的目光從腹肌挪到蘇格蘭先生已經燒成猴屁股的臉上, 不由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絲暗沉。

  「好了,時間到了。」

  心裡默數著數字來轉移注意力, 數到120的時候,諸伏景光猛地睜開眼。

  他從沙發上坐起來,雙手將自己被撩到胸口的衣服順下來,遮住那一片性感健美的塊狀腹肌。

  對上少女不可置信的眼神, 諸伏景光心虛地輕咳一聲,手下抓緊沙發上的布料,撇過頭,故作深沉地擰著眉頭,聲音沙啞。

  「兩分鐘到了, 不許摸了。」

  「可是昨天沒說有時間限制啊?」望月奈奈委屈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我還沒摸夠。」她伸出蠢蠢欲動的小手想從衣擺下方伸進去。

  等她摸夠了那他還受得了嗎?諸伏景光無奈地想。

  他攫住她的手腕, 語氣溫柔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強硬。

  「不摸了,好不好?」

  最後他還是軟了聲音, 甚至帶點撒嬌的意味。

  真是羞恥啊。

  諸伏景光看著少女在摸了他的腹肌後依然清澈見底的眼睛, 琥珀色的杏眼裡沒有沾染任何灰色的情緒, 無辜又純潔,就像是摸腹肌這種事在她心裡沒有留下任何波瀾。

  而自己呢,卻在這心猿意馬、難受隱忍。

  男人的聲音深沉性感又混雜著少年感的清雋,尤其是在他溫柔說話的時候,燈光細碎的光芒落在他頭頂,仿若鎏金一般在發絲上折射出絢麗的色澤。

  望月奈奈耳朵都酥了,低垂著眼眸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小聲說道:「好吧。」

  「兩分鐘就兩分鐘吧,天天摸兩分鐘我一個月就能摸夠一小時。」

  少女在那嘟嘟囔囔,中途還偷偷用眼神瞟他看他會不會反對,但諸伏景光對她無比縱容,只是眼神溫軟又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遲早有一天,他會變成忍者的。他想。

  少女在他的順毛下變成了嬌軟的黏人小貓咪。

  她舒服地眯起眼,舒展了一下身體,像是一只白貓在陽光下抖擻了一下自己身上順滑蓬松的長毛,然後撲到他懷裡無比黏人地蹭蹭。

  「你不說話就代表你默認咯?」她瞅瞅他。

  「知道了。」少女現在躺在他的身側,頭靠在他的胸膛上,諸伏景光伸出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蛋。

  或許是談了戀愛的人都有肌膚飢渴症吧,他現在完全不避諱接觸她的皮膚,反而無比渴望將她融在懷裡。

  諸伏景光從來不知道自己談了戀愛會是這副模樣。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完全不像是個已經24歲的成熟男人,而像個青澀稚嫩的高中生一樣想要和女朋友一直貼貼。

  在有了第一次擁抱和親吻後就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控制不住內心的意動想要親親她,捏捏她。

  明明只是在一起的第二天啊,進展似乎有點快……諸伏景光內心又羞恥又甜蜜。

  「不要老捏我臉,會捏大的。」

  望月奈奈小聲控訴,但動作卻是拉住他的手指,將他的大掌放到面前,和他十指相扣,是一種十分親密的姿態。

  可是他剛剛一點都沒用力誒。

  但諸伏景光還是順從地道歉:「對不起,我以後不捏了。」

  望月奈奈一噎,收攏她的手指,和他的大掌緊密貼合在一起,扭捏地辯解。

  「也不是讓你不要捏的意思,我這是撒嬌嘛。」

  她就是想讓他親親她,安慰她。

  「是傲嬌才對。」男人好聽的聲音裡笑意滿滿,帶著戲謔。

  原來蘇格蘭先生知道她的意思,卻還來逗她。

  望月奈奈氣鼓鼓地鼓起臉頰,像只小河豚一樣可愛極了,讓諸伏景光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臉蛋。

  沙發很寬,再加上少女的身形瘦弱嬌小,容納兩個人躺在上面綽綽有余。

  兩人玩著親親抱抱的游戲,樂此不疲。

  少女裙擺暗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望月奈奈沒有起身,而是繼續躺靠在蘇格蘭先生的胸膛上,拿出手機,手指輕點翻開信箱。

  諸伏景光的視線落到那對他毫不遮掩的屏幕上,看清楚內容後不禁眯起眼深思。

  【和Bourbon下午去做一個臨時任務。——Gin】

  上次奈奈的任務搭檔是萊伊,這次居然又變成波本了。

  「放心蘇格蘭先生,琴酒沒懷疑你,這是BOSS的意思。」

  望月奈奈察覺到男人冷凝的視線主動解釋道。

  她知道組織成員都會有這樣的擔憂,其實這和在普通公司裡工作也差不多,被上司懷疑什麼的,就代表很難更進一步了,只有被上司信任的人才有前途。

  「BOSS的意思?」

  諸伏景光掐緊手心,頭腦一下子無比清醒,垂下眼眸深深地看著少女的發頂。

  「其實當時和你成為固定搭檔是我請求BOSS這樣做的,但BOSS怕我一直和你搭檔會被你蒙蔽,會讓我忽略掉某些細節,這是上次和萊伊一起去見Gin的時候是Gin告訴我的,他說以後會讓我和別的新人一起搭檔做任務,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和你。」

  望月奈奈誠實地全部和盤托出。

  「BOSS有懷疑過我嗎?」男人的聲音沉著冷靜。

  是因為之前那次丟失了貪污證據文件的事情嗎?

  「上次任務失敗BOSS沒有懷疑你和我,畢竟任務失敗是很常見的事嘛。」

  「不過,說起懷疑,應該說,除了Gin,他誰都不信任。」

  一旦談起組織、談起公事,即使少女躺在心愛的男朋友懷裡,美麗溫柔的臉也不免褪去愉悅的笑顏,帶上冷淡嚴肅的面具,聲音綿軟卻又透著霜雪般的涼意。

  「就連組織的二把手朗姆,因為總是做些不利於組織發展的小動作,也曾被BOSS敲打過。」

  朗姆?

  是目前zero所在情報組的老大吧,和Gin在組織裡大致是同等地位的存在。

  但以zero目前的權限和地位,還無法接觸到在組織裡神秘無比的朗姆,而是一直是在貝爾摩德手下做事。

  比起處事狠戾、瘋狂殘忍的Gin,朗姆在組織裡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伙,很少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甚至連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總之,這位朗姆在公安情報部門裡的檔案信息幾乎是和博若萊一樣的稀少。

  說起檔案信息,當時在望月奈奈告訴他真實名字過後,他立馬叫小笠原幫忙去查這個名字背後是否有更多的信息挖掘。

  只是很遺憾,組織的保密措施以及編造身份的能力顯然很強,而且望月奈奈的國籍是在美國,跨越國界之後,挖掘的難

  度就更高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公安只能作罷。

  「朗姆?」諸伏景光發出疑問,果然,望月奈奈順著他的意圖接下去了。

  「朗姆就是情報組的老大,他年紀也挺大了,真實歲數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見過他幾面,是個性格乖戾、陰晴不定的老頭。」

  「自從比他年輕很多的Gin得到了BOSS的賞識後,他在組織的地位就有所下降,而且他總是看不慣Gin的處事作風,覺得Gin太過張揚囂張,不符合組織低調神秘的作風,因此他經常會給我們行動組下絆子。」

  「雖然說這並不會妨礙最後任務的完成,但就是很惡心人。」

  「在Gin收集證據呈交給BOSS後,BOSS勃然大怒,朗姆才偃旗息鼓了一陣。」

  望月奈奈討厭這個在組織裡最會搞勾心鬥角這一套的朗姆,之前因為他給錯了一部分情報,差點讓她和琴酒伏特加他們陷入了危機,要不是她五感靈敏,他們仨說不定就會被敵人圍堵上。

  原來如此。

  看來組織高層也分權力的不同派別,而派別與派別之間有著內部紛爭,作為行動組老大的Gin和情報組老大的朗姆就是兩股勢力的鬥爭源頭。

  諸伏景光暗自記下這些信息。

  他聽到少女說起朗姆時語氣明顯更加冷淡厭惡,聯想到了什麼,不由內心一緊,摟緊她。

  「你當時應該沒被朗姆做的事影響到吧?」

  「沒事,我的能力你還不知道嗎?」感受到蘇格蘭先生的擔憂,望月奈奈瞬間歡快起來,綻開甜若蜜糖的笑容。

  她可是藍星人,是天生的戰士和殺手。

  也是,她的能力確實很強,但她的體力和耐力實在是太弱了啊……

  諸伏景光看著側躺在他胸膛上的少女自信得意地昂起頭,發頂的碎發戳到他下巴上短硬的胡渣,又碰到他的肌膚,癢癢的,內心一陣柔軟。

  「BOSS連你都不信任嗎?」

  諸伏景光撇開那些旖思,想到剛剛少女說「BOSS除了Gin誰也不信」,於是繼續問道。

  怎麼會呢?奈奈可是在組織裡生活了十二年,還是如此珍貴的實驗體。

  「誰會對寵物信任呢?」

  望月奈奈語氣裡並無諷刺和嘲弄,仿佛只是平淡地敘述一個事實。

  她只是BOSS豢養的為他試藥的寵物罷了,那些所謂的縱容和寵愛只是對寵物聽話的獎勵。

  BOSS總對她說,看她就像看自己的親生孫女一樣,但那不過是讓她心甘情願留在組織的甜蜜陷阱罷了,誰會讓孫女做實驗體呢?

  她對BOSS有感激,有忠誠,但不多,因為她與這世界格格不入,也對這裡的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向往。

  或許是BOSS看出了她的漂泊無靠,看出了她對這裡的一切並沒有歸屬感,所以才對她比較放心,畢竟她像是個沒有軟肋的人,不會受別人威脅出賣組織。

  在對地球事物短暫的新奇和刺激過後她就變成了游蕩在幽靈街道的孤魂,漫無目的地走著,或者說,讓她前進或是後退又或是原地不動,她都無所謂。

  望月奈奈和BOSS更像是互相利用的關系,她做他的藥人和一把殺人的刀,他為她提供滿足生活所需的物質。

  可這句平淡敘述的話聽在諸伏景光耳中卻不是那回事了,他抱緊她,將自己身上的熱度傳輸到她冰涼的身軀裡。

  她的肌膚太冷了,像是光滑的玉石浸潤著清溪般的涼意,讓人難以想像這是活人的溫度,也難以捂暖。

  恐怕都是受那些藥物的影響吧。

  讓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直到被判定只剩下兩年的生命……

  望月奈奈有些詫異,蘇格蘭先

  生是覺得她會傷心嗎?

  她安撫地拍了拍橫在腰間男人精壯的手臂,語氣溫柔又清澈:「放心啦,我一點也不傷心。」

  「要說傷心的話,也是蘇格蘭先生帶給我的傷心最多了……」少女的聲調低落起來。

  「對——」不起。

  諸伏景光的心髒頓頓地疼,愧疚自責地說道。

  可還沒等話語落下,少女又立馬說道,話裡狡黠又調皮的意思驅散了他部分低落情緒。

  「比如——剛剛只給我摸兩分鐘腹肌就是第一次讓我傷心的地方。」

  「現在沒親親我是第二次讓我傷心的地方。」

  諸伏景光聽懂了她的暗示,於是雙臂一用力將她翻轉過來,讓她趴在他胸前。

  因為少女實在太過瘦弱,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

  視線描摹著少女溫柔又明媚的臉。

  奈奈啊,她明知道他想道歉的不是這些啊。他想道歉的是之前他明明愛她卻一直在拒絕和抗拒她。

  可她明明看穿了他這段時間暗藏心底隱秘的愧疚和自責,卻用這種方式來挑起,又以這樣令他又甜蜜又羞恥的話來安慰他,這讓他如何不心裡柔軟。

  男人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定定地看著少女,卻沒有吻她因為緊張羞澀而輕抿的唇。

  而是輕輕撩開她額前的碎發,在額頭上落下一個無比輕柔珍視的吻。

  這一吻讓望月奈奈的靈魂都酥麻了,但她又不滿足地嘟起嘴:「親這。」

  「遵命,我的奈奈。」

  他喉間發出低沉的笑意。

  順著額頭漸漸吻到她顫動的眼睫,吻她瓷白細膩的臉頰,吻她小巧精致的鼻尖,最後落在她散發著甜美氣息的唇上。

  他摟緊雙臂,加深了吻。

  「如果今晚不讓我和蘇格蘭先生一起睡的話,那將是第三次讓我傷心的地方了。」

  誒!?一起睡!?

  耳側是少女輕喘著的聲音,諸伏景光正撫著她的背幫助兩人平復不穩的氣息,聽到這句話時立馬瞪大了雙眼。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進度一:擁抱(完成)

  進度二:親吻(完成)

  進度三:讓他懷孕(正在進行中)

  ——奈奈的日記

  「不行。」諸伏景光立馬拒絕。

  「為什麼不行?」望月奈奈湊在他的耳邊, 輕輕呼氣,滿意地看到蘇格蘭先生的耳尖微微顫動, 越來越紅。

  「我這裡沒有別的房間了。」

  這是個單身公寓, 臥室、客廳、餐廳都是連成一體的,哪有別的床給她睡。

  其實諸伏景光知道少女的意思,但他只能無奈地曲解來掩飾內心的羞恥。

  「睡你床上不行嗎?」

  「更不行了。」諸伏景光頭腦清醒, 堅決不為所動。

  進度太快了, 至少也要等關系穩定一點再說吧。

  「可是我好想在蘇格蘭先生的懷裡睡覺,那一定是個非常美好的夢, 讓我沉淪其中再也不願醒來, 醒來的動力就是想要抬頭看著蘇格蘭先生的睡顏把他親醒, 然後與他交纏一個深吻。」

  少女將手臂撐在他兩側, 在兩人緊密相貼的軀體間拉開一段距離, 卻又近在咫尺,雙眸對雙眸, 溫熱的鼻息交纏在一起,兩人的唇若即若離, 親密而夢幻。

  帶著甜香的發絲落到他的眼睫上、落到他的臉側, 像是輕柔飄落的花瓣靜謐躺在干裂的泥土上, 泥土被這仍浸滿汁水的花瓣滋潤著,漸漸豐潤肥沃起來。

  諸伏景光眼眸深沉, 喉結滾動了一番,脖頸處冒出青筋, 搭在她腰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像是要將她拉下泥潭, 讓她與他再次相貼依偎。

  他上挑的貓眼裡劃過一絲隱蔽狹長的暗光, 清冽又深沉的語氣中帶著危險和不贊同:「奈奈, 別再說這種話。」來撩撥他。

  少女的熱情和愛慕讓他心生甜蜜,仿佛在青春流光中摘到了樹頂最多汁最飽滿的果實,牙齒輕輕咬破薄薄的外皮,甜滋滋的汁水順著喉嚨流淌進胃裡,又從心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後腦酥得發麻。

  但他到底是個成熟男人,不是什麼單純青澀的小伙子。

  他聽得懂那些調情的話語,讀得懂她某些不經意的勾人動作,就算自認為清心寡欲,他內心蟄伏的猛獸在她絲毫不遮掩的暗示下也有想要衝破禁錮牢籠的時候。成熟男人和青澀少女在某方面總是會有些不匹配的。到那時受傷的誰,可想而知。

  別那麼信任他,奈奈。諸伏景光銳利的目光射入面前少女勾人攝魄的雙眸裡,她卻還不知悔改,繼續大膽地用那種波光瀲灩的水眸勾著他。

  他也是個懂得情愛凡俗的普通人,不是什麼真正能夠普度眾生、悲憫世人的聖人。

  在諸伏景光眼裡,她只是對這種事出於好奇和刺激,並不真正懂得其中的意義,這個年紀的躁動是很正常的,他也經歷過這種懵懵懂懂的好奇階段,但在了解後又覺得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有趣便就拋之腦後,漸漸變成了自持穩重、很會隱忍壓抑內心的人。

  「我說什麼了?嗯?」望月奈奈眨巴眨巴眼,顯得無辜又純澈,讓人看不出一點她內心的壞心思。

  「男女朋友同居什麼的,也很正常吧。」她湊得更近了。

  「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他眼底宛若烏雲壓境,籠罩著深沉濃厚的黑霧,指尖摩挲著她緊貼著腰側的布料,薄薄的布料顯然不能阻擋什麼,他清晰感受到指腹下滑膩的觸感。

  「知道啊。」望月奈奈輕輕落下一個吻,看他沒有任何主動的動作時心有不甘,又親下去用牙齒啃咬。「你不想嗎?」背光陰影處,她嘴角勾起一個轉瞬即逝的笑。

  諸伏景光沒辦法說出不想,但他覺得這實在太快了。

  「奈奈,這太快了吧。」他被她咬得微微一疼,唔得一聲

  語氣變了調。

  「還剩下兩年時間,我想把人一輩子該經歷的事都經歷一遍。」

  少女近似呢喃的清脆聲中不帶絲毫失落和悲傷,但諸伏景光卻頓了頓,無奈地彎起眼眸,流露出苦澀的笑意。

  「你怎麼能使出這種殺手锏呢?」

  「這是蘇格蘭先生的軟肋,奈奈當然要牢牢抓住。」

  「別露出這種傷心的眼神,剩下的兩年我們會一直好好的,是嗎?只要記住快樂的記憶,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拋掉。」

  望月奈奈離開他的嘴唇,一只手撐在他右側,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他泛起霧氣的眼眸,那裡面正安靜地流淌著悲傷的溪流。

  「只一起睡,其他什麼都不做,行嗎?」

  少女粼粼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種難以拒絕的魔力,她都退了一步了,他還拒絕像什麼話,難道要讓她難堪嗎?畢竟他明明是想要一直縱容她寵著她,而不是看著她繼續主動而他卻停步不前。

  「行。」

  「那我今晚就搬過來!」望月奈奈達成了目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她興奮地趴下來在男人的脖側撒嬌磨蹭,惹得諸伏景光嘆出一聲長長的氣,卻又被她此時快樂愉悅的情緒感染,脖子被發絲撓得笑出了聲,竟對晚上有了難以抑制的期待。

  可不知為何,諸伏景光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等把望月奈奈送到和降谷零約定的彙合處,他獨自一人在街上溜達時才慢半拍察覺出了這對話中的不對勁之處。

  這句「只一起睡,其他什麼都不做」不就和男人對女人說那種話的意思差不多嗎?

  真的有可信度嗎?

  諸伏景光手插口袋的腳步頓住了,抬頭望了望萬裡無雲的天空,緊張地呼出一口氣。

  今晚他是不是要無了?

  *

  hiro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降谷零眼眸微閃,想到剛剛那一幕,不由有些心灼和懷疑。

  當時他站在屋檐下的陰影處,壓低帽檐等待博若萊的到來,作著沉思的姿態觀察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此時,一道狹長隱晦的視線突然掠過他,他敏銳地順著那道轉瞬即逝的目光抬眼望去。

  只見幾米外博若萊抱著hiro的手臂巧笑嫣然,姿態親昵自然,而hiro居然也沒有絲毫抗拒,下巴上粗糙的胡渣都短了一截,少了一絲危險和凌厲,有了幾分警校時期溫柔清雋的模樣。

  春日暖陽下,兩人就像一對簡單的情侶壓著馬路。

  降谷零內心思緒萬千,但面上並未露出任何異樣。

  包括和hiro眼神相觸時,平靜的眼底一絲波動都無,依然是一團繚繞的厚重迷霧在神秘的灰紫色眼眸中凝聚。

  只簡單敘舊了兩句hiro便走了,留下他和博若萊兩人。

  這條路的街道旁不允許停車,他的車在不遠處的停車場,降谷零配合少女慢悠悠的腳步步伐跨得極慢。

  他側頭用余光觀察她,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少女唯一可觀察的地方便是她那雙圓乎乎的杏眼,他清楚地看到她在hiro走後眼底瑩瑩發亮的水波便消匿了,琥珀色的眸裡是他如出一轍的平靜。

  「怎麼了?」望月奈奈轉頭對上他,有些疑惑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注視。

  降谷零本就沒掩飾他大喇喇的目光,輕輕勾起唇角,危險的氣息越來越濃厚,並未拉扯試探,而是直擊要害。

  「你和蘇格蘭在一起了?」

  望月奈奈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句話,圓圓的眼睛忽閃忽閃,最後垂下眼簾,纖長濃密的睫毛落下一片羞澀的陰影。

  她大方承認:「沒錯。」

  降谷零眼神不變,凝視的目光只在少女臉上短暫停

  留了一瞬便移開了,依然是性感的聲線,跟剛剛的語調一模一樣:「恭喜。」

  口袋中的手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冒起了青筋。

  在移開視線後,他眼神瞬間沉了下來,籠罩的迷霧在霎時散開,撕裂出憤怒的內裡,又倏地收攏起來,將一切情緒壓抑埋葬。

  為什麼?hiro。

  望月奈奈沒發現任何的不對,或者說她根本沒把心神放在探究身側之人的情緒之上,她還沉浸在告訴別人她和蘇格蘭先生在一起的這個消息的羞澀和愉悅中。

  仿佛蘇格蘭先生身上已經打上了專屬於她的烙印,這讓她的占有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在兩人明明之前從未合作過、卻奇異默契的配合下,任務很快就完成了。

  降谷零手指摩挲著手中光滑的u盤,冰涼的觸感讓他微微出了神。

  這是博若萊剛剛在被射殺的上村社長口袋中搜出的u盤,也是這次情報組的主要目標。

  手·槍在消·音器的加持下只發出了輕微的震動聲,冰冷的子彈迅速脫離洞口,射入毫無防備的男人額頭,正中紅心,一擊斃命。

  男人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無所知的茫然,就這麼死去了。

  這是降谷零第一次看到博若萊殺人。

  毫不猶疑收割下一條人命的少女眼底沒有絲毫波動,連殺人後的顫栗或者其他不忍、興奮的情緒都沒有。

  在男人死後她甚至沒有絲毫停滯,看都不看張大著嘴巴死得極其難看的男人一眼,直接上前搜身。

  平靜,是降谷零所觀察到的博若萊。

  似乎只是一潭死水,上面還罩著一道堅硬透明的玻璃板,沒有什麼能在上面泛起漣漪。

  是已經麻木了嗎?習以為常了嗎?

  即使那次她在超市不顧暴露自身身份的危險去救了那個孩子,hiro在那天也一直強調她的善良和依然存有良知,但此時降谷零只看到了她的殘忍、無情、淡漠。

  就連琴酒殺人後都會露出瘋狂狠戾的冷笑,可她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博若萊就像鏡中花、水中月一樣只是易碎的無情之物,輕輕一碰,便會露出夢幻卻又荒蕪的醜陋內裡。

  回去的路途上,降谷零一邊轉動著方向盤,一邊熟練又自然地和她閑聊著,既輕佻又謹慎地試探著,又緊緊包裹住自己的內心防備著,和之前表現無二。

  高智商、神秘、涼薄、永遠不會讓場面冷場、很會玩弄人心的波本。

  在等紅綠燈之際,少女清脆又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著小心翼翼的疑惑和不解,讓降谷零不由內心一緊。

  「你很厭惡我嗎?波本。」

  降谷零笑容未變,只是微微蹙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此時正好紅燈轉綠,他踩下腳下的油門,汽車尾氣在地面留下一串易散的痕跡。

  「博若萊,你怎麼會這麼問?」

  夕陽的落曦灑在他細碎的金發尾端,又落在他神秘深邃的灰紫色眼眸裡,一片曖昧不明的漩渦在深底晦暗難測。

  只是坐在副駕駛座的望月奈奈卻看不到這一幕。

  「你的心跳加速了,波本。」她平靜地說道。

  呼吸依舊平穩,胸膛沒有劇烈起伏,但她現在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自然聽到了他胸腔中那顆跳動的心髒在她問出這句話時有輕微的浮動。

  降谷零嘴角的笑意玩味,在心髒強烈的緊縮後,憑借自己對身體強大的掌控力讓自己的心跳迅速恢復到先前平穩的速率。

  「心跳加速,呵,被上司突然問話,應該都會有些緊張吧。」

  「我在思索我是不是做的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竟然讓博若萊你誤會了,我並沒有討厭你呢。」

  望月奈奈挑眉,

  側目看他,男人的側臉線條完美,沒有一處不透著優雅和神秘感。

  確實,他的心跳現在又恢復了正常的規律。

  她只是隱隱有些感覺。

  感覺這位新人似乎對她有些不滿和厭惡。

  他隱藏得很深,明面上的表現甚至和第一次見面無異,但她就是冥冥之中覺得,他對她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

  望月奈奈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種態度的轉變,是在他問她是不是和蘇格蘭先生在一起後才開始的。

  難道——波本喜歡她的男朋友!?

  蘇格蘭先生那麼完美,招蜂引蝶也是很正常的吧。

  而且這位新人和蘇格蘭先生一起訓練了幾個月,產生暗戀的情愫也不是沒有可能。

  怪不得她總感覺波本的視線在拂過蘇格蘭先生的時候,總會有某些意味不明的意思在。

  轉瞬即逝的一絲復雜情緒,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那道晦暗不明的暗光又在剎那間隱藏起來,消失不見。

  或許他對她的厭惡有別的因素在,但這個新人和蘇格蘭先生有過淵源,就會讓她十分敏感,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望月奈奈瞬間警惕起來,像一只炸毛的貓覺得自己專屬的領地受到了侵犯。

  她扯出一個笑意,壓低帽檐,掩飾住自己眼中憤怒的情緒。

  不管怎麼樣,蘇格蘭先生已經是她的了,這位波本就算內心怎麼糾結痛苦,都改變不了結局。

  況且他和蘇格蘭先生的接觸也不多,未來日日夜夜和蘇格蘭先生待在一起的人都是她,蘇格蘭先生身上已經沾滿了她的氣息,逃不出她編織得細細麻麻的網中。

  「是嗎?」她拉長語調,語意裡有深深的懷疑。

  面對不友好的波本,她也就無需裝作純潔單純的小白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是她的處事方法。

  「當然。」

  又是一個紅燈,降谷零轉頭直視她,灰紫色眼眸裡有著熟悉的危險,也有著真誠。

  「是我什麼地方讓你感覺到不舒服了嗎?我盡量避免。」

  「被上司懷疑的感受,可不是很好呢。」

  少女眼睫微顫,臉上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杏眼彎了起來,顯得可愛又危險。

  「沒有,只是試探而已。」

  「上次你不也試探了我嗎?」

  這個情敵的猜測還未得到證實,隱藏在暗處才能更好嚴防死守。

  蘇格蘭是她的,誰都搶不走,就算她兩年後死了,她都不能讓他忘了她。

  降谷零深深看向她純澈又甜美的琥珀色眼眸,勾唇一笑,轉回視線重新踩下油門,聲線狹長又深沉,像是隱含了埋葬在深處的惡:「可真是有點被你嚇到了。」

  凝固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降谷零將望月奈奈送到樓下——

  「謝謝你了。」

  望月奈奈打開車門走下車,回頭朝他一笑,只是口罩遮住了她的表情,而杏眼裡又沒有絲毫笑意,竟莫名顯得冷漠。

  降谷零坐在座位上沒有動,側過身淡漠地看著她離去的嬌小背影,解開束縛的安全帶,眼底浮現出焦躁。

  他得找時機問問hiro,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現在就像個局外人第三者,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

  對情況不了解的後果就是被有意無意地排斥在他們二人之外。

  而且,這個博若萊,絕非善茬。

  *

  諸伏景光幫望月奈奈把公寓裡的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搬到他家,衛生間的洗漱台上,漸漸擺滿了少女的瓶瓶罐罐,空氣中都仿佛浸潤了甜美的氣息,灼熱、令人心猿意馬。

  親親抱抱吃完晚飯到樓下散步

  了一會兒,回來後諸伏景光站在衛生間門口認真地叮囑。

  他故意做出嚴肅古板的表情:「第一,等下穿好衣服出來,第二,東西帶齊,你叫我我也不會過來的,知道嗎?」

  望月奈奈抱著衣服和浴巾,眨巴眨巴眼,乖乖答應:「好。」

  反正重頭戲又不在這,她會乖乖的,先讓他卸下心防再說。

  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松懈了緊繃的表情,眉眼間籠罩了柔柔的光,他伸手摸摸她的頭,溫柔道:「去洗吧。」

  幫洗完澡的少女吹好頭發後,他拿著衣物准備也去洗了,走之前回頭看向她。

  少女躺在他的床上,烏發蓬松美麗,穿著薄薄的睡衣,在被褥裡顯得很小一只。此時,她正歪頭看著他。

  諸伏景光喉間犯癢,指尖抓緊了衣物,緊張感加劇了。

  今天的澡洗得格外漫長,主要是不知道等下上了床該說什麼話,該做什麼動作。

  淋浴頭的水流順著濕漉漉的發絲落下,諸伏景光麻木地洗著澡,感覺腦子就像是一團漿糊,被滾燙的火炙烤著。

  靈魂飄飄忽忽地上了床,少女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諸伏景光焦躁的心反而安定了下來,單手摟著她,覺得心間都柔軟了。

  望月奈奈戳著男人鼓鼓的胸肌,玩得不亦樂乎。

  「等下關燈後,你安安分分的,好不好?」他用著商量的語氣,溫柔地撩動著她的發絲。

  望月奈奈委屈地皺著鼻子,指尖用力戳下去,杏眼耷拉了下來:「知道了,但你不要老把我想成是那種人,難道你不想?」

  諸伏景光無奈地垂眸看她一眼,他是想,作為一個各方面都正常的男人怎麼會不想,但、但那也是至少得一個月以後的事情吧,太快了。

  「對不起。」他討好地攏了攏她的頭發,低頭親她的臉頰。

  「親錯地方了。」少女不滿地哼哼唧唧。

  他輕笑,指尖捏著她的下巴,再次親下去。

  *

  翌日清晨,厚厚的窗簾布拉得緊緊的,沒有讓窗外的陽光透露一縷到房間裡來。室內昏暗又靜悄悄的,灼熱的氣息漸漸冷卻,但沁甜的氣味卻彌漫了整個床臥。

  地上零零散散落了幾件衣褲,一米五的床上,暖白色的被窩裡躺著兩具相互依偎的身體,像是兩只在暖烘烘的貓窩裡貼在一起的貓,在給對方舔毛後又靠在一起困倦地睡去。

  諸伏景光顫抖著睫羽,緩緩睜開眼,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還帶著些許迷茫和慵懶。記憶復攏,昨夜奇妙又舒服的情形讓他有些微微臉紅。

  他看向伏在他胸膛上的少女,她嬌小的身軀蜷縮著,雙手彎曲放在自己胸前,一半臉被埋在被子裡,眼睫安靜地垂著,睡顏靜謐美好,額頭上汗津津的劉海凌亂地貼在肌膚上,臉頰不再是病懨懨的蒼白,而是帶著紅撲撲的嫣色。

  清晨總是會讓人蠢蠢欲動的,掌下細膩肌膚的觸感和被子在腹下的粗糙摩擦讓他感受到有一絲不妙,但他克制住自己摩挲的手指,輕手輕腳地托起少女的後腦勺,抽出自己的胳膊,將她放到柔軟的枕頭上。

  離開溫暖的被窩前,他輕柔地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憐愛的吻。

  諸伏景光看著地上散落的衣服,有些羞恥地捂臉,耳尖通紅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走到衛生間洗漱。

  看著鏡中散發著戀愛甜蜜氣息的男人,他不禁恍惚,卻又悄悄地勾起唇角,但又有些懊惱。自己昨晚應該把持住才對,明明熄燈之後都一直相安無事的,可沒想到……

  從凶悍的大狼狗變成賢惠的小媳婦的諸伏景光洗漱完去廚房給少女做補湯。

  等望月奈奈嚶嚀著醒來後,諸伏景光像照顧小孩一樣給少女穿上衣服。

  望月奈奈面

  上表現得極其羞澀,內心狂呼他好可愛,眼神亮晶晶看著面前眼睛不敢亂瞟、滿臉通紅的蘇格蘭先生,但又有些莫名的自豪。不愧是她看中的寄主,能力就是強悍。

  「你躺在床上吧,我把早飯端過來。」諸伏景光還是不敢看她灼灼的目光,怕她說出什麼令他招架不住的話,畢竟他昨天已經見識過了。

  望月奈奈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離開,嬌氣地嘟起嘴:「難道不應該帶我去刷牙洗臉上廁所嗎?」

  「哦、哦、哦對。」

  「抱我去。」

  諸伏景光沒有絲毫猶疑,耳尖通紅地把她從被子裡公主抱抱起,把她抱去廁所,自覺地為她拉好門站在門後,等她呼喚後又進去。

  沒等她說,他就自動把她放到小凳子上,給她刷牙洗臉梳頭發,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僕人,又像是寵愛女兒的老父親。

  諸伏景光絲毫不覺得不對,反而樂在其中,看著鏡子裡兩人雖然有著巨大的身型差但極其般配的身影,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一個夜晚,把他直接從危險性感的成熟男人變成了沉浸在戀愛中的大傻子。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可惜了, 我還是沒如願以償。——奈奈的日記

  諸伏景光把少女重新抱到床上,給她背後墊了一個軟枕頭,讓她靠坐在床頭, 然後將被子捻到她肚子上。

  他將熬好的補湯端過來, 自己坐在床邊, 用調羹舀起半勺, 用嘴呼氣將熱氣吹散,直到把它吹涼到能入口的程度,他才把調羹遞到少女嘴唇處。

  厚厚的窗簾被拉開,溫柔朦朧的陽光透過玻璃傾瀉在少女瑩白如玉的臉龐, 她圓乎乎的杏眼此時彎成溫柔的月牙, 流光溢彩落入笑眼, 如耀眼的星辰點綴在琥珀色的夜空,綻放出溫柔的漣漪和淺淺的波紋。

  她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雪白的被子上, 海藻般的烏黑長發乖順柔軟地垂在胸前, 兩綹發絲從額頭兩側垂到清瘦又潤澤的臉頰旁, 但雙頰又是帶著嫣嫣的紅, 顯得乖巧又婉麗。

  諸伏景光愣了愣, 按在碗壁上的手指加重了力道,默默將這一幕印在心底。

  望月奈奈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這一套體貼的流程, 嘴巴不好意思地輕抿,輕微張開將補湯咽了下去,眼神卻依舊灼熱凝視著他,直到把他看得臉又紅了起來。

  甘香醇厚的香甜,帶著微微的藥草清苦, 她嘗出了紅糖和紅棗的味道, 似乎還加了枸杞, 但其他加了什麼她就嘗不出來了。

  溫熱卻不燙口的液體潤滑了唇齒,甜蜜的香氣溢滿了口腔,流進了心髒,淌進了血液。

  身體依然還是如玉石般的冰涼,但平穩的心率卻漸漸亂了,變成了心動的旋律。

  「好好喝。」望月奈奈依然注視著他,明明是熱情又真摯的贊美,卻被她用一種極為纏綿的語氣說出來。

  仿佛不是在贊美這碗湯,而是在贊美他。

  諸伏景光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熱度褪下來,深呼吸了幾口氣,卻被她這句話嗆得咳嗽了起來。

  對上少女羞澀卻單純的疑惑目光,那琥珀色的水色下除了純澈的愛意就沒其他惡劣的心思了,諸伏景光卻羞惱地握緊手中的碗,眼眸深沉看著她。

  他敗下陣來,將調羹放到碗裡,給她額頭扣指用指節彈了一下。

  望月奈奈捂住剛剛被彈的肌膚處:「你干嘛彈我?」

  諸伏景光故意不看她會令他不自覺心軟的委屈眼神,不急不慢、慢條斯理地舀起下一勺補湯吹氣,微微垂眸只盯著她微嘟的唇找准方向遞上去。

  「沒有為什麼。」

  「你就是吃定了我,才第二天就對我這樣了。」

  望月奈奈輕聲哼唧一聲,卻還是乖乖地小口小口喝下了他特意為她熬的湯。

  「不是。」

  「小壞蛋。」他還是沒忍心看她泛起水霧的眼眸,明明知道她是裝的,卻還是放下碗,傾身向前在她耳畔說了這麼一句,又輕輕吻在她的臉側。

  「滿意了吧?」

  海藻般的烏發遮掩住了她顫抖著的晶瑩耳垂,再拂過她宛若天邊晚霞般的臉頰,望月奈奈像只羞澀的小兔子一樣用長長的耳朵掩住紅紅的臉蛋。

  諸伏景光無奈地軟了眼神,一勺一勺喂她,直到碗裡見了底,滿意點頭,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頭,准備起身再去盛一碗。

  「蘇格蘭先生,你怎麼會做這個的?」

  望月奈奈這次看清楚碗裡面都放了些什麼東西了,好多她不認識的奇奇怪怪的藥材。

  肯定是之前就准備好的,現在這麼早,都買不到這些熬湯的材料吧。

  難道說他也早有預謀?

  她竊喜地偷笑,像只藏了寶貝的小倉鼠伸出爪子抵在嘴上,捂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看你手腳冰涼,之前就上網查了一下,找了個調理的醫生咨詢。」

  「正好預約的醫生昨天

  下午有空我就去咨詢了,路上買了食材回來,他們叫我可以熬這個湯給你喝。」

  望月奈奈在藥物的影響下,肌膚涼得不像個正常人。

  她還從沒來過例假,雖說來例假時女性會很難受,但女性該有的激素分泌和新陳代謝不正常了,總歸是對身體不好的。

  諸伏景光正是知道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如何,才想讓她各方面盡量再補充一點。

  畢竟漏掉的氣球只要持續地吹氣,也能延緩完全癟掉的時刻吧,最好是——

  徹底治愈就好了。

  「蘇格蘭先生,你真好。」

  望月奈奈湊上前,親了他一下,眼神亮得像夜空中熠熠生輝的星辰,又似溫柔如水的月色。

  只是湊過去的動作牽扯到了腰上的肌肉,她不自覺「嘶」了一聲,扶住腰。

  「怎麼了?」諸伏景光緊張地把碗放到床頭櫃上,站起身幫她重新慢慢靠在軟墊上。

  「腰有點酸痛。」少女臉上漸漸蔓延上可愛羞澀的紅霞。

  諸伏景光立馬聯想到了什麼,微微上挑的眼眸有一瞬間的暗沉,他低咳了一聲,將手掌伸到被子裡:「對不起……我幫你揉揉。」

  昨天他抱著她去洗澡的時候她又用那種眼神勾著他,他已經用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了,但她還是不知收斂,明明她自己都困得不成樣也累得不成樣了還來四處挑撥。最後在浴室又來了一次,兩人都是一沾枕頭就昏沉沉地睡著了。

  他昨晚竟然一夜無夢,十分難得地睡了個好覺,直接睡到早上九點。

  醒來時房間一片昏暗,窗簾拉得死死的,要不是看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他還以為還是黑夜呢。

  「要不要再去洗一遍澡?」諸伏景光低聲問,有些沙啞。

  「你幫我洗嗎?」她抬起頭,琥珀色的杏眼瞬間亮如白晝。

  「自己洗。」他的語氣僵硬,又斬釘截鐵。

  望月奈奈失落地耷拉著肩,抬起手臂像只小狗一樣鼻子皺皺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還是香香的,一點汗味都沒有。

  「那我還是晚上再洗吧。」

  「奈奈……那個實驗你有辦法躲開嗎?不要繼續了。」

  諸伏景光有些難以啟齒,聲音滯然而苦澀,又帶些自暴自棄的意味。

  他似乎是問了一個無用的問題,她作為組織裡的人,作為BOSS最看重的實驗體,怎麼可能躲得開呢?

  可他還是抱有一絲奢望。

  望月奈奈被揉得正舒服地哼哼唧唧,聞言頓時一頓,嘴角的笑意凝固起來。

  她握緊放在她腰上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無言安慰,溫柔地摩挲著他指尖的肌膚。

  「現在組織制作的藥已經是半成熟階段了,雖然看起來很折磨人,但其實沒以前傷身了。」

  「即使我現在停下來,生命也只有兩年了。」

  「沒有辦法的。」她的聲音軟糯甜美,語氣卻極其冷靜,道出了殘忍的事實。

  早日接受這個事實,或許到那一刻真正來臨時,他能好受些。她微笑著看著他。

  其實,望月奈奈知道,這對他很殘忍。

  帶著孩子與他分離,以死亡作為結局讓他忘卻她和孩子,這種經歷太令人痛苦了。

  望月奈奈突然有點不想離開了。

  可這是她的職責,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

  她不能背叛她的藍星。

  「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提,我以後不提了,你別傷心。」

  諸伏景光隱忍著心髒細密的疼痛和酸澀,嘴角輕扯,但從少女的視角看來,這卻是一個無比勉強又苦澀的笑容。

  「沒事,我知道是蘇格蘭先生愛我才會這樣的。」望月奈奈甜蜜地笑

  起來,握緊他的手。

  「只要蘇格蘭先生陪在我身邊,我就永遠不會感到悲傷。」

  少女美麗溫柔的笑容裡沒有絲毫對自己即將死亡的悲傷和驚惶,反而充溢著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和向往。

  諸伏景光再次扯出一個笑意,眼神卻堅定起來。

  組織裡的人要給她注射傷身的藥物繼續摧殘她的身體,他們就根本沒把她當人看,只是當實驗的小白鼠,或許他們都沒有找過權威的醫生為她治療過。

  他可以利用自己在公安的權限,為她尋找更好的醫生。

  作為為日本公安潛入黑暗的臥底,利用某些特權去保密系統裡尋找一些東西,應該也不會影響到什麼。

  即使他知道,治愈她的幾率已經很渺茫了,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對了,我們把神奈川的溫泉旅行延期吧,你剛——我們再休息幾天。」

  諸伏景光耳尖的熱度又上來了,緊張地揉捏著少女柔軟纖細的手指,清涼的觸感傳到他大掌灼熱的溫度上,心尖卻驀地一燙。

  「不要,我昨天問過Gin了,最近幾天我們不會有任務,到時候延後了又沒時間了怎麼辦呀。」

  望月奈奈拿起他的手掌放到臉側撒嬌蹭蹭,楚楚可憐的美麗眼眸閃爍著期待,濃密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

  「我可以的,再說了,泡溫泉有助於身體恢復的。」

  見男人臉上面露動搖,她又加大了力度:「去嘛去嘛,我昨天知道今天要去泡溫泉高興了好久的,今天必須出發。」

  諸伏景光順手摸了摸她臉頰光滑的肌膚,聲音溫柔又縱容:「好好好,今天帶你去,那你不舒服不要硬撐。」

  少女的眼神立馬亮了起來,甜美又羞怯的笑容放大。

  接下來的一天內她每時每刻都表現得無比溫柔乖巧,任誰都看不出她內心黑暗的想法如長滿尖刺的藤蔓一般在心髒上蔓延蜿蜒,連刺破心髒血肉淋漓她都不知道疼痛。

  直到坐上前往神奈川的車,望月奈奈嘴角的笑意才漸漸變得幽深神秘起來。

  那幾億財富她昨天沒如願以償求得,明明是如此珍貴的寶物,卻被蘇格蘭先生棄之如敝履,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扔進垃圾桶。

  這趟旅行,她勢在必得。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對方的氣息侵入彼此的生活, 是要交纏一輩子的。——奈奈的日記

  神奈川的溫泉旅社離米花町並不遠,驅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這次諸伏景光向汽車公司租了一輛小轎車, 中午吃完飯洗好碗, 讓少女躺靠在沙發上。

  他表面鎮定內心卻羞赧地拎著弄髒的床單扔進洗衣機晾曬好後,拿上一些必要的行李, 在傍晚就輕裝上陣了。

  他們這次去大概三四天, 不僅僅是去泡溫泉, 還有其他活動, 比如逛廟會、看那裡著名的煙火表演等等。

  諸伏景光要帶的衣物不多,現在天氣也暖和起來了, 輕薄的衣服只要每晚洗的話第二天就能干了, 而行李裡大多數物品都屬於望月奈奈。

  少女每天不重樣的裙子和其他小巧精致的衣物並不占空間, 而其他一些瓶瓶罐罐的護膚品和各種首飾占了絕大多數重量。

  看著單獨一個行李箱裡放著她和蘇格蘭先生兩人的物品, 望月奈奈心裡愉悅。雖然賢惠的男人把它們分的很有條理, 一格是一格, 一塊是一塊,但這些明明毫不相干的東西放在同一個空間, 就像是預示著未來兩人交纏在一起的生活。

  對方的氣息會逐漸融入彼此的生活,直至密不可分, 永不分離,離了誰都像割了一塊心頭肉,血肉淋漓,痛徹心扉。

  男人的身影還在那忙碌著, 望月奈奈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愉悅地晃蕩著小腿, 溫柔的杏眸跟隨著他的身影而動, 粉嫩的薄唇勾起一個可愛的弧度。

  她從小腹到小腿肚橫蓋著一條柔軟的毛毯, 那上面帶著洗衣液清香的薰衣草氣息,還帶著陽光溫暖的馨香,她指尖順著毛毯上光滑水亮的絨毛,柔軟的觸感像是綿軟的雲朵,軟到她的心間。

  等坐到車上,望月奈奈側著臉欣賞駕駛座上男人俊秀又野性的側臉,琥珀色的眼眸裡像是落下了閃爍的星辰,又像是流淌著柔婉的月色。

  男人平時略顯緊繃淡漠的面色此時明顯松弛了下來。

  雖然之前也時常帶著溫和的笑意,但那種笑意是虛無縹緲,讓人想抓都抓不住,指節握緊時只能留下一縷即將飄散的青煙,溫和的面具下掩藏的是封閉自我的警惕和時刻高高提起的戒備。

  而現在的溫和,冷淡的死氣頓時少了許多,多了些活人的溫度,像是和煦的春風,又像是綿綿的春雨,帶著泥土的青草香,即使下巴上有一圈粗糙又性感的胡渣,卻也有一種清雋朝氣的少年感。

  蘇格蘭先生一邊握著方向盤開著車,一邊回應著她的話,時而輕笑,聲音溫柔又好聽,尤其是喉結滾動的時候,低沉的嗓音能把人酥到頭皮發麻。

  她的視線落到他的手上,方向盤是黑色漆皮的,與他白皙的雙手形成了反差感,他的手骨節分明,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覆在骨骼上,而手背上的青筋顏色淡淡的,清瘦纖長的手指彎曲著,指節凸起。

  突然想起了昨晚夜影錯亂時他死死扣住她的手,在晃動的視線前,那手背弓起,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冷峻的線條邊緣似是有淡淡的流光閃過,讓她的雙眼更加迷蒙。

  即使他已經萬般體貼憐惜,但最後關頭還是依舊不契合。要不是她昨天死死抱住他,他看她冷汗淋漓的樣子就直接退卻了。

  望月奈奈用手背貼了貼臉上微微發燙的肌膚,想用手背上的涼意將臉上的熱度降下來。

  少女上車後灼灼的目光諸伏景光已經適應,就像是吃到了綿軟香甜的棉花糖,咬下後柔軟的口感會充溢每一處觸碰到糖果的地方,在唇齒間泛著愉悅甜蜜的滋味。

  但當他挑起了新話題少女卻不答話時,諸伏景光側頭看她,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深邃的神秘感也淡了,清澈溫柔地倒映出少女此時的模樣。

  像是可愛的洋娃娃一樣精致

  漂亮,但表情卻是怔愣的,呆呆的,傻傻的,瓷白的臉蛋上還掛著小小的紅暈。

  「怎麼了?」

  望月奈奈揉揉臉蛋,睫毛羞怯地顫了顫,語氣懊惱又帶著坦白的熱烈。

  「蘇格蘭先生,你太好看了,我看你都看呆了。」

  諸伏景光一愣,低低地笑起來。

  怪不得他覺得剛剛她嘴角的笑容如此熟悉,原來是花痴的笑啊。

  「可我今天的打扮並沒有什麼不同啊,怎麼會看呆呢?」

  少女托腮望他,好像是又看呆了,語氣喃喃:「我也講不清,就是感覺一下子容光煥發了。」

  望月奈奈眼睛漸漸凝焦了,亮得像夜晚透明的水晶燈,她還是托著腮,卷發乖巧地垂在臉側,嘴角的笑意變得甜蜜而綿長,有一種惡劣挑逗的意味:「感覺是吸足了精氣的妖精,出來禍害人間了。」

  諸伏景光眯起眼睛,伸手向前捂住她宛若花瓣一樣美麗的雙眸:「又來調戲我。」

  望月奈奈扒下眼前的大掌,趁機拿下來當做心愛的玩具揉捏他的骨節,但此時紅燈閃爍跳成了綠燈,諸伏景光抽回手,視線回移到前方,踩下油門。

  她也沒亂做什麼不合適的動作擾亂他開車,而是柔弱無骨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依然亮晶晶的,傲嬌地抬起頭,嘴巴嘟起。

  「我都看到了,你在箱子裡放了kondo-mu。」她笑得狡黠又調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的驚奇,又像是發現了秘密的孩子,拿捏住了別人的把柄洋洋得意。

  諸伏景光耳尖一顫手一抖,危險地眯起眼,瞥了一眼翹起尾巴的某人,但某人並不怕,反而毫不畏懼地對上他的眼神,胸膛還不服輸地挺起來。

  他移回視線,尷尬地咳嗽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話,畢竟是他……思想不正。雖然說不一定會用得到,但准備還是要准備的。他也是為了她好,可別像昨天一樣發現沒有准備還要急匆匆下去買了。總不能讓女孩子承擔風險吧。

  他只能死死盯著前路,表現出一副認真開車的專注表情。

  「乖乖坐好,我得專注開車。」諸伏景光正襟危坐,打開了車裡的CD機,悠揚的音樂響了起來,努力轉移注意力。

  可不巧的是此時有些堵車了,他搖下車窗將右手搭在門框邊緣,頭靠外側迎著微風,試圖吹散臉上的熱度。

  望月奈奈聳聳肩,放心,蘇格蘭先生,這次絕不會用到的,不然她還怎麼完成任務呢。昨天那是失誤,是她正處於靈魂出竅的狀態,沒來得及阻止他。

  她兩眼放光看著蘇格蘭先生可愛的後腦勺,伸出小手戳戳他的後腰窩。

  那邊敏感地縮了一下,可背影卻巋然不動。

  她再戳一下。

  不動。

  她不信邪了,再戳。

  「別戳了,好癢。」男人轉過身禁錮住她的手臂,安撫性地親了親她的額頭,拂過她此時微微嘟起的唇,「不戳了,好不好?」

  「好。」望月奈奈聽到他用這種安撫性的語氣講話她就受不了了,態度立馬軟了下來,身體也軟了不敢亂動作,整個人乖乖的。

  「那你別看外面,你要麼看路,要麼看我。」她牽了牽他的衣角,輕聲撒嬌道。

  諸伏景光故作無奈嘆了一口氣,可卻是柔了目光,輕輕撫摸她臉頰的肌膚:「好,不看外面,看你。」

  *

  來到神奈川的溫泉旅社將近晚上六點,諸伏景光提著行李,兩人一同下了車。

  夕陽還未完全落幕,斜斜的霞光照耀在兩人的臉上,溫暖的光澤映在兩雙同樣閃爍著溫柔的眼眸中,兩人相視一笑,牽著手順著小石子路走進旅社。

  這家溫泉旅社有三十年歷史了,翻新過後某些地

  方仍然帶著歲月無法洗淨的痕跡,但就是這樣一縷飄悠的古風和韻味,讓人身處其中仿佛忘卻了城市的喧囂和煩擾,可以沉浸在遠離世俗的靜謐中,安享平靜慢節奏的生活。

  這是一家比較小眾的溫泉旅社,但來來往往的旅客卻不少,諸伏景光定的時候客房還有很多剩余,但溫泉卻只剩下了兩泓沒被人訂下。

  這裡的泉眼和泉石都是純天然的,除了可供多人泡的公共大溫泉,還有很多個人專屬的小溫泉可以泡,這也是這家溫泉旅社有這麼多人光顧的原因之一。

  小溫泉更可以保護隱私,也更加干淨整潔,在居住旅館的期間,小溫泉只會供專屬人使用,如果其他人闖進去泡了的話,被旅客或是老板發現是會被罰款的。

  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都是比較講究衛生的人,他猶豫都沒猶豫就眼疾手快把剩下的兩泓都給訂了。

  至於為什麼不訂一泓,那不是怕少女有什麼壞心思嘛。

  望月奈奈本來興致衝衝的,一放下行李就摘下口罩帽子,准備換上浴衣和親愛的蘇格蘭先生先去泡溫泉。

  結果一道晴天霹靂從天降下,她直接在原地呆住了。

  什麼?她當時聽到隱私性很好的溫泉還暗自高興呢,結果現在居然告訴她他們不是泡同一泓溫泉!

  諸伏景光心虛地摸摸鼻子,但又同時很慶幸,幸好訂了兩泓,看奈奈現在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心裡想著怎麼在泡溫泉時撩撥自己,他會忍到爆炸的。

  「想要和你一起泡溫泉~」她扯住他的衣角撒嬌。

  「奈奈,乖,我們分開泡。」他摸摸她柔軟的發頂。

  「我的腰還酸著呢……我想要一邊泡溫泉,一邊讓你給我揉揉~」她聲音甜膩。

  「我回來給你揉。」他沉著冷靜。

  「可、可、可是我會想你的,我想要和你一直黏在一起。」她委委屈屈。

  「我也會想你的,但泡溫泉二十多分鐘就可以出來了,到時候我們再黏在一起。」他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好吧……」她整個人喪喪的,像只濕漉漉的小狗被失落的氣息籠罩。

  望月奈奈靈動的眼睛轉了轉,突然抬起頭,拉著他的衣領讓他低下頭來,然後羞澀地湊到男人耳邊呼出溫熱的氣息。

  諸伏景光順從地配合她,聽她用分享小秘密一樣的氣聲偷偷地嘰裡咕嚕講了幾句話,他垂下眼眸,心怦怦跳,耳尖默默紅了。

  「好,補償你。」

  幾分鐘後,望月奈奈將頭以下的身體泡在溫泉裡,蒸騰的水汽暖烘烘地熏著臉,溫暖的水流包裹著身體,讓人不禁想要舒服地喟嘆出聲。

  好想蘇格蘭先生,和他分離一秒鐘都覺得焦躁難忍呢。

  孤獨的奈奈很不甘心,於是百無聊賴地靠在泉石上十分鐘後,她突然睜開雙眼,站起身潦草擦干身體穿上浴衣,踩著木屐啪嗒啪嗒跑出門。

  她來到了諸伏景光所在的小溫泉的門口。

  門口掛著標示著「有人」兩個字的小牌子,是為了提醒別人不要誤入了。

  她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胸腔中因為緊張和期待而跳動得劇烈的心髒,她將小拳頭放到胸口抵住微微敞開的領子,另一只手緩慢地拉開木門。

  汩汩冒出的一大片水汽頓時從室內撲到她臉上,細細的水流聲落入她的耳中,隱約有手抬起時淅淅瀝瀝的滴答聲。

  望月奈奈愣住了,紅霞布滿雙頰,卻眼神堅定邁出輕巧的腳步走了進去,而每靠近一步,都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更大了,熱氣幾乎要將她熏倒。

  只是正心潮澎湃的她忽略了一絲異樣的聲音。

  繞過假山,在厚重的霧氣中,她躡手躡腳走近了被仙氣繚繞的泉水畔。

  「奈奈!」是蘇格

  蘭先生緊張焦急的聲音。

  他的聲音真好聽吶。

  望月奈奈握緊拳頭,繼續靠近,松開五指向外撥開霧氣,臉上的表情純潔又無辜,但嘴角的笑意卻是越放越大。

  然後笑意驀地頓住了。

  影影綽綽間,她看清了泉水裡有三個人的身影。

  她眨巴眨巴眼,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覺。

  誒!?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波本和萊伊也在這裡啊!!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和情敵再次相見的場面, 居然如此基情四射。——奈奈的日記

  幾分鐘前。

  諸伏景光怎麼也沒想到,在神奈川的溫泉旅社居然會遇到降谷零和萊伊二人。

  他剛把垂頭喪氣、可憐巴巴的少女送進溫泉,臨別時少女還揪著他的衣袖不肯放, 他親親她摸摸她才讓她乖乖松手, 心裡也有點不舍,可是克制的心態還是占了上風。

  在原地無奈搖頭笑了笑,諸伏景光長腿闊步心情輕松又愉悅地准備來前台和老板訂一下泡完溫泉後的晚餐,結果在這裡就遇上了剛訂好房間的威士忌二人組。

  「……」

  兩個大男人為什麼會來這裡住旅館啊?這裡可不是隨隨便便來住的賓館誒, 而且離市區還挺遠的。

  照他對幼馴染和萊伊二人關系的了解, 兩人雖然還沒達到水火不容的程度,但絕對稱不上友好和睦就是了。

  再說了, 神奈川離東京又不遠,驅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就算是為了任務,完成以後直接開車回去就行了,怎麼可能來住一晚上旅館呢?

  或許是被望月奈奈傳染到了什麼奇奇怪怪、天馬行空的想法, 諸伏景光溫和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眯起眼睛, 用懷疑的視線銳利地掃視兩人。

  然而這顯然不是什麼巧合的偶遇, 而是降谷零和萊伊刻意制造的命運「邂逅」。

  他們剛在這附近完成一個任務正准備開車回東京,卻正好在堵得嚴嚴實實的馬路上無意一瞥,看到蘇格蘭和望月奈奈二人。

  於是無所事事的兩人此時居然無比地默契, 一拍即合,准備跟蹤看看這對搭檔來神奈川是搞什麼鬼。

  擁堵的車流很好地幫助他們掩護了自己的行徑, 跟車技術高超的降谷零慢悠悠地跟在小白車屁股後面, 一路跟著就來到了這裡的溫泉旅社。

  坐在車裡的二人看著高大的蘇格蘭停好小白車, 然後一手拉著行李箱, 另一只手無比親密地牽著少女的手。

  而少女顯然並不滿足單純的牽手,整個身體依偎過去靠在男人胸膛前甜笑著說了什麼,男人溫和的臉上立馬露出真心的笑容,兩人轉為更為親密的十指相扣。

  車裡的二人一時間相顧無言,難言的滋味在空氣中尷尬地蔓延。

  萊伊的指腹摩挲著下巴,墨綠色的眼眸冷冽,透過玻璃窗看到這一幕時只是淡淡地閃過一絲別有意味的趣味,聲音深沉又玩味,意有所指。

  「Gin離開日本了,接下來這幾天都沒任務了吧。」

  降谷零擺出一副慵懶的姿態,抱胸嘆道:「是吶。」

  「要不跟過去看看?」萊伊表情淡淡,饒有興趣地略微挑起眉頭。

  沒想到博若萊這麼快就把蘇格蘭搞到手了,段位很高嘛。

  他也和蘇格蘭接觸過幾個月,雖然交情不算深,但短短幾個月的相處過程,已經讓他對這位同為狙擊手的新人同期有著不淺的了解,知道蘇格蘭可不是那種會被女人輕易打動的性格。

  當然,蘇格蘭也不是那種會玩弄女人的壞男人。

  披著萊伊外皮的赤井秀一內心卻不似表面表現的那樣興致盎然,而是沉著冷靜地思索著,大腦飛速轉動,心髒平穩地跳動著。

  組織裡發生的所有事對於臥底來說都可以是有意義的,也都可以是利用的。不管是來自任務的情報,還是組織高層的戀情,都可以在某個關鍵時刻拿來做文章。

  降谷零瞥了一眼萊伊,驀地想起此時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前幾天在昏暗的樓梯上攬著博若萊擁吻的樣子,簡直就像是飢渴的野狼撲食獵物,和平日裡冷情冷心的冷峻模樣完全不同。

  萊伊這個家伙……還挺會裝模作樣的。

  他勾起唇角,雙手放在

  後腦勺上靠著枕墊,閉上眼睛假寐,夕陽的紅霞落在他金色的碎發上流下鎏金的光彩,顯得夢幻又神秘。

  「也行,反正旅館的錢可以用公費報銷。」

  正好,他也想問問hiro這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和博若萊的關系居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並不准備立馬偶遇的降谷零和萊伊在車裡坐了半小時才走進旅館訂房間,剛付好錢在前台等待,卻沒想到就是那麼巧,遇到了出來訂餐的諸伏景光。

  看到hiro的眼神有些奇怪,降谷零此時居然沒連接上自己幼馴染的腦電波,但也為現在的情形感到尷尬,畢竟偷偷來跟蹤他和博若萊是自己理虧。

  於是他低咳了一聲,誠實坦然地說出了來此地的緣由,也迅速地賣了搭檔。

  「是萊伊提議說想跟蹤你們,看看你們在干什麼。」

  萊伊面無表情不置可否,他單肩背著吉他包,單腿微曲背靠在前台的桌子上,一頭鴉羽般的烏黑長發鋪灑在背後,飄逸瀟灑,簡直就是一個帥氣矚目的酷哥,吸引來不少目光。

  他上下掃視了一下穿著浴衣、神色輕松的蘇格蘭,眼底一道暗光狹過,語出驚人。

  「你和博若萊在談戀愛?」

  諸伏景光大方承認,對視上萊伊此時有些審視的目光,微微上挑的貓眼底下是洶湧的暗潮,銳利而危險隱隱有壓迫感。

  男人勾起唇角表情依舊溫和:「沒錯。」

  「前天剛剛在一起的。」

  諸伏景光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強調這句話,脫口而出後有些微微的後悔,覺得自己年紀這麼大了,居然還這麼幼稚地說出這樣幾乎挑釁的話語。

  畢竟如果萊伊對奈奈有意思的話,這句話的確是會很戳人心口吧。

  他凝視著面前的萊伊,唇邊的笑帶著若有似無的冷意。

  話語落下,萊伊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他手插口袋,高大挺拔的身軀姿態肆意,眉頭甚至都沒有一點緊蹙的弧度,依然是冷峻且沉著的面容。

  「看來是打擾到你們約會了,抱歉。」

  萊伊嘴上說著「抱歉」,可他墨綠色的深邃眼眸裡卻沒有一絲歉意。

  諸伏景光扯起嘴角,眉毛沉沉地下墜,剛剛和少女在一起時的溫柔縱容全部褪去,溫和卻疏離的面容和組織裡危險淡漠的蘇格蘭逐漸重合,是萊伊熟悉的那個蘇格蘭。

  背對著萊伊站著的降谷零不用遮掩自己的表情,他聞言眉目深沉,碎發在他小麥色的肌膚上落下一片更深的陰影,插在褲兜裡的手不自覺握緊。

  但他還是按照波本的性格發出一絲涼薄的笑聲,語氣曖昧不明似是帶著漩渦般的神秘:「萊伊,我昨天和博若萊出任務的時候就知道了。」

  諸伏景光面色不變,還是掛著溫和冷淡的笑意,畢竟萊伊正面對著他,他不能流露出絲毫異樣。

  萊伊輕笑出聲:「你剛剛在車裡可沒告訴我。」

  「別人的私事我哪能主動透露呢。」

  「那你還跟來這,別是有什麼不好的心思。」這句話萊伊說得意味深長。

  「我看心思不純的人是你吧。」

  「最近出任務出得有些勤了,我是來泡溫泉放松放松的。」降谷零伸了一個懶腰,勁瘦的腰線一覽無余,語氣輕飄飄地說道。

  「抱歉,兩位先生,小溫泉已經被客人訂滿了,現在只剩下公共溫泉了,請問您二位能接受嗎?」

  剛剛查詢完訂單的前台小哥走回大廳的前台桌後,不好意思地打斷幾人的對話,歉意滿滿。

  話語落下卻一時間沒人回答,小哥撓撓頭,遲鈍地察覺到此時火花四濺的氣氛。

  「如果——你們不想泡公共溫泉的話,剛剛的兩間房費可以退

  款的,神奈川還有很多溫泉旅社,我們可以幫你們查詢一下。」

  萊伊挺直身子,回頭體貼地安撫有些躊躇不安的小哥,聲音深沉凝實:「沒事,我們不退。」

  降谷零笑眯眯地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肩膀,湊到他耳邊耳語,低沉而曖昧地說出調戲的話,正好也被大跨兩步走到他們身側的萊伊聽到了。

  「話說蘇格蘭,你和博若萊不會是泡同一個溫泉吧。」

  諸伏景光面色未變,溫和答道:「當然不是。」

  降谷零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又勾起笑容,像是好哥們似的勾住身前之人的脖子:「以我們三人的關系,一起泡溫泉應該沒事吧。」

  萊伊的動作頓住,微微蹙眉看著兩人,卻沒有出聲反對。

  「誒!?啊、也、也行。」

  於是就出現了現在這個局面。

  不大的露天溫泉上煙霧繚繞,連著清澈蔚藍的天空,路過的鳥兒駐足石上,羽翼灰撲撲地扇動,偶有清脆或短促或長吟的鳥叫響起,被熱汽熏得又飛走了。

  冷灰色的泉石圍繞在泉池邊,而泉水與門還隔著嶙峋高大的假山,溝壑夾縫間點綴著蔥郁花草,宛若迷離幻想的仙境,水汽厚重,三個高大的男人相隔一米左右的距離,朦朧的水面能隱約勾勒出三人赤條條的軀體。

  三人皆是男模般的健美身材,肌肉賁張,肌理分明,汗濕的發絲間流下露珠形狀的水滴,從額角漸漸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再一路向下順到脖頸,直到融入溫泉水中變成淺淡的漣漪緩緩散開成波紋。

  朦朧厚重的霧氣中,像是濃墨重彩的油畫,被沉浸於夢幻世界的畫家在泛黃的厚實畫布上潑灑出濃重的色彩,這種危險帶刺的美麗讓人不自覺吞咽口水。

  諸伏景光靠在一塊泉石上,臉上的紅暈不僅僅是被熱氣熏的,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尷尬情緒在作祟。

  他手腳僵硬,明明是在舒服的泉水中,卻覺得心虛不已,不敢隨意亂動,兩人時不時瞥過來的視線讓他如坐針氈。

  他知道那兩人投射過來的灼灼目光是什麼原因,也就更不敢面對降谷零銳利的視線。

  諸伏景光早上照過鏡子,知道自己的脖子、胸口、背部都有淺淡卻無法忽視的劃痕以及圓暈,那明顯是用手指甲和唇瓣弄出來的痕跡。

  太尷尬了吧……做了壞事的第二天就被幼馴染發現了。

  萊伊從喉間發出輕笑,輕松調侃,打破了溫泉中的沉默:「看來蘇格蘭昨天度過了美妙的一夜。」

  降谷零撇過臉看著諸伏景光,面色冰冷暗沉,泉水滾燙卻融化不了他凍結的心髒,他強扯出笑意,語氣同樣輕佻:「痕跡很明顯呢。」

  發生關系了麼……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博若萊……呵,她可真厲害,進展居然如此神速。

  降谷零將身體往後一靠,閉上眼作出一副假寐的姿態,掩去眼眸中強烈的情緒。

  溫泉下的拳頭握緊,指甲嵌入掌心,青筋凸起。

  他不懂,他不懂,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他怕hiro被博若萊騙了。

  諸伏景光耳尖微紅,將自己默默沉下去,泉水上只露出一顆腦袋。

  下巴上的胡渣被泉水浸濕,他努力維持自己成熟穩重的表情,於是俊秀又野性的臉上只是淡淡一笑。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三人就著最近組織裡發生的事不鹹不淡地聊著,氣氛一時間無比和諧。

  誰也沒聽到外面的動靜,那輕巧的腳步聲幾乎微不可聞,更別說是在少女刻意的情況下。

  等到諸伏景光看到那裡隱約站著一個嬌小的人影時已經晚了!

  zero和萊伊可還在這裡!

  「奈奈!」他嚇得手一抖,驚叫出聲。

  旁邊的降谷零和萊伊瞬間警覺起來,下意識將身體下沉埋到泉水下,但他們此時還沒意識到「奈奈」是誰,直到那人撥開厚重的霧氣,露出一張熟悉的精致臉蛋!

  博若萊!?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想要化為帶毒的藤蔓死死纏繞住他。——奈奈的日記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麼都沒看到!」

  望月奈奈在看清溫泉裡的情形後立馬伸出小手捂住眼睛, 小臉憋得通紅,頭頂快要冒蒸汽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溫泉裡居然會出現兩個本不該出現在這的人,頓時深感丟臉。

  又羞又愧。

  望月奈奈放下手雙眼緊閉, 睫毛快被羞愧和難堪的淚意打濕了, 結成一簇一簇,一手摟緊剛剛差點就要准備脫掉的浴衣,轉身邁著小巧卻極速的步子跑走了,留下了浴池中面面相覷的三人。

  啪嗒啪嗒啪嗒,是木屐和地面撞擊的聲音, 漸行漸遠,充分顯示了木屐主人慌亂無措的心情。

  眼見少女的背影如一條靈巧的蛇一樣瞬間消失不見, 諸伏景光懸起來的心落了下來, 泉水下握緊的手松了開來, 只是胸腔中的心髒因為驚嚇還在撲通撲通劇烈跳動。

  萊伊輕笑出聲, 他站起身,水珠從修長的身體上簌簌落下, 走到岸上隨意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身體然後披上浴衣,遮掩住肩寬腰窄的勁瘦身軀。

  「看來我和波本是打擾了蘇格蘭你的好事啊。」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溫泉中的二人。

  諸伏景光面色不變,即使剛剛發生了那樣尷尬的事情,但他依然保持著溫和鎮定的表情。

  「可惜, 你們兩個電燈泡在這。」他雙手枕頭,微微闔眼, 泉水下雙腿恣意地交疊在一起,像是毫無顧忌似的准備繼續享受溫暖舒適的溫泉。

  這種情況下,如果他顯露出絲毫不好意思的表情, 就會被抓住不放拿來調侃吧。

  「真是尷尬的局面。」

  降谷零幽幽嘆了一聲, 勾起唇角, 眼底的灰紫色如一團神秘的漩渦晦暗不明,他站起身走到岸邊同樣穿戴好,和萊伊站在一塊。

  「我和萊伊先走了,蘇格蘭,你可以別裝了。」

  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兩人不帶一絲雲彩輕飄飄地走了。

  闔眼的諸伏景光聽到外面門拉上的聲音,猛地睜開眼,四周煙霧繚繞,除了汩汩的流水聲和幾聲鳥鳴就再無其他聲響,靜悄悄的,然而他的內心卻不像外界那樣靜謐。

  想到剛剛少女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一樣漲紅的小臉,他微微上挑的貓眼一下子變得暗沉滯澀,一瞬間屏住呼吸,然後從口中緩緩嘆出一口悠長的氣。

  *

  回到房間的諸伏景光一進門就看到將自己的頭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小屁股的一團。

  甚至還能聽到被窩裡傳出來的嚶嚶悶聲。

  「嗚嗚好丟臉。」

  「我還怎麼出去見人。」

  諸伏景光好笑地搖搖頭,走過去掀開被子,露出裝鴕鳥的某人,然而某人身體一顫,下一刻將自己的頭埋得更低了,雙手捂著眼睛抵在柔軟的床上,蜷縮成了一小團。

  他坐到床上,一手從身側抱住她纖細的腰,另一只手輕輕捏著她的臉蛋,讓她別過來看著他。

  「怎麼現在覺得丟臉了?剛剛膽子不是還很大嗎?」

  諸伏景光看到哭得可憐兮兮的少女,不禁輕笑出聲,指腹拂過她的眼角,幫她把眼淚擦掉。

  「你、你還笑我。」

  望月奈奈小聲抽噎著,纖長濃密的睫毛被晶瑩的淚水結成一團,柔軟的杏眼此時紅通通的,小巧的鼻尖也是粉紅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掉下,看起來好不可憐。

  她鬧起小性子躲過他給她擦眼淚的手,繼續轉過頭將自己埋著,整個人散發著頹廢厭世的氣息。

  這也太丟臉了!

  雖然說她膽子很大,總是表現得很勇的樣子,但也僅限於在蘇格蘭先生面前

  嘛,這麼莽撞勾引的情形被外人撞破了,她那些旖旎的壞心思全都煙消雲散了,只剩下了羞恥。

  諸伏景光強硬地把將埋臉避世的少女拉起來,在他危險的視線下,少女癟著嘴乖乖任他動作,但她像是水做的人一樣,怎麼擦也擦不完她的眼淚,最後還是忍著笑把她抱進懷裡輕輕拍她的背安慰她。

  「我才是受害者誒,怎麼到頭來你哭得這麼慘呀。」他的聲音裡滿滿都是笑意。

  少女雙手折在胸前乖乖地依偎在他胸口,低垂著眼眸不看他,一言不發,反正就是一個逃避的可憐模樣。

  但令諸伏景光松了一口氣的是,她的眼淚終於止住了。

  她剛剛不是還很勇嗎,怎麼現在又笨又可愛的。

  他忍著笑聲,在亮白的燈光下細細撫摸她柔軟細膩的臉蛋。

  望月奈奈繼續垂眼,心虛地小聲為自己辯解:「誰知道會有其他人在裡面啊,我還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的。」

  「那如果只有我一個人,你想干嘛?」諸伏景光從喉間發出氣聲,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耳骨,果不其然引來她的一陣顫栗。

  少女帶著濕意的睫羽翩躚顫動了幾下,緊張地把粉嫩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她怯生生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此時有些危險的眼神,頓時心跳加速,如擂鼓一般撲通撲通像是要衝破胸口。

  望月奈奈倏地收回眼神,繼續垂著,折在胸口的手縮得更緊了,緊張地揉捏著自己的手指。

  蘇格蘭先生,好危險的感覺……

  「你別調戲我,你知道我想干嘛的。」少女不好意思地小聲嘟囔。

  「你好霸道,只准你調戲我,不准我調戲你啊。」

  諸伏景光覆在她耳骨上的指尖稍稍用力,向下滑動,捏住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幽幽嘆道。

  「我怎麼感覺,自從我們在一起後,你的膽子好像越來越大了?」

  他懲罰似的用力捏住耳垂。

  望月奈奈訕訕一笑,雖然感受不到耳垂的疼痛,但她還是作出一副忍痛的表情,果然,蘇格蘭先生立馬就放下了手。

  啊,她松了一口氣,終於松開了,耳朵好癢,感覺要癢到心裡了。

  「我是因為喜歡你,才想親近你嘛。」她彎起眼眸,像是甜甜的月牙,但眼角還殘留著淚意,看起來又甜又乖,任誰都看不出她私底下有這麼多壞心思和小心機。

  以他平日裡表現出來的保守個性,望月奈奈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能讓他懷孕。

  估計得是一天擁抱、一周牽手、一月親吻、半年後開始備孕、七八個月後懷孕吧。

  不到兩年時間裡,她還想等他生下孩子後,讓她和孩子再能陪他一段時間再離開呢。

  「進度是不是太快了啊。」諸伏景光湊在她耳邊輕聲說,耳尖微紅。

  他總覺得怪怪的,對於一段正常的戀愛來說似乎有點不太正常。

  望月奈奈警覺得耳朵都要豎起來了,也湊過去咬耳朵,嘟唇反駁道:「不快!哪裡快了,不快不快不快!」

  「其實,可以不需要kondo-mu的。」她話鋒一轉,大膽地看著他,眼裡似乎有甜蜜的鉤子勾得人心癢癢的,聲線甜軟的聲音越來越輕。

  「我的身體在藥物的作用下已經失去了生育的功能的,不會有寶寶的,你放心。」她伸手往下摸去牽住他的小拇指,暗示性地勾了勾。

  「你怎麼又在想這種事了,不許想!」諸伏景光捂住她勾人的雙眼,溫柔清澈的聲音裡帶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嘛好嘛,我不想了。」望月奈奈躲過去,撲到他懷裡,乖巧地蹭了蹭他的肩頸,「反正——以後都不許用。」

  「你還說!」諸伏景光去撓她的咯

  吱窩,少女癢得笑起來,笑眼溢出淚水,左閃右躲,蜷縮著身體還一邊伸出纖細的胳膊掙扎,卻被他制住摁在懷裡。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溫柔的眼睛微微眯起,一只手禁錮住她的腰肢不讓她挪動,另一只手輕輕撩動少女額前略顯凌亂的發絲,聲音一瞬間沉了下來。

  「你剛剛看見了嗎?」

  「嗯?看見了什麼?」望月奈奈眨眨眼,腦電波沒跟他連接上,一時間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諸伏景光露出溫柔的淺笑,這意味不明的視線讓少女莫名感覺到一陣涼颼颼的風從後面襲來,被他的手又撩動得全身酸酸麻麻的,於是在他懷裡把身體蜷縮得更緊。

  「溫泉裡——」他意有所指。

  尤其是那個萊伊。

  心裡有些酸澀的諸伏景光不得不承認,萊伊的身材確實比他好。

  「我什麼都沒看見!」

  望月奈奈頓時求生欲極強地喊了一聲,然後聲音在他了然的目光中越來越弱,緊張的手指捏著他的衣角揉捏,弱弱承認:「好吧,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諸伏景光將手移到她的臉頰,摩挲著、輕捏著、撫揉著,力道是詭異的輕柔。

  他緊緊盯著她似乎是在看她有沒有撒謊,可少女卻心虛地眼神亂瞟。

  望月奈奈害羞地埋在他的胸前,悶悶的聲音從胸口處傳來。

  「我說我沒看到你又不相信,那我說我看到了什麼你會不會生氣?」

  是個很誠實的小壞蛋。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不會生氣。」

  「不逗你了。」他無奈淺笑,自己怎麼這麼幼稚,還在這吃干醋呢,明知道奈奈不喜歡萊伊的。

  被逼問的望月奈奈頓時滿血復活,她從胸口處抬起頭,皺著眉頭,上前咬了一口他的唇,但沒敢用力,就像是小貓撓癢癢一樣。

  「你今天得乖乖的,不許亂動,知道嗎?」

  鬧了一陣的兩人躺在床上靜靜休息,諸伏景光突然出聲囑咐道。

  望月奈奈此時趴在蘇格蘭先生碩大的胸肌上,正用手指輕佻地揩油,聞言隨口答應:「好的。」

  「我是說真的。」一看她心思就沒在他的話上面,肯定沒認真聽。

  諸伏景光禁錮住她作亂的手,眼眸深沉如一汪深邃幽藍的海,語氣嚴肅認真。

  望月奈奈甩開他的手,繼續對著他的胸肌畫愛心,甚至還往那上面輕輕吹了一口氣,滿意地看到胸肌一鼓一鼓的,臉上的表情絲毫不在意:「知道啦知道啦,今天會很乖,絕對不亂動。」

  今天她肯定乖乖的,但——不代表明天乖嘛,是吧。

  「誒對了,波本和萊伊怎麼會和你一起泡溫泉。」

  望月奈奈哼哼唧唧,特意抬起頭給蘇格蘭先生看她嫉妒的小表情。

  她精致的小臉蛋眉頭緊蹙,鼻頭皺起,粉嫩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琥珀色的杏眼裡滿是不高興,像是一朵柔軟的雲傾注進了沉甸甸的雨,濕漉漉的,陰沉沉的。

  明明是她的溫泉旅行,也明明應該是她和蘇格蘭先生一起泡溫泉的,怎麼會被這兩個男的捷足先登了。

  尤其是波本,這個待定情敵的出現,讓她更加憤怒警惕了。

  貓貓的地盤是不允許別人霸占的。

  諸伏景光誠實地坦白,只是越說下去,少女的表情就越萎靡。

  「他們不會還要在這住好幾天吧。」那豈不是一直能碰上。

  「應該是。」諸伏景光摸摸鼻子。

  「好吧。」

  望月奈奈徹底萎了,蔫成了一朵快要失去水分的花,趴在蘇格蘭先生的胸肌上無精打采地畫著圈。

  心裡卻在狠狠吐槽波本和萊伊,這兩個沒

  有邊界感的家伙,知不知道打擾別人談戀愛是會天打雷劈的。

  因為小腦瓜裡在嘰裡咕嚕罵人,望月奈奈手上的動作一下子變得悠長緩慢很是撓人,諸伏景光不自在地交疊住腿,輕咳了一下,然後拉住少女將她抱在懷裡,也就自然而然止住了她的小動作。

  望月奈奈甜甜地偷笑起來,乖乖地任由他抱著,縮成一團揉進他懷裡,可愛得像只尋求人體溫暖的貓咪。

  「哼,不過不許再和他們一起泡溫泉了,要泡也是和我泡,知道嗎?」

  「好,但是我們各泡各的,不許一起泡。」諸伏景光前面答應,後面否定,腦子清醒得很。

  望月奈奈就知道他不會答應,佯裝委屈地哼哼唧唧,鑽進他懷裡小手作怪,把男人弄得笑聲都變了調。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秀恩愛的舉動, 會讓情敵波本氣死吧?——奈奈的日記

  小情侶窩在一起嬉笑打鬧,可打鬧著打鬧著就莫名其妙雙眸對視擁在一起親了起來。

  望月奈奈已經被蘇格蘭先生溫柔的懷抱安慰好了,把之前那些尷尬的丟臉瞬間都拋之腦後, 元氣滿滿,笑眼彎彎,瑩白的臉上病懨懨的氣息一掃而空, 被明媚燦爛的快樂代替,像是掛在深空的皎月閃耀著柔和的光芒。

  兩人脫下溫泉時要用的浴衣,換上常服, 准備去這家旅社的餐廳吃飯。

  諸伏景光點的都是奈奈喜歡吃的食物,天婦羅、牛肉蓋飯、壽司拼盤等等, 桌上還擺著他拜托這裡的店員從外面的甜品店幫忙采購的、她最愛的牛奶巧克力味的千層蛋糕。

  這家旅社的餐廳沒包廂,於是他們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兩人並排坐在一起。

  因為要吃飯,望月奈奈只能摘下口罩, 但她還是戴著帽子,為了減少不必要的窺視。

  少女一手挽著蘇格蘭先生的手臂,頭微微往他那側, 時不時靠在他肩膀上撒嬌著央求他投喂,聲音很輕,但又甜美軟糯,像齒間需要微微用力咬破的爆汁軟糖,咬開來全是沁甜的滋味,甜到人心裡去。

  「我也想吃鰻魚壽司。」

  諸伏景光知道她不喜歡吃鰻魚,就沒問她要不要吃, 直接夾起來送入口中。

  只是他剛咬了一半正在咀嚼, 就聽掛在他臂彎上的少女可憐巴巴地抬起頭, 用那種亮晶晶水盈盈的期待眼神盯著他——的唇,視線再逐漸下移到筷子上的剩下半塊鰻魚壽司上。

  「奈奈,你不是不喜歡吃鰻魚嗎?」他快速嚼了幾口咽了下去,遲疑道。

  「但我現在想吃了。」少女眨巴眨巴眼,琥珀色的杏眼閃著星星,讓人無法拒絕。

  諸伏景光同樣眨眨眼,很聽話地把剩下半塊鰻魚壽司送到她口中。

  望月奈奈吃到了鰻魚壽司,雖然嘴裡的味道她並不喜歡,但卻是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睛,渾身蕩漾著幸福的氣息。

  她的小眼神瞟到遠處的兩個正在點餐的高大男人上,柔軟的身軀往身旁的男人貼得更緊了。

  哼哼哼,讓不知真假的臭情敵波本嫉妒吧,現在蘇格蘭先生可是她的,在一起分享美食共吃同一塊壽司的也是她。

  就算是在隱蔽的角落,兩人親密的舉動還是惹來了周邊不少陌生人好奇的目光,雖然只是一眼瞥過就過去了,但望月奈奈還是像做賊一樣心虛地拉低帽檐,也不央求他喂她了,微微拉開和蘇格蘭先生的距離,只是小手還掛在他的手臂上。

  諸伏景光像是沒關注到周圍人的目光似的,低聲問她:「怎麼了?」

  他放下筷子,輕輕撩動她的碎發,將頭發從臉龐撩到耳後,動作親密,嘴角向上揚起,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裡是淡淡的笑意。

  望月奈奈咬緊下唇,內心冒起幸福的泡泡,瑩白如玉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粉色,手指卻在桌上糾結地扭捏起來。

  「別人看,我害羞。」她聲若蚊吶,因為他親密的舉動,剛剛隔壁桌剛坐下的一家子客人們又把視線瞥過來了。

  諸伏景光看她快變成小鵪鶉了,於是「好心」地決定不逗她了,喉間發出笑聲,把她的胳膊拉下來,再把筷子塞進她手裡。

  「那就好好吃飯,想吃什麼自己夾。」

  「會打擾到你們嗎?」一個低沉淡薄的男聲從斜上方響了起來,語氣禮貌誠懇。

  背著光的波本身上附著著一大片陰影,身姿修長提拔,俊美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像是覆著一層薄薄的面具,讓人猜不透他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諸伏景光微微一愣,側頭給少女一個眼神,在征求她的意見。

  她能怎麼辦?如

  果不讓他們坐下來,那以後遇見的氣氛肯定會很尷尬吧,況且也得照顧到蘇格蘭先生的情況,畢竟他們三個曾經是在一起訓練過的同期新人。

  望月奈奈泄氣地點點頭,身體萎縮成一小團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在蘇格蘭先生面前對他們表現出什麼敵意或是討厭的情緒。

  諸伏景光把分散擺開的盤子聚攏到自己這一邊,把對面空出來,然後指了指對面兩張椅子,溫和道:「坐吧。」

  波本和萊伊拉開椅子坐下,把餐盤放在桌子上,相比於對面擺得滿滿當當的桌面,他們兩人的晚飯顯得有些過於寒酸了。

  因為沒提前點餐,現在餐廳裡人又多了出來,只剩下常備的咖喱豬排飯了。

  波本微微一笑,帶著歉意:「桌子坐滿了,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坐,就來打擾你們了,非常抱歉。」

  諸伏景光筷子一頓,對上他灰紫色的眼眸,表情不變:「沒事。」

  萊伊看著正對面的少女,她正埋頭小口吃著碗裡的牛肉蓋飯,明明只是吃進去一小口,腮幫子卻是一鼓一鼓的,嚼得認真仔細,就像是在做一件很需要專注力的事情一樣。

  望月奈奈狐疑地對上面前男人表情淡淡的冷峻白皙面容,看他墨綠色的寶石眼眸裡正盯著她的勺子,而勺子裡澆汁的飯上還蓋了一片牛肉,是很誘人的色澤,看起來就很美味,於是護食的她頓時警惕起來。

  「放心,我不饞你的牛肉蓋飯。」萊伊沉靜地說道,一下次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轉移視線,慢條斯理地舀起一勺咖喱飯吃進去,動作優雅矜貴。

  諸伏景光靜靜看著這一幕,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為什麼不是zero坐在奈奈對面呢?

  望月奈奈看到對面這兩人就想起來之前在溫泉裡的狗血事件,又回憶起那種尷尬又丟臉的感覺了,於是耳尖通紅地握緊放在膝上的左手拳頭,埋頭吃飯。

  波本淺淺勾起唇角,手指輕勾,拈起勺子開始填飽肚子。

  餐桌上甜蜜的氛圍頓時冷卻了起來,變得冷凝壓抑,除了萊伊,對於其他三人來說這頓飯真是吃得沒滋沒味的。

  *

  夜涼如水,靜謐而美好,令諸伏景光很欣慰的是,少女果然跟她傍晚答應的那樣,一直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裡,手腳不亂動,靈動的眼神也不像昨天那樣咕嚕咕嚕轉動像是醞釀著什麼壞心思似的。

  少女洗完澡就乖乖窩在被窩裡,冒出一顆毛茸茸的頭,眼巴巴等著他洗完後,兩人就抱在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靠在男人肩膀上的腦袋就晃悠悠地垂了下來,垂到了男人的胸膛上。

  將她小心翼翼放平,聞著少女身上香甜的氣息,柔軟的身軀靠在他身上,諸伏景光摟住她幫她揉著腰,大掌輕柔地用力,用著不會把她吵醒的力度,耳邊聽她在睡夢中舒服的嚶嚀,唇角淺淺一笑,貓眼傾瀉出柔軟的愛意。

  抱著她,他只覺得心裡的一角被填滿了,在孤獨又危險的臥底時期由衷地感到一種被陪伴的滿足感。

  在組織裡,除了zero,或許只有在她面前,他可以短暫地摘下蘇格蘭的面具,得到喘息的片刻,做回一會兒曾經的諸伏景光。

  其實,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狠辣、冷血、淡漠、用狙擊槍殺人的蘇格蘭,可他不得不成為「他」。

  第二天一大早,諸伏景光帶著望月奈奈去周邊玩,知道她不想讓zero和萊伊來打擾他們兩個,他還特地跟zero和萊伊發簡訊說了這幾個地方,讓他們別跟來。

  萊伊微笑:只想利用難得不用殺人的幾天好好休息,並不想看他們秀恩愛呢。

  降谷零微笑:重色輕友的hiro要不得,幸好有溫泉空了出來可以打發時間。

  玩了一天的

  兩人回到旅社泡溫泉,在望月奈奈依依不舍的可憐眼神下,諸伏景光「冷血無情」地掰開她的手,把她推進去,在門口千叮嚀萬囑咐讓她等下別偷偷跑過來,不然自己會生氣的,這才讓少女蠢蠢欲動的心思安分下來。

  佯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諸伏景光轉過身時卻是勾起唇角,在滾燙的溫泉裡泡著也是洋溢著笑容,舒服地喟嘆出聲。

  夜晚鬧了一通,諸伏景光把重新洗了一遍澡的少女放到床上,她已經困倦得要睜不開眼睛了,呢喃了幾聲就沉沉睡去,嘴巴還很可愛地砸吧了幾下。

  他蹲在旁邊靜靜凝視著她的睡顏,用指腹輕輕點過她嫣紅的臉頰,又輕輕拂過她的耳朵和發絲。

  她不舒服地喃喃了兩句,聽不清在說什麼,於是他不再動了,眼神柔軟得像如水的月色,溫軟、純粹、清澈、幽靜。

  昨天少女窩在他懷裡,諸伏景光沒辦法去和zero彙合,只能抱歉地給他發簡訊說再找時機,現在少女累得睡熟了,他可以輕悄悄地離開一會兒。

  俯下身親了親她的臉蛋,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現在已是深夜,前台的小哥趴在桌上睡著了,拉開門簾,涼意撲面而來,石子小路上空無一人。

  旅社門口的路燈昏黃搖晃,樹影婆娑,夜風輕吹,在牆壁上搖曳出曼妙的身姿,有時卻又幻現出恐怖陰森的鬼影。

  諸伏景光轉過彎,繞過偌大的旅社,繼續轉過牆角,來到旅社幽僻的後院。

  無人打理的草木野蠻生長著,肆意地伸展自己的枝葉,郁郁蔥蔥,是一片深沉暗黑的墨綠,因為月光被厚重的雲隱藏,這裡唯有依靠遠處的點滴亮光看清視線。

  他踩過地上雜亂掉落的枯枝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樹林中隱蔽的男人從暗影的深處走出,金發黑皮,勁瘦高大。

  是他的幼馴染降谷零。

  「沒有人跟蹤你吧。」降谷零手插口袋,腳步帶著優雅的輕緩,一步一步走到諸伏景光面前,從胸腔中發出低沉的氣聲。

  他的視線繞過諸伏景光的臉,往背後幽深的昏暗探究而去,帶著警惕和嚴肅。

  乍一望去,降谷零的面色晦暗不明,在難見光亮的樹叢中他的表情幾乎難以辨認,靜謐的空氣中似乎有一種凝滯的緊張在緩慢蠕動。

  諸伏景光知道他這句話指的是誰,搖搖頭:「我是趁她睡著的時候來的。」

  「你確定她真的睡著了?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博若萊的本領吧。」降谷零眯起眼睛,灰紫色的眼眸裡似乎有暗流湧動,陰沉危險。

  他想起了前幾天和博若萊搭檔的時候,他站在她身側,驚異地發現她的呼吸和腳步聲居然能做到微不可聞的地步,要不是他能看見她,若是閉上眼睛,他可能根本無法發現她的存在。

  博若萊是個天生的殺手,可以將自己的存在感隱蔽到極低的程度,是個很恐怖的存在。

  僅一次任務,降谷零就深深領教過了她的能力。

  「放心,我特地關注過了,絕對沒人跟過來。」對於zero的質疑,諸伏景光只是溫和笑笑。

  降谷零扯扯嘴角,往身旁一側身,單腿微曲將背部靠在枝干粗壯的樹上,耀眼的金發在暗夜的映襯下變得灰撲撲的,就如他的心情一樣,被注入進了滾燙的岩漿,又在極凍寒冰中被冷凍,燙得刺痛,冷得刺骨,五味雜陳。

  陰郁、難過、不解、壓抑著的憤怒。

  hiro在第二天就立馬改變了想法選擇和博若萊在一起,這讓降谷零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博若萊玩弄人心的手段如此高超,讓神秘薄情的波本都驚詫不已。

  壓抑了整整三天的情緒,在與hiro兩人的對峙中,有將要崩潰瓦解、徹底傾瀉的

  趨勢。

  只是降谷零並不想讓這種情緒控制住自己,警校時期少年意氣風發的衝動、莽撞早被臥底驚險壓抑的經歷磨得一干二淨,冷靜、克制、自持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裡。

  未到一年的臥底經歷,已經把他和hiro兩個人變得面目全非,把他們從陽光開朗、無憂無慮的青年蛻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成長,是有代價的。

  為了減少被組織發現臥底身份的可能性,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並不會有過多的聯系,他們一個在行動組,一個在情報組,雖然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支持,卻也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這是降谷零在知道hiro和博若萊在一起後兩人的第一次單獨的談話。

  「有煙嗎?」降谷零垂著眸,插在褲兜裡的手重重摩挲著指尖,直到把冰涼的指尖弄到發燙才罷休。

  胸口中壓抑的沉郁讓他想要用什麼克制的途徑發泄一下。

  煙,或許是排遣苦悶很好的方法。

  諸伏景光緊蹙眉頭:「我沒帶出來,zero,你從來不抽煙的。」

  他上前走一步,一眼望過去,zero的背脊肌肉無比緊張,弓得緊緊的,不由心髒縮緊握緊拳頭,扯起嘴角苦笑一聲。

  zero他果然還是生氣了吧。

  「對不起,zero,我食言了。」諸伏景光走到他面前,雙手握住他的肩膀讓他直視自己,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哀傷而又小心翼翼,語氣歉疚、誠懇,卻沒有後悔。

  「說說理由吧。」降谷零原本壓抑緊繃的聲音松弛了下來,似是帶著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他眼眸深沉,視線在hiro臉上輕觸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眼眸輕嘆了一口氣,撇過頭不再看他。

  降谷零相信hiro他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他不會背叛他們二人共同的信仰。

  在這裡,他只相信他。

  諸伏景光喉間發澀,緩緩道出那天的整個過程。

  降谷零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在對面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他凝神沉思,一言不發。

  見zero遲遲不說話,諸伏景光放下握緊他肩膀的手,面色不見慌亂反而無比冷靜:「你不信?」

  當然,他指的不信不是說覺得zero不信他,而是指zero會不信任望月奈奈。

  降谷零此時無比冷靜,冷靜到神經冷卻、背脊發涼,他現在倒沒有什麼憤怒的感覺,只是正在事無巨細地抽絲剝繭hiro經歷的整個過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他們二人都懂。

  「你怎麼確定貝爾摩德和博若萊告訴你的,一定是真的?」降谷零將背從樹上離開,在原地緩慢左右踱步,手摩挲著下巴沉思道。

  諸伏景光同樣在思索,沒有幫望月奈奈立刻辯解。

  他並沒有被愛情衝昏了頭腦。

  作為臥底,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是必須的,就算是被組織成員發現了馬腳,他們臥底也不能慌了陣腳,必須繼續假意周旋、虛與委蛇,若是一旦被拆穿了真實身份,他們也不能被崩潰、絕望占據了心神,這只會讓之前所有的臥底任務功虧一簣,他們要以最大化臥底利益的方式了結一切。

  他和奈奈在一起確實是出於真心,在知道她的生命只剩下兩年不到的時間後,他坐在她床邊看著她純潔溫柔的睡顏,胸腔中的心髒鈍鈍地痛,但他也是在深思熟慮之下做出這一行為的。

  諸伏景光頓了一下,俊秀的眉眼間是銳利的冷靜,開口道:「那她這樣欺騙我的目的是什麼?」

  降谷零深深看了他一眼,很默契地接上他未盡的話:「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降谷零想不到別的理由。

  有些麻煩了啊……他有些疲憊地揉揉額角。

  諸伏景光勾起唇角,眉目舒展開來,像是一朵花在斑駁的黑暗中悄悄綻開,他的臉愉悅到散發著瑩瑩的光。

  降谷零眯眼無語:這可惡的戀愛酸臭味。

  諸伏景光努力控制住自己上揚的面部肌肉,恢復了沉著冷靜的面無表情,只是貓眼裡泛著的微光還是顯示出主人的雀躍。

  好吧,看幼馴染現在還挺開心幸福的,降谷零也挺……欣慰的,最多再加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

  有點像是要嫁兒子的那種感覺。

  hiro在臥底期間能找到一個讓自己過得不那麼壓抑的平衡點,挺好的。

  可惜,如果博若萊只有兩年不到的壽命這件事是真的話,對於hiro來說恐怕是更大的傷害吧。

  氣氛隨著諸伏景光轉瞬即逝的燦爛笑容而變得輕松起來,降谷零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紅痕,清了清嗓子揶揄道,就像是警校時期對兄弟的調侃一樣。

  「hiro,悠著點,可別搞出孩子來啊。」

  萬萬沒想到,他們兩人之間居然是hiro率先脫離處男之身。

  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紅:「放心,我有分寸。」

  雖然他們今天沒用——但他相信奈奈說的話,奈奈可不擅長撒謊,之前她想撒謊的時候他總能一眼看穿她心虛的表情。

  不過,跟zero談這種事怪不好意思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轉瞬即逝的煙花, 就像我們的愛情一樣,終究會化成一地的灰燼。——奈奈的日記

  氣氛輕松地談完了私事,兩人又就著臥底任務接下去聊了,表情不約而同嚴肅認真了起來。

  「況且這對我們的任務沒壞處的, 她很信任我。這段時間, 公安情報局的工作在我們的幫助下, 有了很大的進展不是麼?」

  明面上, 諸伏景光的面容危險, 眼底深邃, 似是閃過一道幽暗狹長的流光, 但垂在兩側的手卻默默收緊了,心髒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浮木, 窒息、沉溺、墜落。

  降谷零沒有感到任何輕松和愉悅, 他無奈笑起來, 視線轉到hiro的臉上, 灰紫色的眼眸仿佛洞悉了一切。

  諸伏景光躲開了視線,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但掌心的痛楚卻仍然沒有心髒那樣讓他痛到麻木。

  他的靈魂像是從軀殼裡抽離了,茫然地回憶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

  只有在幼馴染面前,他才能毫無顧忌地宣泄情緒。

  「我很痛苦,zero。」沉默了許久,久到兩人都默默無言的時候,諸伏景光才小聲道。

  「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本來——」他的聲音似乎哽咽了一下, 但又在下一秒恢復凝實, 仿佛只是錯覺。

  「我本來以為我們還有很多時間的。」

  「我還想著等一切都結束了之後, 帶她去長野縣看看, 帶她去見高明哥。」

  「她總跟我說她也想擁有親人, 可她沒有,但我想著終有一天我可以跟她說我和高明哥可以成為她的親人。」

  「我不懂,為什麼她能這麼信任我,我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從她口中套出關於組織的各種信息。」

  「可她對別人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對待組織其他人時的戒心和警惕不比我們弱。」

  就是這樣毫無底線的偏愛,讓諸伏景光更加痛苦了。

  「你還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軟了,hiro。」降谷零抿抿唇,出聲安慰他,試圖幫他減輕歉疚感。

  諸伏景光苦笑,雙手捂臉遮掩住自己狼狽的面容,不想讓zero看清自己苦澀的表情。

  「善良嗎?我只是內心糾結痛苦,但行動上該做的會傷害到她的事,可一件都沒少。」

  「你沒做錯,你們的立場本來就是不同的。」降谷零沉聲道,語氣狠絕冷靜。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道,聲音艱澀,一遍遍強調,似乎只有這樣子才能減輕他的痛苦和愧疚,可根本只是徒勞罷了。

  「我是臥底,她是罪犯,是白與黑的對立。」

  「所以我還在繼續套取情報,就在今晚,我還從她口中知道了琴酒離開日本是為了什麼,立馬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聯絡人了。」

  「可是我好痛苦,我的靈魂仿佛割裂成了兩半,一半靈魂在冷靜地做著臥底,另一半在痛苦掙扎地看著虛偽的自己。」

  「給我兩年的時間,等兩年後,我會變成更加合格的Scotch。」

  變成和其他組織成員一樣,徹底沒有了心的蘇格蘭。

  降谷零握緊拳頭,從胸口中深深吐出了一口污濁的氣。

  雖然這種事沒有發生在他身上,但他能與hiro感同身受,因為他是如此了解他。

  而且他們本就都是善良柔軟的人啊,不然怎麼會相約進入警校,義無反顧成為犯罪組織的臥底,放棄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只為了保護千萬家百姓的幸福。

  他們依然會被真摯的感情觸動,會被善良的靈魂所擊中,因為他們原本也是這樣的人。

  所以降谷零能理解諸伏景光的各種轉變。

  降谷零今晚找他出來,是想探究hi

  ro和博若萊在一起後,他還是否能保持清醒的頭腦,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只想讓hiro在臥底期間保護好自己的身份,能好好地活下來,這就足夠了。

  現在他放心了,hiro沒有被這個所謂的兩年生命期限蒙騙就好。

  至於博若萊的命長命短,他對她又沒什麼特殊的感情,有什麼好傷心的,最多就是有些唏噓感嘆罷了。

  被BOSS寵愛的博若萊,也不過是被利用的工具罷了。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在承受著荒謬的命運帶來的苦難,但在組織裡,降谷零在意的只有hiro的痛苦。

  說起來,還是有點不爽呢,hiro被別的女人搶走了,而他就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

  和zero心平氣和談了很久,平穩好情緒的諸伏景光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躺上床。

  他單手撐在床面上側躺著,看著旁邊依然在沉睡的少女,微微出了神。

  嬌小的少女整個人陷入柔軟的被褥裡,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頭,纖長濃密的睫毛乖乖地垂著,在下眼瞼上落下一片淺淺的陰影,小臉紅撲撲的,粉粉的嘴唇微微嘟著,看起來可愛極了。

  他伸手輕輕摩挲她柔軟滑嫩的臉頰,感受到指腹下冰涼的觸感,他的心裡微微發澀。

  現在的天氣漸漸暖和起來了,但她的體溫還是更偏向玉石一樣冷冰冰的,薄如蟬翼的皮膚下的內裡卻依然是冰冷的。

  諸伏景光垂下眼眸,傾下身溫柔地在她臉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少女嚶嚀了一下,微微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諸伏景光眼神一軟,沒忍心再打擾她睡覺。

  只是他平躺在床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摸著下巴上的胡渣,不由蹙緊眉頭,有些猶豫要不要把胡子刮掉。

  在警校時期他本來是沒留胡子的,等到了組織後,因為自己的臉長得太過溫柔俊秀,很顯年齡小,而且少了些組織成員該有的危險氣質,他就在下巴上留了些粗糙潦草的胡渣,只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成熟。

  可是和她親吻的時候,短硬的胡渣會戳到她細膩的肌膚,有的時候時間久了,還會留下一大片摩擦的紅痕,的確是有些不方便誒。

  *

  早晨八點,諸伏景光是被少女亂動的小手刺激醒的。

  還沒睜開眼睛,他警覺地下意識攫住被褥下的手腕,在聽到少女慘兮兮的叫聲後腦子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迅速松了力道。

  「好痛!」

  諸伏景光睜開眼睛,眼角還帶著慵懶的睡意,迷蒙水潤,眼睫微濕,下巴上凌亂的胡渣又冒出來了些許,看起來性感極了。

  「很痛嗎?」他眨了眨眼睛,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對上少女水盈盈的琥珀色眼眸,帶著歉意抓過她的手腕輕輕幫她揉捏,「對不起。」

  怎麼會有人睡醒的時候這麼好看啊……

  望月奈奈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垂眸不敢看他溫軟的眼神,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觸碰他的手掌,不再裝可憐了,聲音輕輕軟軟的,像含在口中的棉花糖一樣柔軟:「其實不痛啦。」

  諸伏景光從喉間發出一聲性感的笑聲,胸腔也隨之震動起伏。

  他轉過身輕松攬過躺在他身側的少女,將頭靠在她嬌小的肩膀上,微微闔眼,氣息鋪灑在她晶瑩的耳朵上,輕輕咬耳朵,聲音曖昧低沉。

  「你剛剛在干嘛?」

  少女將手抵在他梆硬的胸膛上,輕輕撓了撓他的胸口,扭扭捏捏裝傻:「沒干嘛呀。」

  諸伏景光微微眯起眼,再次輕笑一聲,笑得讓望月奈奈心裡發慌。

  又是那種熟悉的危險感覺……

  諸伏景光並不准備做

  什麼,只是單純地抱住了她,嚇嚇她,給她一個小懲罰。

  她總是這樣。

  在作亂過後作出一副什麼都沒做過的無辜模樣,變成了害怕膽怯的小羊羔,仿佛她才是那個最純潔無暇的天使,而他是引誘天使墮入地獄的惡魔。

  諸伏景光又氣又好笑,湊上前繼續問道。

  「知道錯了嗎?」

  「唔,我沒錯。」少女抓緊他肩膀上的衣服,指尖都快嵌入他的皮肉,但他卻沒有感受到絲毫痛苦,心尖像是有螞蟻爬過,很癢很躁動。

  「好吧,你沒錯,是我錯了。」諸伏景光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手掌重新上移,輕柔地撫摸她的長發。

  「錯就錯在,還沒讓你足夠了解我。」他的語氣意味不明。

  嗯?望月奈奈疑惑地睜開眼。

  什麼意思?

  「什、什麼意思?」

  她松了指尖嵌入的力道,換了個動作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道:「我明明很了解蘇格蘭先生,那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沒了解到?」

  「沒有,我瞎說的。」當然是他某些時候腦海中突然冒出來的想要禁錮她的黑暗想法,有的時候他自己都會被這突然閃現的畫面給嚇到。

  只是他在奈奈面前表現出來的一直都是溫柔可靠的形像,這種黑暗面還是不必讓她知道了。

  不過,如果讓她知道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她恐怕再也不敢隨意對他做出這種行為了吧。

  壞孩子是需要接受懲罰的。

  諸伏景光頓了頓,在她看不見的暗處,危險的表情恢復成了溫和的模樣。

  他把她輕柔地放到床上,往她背後塞了一個軟枕,讓她舒服地靠著。

  笑著摩挲了一下她滑嫩的臉蛋,諸伏景光走到床下拿過椅子上掛著的衣物,背對著少女毫不顧忌地脫下居家的短袖,露出肌理分明爆發力極強的背脊和勁瘦的腰肢,然後伸長手臂套上衣服,遮住了頎長優雅的背部。

  望月奈奈靠坐在床頭,玩著自己垂在胸前的卷發,輕咬著下唇,迷離地睜大眼睛欣賞著這一幕美男換衣圖。

  迅速套好褲子的諸伏景光蹲下身打開行李箱,側頭問她:「奈奈,你今天穿哪條裙子?」

  「奈奈、奈奈——」他無奈又溫柔地呼喚陷入自己世界的少女。

  「啊?」

  望月奈奈回過神來:「穿那條白色吊帶裙吧。」

  今晚要去看煙花表演,穿白裙子在晚上拍照好看!

  「吊帶裙?現在最高溫還沒到二十攝氏度呢,會不會太冷了?」

  諸伏景光從底下抽出這條裙子,拎起來上下看看,細細的吊帶肯定會露出少女胸口和肩背一大片肌膚,於是不贊同地蹙眉道。

  「不會冷的,我就要穿這件。」望月奈奈撒嬌道,聲音甜美卻不會讓人感到發膩。

  她是那種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冷的體質,她以前也這麼穿的,不會冷的。

  「好吧。」諸伏景光決定等下多帶一件外套,萬一她冷了得給她披上。

  「那我先去洗漱,你在這換。」他把她要的衣物都放到床上,摸了摸鼻子,轉身到衛生間去了。

  望月奈奈托著下巴看他離去的背影,撇撇嘴。

  真是的,蘇格蘭先生現在這麼害羞干嘛,不就是換衣服嗎。

  明明剛剛還那樣嫻熟地調情。

  男人真是難懂啊……望月奈奈貓貓嘆氣。

  望月奈奈迅速換上衣服,跳下床,去衛生間跟他一起刷牙。

  「奈奈,你覺得我要不要把胡子全部刮干淨?」諸伏景光率先刷好牙,照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躊躇地摸著下巴上的胡渣。

  他又不著痕

  跡地瞟了瞟鏡子裡矮了他幾乎一個頭的少女,她精致美麗的瓷白臉上滿是青春靚麗的年輕氣息,鼓起腮幫子刷牙的動作可愛極了。

  這樣看來,年齡差距好大,一點也不般配。

  他心裡有些氣餒。

  「唔,等等。」她嘴裡還有泡沫。

  望月奈奈歪歪頭眨巴眨巴眼,迅速咕嚕咕嚕漱掉口中的泡沫,頭頂一根翹起來的發絲讓她看起來呆萌呆萌的,這也讓陷入年齡問題的「大齡」熟男諸伏景光更加愁了。

  「為什麼要刮干淨胡子?」

  少女把嘴裡的牙膏泡沫用清水漱完後,拿起台子上的毛巾擦干嘴巴,然後轉身雙手環住他的腰,趴在男人的胸口,仰頭仔細觀摩他下巴上短粗的胡渣,又上手摸了摸。

  胡子渣渣的,硬硬的,雖然顯得有些潦草,但多性感呀。

  望月奈奈又用手摟住男人的脖子,讓他低下頭來,嘟起嘴唇親了一下他的下巴,笑得彎起月牙眼來,可甜了。

  雖然確實有點刺痛啦,但親起來也別有一番滋味。

  諸伏景光的視線鎖定在少女水潤潤紅通通的唇上,眼神有一瞬間的鋒利,但下一秒他柔和了眉眼,尷尬的表情浮現了上來。

  他一手摟住少女纖細的腰肢緊緊抱住她,另一只手心虛地摸摸下巴,轉頭看鏡子裡兩人擁抱的身影。

  一個嬌小可愛,一個成熟穩重。

  但——就是太成熟穩重了些。

  其實他也才24歲,還正值青春歲月,但留了胡子之後就感覺像個三十多歲的不修邊幅的老男人了。

  只是這個理由諸伏景光不好意思說,總感覺說出來會讓自己在奈奈心中的形像有些許的崩塌,於是他清了清嗓子,還是選擇告訴她另一個不那麼重要的理由。

  他擰眉低語,耳尖微紅:「親親的時候會刺痛你的。」

  「就是要帶點痛才有感覺。」少女的月牙眼笑得更彎了,瓷白的臉頰粉嫩嫩的。她眨巴眨巴眼:「就比如昨天——唔——」

  干嘛捂她嘴巴!?

  諸伏景光急忙用手捂住她語出驚人的嘴巴,纖長的睫毛劇烈顫抖,貓眼瞳孔震動,耳尖都紅透了。

  男人炙熱的大掌還捂住她不讓她開口說話,少女無辜地瞪大那雙水盈盈的杏眼,清澈到近乎水晶透明的眼珠子迅速蔓延上水霧,眼尾垂了下來,看起來可憐極了。

  諸伏景光胸口劇烈震動了兩下,呼出緊張的氣流,等緩過來迅速眯起危險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但語氣卻是溫柔的懇求:「奈奈,別繼續說了,好不好?」這一大清早的,要被她搞「死」。

  望月奈奈委屈地癟嘴,但為了自己嘴巴的自由,還是乖乖地點點頭,等手掌從臉上離開,她立馬呼出一口氣。

  她疑惑撓頭。

  她沒想說啥啊?

  她只是想贊美一下他的胡子,昨天她摸著很舒服,舒服得都要昏昏欲睡了。

  蘇格蘭先生想到哪裡去了?

  奇奇怪怪。

  「唔唔唔——」望月奈奈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角,一只手指了指緊閉的嘴巴,繼續無辜眨眼,拼命暗示。

  現在她能說話了嗎?

  諸伏景光無力扶額,哭笑不得地點點頭。

  現在她這麼乖這麼聽他話是干嘛呀?

  該聽的話不聽,不該聽的話拼命聽。

  就像昨天一樣——

  「我錯啦,你別生氣。」少女乖乖蹭到他懷裡,繼續環抱住他的腰,用柔軟的卷發蹭他的胸膛,全身散發著甜甜的、軟乎乎的味道。

  「別刮干淨嘛,好不好?」

  其實這也有她的私心在作祟。

  刮完胡子的蘇格蘭先生真的太好看了,清雋溫柔,充滿清

  爽的少年感,就像是動漫裡在清揚的微風中騎著單車的少年男主一樣,如竹子般溫潤挺拔,如海風般自由美好。

  她怕他被別人看上了,雖然她知道他不會被別人搶走,但她還是會很嫉妒憤怒,感覺自己的領地受到了敵人的侵占。

  諸伏景光摸摸她柔軟的發頂,胸膛中的心髒還在不規律地跳動著,還未恢復到平穩的速率就又被她的親密貼近給搞得更加迅速了,於是無奈嘆了一口氣。

  「好吧,我不刮。」他的語氣溫軟縱容。

  諸伏景光很聽話,只是拿起剃須刀稍微修剪了幾下,把胡子修得齊整便收手了。

  他迅速洗完臉擦干,反正是自己臉蛋,隨便怎麼摧殘都行,於是整個動作很是潦草粗魯。

  洗漱完的諸伏景光站在少女背後,拿起梳子給可愛的女朋友梳頭發,他先用手沾了一點水把她頭頂幾根翹起的呆毛安撫下來,再撩起她背後的烏發,小心翼翼地梳順。

  少女海藻般的卷發柔順得不可思議,像是光滑的綢緞一般,梳幾下就全部梳通了,幾乎沒有打結的地方。

  諸伏景光把梳子放下,很自然地從背後環繞住少女嬌小的身軀,高大寬厚的背弓起,將她整個人攏在懷裡,少女發絲沁甜的味道溢滿鼻腔。

  他透過面前的鏡子看少女認真仔細地給自己精致的臉蛋塗抹護膚品,視線漸漸下移,眼神霎時間危險起來。

  這條吊帶裙的領口很低,除了曖昧的紅痕,隱隱約約還能露出她胸口上那朵藍色玫瑰花的邊緣。

  三天前的那個晚上,諸伏景光才發現她心髒位置的肌膚上印著一個藍色玫瑰花的圖案。

  他本以為是文身,事後問她才知道是她天生就擁有的胎記。

  瓷白細膩的肌膚上,那朵有女生半個拳頭大的藍色玫瑰,每一瓣花瓣都栩栩如生,層層疊疊簇在一起,妖冶誘人,幽深魅惑。

  在寂靜的黑夜中,它靜靜綻開,像是有了生命,似乎還發出淡淡的熒光,美麗極了。

  再注目定睛,玫瑰仿佛有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魔力,久久凝望後不自覺眼神迷離,沉溺其中。

  掌下輕觸,除了柔軟的觸感,還有若有似無的熱度,和別處肌膚的冰涼感完全不一樣。

  他很喜歡親吻這朵玫瑰。

  「奈奈,你覺不覺得這條裙子領口太低了呀?」

  諸伏景光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不敢對視上她鏡子裡望過來的眼神。

  他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有點難為情,但又難以克制自己心髒深處湧上的酸澀感。

  望月奈奈手上的動作一頓,偷笑起來,眼角飛揚,聲音天真甜美帶著狡黠:「你吃醋了呀?」

  諸伏景光咬緊下唇,不出聲默認。

  但看少女只是笑,並沒有說其他的話,他小聲補充:「玫瑰花都露出來了。」

  「唔,那好吧,等下換一條裙子,保證遮得嚴嚴實實。」

  望月奈奈轉過身,溫柔地用雙手捧起他的臉,明媚的雙眸燦若星辰,淌著柔柔的光盈盈的水。

  「所以,別吃醋啦。」

  諸伏景光笑了,緊緊盯著她,聲音溫柔似水:「奈奈,我好愛你。」

  此時不僅是耳尖紅了,他的臉頰也紅了。

  「我也愛你。」她踮起腳尖,笑眼彎彎親上去,雙手環繞住他的脖子,熱情又青澀。

  男人收緊力道,青澀的紅暈從臉上褪去,眼神危險地眯起來,將少女拆骨入腹。

  *

  吃完早飯,諸伏景光開著車帶著望月奈奈去逛了一圈神奈川縣的美術館和公園,拍了好多照片存在手機裡。

  晚上吃了一頓豐盛的日料之後,他們回到旅社,把車停好。

  在房間裡休息了一會兒後,兩人手牽手慢悠悠地走到晚上舉辦煙火表演的地方,順便消消食。

  要到十一點才開始正式的煙火表演,諸伏景光在小攤販裡買了一堆煙花,准備他們自己先放著玩。

  現在是晚上十點出頭,集市上已經聚集滿了來來往往的旅客,歡聲笑語不斷,人們手持仙女棒互相追逐,嬉戲打鬧,還有一大家子買了大煙花,圍在周圍看它綻放成聖誕樹一樣的流光溢彩,金銀色的火花四濺,照亮了夜空。

  「好漂亮!」望月奈奈雙眸亮起,長大嘴巴驚艷地看著不遠處綻放的煙花。

  他們往集市的邊緣地帶走了走,這裡幾乎沒有人,於是她脫下帽子和口罩,可以肆無忌憚地敞懷大笑。

  「這是我第一次自己放煙花誒。」她搓搓小手,期待地看著蘇格蘭先生手中一大捆仙女棒,小手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想要試試看。

  諸伏景光低頭看著她,柔和了眉眼,將幾根仙女棒遞給她,溫柔囑咐道:「不要把它靠近身體哦,火花會燙到皮膚的。」

  望月奈奈點點頭,目不轉睛盯著手上幾根不同顏色的仙女棒,咧開笑容。

  「點火點火!」她急不可耐地跺跺腳,綻開笑容催促道,就像個玩心很重的小朋友一樣,而且是還沒長大的那種。

  諸伏景光輕聲笑起來,掏出口袋中的打火機,讓她把仙女棒的頂端湊到火光上。

  咻咻咻——

  頂端綻開了火花,迸濺出了金色、銀色的星點,像是星辰瀑布一般,在寂靜的夜空中墜落下美好的見證。

  望月奈奈甩動起手臂,隨著她的舞動,星點在空氣中跳起靈動美麗的痕跡,流光在暗夜中閃閃發亮。

  她歡呼雀躍,邁著輕巧歡快的步伐旋轉跑動起來,藍色的裙擺隨影而動,綻放出絢爛的花。

  少女就像是夜空中揮舞著魔法棒的精靈,翩躚著透明的翅膀,長長的卷發翹出俏皮的弧度,笑意盈盈,美麗、純潔、散發著光。

  哢嚓——

  諸伏景光笑著用手機給她靈動的身影拍下照片,視線緊緊跟著她移動,不肯挪開一秒,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

  「蘇格蘭先生,快來一起放!」望月奈奈在不遠處伸長手搖晃著手臂呼喚他,聲音裡帶著雀躍的愉悅。

  他看著她像是時光倒流般童真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但臉上卻是掛著幸福的笑容。

  他點燃了手中剩下的一大捆仙女棒,攜著星光披著月色追了上去。

  少女把燃放完的仙女棒扔到他們隨身攜帶的垃圾袋裡,然後接過男人手上繼續迸濺著星光的煙火。

  望月奈奈牽著蘇格蘭先生的手,另一只手在空中畫出愛心的模樣,流光順著動作勾勒出純潔炙熱的愛意。

  「送給你!」

  諸伏景光轉頭溫柔注視著她。

  少女的眼睛被絢麗的火花照亮,明媚燦爛,燦若星辰。

  在他眼裡,她比星辰都要耀眼。

  像是熠熠生輝的寶石,又如晶瑩剔透的水晶,純潔美麗,美好得不可思議。

  「奈奈,好玩嗎?」諸伏景光的眼睛同樣也是亮晶晶的,他抿著唇,期待地凝視著她,笑容是如少年般輕快清爽的模樣。

  望月奈奈望過去,只見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流淌著濃濃的愛意,似是凝聚著明亮的星光,從夜空墜落下的星辰在溫柔的海面上隨波逐流。

  她用力點頭,繼續用焰火流光畫一個又一個愛心送給他,眼角飛揚燦爛,笑容甜若蜜糖:「好玩!」

  諸伏景光牽緊她的手,笑了起來。

  約一個小時後,煙火表演准時開始。

  咻咻咻——

  隨著焰火升空的聲音響起,幾秒後,黑漆

  漆的夜空中迸濺出絢爛的煙火。

  流光從凝聚的中心綻開,變成絢麗璀璨的花朵,漸漸抖落下明亮的星點。

  諸伏景光從背後摟住少女,把頭靠在她的肩上微微側頭看她。

  明明暗暗的光下,她翹首以盼地望著夜空中綻放的煙火,帶著比世間所有事物都要美好燦爛的笑容。

  望月奈奈明眸如晝,在目不轉睛盯了十幾個樣式顏色各不相同的煙花綻放後,她突然雙手合十放到胸前,虔誠地許願,軟軟的聲音認真嚴肅。

  「希望我能和蘇格蘭先生永遠在一起。」

  只可惜,永遠的期限,為兩年。

  她在內心默默補充。

  諸伏景光輕笑出聲,煙火生輝下,他的眼角似乎有晶瑩閃過。

  「希望我的奈奈永遠開心快樂。」他在她耳畔溫柔道。

  望月奈奈跟著他一起笑起來,歪頭撐開他的雙手,轉過身面對面投入他的懷抱。

  兩人擁在一起,和其他前來此地的小情侶一樣,在盛大的煙火下許下最虔誠最美好的願望。

  *

  零點的鐘聲響起,煙火表演也就結束了。

  旅客漸漸散去,只剩下一地的灰燼和極盛之後寂靜的荒涼。

  「明年的今天,我還想和蘇格蘭先生一起來這裡放煙花。」

  「好。」

  咻——

  不知是誰又在夜空中綻放出燦爛絢麗的煙花,照亮了兩人帶著笑意的臉龐。

  他背著她走在小路上,斜斜的影子映在地上,寂靜的夜色中流淌著暖融融的愛意。

  要是時光再走得慢一點就好了。

  他心想道。


第40章 第四十天

  開始倒數剩下的日子。——奈奈的日記

  時光永遠不會特地為某人停駐, 就像流水永遠不會在掌心停留一樣, 抓得越緊,指縫間消逝得就越快。

  看似悲憫的神祇只會垂著無情的雙眸,高高在上地注視著人的誕生、人的墜落。

  日升月落,潮漲潮退, 時間匆匆來到了盛夏六月。

  天氣一熱, 各種犯罪案件、肮髒交易都冒了出來,隱藏在角落陰溝裡的毒蛇從潛伏期蘇醒, 冒出頭來,蠢蠢欲動。

  不光是日本公安部門和警視廳的工作忙了起來, 相對應的, 作為黑暗一方的組織活動及任務數量也急劇增多。

  雖然這段時間琴酒不在日本坐鎮, 但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還是接了不少任務, 隔幾天就有暗殺任務要跟進,因此擱置了很多長途出行計劃。

  另外一邊,作為搭檔的波本和萊伊他們的工作量就更大了,每天忙得跟狗一樣, 接任務、查情報、做預調、寫計劃、出任務, 最後還要寫可惡的報告交上去。

  龐大的組織要運轉下來, 做任何事情都必須有著嚴格的標准和流程,不然就會變得一團亂。

  每個組織成員都有詳細的檔案在冊, 每個月也都有考勤和任務考核, 而每次任務也都必須有記錄和後續報告。

  三位威士忌組成員的任務量、成功率都保持得非常完美,他們的名字很快就在BOSS面前掛上了號。

  游走在危險鋼絲上的組織成員無一不是消息極其靈通的人,一絲輕微的風吹草動都能被這群危險的家伙給嗅到。

  一陣颶風在組織內部迅速刮起, 很快, 大家都知道了這三位素質、能力極為強悍的新人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就接近了組織核心。

  雖然還未真正得到BOSS的承認, 但以他們經常與組織高層成員結伴進出來看,他們離進入核心不遠了。

  六月初,琴酒和伏特加從美國飛回來日本。

  看著出去一趟的琴酒回來後氣勢更加冷厲狠辣,組織裡這段時間小動作不斷的朗姆一派的成員瞬間偃旗息鼓,紛紛悄無聲息隱入了黑暗。

  走狗是不敢薅老虎須的,只有領頭的朗姆才有資格。

  只是朗姆最近不知道在搞什麼秘密任務,已經很久沒在大眾面前出現過了。

  就連情報組的降谷零至今還未見到這位神出鬼沒的上司。

  *

  悅耳悠揚的古典樂演奏著優美的旋律,女聲偶爾的低語吟唱像是神女的呢喃。

  這是只有組織內部成員才能來的酒吧,他們可以在這裡放松心神、肆意碰杯,曖昧的笑意下是不言自明的暗示。

  昏黃的燈光透過斟滿液體的玻璃酒杯折射出斑斕的光色,溢彩流光沿著模糊的邊緣暈出朦朧的星點。

  乍一看來,這只是一個供人輕松喝酒的普通酒吧,氣氛似乎美好靜謐,但平靜無波的海面下卻是黑漆漆的暗流洶湧。

  酒吧吧台的某一處,高腳凳上坐著三位身材高大勁瘦的男人,惹來路過成員的紛紛側目。

  這便是組織裡近來風頭正盛的三位威士忌組成員——蘇格蘭、波本、萊伊。

  兩個能與琴酒射程範圍不相上下的狙擊手,一個淡薄神秘、擅長玩弄人心的情報組成員。

  十分鐘前。

  波本和萊伊剛從組織裡出來,准備來酒吧喝點酒放松放松最近繃緊的神經,沒想到這麼巧在這裡遇到了諸伏景光。

  曖昧的燈光下,穿著寬松T恤的蘇格蘭單手搭在台子上,露出肌理分明線條流暢的雙臂。

  骨節分明的雙指搖晃著雞尾酒杯,碎發在他俊秀的臉上落下了一片陰影。

  側面看過去下頜線鋒利清晰,下巴上的胡渣潦草中帶

  著成熟男人的性感。

  深沉、憂郁、禁欲、野性,矛盾氣質的混合體讓他看起來神秘極了,怪不得能引來不少女人前來搭訕。

  諸伏景光言辭犀利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眉頭緊緊擰著,嘴角下抑,溫和的面具下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和煩躁。

  這就是他不喜歡單獨來酒吧的原因。

  真是太煩了。

  這種速食的感情讓他摒棄了紳士風度,若是糾纏久了,那自然是毫不留情,一點面子都不給旁人。

  兩個男人的腳步聲在側後方停駐,諸伏景光嗅到了熟悉的危險氣息,他轉頭望過去,霎時間厭煩的表情松動,變成了和平常無二的溫潤感。

  「真巧。」諸伏景光抬起酒杯示意,唇角微勾。

  「你怎麼一個人在酒吧,博若萊不在?」

  和萊伊一起坐到了諸伏景光旁邊兩個空位上,降谷零先向酒保點了要喝的酒,隨後側過頭看著他,輕聲一笑,笑意玩味。

  萊伊不著痕跡地瞟了旁邊二人一眼,墨綠色的瞳孔冷冽沉靜,轉頭跟笑容親切的酒保沉聲交流了幾句。

  「可真是受歡迎吶,剛剛從門口走到這的短短時間裡,已經看到你拒絕了兩位美麗的女士了。」

  「那兩位女士似乎還認識哦,看,她們正坐在一起看著你呢,不知道是不是在打賭誰先把你拿下。」

  降谷零指了指諸伏景光的後面,饒有興致地看好戲。

  「別打趣我了,波本。」諸伏景光無奈一笑,眉間沉寂地落下來,帶著淡漠,對後面發生了什麼沒有絲毫興趣。

  「奈奈跟琴酒他們在一起呢,我在這等她。」

  反正當時在溫泉旅社的時候,波本和萊伊已經知道了博若萊的名字,諸伏景光也就沒什麼顧忌了,就這麼順口親密地叫出來了。

  順著他隱晦的視線,降谷零和萊伊眯著眼睛朝那個方向望過去。

  果然,那個周圍空蕩蕩、沒人敢踏足的昏暗角落裡隱約有著四個人影,而最顯眼的就是正中間那位頭戴黑色禮帽、身穿風衣的銀色長發男人。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粘稠凝固起來。

  萊伊用指節輕敲台面,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一下一下,極其緩慢,勾連著暗潮湧動的氣息。

  他看向諸伏景光,犀利的眼神像磐石一樣:「看來你還不夠資格加入他們的談話。」

  他也沒等對面的人回話,輕笑一聲,拿起旁邊酒保送過來的酒輕抿一口,姿態優雅、賞心悅目:「我和波本也是如此。」

  降谷零斂眉沉聲:「繼續做任務唄,總有那麼一天的。」

  諸伏景光微微上挑的貓眼裡閃著躍躍欲試的野心,溫和的面容有一瞬鋒芒畢露,他指尖摩挲著杯托,低語應道。

  「嗯。」

  對比於先前臥底組織的公安前輩來說,他和zero的進度並不算慢。

  一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

  「不過,琴酒和博若萊他們在聊些什麼呢?」萊伊眼眸微閃,不動聲色地問。

  諸伏景光溫和一笑,帶著疏遠的拒絕:「不知道呢。」

  他確實沒撒謊。

  還沒出門前奈奈還在納悶,今天又沒實驗叫她去做,琴酒叫她去酒吧干嘛。本來他們今天准備在床上躺著好好休息一天的,因為昨天有些激烈,好晚才睡下去,把兩人都累到了。

  少女皺著小臉苦惱的小表情真是太可愛了,出門前諸伏景光沒忍住把她親了又親。

  另一邊的角落,氣氛已然降到了冰點以下。

  延伸的帽檐遮住了琴酒眼底的情緒,長長的銀發順著額頭垂落下來,只露出冷白的下半張臉,嘴角的獰笑和線條優越的下頜骨隱隱若現。

  少女縮在沙發一角,昏暗的光照得她的表情晦暗不明,但能明顯看到,她的皮膚上起了一層因害怕而冒出的雞皮疙瘩。

  在若有似無的冷凝注視下,她不由背脊發涼、後腦發麻。

  伏特加正襟危坐,精壯的身體繃得緊緊的,面無表情,內心卻悄悄為博若萊捏了一把冷汗。

  自求多福吧,博若萊。

  貝爾摩德蹙著眉頭,不太看得慣琴酒老是欺負一個小女孩,適時出聲。

  「琴酒,你把我們叫過來是為了什麼?難道是看你在這表演如何釋放冷氣嗎?」

  她的聲音婉轉柔媚,嫵媚的面容閃過玩味和揶揄,眼底卻是一片探究的深沉。

  沉默了許久,琴酒終於出了聲。

  他摩挲著腰間的手·槍,帽檐遮掩住的眼微微闔上,聲音冷淡、壓抑、沙啞。

  「這次去美國的目的想必你們也知道了。」

  貝爾摩德眼神一凜,背脊有一瞬間的繃緊,唇角的笑意卻未變。

  少女依然保持著剛剛的動作,沒有一絲變化。

  「我是去處理老鼠的。」

  望月奈奈聽到「老鼠」二字,碎發下的眼眸微微眯起。

  「一批一批的老鼠混進組織的新成員裡,和惡心的蟑螂一樣打都打不完,很令人惱火呢。」

  「近幾年來,組織在外面的行動總是會受到阻礙,可以想見我們附近埋伏了多少心懷不軌的家伙了。」

  「你說是吧,博若萊?」

  琴酒意有所指地提起少女的名字,語氣曖昧不明,嘴角的笑意惡劣狠辣,如惡鬼、如野狼。

  少女身體不自覺顫抖了一下,臉掩埋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很久以後,她小聲開口:「Gin,你什麼意思?」

  「別裝傻,我知道你很聰明。」琴酒冷哼一聲。

  望月奈奈抬起頭,笑眼彎彎:「你在暗示蘇格蘭是老鼠?」

  「唔,更確切地說,你是在懷疑蘇格蘭、波本、萊伊他們三個人?」

  琴酒冷笑出聲,帶著居高臨下的贊賞:「說的很對。」

  望月奈奈掐緊手心,眼眸暗沉,忍住想要反駁的欲望。

  她現在知道了,越為蘇格蘭先生辯解,琴酒就越不會交予信任。

  不過,琴酒對她的感情,可不是喜歡。望月奈奈清楚地知道。

  養了十二年的寵物,即使有時會膽大調皮挑釁主人,但大體來說一直都是聽話乖巧的。

  但最近寵物因為外界的誘惑做出許多以前都不會做出的舉動來,確實會很讓人惱火不爽。

  在琴酒心裡,她這個廢物下屬恐怕就是那只豢養的寵物吧,可以時不時逗弄一番,不爽的時候就用棍棒打壓下去。

  況且,這個冷血無情的家伙心裡只有組織,其他任何人和事在他心裡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再觀察看看吧,他們三個人很有能力,不是麼?組織最近發展的不錯吧。」

  望月奈奈話鋒一轉,沒有繼續表達任何對於老鼠的看法。

  琴酒抬起下巴,露出綠眸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確實沒有證據。」

  只是他的第六感罷了,作為抓了這麼多年老鼠的捕鼠人的第六感。

  少女無奈一笑,似乎有一束柔和的光籠罩著她精致的眉眼:「別活得那麼累,Gin。」

  琴酒沉默不語,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恢復了翹二郎腿的恣意姿態。

  「不過,你把我們都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望月奈奈疑惑。

  旁邊的女人勾住了她,柔軟的身軀貼了上來。

  望月奈奈顫抖著睫羽,又將自己縮成了一團,病懨懨的臉上

  浮起紅暈。

  這次是害羞的。

  「哎呀,管他什麼目的,我們四人好久沒聚在一起喝東西了,聚聚怎麼了?」

  貝爾摩德笑得一臉曖昧,伸出白嫩的指尖摩挲著少女脖子上的紅痕。

  「滋味很不錯吧。」她輕聲問道,用著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

  少女紅透了臉,放在膝上的手緊張地揉在一起,默不吭聲。

  「想喝果汁。」她急於想轉移話題,於是抬眸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小聲道。

  琴酒冷冷看著她,瞥了伏特加一眼。

  伏特加微微松懈的身軀頓時一震,喊來服務生,聲若洪鐘。

  「來一杯鮮榨橙汁。」

  少女悄悄彎起眼。

  氣氛終於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琴酒默默觀察著對面捧著杯子像只小倉鼠一樣鼓著腮幫子小口小口喝橙汁的少女。

  博若萊已經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他的底線了。

  他很不喜歡手下和手下之間產生戀情,更別說還是同組成員了。

  這會讓他想到「包庇」二字。

  或許蘇格蘭的確不是老鼠。

  但朗姆這家伙一直在BOSS面前屢進讒言,讓他不堪其擾。

  蘇格蘭和萊伊作為他手下的人,還參與了這麼多次比較重要的任務,若是被朗姆搶先揭穿他們是老鼠,那他在BOSS心中必然會落下一個識人不清的名頭。

  況且,萬一蘇格蘭……他不想看著博若萊繼續誤入歧途。

  實驗體不能出任何差錯。

  所以,一定要有人去監視他們,以防蘇格蘭做出什麼迷惑人的舉動。

  這,也是BOSS的意思。

  *

  終於回到公寓的望月奈奈渾身輕松,癱軟在沙發上。她闔上眼睛,小手幫自己揉著酸軟的腰。

  剛剛在酒吧那裡的硬沙發上坐著,好累。

  諸伏景光端著一杯水走過來,坐在她旁邊幫她揉腰,動作輕柔體貼,海藍色的眼眸蕩漾著柔和的漣漪,哪裡像昨天那個讓她跪在枕頭上攻勢猛烈的男人。望月奈奈睜開眼,看著蘇格蘭先生垂著眼眸溫柔地幫她按摩,甜甜地笑起來。

  她舒服地躺倒在他懷裡,仰起頭摸他上面的胡渣,指尖細膩的肌膚微微刺痛,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蘇格蘭先生,剛剛你怎麼會和波本在一起呀?」

  這個波本,怎麼陰魂不散的。

  她剛和蘇格蘭先生分開沒多久,波本就出現了,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跟蹤他們的。

  沉浸在亂殺狀態的望月奈奈選擇性無視了旁邊的萊伊。

  她坐在琴酒那裡的時候心情可焦灼了,就怕波本和蘇格蘭先生有過多的接觸。

  雖然這兩個月來,她也和波本搭檔過幾次,明顯感受到他對她的厭惡感少了許多,但——

  她還是持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

  「碰巧遇到的。」男人揉腰的動作力度頻率不變,聲音平靜。

  望月奈奈悄悄豎起耳朵:「那你們都說了些啥呀?」

  「唔。」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就問了一下我為什麼在這,然後抱怨一下最近的任務太多了,其他時間都在各自喝酒放松。」

  「哦。」望月奈奈放下心來,小手悄悄移了下來。

  諸伏景光喉結滾動了一番,輕輕握住少女的手腕,無奈地彎起眼睛,聲音沙啞:「奈奈,別摸喉結,好癢,我在給你按摩呢。」「今晚你應該不想——」他從背後攏住她,低頭湊在她耳邊呼出熱氣,勾起唇角。

  望月奈奈身體一僵,緊張地咬緊下唇,又不服氣地挺起胸膛,說話的氣勢卻是越來越弱。

  「這是給你的

  懲罰。」

  「懲罰?」

  「誰叫你老是招蜂引蝶的?我都看到了,那些女人都來搭訕你。」

  說著說著,少女越來越委屈,眼睛楚楚可憐地紅了起來。

  諸伏景光手往腰上一用力,輕而易舉把她轉過來側坐在他大腿上。

  他用指腹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安撫她,無奈嘆道:「那你看到了她們來搭訕我,怎麼沒看到我立馬拒絕了呀。」

  望月奈奈立馬破涕為笑,哪裡還有剛剛的傷心,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小臉上揚笑得極其得意。

  「看到了,所以我現在很開心。」

  「我要獎勵你。」

  「怎麼獎勵?」他危險地眯起眼睛。

  少女湊過來低語了兩句,諸伏景光眼底的暗色越來越濃。

  「不用了。」

  他溫柔笑起來,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她的頭。

  她是比寶石還要珍貴的存在,他可舍不得。

  望著蘇格蘭先生珍視溫柔的眼神,望月奈奈將頭埋入他的肩脖處,有些欲哭無淚。但、但這明明也是對她的獎勵啊。


第41章 第四十一天

  就算波本和萊伊這兩個大燈泡在, 也阻擋不了我的攻勢。——奈奈的日記

  收到琴酒勒令搬家的簡訊的時候,望月奈奈氣憤地想要打人,可這還是BOSS命令的, 她不得不遵守。

  不過她轉念一想, 好像也沒什麼壞處, 畢竟她別墅可是珍藏了好多有趣的東西呢。

  最終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還是決定續租這兩間公寓。

  到時候住別墅住膩了可以偷偷搬回來,重溫一下他們的溫馨小窩。

  這裡可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之地。

  於是在六月中旬的某一個大晴天, 兩人拿了一部分行李開車去往了組織給奈奈買的大別墅。

  別墅占地一百多平, 有四層樓, 搭配後花園和一個超大游泳池,四處很空曠,環境清幽,人煙稀少。

  這裡離組織很近, 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這也是當時為了方便琴酒和伏特加去送她做實驗。

  咦?

  為什麼她別墅的車庫裡停著一輛有點眼熟的車子?

  看著上面的車牌號, 望月奈奈思索了一會兒,從紛雜的記憶中抽絲剝繭。

  她想起來了——

  「波本的車?」一旁駕駛座上的諸伏景光也恰巧疑惑出聲。

  不會吧。

  望月奈奈看了蘇格蘭先生一眼, 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下車小跑起來, 走到別墅前,推開沒鎖的大門。

  !!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她的別墅裡會有兩個外人在裡面?

  而且又是這兩個人!

  金發男人和長發男人的視線紛紛朝她望來, 望月奈奈直接在風中凌亂了。

  沙發上, 金發男人翹著二郎腿在那悠哉悠哉地看書,姿態閑適恣意。

  而戴著針織帽的長發男人手上正拿著一塊布慢條斯理擦拭他那把锃黑凶猛的狙擊槍。

  「博若萊?」兩人同時擰眉問道。

  望月奈奈從石化中回過神來, 跑到他們面前:「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降谷零把書合上放到茶幾上:「我和萊伊現在住在這裡啊。」

  「應該是我問你,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吧?」

  然而, 在聽到波本和萊伊住在這裡的消息後, 望月奈奈又石化了。

  「喂,喂,回神了。」

  降谷零在少女呆滯的眼前晃晃手,無奈道。

  少女的眼神逐漸凝焦了,呆呆道:「可這裡是我家啊……」

  嗯??這裡是博若萊家?

  降谷零和萊伊對視一番,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你先坐下吧。」看少女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崩潰的表情,降谷零嘆了一口氣。

  hiro肯定也來了吧。

  這是造的什麼孽啊,要他一個孤家寡人看幼馴染和組織成員秀恩愛。

  此時諸伏景光也停好車走進來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降谷零和萊伊時,他眉頭緊皺起來。

  他不著痕跡地跟zero對視了一眼,再將視線短暫地落在面容沉靜的萊伊身上。

  諸伏景光把行李放到門後,坐到少女身邊,斂住表情,側頭輕聲問道:「奈奈,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望月奈奈還處在呆滯狀態,感受到旁邊熟悉的熱源就下意識抱住身旁男人的胳膊,這一動作惹得對面的降谷零很不爽地擰起眉頭。

  「他們說他們現在正住在這裡,可這裡是我家啊。」

  萊伊一邊垂眼擦拭著他的狙擊槍,一邊語氣淡漠地說道:「一周前,我和波本就搬過來了。」

  「是Gin的指令。」

  說到「Gin」的時候,他銳利的墨綠色眼瞳向少女

  看去,嘴角隱隱約約有著笑意。

  「怪不得這個別墅處處都有著女人待過的痕跡,原來之前是博若萊你住在這裡。」

  他和波本在觀賞新家(實為搜尋)的時候發現二樓最大的主臥被鎖上了,只有保姆阿姨有鑰匙能打開,阿姨打掃的時候看到他們在門外好奇地想要進去時卻厲聲阻止。

  他們當時心裡就很疑惑,這個別墅之前的住客到底是什麼人。

  現在謎底解開了,原來是博若萊的房間啊,怪不得不讓他們兩個進去了。

  望月奈奈皺緊眉頭,可愛的臉上冷冰冰的:「你們就這麼聽Gin的指令?」

  都不知道反抗一下的嘛!她真的想哭。

  降谷零舉起手,表情無辜又無奈:「反抗過,但沒用啊。Gin可是跟我說這是BOSS的命令誒,雖然當時搞不懂為什麼要把我和萊伊湊在一起,但看到你們兩個出現在這裡,我就猜到是為什麼了。」

  「畢竟我又不是某些分不清真假虛實的女人,誰想和萊伊這個悶騷的家伙住在一起?」他嗤笑一聲。

  「彼此彼此。」萊伊剛把心愛的狙擊槍放進吉他包裡,聞言冷冷回嘲一句。

  望月奈奈無力地耷拉下肩,一副心碎難過的模樣,只是碎發下被暗影籠罩的杏眼不停閃爍。

  她也猜到了。

  所以說BOSS還是不放心這三位新人,也不放心她吧。

  把四人捆綁在一起,困在這座別墅裡朝夕相處,相互監視、相互牽絆,一旦有人做了什麼蹊蹺的舉動,另外三人就可以向組織舉報投誠。

  諸伏景光看著面前這一離譜的發展趨勢,蹙眉凝思,顯然也猜到了BOSS的用意。

  不過——

  這樣一來,和zero碰面的機會就變多了,交換情報就更加方便了。

  也算是一個好處吧。

  但他知道奈奈的心情肯定不怎麼好。

  本來是自己從小住到大的別墅,卻被兩個不怎麼熟悉的男人強行侵占了空間。

  而且她心心念念的二人相處時光也就這麼泡湯了。

  諸伏景光心底五味雜陳,既為他們還沒完全獲得組織信任而感到警惕焦灼,又為能在同居期間和zero配合得更好而感到喜悅,還為旁邊欲哭無淚的少女感到心疼。

  他輕拍她掛在他手臂上的手背,果然,摸上去是一片冰冰涼的。

  「這裡有監聽器和監視器嗎?」諸伏景光一邊溫柔地輕拍著少女,一邊眼神銳利地盯著對面二人。

  降谷零聳聳肩,灰紫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檢查過了,沒有。」

  「要是組織連這一點隱私都不留給我們,那這信任未免也有點太少了吧。」他發出一聲冷笑。

  「不行,我還是要問問Gin,能不能讓你們倆搬走?」少女突然站起身,掏出手機氣鼓鼓地走向角落。

  降谷零和萊伊:雖然知道你不待見我們,倒也不用這麼明顯這麼迫不及待。我們兩個各自獨居的好好的,自由自在,也並不想打擾你們的二人時光。

  三人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聽著少女用軟綿綿的語氣吧嗒吧嗒一頓輸出,電話對面的人不知道講了什麼之後,少女突然梗著脖子僵住了,臉上浮起了氣憤的紅暈,然後整個人都像被水澆透一樣蔫巴巴的,灰溜溜地走回來一屁股坐下。

  諸伏景光無奈地捋了捋她頭頂翹起的碎發,語氣小心翼翼生怕戳到她的痛處:「Gin不同意?」

  望月奈奈沒忍住內心的苦悶氣餒,直接無視了對面存在感明明超強的兩人,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肩脖處蹭蹭撒嬌。

  「反抗無效嗚嗚嗚。」

  對面的降谷零劇烈咳嗽了起來,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的。

  不過裝倒是裝得挺像,他的黑皮膚上因為嗆咳都升起了紅暈。

  想起還有兩個超亮電燈泡在的望月奈奈瞬間恢復正常的坐姿,低著頭羞澀地撲閃撲閃大眼睛,但內心不由升起危機,默默琢磨著。

  蘇格蘭先生和這個波本住在一起,很危險吶,不會又勾起波本暗戀的情愫了吧。

  望月奈奈揉捏著放在膝蓋上的手,眯起眼睛有些遺憾地想著。

  當時因為學習要怎麼追人勾引人,買了不少小說和成人少女漫中出現過的服裝道具,現在還珍藏在她的超大保險箱裡。現在看來只能在自己房間裡用了,客廳、廚房、陽台這些地點看來是不能解鎖了。但令她感到一絲欣慰的是,她別墅的隔音還挺好的。

  不過他們勤勤快快努力了快兩個月了,為什麼蘇格蘭先生的肚子還是遲遲沒有動靜呢?

  藍星雄性懷孕的前提是心神放松,難道是因為這個?

  就算兩人的感情現在漸入佳境,她還是感覺蘇格蘭先生的心底像是壓了什麼事情一樣,眉目間總是籠罩著烏雲般的沉郁,讓她捉摸不透,也很心疼他壓抑隱忍的心理狀態。

  一直這麼沉沉壓抑著真實的自己,是會患上心理疾病的吧。

  所以望月奈奈一直在努力讓他放開自己,努力逗他開心,讓他輕松愉悅,這樣才能更好為懷孕做准備。

  不過,望月奈奈忽略了一個可能性,就是藍星人或許無法讓地球人懷孕。

  這是藍星人繁衍後代最後的希望了,她的執念讓她在潛意識裡排斥了這種可能。

  要想在組織裡生存下去,沒人敢反抗BOSS的命令,雖然望月奈奈並不懼怕那位垂垂老矣的遲暮老人,但她也得為三名威士忌酒考慮,於是她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跳進這個困局。

  「哎——」望月奈奈長嘆了一口氣。

  諸伏景光憐愛又好笑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溫柔調侃:「這已經是你坐在這裡嘆的第25口氣了。」

  少女無力地看了他一眼。

  不行,她要振作起來。不就是多了兩個電燈泡嘛!不就是潛在情敵波本在嘛!她還是可以繼續愉快玩耍的,把他們當成普通戰友一樣來相處就好了。

  「誒對了,波本,萊伊,你們今晚准備吃什麼?」望月奈奈撲閃撲閃大眼睛,期待地看向他們。

  諸伏景光摸著鼻子,已經明白可愛的女朋友要做什麼了,因為這幾天他被這甜蜜的愛深深折磨著。

  降谷零遲疑地開口,有些沒搞懂她這個跳躍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你家的阿姨不是會到點過來做飯嗎?吃阿姨做的飯啊。」

  搬過來的好處之一就是可以不愁怎麼滿足口腹之欲了,雖然他也不注重這方面就是了,但有總比沒有好,所以最近他的飲食都規律了不少,不像之前出任務回來懶得泡泡面也懶得點外賣,直接癱在床上睡著了。

  「那那那接下來都我給你們做飯吃吧,這樣我讓阿姨三餐的時候可以別過來了,打掃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少女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眼神亮晶晶的,臉頰紅撲撲的,聲音也軟萌萌的。

  但她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做出奮鬥姿勢,全身似乎在散發將要奔赴戰場的聖光。

  誒??降谷零和萊伊表情呆滯。

  這不應該是蘇格蘭的待遇嗎?怎麼還有他們的份?

  諸伏景光無奈地軟著眉眼,他就知道這小機靈鬼要做啥。

  他看向對面兩個可憐蛋,心裡突然生出些許豪情壯志。

  一起來陪他接受來自奈奈的狂風驟雨吧。

  *

  最近這段時間望月奈奈迷戀上了做飯。

  在她第一次做飯大失敗,也就是那次蘇格蘭先生腿部中槍的時候,

  她就立志一定要潛心修煉當一個大廚師,做出讓人美味到流淚的食物。

  她要在蘇格蘭先生懷孕的時候每天親自為他做營養餐,保證把他和寶寶的身體調理得非常健康,這樣生下來的寶寶才聰明又可愛。

  當然,不管寶寶生出來是什麼樣的,在她這個做媽媽的眼裡它都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寶寶。

  然而,動手能力極強、生存技能點滿的藍星人居然在廚藝上完全一竅不通。

  畢竟藍星人只需要靠營養劑就能存活了,完全不需要吃東西。

  而且就藍星那惡劣的環境,蔬菜肉類可是很寶貴的,只有富人才吃得起。

  望月奈奈這種在國家秘密組織裡天天忙活著做任務的打工人可是幾乎沒有機會能接觸到新鮮食材的。

  第一次做飯就達成炸廚房成就的望月奈奈並沒有被打倒,她日夜苦讀菜譜、刷做菜視頻,蘇格蘭先生還調侃她在做飯這件事上快要走火入魔了。

  她自認為看完了菜譜和視頻就已經大功修成,卻沒想到實踐的時候還是出問題了。

  還記得幾天前,立志要獨立完成一道菜的望月奈奈把蘇格蘭先生趕出了廚房,系上圍裙手拿鍋鏟信心滿滿地開始吭哧吭哧埋頭當小廚師。

  可這麼長時間「勤學」的結果就是一道黑漆漆的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糊成一團的意大利面。

  可她明明是按照菜譜上一步步做的呀,她的刀功可是比這裡面演示的廚師還要好呢,問題估計就是出在炒制的過程上。

  當時望月奈奈嘟著唇氣鼓鼓地看著那一盤面,心虛地往背後看了看,蘇格蘭先生正靠在門框上帶著寵溺的笑容看著她。

  做菜失敗的望月奈奈感到一陣羞惱尷尬,撒嬌著重新把男人推到沙發上坐著,在他無奈含笑的目光下她精神又一次大振,興致衝衝回到廚房把那盤漿糊倒掉,開始又一次偉大創作。

  然後——又收獲了一盤黑色漿糊。

  這不科學。

  望月奈奈百思不得其解。

  她的格鬥技能、野外求生技能、閃避技能等綜合來看在藍星國家秘密部隊中可都是排得上號的存在,雖然不能說第一吧,但前二十總歸是有的,怎麼這件小小的事就能把她難倒了呢。

  所以,永不放棄的奈奈決定繼續潛心修煉,這幾天她可是每頓都動手呢。

  於是,現在威士忌三人組面前就放了三盤綠油油黏糊糊的湯水。

  諸伏景光唇角帶笑,用鼓勵的眼神給系著圍裙滿臉期待的少女悄悄豎起一個大拇指。

  降谷零和萊伊面面相覷,瞳孔地震,手上的勺子微微顫抖。

  這還冒著大泡咕嚕咕嚕的水,真的不是女巫熬制的毒藥嗎?

  他們吃了這個,不會食物中毒吧。

  「博若萊,你自己嘗過嗎?」降谷零喉間像是卡了刺一樣,語氣艱澀。

  「沒有啊。」少女眨眨眼。

  她居然這麼理直氣壯!這麼!理直氣壯!降谷零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就不怕失敗嗎?要不,你先嘗嘗吧。」降谷零咽了咽口水。

  少女繼續眨眨眼,表情極其無辜:「蘇格蘭先生說了,廚師自身要對自己的菜持有神秘感,要等客人先品嘗。」

  「放心好了,我已經實踐了好幾天了,這次應該不會那麼差吧?奶油蘑菇菠菜湯,我學的新菜式,快嘗嘗。」

  這是什麼歪理啊!降谷零驚呆了。

  他機械地轉過脖子,看向旁邊笑得一臉寵溺一副「她真可愛」的幼馴染。

  這是你口中能說出的話?你的良心不痛嗎?

  諸伏景光保持微笑。

  這不是為了不打擊奈奈的自信心嘛,男朋友犧牲一點怎麼了?

  想到之前端上餐桌還會動的螃蟹,這碗菠菜湯他已經能很平靜地面對。

  以及誇贊了。

  諸伏景光端起碗,閉上眼直接一口全部悶了下去,沒給望月奈奈留一點殘渣。

  在入口第一下的時候他被大碗擋住的面容驚悚地扭曲了一下,然後很快憑借強大的自制力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誒!你別全喝完呀,我鍋裡沒了,我還想嘗嘗呢。」望月奈奈苦惱地皺起鼻子。

  「怎麼樣?」

  少女手肘抵在桌子上,托著腮眼神亮晶晶地望著他。

  諸伏景光佯裝思索地頓了一下,其實是因為喉嚨被那股怪味哽住了。

  「還不錯,就是稍微鹹了一點。」他面不改色,提了一點小建議顯得誇贊更真實一點。

  望月奈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她下次要再少加點鹽了。

  諸伏景光看向另外兩位威士忌酒,笑容和藹:「嘗嘗看。」

  萊伊皺緊眉頭,舀了一勺子送入口中,然後——臉都綠了。

  為了保持酷哥的形像,他忍了好久才沒把那口湯吐出來,控制住了自己扭曲的表情。

  他看向降谷零,冷冷勾唇:「你也嘗嘗,能入口。」

  「能入口」是他對這個世界撒的最大的謊言。

  但不能只他一個人受苦。

  降谷零狐疑地看了看兩人,再對上面前少女亮閃閃的眼睛。

  hiro應該不會騙他吧。

  結果喝了一口,他的脖子瞬間紅了,嗆得劇烈咳嗽了起來,幾乎都要把肺咳出來了。

  腹黑的幼馴染還靠過來很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背。

  「還行吧?」幼馴染的聲音裡別有意味。

  降谷零睜開迷蒙的雙眼,對上幼馴染好看的藍眸。

  他發誓,他絕對看到了裡面的威脅。

  「是、是呢,還行。」金發男人嗆得臉黑紅黑紅的,語氣裡有股咬牙切齒的意味。

  望月奈奈警惕地看著這兩人的舉動,蘇格蘭先生干嘛幫他拍背!靠那麼近干什麼!

  她跑過去插到兩人中間把他們隔開,親昵地抱住男朋友的胳膊,微微低頭對趴在桌子上宛若一條死魚的波本說:「裡面還有米飯,正好你和萊伊可以用這個湯配米飯吃。」

  「走,我去給你做拉面吃。」諸伏景光摸了摸少女的頭,笑意溫柔。

  奈奈的保姆阿姨應該很寵她吧,他剛剛看到冰箱裡可是塞得滿滿的,還全都是奈奈喜歡吃的東西。

  看著牽著手走去廚房的兩人,降谷零麻木地睜著眼睛。

  他能不能也要一碗。

  他好久沒吃hiro做的飯了。

  萊伊冷冷瞥了他一眼,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著嘴邊綠油油的水漬,綠眸深沉:「蘇格蘭為了博若萊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你剛剛干嘛騙我?」降谷零危險地眯起眼睛。

  「作為搭檔,不能同甘,但可以共苦。」

  最終諸伏景光還是不忍心,一共煮了四碗拉面端到桌子上,降谷零和萊伊僵硬的臉色終於好轉了一些。

  他們就知道,溫柔體貼的蘇格蘭還是有良心的。

  「記得把湯喝完哦。」望月奈奈笑眯眯補充道。

  諸伏景光同時用眼神施加壓力,似乎在說,喝不完,這面也別想吃了。

  聞著鼻尖縈繞的拉面香味,降谷零和萊伊面如菜色地把湯灌了下去。

  四人同居,到底是折磨小情侶,還是折磨他們這兩個單身狗啊。

  沒有參與晚餐制作的降谷零和萊伊自然而然擔負起了洗碗收拾的後續工作。

  而另一邊,望月奈奈迫不及待地想向蘇格蘭先生展示她珍藏多年的

  「軍火」。

  在降谷零和萊伊略顯幽怨的目光下,諸伏景光被少女拉到她的房間裡來。

  少女神秘兮兮的樣子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珍藏多年的寶物?

  腦子裡劃過毛絨玩具、八音盒、日記本這種童真童趣的東西,諸伏景光不由一笑,微微上挑的貓眼閃爍著粼粼的光芒。

  然後嘴角溫柔的笑意在少女打開她衣櫃裡和人一樣高的超大保險箱時就僵住了。護士裝、兔女郎裝、貓貓尾巴和耳朵……

  望月奈奈跪坐在地上,驕傲地挺起胸膛,小手一揮,像只開了屏的小孔雀:「蘇格蘭先生,看,我珍藏多年的寶貝。」

  她的江山啊。望月奈奈幸福地眯起眼睛。

  諸伏景光溫和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龜裂的狀況。

  他的聲音在顫抖,咽了咽口水,不敢相信地再確認了一次:「你說的珍藏多年的寶貝就是這個?」

  聞言,少女咬住下唇,卷發柔軟地垂在臉頰兩側,從上往下看那兩片纖長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瓷白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出水芙蓉,顯得純潔又無辜。

  「對呀。」她羞澀地應道。她撇開放在頂上無比顯眼令諸伏景光不忍直視的小道具,用手指從裡面拎起一條沒多少布料的透明蕾絲小褲子,下唇咬得更緊,抬頭看了看仍處於世界崩塌狀態的蘇格蘭先生。

  咦,他怎麼石化了?

  「看,多好看呀。」她站起身來,順便把小褲褲在他面前晃了晃展示一下,聲音甜美又羞怯,但話裡的意思卻是無比膽大熱烈。

  諸伏景光瞳孔地震了許久才重新拼湊了崩塌的世界觀,眼神在對上那衣物時頓時一凜,視線移開落在少女瑩白如玉的小臉上。

  他上前一步大掌禁錮住少女纖細的腰,視線鋒利深沉:「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收集的?」

  「唔,大概是七年前吧。」那時是望月奈奈第一次接觸到地球人類創作的愛情小說和動漫,學到了很多奇妙的東西呢。

  七年前!諸伏景光無語地想要扶額嘆息,組織裡的人到底給她灌輸的是什麼思想啊,居然讓她接觸這種東西。

  「你……把這東西放回去。」他不敢去用眼睛瞟那在她手上一晃一晃的布料。太、太刺激了。

  「哦。」望月奈奈乖乖照做,隨手一扔把它扔了進去。

  「你的臉好紅,蘇格蘭先生。」少女歪頭,琥珀色的眼眸裡清澈地倒映出男人緊繃的面容。

  諸伏景光將唇抿成一條線,無奈地閉了閉眼,卻又不自覺想像著少女穿上它們使用它們的模樣,他喉結滾動了一番,然後傾身向前抵住她的額頭,兩人額頭對額頭,鼻尖對鼻尖,呼吸交纏。少女以為他要吻她,顫動著睫羽閉上眼,雙手順從地圈住他的脖子,柔軟的身軀向前想要緊貼著他。

  然而過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想要的親吻,望月奈奈疑惑地睜開眼,恰巧對上男人此時深沉的雙目。

  像是有一頭蠢蠢欲動的猛獸蟄伏在幽深茂密的叢林中,影影綽綽中露出一雙窺伺的藍眸暗暗觀察著空地中央懵懂無知的小白兔。

  「蘇格蘭先生,你——」少女被這鎖定的視線盯得不自覺顫抖了一下,眼裡露出畏縮的情緒。

  「別動。」男人聲音沙啞,帶著磐石一般的斬釘截鐵不可置疑。

  「奈奈。」諸伏景光從喉間發出氣聲,額頭依舊抵住她,他雙手依然牢牢嵌著她的腰,不允許她後退。

  他閉上銳利的雙眸,似是在隱忍著翻湧的情緒:「我是個正常男人。」

  「我知道啊。」少女小聲說,卻依然大著膽子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指尖在他後脖子上調皮地撓了撓。

  「我沒外表表現得那樣溫柔,不要把我想像得太好。」諸伏景

  光聲音依舊深沉,他掌下用力,指尖觸摸著她腰間的肌膚,夏天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擋不了他的入侵。

  所以,不要試圖把他內心困藏的猛獸釋放出來。

  他早就不是那個警校時期溫柔純澈的青年了。

  淋漓的鮮血、殘酷的鬥爭、冰冷的猜忌、殺人的戰栗、死亡的刺激……

  壓抑的臥底生活在他靈魂裡埋下了一顆邪惡的種子,種子慢慢長大,伸展出帶刺的藤蔓,蜿蜒纏繞,逐漸孕育出一頭猛獸。

  可猛獸沒有發泄的空間,沒有逃跑的出口,於是只能被困在牢籠中橫衝直撞,直到頭破血流。做這種事是很好的釋放壓力的方式,緊繃的神經可以在興奮之後有短暫的松弛。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可以忘卻兩人對立的身份,忘卻其中的欺瞞和傷害,忘卻她所剩無多的時間,在快樂中忘卻一切不好的事情。但他仍舊一直時刻保持清醒理智,克制地對待她,不想傷害她。

  混沌錯亂的夜影中,他在上面死死盯著她愛慕依戀的雙眸,破洞的心髒由衷地感受到一種充實的感覺,可偶爾還是會有一陣迷茫的空虛感,想要死死摁住她,將她永遠珍藏在懷裡,嵌入進他的靈魂。

  在孤獨黯淡、危險壓抑的角落裡,怔愣愣看著手上鮮血的狙擊手亟需救贖。

  因為只有她,心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其他人存在,也不摻雜任何利益。

  這種感情很誘人。

  在你孤獨壓抑的時候,當一個人只有你一個可以依賴的時候,那種被需要和被愛的感覺是多麼無與倫比的美妙。

  你就是她的全世界,你就是她情緒的牽動者。

  在組織裡,她只愛他,只相信他。她因你而展開笑顏,因你而可憐啜泣,因你的舉措而在身下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而你還要欺騙她,傷害她,摧毀她。

  背棄感和割裂感狠狠撕碎了他。

  她將一顆純潔炙熱的心髒放到他冰涼又滾燙的痛苦靈魂之上,雜糅進去,漸漸撕裂他淡薄狠戾的面具,露出溫柔堅定的內裡,卻放出了另一頭死死壓抑的困獸。

  那頭困獸覬覦了純潔美麗的少女,想要將纏繞黑暗的詭秘情緒釋放在她身上,可它怕嚇到少女,於是只能偽裝成一副斯文溫柔的模樣,安撫她,溫柔親吻她。

  他永遠不會動搖他內心堅定的信念,永遠不會背棄正義的信仰,可他不得不承認,他的靈魂底色從純白變成了朦朧的混沌。

  他對她,有難以言說的黑暗想法,他還在死死壓抑著,囚禁著困獸,也囚禁住自己。

  不能嚇到她。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依然懵懂無知的少女雙瞳如盈盈秋水,一歪頭撲到他懷裡。

  柔軟的香氣浸滿了他的心髒,滲透進血液。

  「但,你對我一直都很好很溫柔呀。」她的聲音甜美又溫柔,像是飽滿豐潤的果實,咬下去會在唇齒間迸濺出沁甜的汁水。

  看吶,她從來都是如此相信他,不管是對那個溫柔內斂、善良正義的諸伏景光,還是對那個陰狠冷漠、收割無數生命的蘇格蘭,她都是一樣的堅定。

  諸伏景光仰起頭,撫摸著她柔軟順滑的長發,指尖穿插進發絲,勾連住指節,細細摩挲。

  「那就聽我的話,收好它們,不許再想它們。」他的聲線變得狹長幽深,清雋又深沉的聲音突然變得蠱惑誘人。

  「為什麼?」望月奈奈離開他的懷抱,委屈巴巴地露出濕漉漉的眼神,想要用可憐的表情說服他。

  「我想讓你開心呀!」她是想讓他釋放壓力,保持好情緒,這樣才能讓他更快地懷上寶寶呀。雖然,她自己也想穿給他看就是了,感覺到時候蘇格蘭先生的反應會很有趣。

  要不是為了這些寶貝,她怎麼可能這

  麼快答應琴酒搬過來,肯定要和他糾纏一番拖延一段時間再屈服呀。

  諸伏景光愣住了。

  只是為了讓他開心嗎?

  他被這句話弄得心髒緊縮、頭皮發麻,只能無言苦笑。

  「奈奈,你不用這麼做的。」

  「可我感覺你的心情很壓抑——是還不適應組織的生活嗎?」望月奈奈皺著細細的眉頭,雙手捧住他的臉,精致的眉眼間只有單純的擔憂。

  「估計是最近太累了吧……」他伸手覆在她冰涼如玉的手背上,垂下的眼眸閃過復雜狼狽的難堪情緒。

  諸伏景光嘆息了一聲,她不會想要看見他那一面的。

  而且,他也不想看見自己失控的模樣。

  他要時刻保持清醒和理智。

  「以後、以後再用好不好?」諸伏景光軟了聲音,垂下眼眸不敢看她,故意做出一副羞澀難忍的模樣。

  他知道,她肯定會服軟的。

  他真是個壞人。

  好可愛。望月奈奈亮起眼睛,頓時什麼珍藏什麼寶貝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可她下一秒又拉回跑偏的思路,努力為自己爭取權益:「『以後』是不是就是指明天呀?」

  怎麼和之前摸腹肌一樣?諸伏景光無奈地笑了笑,沒有答復,而是用低頭吻下去,席卷了她所有心神。

  *

  於是,在奈奈時不時的廚藝迫害下,四人正式開始了雞飛狗跳的同居生活。

  在BOSS的命令下,琴酒增加了望月奈奈和波本、萊伊兩人的搭檔次數,這讓望月奈奈很不爽。

  可她並不敢去找BOSS對峙。

  第一,之前BOSS總會隔兩個月召見她一次,類似對待寵物的閑聊給他打發時間。自從上一次去找BOSS後,她就再沒見過那位遲暮老人了,不知道是遭到了厭棄,還是那位老人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

  第二,她得為蘇格蘭先生在組織裡的情況考慮,不能讓BOSS對蘇格蘭先生產生更大的惡感。

  她兩年後死了沒事,但蘇格蘭先生估計還是要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的。

  說起來,她也得為他懷孕該如何隱瞞做准備了,到時候等肚子大起來了可千萬不能讓他被組織發現了,不然他和寶寶估計要被這裡瘋狂的科學家給解剖研究了。

  不過,在跟波本和萊伊搭檔的次數多了之後,她也對這兩個人的惡感漸漸少了許多。

  誰不欣賞可靠、認真、強大、冷靜的搭檔呢?

  偶爾的四人出動,默契的配合和利落的完成速度讓她有些懷念起了藍星的戰友們。

  那顆不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距離這個世界無比遙遠的藍星,即使它沒有地球美麗,沒有地球有趣,但卻是她內心珍藏的最美好的家園。

  只是四人同居也有尷尬的地方。

  比如上次她在客廳吃了貝爾摩德送來的巧克力,卻不知道它是酒心的,沒想到一吃就醉倒了,等醒來就發現她正躺在自己床上,蘇格蘭先生面色陰沉地坐在她旁邊。

  她有些心虛地努力回想,但腦袋鈍痛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意識模糊之前有一個晃動的身影在眼前,好像是萊伊。

  之後就被吃醋的蘇格蘭先生懲罰了一番,讓她以後一定不能再碰帶酒精的東西,還要盡量和萊伊保持距離。

  又比如波本這個電燈泡,高情商的波本肯定是喜歡她的男朋友吧,不然怎麼會這麼沒眼力見地老是橫插在他們二人中間,沒看見萊伊一回來就自己默默回房間了嗎?

  在她實在忍不住問蘇格蘭先生波本是不是喜歡他之後,她看到了蘇格蘭先生驚訝到張大嘴巴的表情。

  「你、你怎麼會這麼想?」他的聲音震驚到艱澀,

  眼神奇怪又復雜。

  她如數家珍地列出一條條細節來,義正言辭,理直氣壯,說得越多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測。

  蘇格蘭先生無奈笑了一下,聲音好聽又溫柔,然後非常肯定地否認了她的想法。

  看她懷疑的小表情,蘇格蘭先生頓了一下,似乎是放棄了說服她波本喜歡女人,而是轉為溫柔熱烈的告白,說他只愛她,不會喜歡上別人的。

  好吧,望月奈奈就這麼輕易被哄好了。

  而且經此一事,也不知道蘇格蘭先生跟波本說了什麼,在他們兩個氣氛甜蜜的時候,波本再也不突然跳出來破壞氣氛了。

  時間在這樣危險又平淡的日子裡快速流逝著。

  到了10月底,組織藥劑這一階段的研發進程似乎出了一點問題,藥劑的副作用明顯增強了。

  而需要她去做實驗體測試藥劑的次數也明顯增多了,現在她三天兩頭就要被琴酒和伏特加拉去實驗室注射一次。

  疼痛的感覺倒是和往常一樣,當然,這也主要是因為她的忍痛能力和尋常人不一樣,對於她來說,都不怎麼痛就是了。

  只是嗜睡和嘔吐的副作用實在令人很不好受,但卻沒想到這居然引起了旁人的誤會。

  這天,趁著望月奈奈和萊伊外出做任務,降谷零心事重重地拉著幼馴染准備來一場兄弟之間的談話。

  諸伏景光:?

  降谷零蹙緊眉頭,眼神裡似乎壓抑著沉甸甸的烏雲,聲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

  「hiro,你說博若萊現在這樣子,是不是懷孕了?」

  諸伏景光瞪大眼睛,頭頂冒出了大大的問號。


第42章 第四十二天

  當心懷正義的公安警察在我的槍下死去, 蘇格蘭先生會怎麼看我?——奈奈的日記

  見hiro疑惑不解的樣子,降谷零勾住他的肩膀湊近他說:「你看啊,她現在是不是一直沒精神, 沒任務的時候下午都要睡好幾個小時, 而且什麼東西也吃不下,一吃就反胃, 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

  「小時候我鄰居家的一個阿姨就是這個症狀, 嗜睡、惡心,之後就立馬查出來是懷孕了。」

  降谷零蹙緊眉頭憂心忡忡地說著自己的懷疑。

  有一次他和博若萊出去做任務時,她坐在副駕駛坐上直接毫無戒心地睡著了,睡顏沉靜,他喚了她好幾聲她才醒來。

  還有一次在外面吃飯的時候, 明明點了她最喜歡吃的牛奶巧克力蛋糕,她剛吃進去就一陣反胃惡心,他著急忙慌給她找紙巾,直到服務員送來了一顆話梅糖才抑制住她劇烈的反應。

  諸伏景光無語地側頭看著面前思想極其發散的幼馴染, 語氣很是無奈:「她沒懷孕, 只是藥劑的副作用。」

  「我知道,她也這麼跟我說過。但你難道就沒懷疑過嗎?」降谷零灰紫色的眼眸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 不避地直視著hiro。

  「她不會懷孕的,這麼多年的實驗做下來,她已經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諸伏景光突然想到了什麼令人不愉悅的事情,眉眼頓時沉寂了下來,微微上挑的貓眼裡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撇開zero搭在肩膀上的手, 手肘抵在膝蓋上背脊彎曲雙手捂臉。

  「對不起, hiro。」降谷零知道是令他想起了博若萊只剩下一年多壽命的殘酷現實, 也不由收斂了眉目,抱歉低語道。

  但他不能放過任何一絲的可能性,如果博若萊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

  在黑暗中降臨的生命,如果不把它帶走,難道任由它在難以預料的生活中危險度日嗎?又或者難道要放任它繼續成為組織的走狗嗎?

  而且如果真的有孩子了,那也將成為捆綁住hiro的羈絆。

  降谷零做出這樣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他發現了,博若萊似乎特別喜歡小孩,那種近乎執念的偏愛、毫無底線的寵溺,讓他都看得不禁疑惑。

  尤其是幾次任務中,當有孩子卷入其中,她都會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去將他拉離這個漩渦,明明自己也只是個剛滿18歲的女孩,眉眼間的溫柔和成熟就像個抱著自己親生孩子的母親一樣。

  她面對陌生人的善良、溫柔也絕大多數都是針對孩子,她也對老弱病殘抱有同情心,但對比於她對孩子的耐心和體貼來說少得可憐。

  而且,少女在和他和萊伊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彼此也都漸漸熟悉了,行動舉止不再那麼拘謹害羞和小心翼翼,在和hiro的對話中也不再那麼顧忌了。

  有時hiro和博若萊情侶間嘰嘰喳喳的對話並不避諱他和萊伊的在場,雖然他和萊伊都聽得很牙疼就是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發現十月以來博若萊當著他和萊伊的面就提到了三次「寶寶」了,每次hiro都當做甜言蜜語聽聽就過去了,他卻敏銳地記在了心裡。

  降谷零把這些疑點告訴給了hiro,果然,他見諸伏景光的神色逐漸凝重了起來。

  金發男人難得露出了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麥黑色皮膚上隱約露出些許紅暈,他努力找著合適的措辭卻發現腦袋空空,於是只能較為委婉地暗示:「hiro,你那個的時候有沒有——」

  真尷尬啊。

  諸伏景光皺著眉看了他一眼,耷拉著肩膀,臉色微微發白,閃過一絲羞愧的神色,這讓降谷零的手指都僵硬了,心髒沉沉地下墜。

  沉默了許久,他才飄忽忽擠出一句:「……沒有

  。」

  「你——」

  「你——」

  這不是渣男的做法嗎!

  連連「你」了兩次,降谷零揉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覺得自己腦子快像鐵鏽的齒輪一樣轉不動了。

  好吧,他當然知道hiro不是渣男,但hiro他怎麼能這麼信任博若萊,博若萊說她不會懷孕難道就真的不會懷孕嗎?

  「我相信她。」諸伏景光恢復了溫和的面容,沉沉地看著他,「但如果她真的有了,我會負責到底的。」

  到了夜間,諸伏景光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看著床上病懨懨的少女,心裡發澀發疼。

  修長挺拔的身軀上了床,摟住靠坐在床頭闔著眼小憩的少女,他側頭看她,少女本來就沒多少肉的臉上愈發蒼白瘦削了,眼下還泛著淡淡的青黑,粉唇微微泛著不健康的紫色,原本可愛圓潤的下頜線也變得鋒利起來。

  想到剛剛晚飯的時候,她皺著眉頭逼自己吃下去的痛苦樣子,嘴裡的東西還沒咽下去就開始犯惡心,小臉皺成一團,很令人心疼。

  少女睜開眼,琥珀色的眼瞳裡倒映出他的面孔,那裡面淌著依戀和愛慕,她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甜蜜笑容,卻是淺淡的,像是虛無縹緲的煙可以隨時消散而去,抓都抓不住。

  諸伏景光猛地心裡一跳,像是被什麼緊緊攥住一樣,緊縮又倏地放開。

  他摟著她的手漸漸收緊,不想讓她像煙一樣飄散。

  「別擔心了。」見男人眼底露出傷心難過的情緒,少女伸出小手在被子下牽了牽他的衣角,這小小的力道仿佛幼貓一般,輕柔的,卻撓到人心裡去。

  她嘴角的笑意溫柔,似是朗月入懷,盈盈目光如水清澈,在耐心地安撫他的情緒:「等這階段實驗做完,這些副作用就沒有啦。」

  諸伏景光嘴角扯出一個笑意,想要努力回應她的安慰,垂下眼眸躲避她的目光不想讓她擔憂。

  「嗯,睡吧。」等平復了情緒後,他見她眼底漸漸泛起了困意的水霧,眼角柔軟地下垂,還很可愛地拍拍嘴巴打了一個小哈欠,於是輕聲說道。

  他仰起頭,將下巴放在少女柔軟的發頂上,閉上了眼睛,手掌輕輕拍她的肩頭,哄她睡覺。

  不問了,不問了。

  明明只是藥劑的副作用卻被說成是懷孕,不信任她來懷疑她話裡的真實性,這對她太殘忍了。

  為了臥底任務他這段時間又欺騙隱瞞了她無數次,不能再用疑心來揣測她了。

  望月奈奈躺下來,手很自然地放在男人的腹部,那裡平坦無比,隔著布料能感受到上面結實的腹肌。

  指尖控制不住地用力陷進去,卻怕被他發現出異樣於是迅速松了力道。

  焦灼像是藤蔓緊緊纏繞住心髒。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沒懷上孩子?

  難道藍星的傳承終究是要在這一代滅絕了嗎?

  最終她還是抵擋不住洶湧而來的困意,在令人安心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把她覆在他小腹處的手移開來,平息著自己略顯不穩的氣息,良久以後才換了個姿勢,抱著柔軟的身軀,卻遲遲沒有陷入夢鄉。

  在黑夜中,他睜著眼沉思了許久。

  *

  【抓到一只老鼠,速來A室。——Gin】

  十二月的第一天,別墅裡四人的手機上不約而同都收到了這一條同樣的簡訊。

  緊張沉默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一路上車速迅猛地甩開了無數輛車,就像是被冬天凍結了情緒一樣,四人面色不明,各懷心思。

  除了望月奈奈,這是威士忌組三人第一次來到傳說中無比恐怖神秘的A室。

  小小方正

  的四角房間,昏暗壓抑的黑牆映著長長斜斜的黑影,壓迫感十足,搖搖欲墜的吊燈燈光昏黃黯淡,木門開合間吹拂進的涼風陰惻惻的,讓已然生鏽的吊燈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側面靠牆的位置排列著一排鐵架子,斑駁發褐的痕跡遍布在鐵杆上,似乎是血干涸後的印跡,而架子上擺放著款式不同的刑具和藥劑,在燈光下閃爍著陰冷的暗光,刑具上尖尖的利齒、鋒利的針刺、架子旁邊火爐燃起的滾燙的火焰……這種刑具雖然傳統,但在人清醒的時候使用也無比地折磨人。

  見四人推開門進入逼仄狹小的房間,貝爾摩德和伏特加紛紛側身投來銳利的目光。

  在壓抑凝滯的氣氛中,兩人的面色不像平常一樣自然,而是覆著隔絕窺視的面具,冷漠、危險、警惕,身上陰冷如毒蛇般的危險氣息像是濃稠的液體一樣在房間裡緩緩流動。

  「到齊了,好戲可以開始了。」背對著四人的琴酒沒有轉過身,只是淡淡地說出這麼一句讓四人都心驚肉跳的話來。

  四人下移視線,透過琴酒高大背影的縫隙,冷凝的視線又紛紛頓住。

  被琴酒擋住的地面靠牆那側,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血人。

  琴酒驀地發出一聲諷刺的冷笑,嘴裡哼著悠揚愉悅的小調,語調纏綿又瘋狂,他腳後跟一退側過身讓他們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令威士忌組三人瞳孔緊縮、殘忍至極的慘狀——

  男人的臉已經血肉模糊,頭發被鮮血黏液粘結得糾纏在一起,他被折磨得整個頭腫脹起來,青紫的眼皮凸起,下巴被強力卸掉了,嘴巴微微張著,歪斜扭曲,一道新鮮的口子從額頭斜斜劃到嘴角,還在不停流著鮮血,完全無法辨清五官,也辨不清年齡。

  似乎是想要徹底折辱他,摧毀他的自尊,他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扒光了,像一頭待宰的牲畜一樣赤條條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他四肢大敞,已經完全沒有行動能力遮掩住自己的軀體。

  扭曲彎折的四肢、泛黑覆著爛肉的血洞、光禿禿的手指蓋和腳趾蓋……

  要不是還有微弱的鼻息,這種似乎在血中浸泡過一樣的慘狀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是一個死人。

  三位臥底見此都不禁心髒緊縮,頭皮發麻,感覺到一陣刺骨的涼意從背部升起,血液頓時凝固住了。

  這就是臥底被發現甚至還被活捉的下場。

  這當然不是琴酒親手做的,他還沒這種興趣親自下場專門折磨一個背叛組織的老鼠,他還嫌這人的血和汗會髒了他的鞋子呢。

  在給臥底注射了吐真劑卻發現那人居然憑借著自己強大的意志力扛過去後,他只是吩咐專門負責施刑的組織成員給那人點顏色瞧瞧,什麼時候吐露出有效信息才能停下,只要不弄死就行。

  可惜,這人嘴很硬,怎麼撬也撬不開,現在都昏迷吐血了。

  望月奈奈站在原地平靜的視線在血人身上轉了一圈,清澈的眼底平靜無波,是一種能令人立馬沉靜下來的冷靜和淡漠。

  「這位老鼠先生是誰?」她冷著臉率先打破沉默。

  這聲甜美卻冷淡的聲音宛若清醒劑一般注入威士忌三人組的腦中,瞬間從震驚和恍惚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四肢已經凍到僵硬了。

  琴酒大喇喇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上摩挲著冰冷的煙盒,淡淡道:「蘇茲,不過,現在應該叫他上野千粟,日本公安派來的老鼠。」

  望月奈奈皺起眉頭,眼裡終於露出了復雜的情緒。

  她知道這個人。

  蘇茲,在組織裡待了十年,現在估計有四十歲了,是個低調不參與任何鬥爭的男人,一直默默做事、沉默寡言,雖然能力各方面都不是很突出,但綜合來看還是很優秀的,因為不搞事的性格和可靠的做事方式還算是比較

  受琴酒賞識。

  她小時候和他接觸過,她還記得在那個長廊裡他掌心的溫暖和那一顆甜甜的糖果,他蹲下身看著她的時候,似乎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冷淡的眼眸裡流露出融融的暖意和慈愛。

  沒想到他居然是日本公安派來的臥底。

  「怎麼發現的?」望月奈奈的視線落在琴酒身上,蹙著眉頭。

  「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長長的銀發遮掩住琴酒的神情,只能從罅隙間窺探出他嘴角若有似無的狠戾冷笑。

  「琴酒,你把我們叫過來是要配合你演一出什麼樣的戲呢?」降谷零勾起唇角,灰紫色的眼眸緊緊盯著不遠處坐姿閑適的銀發男人。

  暗示著自己不能露出任何不適宜的情緒,於是在短暫的晃神過後他就看都不看地上的血人一眼,偶爾的視線略過也只是像看垃圾一樣的厭惡眼神。

  口袋中的手死死攥緊,指尖刺入掌心,時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靜。

  原來蘇茲竟然是他和hiro的前輩……他們之前只知道組織裡還有其他公安的臥底前輩在,卻不知道具體是誰。

  諸伏景光和萊伊面容冷峻沉著,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裡,視線同樣鎖定在琴酒身上。

  「波本、蘇格蘭、萊伊。」琴酒慢條斯理地念著這三個名字,聲音低沉,讓聽者不由緊繃身體,「你們三個只是觀眾。」

  「真正的主角是我們的小博若萊。」他的聲線越來越纏綿,帶著詭異的溫柔,隱約露出惡劣的冷笑。

  諸伏景光面容不變,心裡卻是微微一跳,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看向身前少女纖弱嬌小的背影,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是濃濃一片深邃的灰暗。

  萊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勾唇輕笑,下眼線冷冽淡漠,墨綠色如寶石般好看的眼睛裡興致濃濃,說了一句無關的話,打破了此時詭異到粘稠的氣氛。

  「就讓我們干站著嗎?」

  「很快的。」銀發男人低低笑起來,「只要我們的博若萊夠果斷,你們就可以立馬走。」

  一旁的貝爾摩德和伏特加一直沉默不語,安靜地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幕。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望月奈奈垂著眼眸,細碎的劉海在她臉上落下一片深邃的陰影,顯得她表情晦暗不明,配上精致美麗的外貌,有一種墮落的神性,像一只墜入地獄沉淪黑暗的墮天使。

  「知道我們是怎麼抓住蘇茲的嗎?我們抓住他最心愛的女兒,他就自己跳出來了。」

  「沒想到啊,十年以來一直以孤家寡人自稱的蘇茲居然已經是有妻女的人了。」

  琴酒站起身來,手插風衣口袋走到少女面前。

  「我放了她,蘇茲卻出爾反爾想自盡,他沒自盡成功,被我活捉了,可什麼方法都試了,他什麼信息都不肯說出來,讓我很惱火。」

  「所以,我又把他的女兒抓了回來。」

  「可愛的小女孩,在可憐地哭泣呢。」

  「只要鉗制住他的軟肋,不信他不服軟。」

  他冷厲陰沉的聲線在寂靜狹窄的房間裡宛若一道驚雷,地上的血人原來還沒昏迷,他拼盡全力崩潰地大喊出聲,發聲因為傷口和被卸掉的下巴而模糊不清,他語無倫次,顯然他的理智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不!你答應過我的!不要!不要傷害她!求你了!求你了!讓我死吧!我錯了!讓我死吧!」

  望月奈奈也不裝什麼純潔無辜的小白兔了,她銳利的眼神直直對向面前的男人,聲音冷凝:「為什麼是我?」

  她看到琴酒的眼神,眉頭皺得更緊。

  為什麼會露出這種眼神?

  琴酒彎下腰與她對視,嘴角笑意玩味冷酷,但眼底卻沒有他表現出來

  的那樣瘋狂,像一汪幽深的潭水,再往裡探究,是一種克制住的很復雜的情緒。

  似乎在隱隱擔憂著她的狀況。

  她嗤笑一聲,閉上眼睛流露出疲憊的神色,淡淡出聲:「是BOSS吧?」

  「BOSS現在應該正在監視著我們吧?」

  「BOSS,朗姆到底跟您說了什麼,讓您這樣懷疑我們?」

  少女突然睜開眼睛,轉過頭抬頭望向門框以上的位置。

  話語落下,她嘴唇微抿,琥珀色的眼眸裡似乎有冰霜般的寒意,眼神鋒利得像邊緣閃過流光的刀尖。

  除了琴酒,眾人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紛紛眼神一厲。

  那裡,正悄然閃爍著一個極其微小的紅點。

  是監控。

  鏡頭後的老人坐在輪椅上,佝僂著背,布滿溝壑的臉無比滄桑,從外表來看,他只是個養尊處優、面容慈祥的普通老人,但再仔細端詳,卻發現他周身似乎縈繞著一股神秘的感覺,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和違和感。

  一道粗獷沙啞的中年男聲恭敬響起:「等博若萊親手解決了這個臥底,或許能離間他們之間的關系,到時候那人一心慌,說不定就會露出馬腳了。」

  老人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看了一眼旁邊坐著的朗姆,沒有對朗姆所下的荒謬圈套發表任何言論。

  他挺欣賞這三位新人的,雖然不確定裡面到底有沒有臥底,但讓博若萊殺掉這個背叛他的蘇茲,也沒壞處。

  朗姆給他的證據他仔細看了,很多都是捏造的吧,甚至為了說服他,還把自己手下的波本也牽扯了進來。

  就當是看一場好戲吧。

  最近博若萊也沒有以前安分呢。

  要好好敲打一下,讓她清楚地知道誰是她的主人。

  朗姆在BOSS略帶威壓的視線下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真正有素質的臥底根本不會露出什麼馬腳,這只是他的借口,這次說服BOSS組這個局只是自己警告Gin的一種方式罷了。

  Gin這小子,三番四次在BOSS面前出頭,也該給他點下馬威瞧瞧。

  不過,應該快了,他安插在公安的臥底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

  Gin手下肯定還有別的臥底。

  身處A室的少女還在沉著冷靜地辯駁。

  「朗姆和我們行動組不對付您一向都是知道的,請不要相信他的一家之言。」

  琴酒眼神一凝,低沉厲喝:「博若萊,BOSS的決定,不容置疑。」

  既然BOSS選擇相信了朗姆,即使心有不滿,他作為BOSS最忠誠的手下,就必須執行。

  望月奈奈咬牙地看著琴酒,揪住他的衣領死死盯住他:「你明知道的,我不會對孩子下手。」

  「沒讓你傷害她,只要蘇茲說實話,她不會有任何事。」琴酒握住領口處她小小的拳頭,然後用力向下撇開,眼神平靜。

  壓抑的沉默在空間中蔓延。

  諸伏景光看著少女弓得緊緊的背脊,褲兜裡的手緊緊掐緊,青筋暴起。

  奈奈——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扭曲荒誕,像是一場幻夢一樣。

  但下一瞬,他又霎時間回歸到現實,回到這室內殘酷到能讓人崩潰的場景裡來。

  「殺了我吧,求求你,殺了我吧。」蘇茲的眼前被一團血霧遮掩住,無法看清面前的人影,但他能感受到少女在漸漸靠近。

  求求了,殺了他,他就能解脫了。

  他不能背叛公安,也無法承受女兒被傷害的痛苦。

  「博若萊,博若萊,求求你,殺了我,別傷害我女兒。」他苦苦哀求,舌頭含糊不清地說著,像

  是哀泣的傷鶴,奄奄一息。

  悲壯,心甘情願地赴死。

  周圍的人都在冷漠地看著,就算心有惻隱,也只能死死壓抑,不能表露出來。

  「只要說了,你就能解脫了。」少女沉悶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蘇茲倔強地搖頭,即使頭腦已經被折磨得極其不清醒了,但他還記得不能透露給組織任何信息。

  十年的臥底工作,不能功虧一簣了。

  他還有很多同事在為這份事業奮鬥著,他不能不考慮他們。

  「還記得小時候我給你的那顆糖嗎?你說那是你第一次吃糖,小時候的你真可愛,讓我想到了自己剛剛出生的女兒。」蘇茲腫脹殘破的臉上扯出一個笑意,似乎想要勾起她的同情心。

  「那顆糖,換一個死,好不好?」

  對面沉默了許久,他指尖顫抖,心有不安地還想要補充一句,然後就聽到了來自天外的神音。

  「好。」

  話語落下,一顆子彈精准地射入了他的心髒。

  他瞪大雙眼,瞳孔渙散了。

  嘴角的笑意是釋然和解脫。

  「博若萊——」一旁的琴酒憤怒地低聲呵斥。

  望月奈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剛剛在毫秒內搶來的手·槍還給它的主人,轉過身徑直走向門口推開門一言不發離開了。

  琴酒下意識伸手接過扔過來的手·槍,偏過頭看向門外。

  少女的背影似乎籠罩著荒寂的黑影。

  又似乎只是錯覺,眨眼望去,依然是無邊的冷漠和平靜。

  「滿意了?滿意了我就走了。」貝爾摩德看著這一場鬧劇,冷笑一聲,滿是鄙夷。

  琴酒早就已經平息了憤怒,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道:「離開吧。」

  BOSS的指令已經完成了。

  那個女孩,就按照博若萊的意願,放了吧。

  威士忌三人組沉默不語,在貝爾摩德走後隨之離去。

  接下來這幾天,別墅裡的氣氛一直凝重,沒有被安排任務的四人小心翼翼又互相防備地相處著。

  夜間,諸伏景光抱著整日沉默無精打采的少女,心底五味雜陳,最後看著她蹙著眉頭的睡顏心疼地吻了吻她愈發瘦削的臉頰。

  12月7日。

  冬天的寒意徹底席卷了整個日本,蕭瑟荒涼的氣息更加濃重,代表厄運的烏鴉在干枯的枝頭嚎叫著不祥的命運。

  這天,所有組織成員手機裡都收到了這樣一條簡訊。

  【蘇格蘭是老鼠,全力追殺。——Gin】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

  是夢吧。——奈奈的日記

  望月奈奈和降谷零剛從天目社長的辦公室出來, 這次兩人扮做天目社長秘書團的其中兩員,瞞過安保,偷偷潛入社長辦公室盜竊他藏有資金流向的u盤。

  在兩人默契的配合和精湛演技的加持下, 任務很順利地完成了。

  脫下偽裝的降谷零正和少女聊著等下晚飯去哪兒吃,恰好hiro和萊伊也去出任務了, 晚上大概要十點才回來。雖然望月奈奈的廚藝在他們三人幾個月的試毒下已經有了很大的長進, 但他還是覺得在外面吃比較能讓他的味蕾和胃好受點。

  東京的12月霜凍嚴寒, 尤其是天色漸晚, 寒意更是能涼到人骨子裡去, 降谷零一邊披上外套一邊皺著眉看著少女只是穿著一條單薄的長袖連衣裙。

  想到出門前他百般勸說也沒讓她帶上外套,他默默嘆了一口氣,心裡想著:等下還是趕快回到車上開暖空調吧, 不然一路上這麼冷她怕是會被凍傷。

  「想吃什麼?」降谷零對食物沒什麼特別的欲望,主要是征求少女的意見。

  他掏出外套口袋裡的手機,之前為了任務他把手機留在了外套裡,耳邊聽著少女糾結的可愛話語,他漫不經心地點開手機屏幕,發現半小時前收到了一條簡訊。

  嗯?

  點開簡訊, 內容跳出來的那一刻, 降谷零瞳孔緊縮, 背後倏地出了冷汗, 全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了一樣, 心髒撲通撲通跳動, 偌大的恐慌和絕望像是死神的陰影籠罩了他。

  不會的。

  hiro。

  hiro怎麼會暴露了?

  「怎麼了?」望月奈奈歪歪頭,疑惑地看著身旁突然情緒浮動很大的波本。

  降谷零掐緊手中的手機, 骨節用力, 青筋暴起, 視線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幾個令他絕望的字。

  少女柔軟的聲音讓他一瞬間回復到現實,他突然想到面前這一位是純純正正的組織成員,雖然她喜歡hiro,但跟組織相比他不知道哪個地位在她心裡更重要。

  他不敢賭。

  於是降谷零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即使大腦還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他還是憑借臥底的良好素養擠出一個涼薄諷刺的笑意,灰紫色的眼眸裡帶著刺骨的厭惡和毫不掩飾的驚詫。

  他唇角微勾,將手機翻轉把光亮的屏幕對准她的眼眸,喉間像被刺卡住了一樣,酸澀的苦味蔓延開來,他努力擠出聲音。

  「萬萬沒想到,蘇格蘭居然是臥底呢。」

  降谷零看到少女的臉一下子變得愈發蒼白透明,瞳孔劇烈顫抖了起來,清澈見底的琥珀色眼眸閃過不可置信、傷心、慌亂、無措,最後化為崩潰的恐懼。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Gin搞錯了。」

  「朗姆這個該死的家伙!」

  望月奈奈怒罵一聲,眼底蔓起朦朧的水霧,卻死死咬住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被欺騙的震驚和悲傷被她瞬間拋到了腦後,她滿心滿眼都只有後面「全力追殺」那四個字。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Gin給蘇格蘭先生下達追殺令。

  他不可能是臥底!

  但、但就算是臥底——

  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降谷零眯起眼睛,掩去眼底和少女一樣對hiro暴露的擔憂和恐懼,他手插口袋,背靠著牆,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靜靜看著少女,指尖卻是死死陷入掌心,不顧疼痛地用力,像自虐一般只為了保持頭腦的清醒,逐漸有鮮血潤濕指尖。

  他第一次看到沉著冷靜的博若萊露出這樣一副崩潰到極致的狀態,她顫抖著指尖撥打了電話。

  被水霧打濕的眼睫在脆弱地顫抖,之前永

  遠挺直的背脊彎成一個絕望的弧度,蒼白到病態的唇瓣也在不可自控地顫抖著。

  聲音尖銳憤怒:「Gin,蘇格蘭不是臥底!你給我撤銷追殺令!」

  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少女的臉更加蒼白了,她握緊耳邊的手機,瘦弱的指頭用力到近乎透明,眼角下垂露出了苦苦哀求的神情,極其令人心碎。

  「求你了,Gin。」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求你,求你,現在不要,真的不要,我求求你了。」

  「我會負責的,一切後果由我承擔,什麼要求什麼懲罰我都接受,求你,求你……」

  她的臉逐漸和一周前蘇茲絕望乞求的神態逐漸重合。

  對面的電話掛斷了,琴酒冷靜斥責的話回蕩在耳邊。

  望月奈奈呆呆地放下手機,用力掐緊,力道幾乎要把堅硬的手機硬生生捏碎。

  降谷零見此心髒狠狠下墜,脫力的背脊絕望地靠在牆壁上。

  他想衝出去去找hiro,可他不能。

  他也不知道hiro現在在哪兒。

  hiro沒告訴他,他和萊伊的任務地點。

  他的身份,他的職責,也讓他不能主動在博若萊面前表露出任何想要營救蘇格蘭的意思。

  他只能寄希望於少女。

  旁邊的少女咬緊下唇,眼底露出狠戾的恨意,讓她的臉一下子變得無比猙獰。

  少女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打出了一通電話。

  快接,快接。

  萊伊,求你了,快接。

  鈴聲響了五秒鐘,滴地一聲接通了。

  對面傳來呼嘯的風聲。

  「萊伊,我以上司的身份命令你,不許追殺蘇格蘭!聽見沒有!」她朝對面命令道,聲音沉著冷靜,帶著不留一絲情面的決絕。

  對面頓了頓,兩秒後冷冽深沉的磁性男聲響起,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這是Gin的命令。」

  意思就是她沒有資格阻止他。

  該死!

  望月奈奈罵了一句髒話,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迅速掛斷電話,蹲下身掏出腿上綁著的小型電腦和數據線連接上手機,眼神尖銳鋒利,鍵盤上的手指翩飛到連殘影都無法看清。

  明明暗暗的光照在她臉上,是緊張到極致的冷靜。

  就在這裡!她眼神一凜。

  他們現在就在一個廢棄工廠裡!

  「波本,跟我走!」

  少女一把拉過旁邊靠在牆上的金發男人,拉著他迅速往門外跑去,爆發出驚人的速度。

  獵獵的風呼嘯而過,衣角飛揚,寒風刺骨,像是刀片一樣劃過人脆弱的肌膚。

  「看在蘇格蘭和我這一年多的情分上,我就破格幫他一次吧。」

  降谷零沉沉低語,突然轉手用力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兩條修長有力的腿加快速度衝到少女前面,帶著逐漸體力不支的她跑動。

  警校第一的實力可不是蓋的。

  「再開快點!」望月奈奈抓緊旁邊的把手,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降谷零面色沉著,握緊方向盤,腳下用力加大油門:「抓緊了,博若萊!」

  尾氣豁地一下噴出,車輪在柏油路上劇烈摩擦,發出恐怖的聲響,幾乎要擦出火星,方向盤轉動,超越一輛輛車,一騎絕塵——

  hiro,堅持住,等等我們。

  *

  「博若萊說她想讓我放你一馬。」

  「但、這是不可能的,放棄抵抗吧,蘇格蘭。」

  被黑暗籠罩的廢棄工廠天台上,高大的混血男人將手機放到口袋裡,即使被人用槍指著,他冷峻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慌亂,行動舉止沒有一絲滯澀。

  對面的黑發貓眼男人指節扣著扳機,咬緊牙關,額間流下汗水,在聽到「博若萊」這個名字時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有一瞬間的松動,但下一秒又堅定了起來,鋒利的視線直直射向那個危險的長發男人。

  萊伊,是個和Gin一樣危險的存在,冷漠無情,心志堅定,他和zero從來都沒有完全看透過他。

  半小時前,他們還是配合默契的搭檔。

  現在,就變成了站在黑白兩面的生死仇敵。

  萊伊見蘇格蘭不為所動,依然用槍指著自己,於是朝前緩慢邁了幾步,諸伏景光警惕地指尖用力,背脊緊張地弓起,隨時准備扣下扳機。

  他舉起雙手,唇角微勾,墨綠色的眼瞳深邃暗沉。

  「不愧是你啊,蘇格蘭。」

  「假裝被我擊飛,卻偷走了我的手·槍。」

  「我沒有求饒偷生的意思。」

  「不過在你開槍之前,要不要聽聽看我的建議。」

  諸伏景光牙齒囓合咬緊,死死盯著他。

  「我不是為了殺你才拔槍的。」

  諸伏景光這個身份必須永遠被埋葬在黑暗裡,他不能暴露。

  那麼多公安同事前赴後繼,孤獨決絕地深入到這個組織裡,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讓全部的工作功虧一簣。

  他的胸口此時正放著一部手機。

  那是他用來聯系聯絡人的私人手機,裡面有很多關於臥底工作至關重要的信息。

  小笠原已經為了保護他死了,而他也有無數人想要保護。

  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他不能讓他們卷入到危險裡來!

  諸伏景光這個名字不能暴露在組織的眼皮底下!決不能!

  萊伊疑惑地蹙眉,但在下一秒,他看到對面的蘇格蘭轉動手·槍將槍口對准了自己,他迅速明白了什麼,幾乎本能地朝前伸手,在蘇格蘭扣動扳機的前一瞬按住了汽缸。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面前的蘇格蘭:「沒用的,左輪手·槍的汽缸一旦被按住,憑人類的力氣是不可能按動扳機的。」

  「別想著自殺了,蘇格蘭,你不該死在這裡。」

  一個優秀的臥底,不該在這裡夭折。

  諸伏景光一愣。

  長發男人繼續道來:「我是FBI的臥底赤井秀一,和你一樣,也是想要狠狠咬住他們的獵犬,明白了的話就放下手·槍聽我說,區區放走你一人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然而話語剛落,諸伏景光還未來得及思考和反應這一句話的真實性,下面的樓梯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是腳底和鋼板撞擊的聲音,從空洞的樓道中呼嘯傳來,漸行漸近。

  兩道腳步聲,是奈奈和zero吧。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眼底滿是瘋狂的決絕。

  萊伊有被這聲音弄得有一瞬間的晃神,朝後看去,指節下意識松了力道。

  諸伏景光找准時機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徹天空,被驚嚇到的鳥兒撲撲拍動著翅膀,發出凄厲的叫聲。

  「蘇格蘭先生,我喜歡你。」

  「蘇格蘭先生,你對我好好。」

  「蘇格蘭先生,我只愛你一個,你就是我的唯一。」

  「希望能和蘇格蘭先生永遠在一起。」

  是什麼在耳邊溫柔地響起?

  少女熱烈又膽怯的聲音甜到人心裡去,她美好的臉龐在扭曲的回憶裡逐漸清晰起來,拼湊成一個個美好的剪影,眼前閃過一幕幕與她相處的畫面,在傷痛的罅隙裡帶給他最後的溫柔。

  奈奈。

  對不起,我還是沒給你完整的愛情。

  如果人有來生,我一定還給你。

  一陣劇痛襲來,諸伏景光瞳孔

  放大,視線劇烈抖動模糊,靈魂迅速從軀殼中抽離。

  瞬間撕裂、破碎、凐滅。

  萊伊眼眸深沉地看著腳下倒地的蘇格蘭,從微滯的呼吸中緩緩吐出一口氣,心裡酸澀的情感在胸腔中蕩漾。

  他蹲下身,敏銳地察覺到在槍洞處有一處凸起的異樣。

  原來如此,搶走手·槍是為了要毀壞手機嗎?

  他眼神復雜地看著男人閉上眼睛的安靜面龐。

  蘇格蘭自殺,是想保護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被發現吧。

  下面的腳步越來越近了,萊伊站起身,朝後面看去,面容已經恢復了冷靜和沉著,那一絲哀傷不復存在,被徹底掩埋在了心底深處。

  博若萊和波本他們終於到了。

  可惜,他們來遲了。

  蘇格蘭已經自殺了。

  望月奈奈和降谷零呆呆地站在門口,看到地面那個死去的男人,像是被冰凍的人一樣僵在原地。

  是夢吧。

  不然她怎麼會看到蘇格蘭先生胸口上有一個槍洞呢?

  怎麼會做這麼可怕的夢呢?

  蘇格蘭先生說得對,她是個壞孩子,居然做這樣不詳的夢來詛咒他。

  望月奈奈突然在原地用力敲打自己的頭,像是捶打仇人一般在自虐。

  疼痛從頭部一直傳達到心髒,她這一輩子都從來沒感受到過像現在這樣如此劇烈的痛意。她眼睛緊緊閉上,洶湧的淚水從眼角溢出。

  快醒醒!快醒醒!

  她不要再做夢了!她要醒過來!

  全都是夢!

  降谷零喉間被巨大的悲痛哽住了,灰紫色的眼眸在短暫的放大後迅速被蒼白絕望的灰霧籠罩,指尖繼續凌虐著掌心,已然血肉淋漓。

  他克制不住自己內心崩塌的情緒,踉踉蹌蹌跑過去,心碎地看著諸伏景光安靜垂下的面容。

  沒有了鼻息,沒有了心跳,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幼馴染,他最好的朋友,他最信任的戰友,居然就這樣死了。

  萊伊,這家伙。

  巨大的恨意哽在了心間,他腦袋有一瞬間被憤怒籠罩

  「聽心跳有什麼用,已經死透了。」冷峻的男聲從上面響起。

  降谷零眼神一凜,咬牙看著他:「萊伊,你這混蛋——」

  居高臨下的萊伊面容冷漠,轉過身,淡淡道:「那家伙是公安的狗,遺憾的是子彈一並打穿了他胸口的手機,這人的身份永遠石沉大海了。」

  「就像是殺了一個幽靈一樣,真是令人不爽。」

  話語剛落,門口捶打自己的少女冷著臉向他襲來,萊伊眼神一眯,迅速反擊,靈巧的手抓住她襲來的手腕,然後令他驚詫的是,少女迅速身形一閃繞到他後面,他眼神冷靜轉身的同時用手想要禁錮住她,卻被一陣強力衝來,臉上被狠狠揍了一拳。

  萊伊頭猛地一撇,舌頭舔了舔腮幫子,有些腫了呢。

  他墨綠色的眼瞳平靜地看著面前喘息的少女,她表情猙獰,被淚水模糊了表情,頭上到處是被自己捶打的紅腫青紫,瘦弱的身軀還在忍不住地顫抖。

  嘆了一口氣,萊伊手插口袋沒有進行反擊,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似乎在等待少女的審判。

  只要告訴少女蘇格蘭是自殺的,或許就能讓她對他的恨意立刻消減下來。

  但他,不忍心。

  其實博若萊只要一靠近蘇格蘭,就會發現他是自殺的。

  但至少現在,讓她在自己這裡發泄一下吧。

  然而預想之中的打鬥沒有到來,少女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踉蹌著跑到蘇格蘭身邊了。

  萊伊看著她跪在地上哀泣的脆弱背影,在為愛人的死亡悲鳴乞求

  ,耳邊崩潰的哭聲響徹整個天台,內心也隨之升起酸澀的感覺。

  蘇格蘭,你死了一了百了,卻把悲傷都留給了別人。

  而赤井秀一,又會什麼時候迎來自己的結局呢。

  萊伊自嘲一笑,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轉身離去。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

  我們兩清了, 對嗎?——奈奈的日記

  寂靜的黑夜籠罩了整個大地,遠處是灰蒙蒙的霧氣連接著天地融為一色,唯有遙遠的城市星點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其余,只剩下冬日的荒涼。

  就像是他眼底柔柔的暖光, 再也不會亮起。

  少女跪坐在地上,眼角的淚水抑制不住地湧出,苦苦哀鳴,她伸出手撫上他沾染鮮血的臉龐, 視線被洶湧的淚水模糊,只能隱隱看清男人的輪廓。

  今天早上他還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低語著令人怦然心動的音調,她甜甜地笑著依偎在他的懷裡, 訴說著愛意。

  可現在,他的頭無力地垂在一旁,那雙溫柔深邃的貓眼再沒了睜開的可能,他身上也漸漸失去了活人的溫度。

  代表著, 再也不會有人會用手掌幫她捂暖冰涼的手腳, 再也不會有人會擁住她在她耳邊溫柔低語著說愛她,再也不會有人會一臉寵溺地勾勾她的鼻子說她是「小壞蛋」……

  心髒像是被鋒利的刀片剜過一樣, 破了一個大大的裂縫在汩汩流著鮮血。

  她從克制的哽咽漸漸變成嚎啕大哭,指腹幫他擦拭著血跡,想要用自己手心微不足道的暖意幫他溫暖漸涼的臉頰。

  看著這一幕,旁邊的降谷零牙關節止不住地顫抖, 被這聲崩潰的哀哭弄得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悲痛欲絕的情緒, 猛地用雙手捂住面孔, 淚水從指縫間流出。

  就讓他短暫地流露出軟弱的一面, 讓他默默地悲傷一會兒吧。

  許久許久以後,久到皎月都從厚重的烏雲中顯現出來,灑下涼涼的月色,如白霜鋪灑在地上,加重了深夜寒冬的涼意。

  望月奈奈漸漸冷靜了下來,紅腫的眼眸沉沉地看著男人失去生機的面孔,小手緊緊握住他無力垂下的手,指尖用力陷進去。

  她的眼神復雜、晦澀、難辨、深沉,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最後逐漸變得堅定。

  少女抬頭看向一旁已經站起身默默看著她許久的金發男人,琥珀色的眼瞳淺看是清澈的碧波,但細看又是深邃的幽井,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是和往常都不一樣的平靜,如幽幽潭水深不可測。

  降谷零面上已經沒有了悲傷,他將所有情緒都埋葬在心底最深處的地方,變回了那個組織裡神秘涼薄的波本。

  他對上少女平靜的眼神,面無表情沉聲道:「冷靜下來了?」

  望月奈奈「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死去的男人身上,握緊他的手,平靜道:「將屍體帶回組織查驗吧。」

  查驗完後,蘇格蘭這個身份就能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了。

  也算是她為他做的倒數第二件事吧。

  兩人帶著蘇格蘭的屍體回到組織裡驗證的確是真實死亡後,望月奈奈阻止了琴酒欲下命令的動作。

  「我要帶走蘇格蘭。」她冷冷看向銀發男人,眼皮紅腫,眼底布滿了可怖的紅血絲,病懨懨的蒼白臉頰和單薄瘦弱的背脊為她增添了一絲脆弱。

  那道現在挺得筆直的脊梁強撐著力道,似乎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來自外界的打擊。

  琴酒垂眸看向只到他胸口的嬌小少女,罕見地沒有說什麼話來刺激她,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沉聲道:「隨你。」

  他口袋裡正放著一個竊聽器,那是今天他剛從她新租的公寓裡搜出來的,肯定是蘇格蘭潛入進去放的吧,就粘在餐桌椅子的底下。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了,就算知道了又怎樣,也只是徒增痛苦罷了。

  博若萊必定會接受來自BOSS的懲罰,被愛情蒙蔽的她不知道給老鼠泄露了多少信息。

  跟隨在少女後面的降谷零只是沉默地看著整個過程,一言不發,等把幼馴染的屍體放到自己的後座,想要坐到駕駛座上時卻

  被少女搶先一步。

  他緊緊蹙著眉頭:「你要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望月奈奈沒有耐心和他多煩,她還有要緊事要做,把剛剛從降谷零口袋裡順來的汽車鑰匙插上,啟動汽車。

  降谷零不能讓她就這麼把hiro的屍體帶走,死死扒住被鎖住的車門,從車窗伸進去想從裡面打開保險栓開門,卻被少女迅疾地抓住手甩開。

  踩下油門,汽車毫不留情地啟動,降谷零咬牙切齒,腳下往前走了幾步,只能眼睜睜看著車屁股極速消失在視線中。

  該死!她要做什麼!

  望月奈奈漫無目的地在車流中穿行,找到一個無人也沒有路燈的狹窄街道停下,熄了火打開車門走下駕駛座,坐到後座,呆呆地看了男人的屍體一會兒。

  她突然捂住自己心髒的位置。

  那裡正因為她激蕩強烈的情緒而微微發燙。

  她的左胸處長著一朵藍玫瑰。

  那不是什麼文身,更不是她曾經用來搪塞蘇格蘭先生所說的胎記。

  這朵藍玫瑰裡蘊藏著時空的能量,是藍星獨有的生命之力,在時空穿梭機器在穿越隧道中損壞後,它是她回到藍星最後的機會。

  這是藍星科學家在她穿越之前為她種下的,說是可以作為意外發生後的第二層保障。

  就是它體內蘊含的神秘力量幫助身體受損嚴重的她延長了十二年壽命,將來也是它,能幫助她穿越時空回到她心愛的家園。

  不知道這裡面不屬於地球的強大生命力,能不能有機會復活蘇格蘭先生呢?

  望月奈奈眷戀地摸了摸他逐漸變得冰涼灰白的面孔,唇角露出笑意。

  試一試吧,希望在復活他之後,還能留下最後一點能量能幫助讓她回到藍星。

  她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呢喃著晦澀的文字,吟唱起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歌謠,悠揚神性的歌聲似乎有著難以言喻的魔力,封閉的車內居然起了一陣微風,吹起她背後長長的烏發。

  胸口的藍玫瑰透過布料發出瑩瑩的幽光,朦朧霧氣籠罩著的光中裹挾著幽藍的星點,旋轉著、跳動著靈性的弧度。

  星點親昵地環繞著美麗的少女舞動,時不時輕碰她的臉頰,又害羞地離去,幽光照亮她黑暗中的臉龐,睫毛微顫,輕啟粉唇,妖冶、幽深又有一種神性的聖潔。

  少女突然睜開眼,手伸到男人心髒處,星點和幽光順著她纖細的手臂和指尖旋繞著緩緩進入男人的身體裡。

  隨著胸口處血洞緩緩復原,逐漸長成平滑的肌膚徹底不見,少女的臉愈發蒼白透明,冷汗從額間流下。

  還不夠、還不夠——

  她咬緊牙關,指尖劇烈顫抖著。

  星點和幽光繼續順著指尖沒入身體,輕撫著、包裹著,持續修復破洞的心髒。

  撲通、撲通、撲通——干癟的心髒豐盈起來,跳動起震撼人心的頻率。

  星點幽光走過體內每一處血液脊髓,尋找抽離的靈魂,吟唱還在繼續,呼喚著游魂的回歸。

  車內的氣息灼熱了起來,時空有一瞬的扭曲。

  望月奈奈猛然頓住,她驚異地看向男人的腹部。

  大約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星點和幽光圍繞在那裡不肯離去,在她加大力度的輸出下,男人的腹部發出耀眼的光芒,光芒隱沒後,皮膚緩緩透明。

  那裡居然出現了本不屬於男人器官的小小孕囊,而孕囊裡正包裹著一顆小小的種子,種子在星點和幽光的輕撫下逐漸煥發出新的生機,散發著令她不自覺想要親近的氣息。

  原來蘇格蘭先生居然懷孕了嗎?

  巨大的驚喜和感動回蕩在心間,她又哭又笑。

  【警告警告!能量即將使用完畢,請

  宿主停止輸出,否則生命將受到威脅!】

  藍星語言的機械聲音從心髒處響起,望月奈奈卻沒有在意,她柔軟地看著那一顆還未完全復原的種子,露出一個淺淺的溫柔笑容,指尖持續顫抖著讓能量順著她的意願流入那處。

  【警告警告!能量已達臨界值,若還不停止行為,宿主將失去回到藍星的可能性!】

  幾秒後,車內的時空回到了正常的狀態,瑩瑩光亮消失了,重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少女癱軟在座位上,全身像是剛跳進水裡一樣被汗水全部浸濕了,濕漉漉的發絲緊貼在臉頰邊,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她看向一旁恢復心跳和鼻息的男人,唇邊綻放出笑容。

  真好,他又活過來了。

  視線移到男人的腹部,她的眼神更加柔軟。

  幾個小時後,望月奈奈開車帶著男人來到長野縣的一處小宅。

  門牌上寫著諸伏二字。

  拖著仍陷入昏迷的男人,她使用技巧解開大門的鎖,屋子裡一片黑暗,靜悄悄的,她輕手輕腳將他放到沙發上,讓他平躺在上面。

  諸伏景光,他的真實名字。

  不是代號蘇格蘭,也不是什麼綠川光。

  望月奈奈蹲坐在旁邊看著諸伏景光五官俊秀的臉龐,想到剛剛入侵公安系統後查到的信息。

  照片上,溫潤如玉的青年清雋得像一縷海邊鹹鹹的風,清爽又美好,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柔柔地散發著光亮,眼底是堅定的柔軟,那時的他還沒有在下巴上留那拉碴的胡子,整個面貌容光煥發、神采飛揚,閃耀著正義的光芒和對理想的追求。

  不像現在,在強壓之下臉頰瘦削、性格敏感多疑,情緒日常保持在壓抑沉重的狀態。

  少女伸手輕撫他溫熱的臉頰,眼睫微顫閉上眼克制住淚意。

  嘴角苦澀,喉間發苦,鼻子酸得要堵起來了。

  其實,還是傷心的吧。

  被騙得很慘呢。

  欺騙她、利用她、在死之前甚至都不肯再見她一面。

  她打給萊伊的時候,除了獵獵的寒風,她聽到了他緊張的呼吸聲,即使經由話筒變得很微弱,但她還是聽到了。

  他明明知道的,她會來救他,她刻意把腳步聲放得如此沉重,就是為了讓他知道,是她和波本來了。

  可他還是不信任她,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這麼自殺了,真是令人諷刺吶。

  所以,這是給他的懲罰。

  望月奈奈撫摸著他的肚子,那裡依然平坦,種子還很小,對於媽媽的親近也沒有絲毫反應。

  她淺淺一笑,可很快,笑意又重新變得僵硬。

  她大概沒有機會看到孩子的出生了。

  玫瑰裡的能量只能支撐她再在這裡活一個月了,地球意義上的死亡,或許就是她在這個時空最終的結局。

  她的軀體必定回不去了,而她的靈魂能不能回到她心心念念的家園還是個未知數。

  蘇格蘭,他應該很討厭這個名字吧。不知道每一次她這樣叫他的時候,他是感覺到開心還是厭惡呢?

  蘇格蘭先生,請允許她再叫他一次這個名字。記得要對寶寶好一點呀,好好陪伴它成長,好好生下它,不要打它罵它,要溫柔地待它。

  帶著她的那一份好好養大他們的孩子。

  以後,請以諸伏景光的身份好好地活下去吧。

  少女俯下身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眼角緩緩淌過淚水。

  你騙了我,我也騙了你。

  我們,兩清了。

  *

  望月奈奈在晨光微熹時回到別墅,當天一早她就開始發燒昏迷,小臉燒得通紅,已然神志不清

  。

  降谷零和萊伊中午才發覺不對,衝進房間就看到她狼狽的一幕。

  他們立馬將她送到組織,一接到消息就馬不停蹄趕來的醫生和實驗員滿臉凝重,迅速給她全身插滿了管子,不停注射各種各樣的藥劑,在一小時的努力後,終於緩解了她一反常態的病症。

  那天,琴酒、伏特加、貝爾摩德在收到消息後也立馬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琴酒眼神狠戾,看向一旁垂著頭的金發男人和長發男人。

  見二人搖頭,琴酒給了他們兩個鋒利的眼刀,走到角落開始打電話,語氣恭敬忠誠。

  經此一事,少女的身體不知原因地惡化,以無法逆轉的局勢生命快速地流逝。

  她再也沒回到那個別墅,也再沒機會去看一眼她和蘇格蘭先生的溫馨小窩。

  望月奈奈在醫院無聊地數著生命最後的日子,在一天內不多的清醒時刻,波本和貝爾摩德常來看望她,琴酒、伏特加和萊伊偶爾也會來。

  半個月後的某天,坐在她床頭給她削蘋果的波本總是偷偷瞄她,眼底的復雜被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望月奈奈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臉上露出一個不怎麼美麗的笑容,清澈的眼底調皮又狡黠,她對波本勾勾手,讓他湊過來。

  對准他的耳朵,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輕聲說道:「降谷零,對嗎?」

  見波本迅速後退,但震驚只是短暫地略過,俊美的面容迅速恢復平靜,嘴角似乎還帶著無奈復雜的笑容。

  望月奈奈不高興地嘟唇,垂下眼玩著自己的手指,要逗的人沒給出有趣的反應,真沒意思。

  降谷零今天剛剛短暫逃過了組織的監視,從聯絡人那裡知道諸伏景光居然沒死,而且就在昨天蘇醒了。

  天知道他在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直接傻掉了。

  那天,他明明親眼見證hiro已經死亡的事實。

  怎麼可能!?

  所以是她吧。

  博若萊那天把hiro的屍體帶走後,不知道做了什麼讓他復活了。

  那她現在身體的迅速惡化和這個有關系嗎?

  降谷零心情無比復雜,既為hiro沒死感到高興,又為少女即將邁入死亡感到悲傷。

  「博若萊,你——」

  「別問。」靠坐在床頭的少女調皮地眨眨眼,她伸出食指抵住唇瓣,柔軟的杏眼裡散發著瑩瑩的光亮,「秘密哦。」

  降谷零笑了笑。

  好,他不問。

  一個星期後,望月奈奈每日陷入沉睡的時間更長了,她現在連進食都無法做到了,只能靠食管輸一些營養液進去。

  降谷零今天沒有任務,就在病床邊一直陪著她,趁著她難得蘇醒,他嘴巴不停說著話,第一次絞盡腦汁討一個女孩子歡心,就只為了讓她露出開懷的笑容。

  體貼的少女即使心情沉郁但還是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讓降谷零心裡松了一口氣。

  突然,他傾下身朝她低聲道:「你——想見見他嗎?」

  這個他,自然是指諸伏景光。

  自從hiro死而復生後,其實他也一直沒有時機聯系hiro,自然也就失去了告訴他博若萊近況的機會。

  降谷零覺得,在博若萊死前,至少得讓他們兩人再說說話。

  或許可以用視頻的方式偷偷進行。

  少女聽到這句話後身子劇烈顫抖了一下,良久以後,她對著他露出一個脆弱而哀傷的笑。

  「不啦,現在的樣子太醜,就不要讓他看到啦。」

  降谷零的喉間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澀發苦,他想安慰她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漂亮」,可不知為何,他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漸漸昏睡過去。

  降谷零垂著眼眸,默默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眼角流下的淚水。

  那一天,他從白天坐到黑夜,背影被無聲的暗夜吞噬,宛若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塑,在寂靜涼意的夜裡隱忍著即將失去的哀傷。

  窗外的雪花不知何時開始飄落,稀稀落落,逐漸幻化成美麗的盛景。

  冰花落於大地,白茫茫的一片,黑暗籠罩著城市,所有都是萬籟無聲的,似乎是在哀哀戚戚地悼念著一個生命的終將逝去。

  下雪了啊。

  他望向窗外。

  在11月底下初雪的時候,她在別墅裡對他們三人說她最喜歡雪了。

  可惜,明年的冬天,她再也看不到了。

  *

  1月7日。

  依舊是一個大雪天。

  冰冷的病房,瘦成骷髏骨的少女像是一片輕飄飄的枯葉,馬上就要陷入塵土在炙熱的火焰中燃燒為灰燼飄散而去。

  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或許就是今天了。

  少女顫抖著枯瘦的手臂,指尖在空氣中抓握,似乎想抓住什麼東西。

  因為門外兩人的存在,她說得輕聲又小心翼翼。

  「不能讓他……忘了我。」

  「好。」

  降谷零凝視著她,傾身向前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低沉,是罕見的溫柔。

  望月奈奈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宛若手中的流沙從指縫中不斷流出,根本抓不住。

  看來今天要死了呀。

  她感受到了母星的召喚,她的靈魂終於有了歸處。

  只是可惜,她還是沒完成藍星交托給她的任務,她無法帶著孩子回去了。

  真是抱歉吶。

  藍星C國1處代號20344組員,任務失敗。

  「滴——」心電圖變成了平平一條直線。

  降谷零一瞬間收緊手中的力道,可在下一秒意識到她可能會痛時又立馬將力氣松懈下來。

  可是,她再也感受不到痛了……不是嗎?

  「博若萊……」

  他怔怔地看著她平靜祥和的面容,心仿佛要碎成幾瓣,變成了一片蒼白的荒蕪,他灰紫色的眼眸裡漸漸盛滿了化不開的哀傷。

  被巨大悲傷籠罩的他沒有發現,病床上少女的心髒處,一道柔和而美麗的藍光從胸口亮起,轉瞬即逝。

  門外,萊伊和貝爾摩德聽到這聲音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們都被支走了,只留下了波本在裡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段時間的確是波本一直在陪著她。

  琴酒面無表情地靠在牆上,仰頭抽著煙,虛無的空氣中煙霧繚繞,漸漸模糊了他凌厲的輪廓。黑色帽檐下他墨綠色的冰冷眼瞳裡沒有絲毫情緒,讓人辨不清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伏特加也聽到了裡面刺耳的聲音,一時間有些不可置信,畢竟是和他們在一起那麼多年的成員,可沒想到她就這麼死了。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滯澀:「博若萊,她走了。」

  琴酒嗤笑一聲,將手上的煙蒂隨手扔到腳下,抬起左腳將火星慢慢地、狠狠地碾碎。

  腳邊的煙頭已散落了一地,嗆鼻的煙味彌漫了整個走廊,而之後不會再有任何人在他旁邊一臉抱怨地嘟囔

  他這個人,沒有感情,絕對不會為她的死而感到一絲一毫的悲傷。

  絕對不會。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

  又下雪了啊。

  黑發貓眼男人怔怔地坐在窗前。

  窗外稀稀落落飄下的雪花像是冬日的精靈, 在寒冷的風中跳起靈動的舞步,干枯的枝丫上逐漸堆積起薄薄一層,偶有鳥兒站立枝頭, 飛起飛落間會抖落下些許雪。

  明明是如此美麗夢幻的場景,可不知為何,男人的心裡空落落的, 像是一片荒蕪貧瘠的空地, 寸草不生, 死氣沉沉, 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他手中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開水,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乖巧地覆在水杯壁上, 杯中白色的霧氣升騰在空中,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男人嘴唇輕抿,垂下眼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海藍色的貓眼像是覆蓋著薄薄一層水霧, 如鏡中花水中月,水霧下醞釀著晦澀不明的情緒,一戳就破, 消失殆盡。

  距離他醒來已經有一個月了。

  或者更准確地說,應該是死而復生。

  在醫院中蘇醒的時候, 他呆呆地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時空似乎在他的眼前徹底扭曲,顯得如此虛幻不真實, 大腦一片空白。

  有一瞬間,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誰, 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也不知道自己該如此說話。

  視線迷幻天旋地轉,四肢麻痹癱軟無力,只能呆滯地睜著眼,等待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身旁來人驚訝地喚了一聲,他依然不為所動,機械地、慢慢地眨著眼,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後,一個熟悉的男聲帶著憂慮和驚喜在他耳邊呼喚。

  「景光、景光——」

  回憶似海面的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如風暴席卷了一切紛擾雜亂的思緒,腦子像針扎一樣隔幾秒就會刺痛一下,壓抑的、不愉快的、敞懷大笑的、甜蜜的一幕幕畫面像是電影放映一般在他眼前閃過。

  記憶歸位了,諸伏景光想起來了。

  他的視線逐漸恢復了焦距,看向病床邊和他一樣眼尾上挑但更顯成熟的男人。

  是他的哥哥,諸伏高明。

  他在醫院休養了半個月,養了一點肉回來,等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就回到了現在諸伏高明租住的房屋裡,一直住到了現在。

  公安在得到他逃脫組織的消息後就派了專員到高明哥家找他了解情況,可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突然出現在高明哥家中是什麼情況,公安派來的工作人員只能作罷。

  他們再問了他很多關於組織臥底這段經歷的問題後,跟他說會給他放一個長假,還會派專業的心理醫生到家裡給他做心理疏導。

  臥底在回歸正常生活前,都要經歷一段漫長難熬的適應階段。

  釋放黑暗時期的壓抑,解脫自己,以一個正常人的心理狀態重新回歸到陽光底下生活。

  由於組織還沒覆滅,即使諸伏景光知道蘇格蘭的身份已經被判定為死亡,但他還是必須小心謹慎,所以這段時間他幾乎足不出戶,高明哥有工作要忙,他就只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裡,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呆地坐著,望向窗外,看樹枝搖晃、看鳥兒飛過、看大雪飄落。

  前幾天,他戴好帽子和口罩偽裝好自己偷偷去了小笠原家祭奠他,繞過彎彎繞繞的小路警惕地關注著周圍的風吹草動怕有人跟蹤。

  小笠原的葬禮早就結束了,其他人在悲痛之後並不會為一位英雄的逝去改變任何生活軌跡,真正走不出去傷痛的也只有他至親的家人罷了。

  小笠原的妻女和父母顯然還沒從親人的死亡中恢復過來,門口進出間還能隱約看到他們臉上的空洞和麻木。

  諸伏景光拉低帽檐默默在小笠原家門外站了一天,等黑夜籠罩、寒意侵襲後才佝僂著背慢吞吞地走回了家。

  此時的房間裡開著暖氣,暖烘烘的,讓人全身洋溢著暖意,想要舒服地喟

  嘆出聲。

  明明身處溫暖的室內,諸伏景光卻覺得渾身泛著涼意,細細麻麻的寒冷從空蕩蕩的靈魂中升起,順著心髒、大腦、血液、脊髓漸漸蔓延到全身,冷得讓人不禁兩股戰戰、牙關咬緊。

  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有半個月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心裡像被剜掉了一塊肉,很疼,很苦,讓他想要流淚。

  心理醫生建議他出去多散散心,或者看看書聽聽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只想坐在窗邊什麼都不做,把腦子放空,去偷偷想一些放在心底珍藏的回憶。

  柔軟的、絢爛的、比寶石還要珍貴百倍的回憶。

  他沒有告訴高明哥和公安的工作人員,其實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們都以為他是利用假死逃出生天。

  可諸伏景光明明清楚地記得在那個被暗夜籠罩的天台上,他用手·槍毫不猶豫地射中了自己的心髒。

  那種心髒被擊穿的痛楚,生命在毫秒內流失的刻骨銘心,靈魂從軀體中抽離的扭曲荒謬感,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而後他便徹底失去了意識,因為他已經徹底邁入了死亡。

  據高明哥說,12月8日的早晨,他是在自己家裡的沙發上發現自己的,當時自己正處於昏迷狀態,怎麼呼喚輕拍他都無法將他喚醒,於是他把他送進了醫院,而醫院也查不出他昏迷的原因是什麼,最終只能無奈地給他下了植物人的論斷。

  幸好,他在半個月後沒有任何預兆地自己突然蘇醒了,平日裡情緒內斂寡淡的高明哥當時差點就要流淚了。

  是奈奈嗎?

  是奈奈用了什麼方法幫助他復活了嗎?

  還是說,其實他根本就沒死?

  可是諸伏景光清楚地知道,那顆子彈根本就沒有打偏,而且在蘇醒過後他看過自己的身體,本該有一個子彈孔的胸口上沒有任何疤痕,就連之前的陳年舊傷都消失不見了,皮膚變得無比光滑平整。

  這超出了普通人類的想像範圍。

  這種死而復生的神奇現像已經完全無法用地球上正常的理論來解釋。

  諸伏景光和幼馴染共同走過了這麼多年,知道zero沒有這樣神通廣大的本領,而剩下的人裡面,似乎也只有奈奈可能會有這種令人頭皮發麻、難以置信的能力。

  也只有她,會不顧一切來拯救他。

  她是誰?她的身份真的只是組織裡的博若萊嗎?

  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付出了什麼代價?諸伏景光呼吸一滯,迅速把不好的念頭拋之腦後,他不能往壞的方向去想,或者說他根本不敢承擔這樣可怕的後果。

  不會的,她不會出事的。

  可她既然有這種能力,為什麼不能治好自己的身體?

  她是不是還有機會……活下來?

  他現在無比希望她騙了他。這樣她就可以有機會活過兩年吧。

  是有可能的吧,既然她能復活他,那應該也可以治好自己。

  諸伏景光緊緊捂住胸口,雙眼緊閉眉頭緊蹙,明明身上如此涼意陣陣,額間卻冒出了汗水。

  那裡,剛剛突然有一陣劇痛襲來。

  他突然想起了那一天,也就是12月7日,讓蘇格蘭陷入險境的日子,也本該是諸伏景光的死期。

  在臥底身份被揭露的那一刻,諸伏景光心髒緊縮,大腦一片空白,在下一秒回過神後,他第一時間考慮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在想奈奈會不會恨他。

  可沒有時間給他恐慌悔恨,萊伊的追殺隨之而來,他只能不停奔跑、搏鬥、思考著下一步該如何做,在凜冽的寒風中最終做出了自殺的決定。

  而現在,在臥底任務徹底結束後,坐在安全溫馨的家中,他才終於可以

  毫無顧忌地回溯這段本以為終會無疾而終的感情。

  這段戀情,充滿了他對她單方面的欺騙、利用,他像是一個道德崩壞的愛情騙子將她困在裡面,她卻還懵懂無知地如此相信他。

  諸伏景光的視線落在桌面上那個嶄新的手機,內心突然升起一種悵惘的失落。

  那部存滿了她和他的照片的手機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而隨身攜帶在錢包裡的那張在游樂園櫻花樹下的合照也不見了。

  他在醫院醒來後的第二天就立馬想起了這茬,問高明哥有沒有在自己當時的衣物中發現手機和錢包。

  高明哥凝神沉思了一會兒,畢竟是半個月前的事得需要時間回憶一下,而後肯定地對他說,當時換上病號服後他仔細檢查過換下來的衣服,裡面沒有任何東西。

  當時聽到後諸伏景光沉默地垂下了頭,被巨大的失落籠罩了背影,怔愣地看向被子上的褶皺。

  高明哥恰好就此事想起了什麼,問他為什麼衣服左胸口上會有一個子彈孔的痕跡,還有干涸的血跡。

  他隨便扯了一個不怎麼令人信服的借口搪塞過去,也不管高明哥信沒信。

  身處房間的諸伏景光垂眼摩挲著手中嶄新的手機,屏住了被冰凍住的呼吸,喉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

  胃裡反上來一股酸意,一陣惡心的反胃感很強烈地接入神經,他干嘔了兩下,喝了一口水努力克制住自己,卻沒有過多地在意。

  應該是昏迷的後遺症吧,干嘔和嗜睡。

  諸伏景光閉上眼手肘抵在桌上,用手指揉了揉額角,試圖驅散難以抑制的昏沉的困意。明明還是白天,他居然已經困了,可讓他睡他根本就睡不著。

  只要一閉上眼,少女的笑靨和聲音就會浮現在眼前回蕩在耳邊,還有臥底時驚險壓抑的經歷讓他也根本無法入睡。

  他的心神就像是拉滿的弓弦,無法松懈也無法再承受任何的外力。這一段時間,他每天幾乎只能睡三四個小時,還是在累極了的情況下才能入睡。

  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回到了高明哥的家,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幻影,沒有了猜忌,沒有了壓抑,只有平平淡淡流逝的時光。

  這樣平穩的日子反而讓他心有余悸,有種不踏實的幻滅感。

  諸伏景光突然睜開眼,嘴角輕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握緊手中的手機。

  是她把那些裝滿美好回憶的東西都拿走了吧。

  應該恨他的,應該憤怒的。沒有人能在愛情裡忍受這樣的欺騙和利用。

  他想懺悔,想祈求她的原諒,迫不及待想到她身邊看看她。

  怎麼對他都行,他現在只想好好看看她,看她還安全就好。

  可他已經脫離了組織,結束了臥底任務,休假期間公安不會給他透露任何相關信息。

  他也不能主動聯系zero和奈奈,萬一有人在監視著他們,會給大家帶來麻煩。

  諸伏景光心裡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可他還在不停安慰自己,奈奈這麼厲害,不會出事的。

  現在的他依然處於對未來美好的向往中。

  或許他也知道這向往是盲目的,是遙不可及的。

  他們還剩下多少時間?她會願意和他見面嗎?他希望自己能求得奈奈的原諒,他的余生都是她的,他要給她懺悔一輩子,死皮賴臉賴在她身邊也好,默默無言接受她的冷眼責罵也好,他都心甘情願。

  可令諸伏景光沒想到的是,原來這段感情真的沒有結果。

  而且是以如此慘烈悲壯的結局徹底結束。


第46章 第四十六天

  1月28日, 晴天。

  又是平平淡淡的一周過去了。

  早晨7點,諸伏家的兄弟倆正在餐桌前默默吃著早飯。

  諸伏高明端正地坐在位子上,一邊進食一邊注視著旁邊游魂似的弟弟,只見男人下巴上胡子拉碴, 眼神疲憊地垂著, 眼下青黑的痕跡很深,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從醫院養回來的肉全掉回去了, 不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景光,多睡會兒吧,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早起來幫我做早飯的。」

  諸伏景光手上的筷子一頓,扯起嘴角溫和笑道:「反正我也睡不著。」

  「小林醫生讓你多出去散散心,你這樣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怎麼行?」

  諸伏高明皺緊眉頭, 不贊同地看著他, 眼底滿滿的擔憂。

  諸伏景光喉間哽住了, 握住筷子的手指用力掐緊, 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應道:「我會的。」

  他會好好養好自己的身體, 這條命是偷回來的, 是她賜予他的, 他應該好好保護好它。

  只是他真的睡不著, 即使吃了藥也沒有辦法, 也就干脆不吃了。

  清醒一夜想念著她,也是一種幸福。

  諸伏高明冷淡嚴肅的面容下是對弟弟深切的擔憂,他看他那副頹廢的模樣,暗自又嘆了一口氣, 沒有再勸。

  雖然弟弟比他小了很多歲, 但平日裡思想成熟行事妥帖, 尤其是在失蹤了兩年多後更是變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了——更加內斂穩重、沉著冷靜。

  他知道弟弟會有分寸的。

  在弟弟警校畢業後給他留了一封無需擔憂的信後就失聯了,他其實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猜測,更准確地說不是猜測,而是確定。

  在有日本公安的同事來到他家後,這種確定就更被驗證了。

  弟弟他是去當臥底了吧。

  隱姓埋名,不能跟任何親友相見,只有等到潛入的黑暗被陽光驅散了才能回來。

  他不知道弟弟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回到家明明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但弟弟卻日漸憔悴,一直窩在房間裡不肯出來,還總是失神目光呆滯,他也好幾次旁敲側擊地問過他,但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或許是臥底任務出了什麼問題吧,畢竟當時弟弟的衣服上有子彈射擊的洞和干涸的黑血,顯然是經歷了一番驚險刺激的危機後才得以逃脫回到家裡,即使弟弟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既然弟弟不肯說,那他也就不問了。

  每個人內心都有埋藏在靈魂深處的秘密,即使是親兄弟,也無需了解過多。

  只是——

  諸伏景光此時正慢慢咀嚼著拌飯,美味的金槍魚帶點恰到好處的腥味,明明是他愛吃的東西,可一股不受控制的惡心感從胃裡湧到喉嚨,他側過身彎下腰干嘔了幾下,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酸澀的味道從食管蔓延到口腔裡,令人很難受。

  劇烈干嘔的動作讓他一瞬間頭暈目眩,手臂一撐撐在了桌子邊緣,狼狽地閉著眼喘息著,隱忍著胃裡翻湧的酸意。

  「景光!」

  「你沒事吧。」

  諸伏高明被弟弟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走上前扶住他,輕拍他的背部順便幫他順氣。

  諸伏景光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背靠在椅子上,雙眸迷蒙地看著桌上那一碗金槍魚拌飯,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腥味,不禁又想到剛剛嘴裡那股味道,彎下腰又干嘔了起來。

  在哥哥的幫助下,他踉蹌著來到廁所,趴在洗漱池上吐出了剛剛吃下的食物和胃裡的酸水。

  等到胃裡空了什麼都吐不出來的時候,他才閉上眼靠在牆上成功抑制住了那股惡心的感覺。

  很狼狽。

  「

  到時候去醫院看看醫生吧。」諸伏高明的臉色凝重。

  明明當時出院的時候給弟弟做過全身檢查,一切正常,甚至弟弟的體質比普通上班族都要好,但現在這種情況,怎麼看也不像是身體健康的樣子。

  諸伏景光垂下的眼眸,眨了眨眼,想要將眼前的水霧抑制住。

  聞言,他掐緊身側的拳頭,低聲道:「嗯。」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前有未有的恐慌。

  他不怕死,但他怕——

  如果這具偷來的軀體出了什麼狀況,是不是有可能代表著奈奈那邊不太好了?

  這僅僅是猜測。

  但一旦涉及到奈奈,他就徹底失去了分寸。

  *

  諸伏高明出去上班了,空蕩蕩的房子裡只剩下了諸伏景光一人。

  他收拾完碗筷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回到了房間在床上躺著。

  嘴裡的惡心感還在,肚子不知道為什麼開始隱隱作痛。

  今天他的右眼皮老是跳,心率很快,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諸伏景光闔上眼,靠在床頭身體陷下去把自己窩在被子裡。

  床頭櫃上的新手機響了起來,他爬起來拿到手上,看到那串沒有備注的號碼時眼神突然一凜,像是破了光的刀刃一瞬間折射出凌厲的流光。

  雖然沒有備注,但他早已將這串號碼背得滾瓜爛熟。

  是zero的私人手機號。

  諸伏景光知道在蘇格蘭被發現是臥底後組織對於成員的監視一定愈發嚴密了,zero作為和他密切接觸的代號成員也一定受到過懷疑。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zero來聯系他,每天都在盼著電話響起。

  現在終於等到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奈奈的情況。

  他曾經也期待過手機屏幕上會出現奈奈的來電。

  奈奈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以她的能力,或許也知道了zero的身份,也一定可以拿到他私下使用的手機號,但這麼久過去了,她卻一次都沒有聯系過他。

  諸伏景光不奢求她的原諒,他只想知道她現在是否安好。

  在漫長的黑夜中,他曾無數次敲擊下那串爛熟於心的手機號,卻遲遲下不去決心撥通它。

  奈奈救活他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若是被人發現他還活著,不僅他身邊的人都會陷入危機,連她自己也會受到牽連。

  只要聯系上了就好了,他一定有機會去跟奈奈懺悔道歉的。

  諸伏景光露出一個笑容,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恢復了一點神采。

  他迅速接通了電話,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吸聲——

  「zero。」

  對面似乎在猶豫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最近還好嗎?hiro。」

  「我很好——你怎麼樣?」諸伏景光沒有把自己身體出現的問題告訴他,頓了一下,沒有著急詢問奈奈現在如何,而是先問了他的近況。

  「我啊,也很好。」對面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聽起來似乎不怎麼好。」諸伏景光握緊手中的電話,有些擔憂zero的情況。

  「沒騙你。」這次是斬釘截鐵的語氣。

  「哦對了,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12月7日,萊伊告訴我他是赤井秀一,是FBI的探員,你到時候去查查這件事的真實性,我現在在休假期間,沒有權限。」

  「嗯,好的。」

  「嗯。」諸伏景光沒再糾結這個話題,「奈奈呢?奈奈現在怎麼樣了?她是不是很生氣?她有沒有認真吃飯?」

  他突然有些緊張和心慌,語無倫次地一連拋出四個問句

  ,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現在在說什麼。

  對面的沉默更久了,諸伏景光的心墜墜地下沉。

  出什麼事了嗎?是身體不好了嗎?

  這是不是復活他的代價?諸伏景光腦子亂轟轟的,在深夜曾經胡思亂想的產物又冒了出來。

  「hiro,你聽我說,你別激動。」

  「……嗯。」

  對面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似乎還咬牙深呼吸了一下,聲音更加滯澀沙啞。

  諸伏景光怔怔地垂眼看著被子上的褶皺,沒有催促,但呼吸卻在這漫長的等待中逐漸凍結了,四肢冷得僵硬。

  「她死了。」

  諸伏景光愣住了。

  zero在說什麼?他怎麼聽不懂了?

  什麼叫死了?誰死了?

  對面的男聲還在繼續:「就在1月7日。」

  諸伏景光有一瞬間的心髒驟停,靈魂像是被抽走一樣,耳邊只有轟隆隆的轟鳴聲。

  「誰死了?」他呆呆地問。

  「……博若萊。」對面明顯有些不忍心。

  他回過神,低低笑起來,大串大串的淚水卻不知為何順著眼角滑過臉頰:「別開玩笑了,快說,奈奈是不是讓你幫她惡作劇了?我錯了,你跟她說我錯了。」

  「她是不是在你旁邊,把電話給她,我要跟她說話。」

  對面不說話,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zero,求求你們了,別再開玩笑了,我錯了,你幫我跟她說說,我以後不會再騙她了,真的,我發誓,求求你,求求你,別開這種玩笑,我真的承受不了。」他咬緊牙關苦苦哀求。

  「是真的,我沒開玩笑。」對面的聲音低落了下來,「hiro,我知道你一時間承受不了這個消息,但……但你要知道你的命是她救回來的,你一定不要有什麼不好的念頭知道嗎?」

  對面還在繼續說著什麼,諸伏景光卻沒心思再聽了,他放下手機低下頭,大片大片的陰影覆蓋在他的臉上。

  淚水滴到被子上暈開深色,簌簌而下。

  不要開玩笑了,他不想聽這種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頭快要爆炸了,心痛得快要死掉了,肚子也好痛啊。

  所以不要這樣開玩笑,他真的會死的。

  手機鈴聲又再次響起。

  他控制不住地哽咽出聲,在這一聲哽咽從嘴邊傾瀉出去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抱頭痛哭起來。

  從10歲以後他就再也沒哭過了。

  可她的死亡還是一下子擊垮了他。

  像是在他的後腦勺掄了一記棍棒,把他打得頭暈目眩,眼前天旋地轉,是一片混沌模糊。

  太突然了。

  無法接受。

  不是真的。

  她既然有能力復活他,也一定可以救自己。

  是假死吧,或許她是躲到了什麼地方,只是暫時無法現身。

  諸伏景光急忙拿起旁邊的手機狼狽地撥了回去,被淚水浸濕的面容一下子冷靜得不可思議:「zero,你跟我說說12月7日後所有關於奈奈的信息。」

  十幾分鐘後。

  「……屍體已經火化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開來。

  「知道了。」諸伏景光的語氣很正常,正常到讓對面的人都覺得他是不是被刺激狠了,「zero,你在組織裡好好保重,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絕望的男人在房間裡攥緊手心再次痛哭出聲,癱倒在床頭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像個絕望的孩子。

  不該是這樣的結果。

  她怎麼能用她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命呢?

  他才是那個本

  該死亡的人。

  眼底的光逐漸湮滅,一寸一寸的神采被命運狠狠碾壓破碎了。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身上,他一邊咬牙流淚一邊怔怔地想:

  這樣美好的光,她再也看不見了。

  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的瘋狂想法在壓抑的心髒中扎根生長。

  他要把命還給她。

  *

  被冬日的寒冷蕭瑟吞噬的夜裡,男人坐在桌前垂著眼眸,煙霧從唇邊飄散開來,飄飄渺渺升起,嗆鼻卻令人飄飄欲仙的快意從胸腔蔓延到神經,神經在顫栗中冷靜下來。

  一根煙很快就在唇齒間燃盡了,火光在凝滯的暗夜中亮起,照亮男人憔悴蒼白的臉龐,搖晃的火舌在他的指尖上迸濺出火星,他眉眼沉寂,眼睫沒有任何顫抖,表情寂寥麻木,機械式地點火、吸煙、吐霧。

  旁邊的垃圾桶裡已經裝了半桶煙頭。

  麻痹了就不痛了。

  男人仰起頭,抬起熬得通紅的眼眸,沉沉地看向窗外深空懸掛著的皎月。

  圓滿的銀盤散發著柔和的光亮,但很快,烏雲在凜冽寒風的吹拂下迅速移動,厚厚的雲層遮掩住圓月,那一絲光被嚴絲合縫地掩埋,徹底消失不見。

  夜又變成了無邊的寂靜和幽深。

  大腦在日夜不眠的情況下變得脹痛,思緒像是生了鏽的機器根本轉動不了已經完全停滯,太陽穴隱隱作痛,胃裡空落落的,為了不讓哥哥擔憂在強逼自己吃下那些食物後,回到自己房間又是吐得天昏地暗,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吃進去。

  腹部像是被針刺了一樣,細細麻麻的痛感經由神經傳到麻木的心髒,但這種疼痛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自從知道她死亡的消息後,這幾天,他就再沒入眠過。

  想自我了結的瘋狂念頭只是滋長了一會兒,等理智回歸後,他知道他該好好活下去。

  這是她賜予他的生命,他怎麼能不好好愛惜呢?

  只是悔恨、愧疚、悲痛、想念還是讓他幾乎崩潰了。

  他知道他不該這樣,他應該好好睡一場覺讓大腦和身體陷入休眠,隱隱作痛的心髒已經給了他警告,若還是繼續這樣自我折磨下去,他會猝死的。

  可他根本就睡不著,累到極致也睡不著,吃了藥也睡不著。

  清醒的大腦拖著疲憊的身體,有時他居然覺得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享受這份神經掙扎的痛楚和折磨,享受這種在漫長黑夜中一個人流淚的孤獨,對於他來說,是一種心靈上的安慰,即使這種安慰的作用微乎其微。

  諸伏景光一個不慎被煙霧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掐滅火星將煙頭扔進身側的垃圾桶,趴在桌上弓著背繼續嗆咳,咳著咳著他眼角又開始溢出淚水,怎麼擦都止不住。

  咬緊牙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明明現在自己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怎麼就流淚了呢?

  許久之後,他默默抬起頭,臉上的淚水已經干涸,他呆呆地不知道做啥,發呆了好一會兒,無意中瞥到書桌上的鏡子。

  鏡子裡的男人被暗影籠罩,胡子拉碴,臉頰凹陷,眼皮紅腫,布滿紅血絲的眼眸疲憊無神,精氣神一下子泄了,頹廢萎靡,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

  好醜。

  諸伏景光愣愣地想。

  如果她第一次看到的是這樣的他,她還會喜歡他嗎?

  她不應該喜歡上他的,這樣她就不會死了。

  他也不該在臥底期間克制不住對她的愛意,回應她,親吻她,讓她繼續深陷進這個充滿謊言的甜蜜陷阱。

  如果他早知道這段感情的結局是這樣,他一定不會再心懷鬼胎地靠近她,也一定不會再欺騙她利用她。

  臥底任務套取情報的方式千千萬萬,他不該選擇這一條路。

  或許他們沒有遇見,她現在還是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即使沒有了時時刻刻的陪伴,但至少還是有人默默關心著她。

  琴酒其實對她很縱容吧,就像他們初遇那天,她怯生生地躲在琴酒身後拉著男人的衣角,而琴酒卻沒有任何阻攔就這麼心甘情願地幫她擋住外人的窺視。

  還有貝爾摩德,那個奇怪的女人,也對她很寵愛吧。

  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而不是像現在,在被無情的背叛之後還要付出自己的生命來復活那個可惡的男人,在熊熊火焰中化為灰燼。

  諸伏景光又在寒夜中坐了好一會兒,房間裡沒有開暖氣,他就在冰冷的空氣中套著薄薄一層外套靜靜顫栗著,享受著寒意帶給他的痛感。

  快要凌晨四點了,他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掀開被子躺上床全身蜷縮抱住自己。

  今天,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吶。

  閉上眼,少女美麗的容顏立馬顯現在眼裡,天旋地轉之間,他的靈魂仿佛飄到了令人怦然心動的甜蜜回憶裡。

  她在他的肩頸處蹭蹭可愛地撒嬌、嘟著粉粉的薄唇仰起臉索吻、窩在他懷裡像只小貓一樣睡覺、眨眼裝無辜地調戲他……

  一幕幕畫面在他扭曲的視線前閃過。

  他只剩下回憶了。

  他的生活徹底沒有了她的痕跡。

  照片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在糾纏過後徹底失去了再遇的可能。

  他只能孤獨地躺在冰冷的床上,將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深深地烙印在靈魂裡反復回味。

  暗夜裡,男人眼角的淚沒入枕頭,嘴角卻隱隱有著笑意。

  *

  翌日清晨,六點鬧鐘響起,一夜無眠的諸伏景光從床上緩緩坐起。

  冬日的陽光總是出現得很晚,窗外的天還是暗沉沉的,和夜晚沒什麼兩樣,房間灰蒙蒙一片,冷得讓人想要打顫。

  腦袋更加昏沉了,針扎一般的痛感居然讓他感覺到很舒服。諸伏景光靠坐在床頭,呆呆地看著空氣中漂浮的塵埃,眼前的視線逐漸虛無。

  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他機械性地下床從衣櫃拿出衣服套上,去洗漱間刷牙、刮胡子、洗臉。

  把冰涼的水拍在臉上,一瞬間的清醒讓他心髒鈍痛。

  諸伏景光又狠狠用冰水抹了一把臉,看著鏡中憔悴狼狽的自己,混沌的意識清醒了一會兒,抿抿唇。

  他扯起嘴角勾起一個笑容,僵硬的面部肌肉隨之而動,努力扯出一個像以前一樣溫和的表情。

  就像是戴上了一層厚厚的面具。

  曾經冷漠狠戾是他的面具,現在他得偽裝成溫柔堅定的模樣,隱藏住支離破碎的靈魂。

  不能讓哥哥擔心了。

  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病了。

  不僅是身體上病了,心上也病了。

  可這種病讓他很痛快,自虐的快感讓他感覺自己還活在這世上,而不是一個飄蕩游離的魂魄隔離在這世外。

  他要幫奈奈懲罰自己。

  他知道她一向心軟,如果她看到他將自己折磨到下地獄,她會不會不忍心,出現在他面前呢?

  諸伏景光雙手撐在洗漱台上,弓著腰閉上眼,冰冷的水珠劃過眼瞼。

  他現在腦子裡一團漿糊,迷離的思緒在他心裡纏繞生長,想一些他明明知道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許久以後,他又恢復了些許理智,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是真實的自己,還活著的自己,可鏡中卻少了一個他心心念念的人。

  恍惚中,諸伏景光好像看見鏡中的畫

  面逐漸虛幻了。

  他從背後抱住少女,高大的身軀籠罩著她,看她鼓起臉頰動作無比可愛地刷牙,他心懷壞意逗弄她去親她,她笑得大大的杏眼都眯成一條縫了,等咕嚕咕嚕漱掉口中的泡沫,她轉過身趴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側頭貼在他的胸膛上嘴角帶著甜美幸福的笑意一開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麼。

  可他聽不見啊,他怎麼努力也聽不見。

  諸伏景光不敢眨眼,可最終干澀的眼球讓他不得不闔上眼皮,再次睜眼時,果然,那個夢碎了。

  他心裡突然產生一股巨大的恐慌。

  猛地傾身向前去觸摸鏡子,想要去裡面尋找她的身影。

  指腹下的觸感冰涼光滑又堅硬。

  他愣愣地不動了。

  喉間突然又酸又澀,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湧,他「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可胃裡空空,只有酸水罷了。

  一邊吐一邊流淚。

  胃開始痙攣了,絞痛感從神經傳遞進大腦。

  他漱完口,利用手臂撐著自己有些酸軟無力的身體,輕微喘息著。

  奈奈。

  他會去治病的。

  他會好好保護自己的身體。

  只是心理上的病,就不必了。

  治不好的。

  他也不想治。

  萬一治好了,他會不會忘記奈奈?

  奈奈在那邊會不會孤獨,會不會傷心,她肯定希望自己永遠記著她,永遠愛著她吧。

  愛是自私的,是獨占的,他不能把那顆心掰成兩半,分給別人。

  曾經他把心全心全意交付給國家,往後他的心只屬於她。

  可他也知道,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他只是利用這種自我折磨的方式讓自己好受點罷了。

  她終究是回不來了。

  諸伏景光看著鏡中面目全非的男人,低低笑起來,笑容中隱隱透露出癲狂。

  如此陌生,如此可悲,如此薄情。

  他突然拿起台面上的杯子,狠狠砸向面前的鏡子。

  一聲脆響,鏡面破裂。

  男人的面孔也隨之產生裂紋,變得扭曲恐怖起來。


第47章 第四十七天

  出了房門, 他又變成了那個平日裡溫柔堅定的諸伏景光,表情溫潤, 語氣溫和, 舉止間可靠又體貼。

  鏡面破碎,面目全非,靈魂殘缺, 但仍舊可以戴上面具, 遮掩住支離破碎的內心,把自己變成和平日無二、完美的諸伏景光。

  「景光、景光——」

  耳邊一個熟悉的沉穩男聲響起,將他從自己的世界瞬間抽離。

  諸伏景光倏地抖了一下,眼瞼那塊小肉微不可見地顫抖了一下, 抬眼望去,臉上已經下意識掛上了溫柔的笑意。

  他的哥哥諸伏高明眼底復雜:「今天小林醫生會來, 記得等下幫他開門, 別老窩在自己房間。」

  諸伏景光點點頭, 唇角攜著與冬日蕭瑟截然不同的暖意, 頭頂的白光落入他的眼眸,眼底仿佛有細碎的光芒,柔和的星點在裡面隨波蕩漾。

  很平靜, 很恬淡, 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違和感。

  「好的,我知道了。」看起來似乎非常配合, 沒有任何不情願。

  夾起一筷子小菜放入口中,面部肌肉頓了一下, 才破除僵硬移動關節細細咀嚼著。

  但諸伏高明知道, 這一切都只是假像。

  小林醫生私底下找諸伏高明聊過, 他說在臥底任務結束後, 弟弟諸伏景光就被判定患上了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但患者卻極其不配合治療,只願意回答一些表層的問題,而話題只要稍微深入一點,弟弟就不願再繼續說下去,死死封閉住自己的內心。

  雖然他面上對小林醫生很有禮貌似乎知無不言,但背地裡卻是在滴水不漏地轉移話題,將臥底期間學到的知識和語言技巧都用在了和小林醫生的治療過程中。

  諸伏高明在知曉後細細觀察過,在家裡待的時間越長,景光就越不對勁。

  這轉變好像是從1月28日開始的,那一天,工作了一天疲累的他回到家中,天色昏暗,房中也一片昏暗。

  冷冰冰的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塵埃,暗夜降臨偶有外界光亮透過,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屋裡和屋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外面大雪飛揚仍有歡笑聲回蕩在如畫般美好的世間,而屋裡枯寂無邊沒有一絲人氣,唯有鼻尖縈繞的飯香味還提醒著他,這的確是他的家,而不是什麼枯宅老寺。

  打開燈走進去後,他嚇了一跳,只見弟弟諸伏景光坐在餐桌前,呼吸聲微不可聞,整個人一動不動,背影籠罩著濃重的孤獨和落寞。

  他上前一瞧喚他,弟弟好半晌才從怔愣中緩過神來抬起頭招呼他吃飯,表情很正常,動作很正常,就是有點正常得令人害怕了。

  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眼皮紅腫,眼神疲憊麻木,下巴上胡渣凌亂潦草。弟弟哭過了,哭得還很厲害。他看到他那張臉立馬下了論斷。

  可問了之後弟弟卻什麼都不肯說,他心裡很無奈,卻又不能撬開他的嘴巴強問,只能作罷。

  之後,諸伏景光的心理狀態就徹底走向了自我滅亡的道路,像頭倔驢一樣怎麼拉也拉不回來,不管諸伏高明和小林醫生如何開解詢問都無法剖開他的內心。

  自我墜落,自我沉溺,在溺水的窒息中拒絕他人的援助。

  明明是在安全的家中,自己也在他旁邊坐著,但一丁點小小的動靜就能把他弄得疑神疑鬼的,像是被嚇到的貓兒警惕地將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等到觀察了許久確定周圍的環境安全無誤後再漸漸放下心底的恐慌。

  在警校畢業前的景光,雖然性格說不上外向,但也絕對不是喜歡日日夜夜宅在家裡的人,休假回家後也會經常和好友出去小聚玩鬧。

  可現在,雖說臥底任務結束後需要一直保護真實面容不被暴露在人前,但做了偽裝之後還是可以出門的。自己和小林醫生連連勸說他多出

  去走走,他每次都是嘴上答應但還是一個人憋在家裡,甚至更過分的是他不止不出家門,還一直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

  諸伏高明在注意到弟弟的心理問題後就特地關注了,他發現只要他一外出工作不呆在家裡,外面廚房的垃圾桶早上怎麼樣,晚上回來還是怎麼樣,各種擺設也根本沒有移動過的痕跡,這說明他走之後景光就根本沒從自己的房間裡出來過。

  他在家的時候想要拉著景光去外面散步,他看得出來弟弟並不想出門,但似乎是為了安他的心還是默默戴上帽子和口罩跟他出去。

  兄弟倆走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只要自己不說話,他就一直一言不發,佝僂著背手插口袋在路上慢慢走著,反應遲鈍,對一切事物都沒了興趣。

  除了偶爾看到某些店的時候,他會停駐腳步呆呆地看著門口進進出出的人。

  自己還記得,那些店都是什麼蛋糕店、首飾店,大多數都是極具少女心的、適合女孩子逛的小商店。

  而當自己想要拉他進去逛逛時,他又搖搖頭離開了,即使他偽裝得很好,兩人說話間他也表現出很積極向上的心態,但作為哥哥,作為警察,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在這之後更是萎靡了一個度。

  除了心理問題,景光的身體也看起來很不妙,看他現在一大清早——眼下青黑,臉頰凹陷,眼神麻木,還總是走神,再加上嘔吐惡心吃不下東西的症狀,一看就已經是快緊繃到極限的狀態了。

  自己現在坐在他旁邊,即使他為了掩飾自己的頹靡已經洗過澡了,但淡淡的水汽和沐浴露味中還夾雜著些許煙草味,足見他晚上到底吸了多少煙。

  這消失的兩年多,景光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諸伏高明本以為景光在回家後的種種表現是變得更加成熟內斂了,卻沒曾想到這只是他偽裝出來的面具,他的心裡沉甸甸地壓抑著旁人難以看清的東西,封閉住自己也不讓想要治療他的人走近。

  他視線下移落到弟弟的碗裡,裡面盛的泡飯比他少了將近一半,還幾乎沒動。

  弟弟一個大男人,居然吃這麼少,還記得之前弟弟讀警校的時候,偶爾會回來長野縣和他聚餐,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在龐大的訓練量之後飯量比他多了將近一半,可現在……不僅吃得少,吃下去還有可能會吐出來。

  他知道弟弟正在忍耐,等到他一走,他恐怕就要去廁所把胃裡剛吃下的東西吐出來吧。

  「吃不下就別吃了。」吐的多也傷身體。

  他淡淡道。

  輕而易舉戳破偽裝。

  諸伏景光伸進嘴裡的筷子微微一頓,他垂下眼眸咽了咽口水,努力按捺住那股反胃的惡心感。

  「我吃得下。」他朝哥哥笑了笑,伸出筷子夾了點清脆爽口的小菜放進嘴裡。

  下一秒,一股古怪的味道蔓延在嘴裡,胃裡翻湧了起來,嘔吐的意願刺激到了神經,身體本能的反應完全無法抑制住,他狼狽地跑到廁所鎖上門,撐在洗漱台上把剛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腹部針刺一樣的疼痛越來越劇烈了,諸伏景光蹲下身抱住腹部,忍耐著細細麻麻的痛感,緊緊抿住唇努力不讓自己發痛苦的呻·吟。

  不知為何,他心裡又升起了那種不祥的預感,感覺有什麼曾經擁有的東西將要失去了。

  好冷啊,奈奈,我好冷啊。

  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吧。

  我真的快要承受不住了。

  骨頭在打顫,牙齒在打顫,他咬緊牙關,額間冷汗淋漓。

  被鎖在外面的諸伏高明此時已經找到備用鑰匙打開門,看到弟弟蹲在地上緊皺著蒼白的臉的樣子頓時瞳孔緊縮,他上前一步蹲下身抱住他幫助他支撐搖搖欲墜的身體。

  「怎麼了?景光,

  怎麼了?」他向來語調平穩的聲音難得慌亂了起來。

  「肚子疼。」

  那種將要失去的恐慌越來越大了,諸伏景光終於沒再隱瞞,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他蜷縮著身體低聲道。

  諸伏高明下意識伸出手往他的肚子上摸去,感受到手下的觸感,一驚:「你的肚子怎麼鼓起來了!」

  是長了什麼腫瘤嗎?他一下子被這狀況驚得失了心神。

  明明一個多月前弟弟才剛剛做過身體檢查,一切正常啊。

  「我不知道。」諸伏景光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搖晃,身上的肌肉一瞬間暴起,隱忍著疼痛。

  他早就發現了肚子的異樣,但他不想出門,不想去醫院,只想窩在房間裡,與世隔絕。

  可這種即將失去什麼的恐慌感令他立馬後悔了,他應該要好好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的。

  但——他時常又在想,如果他死了,他是不是就能見到她了?

  他好想她。

  自虐的快感真的讓他有一種飄飄欲仙的快樂,想要笑著沉醉下去。

  「我們去醫院。」諸伏高明把弟弟攙扶到沙發上坐著,跑去餐桌上拿起手機准備叫救護車。

  「不要叫救護車,太招搖了,哥哥你把我送過去吧。」沙發上的男人強撐起力氣說道。

  諸伏高明放下手機,緊蹙著眉頭,沉聲道:「好。」

  因為不停在打冷顫,諸伏景光套上了厚厚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做好偽裝後,兩人驅車前往長野縣的中心醫院。

  急診醫生在給諸伏景光做了初步的檢查和詢問後排除了闌尾炎的可能,給他們開了單子先去做b超和CT再回來。

  CT室人很多,一時半會兒排不上,兄弟倆就先來b超室。

  諸伏高明等在外面,諸伏景光拿著單子走進昏暗的室內,照著醫生的指示躺在床上,掀開衣服。

  給諸伏景光做b超檢查的是個女醫生,她往男人肚子上擠上耦合劑,卻在下一秒蹙起了眉頭。

  男人的腹部微微鼓起,而肉眼判斷可以知道那絕對不是贅肉,因為還能看出明顯的腹肌紋理。

  這是拖了多久才來看啊,腫瘤居然已經長了這麼大了,現在的年輕人對自己的身體也太不上心了吧。

  她看著這個裝扮怪異的男子,心裡一邊默默吐槽著,一邊拿起儀器在他肚子上移動。

  嗯?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在影像顯示屏上看到了什麼。

  她轉動了一下儀器,又仔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心裡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還是不敢相信的她跟旁邊的同事竊竊私語,果然,對方也是一臉迷茫和不敢置信。

  躺在床上的諸伏景光疑惑地看向旁邊用氣聲嘰嘰咕咕不知道在講什麼的兩位醫生。

  是有很大的問題嗎?很罕見的惡性腫瘤嗎?不然為什麼遲遲不告訴他結果。

  他的心有一瞬的下墜。

  大多數腫瘤不可能在短短兩個月長成這麼大,唯一的可能是之前就已經潛伏在他體內了。

  諸伏景光又有點想吐了,他從床上坐起來,隱忍著那股反胃的惡心感,低聲詢問:「醫生,有什麼問題嗎?」

  女醫生聽到他明顯的男聲渾身抖了一個激靈,又看了一眼單子上性別那一欄確實寫著「男性」,心裡的糾結和疑惑更深了。

  她抬起眼,眼底復雜,又似乎藏著好奇的探究,在開口前被口罩遮住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看得諸伏景光更加疑惑了。

  「你懷孕了。」

  她努力維持平時正常的說話語氣,殊不知給床上的男人投下了一道驚雷。


第48章 第四十八天

  懷孕?

  諸伏景光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睡得太少導致聽覺功能紊亂了, 還是說這位女醫生說的不是日語而是其他語言,不然他怎麼會聽到她跟他說他懷孕了呢?

  男人怎麼可能懷孕,開玩笑的吧。

  他深吸一口氣, 掐了一把自己腰間的肉, 因為這句話他昏沉酸脹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有種莫名的荒謬感。

  被捉弄了之後他並沒有對這位惡作劇的女醫生發脾氣,而是先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不好意思, 我沒聽清,可以再說一遍嗎?」

  他的聲音帶著成熟男人的深沉和青蔥少年的清雋感, 異常溫柔好聽,但女醫生很確定自己的聽覺沒有問題, 這就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她打量著他,雖然看不見臉,但坐在床上的男人身材高大, 從醫學角度來看他的骨架和肌肉的分布,女性是很難達到這種程度的。

  她視線下移,落到他腹部以下的位置, 試圖找出男人的第一性征,但他褲子穿得很厚,從外界觀察根本看不出來他有沒有那東西。

  「對,你懷孕了,寶寶已經四個月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女醫生心中已經有了合理的猜測。

  從影像上來看, 這位「男士」盆骨中央的子宮和卵巢發育很良好, 子宮裡正孕育著一個還未發育完全但已經成型的胎兒, 只不過——

  對著床上徹底傻掉的男人, 女醫生蹙了蹙眉, 內心已經對他有了不好的印像,但也表示理解。

  看他這樣子,估計是不想要這孩子了吧。

  畢竟女人變性成男人,他內心肯定是想做男人的吧,而且肯定還是個同性戀。

  她不歧視同性戀,但對於每一個不想要寶寶的人都不怎麼喜歡。

  世界上也有其他案例,歐美一個女人變性成男人後,沒想到自己的卵巢還能排卵,最終和男朋友懷上了寶寶,所以她剛剛在接受現實之後就立馬聯想到了這個事情。

  現在變性技術已經這麼發達了嗎?

  女醫生上下掃視了一遍,完全看不出變性的痕跡,心裡很是驚嘆。

  「要不要?不要就去掛個號流掉,已經四個月了,再不流對身體有害。」內心腹誹完,恢復嚴肅的女醫生語氣有些冷淡,但還是好心地提示他。

  她順便給他抽了幾張紙,讓他把自己肚子上的耦合劑擦掉。

  諸伏景光下意識伸手接過,然後依舊坐在遠處一動不動,唯一暴露在空氣中的眼睛愣愣的,傻傻的,沒有焦距。

  「喂喂,回神了。」

  回到工作狀態的女醫生有些不耐煩了,外面的病人都等急了,他還愣在這干嘛。

  諸伏景光只覺得世界都魔幻了。

  一定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他要再確認一下。

  「醫生,我是個男人,肯定不是懷孕,您要不再幫我檢查一下?」諸伏景光語氣艱澀,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一樣。

  一聽自己的醫術居然受到了質疑,女醫生頓時不高興了,這麼明顯的影像她能看錯?

  她拿出同事剛打印好的單子,指給他看。

  「看,你的子宮,這是寶寶的頭,這是寶寶的身體,噥,還有小啾啾,你懷的是個男寶寶。」

  子宮?寶寶?

  諸伏景光看著醫生手中的b超單子,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真的……沒拿錯嗎?這是我的檢查單?」

  「對啊。」女醫生把單子塞到他懷裡,「你是變性人對吧?估計是沒變性徹底吧,還能分泌卵子。」

  「到底要不要?」

  「要、要。」諸伏景光顧不上解釋自己不是變性人這個事實了,他抓緊手中的紙,下床的時候腿還軟了一下

  差點摔倒,整個人宛若游魂一般飄了出去。

  諸伏高明焦急地等在外面,看到弟弟精神恍惚地捏著一張紙走了出來,簡直就像是失了魂魄,心髒不由擔憂地攥緊。

  「檢查出來怎麼樣?」他幾個大步上前詢問道。

  諸伏景光把紙揉成一團藏進自己口袋裡,低頭說:「這裡不准,我們換家醫院。」

  可這裡是長野縣最好的醫院啊?諸伏高明不明所以,卻被弟弟拉到停車場,還支支吾吾不讓自己詢問。

  兩個小時後,他們來到了今天的第三家醫院。

  其實諸伏景光在第二家醫院下診斷的時候就已經艱難地接受了現實,等到了第三家醫院時就甚至已經開始思索他一個男人該怎麼生下孩子了。

  難道是從屁股後面?

  諸伏景光在第三家醫院等待檢查的時候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不忍直視地搖了搖頭把腦子裡令人感到驚悚的畫面甩掉。

  應該是可以剖腹產的吧。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髒貧瘠的土壤裡破土而生。

  只是還沒等他仔細想清楚這是種什麼感覺,號就叫到他了。

  「你懷孕了,是個男寶寶。」幾分鐘後,拿著儀器的男醫生冷靜地下著判斷,但他的眼神可不冷靜,滿臉驚異地上下打量床上的男人,很快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是變性人。」平躺在床上的諸伏景光眼神飄忽,忍著荒謬和羞恥感,借用剛剛那位女醫生幫他找好的借口,率先出聲打消醫生的疑慮。

  雖然他還沒思考好接下來該怎麼做,但他知道肯定不能讓這群醫生知道他是個純正的男性,不然他和他肚子裡的孩子估計要被拿去做研究了。

  即使很想知道她是怎麼做到變得這麼像個男人的,但醫生的職業操守讓他不能過多打探病患的隱私,男醫生只能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隱忍不發。

  「要嗎?」

  「要。」

  諸伏景光垂下眼眸,拿著紙小心翼翼地擦著肚皮上冰涼的耦合劑,生怕動作一大會驚擾到肚子裡那個還未長成的小生命。

  他以前做過類似的檢查,他敢肯定自己絕對是個純純正正的男人,絕對沒有任何女性獨有的器官,比如子宮和卵巢。

  在知道自己肚皮裡不是一個腫瘤,而是正孕育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他突然把一切線索都串起來了。

  無數美好的畫面從珍愛的回憶裡翻出,一幕幕畫面從他視線前閃過。

  如果說和奈奈在一起的時光是一本藏滿溫柔歲月的書,那自他從死亡中蘇醒後這本書已經被他翻到卷邊泛黃。

  之前的他在混沌的痛苦和絕望中流淚回味著與她共處的畫面,而現在這如驚雷閃電劈下的消息讓他終於能保持清醒和理智,去看待回憶裡許多從現在看來有些古怪的地方。

  她總是喜歡用輕柔的指尖撫摸他的肚子,開始他本以為她是喜歡撫摸他的腹肌,內心羞恥又甜蜜地阻止她怕身體出現什麼異樣,可現在想想,她有好幾次窩在他懷裡滿臉純潔無辜,抬頭望著他時,純澈到一眼能望到底的眼眸裡除了帶著狡黠和調皮,分明還藏著隱隱的急迫和焦慮。

  現在想來,恐怕她是在著急他什麼時候才會懷上孩子吧。

  她總說她想要家人,她想有一個自己的寶寶,總是閃著亮晶晶的眼神愛慕地盯著他說他未來肯定會是一個好爸爸,而自己肯定會當一個好媽媽,但他當時只是一笑而過,卻沒在意她時不時瞟到他肚子上的眼神。

  他心疼她的孤獨、心疼她永遠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默默發誓自己一定會多多陪她,讓她不再患得患失,他可以當她永遠不會離開她的家人。

  有時他還會有些悵惘地想,如果沒有

  那兩年期限,或許未來他們可以有機會領養一個孩子,等一切都了結過後,他們就一起回到長野縣,看著雲卷雲舒,伴著春去秋來,平平淡淡過完這一輩子。

  從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世界觀被震碎的恍惚,再到坦然的接受,諸伏景光在這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裡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疲憊的神經被刺激得很興奮,像是打了藥一樣血液沸騰,無比清醒也無比冷靜。

  奈奈她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她是精怪,還是神仙?不然怎麼會有那樣神奇的能力,能讓死人復生,甚至可以讓男人懷孕?

  就算沒了身體,她還是能回來的吧。就像神話故事裡說的,仙人都有靈魂,無需凡胎,也能借由神魂遨游天地。

  作為一個男人像女人一樣懷上了孩子,的確不可思議,也的確很難讓人接受,但他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回旋——奈奈會回來的。

  他一定是瘋了吧。

  他居然希望這就是一個對他設下的圈套,奈奈騙的他越多越好。

  他肯定是瘋了。

  沒有被欺騙的痛苦,沒有任何想對孩子不好的念頭,荒蕪的心髒中甚至生出充滿希望的渴盼和祈求。

  奈奈這麼喜歡孩子,她一定不舍得離開它。

  就算她不再愛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一定會回來的。

  奈奈,求求了,別拋下他一個人。

  這紛雜的思緒纏繞在脹痛的大腦,但在現實中也只是過了幾個瞬息。

  諸伏景光把手虛空地放在肚皮之上,眼神愣愣地看著面前昏暗的天花板,心髒和腹部突然一陣鈍痛,似是在提醒他這段時間的放縱和自虐。

  或許是長時間未眠造成的情緒燥郁,又或許是懷孕後激素的變化讓他的情緒起伏無比之大,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凌駕在他的頭頂,占據了他所有心神。

  諸伏景光將手掌實實地覆蓋在微凸的肚皮上,試圖感受它的存在。

  但才四個月,寶寶怎麼可能會有動靜。

  他不能再失去它了。

  這是奈奈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有關她的東西了。

  也是唯一能讓他安慰自己的,她還會回來的證明。

  *

  走出B超室的諸伏景光手裡攥著單子,拉低帽檐低著頭縮著身子,試圖裝作隱形人順著醫院裡擁擠的人流躲過哥哥的視線,一個人悄悄來到了產科。

  在之前哥哥去廁所的時候,他自己偷偷掛了一個產科的號並繳了費。

  估計還有半個小時才輪到自己,諸伏景光看了看牆上懸掛著的叫號顯示屏,內心有些焦灼。

  細細麻麻的針刺感順著神經傳輸到大腦,他靠在牆上弓腰捂著肚子,剛剛因為震驚和晃神他下意識忽略了這裡的感覺,但一旦回過神來,他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腹部正隱隱作痛著。

  等候的座位上都是待檢的產婦,要麼是一個人來,要麼是有家屬陪同,座位上沒有一個男士坐下,他也就沒好意思走過去坐。

  諸伏景光額間冒出冷汗,不是因為痛的,而是因為緊張和害怕,後悔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

  冷靜下來,不會有事的。

  就算有事,現在緊張也沒用了,一定要保持心態平和。

  孕婦最忌情緒起伏,他曾看過一名孕婦心情抑郁導致流產的新聞,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受任何負面情緒影響。

  諸伏景光用手抹了抹額間的汗水,深吸了幾口氣,憑借經受過臥底訓練的良好素養他很快在短時間內恢復了正常的心跳頻率,呼吸平穩下來,頭腦愈發清醒了。

  頭頂亮白的燈光無法透過帽檐投射到他的臉上,帽檐陰影下,他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布滿了紅血絲,眼尾透

  露著深深的疲憊,但此時暗沉的眼瞳裡卻正閃爍著明亮沉靜的光芒。

  「親愛的,寶寶會不會不健康啊?」面前剛出診室的女人滿臉愁容地摸著宛若皮球大的肚皮,甜甜的聲音帶著哽咽飄散在空氣中,卻被諸伏景光敏銳地納入耳中。

  一旁有些瘦弱的男人心疼地扶著她的腰和手臂,即使面上也有擔心,但卻是斬釘截鐵地安慰著自己的妻子:「不會有事的,你這段時間要好好休息好好保養身體,寶寶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

  諸伏景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慢慢垂下眼眸,忽略掉心裡那點酸澀的感覺,默默想著。

  一定不會有事的。

  等了一會兒,諸伏景光等到號了,他走了進去,小小一間診室靜悄悄的,消毒水味比外面更濃郁了,透過口罩都能清晰聞到。

  這是一位年約六十的男醫生,他停下在紙上不停寫寫畫畫的圓珠筆,簌簌聲停止,他抬起頭看到來人,皺起眉間深深的溝壑:「你老婆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諸伏景光站在原地像個乖巧的學生,他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迅速解釋了一通:「醫生,我就是產婦。我是個變性人,以前是女性,但當時沒徹底改變性征,還保留了生育能力。」

  「這次,這次——和男朋友一不小心,懷上了,咳咳。」

  好吧,其實還是很尷尬的,目前他的演技還無法支撐他毫無羞恥感地說出這些話。

  老醫生怔住了,但他到底見多識廣,很快恢復了鎮定的表情,淡淡道:「哦,你坐下吧,我給你檢查一下。」

  幸好他剛剛沒喝水,不然肯定要噴出來。他內心慶幸。

  老醫生用聽診器聽完胎心,又接過b超檢查單仔細查看上面的數據,一切正常。

  「但我現在肚子很疼,而且……」諸伏景光把自己的症狀和這階段做的事說了一遍。

  老醫生眉間的溝壑更緊了,忍住斥責,給這位不懂得愛惜自己身體的「孕婦」開了幾個單子:「你先去抽血,化驗完結果出來再來找我。」

  孕婦情況緊急,這是加急單,結果應該很快就能出來。

  一個多小時後,離開藥房的諸伏景光一身輕松,口罩下的嘴角帶著許久未出現的笑意,他一邊小心翼翼地走著怕自己摔倒,一邊心尖柔軟地撫摸著微微凸起的肚子,眼裡蕩漾著柔和的微光。

  即使還有點隱隱作痛,但他高高懸起的心終於放下了。

  雖然跟醫生說自己是變性人的這個過程有點尷尬,但他得到了寶寶現在非常健康的診斷後整個人像是卸掉了一身的包袱,緊張壓抑的氛圍頓時散了。

  只是老醫生非常不贊同他這樣自虐一般的行為,不僅僅是對孕婦,如果是對一個普通人,醫生也會這樣厲聲斥責的。

  多日沒睡過覺,不吃東西,沒日沒夜地抽煙,還不停窩在被子裡哭,這樣搞下去,健康的人都會垮掉的,更別說脆弱的孕婦和寶寶了。

  不過不應該說是孕婦,而是孕夫。諸伏景光漫不經心地想著。

  醫生給他配了些保胎藥和保健品讓他帶回去吃,還讓他按時來做產檢,因為他之前一直吃安眠藥,不知道會不會對寶寶有影響。

  諸伏景光拎著一袋子藥慢悠悠地走到停車場,跟著記憶找到了哥哥的車子坐了進去。

  在四十多分鐘前,沒等到他人的諸伏高明曾經打過電話找他,他沒說自己具體去哪兒了,只是叫哥哥先去車裡等著,他會回來的。

  「到底怎麼了?這已經是第三家醫院了。如果出了什麼事,你不要自己一個人撐著,哥哥會陪著你的。」

  諸伏高明皺著眉頭看著旁邊的弟弟,試圖在他唯一露出來的眼睛裡找出些許端倪,卻突然一愣。

  怎麼感覺,弟弟整個人的氣息不太一樣了?

  這一段時間,等在車裡的諸伏高明表面沉著冷靜,但心裡卻很焦急擔憂。

  弟弟為什麼要背著自己去別的地方,他到底得了什麼病,怎麼一直支支吾吾的?可看他的神情又不像是什麼絕症,沒有那種得知患病後絕望麻木的感覺,所以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自己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沒什麼事,我剛剛是去找心理醫生問診了,開車先回家吧。」

  很奇怪,弟弟諸伏景光的聲音裡沒有了早上剛起床時那種易碎的脆弱感,像是體內充盈了一股充滿生機的力量,找到了切切實實的方向。

  諸伏高明沒有動作,他視線下移,落到弟弟手中那一大包藥上,但弟弟用手把會露出藥名的地方遮得嚴嚴實實的,他什麼都看不見。

  「配的什麼藥?」他沉聲問道。

  諸伏景光下意識把藥往旁邊掩了掩,轉頭對著哥哥眼睛柔順地彎起來,努力讓他放心。

  「一些止吐和助眠的藥物,醫生說我只是心理壓力太大了,所以才會有這種症狀。」

  心理醫生?這裡的心理醫生能有公安專門派過來的工作人員好嗎?

  諸伏高明並不相信這種托辭。

  「那你的肚子怎麼會凸起來的?」他語氣犀利,壓迫感十足。

  然而諸伏景光卻像是沒感受到一樣,依然是平和的語氣:「有些胃脹氣罷了。」

  胃脹氣能把肚子弄得凸起來?

  諸伏高明快被執拗的弟弟氣笑了。

  兄弟倆在沉悶的車裡沉默地對峙著。

  諸伏景光一言不發,也不看旁邊哥哥銳利的視線,就自顧自地抱緊了膝蓋上的藥袋,突然,他感覺到車裡一陣涼意,於是裹緊厚厚的衣服,伸手把車裡空調的溫度調高。

  他現在可不能感冒。

  「胃脹氣?」諸伏高明見他還是一言不發不准備解釋的樣子,冷冷反問了一句。

  「哥哥,我真的沒事,我保證。一段時間後,我會告訴你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諸伏景光轉過頭,摘下口罩,對著隱隱忍著怒氣的諸伏高明露出一個溫柔堅定的笑容,瘦削凹陷的臉頰明明看起來很是滄桑,但在窗外冬日暖陽的照射下,居然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光芒,唇角的弧度攜著如沐春風般的堅韌。

  諸伏高明突然就泄了心裡那股氣,沉沉看了一眼令他無可奈何的弟弟,對他說了一句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將車開了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

  長野縣警察署向來運籌帷幄的諸伏高明在弟弟回家這段時間裡已經有了無數次無可奈何的無力感了。

  窗邊景色變換,諸伏景光看著窗外的車流,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在等寶寶徹底安全之後,他會告訴哥哥的,因為他還需要哥哥的幫忙。

  現在不告訴哥哥——

  第一,他不想讓高明哥跟著他一起焦慮擔心,畢竟寶寶現在還不知道到底健不健康。

  第二,他只相信自己。

  這種詭異神奇的事情放在誰身上都會難以接受的吧。

  他是因為奈奈才這麼快接受了現實,其實自己現在也有點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好好養大這個孩子,但他無法保證哥哥的反應,即使他知道,哥哥只是情感內斂不會表達,但內心深處卻很愛護他這個弟弟。

  他要好好保護好自己和奈奈的孩子,確保它的出生萬無一失。

  *

  將弟弟送回家的諸伏高明再三詢問確認他現在確實沒什麼不舒服之後,就蹙著眉急匆匆離開了。

  一個小時前長野縣警察署正好接了一個新的大案,他得回去處理。

  等哥哥走

  後,諸伏景光解開袋子,挑出幾瓶拆開來吃好藥後,在沙發上坐了一個多小時,就這麼呆呆地坐著,什麼也不做,眼神空愣愣的,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許久未進食的胃部在抗議,痙攣的疼痛讓他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諸伏景光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鐘,已經中午12點了,於是他先回房間把藥藏好後,走到廚房給自己做了一點拌飯吃。

  剛吃進去的第一口,明明是味道清淡美味的拌飯,他卻覺得嘴裡蔓延著一股怪味,一陣劇烈的反胃感從深處湧了上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他努力做吞咽的動作,卻被身體本能的反應限制,根本就咽不下去。

  他低下頭緊閉雙眼,左手緊緊握住桌角,隱忍著胃裡翻湧上來的酸水。

  必須得吃下去,他得保障孩子的營養。

  在努力吞下去第一口後,他急忙用筷子夾起桌上小碗裡的腌酸梅放到口中,強烈的甜和酸壓住了那股古怪的味道,讓他好受了一點。

  就這麼配著酸梅強行吞下去半碗拌飯,諸伏景光再也吃不下了,皺著眉頭咽下最後一口飯,急忙咬住梅子肉,但惡心反胃的感覺還在不停回蕩,再吃下去恐怕要吐個干淨了。

  他垂下眼眸有些自暴自棄地看著碗裡還剩下的半碗飯,曾經他可是能吃這個碗大小的三碗呢,可現在居然只能吃下半碗了。

  慢慢來吧,晚上努力吃多一點,能吃一點是一點,他必須得給孩子補充營養。

  聽醫生說大多數孕婦在懷胎三月的時候孕吐的症狀就開始緩解了,而他已經四個月了,以後應該會慢慢好起來吧。

  洗好碗,諸伏景光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消消食就回到房間乖乖躺在床上,他將自己埋進柔軟的被窩裡,側過身閉上眼。

  鼻尖縈繞著被子在太陽下曬過的馨香,暖融融的暖氣熏得人頭暈暈的,讓人想要在這恬靜溫暖的氛圍裡回溯穿梭進過去美好的時光裡。

  他知道他什麼都不該想,他該給身體些許喘息的機會了。

  心髒的隱痛和太陽穴的酸脹已經警告他無數次了。

  他必須睡下去。

  可他每每躺在床上,他都會不自覺想起他和她在一起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抱著她柔軟嬌小的身軀,將她融在懷裡,看著她沉靜甜美的睡顏,他破洞的心髒會漸漸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和滿足感,讓他在安心中很快陷入沉睡。

  那是他在父母死後過得最幸福的夜晚,有一個愛你的、你愛的人在孤獨壓抑的夜陪伴在你左右,是多麼幸福。

  她是他的良藥,讓他能在無眠無聲的夜晚短暫地松弛緊繃的內心安然入睡。

  可現在,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人,懷裡那個本該屬於她的位置空蕩蕩的。

  如果從未得到,他根本就不知道這種滋味有多麼美好,也就可以繼續無知無覺地維持現狀。

  而現在得到了又失去,對他來說是多麼殘忍。

  他徹底瘋了。

  沒了她的夜晚,他徹底無法入睡。

  幸好,她還留給了他一絲希望。

  肚子裡的寶寶變成了他的良藥,讓他還能在貧瘠荒蕪的心髒中生長出一株小苗,看著它每天慢慢長大,懷揣著美好的願望等著她。

  那是她給他留下的最後一件禮物。

  不管多久,他都願意等。

  奈奈。

  他將在之後的每個日夜許下最虔誠的願望,等待她回到他身邊。

  指尖微動捏著柔軟的被褥,男人緊閉的眼角漸漸流下淚水,直到沒入枕頭。

  頭暈暈乎乎地想著,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陷入了沉睡。

  可男人眉頭緊皺,身體蜷縮在一起呈現出沒有安全感的睡姿,稍微

  一點輕微的響動就能讓他身體一顫,不知是深陷進了恐怖的噩夢,還是回溯起了那些令人開懷又悲痛的記憶。


第49章 第四十九天

  熟悉的公寓。

  搖籃裡, 一個小嬰兒躺在中央靜靜酣睡著,頭頂的胎毛已經長得很濃密,睫毛濃密纖長安靜地垂著, 肉嘟嘟的臉頰紅撲撲的, 小嘴吮著小指頭,時不時吧砸吧砸兩下, 可愛極了。

  少女趴在旁邊靜靜看著自己的寶寶, 小嬰兒此時蹬了一下,把小毯子踢掉了,露出了可愛的小腳,少女無奈笑了笑, 輕輕把毛茸茸的小毯子捻了上去幫他蓋好。

  諸伏景光從背後抱住少女,輕輕吻上她的耳垂, 視線落在搖籃裡的寶寶時不由一怔。

  已經出生了嗎?

  記憶很快自洽,他看了看小嬰兒伸在外面肥嘟嘟白嫩嫩的胳膊, 跟藕節一樣, 讓人很想上手去戳一戳、捏一捏, 他怕吵醒寶寶,於是用氣音湊在少女耳邊說:「他怎麼這麼胖。」

  少女被他弄得耳朵癢極了, 掙扎了一下, 卻被後面的男人緊緊抱住。

  「你怎麼可以嫌棄他?小寶寶都這樣的,而且多可愛呀。」她又掙扎了一下, 不高興地皺起小鼻子。

  諸伏景光錯愕地眨眨眼,他沒有嫌棄,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天可憐見, 奈奈怎麼這麼偏愛這個小崽子。

  她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此時, 搖籃裡的小嬰兒睜開琥珀色的大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因為剛剛睡醒眼睛還水蒙蒙的,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啊,寶寶醒了。」少女驚喜地叫了一聲,立馬推開他站起身湊上前去逗他。

  小嬰兒看見漂亮溫柔的媽媽立馬精神地咿咿呀呀叫起來,伸出小手想去夠媽媽。

  被推開的諸伏景光無奈搖頭,上前攬住少女的肩一起去逗兒子。

  他輕輕戳弄兒子肉嘟嘟的胳膊,很驚奇地發現居然能戳出一個凹陷,一時間玩得不亦樂乎。

  好可惡的爸爸。小嬰兒眨巴眨巴眼,突然小嘴一癟,委屈地哭了起來。

  在老婆不高興的目光下,諸伏景光立馬認錯,抱起寶寶熟練地拍背安慰他。

  「對不起,爸爸錯了,別哭,哦哦哦,別哭。」

  畫面轉換。

  夢幻廣闊的綠茵草坪上,晴空萬裡無雲,空氣清新散發著花朵的淡淡沁香。

  「蘇格蘭先生,我們的寶寶好可愛呀。」微風拂過少女的發絲,淡卷的烏發鋪灑在溫暖的春風中,像是世間一幅濃墨重彩的油畫。

  她芊芊而立,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連衣裙,一陣風又襲來,她伸出纖弱的手臂壓住頭頂的草帽,碎發下明媚燦爛的杏眼帶著柔軟的幸福和美好,藏匿著比世間一切事物都要珍貴的光亮。

  剛搭好帳篷的諸伏景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不遠處在空曠草坪上跑動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大概五六歲,明明離得不遠他卻看不清臉,只能模模糊糊描摹出他歡快活潑的身影,耳畔似乎還有他稚嫩童真的笑聲在回蕩。

  他一瞬間怔住了,但還沒想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就很快被旁邊的少女抓住了心神。

  他的眼裡、心裡只有眼前這個她。

  諸伏景光上前攬住少女的肩,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裡,視線近乎貪婪地刻畫著她美麗的側臉,掌下是凝實的觸感,是實實在在的人,不是虛幻,不是泡影。

  兩人一個高大一個嬌小的身形無比契合,少女順勢將柔軟的身軀貼緊他,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環住他的腰,帶著無限的愛慕與依戀。

  「你說他可不可愛?」明明已經是做媽媽的人了,她還是像以前那樣純真可愛,聲音甜如蜜糖,像是棉花糖一樣,含在嘴裡慢慢融化,那股甜蜜的滋味滲入口腔味蕾,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血液靈魂。

  「是啊,很可愛。」諸伏景光應著她的話,但眼神卻緊緊盯著她的帽頂,鎖定

  著她,掌下用力將她禁錮住不想讓她逃離。

  她最可愛。

  對情緒敏感的少女顯然知道他的意有所指,輕輕笑了起來,指尖調皮地撓他腰間的癢肉,哼哼唧唧:「寶寶最可愛。」

  「這樣的生活真美好。」他咯咯吱吱笑起來,許久以後,她窩在他懷裡突然感嘆了一句。

  諸伏景光笑了笑,是啊。

  沒有猜忌,沒有謊言,沒有所謂兩年的期限,只有他們一家三口,過著平淡簡單的幸福日子。

  兩人相依相偎,看著孩子慢慢長大成人,攜手白頭。

  「奈奈,我可以親親你嗎?」

  他低沉又清雋的聲音飄散在清爽的風中,令懷中的少女不禁怦然心動,羞紅了臉。

  「寶寶還在呢。」她小聲嗔了一句,咬緊下唇,又很期待地在他懷裡仰起頭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瞳似乎閃爍著星星,「那——我們去帳篷裡?」

  「好。」

  光線昏暗的帳篷裡,有一種別樣的暖意在狹小的空間裡緩緩流動。

  他摘下她頭頂的帽子,指腹捏過她的下巴讓她仰起頭,視線順著她額前的碎發慢慢下移。

  她緊閉雙眸,卷翹濃密的睫毛緊張地顫抖著,薄薄的粉唇微微嘟起。

  少女雙手輕輕搭在他的腰間,他能感受到她冰涼的指尖在不知所措地揉他的衣服,不禁勾起唇角。

  明明都親過那麼多次了,孩子都生了,她還是那麼青澀可愛,但他其實知道,表面最純潔無辜的是她,私底下表現出小惡魔一面的也是她,膽大又惡劣。

  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壞蛋。

  諸伏景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緩緩低下頭,心裡的愛意和思念在洶湧澎湃,他不敢閉眼,他怕一閉上眼,一切都碎了。

  只是還未觸碰到她柔軟甜美的唇瓣,面前的少女突然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眼底熟悉的愛慕和信任不再,清澈的眼瞳一下子深邃幽靜起來,美麗精致的臉蛋冷若冰霜,像是置身極寒之地把他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無法流動。

  「怎麼了?怎麼這樣看我?」諸伏景光突然心底一慌,忍住內心的恐慌和害怕柔聲問道,他將手撫上她的臉頰,想用自己的體溫溫熱她冰涼的肌膚。

  她又變換了表情,冰冷的情緒逐漸融化,可眼底卻流露出脆弱崩潰的哀傷和絕望,晶瑩的淚水漸漸從眼角流下,順著臉頰落到地上。

  他仿佛聽到了淚水墜落地面的碰撞聲,不由心神俱震,瞳孔緊縮。

  「我錯了,奈奈,別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疼。」

  諸伏景光無措地用手擦拭她流下的眼淚,可眼淚怎麼擦也擦不完,她的眼眶通紅,死死咬住唇不肯讓哽咽聲發出來,霧蒙蒙的眼簾模糊了他倒映在裡面的倒影,他心底的恐慌越來越大。

  發生了什麼?他想不起來了。他做了什麼,怎麼會讓她哭成這樣?

  他緊緊擁住她,手輕輕撫摸她柔順的烏發,再安撫她止不住顫抖的瘦弱背脊,想用這種方式讓她冷靜下來。淚水浸濕衣衫,那一片肌膚被灼燙了似的,他的心仿佛都要碎了。

  「再見。」她突然悶悶地說出了兩個字,語氣決絕。

  下一秒,懷裡的她突然像被砸碎的雕塑,一塊塊粉碎,一片片掉落,化為齏粉,一陣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將她一寸寸吹散,徹底消失。

  他還維持在抱住她的那個姿勢,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不要!」

  房間裡,諸伏景光猛地睜開眼。

  視線天旋地轉,幻夢破碎,水霧墜落,眼角不知是生理性的淚水還是被刺激的結果。

  原來是夢。

  他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緊閉雙眼抑制住胸腔中激蕩的情緒,淚水

  還是不自覺流了下來。

  他不想軟弱地再流淚了,可他根本抑制不住。

  諸伏景光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從剛剛甜蜜又可怕的夢境中掙脫出來。

  坐起身看向旁邊的鬧鐘——已經四點半了。

  小林醫生今天的預約取消了,約了明天再來給他做治療。

  窗簾緊緊拉著,昏暗的房間靜悄悄的,暖氣熏熱的空氣讓他有些暈暈乎乎的,大腦在經過短暫的休息之後酸脹感少了一些,但昏沉感更加明顯了,估計還要多休養幾天,大腦才能徹底清醒過來。

  他輕輕摸了摸微凸的小腹,想到夢境中一家三口幸福美滿的畫面,心裡一陣悵惘,空落落的。

  諸伏景光起床後,套上保暖的衣服,去廁所把早上打碎的鏡子默默收拾掉,將自己全副武裝後拎著垃圾袋出門扔掉。

  網上訂購的新鏡子還有幾天才能到,不能讓高明哥發現了。

  回到家裡,他坐在沙發上在手機上查找菜譜,看有什麼吃的適合孕婦,而且又酸酸的能開胃的那種。

  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補身體,這樣寶寶才能健健康康長大。

  只是該如何避人耳目將孩子好好生下來呢?

  肯定不能去大醫院,就算是剖腹產風險也很大,一旦被醫生發現下面的異樣,變性人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那樣他和孩子都會陷入危險之中,估計得被抓去做醫學研究去了。

  他突然想到他在上大學時候讀醫學專業的摯友。

  摯友在大學畢業後就去英國繼續進修學醫了,聽說現在已經回國在家鄉開了一家私人診所,主業是做婦幼保健,是當地有名的生產中心。

  到時候憑借他們兩人的交情,再找個什麼借口蒙混一下,不知道能不能讓自己蒙著臉也蒙著下身去剖腹。

  只是還需要高明哥幫忙吧,得讓他在旁邊看著,千萬不能讓醫生掀開看他的下半身了。

  *

  曾經的諸伏景光似乎回來了,而且變得更加沉穩、冷靜、溫柔、堅定。

  諸伏高明看著弟弟臉上的肉慢慢養回來了,精氣神也漸漸恢復了,本該感覺到欣慰和放心,但不知為何,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憑借敏銳的洞察力和警察的直覺,他總覺得弟弟像是戴上了更厚的一層面具,徹底封閉了自己的內心,但從外表和舉止來看,又是無比的正常,正常到他都找不出一絲破綻的程度。

  像是設定好了的程序一樣,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不會偏離任何軌道,一絲消極的情緒都沒有,露在面容上的只有溫柔的笑意和沉靜的眼眸。

  兄弟倆的生活並不重合,公安給弟弟批了大長假讓他休養,而自己整日泡在警察署忙於工作,於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只有早晚兩餐短短的時間,以及他偶爾的假期。

  餐桌上,弟弟把胡子刮干淨了,凹陷的臉頰充盈起來,但線條依舊凌厲冷峻,卻被他溫柔的笑意衝淡了開來,凸顯出俊秀年輕的五官。

  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時常彎起,眼下仍有青黑,但那種疲憊空洞的眼神已然充溢起了神采,整個人洋溢著恬淡平和的煙火氣息,不再像之前那樣頹廢、萎靡、呆滯。

  他總讓弟弟不要那麼累,不需要給他做吃的,多睡一會兒,可弟弟卻說他不只是給哥哥做的,也是想給自己補補身體,把之前瘦下來的肉都補回來。

  然後,這段時間的早晚兩餐更加豐盛了,甚至還比之前更加清淡滋補,但也會經常出現很酸很重口的食物。

  每次他沒注意吃進嘴裡都會被酸得口水迅速分泌,但弟弟卻能面不改色地大口吃下去,還能笑眯眯地贊美,一人把一盤酸梅吃完。

  口味變了啊……他記得以前弟弟不喜歡吃酸的。

  世間萬物都

  會變,有時只是眨眼一瞬,眼前就已經滄桑變幻、物是人非了。

  諸伏高明有些遺憾,他錯過了自己弟弟很多成長的瞬間。

  自從父母去世後,他忙於學業,而弟弟寄住在別人家裡,他們共同生活的時間其實很少。

  作為哥哥本該好好照顧他,可他卻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他心有愧疚。

  配上酸酸甜甜的食物,弟弟會強忍著惡心努力逼自己吃下其他東西,也不再排斥出門,全副武裝之後自己一個人不知道跑去哪裡,回來後總會帶一堆東西回來,藏在自己的房間不給他看。

  有一次實在不放心的他去跟蹤弟弟,自然被警惕敏銳的弟弟在半路上給發現了,只能尷尬地道歉灰溜溜地跑回來。

  誰能想到三十多歲的他為了自己弟弟的心理健康還會干出跟蹤人的事情來啊。

  諸伏高明表面冷靜嚴肅,總是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但心裡其實也很尷尬。

  漸漸地,諸伏高明覺得他似乎真的完全正常了,弟弟真的已經從驚險刺激的臥底生活中逃脫出來,可以真真正正變成一個平凡人重新生活在陽光下。

  小林醫生在幾次問診後雖然也有疑惑,但患者實在表現得太過完美,每個問題都能心情平和地回答出來,偶爾也會露出些許正常的情緒起伏。

  兩人聊天輕松自在,患者笑容溫柔,舉止妥帖,當談到公安的工作和臥底的經歷時也不會流露出警惕銳利的危險眼神,一切都是平和的,非常冷靜淡然地分析探討,極具專業素養。

  似乎那段經歷已經完全不能影響到他。

  只是,太過完美,也是一種病態不是麼?

  所以諸伏高明仍然在持續關注著弟弟的行動舉止,生怕他在沉默中壓抑自己壓抑得越來越狠,最終走向支離破碎、遍體鱗傷的滅亡。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有幾點不一樣的地方,讓他覺得弟弟諸伏景光特別奇怪。

  就比如,弟弟的穿衣風格越來越不一樣了。

  明明已經到了三月初春,雖然還帶著絲絲點點的涼意,但天氣漸漸回暖,可只要一出門他就把自己裹得緊緊的,而回到室內脫下厚重的外套,裡面的內搭居然是很寬松的T恤,松松垮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迷戀上了嘻哈風格。

  又比如弟弟他最近越來越注重養生了,幾乎到了一種走火入魔的程度,買了一堆養生料理菜譜在家裡研究這還算正常的,但主要是他還跟電視裡學什麼奇奇怪怪的孕婦瑜伽!?

  不是健身操,不是燃脂操,而是孕婦瑜伽!!

  天知道當時諸伏高明看見弟弟一個大男人跟著電視裡一群挺著孕肚的女孩子在瑜伽墊上做操,表情是有多麼一言難盡。

  但他也沒懷疑什麼,詢問過後,弟弟只是一臉無辜地回答他自己覺得有意思就跟著做了,還說自己現在身體比較虛弱,支撐不了其他劇烈的運動,就跟著孕婦瑜伽調理調理體態。

  還比如年紀輕輕的小伙子照理來說朝氣蓬勃、火氣旺盛,記得從前弟弟就算再冷的天也不穿秋衣秋褲的,但他現在卻買了很多保暖內衣寄到家裡,襪子也是毛茸茸的那種,很捂腳,到了初春臥室裡還開著暖氣,生怕自己生病著涼了似的。

  嗯,如果是小時候的弟弟全身上下穿得毛茸茸的確實很可愛,但他現在已經是個二十多歲的大男人了,還買了個能捂耳朵的絨絨帽子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還有,弟弟現在有了很多忌口,什麼生魚片、芥末他都不碰了,燒的菜也越來越清淡,調味越來越簡單了。

  之前他忙於工作,恰巧那天第二天休假,晚上吃完飯想著兄弟倆去酒吧放松一下小酌幾杯,弟弟卻說他戒酒了,還說必須晚上十點前睡到床上醞釀睡意,不能在酒吧熬那麼晚。

  他心裡無奈,其實他也不是那種喜歡泡吧的人,除了辦案和同事會去那種魚龍混雜的酒吧調查案件外,他自己私下就根本沒去過,他想帶著弟弟去,不就是看他現在變得一點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了嘛。

  除了各種奇葩的忌口,弟弟他好像唯獨鐘愛牛奶巧克力味的東西,買了很多這種口味的零食放在家裡,時常捧在手中定定地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卻又不吃,只是單純地看,要是不提醒他,他甚至能低頭看它一個小時。

  是他諸伏高明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真是奇奇怪怪……


第50章 第五十天

  「楓原警官, 不好意思麻煩了,還勞煩您跑到我家一趟。」諸伏景光面帶歉意,背脊挺得筆直。

  溫暖的燈光下, 橘色的暖光落在他微微上挑的貓眼裡,是一種堅定的柔軟。

  對面沙發上的楓原昭武搖搖頭表示無礙, 略顯滄桑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 眼角的細紋和藹慈祥, 有欣慰也有自豪。

  「看到你恢復得很好, 我很高興。」

  去年的12月, 組織安插在公安的臥底成功盜取了一部分機密, 暴露了蘇格蘭的臥底身份,還殺了到死都不肯透露蘇格蘭真實姓名的小笠原。楓原昭武本以為這位年輕人也會和其他很多前輩一樣被黑浪吞噬失去自己寶貴的生命, 卻沒想到第二天意外收到了諸伏景光被哥哥諸伏高明送到醫院的消息。

  之前他從小林那聽說諸伏景光的心理狀態很不好還很憂心忡忡,想著要不要帶他去美國找更好的療養中心去咨詢一下, 但看這位年輕人現在神采奕奕、身姿挺拔的樣子,他高懸起來的心終於落下了。

  還記得當年, 是他親自把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人從警校那一批人裡挑選出來, 幫他們佩戴上警章, 帶領他們一起宣誓加入公安的隊伍, 也是他親手教導他們,帶他們領略看似美好的日本東京的背面有多麼肮髒黑暗。

  他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懷揣著正義和夢想義無反顧地深入黑暗。

  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熾明火焰, 力圖席卷一切黑暗、焚燒所有罪惡。

  至此以後,兩張張揚肆意的年輕臉龐隱匿於黑暗, 變換姓名, 將自己的過去全部抹去, 徹底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他們花了半年時間混跡於灰色地帶, 將自己偽裝成混道上的混混,成功引起了組織的注意,加入了這幫毒蛇。

  楓原昭武愧對於這群年輕人,都是二十出頭的人吶,卻被他們這群老家伙忽悠進去當臥底去了。

  臥底的經歷,危險、壓抑、鮮血、猜忌、誘惑……有臥底經受不住財色的誘惑墮落沉淪於黑暗,但更多的臥底夭折在任務途中,都無法將名字公諸於世,只能無姓無名地掩埋下漆黑的地底,沒有人知道他們背負了什麼,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功勛。還有少部分臥底在回到陽光底下後需要經過漫長的心理治療才能變回正常人,甚至有些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臥底在回來後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在無限的孤獨和恐懼中自殺了。

  但他更痛恨那些毒蛇,就是他們將日本政壇搞得烏煙瘴氣,還時不時搞出一些恐怖事件威脅到百姓的安危,這群家伙一日不除,天下就不會太平。

  這是警方的職責,也是他們不得不背負的東西,更是他們的驕傲和理想——懲惡揚善,除暴安良。

  如今,看到他已經從抑郁崩潰的心理狀態恢復過來,楓原昭武不禁為他感到高興,也為日本公安再添一名優秀的警員感到驕傲。

  今天,他來的目的不僅僅是看諸伏景光恢復的如何,還想把他召回日本公安。

  諸伏景光的長假已經放了兩個多月了,楓原昭武代入自己設想了一下,作為一名想要升職、想要在公安更進一步的人,在恢復後一定不想再在家中無聊度日,而是非常渴望重新踏入職場,走入自己熟悉的、得心應手的領域吧。

  尤其是諸伏景光的履歷已經超越了無數年輕警員,他完全可以跳過普通警員的升職步驟,直接晉升,畢竟他為日本公安付出了很多,也立了很多大功勞。

  只是,在楓原昭武發出邀請的時候,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年輕人卻沒有絲毫猶豫地拒絕了。

  「我覺得我的身體還不足以支撐我擔任這麼重要的職位,非常抱歉,楓原警官。」

  淡淡的光描摹著男人年輕俊秀的五官,堅定的貓眼裡沒有

  一絲後悔和躊躇,只有歉疚,似乎是在為辜負上司的期望而感到抱歉。

  楓原昭武笑了笑:「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嘛,我可以批准你晚上班早下班,工作強度不會那麼大的。」

  諸伏景光非常感激上司的體貼,他知道對方是想幫他減輕壓力,畢竟現代年輕人賺錢的壓力可不小,稍有落後,就會被後頭的人追趕上來,一個崗位一個坑,晉升的機會就少了,就算自己再怎麼出色,也不可能專門為他開辟一個位置,更別說趕走別人讓他上位了。

  只是現在自己肚子裡還有孩子,一旦踏入職場他懷孕的事實肯定瞞不住了。

  辦公室裡那群家伙可都是嗅覺敏銳的優秀警官,況且現在他的肚子已經有很明顯的凸起了,堪堪能用寬松的衣服遮住,要是穿上貼身的警員制服,那豈不是分分鐘暴露。

  因為要面見上司,他今天穿的是稍微正式的衣服,但特地買大了一號沒那麼貼身,雙手也為了掩飾凸起的肚子交叉握在小腹前做遮擋。

  諸伏景光搖搖頭,面不改色地編了一個借口:「我希望到時候能以最完美的狀態迎接工作,不想因為身體讓您和別的同事失望。」

  這段時間為懷孕撒的謊多到無數,已經能讓他在胡編亂造時臉不紅心不跳,甚至連一絲生理本能的異樣都不會出現。

  至少審問過無數犯人的楓原昭武沒看出來任何撒謊的痕跡,的確,如果空降的新人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拼勁和素質,確實會讓其他職位比這低的年輕人心有不滿。

  在組織覆滅之前,他們不能把諸伏景光光輝的履歷展現出來,對於那群小子來說,諸伏景光的確算是空降的新人了。

  楓原昭武無奈笑了笑,看著有著自己傲骨的倔強年輕人,嘆道:「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你預計休養多久呢?」

  這下諸伏景光有些為難了,但他面上沒流露出任何退縮的意思,佯裝思索了一下,才將視線定定地對上對面的中年人,聲音沉著冷靜:「大概八月底吧。」

  「這麼久?」楓原昭武疑惑地皺起眉頭。

  「嗯,是慢性疾病。」

  「需要幫忙找醫生嗎,我這裡有挺多人脈的,可以給你介紹引薦一下。」

  「不用,我已經在自己熟悉的醫生這邊治了有一段時間了,效果不錯,就是如果要治愈的話療程耗費的時間比較久。」

  楓原昭武點點頭,沒有追問慢性疾病到底是什麼病,畢竟這是人家的隱私,他刨根問底也不太好。

  只是心裡還是有點遺憾的吧。

  還需要再過五個月才能讓他復職。

  挽留上司吃飯被拒後,諸伏景光將楓原昭武送到門外,看著那輛車一個拐彎消失在視線中。

  「景光哥。」一個怯怯的女聲在後方響起。

  諸伏景光轉過身,夕陽下,一個穿著校服的女高中生端著一個便當盒俏生生站在那裡。

  是哥哥鄰居家的大女兒,早春櫻子,現在在上高三。

  「有什麼事嗎?」他語氣溫和。

  「我們家做了一些紅豆團子,媽媽叫我給你們送一點。」女孩子將便當盒用雙手遞過來,頭低著不敢看他。

  早春櫻子的心在砰砰跳,臉頰微紅,咬緊下唇。

  好緊張。

  一個月前在高明哥家第一次見到景光哥的時候就覺得他好溫柔,和學校裡那些莽撞青澀的男孩子都不一樣,他成熟、穩重、可靠,還長得很好看。

  她悄悄抬眼看他,正好觸上他的視線,害羞地連忙低下頭。

  「還、還有,之前謝謝你教我那道題。」

  看到面前的女孩子這樣的表現,諸伏景光眼底的溫和霎時間褪去,唇角的笑意變淡了。

  之前對她的幫助只是出於禮貌

  ,卻沒想到讓她生出這樣的心思。

  只是鄰居的好意他無法推拒,只能接過收下,語氣頓時從溫和變得疏離:「謝謝。」

  指節用力青筋暴起,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突然變得很煩躁很憤怒。

  很想要撕下自己溫和的偽裝將面前滿懷青澀情愫的小女孩給嚇跑。

  沒有面對純潔的少女情懷的無奈和任何覺得她可愛的心思,只有無盡的厭煩和想要遠離的欲望。

  他是奈奈的,只有奈奈可以這樣看他,其他人都不可以。

  諸伏景光的目光有一瞬間可怕起來,臉上的笑意愈發冷凝。

  只是在女孩抬起頭的下一秒,他又將那個瘋狂的自己隱藏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還病著,知道面前這個女孩沒做錯任何事,他目前還清醒著。

  早春櫻子還想和他多說幾句話,卻聽到他說「早春,快點回家吧,盒子洗完我讓哥哥送到你們家」給無意中趕客了,只能暫時按捺住雀躍的心思。

  她戀戀不舍地走回旁邊的宅屋院子門前,本以為體貼紳士的景光哥會在原地看著她安全到家,可回頭一看那裡哪還有什麼人,諸伏家門前早就空蕩蕩的了。

  諸伏景光回到家中才將自己微微弓起的腰挺直。

  腰背一挺直,布料就緊貼皮膚,勾勒出五個月大的孕肚。

  即使已經買了大一號的衣服,坐著的時候還沒那麼明顯,但一旦站起來,這布料就根本遮擋不了什麼,圓鼓鼓的肚皮一眼就能看出。

  高明哥要到七點才能下班回家,還不急著做飯,先坐著看會育兒書吧。

  早把剛剛鄰居家小女孩的插曲拋到腦後,諸伏景光從臥室鎖住的箱子裡拿出一本新買的還沒看的育兒書。

  箱子裡裝了滿滿一大摞書,而其中大部分關於胎教的都已經被他看完了,還做了很多筆記呢。

  回到客廳裡將整個人深陷進柔軟的沙發裡,兩腿微微岔開,讓孕肚更加舒服。

  諸伏景光將消好毒的書本抖了抖晾干,才慢慢翻開,從嶄新的第一頁看起。

  一本一百多頁的書很快就看完了,還被他用筆做了一些標注。然而懷了孕之後就很容易感到飢餓,肚子裡的寶寶像是在抗議微微動了一下。

  奇妙的感覺從心間升起。

  就像是小時候他在自己房中的窗台上種下的一顆種子,濕潤的土壤裡一顆小小的芽慢慢萌發,小心翼翼地伸展出自己的枝丫,迎著陽光散發著淡淡的柔光,他踩在小凳子上每天都在窗台上捧著臉期待地看著它,希望它快快長大,希望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

  但現在這種感覺比那時候更溫暖,更微妙,讓人不禁想要熱淚盈眶。

  這就是血脈相連的感覺吧。

  有一顆小小的種子和你共享血液,而他也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個體,是多麼神奇。

  但有時也會令他很苦惱。

  性格會變得暴躁易怒,雖然他每次都是一個人在那裡生悶氣並不會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肚子大了以後就不方便彎下腰了,剪指甲的時候很費力;腳很容易水腫,晚上睡覺的時候需要在腳下用一個枕頭墊高;還有某方面似乎比之前……總之在浴室洗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真是令人感到沉重又甜蜜的負擔。

  到了孕期五月,他孕吐的症狀已經完全消失了,飯量也漸漸恢復了,肉自然長了回來,甚至還長了許多肥肉,肌肉含量逐漸降低。

  只是可惜,因為怕寶寶受傷,他不敢做些劇烈的健身運動把肌肉練回來,現在腹肌只剩下淺淺的幾條線了。

  生完寶寶他得立馬開始練習了,不然等奈奈回來可就摸不到他的腹肌了。

  她之前可喜歡摸腹肌了,每次都把他摸得心猿意馬,恨

  不得禁錮住她的手好好懲罰一番她的不乖。

  想到昨夜她再次入夢,他怔怔地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

  心神微顫,諸伏景光不得不回到殘酷的現實中。他把書放在一旁呆坐了一會兒,而後輕輕撫上自己的孕肚,掌下硬邦邦的肚皮有寶寶蠕動的動靜,唇角不禁勾起一個溫柔的笑意。

  今天,就告訴高明哥他懷孕的事情吧。

  得盡早開始准備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天

  今天長野縣警察署剛破獲了一件大案, 諸伏高明作為主負責人有很多善後工作要處理,本來是准時五點下班的,一下子加班到了七點, 路上又堵了一會兒車,到了家已經七點半了。

  把車停好在車庫, 透過窗戶能看到房子裡面散發出的溫馨的暖光,諸伏高明心裡感到一陣寧靜,那種長久以來獨居的孤獨感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長腿闊步走進家門,一陣清新的香味撲鼻而來, 並不會刺鼻到令人感到厭煩的程度, 十分恬淡、悠長、沁人心脾。

  他一邊換上拖鞋一邊將視線不由自主落在玄關處放置的幾盆花草上,花葉裊裊婀娜舒展開來, 綻放出小小的骨朵,簇簇葉片擁簇著淡黃色的小花,清新美麗, 而花盆是很有童真趣味的卡通造型, 很可愛。

  換好拖鞋站起身再展眼望去遍覽整個家,原本冷白的燈光換成了讓人舒心想要小憩一會兒的暖調,硬邦邦的皮質沙發換成了柔軟觸感的米色布料,上面還擺放了兩張整整齊齊疊起來的毛絨絨的毯子, 茶幾上擺著果盤, 時常保持著新鮮翠滴的狀態,看起來很誘人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咬一口。

  這都是弟弟諸伏景光這段時間布置的。

  自從弟弟的精神狀態恢復了之後, 他趁著公安給他放長假給自己培養了很多愛好,不過也不應該是說培養, 更准確的說是將以前的愛好拾起來了。

  熱衷於制作牛奶巧克力味的甜食, 進修學習貝斯, 跟著網上的視頻學習專業的攝影,買了提高審美的書布置起了房子……

  除了夜晚從弟弟房間裡飄出來的悠揚貝斯聲和低沉的嗓音無比清冷、悲傷、隱忍這件事令諸伏高明有些疑惑和在意外,弟弟似乎真的完全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比大多數人更會享受生活。

  還記得之前的這座小宅,處處冷情,沒有一絲人味兒,對諸伏高明來說充其量只是居住睡覺的地方,而現在弟弟住進來之後,這間小宅終於能被稱為「家」。

  溫馨、暖心,心靈的避風港,讓諸伏高明工作的疲累能瞬間消失,卸下了肩上的重擔,輕松了起來。

  但對於諸伏景光來說,將自己埋身於這些所謂的愛好中,只不過是讓他轉移注意力不再沉溺於悲痛的方式,只有讓他忙起來,即使只是機械式地將那些文字灌輸進腦子裡,他才能真真正正覺得自己還活在這世上。

  聽音樂、種花、插花、將房子裝飾成暖色調只是為了讓孕期的心情愉悅起來,並不是閑下來的情調。

  制作牛奶巧克力味的甜食是為了讓奈奈回來後能吃到每天不重樣的她最喜歡的美食。

  學習貝斯是為了讓奈奈回來後能在床頭聽他對著她低吟情歌,他喜歡看她用那種愛慕迷戀的眼神看他,他指尖輕撥琴弦,啟唇娓娓而語,那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學習攝影是為了讓奈奈回來後他們去全球各地旅游時能讓他給她拍美麗的照片,保存他們美好的記憶,在垂垂老矣時翻開相冊依偎在一起共同回顧幸福美滿的過往歲月。

  他表現出來的熱愛生活、享受生活都只是為了她。

  在冷冰冰的夜晚,房間被他裝飾得很溫馨很溫暖,可那又怎樣,躺在空蕩蕩的床上,他只感覺到自己荒蕪的靈魂像是隔絕世界一樣脫離了軀體,靈魂飄蕩在空中,盲從麻木地垂眸看著自己,腦子裡想的是她,也只有她。

  可這些諸伏高明都不知道。

  諸伏景光將自己縮在封閉的繭房中,心甘情願被密密麻麻的絲線纏繞到窒息,外表依然溫柔笑意盈盈,永遠都是理智清醒的,可內裡卻仿佛是缺失了三魂七魄,混沌、執拗、黑暗、甚至偏激。

  他依然是那個溫柔堅定的諸伏景光,也不再是諸伏景光。

  他並不覺得

  自己瘋了,他在滿懷希望地等待,等待她回來的那一天,做回真正地自己。

  不是組織裡狠戾冷漠的蘇格蘭。

  不是日本公安充滿謊言和利用的臥底搜查官。

  就像當時他問她為什麼對他動心一樣,他要按照她的回答做回那個善良光明的靈魂。

  諸伏高明脫下沾染塵氣涼意的外套,屋子裡很暖和,穿著薄薄單件襯衫也不會覺得冷。

  往裡走左邊就是開放式廚房和連成一體的餐廳,弟弟諸伏景光明顯是聽見他回來的動靜正在熱菜。

  「高明哥,先去洗手吧,我已經做好晚飯了,熱熱就行。」

  男人沒有回頭,背影寬闊挺拔,看起來很有朝氣,充滿力量感。

  諸伏高明冷淡嚴肅的臉上並未露出笑意,依然帶著工作時的冷沉和認真,即使眉眼俊秀皮膚白皙,但留著的兩綹小胡子瞬間衝淡了他那種柔和的氣息,讓他看起來很有歲月沉澱的閱歷,極其成熟穩重。

  聽到弟弟充滿生活氣息的這句話,他面容沒有多大變化,但眉間緊蹙的痕跡漸漸淡了。

  洗完手坐到位置上,弟弟已經坐在位置上等他了,桌上的晚飯像往常一樣很豐盛,也很清淡,很養生,每樣菜量不大,但重在種類多,葷素搭配,營養搭配均勻。

  諸伏景光將手臂搭在桌子上遮掩住身上的情況,微微弓著腰隱藏起凸起的肚子,他本可以換下剛剛面見上司的那件衣服,套上寬松肥大的衣服,但卻沒有這樣做。

  反正等下要給哥哥看的。

  是飯前說還是飯後說呢?飯前說估計他要驚得吃不下飯了吧。

  善良體貼的弟弟內心有點愧疚,有點緊張,又有點隱隱約約的小興奮。

  諸伏景光正在糾結該什麼時候說出他懷孕了這個事實來震碎高明哥的世界觀,甚至已經決定要飯後告訴他,都放松下緊繃的肩背准備好好吃飯喂飽自己和寶寶了。

  然而被蒙在鼓裡很久、毫不知情、已踏上被迫害道路的高明哥卻自己主動提及起這個話題。

  「今天家裡來客人了?」諸伏高明挽起袖子准備開動,露出來的小臂肌理線條流暢,卻沒有諸伏景光那樣精壯結實,透著文人的瘦弱秀美。

  他垂下眼眸淡淡地看向旁邊男人身上穿的衣服。

  是正式場合會穿的衣服,但他也明顯看出這件衣服買大了一碼,很不合身。

  而且剛剛在玄關處的鞋櫃上,他觀察到那雙給客人穿的拖鞋擺放的位置明顯和早上不同。

  諸伏景光勾唇笑了笑:「是鞋子和衣服露出了破綻吧,應該還有——車庫裡不同的輪胎印。」

  今天早些時候下過雨,馬路上還是濕漉漉的,楓原警官的車和哥哥的車輪胎型號完全不同,輪胎沾上水漬印到干干的地上印跡很明顯,一看就是外人來過。

  他放鞋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麼多,就隨意擺整齊放回了原地,但現在諸伏高明一提起,他就立馬下意識開始分析自己露出的所有破綻。

  這是作為一名優秀的臥底和日本公安刻在潛意識裡的警惕,復盤過去犯下的錯誤,以便查漏補缺從而找尋借口瞞天過海也是他必備的專業素養之一。

  話語剛落,諸伏景光又接了下去:「是日本公安的楓原昭武警官,我的直屬上司。」

  「他來家裡找我是想讓我返工復職。」

  諸伏高明點點頭表示了解,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蹙起了眉頭,視線凝滯在旁邊男人的臉上。

  「你不想?」

  諸伏景光慢條斯理地夾起一筷子海帶絲,一邊送入口中一邊道:「我拒絕了,想要多休息一會兒。」

  寶寶在強烈抗議,亟需補充能量。雖然他在高明哥回來之前已經給自己吃過

  一小餐了,但孕夫消耗得快,他又餓了。

  諸伏高明沒有拿起筷子,也並沒有立馬表達看法,而是坐在座位上原地思量。

  他了解弟弟諸伏景光,從中學時期就一直向往當一名除暴安良的正義警察,這麼多年了志向從未變過,在大學畢業後就考了試進入警校,之後又進入了日本公安潛入黑暗成為臥底。

  現在已經休假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他看弟弟的狀態好像越來越安逸於現在恬淡的生活,不急著回到崗位上。

  甚至弟弟他連鍛煉都荒廢了,身上掉下的肉不僅養了回來,還比以前胖了一點。兩年多前偶爾住他家的時候,弟弟他每天都要早起跑步健身,練得大汗淋漓,意志力很堅定,一天都不落下,就為了把自己有些瘦弱單薄的身體練得強壯起來。

  並不是說他一定要諸伏景光回去工作,只是有點擔憂罷了。

  是覺得心理壓力很大嗎?還是身體不舒服?如果要換一份工作也行,他會支持他的。

  諸伏景光趁哥哥思考的時候已經吃了好幾口飯菜了,終於覺得寶寶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抗議的時候他放下了筷子,轉頭看向旁邊和他有些相像的男人。

  「哥哥,你先做好心理准備,等下千萬不要被我說的話嚇到。」

  他的語氣平和,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很緩慢,似乎無比憂心忡忡哥哥會承受不住接下來他要講的話。

  抱歉啊,高明哥。

  說起來,他也好久沒看到高明哥震驚到失態的模樣了。

  自從父母死後,他就沒看到他有過很強烈的情緒起伏了。

  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永遠都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自持的神情。

  就算是那次他蘇醒後,高明哥在短暫流露出驚喜和脆弱後就迅速隱藏住淚意。

  不過,他接下來要講的事,再冷靜的人聽到後都會傻掉的吧。

  畢竟是如此不講科學的事情,已經超出地球人的理解範圍了,這種事應該只會出現在想像和編撰的小說裡吧。

  諸伏高明眉頭蹙得更緊了,俊秀的面容顯得更加嚴肅了,聲音沉了下來:「嗯,你說。」

  諸伏景光從屏住的呼吸中緩緩吐出一口氣,把放在桌上遮擋視線的手臂放下來,背脊挺直,用手拉住衣角稍稍往後扯,那圓潤鼓起的肚皮就很明顯地勾勒出來了。

  「我懷孕了。」

  「我肚子裡有一個孩子。」他又「好心」地補充了一句,怕高明哥會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將懷孕這個詞解釋得更加直白明了了。

  在諸伏高明的視角下,弟弟這一系列的動作很奇怪,他順勢就將目光落在對方挺起的肚皮上。

  弟弟這肚子有點大啊,不是上次說不是腫瘤嗎?

  他內心還沒猜測完,就聽到了這如驚雷一般的「我懷孕了」四個字。

  瞳孔猛地放大,一道電流在腦中轟地炸開,把所有縝密的思緒夷為平地,炸彈式襲擊的電流順著腦神經蔓延全身,刺激得他全身麻木僵硬,動彈不得。

  懷孕了、懷孕了、懷孕了,這句話在他耳中不停旋轉。

  誰懷孕了。

  哦,是弟弟懷孕了。

  男人會懷孕嗎。

  不會。

  但眼見為實,弟弟的肚皮明顯大起來了。

  表面上看,諸伏高明還是那副嚴肅冷峻的表情,但仔細看過去,明顯能感覺到他的視線千變萬化,從疑惑到想清楚後世界觀被震碎的崩潰,再到迷茫、恍惚,最後變得呆滯。

  直勾勾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溫暖的燈光下,柔柔的光照耀在年輕俊秀的男人身上,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姿,即使胖了一點也能看出他內裡的精壯健碩,

  極具雄性荷爾蒙的爆發力和性感。他的臉龐輪廓線條流暢又鋒利,微微上挑的貓眼溫柔又多情、明亮又堅定,不帶一絲一毫的女氣。

  可是,他腹部的凸起破壞了這一和諧的組合,如果真的是懷孕,那肯定有一定月份了,圓鼓鼓的,凸起的部分幾乎占據了整個肚皮,很圓潤流暢,也很中心對稱。

  弟弟是男人啊。

  諸伏高明無比確定。

  他剛出生的時候自己還給他洗過澡呢,該有的器官都有,不該有的器官肯定沒有。

  諸伏高明努力維持住自己嚴肅的表情,可、可他真的維持不住了。

  他猛地低下頭將手掌抵在桌上,視線迷離地落在卓沿上,眨了眨呆滯的眼神試圖恢復思考能力。

  腦袋還是處於轟轟的空白狀態,重啟失敗。

  諸伏景光等了足足有三分鐘,但高明哥依然在石化狀態,於是傾身向前用手觸碰他的胳膊試圖幫他找回神游到天外的靈魂:「哥哥,哥哥,沒事吧。」

  「我、我馬上,讓我再想想。」高明哥的語氣艱澀,每個字都像是用力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好吧。於是諸伏景光坐回剛剛那個姿勢,將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指腹輕輕撫摸自己的肚皮,心情從坦白的緊張慢慢變得平和愉悅。

  寶寶剛剛動了一下呢。

  諸伏高明呆滯了好久才從震驚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目光恢復了焦距,又落在旁邊弟弟身上,見他正一臉慈愛仿佛散發著聖父光芒地摸著肚皮,視線似是被燙到了一樣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整理好心緒後才睜開眼,慢慢找回紊亂的語言體系。

  假的吧。

  一定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第52章 第五十二天

  「真的?」諸伏高明還是不敢相信, 再確認了一遍。

  諸伏景光將他的手拿過來放到自己的肚皮上:「真的。」

  諸伏高明呆呆地感受著掌下的觸感,溫熱的,很扎實, 很圓潤,一摸就不是假的,而是真實的人類皮肉。

  突然,掌下的肚皮有一小塊地方蠕動了一下, 他驚得趕忙抽開手。

  他表情依然嚴肅,但他瞳孔緊縮閃過驚悚, 平靜的外表下是一顆馬上要崩潰的心。

  天知道他在長野縣警察署遇到過各種奇怪詭異的案子,他都沒有這麼被驚嚇過。

  大驚小怪。諸伏景光無奈:「是胎動, 別擔心。」

  他當然知道是胎動,要是放在一般孕婦身上他根本不會這樣吃驚,但、但、但弟弟是男人啊, 這簡直太可怕了。

  諸伏高明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了思考能力,頭腦基本上恢復了冷靜:「景光,你、你確定是懷孕?不是長了什麼腫瘤?」

  罪過,他居然覺得長良性腫瘤總比男人懷孕好吧。

  前者切除之後大部分人就能治愈, 但後者是直接炸裂式震碎世界觀了。

  「那天做b超的時候已經確定了, 我們不是跑了三家醫院嘛, 那三個不同的醫生都說我懷孕了, 孩子當時已經有四個月了。」

  「而且前幾天我還去做了產檢, 孩子發育得很好,確認無誤。」

  「那你現在是男人……還是女人?」諸伏高明表情嚴肅,視線上下打量弟弟。

  照理來說有女性的生理器官會分泌出相應多的激素才對, 但弟弟明顯沒有受到雌激素的影響, 不管是外表還是舉止都依然充滿了陽剛之氣。

  「男人, 只不過長了子宮和卵巢。」諸伏景光很平靜地說出令人震驚的話語。

  他現在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懷孕的事實,甚至早在發現的那天就做好了生下孩子的決定,所以平靜也是很正常的。

  「可你生下來的時候明明一切正常,爸媽給你做過體檢的,怎麼可能?」

  諸伏高明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我也講不清楚是什麼原理,不過我懷孕了確實是事實。」

  之前入學、入職前也都做過詳細的體檢,諸伏景光清楚地知道自己體內沒有這兩個器官,所以肯定是奈奈不知道用了什麼神奇的力量改造了他的身體,但他並不准備把這件事告訴高明哥。

  組織的相關信息、臥底的具體經歷都不方便和與之無關的人訴說,不僅僅是因為保密協議,還因為他不想把高明哥牽扯進來太多,高明哥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

  「孩子的爸爸,或者說是媽媽,是男的還是女的?」諸伏高明現在像一個虛心求教的學生,在向開創男生子先河的弟弟請教。

  就是有點尷尬,探究弟弟的性取向什麼的……

  「女的。」

  諸伏高明還是不明白:「那既然是女的,怎麼可能讓你懷孕?」

  瘋狂科學家的人體改造實驗?弟弟消失去當臥底的這段時間不會是被拉去做什麼實驗體了吧?

  「嗯……我真的不知道。」諸伏景光面露難色。

  「要不一邊吃飯一邊說?菜都快涼了。」看哥哥現在應該已經緩過神來了,能吃下飯了吧。

  但主要還是因為——吃涼菜對孩子不好。

  「行。」看著面前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豐盛菜肴,諸伏高明卻沒胃口,但他想著弟弟現在可是兩個人,可不能餓著了,於是配合地拿起筷子。

  「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吧?醫生知道你懷孕是什麼反應?」諸伏高明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凝重了起來。

  他怕弟弟被抓去做解剖了。男人懷孕在日本甚至是全球估計都是可以載

  入史冊的大新聞吧。

  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我都跟醫生說我是變性人的,他們接受得挺良好沒懷疑什麼,畢竟國外有相似的案例,而且男人懷孕確實是令人難以置信。」

  「你還是要謹慎小心,不要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

  「嗯,知道真實情況的只有哥哥你一個。而且我之後都只在一個醫生那兒咨詢,他是私人醫生,也簽了保密合同,不會泄露隱私。」

  諸伏景光低下頭吃了一口飯慢慢咀嚼,垂下的眼眸閃過一道狹長的暗光。

  那位私人醫生是他千挑萬選找到的,年齡六十多歲,醫術在那個街區遠近聞名,妻女在二十年前車禍身亡,寡居了二十年,私生活簡單,平時獨來獨往,除了在自己的診所坐診外,基本沒有其他活動。雖然這樣做很不好,但他跟蹤過這位私人醫生一段時間,確實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是個簡單到極致的人。

  心思縝密的他必須確保孩子萬無一失,也必須確保這位醫生不會過多探究病人的隱私。雖然醫院的醫生大多數都極具職業操守,但那裡人多眼雜,去了多了不免會引起騷動,畢竟變性人懷孕也是一個大新聞不是麼。

  「那你那天拿的那一堆藥是干什麼的?」

  「用來保胎的。」

  「這段時間一直穿寬松的衣服就是為了遮掩肚子?」

  「嗯。」

  「那你這段時間偷偷摸摸出門是干什麼,總不能次次去產檢吧。」

  「報了一些課程,去聽聽看。」

  比如孕產期運動、孕期營養保健、產後護理、母乳喂養之類的。

  對這方面知識一竅不通的諸伏景光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進修一下,他甚至拿起了高中時候的拼勁,拿了個小本子在那很認真地記筆記,課後還和老師探討。

  雖然老師有些疑惑為什麼他老婆沒來,但被他用別的理由搪塞過去了,還一臉欣慰地誇贊他肯定是一個好爸爸好丈夫。

  一個大男人獨自杵在那裡很是鶴立雞群,別的准媽媽要麼是一個人來要麼是有丈夫陪同,而他只有一個。

  更別說還帶著口罩和帽子打扮得像個做賊心虛的壞人,要不是他身姿挺拔自帶一種正義陽光的溫柔氣質,估計真的要被掃地出門了。

  課程結束後,一群准媽媽在那分享孕期經歷,別的男士都坐在一旁或是談天說地或是沉默地打游戲等老婆聊天結束,而他想多學習一點知識就混進了她們裡面。

  那些熱情的准媽媽都紛紛湧上來,耐心解答他的各種疑問,解答完還一臉抱怨地說自己丈夫多麼多麼不稱職,自己懷孕了什麼都不了解。不像他,老婆在家裡休養,老公就自己來上課,記了筆記回去帶給老婆看。

  誇得諸伏景光那叫一個不好意思,總不能說其實懷孕的是他吧。

  在講到母乳喂養那一期課程,諸伏景光坐在教室裡已經無心聽老師講課了,呆呆地看著自己平坦的胸膛,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

  哦不對,也不平坦,他的胸肌很大,比許多普通女性還要大,他知道奈奈特別喜歡捏,也特別喜歡用頭蹭他的胸肌。

  他在生完孩子後不會要自己喂奶吧,他的胸能產奶嗎……?

  想像了一下他抱著孩子給孩子喂奶的場景,諸伏景光趕忙搖搖頭把那個明明很溫馨卻又令人感到驚悚的畫面給甩了出去,甩開後仍然心有余悸,不得不說,有點恐怖。

  不過懷孕這件事都接受了,喂奶算什麼。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又顫顫巍巍嘆了出來,覺得自己接下來這段時間還是要好好給自己做做心理建設。

  然後,好學生諸伏景光又繼續拿起筆杆子聽老師講喂奶的注意事項了。

  課程?聰明的諸伏高明不用弟弟具體解釋就一下子就

  想明白了是什麼課程,看到弟弟此時神采奕奕、容光煥發的樣子,他眼神一眯,不由回憶起了這段時間的蹊蹺之處。

  弟弟他很看重這個孩子吧,或者說,他很看重孩子的媽媽,居然能為她接受男人懷孕,沒有去打掉。還去報了各種班,還在家裡練什麼孕婦瑜伽,之前還強忍惡心強逼自己吃下那些食物給自己補充營養。

  「孩子的媽媽呢?什麼身份?在哪裡?」

  話語剛落,諸伏景光筷子一頓,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青筋暴起,但很快,他憑借自己強大的意志力在瞬息之間控制住自己,翻湧的情緒化為平靜,先把夾著菜的筷子落到碗裡,面無異色。

  「臥底期間認識的,不方便跟哥哥透露。她現在……在國外,暫時無法回國。」

  說完他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口飯慢慢咀嚼,垂下眼眸,心情卻已然跌落到谷底,淡淡的苦味在口腔中蔓延開來,味同嚼蠟,如同行屍走肉。

  「她知道你懷孕了嗎?」

  「她知道。放心,她會回來的。」

  諸伏景光抬起頭朝哥哥笑笑,試圖讓哥哥放心,只是他或許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麼難看多麼苦澀,於是在笑完之後就立馬低頭埋頭吃飯。

  一大片陰影遮掩住他的表情,也就自然看不清他眼中氤氳出來的難過。

  諸伏高明看到弟弟這樣的表現,無奈地暗自嘆了一口氣。

  當初弟弟他表現得那樣頹廢絕望就是因為那個女人離開他了是嗎,在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振作了起來,也是因為覺得那個女人會因為孩子會回到他身邊來吧。

  弟弟一定很愛她吧……

  「那到時候該怎麼生出來呢?」他轉移話題。

  諸伏景光抬起頭,把他的設想和計劃告訴哥哥。

  「嗯,好的,那你到時候跟你的同學聯系好,確定好日期後我請假陪你去。」

  「哥哥,謝謝你。」

  「哥哥應該做的。」諸伏高明此時已經恢復了淡定的神色,淡淡笑了笑。

  但他還是有點懷疑,這是一場夢。

  *

  自從跟哥哥坦白後,諸伏景光也就不在家裡避諱什麼了。

  諸伏景光把藏在房間裡的寶貝都拿出來了,客廳裡的書架上逐漸擺上了各種五顏六色的育兒書和胎教書,諸伏高明經常看到弟弟坐在沙發上岔開兩腿挺著肚子,手上拿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嘴裡還念念有詞,似乎是在給肚子裡的寶寶做胎教,聲音低沉溫柔。

  陽光透過客廳的落地窗淺淺灑在男人身上,再經由別的物品折射出七彩的流光,空氣中流動著融融暖意。

  有一次他陪同弟弟去私人醫生那裡做孕檢,昏暗的小房間裡,影像上出現孩子圓圓的頭和已經長成的手腳,耳畔還能聽見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是他的小侄子啊。站在一旁被醫生誤認為是孩子爸爸的諸伏高明一時間有些感慨。

  而病床上的男人怔怔地看著屏幕上出現的孩子的模樣,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眶微紅,他坐起身拉低帽檐,跟醫生低低說了一聲謝謝,聲音凝滯沙啞。

  春意明媚的四月底,諸伏景光收拾好行李,拒絕了哥哥的陪同,挺著已經大到令人感到恐怖的七月孕肚踏上了前往神奈川的旅行。

  他要去赴那一年之約。

  而另一邊,爆處組一班和二班的成員剛剛結束了一樁大案,趁著難得的集體假期准備來到神奈川一家溫泉旅社放松一下。


第53章 第五十三天

  開車抵達時已是傍晚, 日暮西斜,諸伏景光走下車怔怔地看著這家極有歷史年代感的宅屋,斜斜的夕陽照在他的臉上落下溫柔的暖意,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 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位感。

  他側頭看向右手邊, 指尖微顫, 似乎是在感受當時與她十指相扣的觸感, 然而終究只有空蕩蕩的幻影,心髒在回憶的罅隙中緊縮。

  微風吹拂帶來一陣清甜的香氣,諸伏景光回過神, 拉低帽檐自嘲一笑, 邁開步子踏上石子小路走了進去。

  來來往往路過的人都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 因為他的裝扮實在是有些怪異, 頭戴鴨舌帽臉上蒙著口罩, 而帽檐拉低落下一片深邃的陰影,把眼部白皙的肌膚和一雙溫柔深邃的藍眸都遮掩在暗影中。

  從被布料緊緊包裹住的勁瘦長腿中就可以看出男人的身材絕對不差,但他身穿寬松肥大的硬版上衣, 很像一件短款鬥篷,衣擺從鎖骨開始就往外綻開,一個錐形體攏住了整個上身。

  諸伏景光曾經也想過留長發扮成女性出門, 但男性聲線無法改變, 他也無法突破心理障礙和道德底線去女廁上廁所, 況且這對其他女孩子不好, 因此只能用寬大的衣服來遮掩孕肚了。

  諸伏景光對周圍偶爾探究的好奇目光熟視無睹,他已經習慣這種注視了。

  他垂眸盯著地面, 用余光觀察前方, 專心致志走路, 怕路上有積水或是其他什麼會絆腳的東西。

  他懷孕已經七個月了,經不起摔。

  諸伏景光記憶力極佳,一年下來,前台小哥已經換了一名,小哥依然友好熱情,給他辦好了房卡後,他踱步來到房間。

  房間是他很早之前就訂好的,就是為了訂和去年同樣的一間。

  過了一年,這裡的裝修翻新過了一次,貼上了干淨清爽的米色牆紙,落地窗換了材質,更加明亮,視線更加開闊,外邊種類繁多的花草樹木可以從房間裡就能清晰觀賞到。

  諸伏景光把行李放在一旁,靠坐在床頭,微微闔眼,指尖陷入床上柔軟的被褥裡。

  這才過了一年,就已經發生了這麼多變化了。

  人死燈滅,人走茶涼。

  再過幾年,世間的一切都物是人非時,奈奈會不會也像這些舊物一樣,慢慢消逝在所有認識她的人的記憶中呢?

  此時肚子裡的孩子伸出小腳踢了他一下,諸伏景光摸了摸肚皮安撫他,心裡那些紛雜煩擾的思緒頓時消散了許多。

  孕期進入七月後,胎動就愈發頻繁了,諸伏景光覺淺,有時好不容易睡著就會被孩子在肚子裡的動靜弄醒,在無數寂靜無聲的夜裡,他孤獨地靠坐在床頭閉目養神,等待孩子消停下來。

  就這麼坐了二十分鐘,肚子有些餓了,諸伏景光睜開眼,重新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出房門。

  而另一邊,爆處組的一群大男人們剛從溫泉中出來,蒸騰的水汽把他們的臉熏得紅紅的,充滿活力朝氣的年輕人們勾肩搭背嬉戲打鬧著正走往餐廳的方向。

  「吶,陣平,你剛剛怎麼泡了十分鐘就走了,不會是看到這麼多具年輕美好的肉·體忍不住了吧。」

  萩原研二一個猛撲,從背後伸出手勾住路前方唯一一個穿著常服的男人。

  松田陣平無語地瞥了此時正笑得一臉不懷好意的幼馴染一眼,額角冒出十字,忍住蠢蠢欲動的拳頭,咬牙切齒:「是啊,我看上你年輕美好的肉·體了,滿意了吧?」

  他只是突然有些胃疼,去拿藥吃了。但研二這家伙,明明知道他是去干嘛,還來這裡調侃他,真是欠揍吶。

  萩原研二故作驚訝地瞪大眼睛,裝作害怕的樣子:「你好變態。」

  「滾。」松田陣平瞪了他一眼,甩開他勾住自己脖子的手。

  「哎呀,別生氣嘛,這麼多年下來了居然還沒習慣我這樣逗你。」萩原研二嘻嘻笑起來,好兄弟似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松田陣平這次沒甩開了。

  「我就說讓你平時好好吃飯吧,你看,得胃病了吧。」萩原研二恢復了正常的表情,面露擔憂。

  工作狂松田陣平淡淡道:「沒時間。」

  「扒拉幾下盒飯總有時間吧,都是借口。」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家伙怎麼比我媽還嘮叨。」松田陣平故作不耐煩地擺擺手,心裡卻流過一絲暖意。

  「班長們,走快點走快點,快要餓死了!」後面那群像是幾輩子沒吃過飽飯的小兔崽子湧了上來,把兩人推著進入餐廳。

  長桌上擺滿了一桌子菜,各式各樣都有,這是他們爆處組決定趁著休假集體出來旅游後,提前好幾天訂下的,不僅有神奈川的特色美食,還有其他這裡的招牌菜。

  他們可沒省著錢訂餐,這次旅行是在上頭過了明面的,上司可是說可以讓他幫他們報銷的。

  不懂得客氣的爆處組成員怕上司反悔,知道的當天就在辦公室鬼叫歡呼起來,立馬叫兩位班長唰唰唰把旅行定了下來,可把上司弄得哭笑不得。

  「喂!給我留點!」

  「你就不能吃快點嘛!」

  「誰像你啊,跟頭豬一樣不嚼就咽下去了。」

  「喂,你說誰是豬!」

  「誰應誰就是。」

  十幾個男人在那大快朵頤,大家都太熟了,知道彼此都是超級大胃王,紛紛不顧形像地在那搶吃的,就怕筷子一慢餐盤就空了。

  萩原研二優雅卻迅速地吃著炸蝦,生怕被這群餓狼給搶完了一點都不剩,吃了有半飽了,他筷子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靠在椅子上開始環顧四周。

  他們這桌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導致有很多路人的目光聚集在他們這裡。

  「有很多女孩子在看你哦,小陣平。」萩原研二湊到旁邊幼馴染的耳邊小聲說。

  男人一只手搭在桌上,露出勁瘦精壯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他一頭微卷的頭發有些濕漉漉的,臉頰有幾綹頭發服帖地貼在白皙的皮膚上。

  因為剛剛泡過溫泉,他沒戴墨鏡,露出俊美的五官,咀嚼的時候表情依然冷冷的,帶著桀驁不馴的張揚肆意,是很容易吸引女孩子的那種酷哥類型。

  不過雖然他表現出一副成熟冷酷的樣子,但夾菜的速度可不慢。

  「不過你就是太難接近了,讓那些女孩子都望而卻步了。陣平吶,還是要多多接觸女孩子的,你看你,現在都沒談過女朋友。」

  松田陣平瞥了他一眼,嘴裡繼續咀嚼:「你不也一樣。」

  萩原研二摸摸鼻子,轉而笑得一臉燦爛:「畢竟我們現在的工作太危險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轟地一下被炸死了,還是不要禍害人家啦。」

  「不過,你沒發現嗎?那裡有一個怪人。」他繼續放低聲音,吊兒郎當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坐在角落裡,穿著很奇怪,桌上還點了很多菜,一個人肯定吃不完,他明明是個很高大寬闊的男人卻把自己的身體縮起來,而且他穿得如此另類,除了他旁邊的幾桌會看向他外,幾乎無人注意到他。

  他穿得這麼奇怪,卻故意把自己的存在感放得極低,這也太怪了。萩原研二警察的身份立馬讓他在心中升起警惕和懷疑。

  松田陣平順著幼馴染的視線望過去,極佳的視力讓他能清晰看清楚那人的動作以及帽檐下偶爾露出的面部輪廓。

  這個動作、這個下巴,怎麼處處透露出熟悉的感覺呢?

  是誰呢?

  「好熟悉。」他指尖捏著下巴做出沉思狀。

  萩

  原研二點頭:「是吧,我也這麼覺得。」

  可能是認識的人吧。

  兩人決定過去看看。

  只是他們剛往那方向一動身,戴帽子的怪人就戴上口罩站起身撇下那一桌菜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被發現了?這人肯定是有問題吧。

  兩人對視一眼,加快速度,奇怪的是,那人估計是想躲開他們,步履卻極其平緩,很快就被他們追到了。

  「喂,哥們,我們是不是認識?」

  萩原研二長腿一跨,語氣輕松自然,只是動作卻沒有那樣禮貌,他從背後拉住那人的手臂,手下的力道不容反抗地禁錮住那人防止他逃跑。

  諸伏景光沒有立馬轉身,無語抬頭望望天花板,心裡很是無奈,怎麼就這麼巧會在這裡碰上陣平和研二兩個人啊……

  剛剛那群人的動靜這麼大,他早就注意到他們兩人了,但菜才剛剛送上來,他還沒填飽肚子,就壓低自己的存在感在那默默地快速進食,沒想到還是被這兩個敏銳的家伙發現了。

  而且懷著孕他還不能快步走……

  他轉過身,抬起下巴對視上兩名警校時期的摯交好友,口罩下的唇角勾起,眉眼彎了起來。

  好久不見,陣平,研二。

  誒!?怎麼會是景光!?

  看到怪人帽下熟悉的海藍色貓眼,兩人瞪大了雙眼,驚掉了下巴。

  兩分鐘後,在諸伏景光的房間裡,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分別坐在兩個小沙發上,上下打量著坐在床上的男人。

  此時諸伏景光已經解除了偽裝,把帽子和口罩扔在一旁,露出俊秀溫柔的五官,和警校時期不同,他的臉部線條成熟了許多,但面容柔和,眼底是一片沉靜,唇角的笑意模糊了鋒利的唇線,令人不禁感到如沐春風。

  在諸伏景光的視角裡,兩位分別快三年的好友同樣也比之前成熟了許多,不再是當時一起胡天胡地、惹鬼塚教官幾乎跳腳、莽撞蠻干的毛頭小子了。

  「那零還在那裡是嗎?」松田陣平意有所指。

  經由景光極其隱晦模糊的解釋,他們已經大致確認了景光和零這些時間所做的事,但目前具體知道的也只有景光已經脫離了臥底身份,而其他由於保密工作景光不方便與他們透露。

  「對。」諸伏景光頷首。

  「嗯……景光,你這一副打扮是——」

  簡單敘舊完,萩原研二稍稍平復了和消失許久的好友團聚的喜悅,他摸索著下巴,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景光的衣品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諸伏景光面不改色:「轉換一下穿衣風格,這樣才能讓那群家伙認不出我來。」

  抱歉,他又撒謊了。

  還是不要震碎陣平和研二兩人的世界觀了,畢竟當時高明哥知道後可是緩了好幾天才真真正正平復好復雜的心情呢。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點頭,也不知相信沒相信。

  確實有點牽強。

  諸伏景光雙手交疊放在腿間遮掩住腹部,不著痕跡地增大了弓背彎腰的幅度。

  這兩位好友都是觀察力極其敏銳的人,他必須小心謹慎。

  「誒對了,你怎麼一個人來這裡?」松田陣平姿態肆意地翹起二郎腿,隨口一問。

  諸伏景光淺笑:「和你們一樣,旅游。」

  「一個人多沒意思,我們一起吧,我們人多熱鬧。」

  「這樣不好吧,我和大家都不認識。」他婉拒。

  「聊聊不就熟悉了,放心,我們那群下屬都很好相處的。」萩原研二無所謂地擺擺手。

  諸伏景光繼續掙扎:「我明天就走了,這幾天有些玩累了,想今晚休息一下。」

  其實今天是他

  第一天來這邊。只是他怕和這兩個家伙待一起的時間一長,就被他們發現異樣了。

  「好吧。」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有些失落。

  松田陣平揉了揉自己頭上的卷毛,嘟囔道:「本來還想約你一起去看晚上的煙火表演呢,一周才表演一次呢。」

  「你肯定還沒去看吧,真的不去嗎?聽說很好看。」

  諸伏景光聽到「煙火表演」時心裡一緊,微笑道:「算啦,這幾天沒睡好,現在已經困了。」他順勢打了個哈欠。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天,送走兩人的諸伏景光坐回床上,下意識一邊摸著肚子一邊思考:看來今晚得注意不能在那邊碰到他們了。

  不得不說,摸肚子感受裡面寶寶的動靜,真的令人感到很安心。

  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而餐廳回程的路上,萩原研二摸著下巴沉吟:「景光肯定在瞞著我們什麼。」

  松田陣平雙手放在腦後大喇喇走著:「確實,不過他既然不想說就算了,看他的表現也不像是陷入危機的樣子。」

  沒有一點緊張感和危機感,全身肌肉很放松。他細細觀察過。

  萩原研二挑眉表示贊同,他加快步伐:「快走吧,不然就被那群小子吃完了,我還餓著呢。」

  松田陣平嗤了一聲:「你以為現在還會有剩下的嗎?肯定都是光溜溜的空盤子在等著我們呢。」

  「那豈不是只有咖喱飯了?」前方的男人無奈苦笑,放緩腳步。

  *

  煙花集市上人山人海,每個攤位上都掛滿了彩色小燈和絲帶,照亮了整個夜晚。小攤商販和游客的交談聲不斷,熱鬧極了。

  諸伏景光悄悄跟在兩位同期好友後面十幾米處,壓低身高隱藏在人群中,以確保不會被兩人發現。

  只是這裡實在危險,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突然莽莽撞撞地從人群縫隙中衝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看根本沒注意前面的路,眼看就要撞上自己的肚子,因為大家都擁堵在一起,諸伏景光又沒法往旁邊躲閃,急忙用手禁錮住橫衝直撞的小男孩。

  肚子差點被撞到,諸伏景光心下不免憤怒,眼神有一瞬凜冽危險,但很快平復下來,蹲下身隱忍著怒火跟小男孩耐心說:「小心看路。」

  可小男孩仍然被他短暫掠過的可怕眼神嚇到,愣愣的,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前方傳來了一個女人渾厚很有氣勢的叫聲,應該是他的名字,小男孩才回過神來,哆嗦了一下說了聲「對不起」,回頭又順著人群縫隙溜走了,小小的背影十分慌亂。

  諸伏景光內心感到很抱歉,慢慢站起身,更加認真仔細地觀察路況,他找到一個很高很壯的男人跟在他後面,以免前方突然又衝過來一個小孩撞到他肚子。

  至少有前面這個壯漢擋著。

  不過這個壯漢應該不會被撞倒吧。

  很快,諸伏景光走過了擁堵的煙花集市,手上還拿著一打仙女棒,他走到一片非常遼闊的空地上,此時已有不少人在那邊圍在一起嬉戲打鬧放煙花了。

  他看到兩位好友和一群大男人圍在那裡觀賞別人買的大煙花,一個轉身朝反方向去,走到了人煙更為稀少的邊緣地帶。

  別人的熱鬧與他無關,聽到他們的笑聲,他內心沒有任何波動。

  諸伏景光拿出口袋中的打火機,手指輕撥,火苗竄了出來,點燃了仙女棒的頂端。

  咻的一聲——

  仙女棒頂端綻放出火花,星辰瀑布簌簌從上墜落,星點靈動飛舞,美麗、絢爛、璀璨。

  口罩下面無表情,他垂下眼眸,明明滅滅的光在他眼底閃爍,可上挑的眼眸深邃灰暗,如此明媚的光亮竟探不到底。

  流光順著他手上的動作用焰火星點在寂靜黑暗的

  夜中彙聚成一個愛心,但星辰瀑布很快化成煙霧,愛心還未形成就已消逝淡去。

  他不停畫,一根根焰火在指尖燃盡,他就不停點燃新的仙女棒,不知疲倦。

  星辰閃爍與黑夜暗影交錯間,他透過絢爛的光亮罅隙朦朦朧朧看到了她美麗的身影。

  藍色的裙擺在旋轉間綻放出花朵,月色與星點環繞她的身影,比精靈還要輕盈飄逸。

  銀鈴般的甜美笑聲隱隱約約回蕩在耳畔,諸伏景光笑了笑,又在空中畫出一個流光愛心。

  送給你,我的奈奈。

  笑著笑著,眼前已是一片水色模糊。

  十一點,煙火晚會准時開始。

  在盛大的煙火下,周圍都是兩兩結伴或是三五成群,唯有他獨行一人。

  諸伏景光抬起頭,明亮如晝的光點照在他灰暗的眼底,似乎有一團火在他眼底靜靜隱匿,迅速蔓延熊熊燃燒。

  他沒有許下願望。

  都是騙人的。

  他們沒有永遠在一起,他沒有讓他的奈奈一直幸福快樂,也再沒有人和他共赴一年之約。

  所以,都是騙人的。

  諸伏景光自嘲一笑,眼底那團火很快便熄滅了,重新變回了無邊的寂寥與黑暗。

  *

  夜晚,大部分人都已陷入夢鄉,諸伏景光卻被外頭隱約的動靜吵醒了。

  不知為何,他感覺房間裡有點熱,可明明他沒開暖空調啊。

  而且鼻尖還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焦味。

  動靜越來越大了,可這裡的隔音做得很好,他沒有奈奈那樣靈敏的五感,只能隱約聽到急促紛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他皺起眉頭,迅速穿上衣服做好偽裝打開門。

  「旅社著火了!快找出口逃出去!」

  走廊上稀稀拉拉跑過一些人,一個面色焦急恐懼的男人看到旁邊的門突然打開站著一個人,一邊跑一邊回頭好心提醒他。

  著火?

  諸伏景光眉間的溝壑皺得更深了。

  他內心沒有一絲慌亂,沉著冷靜地轉過身疾跨幾步來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

  唰——窗簾被大力拉開。

  不知何時,旅社已被火光包圍。

  *

  在萬籟俱寂的夜晚,不知道是什麼人在溫泉旅社外圍澆了一圈汽油,汽油被點燃,罪惡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整個神奈川的夜空,凄厲恐懼的驚叫聲劃破徹夜長空。

  溫泉旅社周圍都是原生態的雜草樹木,火焰蔓延到這些燃料上面,轟地一下直竄到五米高,火勢愈來愈旺,黑煙升騰而起,懸繞在天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焦味和嗆鼻的煙味。

  最先發現著火的是前台值班的小哥。

  大約凌晨三點,他當時正趴在桌上睡覺,根本就沒注意到有人在外面澆了汽油,幸好旅社的大門留了一條十釐米的縫,沒有完全被掩上,鼻尖濃烈嗆鼻的味道立馬讓小哥從沉睡中蘇醒,可為時已晚。

  然而小哥當時還沒意識到整個旅社都被火焰包圍了,還以為可以找到出口,小哥立馬按響前台的報警器想要提醒旅客快逃跑,可不知為何,報警器失靈了。

  包括會自動出水的煙霧報警器……也早早失去了作用,在煙霧從門縫中蔓延到旅社內的時候,天花板上的灑水裝置沒有任何動靜。

  短暫震驚過後,小哥先是報了火警,然後迅速跑到各個旅客的房門口開始大力敲門,把他們一個個都喊出來。

  很快,大多數旅客都從夢中驚醒,只是還未來得及向驚擾夢鄉的小哥發牢騷,就聽到一句令他們紛紛驚掉下巴的消息——「著火了!快找出口逃跑!」

  此時,濃濃的煙已經

  蔓延進走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繼續穿行深入。

  頭腦立馬清醒,一些懂得火災知識的人甚至連行李都來不及拿就用濕毛巾捂住口鼻貓著腰走出房門,而大多數人還處在懵逼的狀態,甚至還有些不以為意,等小哥去敲下一個房間的門後一邊吐槽一邊慢悠悠地去收拾行李,把行李收拾好後卻驚訝地發現走廊裡已然被濃煙籠罩,視線可及之處僅有一米的範圍,能見度很低。

  這下他們立馬慌了。

  然而,不管是先行一步的旅客還是動作慢半拍的旅客,他們都無法逃出去了。

  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住,只要打開一條縫,火焰就來勢洶洶地想要撲進來,就算披上濕被子,人體也根本無法安然無恙地穿梭出去,恐怕只有被火舌攀爬上身的下場。

  絕望的情緒在驚叫和哭喊中傳播開來。

  大家慌不擇路地在旅社內部逃竄,希望能找到一個不被煙霧侵襲的地方支撐到火警到來,很多人臉上已經沾染了黑色的煙灰,喘氣哭泣,狼狽不已,一些沒帶濕毛巾的旅客開始呼吸困難了,而帶了濕毛巾的也快撐不住了。

  此時,爆處組的一眾人開始采取了措施。

  萩原研二剛剛在旅社裡瘋狂奔跑,終於找到了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那裡估計是旅社的廢棄倉庫,很破舊也很空曠,應該可以容納所有旅客。

  最要緊的是煙霧還未蔓延到那裡,而且有個出口的火勢沒有那麼大,如果消防員率先從那裡突圍,應該可以給他們迅速開辟出一條逃生道路。

  「大家現在分散開來,兩人一隊,把旅客集中起來帶到倉庫,路我已經告訴你們了,記得別走錯了,還有,注意安全知道嗎!」

  萩原研二此時也和其他游客一樣貓著腰,耳朵上綁著毛巾的兩端,這樣可以不用手就可以讓濕毛巾捂住口鼻以防吸入過多的有毒氣體,但裸·露在外的眼睛已經被煙霧熏得開始泛紅酸脹。

  面前十幾個男人同樣是這樣的姿勢和裝備,聽到班長的命令立馬大聲吼道:「是!」

  「開始行動!」萩原研二喝道。

  「神奈川的消防中心離這裡大概有十公裡距離,現在離報警剛過三分鐘,估計還有七分鐘消防車到達。」

  下屬紛紛往不同方向跑去,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往其他方向貓腰疾行,松田陣平看著手表冷靜道。

  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沒有半分慌亂,即使被如此大的火勢包圍,他面色也沒有任何波動,依然沉著。

  「七分鐘——再加上滅火和逃生,時間還是不太夠,我剛剛去大門口看過了,木門已經被燒毀,大火已經燒了進來,而且這個溫泉旅社到處都是木質的東西,太易燃了,該死!」

  松田陣平擦了擦額間因為灼熱的空氣流下的汗水,面無表情地冷冷罵了一聲。

  「只能祈禱消防車再快點了,我剛剛試過用滅火器滅火,可火太大了,根本就沒用。」萩原研二無奈嘆了一口氣。

  眼睛控制不住流下了刺激性的生理淚水,他此時還有心情調侃:「看來我下次也要隨身帶個墨鏡了,這煙熏得我都流淚了。」

  松田陣平挑挑眉,摸了摸臉上架著的酷哥墨鏡:「所以說墨鏡還是有好處的,你以後別老用這個來打趣我。」

  萩原研二哈哈笑起來:「難道不是為了裝酷哥泡妹嗎?哈哈哈——」

  跟在後面的松田陣平伸出拳頭在幼馴染背上錘了一拳:「滾!」

  「開玩笑開玩笑哈哈哈!」萩原研二吃疼地嘶了一聲,小聲嘟囔,「真是個大猩猩啊。」

  「別以為我聽不見!」後面的男人聲音宛若幽魂,陰惻惻的。

  萩原研二訕笑兩聲。

  之前他們向小哥出示了警員證拿到了萬能房卡,兩人一間一間搜尋,

  生怕房間裡還留有一些不敢出房門的旅客,走到125號房的時候,他們發現廁所裡正躲著一個女孩子。

  煙霧已經通過門縫滲透進去,透過白茫茫的煙塵,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定睛一看,女孩子年紀不大,估計還沒成年,稚嫩青澀的臉上帶著慌亂和恐懼,她正縮在角落裡用手臂抱住膝蓋蜷縮在一起,但幸好她還記得用濕毛巾捂住口鼻。

  看到有兩個高大的男人闖了進來,女孩子抬起頭,泛紅的眼睛透著希冀,是消防員來救援了嗎?

  只是還未來得及出聲就被其中一個卷毛握住手腕一把從地上拉起,踉踉蹌蹌走了出去。

  「繼續捂住口鼻,彎腰,跟人群一起走知道嗎?」

  卷毛一直把她拉到走廊拐角處,外面的煙更濃了,幾乎看不清楚路,只能聽到耳邊踢嗒踢嗒、沒有任何規律可言的慌亂腳步聲。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正好遇上了下屬帶領著一批人往廢棄倉庫走去,於是把漏單的小女孩推了過去,讓她跟著他們走,而他們兩個人繼續留在這裡搜尋。

  三分鐘後——

  他們回到廢棄倉庫裡,此時倉庫裡擠了將近一百多號人,但這裡夠大並不擁擠,還有余留充足的空氣給大家呼吸,只是煙霧也漸漸蔓延到這裡來了,即使堵住了門也沒用,空中已然淺淺漂浮著煙塵。

  爆處組的組員們在角落裡找到了廢棄的礦泉水,正在用水把旅客的毛巾一個個重新浸濕,動作十分迅速。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人都是嗆得不行,臉上灰撲撲的,耳朵上系著的毛巾已經快干了,在兩分鐘前就差不多失去了保護作用,但還是強撐著搜尋了幾乎所有地方以確保沒有人落單。

  他們先是看了看廢棄倉庫另一個出口的火勢情況,還好,這裡火勢沒有變得很大。

  之前他們已經打過電話告訴消防員先從哪裡開始滅火以確保先讓人從裡面逃生出去,現在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班長,水。」

  「謝謝。」萩原研二把下屬幫忙浸濕的毛巾重新系在耳朵上,這下呼吸稍微好一點了,雖然濕濕的,水會進到鼻子裡去,但總比吸入有毒氣體好一點。

  松田陣平也是同樣如此,在做好保護措施後他環顧四周,突然發現這裡居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

  景光呢!?

  「景光他不會是還沒過來吧?」他臉色不由凝重起來。

  萩原研二正蹲在地上安慰著一個正在哭泣的小男孩,經過耐心的詢問和斷斷續續的回答,他簡單了解到這位小男孩的哥哥凌晨出去玩了,孤零零一個人等在這裡害怕極了。

  聽到這句話,他愣住了,拍了拍小男孩的腦袋,站起身掃視了一下四周。

  果然。

  蹙眉道:「不會吧,打他電話試試?」

  松田陣平已經打了,幾十秒後,他放下手機,搖搖頭:「不接。」

  「我們去找他。」萩原研二立馬做了決定。

  「嗯。」

  地上的小男孩突然抽抽噎噎地哭道:「妹妹,妹妹也不見了,醒來就不見了——」

  難道?兩人對視了一眼,衝了出去。

  *

  某一處溫泉,蒸騰的水汽混雜著不停滲透進來的煙塵,視線更加混沌模糊。

  諸伏景光正凝神緊盯面前的難題——

  小女孩的胳膊正卡在兩道木欄杆之間,不知道是因為好奇還是別的什麼,她把胳膊從細細兩道欄杆間伸了進去,卻無法□□,現在細嫩的胳膊都因為先前的掙扎和摩擦變得腫脹青紫了。

  這木欄杆應該是用作裝飾用的,而且中間的縫隙做得很小,估計就是怕有人卡在裡面,卻沒想到做得再窄還是有不懂事的小朋友把胳膊伸了進去。

  小女孩頭發亂糟糟的,還在不停哭泣,害怕極了,抽抽噎噎也不說話。

  「別哭,別害怕,叔叔馬上就把你救出去。」

  在極致的神經緊繃下,諸伏景光盡量放輕松自己的面目表情,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柔聲哄她,只是小女孩實在是太害怕了,還在不停哭泣。

  無奈的諸伏景光放棄了讓她停止哭泣,專心致志做手下的動作。此時,他已經把臉上捂的濕毛巾圍在了小女孩的臉上,把自己的口鼻露在了外面,他放緩心跳和呼吸,盡量讓自己少吸入一點有毒氣體。

  只是七月大的孕肚讓他蹲下身十分艱難,有種沉重的下墜感,完全無法全部蹲下去,於是只能微微支起腿,但這樣的姿勢很累,小腿肌肉很快就酸脹起來了。

  幾分鐘前,諸伏景光在房內透過落地窗觀察周圍,加上走廊上游客的喊叫,迅速了解了情況。

  他發覺走廊上很多人都沒用濕毛巾捂住口鼻,於是急忙收集起各種吸水的布料,毛巾、衣服,把被子撕成一塊一塊,跑到廁所打濕它們,分發給路過的人。

  諸伏景光同樣用濕毛巾捂住口鼻貓著腰順著人流前行,順便把一些敞著門往裡看正收拾行李的人勸了出來,就恰巧碰到了陣平和研二兩人的下屬帶路想要把他們帶到一個倉庫裡去避難。

  看著高高聳起的肚皮,諸伏景光有一瞬間的猶豫。

  他現在是個孕夫,不能讓寶寶陷入危險之中。

  只是警察的職責讓他無法安心放下群眾的安危跑在最前頭去逃命。

  諸伏景光既放不下寶寶又放不下人民的安全,再三思量後決定在隊尾善後,四處搜搜怕有人落單,如果一路上沒發現異樣的話就跟著他們去倉庫避難吧。

  就是這麼巧,他在一處溫泉裡發現了這個被欄杆卡住胳膊的小女孩。

  他想跑出去尋求幫助,卻發現那群人實在走得快,已經沒了人影了。

  依然冷靜的諸伏景光立馬想到了解決辦法,他貓著腰扶著肚子繞過煙霧厚重的地方迅速走到後廚拿到了鋸子,准備用鋸子把欄杆從小女孩卡住的下方鋸斷。

  他暫時沒有辦法讓小女孩把胳膊□□,欄杆又和地面嵌在一起,現在的目的主要是逃出火場,只能讓小女孩帶著欄杆一起跑了。

  幸好鋸子很鋒利,欄杆一下子就從中間截斷了。

  諸伏景光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小女孩的頭頂,柔聲說:「小妹妹別哭了,聽叔叔說,等下跟著叔叔自己走好嗎?記得要用毛巾捂好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他還大著肚子,無法抱著她跑。

  小女孩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一點了,她乖乖地點頭,表情仍然驚魂未定。

  「真乖。」諸伏景光誇贊了一句,站起身用力撕下自己衣服的一角,往溫泉那裡走去准備打濕。

  站起身的一瞬間,一陣眩暈湧上腦中。

  地面濕漉漉的,腳下一打滑,整個人往後倒去——

  諸伏景光瞪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頭皮頓時發麻。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雙手往後一伸,胳膊上的肌肉緊繃青筋暴起,想用手部力量以給身體撞地做緩衝。

  就算手骨折了也不能傷到肚子。

  他內心只有這一個想法。

  「景光,你的肚子怎麼這麼大!?」

  身後來人環繞住他的腰,手臂用力把他的腰從半空中懸了起來扶穩,咦了一聲驚叫道。

  那人還伸出另一只手好奇地摸了摸他的肚皮。

  咦?觸感好奇怪。


第54章 第五十四天

  是研二。

  諸伏景光站穩後立馬泄了胸中憋住的那股氣。

  順著門縫湧進來的濃煙越來越多, 見萩原研二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什麼,諸伏景光立馬先擰眉出聲:「之後再說,先回到安全地帶。」

  「行。」萩原研二一把撈起小女孩抱著她往外邊跑去, 一邊貓腰疾行一邊打電話給松田陣平告訴他已經找到景光了。

  濃濃的煙霧繚繞, 諸伏景光在浸濕碎布後用其捂住口鼻, 盡量加快腳步跟在前方男人的屁股後面, 但頭腦卻越來越昏沉。

  是吸入的煙霧太多了嗎?

  視線有一瞬間的模糊,他使勁掐緊自己大腿上的肉,下了狠力,大腦一下子清醒過來。

  幾人很快回到了尚還安全的廢棄倉庫,重新將大門掩上, 防止越來越多的煙霧湧進來, 而此時消防車已經准備就緒, 按照松田陣平告訴他們的方位率先進行滅火。

  幾分鐘後, 倉庫通向外界的出口的火焰已經被衝擊力極強的水槍撲滅, 眾人在爆處組的指揮和帶領下有條不紊地逃了出去。

  在所有旅客都逃生後, 消防員開始轉換地帶,腳步不停扛著水槍逐步攻克這充滿罪惡的火焰。

  月色微涼, 晚間清爽的風吹散了眾人心中的恐懼和絕望。

  但仍心有余悸, 望向天空懸掛著的圓月, 不僅不覺得靜謐美好,反而有一種幽深的詭異在緩緩流淌。

  很快, 神奈川的警方也來到了現場。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火災。

  嫌疑人很有可能是這個溫泉旅社老板的仇家, 也有可能他要殺的人就在溫泉旅社裡, 甚至這人還有極度反社會的偏激傾向, 居然要讓整個旅社的游客都為此陪葬。

  未受傷的游客留在原地等待警方的審問, 而受了傷的人在警方的陪同下跟著救護車先去到醫院處理傷勢。

  由於是凌晨半夜被叫醒的, 大家都穿著單薄的睡衣,最多披上了一件外套保暖,許多人都被凍得有些瑟瑟發抖了,於是提議到自己的車上坐著休息一會兒。

  爆處組一眾人是坐旅客大巴過來的,那群大男人火氣旺盛,再加上剛剛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行動,一時間都熱血沸騰,無需進到車內保暖,但諸伏景光知道萩原研二內心一定有很多疑問,於是帶著他們兩個坐到了自己租的車裡。

  車門關上,外界的簌簌風聲、水流衝擊聲便像被蒙上了一層玻璃罩子一樣變得朦朧起來。

  諸伏景光之前只是把睡衣換成了T恤,車裡還是有點涼意的,於是一坐進來就把暖空調打開了。

  現在那種沉甸甸的昏沉感已經差不多消失了,他坐在舒服的皮質椅上,把座位微微調後,前方空間更寬敞了,這樣能坐得更舒服一點。

  另外兩人都坐在後座,松田陣平煙癮有些犯了,卻發現口袋中根本就沒有煙盒和打火機,湊上前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肩膀:「車裡有煙嗎?」

  雖然不知道景光現在抽不抽煙,但他自己大學時期也不喜歡煙味,是進入爆處組之後因為工作壓力大才開始抽的,說不定景光車裡有呢。

  諸伏景光搖頭:「沒有。」

  「那我去問問別人。」煙癮犯了的感覺很不好受,松田陣平想著要不要去問外面借一根。

  正准備開門下車,旁邊的萩原研二卻拉住了他。

  「怎麼了?」萩原研二到現在一直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可問他發生了什麼也不說,松田陣平疑惑得很。

  難道是跟景光有關?

  見幼馴染現在緊緊盯著側前方男人的臉龐,他把屁股落回了原位。

  「是腫瘤嗎?」萩原研二紫羅蘭色的眼眸微微下垂,露出些許緊張的神色,他手放在前方副駕

  駛的椅子上,指尖緊張地下陷。

  誒?諸伏景光偏過頭看向研二,眼底驚訝。

  他沒想到研二會聯想到這個,畢竟誰家腫瘤長這麼大啊,他的肚子都七個月大了,完全就不像是腫瘤在肚子裡的大小誒。

  本來都想承認了……剛剛他在路上好一陣糾結該如何說讓他們好接受一點……

  那既然這樣……

  可是沒等他順著話頭承認,萩原研二就眉頭一蹙,自顧自否認了自己的說法,移開視線沉思起來。

  「不對,如果有腫瘤的話肚子摸起來應該是梆梆硬的,可我明明摸著感覺起來是軟的,而且怎麼會有腫瘤能把肚子撐得這麼大呢……」

  「如果有腫瘤的話,你干嘛不去切掉呢,會任由它長這麼大?」

  「你在說什麼啊研二?」松田陣平聽幼馴染在那神神叨叨地嘟囔,一記猛擊捶了他一下。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先告訴我唄。」

  諸伏景光:……我還是在這靜靜看他們推理吧。

  體貼的景光決定先給他們一點緩衝時間。

  但腹黑的景光覺得有必要給他這兩個好友一點小小的(bushi)世界震撼了。

  反正這兩個家伙肯定不會告訴別人的,他很放心。

  萩原研二見諸伏景光嘴角勾起露出淡淡的笑意,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似乎警校時期景光只要一露出這樣的笑就會有什麼人要遭殃了。

  雖然景光他確實很溫柔啦,但可不代表他是沒脾氣的軟包子,和他們一群人一起搞起事來可是能把鬼塚教官氣到跳腳的。

  萩原研二咽了咽口水,有種不好的預感怎麼辦。

  見景光依舊笑眯眯地一言不發,他莫名有一種心虛的感覺,跟旁邊被蒙在鼓裡快要暴躁地再錘他一拳的松田陣平小聲道:「景光的肚子好大。」

  「你說這麼小聲干嘛?大就大唄,不就是胖了唄。」松田陣平不以為意。

  他瞟了一眼笑容不變的景光,壯大膽子一骨碌說了出來:「不是,是那種很誇張的大,圓鼓鼓的,摸上去還軟軟的,但不是肥肉的那種軟綿綿的感覺。」

  松田陣平的關注點一下子跑偏了:「你什麼時候摸了景光的肚子?」

  前面的諸伏景光:……

  見幼馴染一臉「怪不得你不找女朋友」的嫌棄表情,萩原研二一噎,笑容頓時陰森恐怖了起來。

  是在報復他之前調侃他的事吧!一定是吧!

  松田陣平輕咳了一下:「你繼續。」

  萩原研二恢復正經的表情:「而且你看,景光的臉那麼瘦,怎麼可能是胖成那樣的,也不像是得了惡疾,他的氣色很好誒。」

  容光煥發、神采奕奕的,跟警校時期瘦弱單薄的樣子相比,狀態好多了。

  萩原研二想了想自己的臉因為長期熬夜忙碌而變得憔悴,照鏡子時都怕眼角有細紋,不禁有些欲哭無淚,他那完美帥氣的臉龐啊。

  不過,總感覺當著面推理景光的情況有點怪怪的。

  松田陣平:「所以?」

  萩原研二對上他無奈擺擺手,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松田陣平直接屁股往左一挪把幼馴染擠到角落,這樣他才能看清楚景光的表情嘛。

  他是個直球選手,直接拍了拍景光的肩:「快說,你肚子怎麼回事?別讓我們在這亂猜了。」

  諸伏景光唇角笑意不變,微微上挑的貓眼似乎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芒:「你真的想知道?」

  「別賣關子。」看他這樣表現,松田陣平反倒松了口氣。

  看來肯定不是什麼不好的事了。

  只是現在依舊單純的松田陣平沒

  想到被迫害的人馬上將要變成了他和研二。

  原來不是沒有不好的事,而是不好的事轉移到了他們倆身上。

  世界觀被震碎……確實算不上什麼好事吧。

  諸伏景光偏過頭不看他們的表情,忍著笑以拳抵唇咳嗽了兩聲,將這個關子賣得更大了。

  惹得兩位警官更加好奇了,抓耳撓腮般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懷孕了。」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丟下一個炸彈。

  兩位警官頭頂冒出兩個大大的問號。

  松田陣平嘴角抽動:「景光,真幽默啊……哈哈。」

  是個不好笑的冷笑話呢。

  萩原研二扶額。

  好吧,男人懷孕確實很難讓人相信。諸伏景光走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先讓松田陣平出來,再自己進去。

  不明所以的松田陣平跟著照做。

  此時,後座情況是這樣的,中間坐著孕夫諸伏景光,兩邊是兩位還一臉懵懂無知的警官。

  只是,這樣的平靜很快就要打破了。

  諸伏景光靠坐在椅子上,這樣的姿勢使他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圓鼓鼓的大肚皮,起伏從胸下開始一直延展到下腹部,聳起一個很恐怖的弧度。

  至少在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人眼中,這樣直觀的衝擊是非常恐怖的。

  怎麼會這麼大!大到離譜了吧!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看到對方眼底的驚悚。

  「摸摸看。」諸伏景光一手抓住一人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兩個手掌放在弧度圓潤的肚皮上,手掌灼熱的溫度透過肌膚傳遞到深處,肚皮裡好動的小寶寶突然動了一下,薄薄的肚皮頂起一個小小的凸起。

  諸伏景光明顯感覺到兩人的手不約而同顫抖了起來,抬頭左看看右看看。

  果然,兩人已經石化了。

  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吧!!

  景光好壞,居然這樣捉弄他們!!!

  所以是在肚子上裝了什麼和人類軀體觸感差不多的裝置吧!?而且還是電動的!

  腦回路差不多的兩人紛紛伸出魔爪朝孕夫伸去,一人把上衣撩上去,一人把褲子拉下來,試圖拆穿他的孕肚偽裝。

  喂喂喂!

  「你們干什麼!?」諸伏景光大驚失色,溫和甚至帶點看好戲心情的表情瞬間破功,趕緊用手阻止他們,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更別說裡面還有松田陣平這個超級大猩猩,他根本無從抵抗。

  「那裡、那裡要露出來了!」他的臉漲得通紅。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和高明哥的反應完全不同!

  萩原研二呆滯了:「現在人皮做得這麼逼真的嗎?連上面的皮膚紋路和絨毛都像真的一樣。」

  松田陣平一邊壓制住不停掙扎的景光,一邊還若有所思地沉聲道:「沒有任何拼接的痕跡誒……」

  「是真的啊,我真的懷孕了!」褲子真的要快被扒到特殊部位了,諸伏景光的心慌得要死。

  咚咚——

  車窗外傳來兩聲敲擊聲。

  三人抬眼望去——

  萩原研二的下屬伊藤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他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但畫面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兩位班長正在扒一個男人的衣服。

  頭暈目眩、瞳孔地震。

  班、班長們原來是——

  好會玩。


第55章 第五十五天

  三人心裡紛紛罵了一句髒話。

  從魔爪中逃離的諸伏景光雙手捂住通紅的臉, 在車內開始自閉。

  怎麼會這麼社死啊。

  車外,萩原研二尷尬地咳嗽了兩聲,不敢看下屬崩裂的表情:「伊藤, 你應該沒看到什麼吧?」

  伊藤一臉意味深長:「我懂, 我懂, 我會幫兩位班長保密的。」

  什麼鬼啊。

  松田陣平煩躁地揉了揉頭頂的卷毛, 不像幼馴染那樣拐彎抹角,直接開口問:「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不對勁的東西?」

  「不對勁的東西?」伊藤愣了一下,他只看到兩位班長在扒別人衣服啊,其他什麼都沒看見,松田警官的背把那位男士的身體遮得嚴嚴實實的。

  哦~是在吃醋嗎?

  聰明的下屬自認為自己猜到了真相, 於是昂首挺胸站得筆挺, 滿臉真誠地義正言辭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放心啦, 他不喜歡男人, 所以班長們其實不用擔心的。

  萩原研二一看下屬這表情就知道這位大聰明和他們是牛頭不對馬嘴, 但也放下了心。

  沒看到景光的大肚子就好。如果因為他和小陣平的舉動讓景光暴露了, 那真是大大的罪過了。

  「所以你來找我們是干什麼?」終於回歸了正題。

  「哦,神奈川的警方叫你們去做筆錄。」伊藤眨眨眼。

  所以你們現在是開始幫他們打雜了是吧。真是一群閑不下來的小兔崽子啊。萩原研二扶額。

  不過幸好是叫大聰明伊藤來, 若是別人說不定就發現出什麼異樣了。

  把還在自閉的男人從車裡叫出來, 心情復雜的三人做完筆錄後又重新坐回了車裡。

  諸伏景光癱在座椅上, 圓滾滾的肚皮順勢凸了起來,他已經從兩人那裡知道伊藤誤會了什麼, 滿臉生無可戀:「我的清譽都被你們毀了。」

  松田陣平看到他高高聳起的肚皮不忍直視地撇開了頭。

  經過剛剛那一個小插曲, 兩人崩塌的世界觀已經慢慢開始重建了, 但還是……很難接受。

  但至少不會呆滯住無法思考了。

  萩原研二默默吐槽:「景光你還有啥清譽啊, 都懷孕了誒。」

  「沒想到居然是景光你最先脫離處男之身。」本來以為按照景光的性格會是最後一個的。

  原來景光居然不是草食系動物。萩原研二有些驚嘆。

  諸伏景光坐起身, 危險地眯起眼:「首先, 應該是班長先吧,他老早就和女朋友同居了誒。其次,為什麼我不是處男你這麼驚訝,難道我不能談戀愛嗎?」

  被死亡視線注視的萩原研二訕笑兩聲。

  「誒對了,可以告訴班長嗎?」這裡的班長指的是伊達航。

  「等孩子生出來再告訴他吧,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本來他也不想跟陣平和研二說的其實。

  松田陣平默默注視著旁邊男人的腿間,試圖發現什麼。

  景光他——還有男人特有的那東西嗎?

  很好,推理能力無比強悍的他第一次遇到了這種情況,完全無法正確猜測出景光是如何懷孕的。

  假懷孕真腫瘤?or變性人?or人體改造?

  算了,還是直接問吧。

  「確定是真懷孕嗎?是怎麼懷孕的?是和女孩子嗎?該怎麼生下來?」直球選手再次出戰,一連拋出四個問題。

  很好,是非常熟悉的問題。

  諸伏景光把對高明哥的回答和兩人又重新說了一遍。

  「好神奇……」萩原研二沒忍住,好奇地戳了戳景光大大的肚皮,不過他的力道放得很輕柔。

  「你這進展

  神速啊,景光。」松田陣平感嘆道,「班長都沒你進度快。」

  肚皮有點癢,攫住研二亂動的手,諸伏景光一邊摸著自己圓鼓鼓的孕肚一邊無語道:「你們接受得好快。」

  想當初高明哥可是緩了好幾天才真正接受了事實。

  要不是天天看他在屋子裡挺著個大肚子晃悠,高明哥可能要以為那天是在做夢了。

  「畢竟我在拆除炸彈的時候都能心跳不加速誒。」松田陣平勾起嘴角,墨鏡下的表情不用看肯定是洋洋自得的。

  好吧,其實他的淡定都是裝出來的,他此時的手還掐著自己大腿上的軟肉,以此來證明這不是夢。

  今天景光給他們帶來了一個魔幻的世界。

  漲知識了。

  萩原研二突然臉色凝重:「如果景光你能懷孕的話——那等我以後結婚了不會懷孕的也是我吧。」

  咳咳咳,他寧願不要孩子也不要自己生啊。

  作為一個從小認知自己是男孩、認為自己肯定無法生孩子的人來說,這真的難以接受。

  不是說他認為就該讓女孩子為他生孩子,如果未來的伴侶不想要後代他也贊同,只是他無法接受自己生罷了。

  松田陣平僵住了,想像了一下那個令人驚悚的畫面頓時頭疼了起來。

  對哦,他一個大直男怎麼可以接受自己挺著個孕肚去拆炸彈!

  「放心吧。」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寶寶的媽媽不是一般人,別的女孩子是不會讓你們懷孕的。」

  萩原研二的腦子活絡思想發散,立馬回憶起了國中學過的生物知識:「你女朋友不會是海馬精吧?好像海馬就是雄性懷孕生孩子的。」

  海馬精?諸伏景光斂眉沉思,可奈奈好像並不怎麼喜歡水啊,有時他覺得她水喝少了都要半勸半強迫讓她補充水分。

  「你沒問過你女朋友嗎?」萩原研二見他一副模棱兩可的態度,疑惑道。

  諸伏景光徹底斂住眉目,整張臉黯淡了一個度,淡淡道:「沒機會問。」

  「怎麼會?」

  「我們暫時分開了一段時間。」

  車內昏黃的淡光灑在他垂下的眼睫上,嘴唇抿成一條緊緊的直線,似是在隱忍什麼。

  大部分軀體都被黑夜籠罩,像是褪了色的畫布,油彩變得斑駁虛化。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都察覺到他此時的心情瞬間低落了下來,互相對視了一眼,吶吶不言。

  說錯話了誒。

  所以現在景光是單身爸爸?

  萩原研二撓了撓頭:「我能再摸摸寶寶嗎?」

  原諒他一時間居然找不到別的合適的話題可以轉移。

  松田陣平:「我也想摸!」

  諸伏景光唇角溫柔:「可以,但是要輕輕地摸,也別摸太久。」

  「摸很久會有問題嗎?」

  「嗯,寶寶感受到外面的動靜會動,太頻繁也不好。」

  「那我就摸一下,就一下。」

  兩人小心翼翼地探出手,像是對待世上最珍貴的易碎品,輕觸了一下就收回手不敢再動了。

  「也不用這樣小心,摸吧。」諸伏景光無奈。

  兩人沒忍住好奇又探出了手,輕柔地撫上圓鼓鼓的肚皮。

  好神奇的感覺。

  會讓人心尖都不自覺柔軟了起來。

  *

  神奈川溫泉旅社的火災事件以抓住報復社會的嫌疑人為結局徹底了結,爆處組的旅行計劃也徹底泡湯,但幸好還有幾天休假時間,於是准備各回各家休息。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沒跟爆處組一行人坐大巴回去,他們倆不放心讓景光自己開車回去。

  諸伏景光正靠躺在後座小

  憩,給自己和寶寶補充睡眠。

  高高聳起像座小山一樣的孕肚上蓋了一條小毛毯,隨著平穩的呼吸微微起伏。

  松田陣平坐在駕駛座上開車,墨鏡下很認真地看著前方的馬路,難得把車速放得如此平緩。

  車裡暖融融的,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初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落進來,留下一片溫柔的暖意。

  *

  把景光送到長野縣的諸伏家後,兩人去租車公司還好車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兩天後,兩人拎著滿滿一手禮物再次來到了這間小宅。

  諸伏景光看著兩手都是滿滿當當的兩人,一愣:「你們買這麼多東西干嘛?」

  松田陣平的酷哥形像破功,露出大白牙:「作為寶寶的干爸當然要表示表示。」

  「干爸?」

  換好拖鞋的萩原研二笑嘻嘻地放下禮物,蹲下身輕輕碰了碰孕肚,語氣溫柔:「寶寶你好呀,干爸來看你啦,給你買了好多禮物,開心不開心?」

  神奇的是,話語剛落,圓鼓鼓的肚皮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凸起,似乎是在回應他。

  萩原研二驚喜地跳起來,眼神頓時亮了起來:「景光你看,寶寶聽得懂誒!」

  「一定是個天才寶寶。」松田陣平斷言道,語氣無比真誠。

  這兩位自封的干爸已經對他們警校五人組裡第一個出生的寶寶有了超級無敵厚的濾鏡。

  成熟穩重的孕夫諸伏景光好笑地把他們迎進來:「快坐吧。」

  准備去給他們倒水的諸伏景光被兩人攔了下來。

  「你別動!」萩原研二把不明所以的景光帶到沙發上坐下,滿臉認真,「倒水這種事我們來就好,你坐在這休息就行。」

  諸伏景光眨眨眼,哭笑不得:「我只是懷孕,不是癱在床上不能動了,不用把我當成易碎品。」

  「我在家還一直燒飯打掃衛生呢。」

  松田陣平有些氣憤:「誒?你還打掃衛生?你都七個月了怎麼可以干這種粗活,你哥難道不知道你懷孕嗎?」

  諸伏景光趕快挽回哥哥的聲譽:「不是不是,大掃除是哥哥來的,我說的打掃衛生就是用吸塵器吸吸灰塵,整理整理雜物之類的,很輕松的。」

  倒水回來的萩原研二把三杯溫水放到茶幾上,期待地指了指地上那些袋子:「拆開來看看?」

  諸伏景光溫和一笑:「好。」

  越拆越多,越拆越沉默。

  寶寶衣服、寶寶圍兜、寶寶奶瓶、繪圖畫本、酷炫的大飛機、大跑車、動畫碟片……

  地上擺了滿滿一堆,兩人一邊拆還一邊興奮地跟他介紹。

  諸伏景光心情復雜:「寶寶還沒出生呢,你們怎麼就把兩歲以後才能玩的玩具給買了。」

  這得花他們兩三個月工資吧。

  難言的感動在心中蕩漾。

  兩人蹲在地上嘿嘿一笑,驕傲挺起胸膛:「作為干爸當然要好好寵我們的干兒子。」

  松田陣平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突然冒出來一句:「零他不知道吧?」

  「嗯,他還不知道。」zero還在組織裡吭哧吭哧當臥底,還是不要告訴他讓他的心情平穩一點吧。

  「很好,我和研二已經贏在了起跑線,看,我和研二才是最疼寶寶的干爸!」

  「沒錯。」萩原研二一屁股坐到孕夫旁邊,對著肚皮語氣甜膩得幾乎要流出蜜來,「所以以後寶寶要向著我和陣平叔叔哦,不要理我們零叔叔,他都不給寶寶你買禮物誒。」

  原來症結在這。諸伏景光扶額嘆息。

  不過他知道這些話只是陣平和研二的玩鬧罷了。

  吵吵鬧鬧的,讓諸伏景光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

  了警校時期那段青蔥美好的時光。


第56章 第五十六天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太好, 但哥哥平時太過嚴肅認真,和他在一起並不會輕松愉悅到笑出聲來。

  可自從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知道自己懷孕後,兩人時常會在休假時期來看他, 分享一些生活上的趣事, 聽互為幼馴染的兩位互懟吐槽,這給諸伏景光平淡無波的孕期生活帶來了很多波瀾。

  時間不斷流逝著, 很快就到了七月底。

  諸伏景光內心尷尬羞恥、表面坦然自若地跟同學撒謊說自己其實是變性人且想要在他這生產的想法, 在同學裂開的目光中住進了生產中心。

  還有兩天到預定剖腹的日期, 這段時間緊張焦躁的情緒一直伴隨著諸伏景光,但他為了不讓哥哥和陣平研二擔心, 一直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 但夜晚輾轉反側的動靜、眼下青黑眼神疲憊的樣子卻暴露了他的焦慮。

  做了這麼多次產檢, 醫生都沒有懷疑他的身份,看來他的內部構造現在應該和女性完全一樣吧, 那剖腹產應該也沒什麼危險吧。

  他怕就怕在到時候打麻醉後變得一無所知暴露了什麼,讓給他做手術的醫生拆穿自己的身份。

  那他和寶寶可就危險了。

  摸著此時高聳得更為恐怖的肚子, 諸伏景光垂眸看著被子上的褶皺,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一樣,哽住,很難受。

  等孩子生下來了, 奈奈一定會回來的。

  其實, 他曾經也有過隱隱的期待,期待在懷孕的時候奈奈會回來陪著他,這樣他們兩個就可以一起看著孩子在肚子裡慢慢長大。

  不過沒事, 只要她回來就好了。

  護士小姐敲了敲門走進來打斷了諸伏景光的思緒。

  她手上拎了一個巨大保溫盒, 這是來給他送他們生產中心自己做的營養餐, 但護士小姐卻再一次發現他床上的小桌子上已經擺了一些小菜和滋補的湯水了。

  她圓圓的臉上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眼底有一種別樣的興奮和激動。

  身為02床病人的專屬護士,她知道02床雖然身高像男的,聲音像男的,但卻是個沒變性徹底的變性人。

  自己知道的時候可激動了,特別想和閨蜜分享這件神奇的事,可因為簽了保密協議,生產中心裡發生的事都不能向外界透露,也不能過多探究病人隱私。

  這裡的工資這麼高,她可不想被開除。

  這幾天裡,她看到有三位超級大帥哥經常來陪護02床病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一個是留著兩撇小胡須的貓眼俊秀男人,和02床病人口罩外露出的眼睛一模一樣,所以應該是兄妹倆,pass。

  一個是戴著墨鏡頭頂卷毛的酷哥,跟她說話時冷冷的拽拽的,雖然也很禮貌就是了,但對02床那態度可就完全不一樣了,語氣親昵自然,還會扶著挺著大肚子的02號床出去散步,一舉一動皆是小心翼翼。

  還有一個是陽光的溫柔帥哥,他紫羅蘭色的下垂眼特別好看,讓她印像深刻,他也對02床超級好,還經常跟肚子裡的寶寶用那種很童真的語氣說話。

  所以,後兩位帥哥中到底誰是02床肚子裡的爸爸呢?

  護士小姐看病房裡沒其他人,一邊把保溫盒裡面的菜一樣樣擺出來,一邊跟溫柔的02床八卦地打聽,平淡的語氣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

  她說得無比小聲:「02床,冒昧地問一句呀,墨鏡卷毛酷哥和紫眼溫柔帥哥誰是你的老公啊?」

  ???他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

  諸伏景光眉頭一皺,抬眸看向護士小姐興奮到紅撲撲的臉。

  所以是認真問他的嗎?

  「難道是三人行?唔,也不是不行。」護士小姐指尖點唇自顧自嘟囔著,兩眼發光,顯然是更

  興奮了。

  「什麼三人行?」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拎著水果走了進來,恰好聽到這句話。

  護士小姐「啊」了一聲,臉頓時爆紅,看了看帥氣的兩人,又看了看床上帶著口罩看不清具體五官的02床,拍了拍自己滾燙的臉,尷尬地說了聲「沒什麼」快速擺好餐盒退了出去。

  這護士好奇怪。

  兩人撓了撓頭,問景光:「她剛剛在跟你說什麼?什麼三人行?」

  諸伏景光神色復雜,一言不發。

  你們不會想知道的。真的。

  *

  7月27日,晴。

  諸伏高明陪著弟弟進了產房。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兩人特地向上司請了假,在產房外面抓耳撓腮等待。

  13:14。

  在四人的期待中,一個新生命誕生了。

  可本該出現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

  剖腹產的時候諸伏景光的意識還清醒著,他聽到了寶寶的第一聲啼哭,一顆生命的種子種在了他的心間,現在已經結果了。

  寶寶一開始被抱出來可安靜了,在助產護士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後才發出微弱的哭聲,像幼貓的叫聲,細細的,軟軟的,惹人心疼。

  寶寶被送出去了,有些累,他就睡著了。

  被推到病房後的一個小時,諸伏景光才漸漸蘇醒,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張男人的臉龐——是諸伏高明和萩原研二。

  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但很快他意識到,他已經把肚子裡的寶寶生下來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傷口疼嗎?」諸伏高明見他醒來立馬問道。

  諸伏景光眨眨眼,試圖驅散眼前水蒙蒙的霧氣,他伸手探了探身下,果然那一團恐怖的聳起已經消失不見,但小腹還是沒恢復到之前平坦的模樣,依然鼓起一個弧度。

  「一點都不疼。」

  可能是麻醉的效果還沒過吧。

  「孩子呢?」

  萩原研二:「護士抱走了,應該馬上就送過來。」

  「放心,陣平跟著一直看著,不會有事的。」

  諸伏景光放下心來。

  幾分鐘後,一位陌生的護士懷裡抱著一個小包走了進來,後面緊跟著松田陣平,她把用布包好的寶寶放到床頭。

  「初步檢查下來寶寶很健康哦。」護士小姐笑眯眯道。

  別看懷孕的時候肚子大得嚇人,可等寶寶生下來才知道他只有普通小貓一般大小,諸伏景光側過頭只能看到小嬰兒頭頂雜亂的胎毛。

  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攏住他,在高明哥的幫助下稍微撐起身子看他。

  小嬰兒被包在一塊粉色的布裡,露出來的皮膚紅通通的,被一層白白的胎脂覆蓋,小臉皺成了小老頭,眼睛緊緊閉上,小小的嘴巴一會兒抿起一會兒長成一個小圓,偶爾還能看到裡面冒出一個晶瑩的口水泡泡。

  諸伏景光早就知道剛出生的嬰兒不會多麼好看,剛剛在手術台上只是短暫看了一會兒,但真正仔細看到自己的寶寶長成這樣還是被驚了一下。

  小嬰兒似乎是感受到了爸爸隱隱的吐槽,不高興地皺了皺淡淡的細細的眉毛,小嘴砸吧了一下。

  好可愛!

  諸伏景光的眼睛亮了起來。

  好奇妙的感覺。

  怎麼會這麼可愛呀……好像一個小天使。

  他眼神頓時軟了下來,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寶寶的肌膚,軟綿綿的,比雲朵還要柔軟的觸感。

  松田陣平剛剛在產房外已經看到了寶寶了,並且還是他一路跟著護士怕她把寶寶弄錯或是弄得不舒服了,第一次見到寶寶尊榮的時候他直接驚呆了。

  不得不說,好像外星人。

  既然長得像外星人,那肯定哪哪都和景光沒有相似之處了。

  當時在產房外,他咽了咽口水,即使有干爸濾鏡也很難說出真心的贊美:「寶寶,哈哈,長得挺奇特。」

  萩原研二瞥了一眼努力忍住吐槽欲望的松田陣平,淡淡道:「剛出生都長這樣,等3個月以後就慢慢長開了。」

  「那就好,我剛剛還在想以後得讓寶寶多學點才藝,不然找不到女朋友可怎麼辦。」卷毛松了一口氣。

  「景光長得這麼好看,寶寶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嘛。」

  「可是我一想到你之前猜景光女朋友是海馬精,我就在想會不會是她的妖怪基因把寶寶變成這副樣子的。」

  萩原研二:我的錯……

  現在松田陣平已經接受良好了,他看到諸伏景光怔愣愣地看著小寶寶,以為他跟自己一樣被嚇到了。

  小心翼翼道:「景光,3個月後寶寶就能變好看了,不用擔心。」

  諸伏景光從滿心的憐愛和感動中回過神來,看了寶寶的干爸一眼:「我知道。」

  他和奈奈的孩子怎麼會難看嘛。

  就算真的基因突變長醜了……他也是全天下最可愛最漂亮的寶寶。

  又用指腹蹭了蹭小嬰兒小小的鼻尖,他將視線移回到寶寶的臉上。

  怎麼看都看不夠。

  房門被敲響,這次是熟悉的護士小姐。

  熟悉的修羅場!

  看到那兩位熟悉的帥哥圍著02床病人和小寶寶噓寒問暖,她圓圓的臉蛋隱隱露出興奮,眼睛亮晶晶的。

  她走到床邊,兩位帥哥自動為她開出一條道來,對上02床病人溫柔好看的貓眼,她努力維持嚴肅平淡的語氣。

  「2床,醫生問你現在有奶嗎?」嗯,他們醫生和護士確實不知道沒變性徹底的變性人會不會產奶,所以就叫她來問問。

  !!!

  一石驚起千層浪!!!

  諸伏高明嚴肅冷淡的面容從中間緩緩裂開,崩碎成了碎片掉了一地。

  松田陣平正在喝水,聽到這句話瞬間破功。

  為了不波及到他人,他在噴出來的一瞬間迅速轉頭。

  水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水珠像天女散花般落到地上。

  萩原研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嗯,不是夢。

  可愛的護士小姐確實在問景光他能不能產奶。

  諸伏景光像條死魚一樣癱著,死死閉住眼,臉漲得通紅,而耳根是直接燒起來了。

  終於——要來了嗎?

  做了這麼久的心理建設,可算是要上刑場了。

  三個大男人紛紛將視線凝在諸伏景光的胸上,眼神凝重、呆滯、也很好奇。

  所以,景光他能產奶嗎?

  十分鐘後,之前想像的令人驚悚的喂奶畫面並沒有出現,諸伏景光靠在床頭,抱著不自覺往自己胸上拱的小嬰兒,抱歉的同時狠狠松了一口氣。

  胸口處沒有任何漲奶的感覺。

  寶寶對不起,爸爸沒奶給你喝,只能讓你喝奶粉了。

  護士小姐衝泡了適合新生兒喝的奶粉拿過來,溫度正好,諸伏景光把mini奶嘴湊到小嬰兒的嘴巴上,寶寶立馬自動做出吮吸的動作,咕嚕咕嚕喝起來。

  四個大男人湊做一堆默默看著,一大片陰影籠罩在小嬰兒的臉上,幸好小嬰兒閉著眼看不見,不然肯定要被爸爸、伯伯和兩位干爸略顯變態的眼神給嚇到。

  四人不管面上是什麼表情,心裡皆是感嘆道:

  唔,太可愛了吧!

  *

  諸伏佑一,是諸伏景光給孩子取的

  名字。

  保佑寶寶健康平安地長大,也意指——

  保佑他的唯一。


第57章 第五十七天

  10月11日, 諸伏景光已經復職快一個半月了。

  本以為剖腹產後要休養個兩三個月,還准備跟楓原警官說再延長假期,卻沒想到一個月身體就已經恢復如初, 神奇的是, 肚子上那一條疤痕居然消失不見了,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小腹平坦,光潔如初。

  更令人感到奇怪或是驚悚的是,去做產後檢查的時候,子宮和卵巢也消失不見了……幸好他在震驚中還不忘急中生智, 扯了個別的謊話瞞了過去, 醫生至今還以為那天來的是冒充他的正常男性,之後還給他發消息說有個人在冒充他。

  好吧, 神奇的事情太多了,諸伏景光在短暫的懷疑人生後很良好地接受了現實。

  總比當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長出子宮懷上寶寶好接受多了。

  諸伏景光因為日本公安總部離長野縣太遠就帶著佑佑搬到東京住, 請了兩個阿姨來照顧寶寶, 利用公安的權限查清楚了兩人的家世是否清白後,還在房子裡各處阿姨會抱著寶寶會去的地方裝了監控, 連上手機, 這樣他工作的時候可以隨時查看寶寶的情況如何。

  這天, 他和往常一樣准時下班, 拒絕了同事的聚餐邀約後,從日本公安大樓開車回到了租住的公寓。

  諸伏景光剛一進門, 阿姨便抱著小嬰兒迎了上來。

  小嬰兒一看到爸爸回來了,眯起來的眼睛頓時精神地睜得老大, 哼哼唧唧地在阿姨懷裡扭動起來, 雙手在空氣中揮舞。

  諸伏景光快速換上拖鞋用消毒液噴了一下雙手, 甩干後接過已經急不可耐委屈得快要哭出聲的小嬰兒, 親昵地親了親他的臉蛋,一邊問阿姨:「今天佑佑怎麼樣?」

  「佑佑特別乖,剛剛睡醒,換好尿不濕後您就回來了。」

  這只是照例詢問,小嬰兒的作息和活動無非就是那幾樣,諸伏景光點點頭抱著兒子坐到沙發上:「謝謝二位,可以回家了。」

  兩位阿姨應聲,拿起包輕輕掩上門。

  「啊啊。」小嬰兒肉肉的小屁股被可惡的爸爸隔著尿不濕捏了捏,不高興地「啊」了兩聲。

  諸伏景光失笑,朝前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小鼻子。

  癢癢的。小嬰兒咯吱咯吱咧開嘴巴。

  諸伏景光抱了一會兒兒子後就把他放到客廳裡的嬰兒床上了。

  趴在欄杆旁邊靜靜看著他。

  心底的喜歡和憐愛都快溢出來了。

  長開了的小嬰兒很漂亮很可愛,他脖子上帶了一塊口水巾,藍色的連體衫上畫了幾朵童真童趣的白雲,漏出來的屁股用尿不濕包著,短短的腿像兩根白蘿蔔,微微朝裡彎,腳上套著小小的襪子。

  小嬰兒睜著葡萄般大小的大眼睛,睫毛纖長濃密,撲閃撲閃的,他遺傳了奈奈的琥珀色瞳色和自然卷黑發,清澈見底的眼瞳上似乎有一層剔透的水膜,清晰地倒映出諸伏景光溫柔的表情。

  他還遺傳了諸伏家特有的貓眼,鼓鼓的小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臉蛋肉嘟嘟的,全身散發著一股清甜的奶香味,真的就像一只小奶貓一樣,圓乎乎的眼睛純真可愛,沒有任何一絲陰霾。

  諸伏景光用指腹輕輕逗弄小寶寶軟乎乎的臉蛋,小嬰兒咿咿呀呀,聲音細細軟軟,伸出藕節一樣胖乎乎的胳膊去夠爸爸的手。

  兩根短短的指頭握住諸伏景光的指尖,很輕柔的力量,比清風拂面還要輕盈,又比懸崖峭壁生出的小草還要堅韌。

  很微妙的感覺。

  「佑佑好可愛。」諸伏景光輕聲誇他,生怕一個大聲就會不小心嚇到小嬰兒。

  小嬰兒似乎聽懂了爸爸在誇自己,咯咯咯笑起來,大眼睛眯成一條縫,兩根短短的指頭握得更緊了。

  笑著笑著小嘴巴裡突然冒出

  了一個泡泡,越變越大,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顏色,諸伏景光沒忍住伸出手指戳破了那個泡泡。

  泡泡破裂,口水迸濺到小嬰兒的嘴角,小嬰兒呆住了,眨了眨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會有水到自己臉上?

  沒搞懂發生了什麼的小嬰兒只知道自己肯定被弄髒了,愛干淨的他委屈地眼尾下垂,眼裡含著一包淚可憐兮兮地看著爸爸。

  諸伏景光哭笑不得地幫他擦了擦他臉上屬於他自己的口水,小嬰兒感覺到臉上的水漬沒了,頓時又樂呵了起來。

  眼裡那包淚迅速收了回去,就是還帶著水蒙蒙的痕跡。

  這小表情真是和奈奈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佑佑是個特別乖巧的小寶寶,很少大聲哭鬧,餓了或是拉了只會用水盈盈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盯著你,如果你沒理解他的想法,他就會眼裡含淚卻很努力地憋住,不會讓淚珠滴下來,固執地抿著小嘴巴眨眨眼看著你,似乎在說:你怎麼還不懂我的意思呀?

  就算有時候被弄疼了也只是像幼貓一樣抽噎著,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一顆顆從眼睛裡落下來,鼻尖紅紅的,趴在大人肩頭默默哭泣,特別可憐也特別可愛。

  大人都沒安慰幾下他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還會很害羞地把自己埋起來,但過了一會兒又被新鮮的事物吸引,笑得甜甜的,伸著肉乎乎的小手招呼大人幫他去拿。

  至少至今沒有人能抵抗住佑佑這種哭法。

  他一哭,爸爸、伯伯和兩位干爸就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東西都給他拿來。

  諸伏景光做了爸爸之後才真正體會到這種感情。

  他覺得世界上最可愛最好看最聰明的寶寶就是佑佑,每天照片都拍個不停,現在手機裡都快存不下佑佑的照片了。

  他本來是個購物欲特別不旺盛的人,但現在他在外面看到什麼可愛的東西就想買回去給佑佑看,就算佑佑現在不懂,以後也是會懂得嘛。

  有時他還會在夢中驚醒,去看床邊嬰兒床上的佑佑怎麼樣,明明知道嬰兒床很安全不會出事,他還是怕佑佑會不會被被子蒙住了臉,頭頂懸掛著的小玩具會不會掉下來砸到佑佑。

  看到佑佑握著拳頭的可愛睡顏,他才放下心來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但此時睡意已然全無。

  門鈴突然響起,諸伏景光怕佑佑害怕明知道他聽不懂但還是溫柔地說了聲「爸爸去開門啦,佑佑乖乖待在這」才起身。

  是諸伏高明。

  「誒?高明哥你怎麼來了?來看佑佑嗎?」

  諸伏高明急匆匆走了進來,面色有些凝重。

  他並沒有向往常那樣神色輕松地先去看嬰兒床上的佑佑,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疑惑的諸伏景光。

  手中的書信還沒拆封,但似乎放置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信封被潮氣浸濕又干透,紙面皺在一起摸上去不再光滑。

  現在都是用電子通訊交流,諸伏高明又沒有筆友,家門口的信箱很久才查看一次,這次還是有海外的朋友給他寄了明信片告訴他已經送到他家的信箱後他才去查看,意外地發現信箱裡除了一封鼓鼓囊囊的信封外,還有這封看起來十分陳舊的信封。

  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署名,只有收件人是「諸伏景光」。

  去詢問了郵遞員,郵遞員卻說信息系統裡一直以來只有他朋友給他寄信的記錄。

  諸伏高明冥冥之中有種強烈的預感,是她。

  佑佑的媽媽。

  於是他在中午一發現就帶著信驅車前往了東京。

  諸伏景光瞳孔緊縮,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他急忙拆了開來,拿起信紙來看,捏著紙張的手指節凸起,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著。

  視線觸

  及到紙上第一行字的時候瞳孔瞬間放大,難以言喻的巨大喜悅從怦怦的心跳中升起。

  是奈奈,的確是奈奈。

  只有她會叫他蘇格蘭先生。

  「蘇格蘭先生,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你已經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某些異樣吧……」

  她用平淡的語氣告訴他他現在已經懷上了他們兩人的孩子,似乎知道自己會不忍心打掉孩子,之後只是簡單解釋了一下她的身世來歷以及她為什麼會讓他懷上孩子,還真誠地向他道歉說不該這樣欺騙他。

  他不想看這些,他只想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她什麼時候回來。

  諸伏景光一目十行略過這段,直接看到最下方。

  「既然我們都騙了對方,那我們就打平啦~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蘇格蘭先生,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來,我不想給你太大希望,但我怕你太快忘了我,所以我還是想給彼此一個期限,在這個期限裡,你繼續愛著我,記著我好不好?」

  「信封裡有24張小紙片,你每個月用它折一只千紙鶴掛在床頭,等兩年後如果我還沒回來,你就忘了我吧。」

  「我還是不忍心讓你一直無法忘懷我,如果……記得要找一個對你好對寶寶好你也愛她的女孩子,幸福美滿地過完一生吧,在組織裡那樣的你恐怕沒有一天是真正幸福快樂著的吧。」

  「忘掉那裡的一切,忘掉蘇格蘭這個名字,做回諸伏景光。」

  「還有,如果我沒回來的話,不要告訴寶寶我的身份和姓名,就讓望月奈奈這個名字永遠石沉大海,可千萬別被組織發現咯~」後面還畫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很可愛,透過這顆愛心仿佛能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臉,眨著令他怦然心動的熾熱愛慕的眼神。

  最後的時間——12月20日。

  所以已經過了快十個月了嗎?

  諸伏景光屏住呼吸,大腦在驚喜的灼熱和緊張的冰冷中絞痛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倒出信封裡的東西。

  掌心中是24張顏色不同的彩色小紙片。

  諸伏高明見他看完:「信裡說了什麼?」

  諸伏景光身體倏地抖了一下,抬起激動得通紅的眼睛,緩緩地、淺淺地露出一個和往常無二的微笑。

  「她說她會回來的。」語氣無比堅定。

  *

  次年12月。

  房間裡,諸伏景光怔怔地望著床頭14只千紙鶴。

  離12月20日已經過了兩年了,如果他是在蘇醒過後就看到那封信的話,24張紙已經被用完了。

  奈奈還是沒有回來。

  諸伏景光慶幸地想,幸好他去年十月才開始折,還剩下10張紙呢。

  奈奈估計被什麼事耽誤了吧。

  又是十個月過去了。

  昏暗的房間裡,諸伏景光手指用力捏著最後一張紙,大片大片落寞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淚水暈在紙上,化開了顏色。

  一旁剛學會說話幾個月的小男孩似乎感受到了爸爸此時絕望的心情,突然大聲嚎哭起來,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我怕」。

  諸伏景光被吵得心煩意亂,沒有心情安慰害怕的佑佑,死死盯著手上那張紙,視線逐漸變得虛幻。

  奈奈是個壞女孩。他早就知道。

  她怎麼出去玩了這麼久,都忘了他和寶寶呢。

  他也要學她當個壞孩子。

  什麼兩年,什麼千紙鶴,都是狗屁!

  諸伏景光笑起來,笑容是詭異的溫柔,他垂下眼眸動作輕柔地摩挲著手中的紙面,黑夜中通紅的雙眼愈發幽深暗沉。

  歲月變幻,床頭的23只千紙鶴再沒變過數量

  ,那張紙被塵封在了抽屜最深處。

  只要他沒折完,奈奈就還有時間找到回家的路。

  *

  藍星,22043年。

  外界無法用肉眼窺見的深淵深處,坐落著C國高級秘密實驗處3號實驗室。

  幾千平米的實驗室到處擺放著精密的儀器,若從上方的視角俯瞰下去,是極其壯觀宏偉令人震撼到頭皮發麻的景像。

  宛若迷宮的走道上到處都是機器人在走動,它們或大或小,動作靈敏,動作絲毫沒有機械的遲鈍,甚至還能與人進行有思考的對話,這是藍星智腦植入機器人的結果,讓他們擁有了智慧,可以像人一樣思考,但為了防止機器人造反,藍星人創造它們後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不能生出任何叛變的心思,若是被智腦發現它們有異動就會立刻觸發自毀裝置。

  和外界空氣的稀薄和污染不同,這裡的空氣很充足也很清新,這主要是為了讓實驗員有更多能量集中在大腦,而不是消耗在身體其他部位上。

  亮白的燈光照得室內幾乎沒有死角,幾百名穿著白大褂的實驗員各自在工位上一言不發看著空中懸著的光幕,臉上的表情都是漠然的,仿佛只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但他們其實並不是干看著,而是在用意念操縱界面,他們在幾百年前就脫離了手動操縱了。

  最中央坐落著一台龐大的時空機器,發出轟隆轟隆的轟鳴聲,零件精密的巨大鋼鐵正中心,一團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漩渦正不停旋轉著,若是久久注視不僅會眼球脹痛,還有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靈魂抽離感,深邃而又神秘。

  一團颶風在漩渦外圍呼嘯,幸好有保護罩在時空機器籠罩著,不然室內的一切東西估計都會被卷進去,穿梭到不知是哪裡的時空。

  中央的操縱台前坐著兩名特殊的實驗員,分別為一男一女。

  男性實驗員俊美異常,嘴角噙著冷冷的笑意,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被長長的劉海遮住一半,卻不顯頹廢,反而為他增添神秘迷離的美麗。

  而女性實驗員容貌昳麗,戴著一副斯文的金絲框眼鏡,肌膚薄如蟬翼,幾乎能看清底下泛青的血管,處處透露著蒼白脆弱的美感,一頭金色大波浪卷發垂在背後,每一根發絲都完美得恰到好處。

  他們年紀看起來都大約三十上下,但在人類壽命很長的藍星上,他們其實已經七十多歲了,但仍然處於青壯年階段。

  他們二人便是C國高級秘密實驗處3號實驗室的負責人。

  自從種子計劃在兩年前開啟後,3號實驗室主要負責時空穿梭的工作,是這次計劃最核心的部分,而經過兩年日夜不停地研究,他們時空穿梭的研制計劃已經有了非常大的進展。

  這主要歸功於第一個敢於嘗試時空穿梭機器的1處代號20344組員。

  當時,沒有人知道時空穿梭會不會成功,也不知道藍星人能不能在時空巨大能量的碾碎擠壓下成功存活下來。

  雖然20344組員的通訊器在途中損壞了和藍星失去了聯系,但他們通過在心髒處種下的藍玫瑰能知曉宿主的生命體征狀況。

  第一代時空穿梭機器會讓藍星人變成小孩的模樣,還會徹底摧毀他們的身體機能,若是那個時空沒有藍星這樣高科技的治療手段那必定活不了多久。

  於是3號實驗室發現問題後就開始對症下藥,現在已經把這個問題解決得差不多了,並在四個月前新派出了5名代表成員進入時空穿梭機器穿越到別的時空。

  其實目前國家並沒有對他們替藍星傳宗接代抱有很大的期望,畢竟時空穿梭機器還未保證能次次成功,而只有零星幾個孩子對藍星人的存亡起不到多大作用,現在種子計劃還處於最初的試驗階段罷了,先把時空穿梭機器的研究做成功再說。

  當然,如果

  能帶回來孩子也是好事,這樣不就驗證了藍星雌性確實能讓其他時空的人懷孕了嗎?

  中央的巨大器械突然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刺啦聲,像是從遙遠的時空呼嘯而來的幽魂慘叫,聽不清在講什麼的聲線不停變幻——扭曲、恐怖、詭異。

  如此異動,四周的實驗員紛紛將視線移開自己的光幕,面無表情側目而視。

  操縱台的一個紅色按鈕不停閃爍,男負責人笑意拉大,眼中迸發出瘋狂科學家的痴迷和癲狂。

  他即將見證科學界下一個巔峰的來臨,並且,這是由他創造的巔峰。

  以靈魂的形式存活的藍星人,這個消息一定會轟動全世界的!

  「20344號要回來了。」女負責人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表情冷靜淡然,可不停閃爍的暗紅色眼瞳卻透露出她內心並不像表面那樣風平浪靜。

  自從20344號的生命體征在兩天前直線下滑後,智腦推算她的□□99.99%的可能性會死亡,而經由時空穿梭的藍星人靈魂中擁有著連他們都無法探究的神秘力量,他們二人就偷偷利用20344號進行了自己私底下所做的研究。

  他們一直有個願望,就是讓藍星人以靈魂方式存活世間,可他們不敢告訴上級,因為心裡也知道上級是不會同意他們做這樣的實驗的。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用藍星本土死亡的人做這種研究,卻從未成功過。

  但這次20344號的意外死亡和靈魂力量讓他們看到了機會,不顧被解雇被判刑的風險也要把這項實驗進行到底,還利用了實驗室最核心最寶貴的時空穿梭機。

  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光幕,幾乎戳到實驗室最頂上的天花板上。

  颶風開始暴動,漩渦極速旋轉。藍星形式的語言和數字在光幕上不停滾動,很快,光幕上出現了一串信息——

  【姓名:雪奈

  性別:女

  年齡:20歲

  身份:C國1處代號20344組員

  其他:不詳(您無權限)】

  緊接著,這條信息欄右邊出現了一個雙眼緊閉的女孩面孔——精致、美麗、冰冷。

  靈魂形式的雪奈被注入到了數據中,而她真正的靈魂此時正存儲在時空穿梭的漩渦中,還未被成功提取出來。

  不過這樣美麗的面容在藍星上卻算不上什麼,藍星經過數代基因的傳承改造,每個人的容貌都像是由上帝精心雕刻而成的寵兒。

  兩位負責人欣喜若狂,就連淡定的女負責人都開心地大笑起來,周圍對此一無所知的實驗員都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們二人。

  而就在半分鐘後,C國1處首領帶著執法人強行破入3號實驗室,將兩人逮捕起來。光幕隨著一眾人的離開而從空中消失,雪奈的靈魂暫時隱匿在漩渦邊緣。

  8個多月後,兩位負責人被C國法院判處103年有期徒刑,關押在極荒之地風暴中央的監獄中。

  而1處首領也抽出時間再次來到了3號實驗室。

  他並不是忘記了雪奈,其實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應該怎樣處理雪奈的靈魂。

  所有實驗員都被趕了出去,只剩下首領和他的秘書以及現在3號實驗室的2位現任負責人。

  雪奈作為當時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對C國種子計劃的推進來說無疑是個不折不扣的英雄。

  雖然她的肉身死亡了,但她的靈魂意識還在,他不忍心殺了她。

  她才20歲,在藍星人的認知裡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可是,如果讓藍星人以靈魂形式存在,那藍星很有可能會陷入無休無止的混亂之中。

  其中一位負責人推了推眼鏡提議道:「那兩位還在那兩天裡偷偷制作了和雪奈相似的人類軀體,但我

  檢查過了,那軀體完全不能和藍星人強悍的身體機能相比,其脆弱程度在環境惡劣的藍星上根本無法存活下去,除非一直穿著機甲保護。」

  「如果您舍不得殺了雪奈的意識的話,或許可以將雪奈的靈魂注入進這具軀體裡,再利用時空穿梭機器將其重新投放回那個時空,這樣就能讓她在那裡繼續存活下去了。」

  「不過有一點需要提醒的是,經由改進的時空穿梭機器還是會有很大的問題,並且其余五人身上出現的問題各不相同,目前仍無法解決。」

  「而且,我們無法保證軀體和靈魂會融合到什麼程度,畢竟藍星上從沒有過先例。」

  首領凝神沉思:「雪奈在那個時空有了孩子是嗎?」

  「是的。但當初雪奈使用的是未經改良的第一代時空穿梭機器,身體機能受損嚴重,我們檢測到那孩子只是個普通幼童,完全無法在藍星上生存下去。倒是雪奈選擇的寄主——有了奇異的靈魂波動,但我們只有數據,無法看到具體發生了什麼,因此無法分析。」

  「那另外五人呢,進展如何?」

  「她們穿越過去後身體年齡未變,有兩人選擇的寄主已經生下孩子了,孩子和藍星人無異。」

  「哎……」最終首領同意了負責人的提議。

  晚上7:27,時空穿梭機器重新啟動,昏迷的女性軀體穿著防護衣被推進了漩渦。

  定位0504號時空——

  *

  當初地球12年,藍星上也才過了2年。

  此時地球上又過了四年多。


第58章 第五十八天

  我的衣服呢?哪去了!——奈奈的日記

  湛藍的澄空萬裡無雲, 現在剛剛進入六月,天氣慢慢變得燥熱,繁茂蔥郁的樹木枝丫上蟬鳴聒噪。

  幸村雅織正在平坦的馬路上慢慢開著車, 車載信箱放著悠揚舒緩的音樂,窗外風景很好, 眼前視線明亮開闊,被美好景色感染的她心情很好,嘴裡輕哼著調子。

  倏地, 晴空上的太陽突然發出一束強烈的光, 通過車窗玻璃猛地折射到她的眼睛——

  眼前被一陣五彩斑斕的強光刺痛, 幸村雅織猛地閉上眼, 眼角控制不住地溢出淚水, 光怪陸離的畫面從她眼前掠過卻無法捕捉。

  當然, 她沒忘了立刻踩下剎車。

  頭好暈,眼睛好痛。

  緩了好一會兒幸村雅織才從暈眩中回過神來, 她俯趴在方向盤上,迷蒙地睜開眼,視線迷離扭曲搖搖晃晃, 卻能清晰看見空氣中浮動的灰塵。

  看到車前本來空蕩蕩的馬路上此時卻坐著一個少女,她迷糊的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 放大瞳孔,恐慌襲來。

  不會吧,她撞到人了!!?

  幸村雅織趕忙下車查看,又迅速放下胸腔中高高懸起的心。

  肯定不是她撞的, 她的車速不快, 剛剛眼睛一閉上她就下意識踩剎車了, 而且車頭離那人的距離還有兩三米遠。

  她剛剛還回憶了一下, 確實沒感覺到車子有撞擊物品的動靜。

  難道是碰瓷?

  幸村雅織跑到低垂著頭的少女旁邊,少女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裙子,一頭長長的烏黑卷發雜亂,看起來很狼狽,手肘、膝蓋處有很嚴重的磨損痕跡,而周圍露出來的肌膚上有不同程度的擦傷,她的皮膚瓷白細膩,在陽光的映照下炫白到幾乎透明,也就愈發顯得她身上的傷口猙獰無比。

  少女坐在地上看不清臉,但從她嬌小瘦弱的身形上就可以看出她年紀肯定不大,即使聽到旁邊的腳步聲,她依舊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

  不燙嗎?

  幸村雅織下意識心想道。

  陽光照在柏油路上可是溫度很高的,這個女孩子皮膚這麼白嫩,會被灼傷的吧。

  她蹲在地上:「小妹妹,你怎麼會坐在這裡呀?」

  「小妹妹,小妹妹——」

  少女在她喚了好幾聲後才遲鈍地抬起頭。

  看見她的臉,幸村雅織微微一愣。

  好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少女偶像。

  即使小小的臉上有些許擦傷,卻沒有減少她絲毫的美麗,反而增添了一種脆弱易碎的美。

  少女琥珀色的眼瞳清澈透亮,比水洗過的藍天還要明淨,但很奇怪的是,她的眼神純真懵懂,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紗,呆滯直愣,沒有一絲起伏的情緒,也沒有焦距。

  對可愛事物沒有絲毫抵抗力的幸村雅織忍住心中不合時宜的土撥鼠尖叫,聲音比先前放柔了一個度:「小妹妹,你受傷了,我把你送到醫院吧?」

  少女直愣愣地盯著她,眼睛眨也不眨。

  ?

  是聽不到人講話嗎?

  幸村雅織心中的憐惜更甚,放慢口型再配上手勢試圖讓她理解自己,可少女還是保持在原狀。

  她嘆息了一聲,准備直接拉她起來想用車把她送到醫院。

  幸村雅織握住少女纖細的手腕,幾乎沒怎麼用力就把地上的少女拉了起來,少女乖乖任她動作。

  好乖!幸村雅織的眼睛亮了起來。

  「不、不去醫院。」少女怯怯的聲音響起,像是小奶貓一樣,小心翼翼地探出貓爪,輕聲喵嗚一聲。

  只是她似乎許久沒說過話了,聲音有些滯澀沙啞。

  幸村雅織回過頭,

  仍然牽著她。

  原來她聽得到,也會說話呀。

  「那——你叫什麼名字?有家人的聯系電話嗎?或者你告訴我地址我把你送回家吧。」

  少女眨了眨眼,眼神有一瞬清明又迅速恢復迷蒙的混沌,她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吐出四個字:「望月奈奈。」

  之後的問題她垂著頭想了想,卻發現腦子一片糊塗什麼也想不起來了,於是抬起頭滿臉無辜地盯著前面的大姐姐。

  她不知道。

  幸村雅織又重復了一遍後面兩句話,但少女還是不說話,於是確定了她是不知道而不是沒聽清。

  她有些苦惱:「是離家出走了嗎?誒對了,你怎麼會全身是傷出現在這裡啊?」

  少女皺起細細的眉頭,幸村雅織耐心地等她回憶。

  「我、我、我記不得了。」少女露出一副氣餒的表情。

  失憶了嗎?幸村雅織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那我們去找警察吧,警察應該能查到你的信息。」

  但這次少女卻沒思考多久,小臉上滿是認真,語氣慢吞吞的:「不去找警察,不能找警察。」

  幸村雅織疑惑,不找警察的話,那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姐、姐,我一個人、待在這就好了。」少女似乎對說話還很生疏,每次吐一個詞都要想一想才能說出口。

  「這怎麼行?你都沒記憶了誒,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吧。」

  少女不說話,很執拗地盯著她。

  「你一個人待在這真的行嗎?」幸村雅織猶豫道,她看了看手表,要到上班時間了。

  「行。」

  「好吧。」

  幸村雅織上了車開了幾米遠,她從後視鏡看到那個漂亮的少女蹲在馬路旁將自己蜷縮在一起,小小一只,孤零零的,渾身散發著落寞孤單的氣息,像只小蘑菇一樣,特別可憐。

  記憶像被什麼壓制住了一樣,只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還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從被灰塵蒙蓋的記憶深處搜刮出這條信息。

  身上還帶著一種虛幻的恍惚感,似乎她本來不屬於這個世界,與這世間格格不入,剛剛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只覺得無所適從。

  腦子被一團漿糊糊住了,像是生鏽的齒輪只能遲鈍地緩慢轉動,混沌的、朦朧的、短暫的畫面在眼前掠過,但只是幾個毫秒內的片段,每當她想要努力去回憶時腦子就會哢嚓哢嚓地疼,她只能放棄,發著呆讓疼痛過去。

  好累,算了,不想了,當一個沒有腦子的人也挺好的。

  思想放空,休息一會兒吧,她要擺爛了。

  望月奈奈抱著膝蓋眼睛眯著慢吞吞地想。

  她的思想也是慢吞吞的。

  一片陰影落了下來籠罩住她。

  少女呆了一會兒,才遲鈍地抬起頭。

  是剛剛那個姐姐。

  姐姐溫柔地笑起來,蹲下身無奈嘆息摸了摸她的頭:「既然不想去醫院也不想去警局,那就先跟我回家住吧。」

  少女眨眨眼,緩緩地在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然而還沒等她想清楚,她就已經被姐姐帶到她家了。

  *

  幸村雅織還沒結婚,有一個男朋友,暫時還是和父母以及弟弟一起住。

  兩年前,弟弟考入東大,她也正好被調到這裡的小學工作,本來姐弟倆是在外面租了一間公寓合住。

  但一年前,父母因為工作調動從神奈川搬到了東京,賣掉了原本的老房子,在這裡買了一套大別墅,離弟弟的學校和她工作的地方都很近。

  現在是一家四口住在一起,生活平靜恬淡,幸福美好。

  別墅裡處處透著生活氣息,一進門整個屋子開闊敞亮、明淨整潔,早晨明媚

  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家具和地板上,暖暖的絨光融化了家具棱角的邊緣,家裡沒人靜悄悄的,卻處處散發著溫馨的暖意。

  沙發上,幸村雅織拿著酒精和紗布給少女處理傷口。

  少女特別乖巧,坐在沙發上乖乖地任由她動作,從幸村雅織的視角看,少女垂著眼眸,睫毛輕輕顫動,淺淺的薄唇輕輕抿起。

  「疼不疼?」她柔聲問。

  少女清澈明亮的眼底倒映出她的臉龐,想了想,她慢慢地搖搖頭:「不疼。」

  處理好傷口,帶少女去衛生間擦干淨臉上和身上的髒污,讓她換上自己高中時候穿的裙子,察覺到剛剛少女超級可愛地打了一個小哈欠,幸村雅織把她帶到客房。

  「奈奈,你先在這裡休息,困了就去床上睡一會兒。中午餓了的話自己去廚房的冰箱,裡面有飯團和其他東西,飯團的話放進微波爐裡熱幾十秒就可以吃了,其他你想吃的自己看著熱,隨便拿。哦對,微波爐你會用嗎?你知道冰箱嗎?」

  幸村雅織不知道失憶的人還記不記得這些生活常識。

  少女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回答道:「會。」

  「那衛生間的馬桶知道怎麼用嗎?還有房間裡的電視你無聊了可以看,這個你會用嗎?」

  少女點點頭。

  幸村雅織松了一口氣,沒忍住心裡的蠢蠢欲動,上手摸了摸少女柔軟的發頂:「那姐姐先去上班了,你自己在這裡玩,晚上六點多我就回來。」

  父母去外面出差了,弟弟和以前的國中兼高中同學出去旅游了,她應該晚上六點就能到家給她和少女兩人做晚飯吃了。

  少女乖巧點頭。

  等幸村雅織走後,望月奈奈在床頭呆呆坐了一會兒,扭頭迎向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大大的杏眼微微眯起,心裡慢吞吞地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姐姐戒備心好低呀,萬一她是壞人可怎麼辦。

  頭暈乎乎的,強烈的困意襲來,她怕弄髒客房的被窩,就坐在地上手臂靠在床沿,頭側過來枕在手上。

  意識消彌的最後一刻,她突然感覺視線一陣變換,一陣撕裂感從體內深處,似乎有兩種力量在較勁拉扯。

  她並不覺得痛,困意越來越濃厚了,反而懶懶散散地蹭了蹭手,眼徹底闔上。

  這一覺就睡到了晚上,幸村雅織被工作上的事情耽誤了,到了七點沒有回來,也就無人知道在某個時刻,昏暗的客房內,時空扭曲了一瞬——

  *

  望月奈奈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醒來的。

  她眨眨眼,眼神迅速恢復了清明。

  天色已晚,房間裡一片昏黑,窗外的月色透了進來讓她能清晰看到房中的情形。

  房間不大,靠牆的位置擺著一張雙人大床,被子疊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塊,窗戶下是一張木質書桌,白色的衣櫃,淡褐色的地板,整潔明了,幾乎沒有多余的裝飾。房門右邊的牆上還有一扇門,進去應該是衛生間。

  是一個男人的臥室。

  她看到衣櫃旁邊豎著的衣架上有兩套男士西裝。

  周圍靜悄悄的,望月奈奈環顧了一下四周暫時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的地方,也就沒細看房內的各種擺設,站在原地拍了拍腦袋開始回憶。

  她最後的記憶停在了波本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

  在生命消逝的最後一刻,她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吸力將她的靈魂從軀體中抽離。

  隱隱約約間,她感受到藍星的召喚。

  可現在這個情況讓望月奈奈有些搞不懂了。

  這明顯就不是藍星嘛。

  雖說藍星室內的裝飾也有這種風格的,但怎麼可能沒有智能機器人在,藍星對於智能機器人的依賴可是前所未有的,不管是在臥室

  、還是在其他任何一個房間,智能機器人可都是無處不在的。

  再說了,她透過窗戶可以清楚看到遠處的樓不過五層,而空中居然沒有飛船在飛行,只有馬路上路燈下的汽車和行人在穿梭。

  原來她還在地球。

  巨大的喜悅在望月奈奈心間綻放開來。

  她彎起眼睛,甜甜地想:雖然搞不清為什麼她還在地球,但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可以去找蘇格蘭先生和寶寶了?

  現在蘇格蘭先生應該還沒發現寶寶的存在吧,當初她感應到的時候寶寶才兩個月大呢。

  望月奈奈握起拳頭,她要當一個稱職的媽媽和老婆,把蘇格蘭先生和寶寶都照顧得舒舒服服、白白胖胖。

  咦?

  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猛地瞪大眼睛。

  為什麼自己現在一件衣服也沒穿啊!

  這是什麼原理!?

  更奇怪的是,她的五感似乎鈍化了許多,在房門被打開的時候她才察覺到有人來了。

  喂喂喂!!

  門已經唰地一下敞開,現在躲閃也來不及了,望月奈奈背過身雙手環繞住胸口,雙眼緊閉滿臉羞恥。

  她快要哭了。


第59章 第五十九天

  他看不到我, 我摸不到他,好傷心QAQ。——奈奈的日記

  背後的男人在打開門後呼吸沒有任何變化,打開房內的燈後就徑直走了進來, 就像是沒看見她這個人一樣。

  平穩有規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背後一米、十公分、再到身前一米處。

  望月奈奈睜開眼,正好看到男人肩寬腰窄的背影,他把公文包放到了書桌上, 一言不發, 拉上窗簾開始脫T恤。

  她愣愣地低頭看著自己, 沒有心情去看面前那個背脊肌肉分布得極為好看的勁瘦背影。

  所以他剛剛是直接穿過她走到前面的嗎?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心神俱震。

  剛剛還處於混沌之中,她根本沒發現自己的腳原來根本就沒觸碰到地面。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此時是懸空在地板上的。

  原來她現在是靈魂狀態嗎?

  也就是地球人所說的鬼?

  腦子亂轟轟地纏繞成一團雜亂的線,現在狀況很混亂,望月奈奈貓貓嘆氣,想著干脆先不想了等下再釐清思緒吧。

  放輕松的她小小松了口氣,這人看不見就好, 現在自己可是沒穿衣服的狀態。

  哼, 只有蘇格蘭先生可以看她不穿衣服。

  從慌亂和羞恥中回過神的望月奈奈才一臉沉思地觀察著這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 他還背對著她不知道在桌上看著什麼一動也不動。

  好熟悉的背影啊。

  和蘇格蘭先生的背影好像,可是又比他瘦一點,白一點。

  此時,男人轉過身了。

  男人額前細碎的頭發落到眼前, 上挑的眼眸微垂, 辨不清神情,但能很明顯看出他整個人的狀態有些疲憊, 高挺鼻梁下的嘴唇干裂, 下巴上冒出了長度不齊的胡渣。

  熟悉的臉龐、還有那熟悉的碩大胸肌——

  !!!

  是蘇格蘭先生!!!

  望月奈奈小小愧疚了一下, 她居然沒有立刻認出他來,真是罪過。

  只是她的心虛和慚愧很快就被欣喜和愉悅取代了,像是中了億元彩票一樣,她興奮得快要暈過去了。

  少女不顧自己還沒穿衣服,也瞬間就忘記了此時自己是靈魂狀態,她猛地上前一撲想要將自己埋進男人的懷裡。

  她的專屬大胸肌,她的專屬嘴巴,她的專屬擁抱,她真的饞死了也想死了。

  可在她撲過去的一瞬,蘇格蘭先生面無表情地轉過了身,從衣櫃裡拿出內褲腳步不停地走向了浴室。

  望月奈奈呆呆地看著他莫名顯得有些冷漠無情的背影。

  對哦,她現在是靈魂狀態,他看不到她。

  少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突然用手背狠狠擦了一把眼淚,死死咬住嘴唇,心裡一陣抽痛。

  她不知道該怎麼讓他看到她,她好想他,她好想讓他抱抱她、親親她。

  藍星上從沒有過這種先例,其實她本來以為自己都要死了,連靈魂都會不復存在,沒想到還會有再次蘇醒的一天。

  望月奈奈落寞了一會兒,又慢慢振作了起來,只是心裡還是像被擠壓過一樣酸酸澀澀,很迷茫,不知道未來該通往何處。

  命運已經眷顧她了,讓她在死前知道自己有了後代,還讓她從死亡中撿回清醒的意識,就算蘇格蘭先生看不到她,她靜靜陪伴他和寶寶也挺好的。

  誒?對了,寶寶呢?

  望月奈奈擰起眉頭,回憶了一下。

  男人的小腹平坦,八塊腹肌整整齊齊地列在上面,沒有任何起伏的痕跡。

  她相信他,就算他騙了她,她還是相信他不會打掉他們的孩子。

  即使這段感情裡充滿了互相的欺騙

  與謊言,但她能清楚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感情無比堅固。

  可望月奈奈在死前那段日子裡有時也會在想,在他心中是不是信仰和正義比她更重要,重要到連一句解釋都不肯留給她,也不相信她會來救他,寧可放棄自己的生命也要成全自己心中的堅守。

  每當她回憶起天台上他了無生息地垂頭躺在那的場景,她都會控制不住地流下淚來,恨意和愛意交雜在一起。

  她不恨他騙她,她恨他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要不是她,他真的就死了!沒有復活的機會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視生命!

  但每次在病床上默默流淚後望月奈奈又很快平復了心情。

  感情中分不出勝負,早就講不清誰對誰錯了。

  所以,現在蘇格蘭先生肚子平了,是因為還沒顯懷還是因為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了?

  可現在是夏天呀,蘇格蘭先生可是穿著短袖呢。

  望月奈奈還沒仔細觀察過房間,正當她准備行動以便推理出距離當年的1月7日過了多久的時候,一陣別樣的喘-息聲從房門裡傳到了她的耳朵。

  浴室裡嘩啦啦的水聲已經響了一陣了,然而在水聲中又夾雜著些許奇怪的聲音。

  像是螞蟻一樣細細密密地鑽了進來,引起耳朵的一陣瘙癢。

  望月奈奈意識到自己的五感沒有先前那麼靈敏了,倒也沒有氣餒,只是以為是靈魂狀態的緣故,於是她疑惑地飄到浴室門口,靠在門後仔細聆聽。

  「奈奈……」這一聲近乎嘆息的呢喃後伴隨著一聲急-促的呼吸聲。

  不會吧!!

  他、他是在——

  不健康的思維散發開來,望月奈奈臉爆紅,眼神飄忽不定,手指很不好意思地揉捏在一起。

  咬住嘴唇,心裡像是有一個小動物的爪子在撓呀撓。

  蘇格蘭先生他怎麼這樣,還喊著她的名字,害得她現在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思都沒了,只剩下無限的遐思和羞澀。

  好想衝進去看看。望月奈奈輕點下唇,目光灼灼地看著緊閉的浴室門。她還沒看過蘇格蘭先生做那個呢。

  只是還沒等她做好心理建設,門裡淅淅瀝瀝的水聲便停下了,裡面的人拉開淋浴門,濕漉漉的腳步踏在地上,毛巾擦拭身體的聲音窸窸窣窣傳來,過了幾十秒,穿好拖鞋的腳步漸近。

  望月奈奈面前的門打開了——

  熱乎乎的水汽撲面而來,只穿著一條內褲的男人徑直穿過靈魂體的少女,一邊走一邊用毛巾隨意擦拭著發絲,水滴順著他的動作甩到空中,漂亮的背脊、腰線、臀線、長腿一覽無遺。這就方便了望月奈奈,他對少女後面緊鎖的目光一無所覺。

  望月奈奈呆呆地站在原地,被這幅美男出浴圖衝擊得大腦有些稀裡糊塗,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試圖把不干淨的思想全部清除,她又吃不到想那麼多干嘛。

  奈奈哭泣.jpg

  不過,蘇格蘭先生這時間有點短呀……

  少女小腦袋瓜裡的思想又不自覺跑偏了。

  男人此時已經套好了居家的T恤和褲子,打開空調將空調調到24度,就關燈躺上床了。

  房間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誒?這麼早就睡了嗎?這才七點半誒。

  估計是工作了一整天太累了吧,她看到他是拿著公文包回來的。

  早睡早起是好事啦,畢竟蘇格蘭先生睡眠質量不太好,提早醞釀起來也不錯,而且洗澡之前他看起來真的很疲憊。

  望月奈奈還記得之前她晚上醒來經常能看到他眉間皺起兩道深深的痕跡,只要她在懷裡輕微一動,他就立馬警惕地睜開眼睛,銳利的眼神在看到是她後迅速褪去。她知道他醒來後就很難再

  睡著了,於是強撐著精神跟他軟著聲音說話,輕啄他,摸他的指節像是順毛一樣安撫他,十幾分鐘以後他就有了困意,兩人擁在一起再次睡去。

  不過就算要早睡,也得吹干頭發再睡吧,當時他看到她頭發濕漉漉地靠在床頭,立馬一臉不贊同地絮絮叨叨,把她拉到梳妝台前坐下一邊幫她吹頭發一邊跟她說不吹干頭發的各種壞處。她一臉可憐巴巴地聽著他數落,他立馬敗下陣來,聲音在她委屈的目光中越來越小,最後親親她的發頂嘆息著說以後都讓他給她吹頭發。

  可現在呢,他教育她教育得頭頭是道的,怎麼他自己不照做了!?

  望月奈奈飄到床邊,看著床上已經闔眼的男人。

  男人一動不動地躺著,五官依然俊秀溫柔,卻有一種歲月沉澱的沉靜和成熟,他的臉頰往裡凹陷,比先前瘦了很多。

  像是一座沒有生氣的雕塑,只有胸膛在輕微起伏。

  她突然泄了胸口中憋住的那股氣。

  好落寞、好可憐的樣子……

  望月奈奈心中知道,等蘇格蘭先生收到她死亡的消息後肯定會消沉頹廢一段時間,所以她在之後寫了一封信拜托別人放到諸伏家門前的信箱裡,告訴他他懷孕了以及自己的身世和來歷,並且給了他她還會回來的希望。

  其實她也沒抱多大希望自己能回到地球,靈魂能回到心愛的母星已經是奢求,能回到這裡與蘇格蘭先生和寶寶團聚簡直是意外之喜了。

  望月奈奈蹲在旁邊靜靜看著他,苦惱地皺起小鼻子。

  為什麼連被子都不好好蓋呀?晚上吹空調不蓋被子會冷的。

  人碰不到不代表沒有生命的死物也無法觸碰。

  想到之前電影裡演的那種鬼都能操縱物品來嚇人的橋段,望月奈奈眼睛一亮,站起身去夠床上的被子。

  好吧,手直接穿過了被子,什麼也摸不到。

  她不死心地緊盯著豆腐塊,小臉嚴肅念念有詞:快飛起來,給他蓋上。

  重復了快十遍了,口令都換了好幾個,可被子還是紋絲不動。

  好吧,她現在成廢物了……望月奈奈心中一陣悲涼。

  不能跟蘇格蘭先生講話,也不能幫他吹頭發蓋被子,她這個鬼有啥用呀?

  望月奈奈飄到男人上方,氣餒了一會兒後她又原地復活了——因為、因為她想偷親他了。

  嗚嗚,他們之前可是一天要親幾十次的,其中很多次都是要親幾分鐘甚至十幾分鐘,有時候親著親著氣氛就不對勁了,嘴唇都挪到別的地方去了——感覺怎麼親都親不夠。

  在望月奈奈的記憶裡,他們已經一個月沒親過了。在病床上躺著,短暫清醒的時間雖然有波本在旁邊陪她聊天,但她還是最想念他的懷抱。

  即使知道她的唇碰不到他的肌膚,也知道他根本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望月奈奈還是羞澀地垂下眸,俯身輕輕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

  好吧,嘴上果然沒有任何感覺,只有一片空蕩蕩的空氣。

  她慢慢啄吻過去,直到將唇映在他的唇上。

  電光火石間,一股龐大的力量從靈魂深處喚醒,充盈在她體內,四肢百骸過電一般顫抖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

  她的大腦空白了一瞬,緊接著嘴唇突然發麻,柔軟的觸感傳輸到神經,空中飄起的身體受到重力的影響落到男人的身上!

  碰!

  她的軀體剛碰到男人的衣擺,身下的男人突然睜開雙目,動作迅猛地擒住她的身體將她狠狠砸向旁邊的床板。

  背脊撞到堅硬的床板,她的身體不像之前那樣很能忍痛,劇烈的撞擊讓她眼角溢出淚水。

  「好痛。」她嗚咽道,眼睛迅速紅了起來。

  諸伏景光

  在察覺到有人靠近後就迅速睜開眼將那人禁錮在身下鉗制住不讓那人繼續動作。

  疲憊酸痛的大腦在催促他睡覺,昨夜一夜未眠讓他的精神頹靡,再加上白日高強度的工作,他一時間昏昏沉沉的。

  但他根本就沒睡著,可那人居然能悄無聲息摸到他旁邊,是個高手!

  是誰?

  毫秒內諸伏景光就已完成了這些思索。

  銳利的眼神掃過去,他瞳孔緊縮,心髒在短暫的緊縮蹦跳後又迅速地落了下來。

  映入眼簾的是少女精致漂亮的臉龐。

  少女眼裡含淚,委屈巴巴地盯著他,吃痛地扯起嘴角,發出忍痛的嘶嘶聲,無形之中在控訴他的粗魯和蠻橫。

  很可憐呢。

  掌下的觸感是不可思議的真實,她的表情靈動可愛,和以往夢裡的她不太一樣,讓他產生一種錯位的幻滅感。

  「又做夢了嗎?」諸伏景光苦笑了一聲,鋒利危險的眼神柔軟了下來。

  她已經一周沒有進入過他的夢了,他很想她。

  很想很想。

  「什麼做夢?不是做夢!」望月奈奈此時還沒搞清楚狀況,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怎麼又突然能碰到他了,欣喜了一瞬,但又被身上居高臨下的男人這句話弄得撅起嘴巴。

  「嗯,不是做夢。」男人順從地改了口。

  肩膀上強硬的力道在剛剛就松了下來,但還是緊緊鉗制著她,她不自然地扭動了一下身子。

  這個姿勢有些不舒服誒,她想讓他從她上方先起來一下。

  她想換個姿勢。

  身上的男人瞬間使了力氣死死摁住她。

  還沒等她開口,他從喉間發出一聲輕笑,湊近她,輕微的氣息撲在她的鼻尖,胸被他傾軋下來的身軀擠壓得透不過氣。

  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別有意味:「奈奈,沒穿衣服呢。」

  望月奈奈僵住了身體。

  好、好丟人。

  再次相遇沒穿衣服什麼的,這也太丟人了吧。

  所以為什麼鬼形的她會沒穿衣服呢?

  男人輕吻了一下她的鼻尖,眼神暗沉下來,氣息從她的鼻尖慢慢移動到臉頰,再以一種詭異的輕柔力道落到她的唇上。

  若即若離,氣息交雜。

  漸涼的空氣中,只有空調嗡嗡作響的聲音和兩人漸漸重合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第一次在夢裡遇見這樣的你呢。」他輕笑,聲音更加沙啞,近在咫尺的眼眸仿佛有一團漩渦將身下的少女深深吸引。

  他微微抬起頭,眼睛慢慢地、認真地描摹著她的五官輪廓,再緊緊盯住她的雙眸,似乎要將她刻入靈魂。

  望月奈奈在瞬間的迷離後皺起眉頭:「都說了,唔——」不是夢。

  她瞪大眼睛。

  男人的唇實實地落了下來,包裹住她所有的氣息,將她破碎的嗚咽聲席卷進口腔。

  「不——」

  力道下了狠勁,像是一匹陷入瘋狂的狼,意圖壓制住所有的反抗。

  「痛——唔——」吻得好野蠻,和先前的溫柔體貼完全不一樣,口腔裡所有的肉都在隱隱作痛。

  「痛嗎?呵……痛才好啊……」他含糊不清地說道。

  她抵抗的手漸漸放下,渾身的力氣都松懈下來,身體軟在他的懷中。

  「奈奈果然是個壞孩子。」

  在間隙中,男人輕佻地嘆息一聲。


第60章 第六十天

  蘇格蘭先生……好可怕QAQ。——奈奈的日記

  諸伏景光下班回來時已是晚上七點多。

  佑佑白天被送到楓原警官家去玩了。楓原警官當時在他復職後更新資料表時, 知道他有一個孩子時十分驚訝。

  有一次兩位阿姨都有事請假了他就帶著佑佑到公安大樓的休息室,正巧被楓原警官碰見了。楓原警官和妻子沒有孩子,看到可愛乖巧的佑佑立馬就喜歡上了。

  今天他邀請佑佑到他家玩,佑佑在那邊玩的太累睡著了, 楓原警官剛剛打電話跟他說明天再把佑佑送回來。

  昏暗的公寓裡一片寂靜, 沒有佑佑奶聲奶氣的聲音, 諸伏景光一下子有些不習慣。

  也不知道佑佑睡在那邊會不會驚醒, 起來在陌生的環境裡看到爸爸不在時會不會害怕。

  不過佑佑向來是個膽大的男子漢, 諸伏景光也知道自己是關心則亂罷了。

  這幾天他接連失眠, 白天在公安裡連軸轉,再強壯的身軀都有些撐不下去了,頭腦昏昏沉沉,於是他走進房間准備迅速衝個澡上床補覺。

  淋浴頭噴灑出的溫熱水流從頭頂浸濕眼睫,諸伏景光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睜著雙眼,任由水流衝刷視線,眼前一片模糊。

  淚水混雜在淅淅瀝瀝的水流中,沒入隱匿, 消失不見。

  「奈奈……」他咬緊牙關, 閉上布滿紅血絲的雙眼, 胸腔中的郁結讓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呼吸頻率, 淚水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從眼角溢出。

  其實他什麼都沒想, 真的。

  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

  數不清的孤獨、落寞、絕望的夜晚,他早就習慣了。

  就算有了佑佑, 也無法治好他的病。

  他無時不刻不在想她, 也無時不刻想要忘記她。

  忘記, 不是說將她的剪影從記憶中拋卻,而是想要短暫地變回一個正常人,用一種平和的心態去思念著她,去繼續愛她。而不是整日沉溺在痛苦和驚悸中,腦子裡瘋狂的思緒在不斷撕扯,將他幾乎撕裂成兩半。

  他忘不了的。

  這種痛已經深入骨髓,烙印在靈魂裡。

  他痛得很快樂,很享受。

  如果奈奈再次出現,他一定要用鐵鏈把她鎖住,用手銬把她銬著將她捆綁在身邊,不能再讓她逃離了。

  她不是說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嗎?他會滿足她的。他們這一輩子都要捆綁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瘋狂的想法在荒蕪的心髒中早已野蠻生長成參天大樹,諸伏景光仰起頭,水流衝刷面容,慢慢冷靜了下來。

  沒擦干頭發,把毛巾隨意搭在一旁,他回到床上闔上眼,大腦昏沉,卻沒有睡意。

  房間重新陷入無邊的黑暗,月色被窗簾擋住,無法透進來。

  只是他沒想到他其實已經進入了夢鄉,又再次夢見了她。

  奈奈真是不乖,居然沒穿衣服,還做出這樣一副誘人的表情,不知道每次她眼角含淚委屈可憐的樣子最容易引起男人內心的暴·虐因子嗎?她還是不懂男人吶,每次都裝作一副很懂的樣子,卻不知道其實是他一直在忍讓著、縱容著她,不然她早就被拆骨入腹,連骨頭都不剩了。

  從前看她單純可愛得像是小兔子一樣,他不想破壞自己在她心目中溫柔體貼的形像一直隱忍著心中隱秘的惡劣心思,不想嚇到她。

  可在夢裡,他也就無需克制了。

  他要狠狠懲罰她,撕碎她,吞下她。

  淚水流下,他睜大眼睛死死盯著下方被他親得小臉迷蒙的少女,破洞的心髒汩汩流出黑色的血液。

  心髒在痛,也在興奮地鼓動。

  她真是……很棒呢。他輕扯嘴角,輕輕

  吻上她的耳垂,聽她像幼貓一樣細細的嗚咽聲,愉悅地想要哼起歌來。

  「kondo-mu,唔——」

  望月奈奈小腦袋瓜裡一片混沌,像是漿糊一樣攪亂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但在最後關頭,她突然清醒了一刻,含糊不清地在他唇齒間說道。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好危險,好可怕,好想逃離……

  腦子裡小動物般對於危險感知靈敏的警鈴在拼命作響!

  她只是想偷偷親他一下罷了,可為什麼鬼魂突然有了實體,明明是令她很高興的事情,可接下來的發展卻不受控制了……

  他變了好多,讓她好害怕……

  諸伏景光輕撫她汗濕的發絲,挑眉低聲道:「你不是最不喜歡它的嗎?怎麼在夢裡卻想起它來了?」

  不是夢!不是夢啊!望月奈奈欲哭無淚,但身體徹底軟了下來,沒有絲毫力氣抵抗。

  「會……」她強撐著手臂抵在兩人之間,想要努力推開他。

  她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怎麼可以增加這方面的風險呢。

  「那就懷上好了,反正也不是奈奈懷,不是嗎?」

  男人的聲線壓抑深沉,帶著深深的惡意。

  她猛地瞪大眼睛,死死咬住男人的肩膀。

  尖銳的牙齒刺入血肉,疼痛清晰地從神經傳輸到大腦,諸伏景光瞳孔瞬間放大,身軀倏地頓住,全身像是被凍結一樣僵硬起來。

  不是夢嗎?

  在凝滯的無言中,時間似乎無比緩慢又似乎轉瞬即逝,氣氛在靜謐的壓抑中漸漸冷卻,兩人急促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好怕只是鏡中花、水中月,一觸就會破碎,化為齏粉,將他的心也一並灰飛煙滅了。

  掌下是實實在在的觸感,懷裡的她如此真實,像是清醒劑一般注入了他的體內,讓他萎靡的靈魂瞬間亢奮起來。

  是真的嗎?不是夢嗎?

  她回來了……是嗎?

  身體一動不動,諸伏景光緊緊盯著全身發顫還沒緩過來的少女,他不敢閉眼,怕一旦閉眼她就消失不見了。

  就和之前許多次一樣,夢裡的她如同脆弱的鏡面瞬間破碎,他從甜蜜的幻夢中驚醒,呆呆地望著滿室空寂,只剩下孤獨的絕望悲愴。

  冰涼的淚滾落了下來,墜落而下,撞到少女的肩膀上,淚水似乎有了如岩漿般滾燙的熱度,燙到了她的心裡。

  「唔,蘇格蘭先生,你怎麼哭了?」望月奈奈睜開眼,手指輕輕撓了撓他的後脖頸。她扭動了一下身體,裡面……好不舒服……卻被他摟過去緊緊抱住。

  男人的呼吸鋪灑在她的肩頸處,失控,急促,下巴上的胡渣刺痛進皮肉,淚水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是我咬疼你了嗎?」她側過臉摸了摸他肩上那排清晰的牙印,心疼道。

  「你回來了,是嗎?」他喃喃道。

  很低沉,輕飄飄的,輕得像一縷淡淡的風,消散在耳畔。

  死死壓抑著胸腔中翻湧的情緒。

  「嗯,我回來了。」

  望月奈奈頓了頓,察覺到他此時脆弱的心情,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緊緊將自己的臉貼在他沾滿淚水的臉頰,努力想給他安全感。

  「我回來了,是真的,不是夢。」她斬釘截鐵,語氣溫柔。

  男人的身體開始劇烈抖動起來,完全不受控制,他的手在抖,他的皮膚在抖,他的血液在倒流。

  他的聲音也在抖,哆哆嗦嗦,像是乞求神明的絕望者,聲音從喉間努力擠了出來:「奈奈,我好想你……」

  「四年多了,已經四年了,你已經消失了四年,我快死了……」

  四年!?

  望月奈奈震驚地瞪

  大眼睛。

  怎麼回事?居然已經過去四年了!

  蘇格蘭先生……已經等了她四年了嗎?

  她當初留下那封信時,奢望地給兩人留下了兩年期限,如果兩年後她還是沒回來的話,她希望他能再找一個相愛的女孩子好好度過剩下的時光。

  她不想讓他一輩子都在痛苦和愧疚中度過,她希望他能活得開心快樂。

  這四年多裡,他該多麼難過啊……苦苦等待一個沒有歸期的人,太累了……

  心疼和難過從心間萌生破出,她將所有錯攬在自己身上,聲音悶悶的:「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沒在兩年內回來。」

  好想哭,可是蘇格蘭先生已經哭了,她得堅強,她要好好安慰他。

  「你沒食言,是我的錯。」

  是他自己想等,是他自己想要折磨自己,是他把自己折騰成披上人皮的惡鬼,她沒有任何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要你回來了,我等多久都甘之如飴。」

  「你是真實的嗎?」諸伏景光從她肩頭抬起頭,定定看著她,還是不敢相信是真的。

  他微微上挑的貓眼還殘留著淚水,往常的沉寂和對任何事都不以為意的淡漠全部消失,深邃的眼眸裡跳動著希望的星點,在暗影裡閃爍著微微的光芒。

  他的嘴唇在顫抖,面部肌肉都失去了控制,顯得很是猙獰。

  「再咬我一口吧,用力一點。」他說得很認真,很誠懇。

  望月奈奈心疼地摸了摸他冰涼瘦削的臉頰,湊上前親了親他的唇,牙齒輕微用力。

  輕微的刺痛讓諸伏景光心中綻放出絢爛的煙花,他笑了,眉眼彎起來。

  「奈奈,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傻瓜。」少女笑嗔一句,和他一樣笑起來,笑著笑著兩人都哭了。

  吻又落了下來,封閉了所有的呼吸,手被抵在床板上。

  「deru。」少女想到了什麼,躲開他的唇,嗚咽道。

  「哦哦,對不起對不起。」諸伏景光像是剛想起來,手足無措地照做,眼眸瞬間暗沉下來,心裡劃過一絲遺憾和失落。

  不是夢。

  他要繼續偽裝成溫柔和順的青年,不能把她嚇跑了。

  他不會再讓她逃離他的身邊。


第61章 第六十一天

  「弄痛你了嗎?」諸伏景光滿面自責和擔憂。

  「有點。」少女哼哼。

  背脊火辣辣地疼, 口腔也是,想被鋸齒碾壓過一樣, 望月奈奈有些疑惑。

  自己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看來自己的忍痛能力也差了不少啊。

  腦子裡又浮現出剛剛男人強勢的舉動和在她耳畔用一種很輕佻的語氣說出來的話, 望月奈奈有點害怕。

  那種被獵人鎖定、落入陷阱苦苦掙扎的感覺讓人想要立刻逃離。

  「對不起。」諸伏景光愧疚地垂下眼眸,道歉時嘴唇都在顫抖,「我以為這是夢。」

  望月奈奈立馬就不忍心了, 她本來也沒怪他。

  不過——

  「為什麼在夢裡你會是這個樣子呀?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她點點他手臂的肌肉線條。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過去, 看到如此巨大的反差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來。

  「我想你了,奈奈, 我太想你了。」男人露出一個蒼白脆弱的微笑, 面容是和過去如出一轍的溫柔和順。

  微微上挑的海藍色眼眸蒙上一層晶瑩的水霧, 平和柔軟, 流淌著小心翼翼的歉疚和愛意,生怕她怪他剛剛粗魯莽撞的舉動。

  果然, 少女心疼了, 把剛剛的異樣完全拋到腦後, 親昵地依偎上來。

  諸伏景光垂眸撫摸她的頭發,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暗沉的眼眸死死盯著她。

  她只喜歡他的溫柔體貼是嗎?

  他會滿足她的。

  他會死死壓抑住心裡的黑暗, 將蠢蠢欲動的野獸囚禁起來, 不會讓他傷害到她。

  他幽幽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怎麼嘆氣了?」少女的臉如此懵懂。

  好可愛。

  「怕你再次消失。」

  「我不會走了。」望月奈奈堅定道。

  好吧,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也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消失,但她看到蘇格蘭先生生怕她離開的脆弱模樣立馬就控制不住心裡的心疼和憐愛了。

  身上汗津津的很不舒服, 兩人都是肉貼肉, 怕又做出什麼擦槍走火的事情, 望月奈奈推了推男人的胸膛。

  「想擦身子, 還要穿衣服。」她很熟練地撒嬌。

  讓小女友穿上自己的白襯衫似乎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劣根性,諸伏景光也不例外。

  任勞任怨幫她擦好套好衣服,諸伏景光上了床把她抱在懷裡,用被子蓋好兩人。

  夏天的羽絨被很薄很輕盈,在陽光下曬過後暖烘烘的香氣讓人舒服得想要喟嘆出聲。

  「你剛剛說四年?現在已經是四年後了嗎?」望月奈奈迫不及待地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那寶寶呢?你生下它了嗎?」

  少女摸了摸他平坦的小腹,小臉皺了起來。

  果然,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諸伏景光不知道是該苦澀還是該高興,他眼神暗了一瞬,又迅速露出笑容:「嗯。是個男孩子,叫諸伏佑一,小名佑佑,很可愛乖巧。」

  「那他人呢?在哪個房間?」她已經急不可耐想要下地去找他了。

  諸伏景光把少女撈了回來,將佑佑現在在楓原警官那兒的事告訴她。

  望月奈奈滿臉失落:「好吧,還是不打擾佑佑睡覺了。」

  「給你看我和佑佑的照片。」諸伏景光不想看到少女露出這樣的表情,長臂一伸將書桌上的相框拿回來。

  原來他先前背對著她一動不動是在看相片呀,都怪她沒立刻好好觀察房間,不然她早就發現桌上有佑佑的照片了。

  說起來,她的觀察力和靈敏度似乎也都減退了不少誒。

  照往常來說,她早就在幾秒內將整個房間映到腦子裡迅速分析完了。

  視線落在木質相框上,望月奈奈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照片是在一棵櫻花樹下拍的。

  一個四歲大的小男孩坐在男人的臂彎上,兩條胳膊環住爸爸的脖子,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

  他穿著可愛的牛仔背帶褲,打扮得特別帥氣,一頭黑發微卷,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透明,肉嘟嘟的臉頰特別可愛,淡淡的眉毛下一雙微微上挑的貓眼像是琥珀色的水晶石亮亮的,鼻尖小巧。

  小男孩的嘴角彎起,面對鏡頭又有點害羞,笑容無憂無慮、純真快樂。

  「佑佑……」望月奈奈用手指描摹著小男孩的輪廓,呆呆地落下淚來。

  她好想立馬見到他。

  諸伏景光抱緊她。

  「好可愛!」少女的眼睛亮了起來,眼角還掛著淚珠。

  她和蘇格蘭先生的寶寶也太可愛了吧!!

  諸伏景光莞爾:「這是在我們當時那個游樂園拍下的,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去那邊拍全家福好不好?」

  「好!」少女興奮點頭。

  「蘇格蘭先生……啊不對,你已經不是組織裡的蘇格蘭了,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呢?」

  「景光?景光哥哥?親愛的?老公?」少女的笑容狡黠。

  諸伏景光耳尖微紅,聽著少女甜美的嗓音心裡癢癢的,小聲道:「叫老公……也不是不行。」

  望月奈奈傲嬌地瞥了他一眼,拉長語調:「哼,我們還沒結婚呢。」

  諸伏景光眼神亮亮的,親了親她的眼睛:「我們明天就去填婚姻屆。」

  少女哼了一聲,他都沒求婚呢。

  而且,她和他目前怎麼可能去填婚姻屆嘛,在現實中有了記錄不就會被組織那群家伙發現了?

  誒對了,話說她還不知道現在組織還存在不存在了,但她現在有其他事情想先了解。

  望月奈奈還想問他佑佑成長的具體細節,卻沒想到身體突然一輕,整個人飄了起來,而她和男人相觸的部分也完全感受不到觸感,直接從他身體上穿了過去。

  她這是又變成鬼魂了??

  「奈奈?」

  「奈奈!」

  「奈奈,你在哪兒?」

  懷裡的人在張口的瞬間消失不見了,白色襯衫落到了胸口,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血液凍結了,巨大的恐慌和絕望瞬間籠罩了諸伏景光,他四處環顧,大聲呼喚她。

  他是不是還在做夢?

  他的奈奈呢!

  她去哪裡了?

  望月奈奈呆呆地看著自己輕飄飄的身體,看到蘇格蘭先生慌亂絕望的樣子她的大腦飛速轉動。

  她剛剛是怎麼擁有身體的呢?

  是、是親了他的嘴!對,親過他之後她就感覺突然有一股力量注入了體內,身體一沉掉到了他身上。

  她趕忙飄過去,對准他顫抖的唇親了上去,熟悉的力量在靈魂裡湧動,她身體一沉,再次落入他懷裡。

  幸好!

  諸伏景光瞳孔一縮,少女再次出現,他緊緊抱住她,力道大到幾乎要把她嵌入懷裡。

  指甲嵌進手掌心,疼痛傳到大腦,以此證明這是現實,這不是夢。

  淚水落到了肩膀的皮膚上,望月奈奈在心疼之余尷尬地發現,她又沒衣服了。

  ……這是什麼bug?不能讓鬼魂的她擁有一件自己的衣服嗎?嗚嗚!

  再次套上衣服,男人緊緊摟住她,手掌禁錮住她的手腕。

  諸伏景光很怕她再次消失不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奈奈,你是怎

  麼回來的?為什麼你四年後才回到這裡?」他需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望月奈奈靜靜沉思,試圖從記憶裡搜刮出一點有用的信息,然而她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年的1月7日,之後便陷入一片混沌,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完全記不起來了。我剛有意識的時候就在這個房間了,很驚奇地發現你走過來的時候完全看不見我,並且直接穿過了我,我也碰不到現實裡的任何東西。然後在你躺到床上的時候……我沒忍住親了你一下,我就突然有了身體。」說到後面,少女捂了捂自己通紅的臉頰。

  怎麼感覺這麼像變態呢……?

  親自己男朋友什麼的,應該還好吧?

  「那你剛剛也是親了我一下才有了身體的?」

  「嗯。」

  諸伏景光擰眉沉思。

  好吧,這種靈異事件完全推理不出來任何東西。

  「你有回到過藍星嗎?」

  「我不記得了。」少女苦惱地皺起臉。

  事情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望月奈奈突然瞪大眼睛,感覺到有一陣吸力在拉扯靈魂,腦子裡突然出現了某幾個畫面,但只是一閃而過,她冥冥之中有種確定的預感,忍住心中的恐慌,急忙對諸伏景光說。

  「我感覺到我要暫時離開了。蘇格蘭先生,我有種預感,我明天這個時間還會出現,我會回來的,你要好好睡覺知道嗎!還有,他的媽媽回來的事情先不要告訴佑佑,等事情確定了再告訴他。」

  那種拉扯感越來越強烈了,身體在逐漸虛化,在最後一刻,她傾身向前,吻了吻他的唇角。

  「不要傷心,這不是夢。」

  下一秒,少女消失,襯衫掉落。

  諸伏景光怔怔地望著再次空蕩蕩的房間。

  「奈奈?」

  「奈奈!」

  他喊了幾十下,再也沒有任何回應。

  他將藏在抽屜裡的千紙鶴重新掛到床頭。

  還是23只。

  但她回來了,馬上要變成24只了。

  房間的燈重新關閉,陷入無盡的黑暗,男人坐在床頭落寞發呆。

  想了好半晌,他躺到被子裡。

  他要聽奈奈的話,乖乖睡覺。

  明天,她會回來的,要保證充足的精神面對她呀。

  真的……不是夢嗎?

  指甲陷入皮肉,鮮血淋漓。

  *

  「奈奈,奈奈——」幸村雅織輕輕推了推睡著的少女,試圖喚醒她。

  她六點的時候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想叫奈奈自己熱一點東西吃,但沒人接,她心裡擔心的不得了怕出事,只是實在抽不開身。

  今天學校臨時有事,明天有市領導前來視察,他們所有教師都被留下來培訓,本來要加班到九點的,但幸村雅織實在擔憂,提前溜了出來。

  開車回家的時候,看到屋子黑漆漆的,她還以為少女離開了,衝了進去發現少女灰撲撲的鞋子還放在門口立馬松下了一口氣。

  少女什麼都記不得,如果離開了會有危險的。

  走進房間就發現少女坐在地上,枕在床邊睡著了。

  在溫柔的呼喚中,望月奈奈從睡夢中漸漸蘇醒。

  頭有點暈乎乎的,但睡得好香,睡得好飽呀。就是嘴巴有點疼腫麼回事。

  淺淺打了個哈欠,她揉了揉眼睛,抬頭望向面前的女人。

  大姐姐的表情,好怪?

  對上少女濕漉漉的眼睛,幸村雅織忍住心裡的土撥鼠尖叫,怎麼這麼可愛啊啊!

  她柔聲道:「奈奈,怎麼不去床上睡呀?」

  望月奈奈眨眨眼:「怕弄髒。」

  她還沒洗澡。

  「沒事的,弄髒可以洗的。」幸村雅織無奈地拍了拍少女的頭頂。

  這孩子……雖然現在到了夏天,但不代表睡在地上不會冷啊,生病了怎麼辦。

  少女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起來,望月奈奈頭頂一根呆毛翹了起來,臉爆紅地捂住自己開始唱歌的肚子。

  幸村雅織突然想到了什麼,遲疑道:「奈奈,你不會連午飯都沒吃吧。」

  少女無辜地看著她,語氣慢吞吞的:「一覺睡到了現在。」言下之意就是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你啊。」幸村雅織點了點她的額頭,拉她起來帶她去餐廳。

  「沒時間做飯了,就吃速食拉面吧,行嗎?」

  少女乖乖坐在椅子上,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眨著大眼睛乖巧點頭。

  「等下休息一會兒去洗澡,你就先穿我新買的睡衣吧,可能會有點大,洗完澡叫我,我給你塗藥。」幸村雅織囑咐道。

  她看著旁邊的少女小口小口吃面,小嘴巴一動一動的,像只小倉鼠一樣。真可愛呀。

  「謝謝姐姐。」望月奈奈咽下一口面,彎起眉眼。

  晚上十點,洗完澡的少女穿著寬大的睡裙睡在雙人床上,很像幸村雅織小時候養的洋娃娃,莫名有一種玩養成游戲的感覺。

  「那晚安啦,奈奈,明天見。」幸村雅織沒忍住,捏了捏少女的臉蛋。

  軟軟的,滑滑的,像豆腐一樣,好舒服!

  「會介意嗎?」她做完這個動作才覺得不妥。

  望月奈奈搖頭:「不會。」

  她總覺得這個動作好熟悉。是誰呢?是誰也會這樣輕輕捏她的臉呢?

  啊,想不起來,算了,不想了。

  「睡不著的話自己看會兒電視吧。」幸村雅織想起少女白天睡了將近十一個小時,現在估計睡不著吧,看她亮晶晶的眼裡沒有一絲困頓,精神得很。

  少女點頭。

  「晚安。」

  「姐姐晚安。」

  望月奈奈打開電視,小臉緊繃變得嚴肅起來。

  她總感覺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可為什麼她會用這些機器和工具呢?

  她想著想著就被電視裡狗血的劇情吸引了。

  沉迷於刷劇的她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

  同樣一夜未眠的諸伏景光一大清早就來到楓原警官家想把佑佑接回去。

  令楓原昭武有些疑惑的是,昨天景光在公安大樓裡碰面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生了病要請假了?但他現在又親自來接佑佑……

  有點奇怪呢。


第62章 第六十二天

  碧空如洗, 清晨的陽光浮動著淡淡的微塵,溫暖柔和的光線照在人臉上會有一種不真切的夢幻感。

  從他們的宅屋就可以看出來, 楓原警官和他的妻子是對很有閑情雅致的夫妻, 小宅前的花園裡有曲水流觴、假山石林,花草樹木顏色及形態搭配得恰到好處,人工所造的小池塘裡有十幾尾被養的肥肥胖胖的鯉魚,難怪佑佑這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直接在別人家睡著了。

  「爸爸!」佑佑看到門前全副武裝看不清臉的男人立馬眼睛一亮, 噠噠噠小跑過去。

  「佑佑。」諸伏景光沒有抱起兒子, 而是跟佑佑保持了一段距離, 蹲下身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 「爸爸感冒了,怕傳給佑佑,爸爸不是不想抱你。」

  說完, 他還咳嗽了兩聲。

  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啞啞的,好虛弱。

  佑佑眨眨眼,很擔心爸爸的身體狀況:「爸爸,你是不是昨晚沒蓋被子著涼了?你難受不難受呀?佑佑可以自己回去的, 不需要爸爸接。」

  爸爸身體一直很好的, 從來沒生過病。但爸爸總是會做一些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他有好幾次都看到了,爸爸每次不和他一起睡覺的時候都會不吹干頭發躺下去, 還不蓋被子,甚至大晚上還一個人在窗邊抽煙,真是太不乖了。

  可惜佑佑是男子漢, 不能一直賴在爸爸身邊和他一起睡覺, 不過現在佑佑天天都監督爸爸吹干頭發蓋好被子再邁著小步子回到自己的小房間。

  聰明的佑佑也知道, 自己很早就睡著了,而爸爸要到很晚很晚才睡,估計爸爸他最後沒聽自己的話,又把被子給踢掉了。

  諸伏景光乖乖認錯:「爸爸下次肯定乖乖蓋好被子,不讓佑佑擔心。」

  「不過佑佑才四歲,不可以一個人回去知道不知道?特別是在幼兒園放學的時候不能跟陌生人走,只有爸爸和阿姨來接的時候才能離開老師那邊知道嗎?」諸伏景光時刻叮囑孩子的安全。

  佑佑點頭:「我知道。爸爸,這句話你從我上幼兒園開始已經重復了35遍了。我不會忘記的。」

  幼兒園是四月份開學的,到現在也就過了兩個月時間。

  諸伏景光一噎,無奈地薅了一把兒子的卷毛。

  佑佑不高興地皺起鼻子,小臉嚴肅義正嚴辭:「爸爸,不要弄我的頭發,會亂的。」

  「知道啦知道啦。」他點了點兒子的鼻子。

  佑佑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爸爸下次還是會忘記,繼續伸出魔爪弄亂他的頭發的。

  剛剛佑佑的小書包忘記拿了,楓原昭武往回走從沙發上拿了過來,正巧看到父子倆的互動。

  「楓原警官。」諸伏景光主動打招呼。

  「景光。」不在工作狀態的楓原昭武很慈祥,就像個鄰家老爺爺一樣,他笑眯眯地將小書包遞給小男孩,「佑佑,你的書包別忘記咯。」

  「啊。」佑佑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他抱起小書包向楓原昭武認真道謝,「謝謝爺爺,我下次不會再丟三落四了。」

  想了想,他又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瓜可能還不足以支撐他記住很多東西,於是補充道:「盡量。」

  看著這張肉嘟嘟白嫩嫩的臉上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真是太有反差萌了,怎麼會這麼可愛。

  楓原昭武失笑,豎起大拇指誇獎:「佑佑真棒。」

  佑佑羞澀地抿嘴一笑。

  看到男人眼下青黑,時不時還發出咳嗽聲,身體還縮在一起似乎還在發冷。發燒了嗎?楓原昭武皺眉不贊同道:「景光,我昨天說會把佑佑送回來的,你生病了怎麼開車跑到這來,很危險的。」

  佑佑應和,細細的眉頭皺了起來:「對,很危險。」

  諸

  伏景光不好意思地彎起眼:「已經麻煩楓原警官太多了,我今天休息一天就好了,沒事的。」

  楓原昭武搖頭嘆息:「是我麻煩你了才對,佑佑太可愛了,帶給我和妻子很多快樂。」

  「你這幾天好好休息吧,休息一天怎麼夠,工作是做不完的。」這小子,當初得了什麼慢性疾病不急著回來,結果一復職就跟拼命三郎一樣,除了因為孩子他不怎麼加班,其他時候真是跟工作狂似的。

  說完,他拍了拍小男孩的頭,慈愛道:「下次佑佑還來爺爺家玩好不好?」

  佑佑撇過頭看了看爸爸,見爸爸眼裡含笑沒說出反對的話,他開心地點點頭:「嗯!好!」

  他喜歡來爺爺家玩,爺爺家有好多好玩的,奶奶還養了一只白色的小貓咪,叫球球,圓滾滾的,很傲嬌卻會乖乖給他摸,他超級喜歡!

  「爺爺再見∼」

  「佑佑再見∼」

  趴在車窗上的佑佑跟老人揮揮手,諸伏景光點頭跟楓原警官示意,父子倆開車上路了。

  「爸爸,今天不去上學嗎?」佑佑跟著爸爸回到了自己家,很疑惑。

  他回憶了一下,沒錯,今天是星期二呀。

  「爸爸給佑佑請假了,今天佑佑陪爸爸一起待在家裡好不好?」諸伏景光此時已經拆除了偽裝,把帽子和口罩放到一旁,露出俊秀的五官。

  他除了在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公安大樓和家裡會露臉外,其他時候都得把臉蒙上以防碰到以前組織裡認識的人。

  佑佑乖乖點頭,放下小書包:「爸爸你坐好,我給你去倒熱水。」

  爸爸生病了,他要好好照顧爸爸。

  諸伏景光心裡暖暖的,拉過准備跑去廚房的兒子,歉意道:「對不起,爸爸跟佑佑和楓原爺爺撒謊了,爸爸沒有生病。」

  「啊?可是爸爸你看起來好憔悴……」佑佑覺得爸爸在逞強。

  爸爸早上胡子都沒刮干淨,都冒出來了。

  「是爸爸昨晚失眠了沒睡好,咳嗽是裝的哦。」

  佑佑不理解:「可是爸爸你為什麼要說謊呢?」

  難道是因為不想上班嗎?

  「因為爸爸想在家等一個人,和佑佑一起。」諸伏景光頓了頓,輕聲道。

  他看著兒子和奈奈一樣水潤潤的琥珀色眼瞳,心中突然一痛。

  他昨天沒敢睡覺,一刻也不敢放松下心神,睜著眼睛直到天空破曉,他才相信原來昨天真的不是夢。

  奈奈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奈奈說她今天還會出現的,他相信她。

  她還沒見到佑佑,所以她一定會再出現的。

  據她昨天的描述,她剛有意識一會兒後,他就回到家了,那個時候應該是七點二十左右。

  雖然奈奈說她有種預感今天還會在將近那個時候回來,但她自己都沒搞清楚她為什麼會變成鬼魂的狀態,也完全沒有了這段時間的記憶,他怕奈奈突然回到了這裡而他又不在怎麼辦,這不就錯過了嗎?

  爸爸又露出了那種懷念的眼神。

  是又想到媽媽了嗎?

  佑佑低下頭,有些低落。

  但下一秒,他又振作起來,露出好奇的眼神:「爸爸,我們要等誰呀?」

  「唔。」諸伏景光笑了笑,「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到時候佑佑看到了就知道是誰啦。」

  佑佑撓撓頭,好神秘的感覺。

  但他猜是他不認識的人,不然爸爸怎麼可能賣這麼大的關子。

  難道是什麼親戚?還是爸爸很重要的朋友?可為什麼要叫他也留下來呢?他今天可是要去幼兒園上學的。

  記得之前研二叔叔和陣平叔叔來家裡暫住的時候,他早上不想去上幼兒

  園想繼續和兩位叔叔玩,爸爸無視他眼巴巴的眼神還是「冷血無情」地把他送走了。

  所以,佑佑對爸爸口中這個「很重要的人」更加好奇了。

  接下來,佑佑就更暈乎了。

  爸爸他在做什麼?!

  為什麼對著鏡子拿著剃須刀只是把胡子修剪齊整卻不刮干淨呢?

  比之前老了起碼五歲!

  諸伏景光:……那是因為你媽媽之前說過她喜歡我留胡子。

  「爸爸,你昨晚都沒睡,不可以做運動的。書上說如果晚上沒睡好的話白天要好好休息,不然會對身體有害的。」

  十分鐘後,佑佑變成小蘑菇蹲在旁邊,看爸爸哼哧哼哧在墊子上做卷腹,滿臉擔憂。

  諸伏景光剛輕輕松松做完一組二十個,坐起來揉揉兒子的頭:「沒事的,爸爸現在沒有不舒服。」他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了,看到柔軟的頭頂就想揉揉,就跟揉奈奈的頭一樣。

  但奈奈被他揉完會乖乖地甜甜地對著他笑,愛干淨到了潔癖程度的兒子卻很討厭別人弄亂他一頭的卷發。

  佑佑捂住自己腦袋:「頭發會亂。」

  他苦惱地想:爸爸怎麼又忘記了,他今早剛答應過!

  內心苦惱完,佑佑還是擔心:「那、那你不舒服要立刻停下。」

  「嗯,聽佑佑的。」

  諸伏景光又躺了下來。

  一共做了五組一百個,最後汗水直接浸濕衣領,腹肌有些酸痛。

  他坐起身撩起衣服,看到腹部整整齊齊陳列的八塊閃著光澤、形狀完美的腹肌,滿意點頭。幸好他這四年下來沒有荒廢鍛煉,身材還是很棒的。

  一旁坐在地上玩汽車玩具的佑佑停下動作,沉思起來:爸爸怎麼……開始自戀了?好奇怪。

  中午的午餐也是異常的豐盛。

  桌子上還有爸爸花了兩個小時做出來的巧克力大蛋糕,好漂亮,好精致,看起來好好吃。

  「爸爸,佑佑可以吃嗎?」佑佑拿起叉子,眼睛亮了起來。

  平時爸爸都不讓他吃這種高油高糖的食物的,他好饞。

  已經12點了。諸伏景光看了看時間,扯了扯嘴角,跟兒子說「晚上再吃」後把巧克力蛋糕放到冰箱冷藏。

  「爸爸,你不高興嗎?」佑佑敏感地察覺到他有些低落的心情。

  諸伏景光隱藏好情緒,溫柔笑起來:「沒有哦,爸爸很高興。」

  「佑佑多吃點。」他給兒子碗裡夾了一個炸蝦。

  「菜太多了,我們兩個人肯定吃不完。」幼兒園老師教過佑佑不能浪費糧食。

  「沒事,爸爸胃口大,晚上爸爸能吃完的。」諸伏景光是按照三個人的量准備的。

  接下來,諸伏景光陪著佑佑玩了一下午,難得在工作日享受了一段親子時光,佑佑玩得很高興,都不想睡午覺,還玩得滿頭大汗。

  怕佑佑感冒,他把佑佑撈到浴室給他洗了個澡套上干爽的衣服,時間已經到了五點多了。

  父子倆在吃飯,佑佑咽下一口美味的牛肉蓋飯,想起來了今天的重點,他大眼睛:「爸爸,『重要的人』怎麼還沒來呀?」

  諸伏景光:「不急。」

  「巧克力蛋糕……」佑佑小聲提醒。

  諸伏景光給他切了一小塊,語氣柔軟:「吃吧。」

  「好好吃!」佑佑幸福地眯起眼睛。

  回到房間,佑佑看到床頭掛著的23只千紙鶴的時候愣了愣。

  爸爸又把它們掛起來了嗎?

  等到七點的時候,下午沒睡午覺的佑佑困了,他打了個哈欠,睡眼迷蒙,頭一點一點的,張開雙手求抱抱,他困得走不動了。

  「爸爸,抱佑佑去房

  間,佑佑想睡覺。」

  「就在爸爸房間睡吧。」諸伏景光溫柔地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臉蛋,幫他把被子捻好。

  小男孩實在撐不住了,蹭了蹭柔軟的枕頭閉上了眼睛,嘴裡喃喃道:「『重要的人』到了記得叫佑佑……」

  稚嫩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佑佑睡著了。

  諸伏景光笑了笑,坐回到書桌前,看著時鐘的秒針一點一滴移動。

  晚上7:27。

  嘴上突然傳來柔軟的觸感,諸伏景光往後一退,少女精准落入他的懷裡。

  燈光下看什麼都很清晰,視覺衝擊很強烈,掌下的觸感光滑柔軟。

  他眼神沉沉,唇線抿直,面容淺看依舊溫柔,背光的眉眼卻似有烏雲壓境,籠著一層淡淡的暗光,深邃幽暗。

  逃避當鴕鳥的望月奈奈緊閉雙眼。

  ……QAQ。

  燈光落不到的陰影處,指腹粗礪,搭在腰間,不自覺地摩挲。

  眼前似乎有浮光掠影奪去心神。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腰立馬軟塌下來,渾身發顫。


第63章 第六十三天

  時間回到早晨。

  「奈奈, 你不用起來給我做早飯的。」餐桌上,幸村雅織無奈地摸了摸她的頭。

  她今早一下樓就聞到廚房裡飄來令人蠢蠢欲動的香味,進去一看, 居然是少女系著圍裙在做飯。少女看到她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手裡拿著鏟子朝她招手,語調明顯比昨天快了許多, 沒有那麼晦澀了:「雅織姐姐, 快來吃。」

  望月奈奈咽下嘴裡的牛奶, 彎起眼來:「想為姐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還是想不起來, 想再麻煩姐姐兩天。」她聲音低了下來, 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著幸村雅織, 似乎是在怕被趕走。

  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壓制著望月奈奈的記憶, 每當她試圖深究的時候腦子便會傳來撕扯的劇痛。

  她清楚地感知到,她原本不屬於這裡。

  但望月奈奈發現,今天她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世界的語言, 仿佛她已經說過很多年一樣。

  好奇怪。

  少女像是一只被雨淋濕的小動物, 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幸村雅織本來就沒打算趕她走,這下更是不忍心了。

  她帶她回來也是出於好心,並不是想圖回報。

  反正這些天爸爸媽媽和弟弟都不在家, 男朋友的工作也正進入到關鍵階段沒時間和她出來吃飯,家裡有少女陪著她還覺得很快樂呢。

  揉揉頭頂、捏捏臉蛋,真的好舒服!

  爸爸媽媽不喜歡有毛的小動物,幸村雅織一直很遺憾沒有機會養一只小貓,現在有了奈奈可以rua, 她覺得非常滿足!

  「你住多久都行, 只是奈奈, 我帶你回來並不是想讓你為我做什麼。」

  姐姐也太善良了吧……望月奈奈眨眨眼。

  第一次遇到這麼好心的人。

  只是警惕心確實太低了。

  她沒忍住提醒:「姐姐,萬一我是壞人怎麼辦?」

  幸村雅織「啊」了一聲,單純地笑起來:「我不覺得你是壞人呀,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而且我學過泰拳的,不怕。」

  望月奈奈看著姐姐樂呵呵的模樣,繼續眨巴眨巴大眼睛。

  萬一她給她下迷藥什麼的,就算泰拳再厲害也沒用吧。

  看來雅織姐姐一定被家人保護得很好,都沒碰見過什麼人心險惡的事情。

  望月奈奈心中升起一股羨慕。

  家人……是一個對她來說好遙遠的名詞。

  腦子突然一陣劇痛,漫天飛揚的黃沙、灰蒙蒙的天空、冰冷高大的鋼鐵機械、無休無止的戰鬥、獨自舔舐傷口的孤獨……無數畫面短暫掠過,最後又隱匿在深處。

  見少女突然「嘶」了一聲表情痛苦,手撐在桌沿不停顫抖,幸村雅織驚訝又焦急:「怎麼了?奈奈!」

  幾秒後,少女就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她臉上閃過一絲迷茫,呆呆地移過視線望著她:「有好奇怪的畫面閃過去了……」

  「是想起什麼了嗎?」

  思索了一會兒,望月奈奈苦惱地搖搖頭:「記不起來,剛剛的畫面又忘了……」

  幸村雅織蹙眉提議:「要不要去醫生那兒看看?」

  望月奈奈想了想:「可以去私人診所嗎?」

  「為什麼呢?」

  去大醫院會有暴露身份的風險。望月奈奈下意識閃過這個想法。

  只是,她在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什麼她會怕暴露呢?暴露的話,是不是也會給雅織姐姐帶來危險。

  望月奈奈不知道該跟姐姐怎麼解釋,只能低下頭捏自己的手指。

  幸村雅織體貼地沒有多問,笑了笑:「那周末陪你去好不好?」

  「其實我可以自己一個人

  去的。」

  她不放心少女一個人去啊。失憶了的美少女走在路上,怎麼看都會像是被騙子拐走的對像嘛。奈奈說自己沒有警惕心,她自己何嘗不是沒有多問什麼就乖乖和自己回家了?

  「不行哦,等雅織姐姐周末休息。」

  「好吧。」望月奈奈乖乖點頭。

  幸村雅織去上班了,叮囑少女在家待著不要出去亂跑,把自己以前用的舊手機給她用,有事可以聯系她。

  其實她本來是想把少女帶去學校,這樣可以帶著她一起去食堂吃飯,讓她在學校裡轉轉玩玩,但看少女還沒愈合的傷口,她想想還是算了。

  晚上,吃完飯洗完澡的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起看電視。

  「雅織姐姐,我困了。」蜷縮在一旁穿著小兔子睡衣的少女打了個哈欠。

  小兔子睡衣是幸村雅織的私心。

  嗚嗚,小兔子什麼的也太可愛了吧!

  「現在才七點誒,已經困了嗎?」

  望月奈奈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聲音越來越輕:「嗯,凌晨在看電視,到現在都沒睡,好困吶……」

  幸村雅織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

  回到房間的少女睡在散發沁香的被子裡,她乖巧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在黑暗中陷入了夢鄉。

  夜晚7:27,時空再一次變幻——

  主臥裡,少女跨坐在男人的腿上,兩手摟住他的脖子,正為自己的情況感到羞愧。

  他眉眼深沉,感受到指下不.著.寸.縷的觸感,不自覺用力磨了一下。

  他很熟悉,這裡恰巧是她的敏.感.點呢。

  她立馬瞪大眼睛,腰徹底塌陷下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激揚湧上後腦勺。

  只覺得那一片肌膚像被火燒過一般,燎燎蔓延到全身,隨即而來的是一股潮。可他似是沒有絲毫察覺般,手搭在那,還是不肯放過。

  「奈奈,你來了。」諸伏景光在她耳邊輕聲細語,聲音暗啞。

  手移開了。

  她趴在他肩頭,依舊無法從那種狀態脫離,眼淚從眼角溢出。

  發絲拂過他的頰側,他靜靜看著她背後披散的烏發。

  半晌後見她不說話,他狀似疑惑地問:「怎麼了?」

  「奈奈?奈奈?」又擔憂地拍了拍她的背。

  或許只是不小心吧。望月奈奈喘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好身體的反應,轉而望去,陷入一汪溫柔的貓眼裡,心裡這樣想道。

  只是她不甘心剛才自己丟人的反應,又突兀地感受到他那處…心跳撲通撲通地跳。

  她閉上眼似是在逃避什麼,但嘴上卻大膽地調戲:「蘇格蘭先生,你好像——」

  嗯,她還是選擇了這個熟悉的稱呼,反正這裡沒別人。

  諸伏景光耳尖微紅,低下頭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望月奈奈錯愕地瞪大眼睛,看向他此時純情害羞的模樣,可溫柔的微笑下似乎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在。

  被他說的,她一時間進退兩難,不知道該立馬離開,還是該繼續坐著以掩飾她過於敏.感的證據。

  所以是故意的嗎?

  他也太壞了吧。

  不行,她不能輸。

  她心裡已經畏縮,但面上還是不甘示弱地伸手摸上他下巴上的胡渣:「你還說我,哼,昨天你洗澡的時候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背地裡她足背繃緊,想盡快逃離,可又為了心裡那點自尊心不得不繼續周旋。

  ?諸伏景光眨眨眼,沒聽懂。

  他思索了幾秒。

  他洗澡的時候……哦,他哭了。

  但他的奈奈明顯是誤會了什麼。

  清白被毀的諸伏景光無奈地

  彎起眉眼,努力平復本能,收斂住情緒,溫柔道:「奈奈,是你想歪了。」

  隨即他乖乖認錯,貓眼顯得更加無辜:「我錯了,剛剛不該逗你。」

  「你太過分了。」丟臉死了,她不滿地皺起鼻子。

  她正准備給他什麼「懲罰」,但旁邊床上被窩裡鼓起來的一小團突然發出「唔」的聲音,她頓時什麼都忘記了。

  剛剛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她完全沒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其他人在。

  她的靈魂體好像是真的很弱誒,靈敏度甚至比不上以前的一半。

  「是佑佑嗎!!」望月奈奈下意識放輕聲音,只是語氣上揚壓抑不住興奮,眼睛亮亮的,看向男人溫柔的眼眸。

  「嗯。」諸伏景光跟著她一起放輕聲音。

  她的寶寶!她的佑佑!

  望月奈奈興奮地快要轉起圈來,她趕緊掙脫開跳下去,害得諸伏景光嚇了一跳。

  少女像一條靈巧的蛇迅速躲開他欲拉她回來的手,他失笑地搖搖頭,看著少女直接拉開衣櫃搗鼓他的衣服,拿了一件他最小碼的緊身T恤和牛仔中褲穿。

  但穿在她身上就變成肥大的套裝了,遮掩得嚴嚴實實,估計是不想被佑佑看到不正經的一面吧。

  想到昨天穿著他的白襯衫的奈奈,諸伏景光不禁有些遺憾。

  不知道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呢。

  明天得給奈奈去買些適合她穿的衣服了,還有內衣內褲什麼的都得買齊了。

  穿上衣服褲子的望月奈奈立馬坐在地上趴在床邊看著小男孩安靜的睡顏。

  小男孩小小的身體窩在被子裡,因為房間裡開著冷空調,被子又薄,他只露出一顆毛絨絨的頭來,像只可愛的蠶寶寶。

  因為旁邊的聲響,他剛剛睡得有些不安穩,蠕動了一下嘴巴,現在他又恢復了平靜,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

  諸伏景光單膝跪地從背後抱住少女,高大的身軀將她整個人攏在懷裡,他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和她一起看佑佑可愛的小臉蛋。

  懷裡的少女一動不動,他側臉看她。

  她嘴角上揚,眉眼彎彎,笑得溫柔極了,頭頂的暖光照在她臉上散發出迷人的恬淡和幸福感。

  他甚至看出了一種母性的光輝在?

  明明她自己還帶著孩子般的天真稚嫩呢。諸伏景光笑著親了親她的臉蛋。

  但少女卻恍若未覺,注意力全在佑佑身上。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莫名有些失落。

  看到可愛的寶寶就在她眼前,望月奈奈一時間覺得有些不真實。

  太快了,快到令她難以想像這是真實發生的。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四年多前,那時候寶寶還在蘇格蘭先生的肚子裡,還是一棵剛萌發的小芽,現在他居然已經茁壯成長變成了生機勃勃的小樹,好奇妙的感覺。

  望月奈奈眼睛眨也不眨,定定地看著佑佑,一種期盼已久的希望從心間升起。

  她終於在這個世上有了自己的羈絆,有了和自己血肉相親的家人,她有了蘇格蘭先生,也有了佑佑。

  一家人。將這幾個字含在唇齒間念出,溫暖和感動油然而生,會有一種腳踏實地的感覺。

  她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她和佑佑都不會再回到藍星了,他們一家人會繼續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奈奈,我們把佑佑叫起來吧?」男人低沉的聲音從耳畔響起引來一陣酥麻。

  望月奈奈猛地一抖,從自己的思想世界中回過神來。

  「噓∼」剛剛他說佑佑才剛睡著,她不忍心把他立刻叫起來。

  「先讓他睡一會兒吧。」

  而且,她也沒想好該怎麼跟他說她的情況。

  難道跟

  他說他的媽媽現在變成鬼了?而且只能在特定時刻出現?

  萬一等下說的時候她突然又消失了怎麼辦?

  還有,也不知道佑佑能不能看到身為鬼魂的自己呀?

  看不到的話是不是也要親一下佑佑呢?

  話說為什麼在親過蘇格蘭先生的嘴巴後她就突然有了自己的身體呢?只是似乎有時效性,必須過一段時間就補充一下。

  望月奈奈逐漸轉到對自己狀況的疑惑上。

  啊!要及時補充能量!

  對,不然她就得重新穿衣服了。

  望月奈奈眼睛一亮,在男人抱得略緊的懷裡扭來扭去,費力地轉過身往他嘴上一個大啵!

  體內一股力量又充盈了起來!暖洋洋的,很舒服。

  以為奈奈被他抱得不舒服正有些失落的諸伏景光:!!

  ^_^

  開心。


第64章 第六十四天

  諸伏景光彎起眼睛, 正准備抱住她,卻見少女在啵完他後立馬背過身,繼續特別可愛地托著腮, 專心致志看著兒子。

  背後柔順的卷發還隨著她靈巧的動作調皮地顫了顫。

  諸伏景光:……

  好吧,結合昨天神奇的情況, 他已經猜到奈奈剛剛為什麼會突然啵他一下了。

  無奈看了看少女「拔d無情」的背影,諸伏景光從背後繼續攏住她。

  極其溫柔的,雙臂輕輕摟住她的腰, 忍住想要禁錮的力道。

  這次他沒再靠在她肩頭, 而是挺直背脊,直接比她高了將近一個頭。

  陰影從上而下籠罩了她, 兩道影子重疊在一起映在牆上, 像是貪婪的巨獸吞噬了純真懵懂的獵物。

  他垂下眼眸,居高臨下看著她的頭頂,上面還有一根俏皮的呆毛翹起。

  真可愛。他勾起唇角,輕輕吻上她的發頂, 微微上挑的貓眼閃爍著別有意味的光芒。

  望月奈奈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手肘撐在床板上眼神直勾勾盯著床上的佑佑, 無比單純地笑著。

  他給予她的充滿安全感的溫暖懷抱, 對他天然的信任, 以及驟降的五感靈敏度,讓她對此一無所知。

  嗚嗚!佑佑怎麼這麼可愛!望月奈奈忍住想要親吻佑佑白嫩臉蛋的欲望, 內心無法自控地尖叫道。

  藍星人天生對幼崽沒有抵抗力,尤其還是自己的幼崽!

  軟乎乎、天真可愛、全身散發奶香的幼崽,是藍星人眼中最美好的神賜珍寶。

  面對殘酷惡劣、處處冰冷機械的環境, 人們面對寸草不生的荒蕪土地已經麻木不堪, 不知道下一秒眼前會閃現出什麼長得千奇百怪的巨型怪物, 因此時常保持神經緊繃狀態。而國家與國家、組織與組織間的碰撞摩擦讓藍星人的生活陷入了無休無止的爭鬥之中。C國算是個特例,國泰民安,人們大多都在庇護下過著簡單平淡的日子,但邊緣地帶的暗流湧動也並不少。她所在的1處就是專門為國家處理秘密任務的行動處。

  雖然人們的壽命已經延長到兩百歲,但藍星人大多在十幾歲就已經完全懂事,一代代基因的優勝劣汰讓他們擁有了高智商,卻讓他們失去了和地球人一樣正常的成長過程。

  幼崽時期的藍星人,是最天真爛漫、最美好的階段,他們的眼底清澈透亮,不染絲毫陰霾和塵埃,充滿著對未來的好奇和期待。

  而一旦知了事,其他一切都已變成了冷冰冰的智能機械,連自己的人生都變得無趣刻板,思考什麼事情都能迅速反應過來,完全不需要苦惱。因此許多有趣的東西在他們眼裡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而幼崽的哭聲、笑聲、奶聲奶氣的說話聲卻有能勾動人情緒的力量,有著生機,像是在平靜湖泊上落下的小小石子,雖然和湖泊相比微不足道,卻能在其上蕩出一圈圈漣漪。

  旁人是無法理解藍星人對於幼崽或者說是後代的執念的。

  被判定再也無法依靠自身種族能力繁衍後代的藍星人,注定會滅亡。

  對於他們來說,幼崽代表著希望。

  望月奈奈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落在男孩的臉蛋上。

  是實實在在的觸感!

  證明她是能碰到他的!

  軟乎乎的,好滑、好嫩,好Q彈!!!

  望月奈奈亮起眼睛,指腹在佑佑帶著嬰兒肥的臉上輕輕挪動。

  她剛剛還在害怕會不會只有蘇格蘭先生才能看到她摸到她,現在她的心徹底落下了。

  她變成了鬼魂媽媽誒,好神奇,連藍星上都沒出現過誒。

  但是會嚇到佑佑的吧。應該怎麼和佑佑好好解釋這個神奇的現像呢?唔,算了,不能讓佑佑知道

  她變成了鬼。萬一……萬一她又不見了,應該去哪兒找她的魂魄呢?

  如果是一個確實存在的人憑空消失了還好,至少還有尋找的念想,但面對非現實的魂魄消失這種情況,想找也找不到,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去找回她。

  真的會令人感到絕望吧,尤其還是失而復得的媽媽。

  臉上癢癢的,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佑佑眼睛睜開一條縫,把望月奈奈嚇了一跳,趕忙收回了手。

  諸伏景光感受到懷中少女的僵硬和無措,疑惑地低下側頭看著她。

  他只能看到她的側臉,能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明顯頓了下來。

  很快,他明白了什麼,默默垂下眸抱緊她,用這種方式給她鼓勵和安慰。

  她是不知道該怎麼和佑佑說吧。

  「爸爸別摸了,我困,我想睡覺。」困意濃厚的佑佑只見到眼前有兩個模糊的人影,根本就沒意識到數量上有什麼問題。

  下午玩得太累了,他好困呀。

  佑佑重新閉上眼,陷入沉睡。

  他剛剛夢到媽媽了,即使看不清夢中媽媽的樣子,但他感覺到她好溫柔,好漂亮,在夢裡他和爸爸媽媽一起在游樂園的旋轉木馬裡坐南瓜馬車,媽媽還喂他吃冰淇淋!

  佑佑知道這是個夢,但他想再繼續這個夢。

  「先讓佑佑好好睡吧,我帶你去參觀一下我們的家?」諸伏景光貼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嗯。」望月奈奈垂下眼眸,掩去眼底莫名的情緒。

  她眼神一移,觸到床頭那串七彩的千紙鶴,微微一愣。

  心裡頓時酸澀起來。

  父子倆租住的公寓並不大,處處透著溫馨的意味,米色的牆紙配上淡淡的柔光,除了沙發是軟乎乎的,其他家具都是木質,偏原木色或是白色,看起來很溫暖。

  牆上掛著佑佑在幼兒園畫的畫,還掛著許多父子倆的合照,他們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但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站在照片中央,而是在右邊留了一個人的位子。

  望月奈奈已經猜到了那個位子是留給誰的。

  諸伏景光擦去她眼角的淚水,溫柔道:「別哭了,我們一家人團聚了應該高興才對。」

  「以後都會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可是我現在變成了鬼魂,照相機能拍到我嗎?」她委屈巴巴。

  「那我們現在試試。」諸伏景光掏出手機,對准兩人照了一張。

  「看,你都哭成兔子眼了。」他語氣裡笑意滿滿。

  屏幕上,少女可憐兮兮地眼尾下垂,大大的杏眼含著搖搖欲墜的淚珠,眼眶通紅,嘴巴還癟著。

  而旁邊摟住她的男人微微彎下腰,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眉眼彎彎,清俊的五官配上野性的胡渣,帥氣極了。

  「啊,好醜!」望月奈奈湊過去一看,傷心的情緒頓時消散了,轉而變成了羞憤。

  什麼嘛,怎麼把她拍成這樣!他剛剛還笑話她說她哭成了小兔子!真是的,怎麼能抓拍她這麼醜的樣子,她都沒擺好表情呢。

  「快刪掉!」

  「不刪。多可愛呀。」諸伏景光背過手,不讓她搶到。

  紅著眼睛的奈奈,很容易讓他產生某種想法呢。他要好好珍藏起來。

  「哪裡可愛了?」可惡,她根本搶不過他。

  為什麼他比她高這麼多!手比她長這麼多!

  「你做什麼都是最可愛的。」他低下頭親了一下她的臉蛋。

  可手還是背過身,堅決不讓她拿到手機。

  「嗯,什麼地方都很好親呢。」看著滿臉通紅、呆呆站在原地的少女,他又親了親她的嘴巴。

  望月奈奈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立馬往後退了

  一步,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

  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說好的正經呢?說好的溫柔呢?他他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惡,她又想到剛剛她沒穿衣服坐在他身上時,他在她耳邊說的話,明明表情這麼一本正經,怎麼可以這麼淡定地說出那種話啊……

  她突然想到了之前學習過的成·人少女漫,難道蘇格蘭先生也偷偷去進修過了?還是說……這四年來憋狠了?從草食系進化成了肉·食系?

  什麼誤會嘛,昨天他在洗澡的時候喊著她的名字,肯定是在做那種事情!

  望月奈奈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拾起以前做的功課,不能在這方面敗下陣來……因為、因為在那種時候被他任意欺負還潰不成軍的話,等回過神來她真的會很羞恥到想要鑽進地洞的。

  畢竟四年多前也不是沒有過……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羞恥。

  「以後不給你親了。」望月奈奈哼了一聲,雙手環住自己的胸口呈現出保護的姿勢。

  諸伏景光挑眉,幽幽嘆息了一聲:「奈奈,你是不是忘了你想擁有身體就得親我呀。」

  望月奈奈:……大意了。

  !!可惡!

  她懷疑是那朵藍玫瑰的問題!

  她當時把玫瑰裡的大部分生命力量都傳輸給他和肚子裡的寶寶了,可能是……改造了他們的靈魂?但蘇格蘭先生又不會自己使用這種力量把它傳輸給她幫她創造實體,於是只能依靠親吻來間接傳遞?

  「大不了我就變成鬼魂跟在你身邊好了。」她話沒經過大腦就直接這樣說出來了。

  「不要。」男人突然向前緊緊抱住她,身形止不住地顫抖。

  「你別再消失了。」他乞求道。

  「我開玩笑的嘛。」望月奈奈被他抱得快喘不過氣來了,臉憋得通紅。

  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她心中驀地升起一股酸苦的感覺。

  她又想起了天台上他毫無生氣的模樣。

  那天,漫天的黑暗席卷了她的靈魂,他胸口的血洞似乎是一團漩渦,將她的血肉靈魂一並帶走。

  既然這麼怕見不到她,為什麼當初要那麼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是,他們都騙了對方,扯平了,兩清了。可她還是會憤怒,會傷心。

  立場就這麼重要嗎?他難道看不到她對他的真心嗎?她明明已經打電話給萊伊了,他應該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拖延時間等待她和波本來救他。

  「諸伏景光,你不該自殺的,你該相信我。」望月奈奈咬緊下唇,小手握成拳頭。

  她喊了他的真實姓名,有些不習慣呢。

  男人的身體僵直了。

  她頓了頓,笑容苦澀。

  「我也是個不坦誠的騙子呢,可惡到把你騙到生下孩子。」

  「對不起。」最後那一句帶著心灰意冷的自嘲和愧疚,聽得諸伏景光立馬心裡一慌,知道少女是想岔了。

  望月奈奈想,當初她處心積慮接近他就是為了讓他懷孕,如果當時就告訴他她能讓他懷孕,他就算再怎麼愛她,也會和她一刀兩斷吧。

  她是根據這麼多年的觀察和經驗得出來的結果。

  沒有男人會願意懷孕。

  如果不是她為了救他放棄了自己所剩無多的時日,他會心甘情願生下佑佑嗎?

  終於到了。諸伏景光心中竟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奈奈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每當他們之間出現什麼問題就會主動提出來,除了那個謊言,她永遠都是直來直去的那個,不像他在感情裡總是優柔寡斷,總有許多事要顧及。

  「就像你為了你的藍星而來,那時的我也有自

  己必須要背負的使命。」

  諸伏景光剖開四年多前的自己,也給她講了他所有的過去。

  年幼時父母被殺害、之後被寄養在親戚家、懵懂向往成為警察的青春期、大學畢業後考上警校、被公安挖掘成為臥底……

  他的父母都是充滿著溫暖和愛的人,他的哥哥很早就做了除暴安良的警察成為了他努力追趕的榜樣,他從小生活在這樣一個環境,有著志同道合的好友,有著光明的理想,那時的他……身後埋葬著那麼多無名的屍骨,都是他的前輩,他不能讓所有的一切都前功盡棄。

  他相信她,可他還是會做那個選擇,即使無法復活,他還是會決絕地開槍。

  望月奈奈懂了,就像她為了藍星欺騙他讓他懷孕一樣,他們都有各自的信仰。

  「我錯了。」她乖乖認錯,不好意思地親了親他的臉蛋。

  她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被C國的死對頭抓住了的話,或許也會那樣做??

  好吧……但望月奈奈覺得自己能從他們手中逃脫出來QAQ。

  ?

  諸伏景光失笑。

  她怎麼這麼快就原諒他了呀?她也太容易心軟了吧……

  如果他再回到當時那個場景,他想,他應該不會再開槍了。

  「如果我回到四年多前,我不會再自殺了。」他抵著她的額頭認真道。

  「奈奈,我不想再和你分離了。」他不想再看她為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也不想看她現在成為虛無縹緲的靈魂。

  「還有,奈奈,我是心甘情願的。」

  「什麼心甘情願?」望月奈奈眨眨眼,頭頂那根呆毛彎成一個問號。

  「心甘情願為你懷孕。」諸伏景光有些不好意思。

  「我愛你,所以願意為我們生下佑佑。」他耳尖微紅,此時又突然純情起來。

  「不僅現在願意,之前也願意。」

  這可能是望月奈奈有史以來聽得最令人頭暈目眩的情話了!

  砰!咻!心裡像是炸開了煙花!

  什麼嘛什麼嘛,心甘情願懷孕什麼的,嗚嗚嗚。

  望月奈奈感動得眼淚汪汪,立馬抱上去開始啃他。

  諸伏景光軟了眼神,看著她浸濕的眼睫毛溫柔地親吻她的唇,心裡暗自琢磨。

  原來她喜歡聽這種話是嗎?拿捏了。

  生孩子這種事,只要是她,他就願意。

  他摟緊她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瞬間密不可分。

  好舒服。望月奈奈被他抱在沙發上親,身體軟成了水倒在他的懷裡。

  她躺在了沙發上,一道陰影壓住了她。

  或細水長流或激烈翻湧的親吻攪亂了兩人所有的思緒,加上剛剛的真心袒露,兩人皆是情·不自已。

  「不要。」他的手已經落在衣服裡很久了,眼看褲子就要被脫下,她偏過頭推阻他。

  佑佑還在臥室裡呢……

  諸伏景光盯著她,上挑的貓眼熾-熱得像是要把人燒起來,清雋的臉龐浸染了欲-色。

  她不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有多誘人。

  他突然劇烈喘了兩聲,閉了閉眼,把手從裡面拿出來後將她抱起來放到大腿上,開始撫摸她的頭發平復呼吸。

  他聽她的。

  「我幫你?」她顫著手摸過來,明明全身都害羞得紅透了,卻又如此大膽。

  被她掌握住,諸伏景光眼眸更加暗沉,將她抱得更緊,頭靠在她肩膀處,喉結不停滑動。

  「下次記得買……」她的聲音也是抖的。

  「嗯。」

  幫她洗完手,兩人繼續坐在沙發上。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清香,是她身上

  自身散發的味道,清甜的,像是樹枝枝頭剛剛褪去青澀的果實,汁水四溢,甜蜜誘人。

  好想吃掉她。

  「千紙鶴……我看到了。」

  諸伏景光動作一頓。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

  「小壞蛋。」他扣了一下她的額頭。

  「怎麼可以把我推給別人。」

  望月奈奈斂去眉眼。

  那是因為——希望他可以得到幸福呀。

  幸好,她還是回來了,幸好,他還在等她。

  「好香。」少女突然冒出來一句。

  她像一條小狗狗在他脖子那邊嗅來嗅去,還埋進去猛吸一口。

  「柚子味的沐浴露味,好香。」是她熟悉的味道,好幸福。

  下午陪佑佑玩他也出了一身汗,諸伏景光一洗完碗就立馬洗了個又快又細致的澡,還把下巴上長了一天又變得潦草的胡渣修了修。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逛超市時,你就買了柚子味的沐浴露和洗發水,不過因為當時有個歹徒劫持了小孩,只能之後再去便利店買了。」他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諸伏景光親了親她的耳朵。

  她怎麼一點變化也沒有的,和當時一樣可愛漂亮,性格也是軟乎乎的,溫柔、調皮、有時又壞壞的像個頭頂小角的小惡魔,而他已經漸漸變老了……

  不僅是外貌、還有心理,都滄桑了許多。

  直到身邊再次出現了她,他快要枯萎的心靈才重新煥發了生機。

  ??望月奈奈從他脖子裡抬起頭來,杏眼眯起,帶有一絲危險的意味。

  「蘇格蘭先生,我的記性可是很好的哦,我怎麼記得當時你根本就沒回應我,原來你知道我買了和你一樣味道的柚子味沐浴露!」

  甚至還記得這麼清楚!

  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下,討好地向前親了親她因為親吻變得嫣紅的臉蛋。

  「我錯了。」他乖乖認錯。

  「哼,那我問你哦,那天我洗完澡故意在你身上摔倒,你有沒有動心?」望月奈奈推開他不讓他繼續親她,手放在他的胸肌上開始玩,漸漸往下,落在腹肌上。

  男人的身體緊繃了起來,腹肌頓時梆硬,少女玩得不亦樂乎。

  「好厲害。」她大聲贊美。

  諸伏景光被摸得心浮氣躁,他沉下貓眼緊緊盯著少女額前的碎發,指尖陷入沙發裡,手臂上青筋凸起。

  「動心了。」

  誒?是嗎?望月奈奈疑惑地抬起頭。

  她可不覺得那個時候他動心了,她對情緒可是很敏銳的。

  只是剛一抬起頭就觸到他深邃的眼神,意味深長,把剛剛那句話都燒得曖昧起來。

  像是在夏日雨巷,伴隨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潮濕,悶熱,兩個迷途之人抵靠在牆上,一觸即燃。

  她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猛地縮回了手。

  少女的臉更紅了,直接紅到了脖子以下,低下頭不敢看他,暗自抿了抿唇,有一股異樣在心間升起,很渴望。

  氣氛頓時又變得灼·熱了起來,似乎有不言自明的暗流在兩人之間湧動。

  男人彎了彎唇角,卻沒有向前親吻她,巋然不動。

  他突然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渣,冒出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奈奈,你還喜歡我的胡子嗎?」

  如果她不喜歡了,他就和這幾年一樣都把它刮干淨了。

  畢竟這胡子真的太顯老了,和她一點都不搭。

  他怎麼不親她。望月奈奈有一瞬的失落,但又立馬打起精神:「喜歡,很喜歡!」

  她其實也無所謂啦,他留不留胡子她都喜歡,當初不讓他剃胡子是怕他太

  好看被別人搶走了,但現在兩人孩子都有了,簡直安全感滿滿!

  但奈奈顯然沒和諸伏景光的腦回路對上,她還以為他是自己喜歡留胡子呢。

  諸伏景光溫柔道:「那就好。」

  那他還是不剃了吧。

  「想補充能量∼」她扯住他的衣角,眼巴巴地望著他,縮在他懷裡小小一團。

  但不是前幾分鐘剛補充過嗎?諸伏景光勾起唇角,看穿了她索吻的小心思,低頭滿足她。

  他喜歡她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樣子。

  他不喜歡她剛剛在房間只看著佑佑,而完全忽視了他。

  「唔——」身體又充盈了起來,但親得太久啦,她還想去看佑佑房間,蘇格蘭先生剛剛跟她說裡面放著從小到大佑佑的相冊呢。

  諸伏景光斂緊手臂,無視她輕微的掙扎,用吻緘默所有。

  「爸爸!」

  兩人正抱在一起溫柔地吻著,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震驚和傷心在遠處的房門口響起!

  佑佑張大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爸爸在做什麼。

  爸爸他是要給他找後媽嗎?

  他忘了媽媽了嗎?


第65章 第六十五天

  佑佑從小就沒有媽媽。

  他是被爸爸和兩位阿姨帶大的。

  小時候的他並不懂得媽媽是什麼東西, 腦子裡根本就沒這個概念。

  他小小的世界裡,只有溫柔強大的爸爸、嚴肅認真的伯伯、和他做朋友的陣平叔叔和研二叔叔、以及兩位慈祥和藹的阿姨。

  從懵懂混沌的認知中掙脫出來,他牙牙學語、蹣跚學步、嬉戲打鬧, 全部的全部都沒有她的身影。

  直到有了自己的記憶,被爸爸抱在街上走, 總是看到別的小孩都是有兩個大人陪伴,疑惑在他心間埋下了一顆種子。

  他雖然是叫照顧他的兩位阿姨叫「阿姨」,但其實更確切的說應該稱呼為奶奶, 這些同齡小伙伴身邊對他們百般呵護的年輕阿姨明顯和他的阿姨不一樣。

  還有動畫片裡, 他們都有一個叫「媽媽」的人陪伴在左右。

  遇見這種情況次數太多了,他終於忍不住了。

  2歲時, 爸爸帶他去公園的人工沙灘上玩, 爸爸戴著帽子和口罩,很像個怪人,但佑佑知道這是因為爸爸工作性質很特殊,所以在外面走路時必須偽裝自己。

  他看著旁邊的小女孩在奶聲奶氣地和一個女人撒嬌, 喊著「媽媽媽媽」, 他抬頭看向爸爸, 問他「媽媽是什麼」。

  爸爸給他擦汗的手頓住了, 沒有立刻回答他, 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悲傷,佑佑看不懂, 但他能感受到爸爸哀傷下面隱藏了一種更為深刻的情緒。

  「每個小朋友都會有爸爸和媽媽……」爸爸用一種平淡緩慢的語氣跟他解釋小孩子是怎麼出現的,像是和往常一樣在給他普及知識。

  佑佑很聰明,他也喜歡學習, 汲取這些知識並沒有讓他感覺不適應, 反而很驚奇。

  原來小寶寶不是憑空變出來的呀。

  「可是, 為什麼佑佑沒有媽媽呢?」

  「佑佑有媽媽,只是現在媽媽身邊有了麻煩,不能立馬來見佑佑。」

  「媽媽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們去幫媽媽解決吧。」他牽了牽爸爸的衣角。

  當時的他還沒有羨慕別人有媽媽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的媽媽遇到了難題,身為小男子漢應該去幫助她。

  「我們……幫不了媽媽,是爸爸太弱了。」

  佑佑怯怯地不再說話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爸爸說出這樣的喪氣話。

  那就繼續玩沙子吧。爸爸現在心情似乎很不好誒。他的媽媽,也就是爸爸的妻子,那爸爸應該很思念她吧。

  懵懵懂懂中,「媽媽」這個概念第一次映在了他的心間。

  可聰明的佑佑不明白,既然每個人都擁有媽媽,這是一件天經地義非常自然的事情,為什麼伯伯、叔叔們和阿姨們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及過這個名詞呢?

  好像他們在刻意避諱著什麼,藏了一個驚天大秘密不讓他知道。

  佑佑是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小孩,他能記得很小的時候發生過的事情,但他有時也和普通小孩差不多,比如一些瑣碎的事情總是忘記,小小的腦袋瓜會自動清空一部分記憶。

  佑佑對媽媽並不想念,他有很多愛他的人,他並不缺少愛,那種暖融融的寵愛已經填滿了他幼小的心靈,他能感受到,爸爸、伯伯、叔叔阿姨都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在幫助他從一顆小幼苗成長為可以獨自面臨風吹雨打的大樹。

  佑佑已經很滿足了。

  可自從他意識到有「媽媽」的存在後,爸爸就開始跟他說關於她的事情。

  爸爸說世界上沒有比媽媽更愛佑佑的人了。

  爸爸說世界上沒有比媽媽更漂亮更溫柔的女孩子。

  爸爸說媽媽很厲害,比爸爸他自己還要厲害。

  細節慢慢顯現了出來,一個清晰又模糊的身影逐漸浮現在佑佑的腦海裡。

  但令佑佑氣餒的是,她的身影總像被一層厚厚的雨幕遮掩住了,朦朧、神秘、虛幻。

  佑佑不知道媽媽的名字,不知道媽媽的樣子,被勾起好奇心的他拉著爸爸追根究底。

  可爸爸卻跟他說:「媽媽的工作性質和爸爸差不多,什麼信息都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

  「可、可是,難道對我也不能說嗎?」佑佑知道爸爸是日本公安,和陣平叔叔和研二叔叔不一樣,爸爸所做的是一個需要保密的工作,所以佑佑從不跟別人說自己爸爸是做什麼的。

  「如果佑佑知道了,佑佑被壞人抓去了會有危險的。」

  佑佑還是不甘心,他不怕危險。

  爸爸又道:「高明伯伯和陣平研二叔叔也都不知道哦。」

  好吧。原來只有爸爸知道媽媽的名字和樣子。佑佑覺得公平了一點。

  「照片也不可以給我看嗎?」他可憐地望著爸爸。

  夢裡的媽媽總是沒有臉,如果看到了照片,那些空白就能填補了吧。

  爸爸握緊了拳頭,又很快松開,眼底藏著他讀不懂的情緒,爸爸對他笑了笑搖搖頭:「爸爸也沒有照片。」

  啊??

  「為什麼呢?」爸爸怎麼可能沒和媽媽拍過照呢?爸爸可喜歡和他合照了,而且總會留出一個空位,從前他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現在他明白了。

  「因為……媽媽把照片拿走了。」

  「還是因為那個原因——媽媽的工作很危險?」

  「嗯。」爸爸沒有否認,但他隱隱約約聽到爸爸自嘲地喃喃了一句「小壞蛋」。

  是在說他是小壞蛋嗎?佑佑有些失落,也就不再追問了。

  佑佑心裡一直抱著一個堅定的信念,媽媽會回來的,他還跟高明伯伯和陣平研二兩位叔叔偷偷分享自己的媽媽,像是炫耀一樣跟他們講媽媽有多麼多麼愛自己,媽媽有多麼多麼漂亮溫柔。

  伯伯和叔叔應該不是外人吧,佑佑可沒和其他人說過,包括從小照顧他到現在的兩位阿姨。

  這時,伯伯和叔叔都會用一種憐愛的目光看著他。

  佑佑很不喜歡這種目光。

  媽媽還會回來的,媽媽是愛他的,他的媽媽比他們的媽媽都要溫柔漂亮!他不需要這種帶有可憐的目光。

  於是他不再和他們說了,自己一個人默默把媽媽放在心裡,在緩慢的時光裡靜靜想著他。

  其實,他只是在用這種跟別人訴說的方式證明媽媽確實存在。

  他不是沒有媽媽的小孩,他也是有媽媽愛著的人。

  媽媽只是暫時無法陪在他身邊,她其實非常想跟佑佑生活在一起的!

  佑佑開始羨慕別人都有媽媽了。

  阿姨之於他,和媽媽之於他,是兩個不一樣的存在。

  阿姨們是爸爸用錢請來的,佑佑早就知道,雖然她們對他很好很寵愛,但總像是隔了一層什麼,而且她們總是會慈愛懷念一般地說起自己家的小孫子小孫女,和對佑佑說話的語氣完全不一樣,那種自然而然的親昵讓他心生渴慕。

  佑佑想媽媽的時候就會認真地照鏡子,爸爸說自己的卷頭發和琥珀色的瞳色就是媽媽遺傳給他的。

  隔著鏡子,他仿佛能看到媽媽美麗的臉龐在對著他溫柔地笑。

  3歲那年,佑佑美好的幻想被無情地打破了。

  高明伯伯的鄰居家有一個小哥哥,叫早春竣,比他大半歲。

  有一天他們在一起搭積木的時候,竣哥哥突然好奇地問他「你媽媽是不是去世了」。

  他立馬站起來狠狠推了竣哥哥一把,看著竣哥哥坐在地上嚎

  啕大哭,他站在原地默默哽咽不出聲。

  他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

  他媽媽沒死!媽媽只是暫時無法回來!

  竣哥哥的媽媽早春阿姨被他們的動靜驚到,從廚房趕來連忙安慰啼哭不止的竣哥哥。

  懷裡的兒子哭哭啼啼不說話,早春阿姨沒有不問青紅皂白斥責他,而是耐心問他發生了什麼,但他低頭沉默,獨自掉眼淚。

  看著早春阿姨溫柔的面龐,佑佑當時心想,他也想有媽媽把他抱在懷裡。

  早春阿姨了解了緣由後,立馬替竣哥哥道了歉,但也一臉尷尬,畢竟孩子說出來的話可能無意間是傳遞了父母的意思不是麼?

  所以早春叔叔和早春阿姨也認為他的媽媽死了是麼?

  佑佑知道竣哥哥沒有惡意,竣哥哥只是突發好奇問了一嘴,並不知道這對於他來說是件多麼大的事情。

  可聰慧的佑佑早熟敏感,已經比大他半歲的早春竣懂事許多了。

  本來佑佑還要在高明伯伯家多住一天,但因為發生了這件事,爸爸當天就趕來長野縣把他接了回去。

  「爸爸,媽媽還在,對嗎?」

  他趴在爸爸的肩頭,悶聲道。

  「對,媽媽會回來的,不要相信外人的話知道嗎?」爸爸很肯定。

  佑佑相信了。

  快四歲的時候,佑佑進了幼兒園,幼兒園的生活很多姿多彩,他很喜歡。

  因為爸爸伯伯和叔叔們都有工作要忙,白天只有阿姨陪他玩帶著他出去逛,他其實很無聊。

  幼兒園的老師給他們每人發了一盆小盆栽種在園區的後院裡,讓他們自己每天照料。

  佑佑選了蒲公英。

  蒲公英的花語——等待重逢。

  佑佑每天早上都會去園區後花園在盆栽前虔誠許願,精心照顧他的小苗苗,生怕它有什麼閃失。

  他要等待媽媽回來的那一天,和爸爸一起。

  在今天之前,佑佑從來沒有想過他和爸爸媽媽之間會穿插進第四個人。

  他知道爸爸有多愛媽媽,比他對媽媽的愛要多很多,思念也多很多。

  爸爸總以為佑佑不知道,但他其實都默默看在眼裡。

  所以佑佑很有信心,爸爸是不會給他找後媽的。

  可現在這個情況讓佑佑有一瞬間的茫然,很快轉為憤怒。

  和爸爸接吻的女人(原諒他並不想叫姐姐)一看年紀就不大,比早春竣的姐姐早春櫻子看起來都要年輕好多,所以肯定不是他的媽媽。

  佑佑突然想起來幼兒園同班同學前幾天跟他抱怨,他爸爸剛剛給他找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後媽。

  所以,這個女人……

  被背叛的恨意在他小小的心髒破土而出。

  不止是對這個女人的恨,還有對爸爸的討厭。

  或許是遺傳了諸伏景光骨子裡的執拗,佑佑絕不允許有人奪走他媽媽的位置!!

  淚水幾乎要忍不住奪眶而出,原本昏沉的睡意隨著目睹這一令人目眥欲裂的畫面瞬間清醒,佑佑站在原地,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睜大眼睛固執地盯著那邊。

  重要的人——就是指這個女人嗎?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纏繞在一起,短短兩秒內就想了好多如何趕走這個女人的點子,佑佑的小腦瓜快被燒干了。

  佑佑的性格和諸伏景光很像,溫柔善良,甚至有點腹黑,他沒有其他小孩那樣會撒潑打滾的勁頭,從沒大聲哭鬧過,舉止間比同齡小孩成熟穩重了許多。

  佑佑從沒做過壞事,但他現在非常想破壞這一幕。

  然而,坐在爸爸腿上的女人在看到他的下一刻突然跳下來,跑過來蹲下把他攬在懷裡。

  他落入一個香氣四溢的懷抱。

  很緊,他被一張細膩的網包圍住了。

  好香,也好軟。

  柔軟地像躺在雲朵上,是和爸爸的擁抱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佑佑愣住了。

  他感覺到抱著他的女人在哭。

  心底翻湧的惡意像被冷水澆了一頭頓時偃旗息鼓。

  一個猜測從沉寂的土壤裡小心翼翼探出。

  重要的人……

  對了。

  他一直都知道,其實爸爸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媽媽。

  「佑佑,媽媽回來了。」

  他聽到她如是說。

  佑佑的思考能力被轟的一聲炸開了。

  愣了足足有一分鐘,直到她開始擔憂地呼喚他,他才回過神突然推開她,慌不擇路地跑回自己的房間。

  窩在自己的小被子裡,他把自己縮成一團,在黑暗中開始掉眼淚。

  媽媽回來了。

  他不應該哭的,他也不應該躲開的。

  可他現在腦子好亂。

  *

  被兒子目睹了擁吻現場是一種什麼感受?

  別問,問就是一個尬字。

  聽到佑佑奶聲奶氣飽含震驚憤怒的那一聲「爸爸」,望月奈奈嚇得一個激靈,立馬睜開眼,正好對上佑佑那一雙琥珀色的貓眼。

  大眼對大眼。

  啊……尷尬了。

  諸伏景光很想扶額閉上眼,也為現在的情況感到莫名的尷尬和無奈。

  佑佑怎麼快哭了??

  望月奈奈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立馬推開抱住她的男人,衝過去抱住佑佑小小的身子。

  「佑佑,媽媽回來了……」她一時語塞,心情不明。

  重逢的喜悅、害怕被拒絕的膽怯……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懷裡的小男孩僵硬了,一動也不動,她松開力道,視線落在他小小的臉上,卻見小男孩掙脫出她的懷抱,跑回了另一間房間。

  門哢噠一聲,很明顯是被裡面的人落鎖了。

  望月奈奈呆呆地看著緊緊關閉的大門,有點傻了。

  是被嚇到了嗎?還是被討厭了?

  和蘇格蘭先生相處的時間太短,加上昨天,他們兩人總共才相處了不過一個小時出頭,她還沒問蘇格蘭先生現在佑佑到底是怎麼看待她這個媽媽的。

  因此……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和他相處。

  她離開了這麼久,她怕他已經不需要她這個媽媽了。

  明明面對陌生小孩可以得心應手地哄他/她,但遇上自己的寶寶,望月奈奈就退縮了。

  放在心中分量越重的人,越會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樣處理吧。

  諸伏景光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望月奈奈下意識向他尋求幫助。

  「佑佑很想你,很喜歡你,不用怕,奈奈。沒人會不喜歡你的,更何況你是最愛他的媽媽。」諸伏景光揉了揉她的頭頂,就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

  「先讓佑佑靜靜吧,讓他先好好消化這個消息。」他又道。

  少女垂下眼眸,用手擦了擦臉上無助的淚水。

  「你是怎麼和他解釋媽媽不在他身邊的?」她要和他串好詞,可不能穿幫了。

  諸伏景光溫柔地娓娓道來。

  「可是、可是,我接下來消失了怎麼辦?」她垂頭喪氣。

  好討厭。

  好討厭這種不能掌握自己身體的失控感。

  諸伏景光心神微動:「對了奈奈,還沒來得及問你,你靈魂消失之後又什麼感覺?還有意識嗎?」

  「沒有意識了。」她沉思了一會兒,小

  臉認真。

  「那你昨天怎麼會篤定今天你還會出現?」

  「昨天閃過了幾個畫面,有個人在說什麼身軀、靈魂什麼的。然後我似乎感覺到這裡冥冥之中有股吸引力,在和拉扯我離去的力量在對抗,好像在阻止我離開這裡。今天還會出現……只是猜測。」

  「是玫瑰是麼?」諸伏景光凝神沉思,他早在四年前收到那一封信時就知道奈奈是利用她左胸口那一朵神奇的藍玫瑰復活他的,而現在她身上的藍玫瑰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望月奈奈沒有驚訝於他的敏銳,點點頭:「我猜應該是的。你體內的力量在吸引著我。」

  「奈奈,你覺得……你還會消失嗎?藍星會帶著你和佑佑走嗎?」

  察覺到他的患得患失,望月奈奈給了他確定的答案:「不會走了。佑佑是個普通地球小孩,回到藍星生存不了的。而我只是個魂魄,回到藍星又有什麼用呢?」

  其實她也不是百分百確定,是僅憑猜測得出來的結論。

  「你今晚……還會走麼?」

  她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

  她不知道帶她離去的力量什麼時候會到來。

  「如果等下我突然要走了,我就立馬跑回你房間,不能讓佑佑看到了。」

  諸伏景光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他握緊了拳頭。為什麼,為什麼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被命運牽著走似的。

  望月奈奈抬起頭,對他笑了笑,笑容甜美朝氣,驅散了他內心部分陰霾。

  「去找佑佑吧,佑佑該害怕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

  現在狀況太混亂了,她自己都沒搞清楚,更別說想好怎麼和佑佑說了。

  望月奈奈貓貓嘆氣。

  *

  敲了幾下門,裡面沒任何回應。

  「不說話爸爸就開門了?」諸伏景光放大了聲音。

  裡面依舊不說話。

  拿備用鑰匙開了鎖,兩人輕輕走了進去。

  望月奈奈坐到床邊,將手落在鼓起的被子上。

  佑佑正躲在裡面呢。

  「佑佑。」她溫柔地呼喚他的名字。

  還沒等她說後面一句話,裡面的小男孩突然掀開被子,直接撲入了她的懷裡。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

  「媽媽,我好想你!」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胸口響起。

  她愣了一秒鐘,接著用手緊緊摟住他。

  *

  十多分鐘後,佑佑已經知道了關於媽媽的很多事情,但有些地方媽媽說不能告訴他,佑佑很懂事,表示非常理解!畢竟爸爸媽媽的工作很特殊,他會體諒的。

  唔,望月奈奈,是媽媽的名字。

  「奈奈——媽媽的名字好可愛!」佑佑窩在媽媽懷裡,和諸伏景光相似的貓眼亮了起來,語氣熱烈地大聲贊美。

  「佑一這個名字也很好聽∼」望月奈奈親了親佑佑的臉蛋,眼睛彎成了月牙,笑得特別甜。

  諸伏景光目光柔和地看著他們。

  「媽媽好漂亮……」佑佑呆呆地看著媽媽的笑容,羞澀地紅了臉。

  媽媽比他想像得還要漂亮一百倍,好像洋娃娃呀。

  原諒佑佑匱乏的詞彙不足以形容出媽媽的美麗。

  比同班同學美亞新買的洋娃娃還要漂亮。

  嘴唇也好香,好軟。不像爸爸,渣渣的。

  佑佑捂住自己被親的地方。被香香軟軟的媽媽親親好舒服∼感覺靈魂要飄起來了怎麼回事。

  !!!望月奈奈眼冒愛心,琥珀色的眼眸燦若星辰,把佑佑看得又羞澀了起來,她把臉埋進兒子的肩頭蹭蹭,背後的卷發蕩漾起幸福的弧

  度。

  「佑佑你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小寶貝!」

  男子漢佑佑努力伸手想抱住媽媽,卻發現手太短根本攏不住。

  要快快長大,這樣才能保護漂亮可愛的媽媽。

  佑佑表情凝重。

  他的胳膊和腿,真的太短了……

  母子倆之間根本不存在分離四年的隔閡,一點陌生和疏離感都沒有,沒一會兒就開始膩膩歪歪起來。

  這裡的氣氛親密無間,和旁邊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擠不上小床只能坐在一邊看著母子倆互動的諸伏景光:啊……這小子。

  佑佑之前可不是這個性子啊……

  明明是如此溫馨感人的畫面,他這個爸爸/老公怎麼像個背景板一樣。

  溫柔淺笑→溫和的面具下隱藏住咬牙切齒。

  「媽媽,你懷我的時候一定很辛苦吧。」小男孩滿臉心疼,眼神凝重地盯著媽媽的肚子。

  幼兒園他們班分配了兩個老師,其中一個小筱老師現在懷孕三個月了,他們這群小孩子老是看到小筱老師講著講著就突然反胃一下。

  小筱老師會經常跟他們笑眯眯地說,媽媽懷孕生孩子是很不容易的,所以要對自己的媽媽好。

  佑佑覺得老師說得非常對,媽媽剛生下他就去工作了,簡直太辛苦了,他一定要跟孝順爸爸一樣好好孝順媽媽。

  旁邊坐在小板凳上的諸伏景光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被口水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臉憋的通紅。

  望月奈奈滿臉尷尬心虛,臉也不知不覺紅了,趕忙下床去給諸伏景光拍背。

  「爸爸,你沒事吧?」佑佑也擔心起來了。

  終於疏通氣息的老父親無力地擺擺手:「沒事……」

  他挺好,真的。

  在望月奈奈回到床上前,諸伏景光和少女對視了一眼。

  佑佑疑惑,怎麼爸爸媽媽的耳朵都紅了?

  「媽媽,你跟我講講你懷我那個時候的經歷吧。」佑佑求知若渴,很想知道自己在媽媽肚子裡乖不乖。

  望月奈奈欲哭無淚,她哪裡知道啊……她又沒真的懷過孕,只知道一些基本常識。

  諸伏景光輕咳一聲,把話插進來:「佑佑,我當時就在你媽媽身邊,我來說——」

  其實他就是簡單挑了幾件平常事來講,許多孕媽媽都會經歷,更別說這段孕期經歷對他來說也是美好的慰藉,可在這對母子看來,這簡直太艱苦了。

  佑佑越聽越心疼,可他轉頭一看。

  咦?怎麼媽媽也淚眼汪汪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天

  望月奈奈越聽越難受, 聽他用那種輕描淡寫的平淡語氣說出那種話,她卻覺得心酸極了。

  得知她死後,他甚至還發現自己作為男人懷了孕, 這一件件事接踵而至他怎麼撐得下來的。

  看著蘇格蘭先生沒有絲毫怨言反而溫柔無比的表情,望月奈奈更加愧疚了。

  諸伏景光一觸到她的眼淚心裡一慌,立馬從小凳子上離開坐在床邊,將她抱在懷裡。

  他說這些不是想把她惹哭呀, 也不是想讓她愧疚,他已經把孕期那些事都簡單化講了, 就是不想讓她覺得他在那段時間很苦。

  「奈奈, 別哭別哭。」佑佑在旁邊, 諸伏景光又不能透露出別的什麼信息,只能像是哄小孩一樣跟她說「別哭了」。

  「媽媽, 你怎麼哭了?」佑佑頓時慌了,用小手幫媽媽擦眼淚。

  「是不是我在肚子裡太不乖了。」佑佑自責地垂下眼。

  他那個時候還是小種子, 還不懂, 如果他現在回到那個時候, 一定不讓媽媽受這麼多苦。

  「不是, 是媽媽心疼爸爸。」望月奈奈抬頭看向他, 眼底有著他們兩人之間才能懂的情緒, 「那段時間爸爸陪在媽媽身邊, 爸爸也很辛苦。」她現在只能間接表達她的意思。

  諸伏景光無奈地摸摸她的頭:「我一點都不苦,看著佑佑在肚子裡慢慢長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佑佑看著媽媽紅著眼眶滿臉心疼地依偎在爸爸懷裡,撓了撓頭。

  怎麼感覺怪怪的?

  因為小床上太擠, 諸伏景光又被趕下了床。

  坐在小板凳上的諸伏景光:……

  望月奈奈朝他拋了一個安撫性的眼神, 和佑佑繼續膩膩歪歪。

  接受到眼神的諸伏景光瞬間被治愈了。

  「不過媽媽, 你為什麼穿著爸爸的衣服呀?」佑佑扯了扯她肥大的衣袖,看了看下面寬松的褲子,頭頂冒出問號。

  他沒認錯,這明顯就是爸爸的衣服呀。

  望月奈奈眨眨眼:「……因為媽媽的衣服太髒啦,暫時借爸爸的衣服穿一穿。」

  佑佑懵懂地點頭,不疑有他。

  「奈奈,餓嗎?」在一旁看著母子倆「恩恩愛愛」十幾分鐘的諸伏景光終於找准機會插話了。

  她轉頭,那雙眼眸終於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像是沙漠中獨行的旅人終於喝到了渴望已久的水,荒蕪的心髒又慢慢充盈了起來。

  他面容愈發溫柔,海藍色的眼眸都仿佛融化成了水,波光粼粼,漣漪淺淺淡淡泛開。

  「啊,我、我餓了。」望月奈奈瞬間被男色衝昏了頭腦,但很快清醒過來想明白了什麼,抿起一個羞澀的笑容,朝他眨眨眼。

  其實她不餓,但她覺得蘇格蘭先生肯定是有意這麼問的。或許是特意為她准備了什麼東西?

  體貼的奈奈不會掃親親男友的興。

  果然,諸伏景光露出一個笑容:「我給你做了一個巧克力蛋糕,要吃嗎?」

  他漂亮的貓眼隱含深深的期待。

  少女的眼睛亮得像燈光下璀璨的寶石:「吃!」

  公寓的廚房是開放式的,一眼望過去,台面上整整齊齊陳列著各種廚房用具,冰箱門上貼滿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可愛冰箱貼,冰箱不大,但打開上方的冷藏室裡面擺滿了各種瓜果蔬菜。

  一看就很新鮮,是今天剛買的嗎?還一下子買了這麼多。而且仔細一看,全是她喜歡吃的東西。

  望月奈奈本來是在和佑佑聊天,但無意的一瞥卻讓她陷入了幸福和感動中。

  剛剛聽佑佑說,蘇格蘭先生今天沒去上班,他也沒去幼兒園上學,就是為了等她出現。

  蘇格蘭先生還特地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

  只可惜,她依舊在晚上才出現。

  諸伏景光背過身把裡面的巧克力蛋糕拿出來,察覺到背後怔愣的目光,嘴角不經意間勾了勾。

  他把蛋糕放在餐桌上,又去櫃子裡拿了三個小盤子和叉子,盤子是卡通造型的小熊,看起來特別童真可愛,叉子也是mini可愛型的。

  蛋糕很精美,外面一層裹著的是榛子混在巧克力熔漿澆灌冷卻形成的脆皮,中間缺了一角,可以清晰看見裡面的橫截面,巧克力蛋糕坯裡混著巧克力豆,中心是一層巧克力流心,只是因為冷藏微微有些凝固了。

  看起來就特別誘人。望月奈奈對牛奶巧克力味的食物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她看著這個大蛋糕,口水就不自覺分泌出來了。

  她抬頭朝著男人甜甜一笑,眼底跳動著令諸伏景光怦然心動的明媚。

  「老公,你好厲害!蛋糕做得也太棒了吧!」思來想去,又不能在兒子面前叫蘇格蘭先生,那就叫他最想聽的老公吧。

  諸伏景光以拳抵唇輕咳了一下,語氣柔和:「之前報過一個甜品進修班。」

  他的耳尖通紅,被這句稱呼撩得蠢蠢欲動,卻礙於兒子在無法上前緊緊擁住她。

  望月奈奈正准備說什麼,卻被旁邊的佑佑轉移了心神。

  諸伏景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加速的心跳逐漸恢復了正常的頻率。

  「媽媽,對不起。」佑佑坐在媽媽旁邊,依然牽著媽媽的手,小臉上滿是自責和愧疚。

  媽媽的手好軟好滑,牽著好舒服,而且她的手小小的,和爸爸的大手完全不一樣。

  「啊?佑佑,怎麼說對不起了?」她捧起佑佑的小臉蛋,蹙眉擔憂。

  啊,媽媽的手牽不到了……佑佑心裡有些失落。

  不過媽媽捧著他的臉也好舒服,冰冰涼涼的。

  哦對,媽媽的手怎麼這麼涼?是身體不好嗎?還是穿的太少了?擔憂在他心間升起。

  「我把蛋糕破壞了……」早知道晚上就不那麼饞了,如果早知道蛋糕是准備給媽媽的,他一定不會央求爸爸給他切一小塊解解饞。

  佑佑很懊惱。

  「沒事哦,蛋糕缺了一角也很好看,我們是一家人,不用客氣的,佑佑想吃就吃。爸爸也沒怪佑佑對不對。」望月奈奈輕聲細語,溫柔地揉了揉佑佑的頭頂。

  見少女的目光投過來暗示性地看著他,諸伏景光溫柔點頭:「沒錯哦,所以佑佑不要難過。」

  佑佑忍住頭頂卷毛被揉的不自在。如果是媽媽揉頭發,他、他可以接受。

  蛋糕被切下來三個小角。

  「我開動啦。」望月奈奈拿起叉子迫不及待挖了一小塊放進嘴裡,奶香濃郁的巧克力味瞬間充盈整個口腔,醇厚香甜,輕輕一抿,綿密的蛋糕坯和巧克力流心立馬融化,她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好好吃!」說起來,她其實已經很久沒吃過這樣美味的食物了,當時她在病床上已經被折磨到進不下食,只能依靠輸液和食管強行給她補充營養,那段時間嘴裡快淡出鳥來了,真是不好受呢。

  「好吃就多吃點。」見她嗷嗚嗷嗚開始大口吃,一點形像也不顧了,諸伏景光手肘抵在桌子上托著腮專心看著她。

  她怎麼會這麼可愛,大口大口吃東西絲毫不會顯得粗魯,反而很像餓了許久的小奶貓,在盆子旁邊撅著小屁股咕嚕咕嚕喝奶。

  見她盤子裡那一小塊蛋糕很快就被消滅,他拿起刀詢問:「還要嗎?」

  望月奈奈吃得臉頰泛紅,她咽下一口蛋糕,嘴角掛著一小點可愛的巧克力漬,她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和以往一樣熱情坦誠:「太美味了,還要吃!」

  說完,她似

  乎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不顧吃相了,完全不穩重呢,會不會破壞佑佑心目中溫柔可靠媽媽的形像呢。

  她看向一旁的佑佑,卻發現他正小臉通紅眼神明亮地盯著她,隱隱約約還有興奮?他面前盤子裡的蛋糕都沒有動過。

  視線移向另一邊,男人面前的蛋糕也沒動過。

  「你們……怎麼不吃呀?」

  諸伏景光正新切了一塊蛋糕放在她面前:「因為在看奈奈吃呀,奈奈吃蛋糕太可愛了,會讓人目不轉睛不想移開視線。」

  佑佑拼命點頭贊同,貓眼彎了起來,小臉紅撲撲的,像顆飽滿的紅蘋果。

  望月奈奈「啊」了一聲,迅速低下頭,用叉子開始秀氣地吃著蛋糕,見他們還是灼灼注視著她,她不好意思輕聲道:「你們也快吃。」

  看到她害羞的模樣,體貼的父子倆笑眯眯地移開視線。

  體內似乎有一種空落落的墜落感,像是有什麼在流逝,望月奈奈已經在短短幾次熟悉這種感覺了。

  該補充能量了吧。

  可佑佑在這,她不好意思親蘇格蘭先生。

  見少女突然停下動作,用那種水盈盈的勾人目光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瞳裡透露著焦急緊迫,諸伏景光立馬猜到了她為何露出這副模樣。

  他站起身傾身向前,彎腰的同時伸長手臂捂住佑佑的眼睛,眉眼溫柔地在少女唇上落下吻。

  後腦一麻,暖洋洋的力量在身體萌生湧動,快要透明的身形立馬穩定了下來。

  她抬頭看向居高臨下的他,兩人的唇已經分離,但他仍然含笑看著她,滿臉寵溺。

  溫暖的燈光下,他微微上挑的貓眼明明被陰影籠罩,卻仿佛有一種炫目的流光在裡面劃過,這種光芒太過耀眼,將望月奈奈幾乎快要灼傷。

  他的面容瘦削,線條比她記憶中的樣子更加鋒利,但真實的笑容淡化了那種脆弱易碎的感覺。

  她呼吸微微一滯,有些愣神。

  諸伏景光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她咬緊下唇垂下眼眸。

  被爸爸突然捂住眼睛的佑佑此時已經恢復了視線,他看著媽媽羞紅的側臉,隱約間明白了什麼。

  所以剛剛……爸爸媽媽是在親親嗎?

  他內心偷笑,體貼地沒有戳破。

  媽媽好可愛,他已經徹底喜歡上她了。

  他夢中朦朧模糊的人影終於清晰了起來,變成了她的樣子。

  *

  三人坐在沙發上說著話,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十點了。

  「去睡覺吧。」望月奈奈看著懷裡的小男孩快睜不開眼的樣子,提議道。

  「佑佑不困。」

  佑佑偷偷捏了自己一把,疼痛讓他有短暫的清醒,可沒過幾秒濃濃的困意又侵襲而來,生理的本能很難抵抗,更別說他平常很早就睡了。

  他不想睡覺,他怕一睡著媽媽又不見了。

  剛剛他問媽媽還會不會走的時候,媽媽跟他說她半夜就得離開了,所以說,早上就看不到她了嗎?

  幸好,媽媽說明天晚上她還會回來的。

  不過他叫她離開的時候叫他起來,媽媽為什麼會拒絕呢?

  佑佑不想這麼早就睡,他還想再多看看她。

  「明天還要上學呢,去睡吧,我們三個人一起睡好不好呀?」望月奈奈勾了勾他的鼻子。

  「好。」佑佑開心地彎起眼睛,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

  諸伏景光把昏昏欲睡的佑佑抱回床上,一家三口躺在雙人床上,裡面睡著少女,中間睡著小小的佑佑,最外側是他。

  佑佑從兩歲多就開始一個人睡了。

  他已經很久沒和爸爸一起躺在一張床上睡覺了。

  從前他特別羨慕幼兒園的小伙伴可以在晚上和爸爸媽媽睡一張床,現在他自己也終於可以實現了。

  他看了看右邊的媽媽,看了看左邊的爸爸,牽著他們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肚皮上。

  小手被溫熱的大掌包裹住,心裡缺的一角漸漸被填滿了。

  今天是佑佑最幸福的一天。

  「晚安~爸爸媽媽。」

  「晚安∼我的佑佑。」爸爸媽媽分別在他的額前印下一個吻。

  燈關上了,房間陷入了黑暗。

  寂靜的夜晚,少女溫柔的低吟響起,清哼著歌。

  「媽媽,別走。」

  少女哄睡的歌聲微微一頓。

  佑佑在安心中陷入了夢鄉。

  小男孩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少女的歌聲逐漸消匿,房間重新恢復了無邊的平靜。

  諸伏景光側著身,靜靜看著閉上眼的少女,怕驚擾她的夢,不敢用太過灼熱的目光描摹她,只能放輕呼吸斂住眉眼細細看著她。

  她……睡著了嗎?

  諸伏景光沒敢閉眼。

  他不敢睡,他怕她在他無意識的時候突然不見了。

  他在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等待她離去。

  這兩天經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神明賞賜的巨大幻夢,令人陷入到瘋狂的極樂,但身處盛境的人卻能清醒地意識到這幻夢的易碎,因此時刻惴惴不安。

  在迷亂的快樂中絕望會更加刻骨疼痛。

  患上皮膚飢渴症般,想用身體觸摸她,他想把她狠狠嵌進懷裡,以此證明她的存在。

  少女此時突然睜開眼睛,沒有一絲預兆。

  原來她沒睡著!

  少女輕手輕腳跨過中間的小男孩,像是天賜的精靈落入他的懷中。

  諸伏景光愣住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輕輕摟住她,指節繃緊控制住力道,生怕弄痛她。

  嬌小柔軟的身軀貼住他,香氣縈繞在鼻尖。

  貧瘠的心髒迸發出活力,撲通撲通跳動,血液在血管中沸騰湧動。

  「睡吧,昨天肯定都沒睡好吧。」望月奈奈心疼地摸上他眼下的青黑,用氣聲說話。

  「我怕你明天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消失不見了。」他輕聲道。

  「那我走的時候叫你好不好?」她的聲音溫柔到不可思議,比對著佑佑說話時還要溫柔。

  諸伏景光定定看著她,好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

  「記得要好好吃飯呀,臉瘦得都凹下去了。」望月奈奈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掌心觸摸到骨頭,心又酸又澀。

  「是不是很醜?」

  「不醜,但肉多一點更健康哦。」

  「奈奈。」

  「嗯?」

  望月奈奈歪歪頭看著他,她仔細看他清雋的臉龐,突然笑了笑,親了上去。

  他可真可愛,還抿起嘴巴,是在暗示她吻他嗎?

  諸伏景光垂下眼簾,唇相觸的那一刻,仍然如第一次親吻那樣怦然心動,心髒的血液裡盛放出花朵。

  因為佑佑在旁邊,他們兩個只能輕輕地唇·舌相纏,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雙目對視,寂靜中的纏·綿更加令人臉紅心跳、心如擂鼓。

  時間都仿佛拉長了許多。

  一吻結束,望月奈奈輕輕啄吻他的唇邊,指尖輕觸他的腹肌,一邊道:「還要親嗎?」

  「嗯。」諸伏景光耳尖泛紅,貓眼泛著朦朧的水光,語氣卻沒有絲毫猶豫。

  又親了一會兒,旁邊的小男孩突然嚶嚀了一聲,望月奈奈頓時一驚,趕忙離開他的唇。

  兩人都僵硬了。

  「醒了嗎?」望月奈奈感受到自己

  臉頰的熱意,知道自己的神情會是什麼模樣,不好意思回頭。可等了一會兒發現小男孩沒再發出任何聲音,用更小聲的聲音問他。

  諸伏景光抬頭看了看,搖搖頭:「睡得像小豬一樣。」

  「就算是小豬,那也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豬。」望月奈奈不許他這麼說佑佑。

  「好吧。」諸伏景光順從回應,語帶笑意,「那我們就是全世界最般配的豬爸爸和豬媽媽。」

  望月奈奈不想當豬,她想當小貓:「不行,我覺得佑佑是小貓崽,我們是貓爸爸和貓媽媽,你說怎麼樣?」

  「好呀,那接下來某一輩子我們試試看當小貓貓。」

  諸伏景光看著她,心裡在想。

  下輩子,下下輩子,之後的所有時光,不管世界如何變幻,他們都要永遠在一起。


第67章 第六十七天

  諸伏景光將她整個人攏在懷裡, 手在她背後鎖緊。

  兩人輕聲說了好一會兒話,望月奈奈說了一句:「我們睡吧。」

  其實她沒有睡意,只是她覺得蘇格蘭先生該睡了, 他明天還要上班呢。

  她現在已經知道組織還未被覆滅,蘇格蘭先生現在在公安情報部門做幕後工作,而波本還在組織,萊伊是FBI派入組織的臥底等等一些事。

  諸伏景光不想她再爬到佑佑那邊去睡, 於是力道不經意間收緊。

  令他心跳更為加速的是,少女並沒有回過去的想法, 而是乖乖地依偎在他懷裡, 小手牽上他的手, 用手指輕輕撫摸他的指節。

  一下、一下,輕柔的力道緩緩治愈了他。

  就和四年多前一樣, 在他失眠的時候她會用這種方式來安撫他。

  諸伏景光立馬條件反射式地產生了一絲困意,眼前漫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睡吧。」她輕聲道, 動作愈發輕柔。

  「嗯。」

  心髒上蔓延的藤蔓漸漸收起了尖刺。

  他闔上了眼。

  望月奈奈見他乖乖閉眼, 抬頭親了親他的下巴。

  晚安, 一定要睡個好覺呀。

  她察覺到了他的不安, 所以極力想給予他安全感。

  他們一家三口一定會長長久久在一起的。

  *

  諸伏景光剛剛陷入沉睡不久, 她便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立馬睜開了雙眼, 一道銳利的目光劃過,眉峰緊蹙,只是在觸到她時眼底的警惕立馬消匿。

  「要走了嗎?」

  「嗯。」

  那股力量又來了,在劇烈撕扯著望月奈奈, 身形在不斷晃動模糊, 在變得透明的前一刻, 諸伏景光突然加大擁抱她的力道,拼命想將她留住。

  然後面對如此神奇的非自然力量,他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又如何抵抗的了時空的牽動。

  「明天還會回來的,放心。」望月奈奈也在努力抗爭,可意識卻不受自控地要被拉進一個混沌的世界,她心裡也極為不舍,上前親了親他,卻發現已經在唇上感受不到任何觸感了。

  她扭頭望了望蜷縮在一旁小小一團的佑佑,他正酣睡著,睡得極沉,嘴巴睡得嘟了起來,臉頰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少女消失了,衣服和褲子掉落在他的懷裡,時空的扭曲只是瞬時,現在空氣中又恢復了冷冰冰的寂靜。

  諸伏景光攥緊衣服,沉思了幾秒後坐起身來,拿起旁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午夜12點。

  就像是灰姑娘的故事,12點的鐘聲響起,令男女主人公美好相遇的魔法徹底失去了作用,一切都回歸了原位。

  諸伏景光悄摸摸下了床,走出房門把衣服放進外邊的洗衣框裡,回來後發現佑佑的小被子被他自己無意中踢掉了,於是小心把它捻上去蓋好。

  坐在床頭,他擰眉沉思。

  奈奈的靈魂為什麼會有時效性?到底是什麼契機會讓她出現,又是什麼契機會讓她消失?

  白天靈魂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她的靈魂會在什麼地方呢?

  為什麼她消失的這四年多來會沒有了記憶?

  沒想出什麼名堂來,諸伏景光只能壓住內心的不安,看了看旁邊安然睡著的兒子,躺了下去。

  夜半的空調吹起來有些涼了,他裹緊被子,慢慢進入夢鄉。

  *

  午夜十二點,幸村家。

  望月奈奈從睡夢中驚醒,她坐起身來望著周圍既熟悉又陌生的環境,眼底的懵懂已經隨著睡意一同褪去。

  她想起來了。

  想到現在她正在一個叫幸村雅織的地球人的

  家裡暫住,而她是被外面東西掉落震碎的聲音吵醒的,她眼裡不禁劃過一絲銳利的警惕。

  雅織姐姐住在二樓,二樓有飲水的地方,而自己所在的客房是一樓,那外面那個玻璃杯摔碎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望月奈奈身體緊繃,打開門,只見廚房那邊正亮著燈。

  看來不是小偷或是搶劫犯。

  望月奈奈以為是雅織姐姐,於是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過去。

  這是她記憶裡遇到的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地球人,漂亮的雅織姐姐特別溫柔善良,和藍星人的性格特質很不一樣。

  她很喜歡她。

  「雅織姐姐!」

  誒?背影高大的男生轉過頭來,露出一張和雅織姐姐十分相似但更加男性化的面容,望月奈奈微微一愣。

  這個人,應該就是雅織姐姐的弟弟吧?

  最近東大沒什麼課,幸村精市就和國中高中一眾打網球的好友約去關西玩一段時間。

  本來還要過幾天才回東京的,但昨天和姐姐通電話的時候知道她居然在前兩天帶了一個陌生女孩回家,甚至還沒有報警找那女孩的家人,怕姐姐是引狼入室,他立馬勸說姐姐先搬出去住一會兒,這樣萬一最終發現女孩不是壞人也不會引起尷尬。

  但他那天真單純、被爸爸媽媽保護得太好的姐姐沒有一點危機意識,說什麼那個女孩子特別乖巧可愛不像個壞人,還以自己會泰拳的理由搪塞他。

  幸村精市擔心姐姐,於是告別一眾好友率先回到家裡,到達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十二點了。

  口渴的他不小心讓杯子脫手摔碎在了客廳的地上,他剛把那一地狼藉掃掉,現在他正在廚房處理碎玻璃渣。

  然後就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和一聲甜甜的「雅織姐姐」。

  視線觸到穿著兔子睡衣的少女的時候,幸村精市也不由愣住了。

  總算知道姐姐為什麼如此信任她了。

  這個樣貌的確是很難讓人懷疑她是個壞人。

  只是幸村精市並沒有被容貌所迷惑。

  「望月……是嗎?」他已經從姐姐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只知道名字,卻記不得其他信息,也很可疑呢。

  少女點點頭。

  「吵醒你了是嗎?不好意思,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幸村精市面帶歉意。

  「需要幫忙嗎?」

  「不用,已經處理完了。」他轉過頭迅速洗好手,用廚房用紙擦干。

  「繼續回去睡吧。」縱然心裡警惕,幸村精市並沒有在面上露出來,而是先讓她回去睡覺。

  有什麼事明天再問吧。

  「我不困。」望月奈奈此時已經沒有了睡意,但她又覺得這句話可能會讓他誤會,於是補充了一句,「不是因為杯子碎了。」

  主要是因為她恢復記憶後,對現狀某些奇怪之處有些不理解,思考過後腦子特別清醒。

  正准備開口說什麼,手機卻在此時叮了一下,幸村精市掏出口袋中的手機看了看消息。

  ……

  他的課題組導師怎麼還不睡覺。

  這麼晚了還來問他要數據材料。

  可憐他和朋友出去玩都要隨身帶著電腦。

  幸村精市暗自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怕少女覺得自己態度太過生硬,就對她語氣柔和地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先處理些事情」,然後從書包中掏出電腦。

  屏幕亮了起來,只不過是藍屏,還有許多亂碼在不停跳動。

  強行關機,重新開機,這樣試了幾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幸村精市:……電腦怎麼在關鍵時刻宕機了。

  雖然大一時候學過編程,但學的只是最基礎的

  內容,而且學了編程也不代表會修電腦。

  導師要的數據資料不會都回不來了吧?

  幸村精市頭疼地揉了揉額角,拿出手機准備給導師回消息,卻聽見背後的少女遲疑地來了一句。

  「要不要讓我試試?」

  「誒?你會嗎?」幸村精市驚訝地回過頭,蹙起眉頭,「你不是失憶了嗎?」

  「但我感覺我似乎會。」望月奈奈也覺得很奇怪。

  雖然這裡的科技跟藍星相比落後了許多,但她從未接觸過這裡的計算機,數字科技的建構體系也完全不一樣,照理來說她應該不會才對。

  可她總覺得這電腦上的鍵盤和各種操作她很熟悉。

  就跟這裡的本土語言一樣,在恢復記憶後,她立馬就在想,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叫「望月奈奈」,為什麼她一下子就會使用這裡的本土語言,這些沒有智能操縱的電器她居然也能無師自通,真是太奇怪了。

  幸村精市心裡有點怕她操作著操作著把電腦徹底格式化了,可又怕說出來傷害到她,糾結了幾秒鐘還是讓她坐到他旁邊,把電腦推到她面前。

  望月奈奈眨眨眼:「幸村哥哥,你放心好了,就算修不好,也不會讓數據丟失的。」

  幸村精市溫柔笑了笑:「沒事,數據可能已經找不回來了,就算你試過之後丟了也沒事,其他同學那裡還有備份的。」

  望月奈奈看到他漂亮得像是藍水晶一樣的眼睛呼吸微微一滯,臉蛋慢慢紅了起來。

  好好看。

  是和雅織姐姐不一樣的漂亮。

  雅織姐姐美麗得像是大海最珍愛的公主,而他更像是天上翱翔的飛鳥,漂亮的羽毛不僅奪目,還帶著凌厲的氣勢。

  看似溫柔,其實是很危險的美麗。

  纖細的手指在鍵盤上迅速翩躚,開始動作有些滯澀,但很快熟悉起來,速度越來越快,這一番騷操作讓幸村精市不由愣了愣。

  一看就很專業的樣子。

  對計算機的各種操作愈發流暢,每一個步驟都像是刻在靈魂中一樣,摁了一個鍵,手指就下意識摁了下一個鍵,望月奈奈一邊疑惑一邊很快復蘇了對計算機的所有記憶。

  還剩下最後幾個步驟就可以讓電腦恢復了,望月奈奈想支開幸村精市查查資料,對他甜甜笑起來:「幸村哥哥,我有點渴了,能幫我倒杯水嗎?」

  趁他倒水期間,她凝神盯著屏幕,電腦已經恢復了正常的屏幕顯示。

  她心神更加緊繃,手指幾乎快動出殘影,界面上立馬跳出來有關「望月奈奈」的所有信息。

  排除了幾個同名同姓的,她找到了自己的照片。

  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她在這個時空已經有過存在的痕跡。

  望月奈奈,今年22歲,父母雙亡,美籍日裔,之前一直在國外生活,由富有的姑姑贊助上學。

  最近一次記錄是七年多前,也就是15歲時,她在美國大學畢業後辦了工作簽證來到日本,一直未離開。

  震驚!!

  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了。

  文字只有短短兩三行,背後包含的意思卻讓望月奈奈腦子都快炸了。

  美國。

  她還想去外網上搜,但顯然以她的能力還不能神通廣大到跨越海外去搜尋信息,只能作罷。

  幸村精市端了一杯溫水遞給她,望月奈奈早就迅速關掉網頁清空她所有的瀏覽記錄乖乖坐在沙發上。

  「好厲害!」幸村精市驚訝地看到恢復如初的界面,那些資料居然都還在桌面上。

  他轉頭看向少女。

  穿著兔子睡衣的少女朝他笑笑,軟萌萌的,顯得很嬌小,特別可愛。

  她年紀應該很小吧。有18歲嗎

  ?

  「謝謝你,望月。」幸村精市感謝的同時,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可以和雅織姐姐一樣,叫我奈奈就行了。」

  幸村精市猶豫了一下,看到她單純的面容,拋去那些不妥之處,回以笑容:「奈奈。」

  回到房間的望月奈奈窩在被子裡沉思。

  她是藍星C國1處20344組員,身負重任來到這個時空,尋找合適的寄主將自己的種子播撒下去,試驗藍星雌性是否能讓這個時空的男人懷孕。

  據她所知,藍星是沒有能力改變其他時空的狀況的。

  藍星的時空和其他時空是兩條並行的時空線,它們都各自在各自的時間線上繼續發展著,不受任何外力的影響,因此就算藍星已經發明出了時空穿梭機器,但也只能利用它跨越時空,而無法穿越到過去,也無法穿越到未來。

  所以,她其實是失去了來到地球之後的記憶了嗎?

  知道自己的名字,熟悉這裡的語言和科技……

  就是自己的身體似乎沒有以前靈活了,像是思想和身體沒有配合好一樣,神經根本來不及傳達她腦子下達的指令,動作有些僵化滯後。

  五感和靈敏度更是下降了很多。

  要是以前,幸村精市一打開門,她就立馬能從夢中醒來,知曉外面的動靜。

  望月奈奈皺起眉頭,指尖不自覺揉起肚子上柔軟的被子,有些煩躁。

  她的潛意識在告訴她,望月奈奈這個名字和圍繞它所得出來的信息並不能代表她的真實身份,而且……這個名字本身或許並不會給她帶來危險,但她的臉一定不能暴露在外被某些人發現。

  不然不僅她會有危險,和她有過接觸的幸村姐弟也會受到波及。

  但她必須找個容身之處……

  或許繼續扮失憶,是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這樣的話,如果以後有認識她的人找上來了,才不會被拆穿謊言。

  而且,待在幸村姐弟附近,或許也能在危急時刻保護他們。

  *

  翌日早晨,佑佑坐在餐桌前,小臉皺成一團苦大仇深地啃著美味的三明治,一大早就開始沮喪地晃動著小腿。

  媽媽果然一聲不吭就離開了。

  諸伏景光知道他不開心,卻也沒辦法跟他保證什麼,只是說:「媽媽今晚應該還會回來的。」

  打起精神去到幼兒園,佑佑和一群小伙伴做完了早操,上了一節歡快的音樂課,進入了自由活動時間。

  日頭還未到達澄空正中央,枝葉繁茂的樹冠遮住太陽,為燥熱的夏天投射下一片清爽的陰涼,蟬鳴陣陣,幾個穿著統一制服的孩子在地上用粉筆圈圈畫畫,正在為下一個游戲最准備。

  佑佑按照小伙伴的要求畫好了格子,把粉筆放到一旁,拍了拍小手,卻發現粉筆灰還是牢牢粘在手上,有些嫌棄地想去洗手。

  只是剛准備去操場一旁的水池洗手,便被其中一個一起玩的小朋友抓住了。

  是藤谷雄,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很憨厚樸實,佑佑挺喜歡和他一起玩的。

  藤谷雄知道小伙伴的潔癖,但他指了指地上的格子:「佑一,等下還要玩別的,也會弄髒手的,干嘛不玩完再去洗。」要是他,他干脆就不洗了,反正離午飯時間還早,午飯前再洗也來得及。

  佑佑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發白發灰的手,搖了搖頭一邊跑一邊回頭跟那幾個小伙伴說:「馬上就洗完,你們先玩吧。」

  麻生小野蹲在地上仔細欣賞了一下佑佑畫的格子,照理來說四歲的小朋友還無法精准掌控筆的走向,他們連怎麼寫字都還沒系統學過,更別說畫出一條筆直的線了。

  但地上的線條直挺挺的,一氣呵成,無比流暢,在小朋友

  看來簡直是非常好看的格子了,因為他們把它跟自己在繪畫課上對比了一下,發現他們筆下簡直是慘不忍睹,令人無法直視。

  「佑一好厲害,格子畫的好好看,而且他畫的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上野美亞笑起來甜甜的,嘴邊有兩個小梨渦。

  其他小朋友紛紛點頭贊成,等佑佑回來,很奇怪地發現他們都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不由沉思: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嗎?

  幾個小伙伴在樹蔭底下追逐打鬧嘻嘻哈哈,佑佑也玩瘋了,班上的老師還特地跑過來囑咐他們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也不要玩危險的東西。

  沒過半小時,幾個蘿蔔頭都用完了小小身體裡的精力,額頭、脖子、後背都出了汗。即使是在樹蔭底下,氣溫還是蠻熱的。

  他們正結伴准備去更衣室換上備用的制服,一路上還繼續打鬧著。

  走在最右邊的佑一白淨的臉上也是汗津津的,琥珀色的貓眼在陽光的流彩下顯得十分光彩奪目,蓬勃的朝氣和活力讓他整個人耀眼極了。

  他們一直都認為,雖然佑一和他們年齡相仿,身高也差不多,但總覺得他會比他們成熟很多,像個大哥哥一樣會很貼心地照顧他們,而且就從來沒見他哭鬧過。

  記得第一次來幼兒園的時候,大家都很舍不得自己的爸爸媽媽,又是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見到這麼多陌生的人,大家都在那要麼哇哇大哭,要麼低聲抹眼淚,對此情況已經習以為常的老師在開學第一天總是不免被搞得焦頭爛額。而佑一在他看不見臉的爸爸走後不哭不鬧,還在那幫老師安慰一個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女孩。

  佑一的性格特別好,再加上他漂亮俊俏的模樣和一頭特色的卷發以及明亮的貓眼,大家很快就喜歡上了他,小伙伴們都很喜歡和他一起玩,因為他很能控場,在大家時常為某種小事爭執不休的時候他都能很快找到解決方案。

  不過,想起佑一剛剛笑得後槽牙都露出來的樣子,難得見佑一和他們玩得這麼瘋誒。

  「佑佑,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好好,發生什麼事了嘛?」藤谷雄勾上最右邊小男孩的脖子,好奇道。

  !好多汗!

  雖然自己身上也全是汗,但佑佑不喜歡別人把汗蹭到他身上。

  他憋紅了臉輕輕推開藤谷雄,藤谷雄顯然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麼,抱歉地笑了一下。

  「所以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佑佑其實很想把這個秘密分享給自己的小伙伴,他恨不得告訴全世界他媽媽回來了,也恨不得把自己漂亮溫柔的媽媽展示給全世界,告訴他們佑佑擁有一個最完美的媽媽。

  可爸爸說要保護好媽媽的身份,媽媽回來的事情不能跟任何人說,就連高明伯伯也不行。

  媽媽回來了的事情他們一家三口知道就行了。

  「肯定是天大的好事,你看你今天笑得這麼開心!」藤谷雄不相信。

  有時候小孩子的直覺最准了。

  佑佑靦腆地笑笑,避而不答。

  睡完午覺,大家睡眼朦朧地從自己的小床上起來,睡在佑佑旁邊的上野美亞抱著她最心愛的洋娃娃坐在床邊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顯然還沒從夢境裡清醒過來。

  下午興奮地沒睡著的佑佑看了她懷裡漂亮的洋娃娃好幾眼,突然冒出來一句:「美亞,你的洋娃娃沒我的漂亮。」

  ?上野美亞掀起沉重的眼皮,含糊不清地嘟囔道:「佑一你也玩洋娃娃嗎?比我的小美漂亮嗎?在哪裡買的呀,我讓爸爸媽媽也給我買一只。」她最喜歡收集各種各樣漂亮的洋娃娃了。

  「獨一無二的,買不到。」

  佑佑跑開了,背過身偷偷笑起來。

  無意中間接炫了一下自己的媽媽,耶。

  *

  送完佑佑去到幼兒園後,諸伏景光驅車前往公安大樓。

  在地下停車場正好遇到楓原昭武。

  「楓原警官。」

  「誒?景光,身體已經好了嗎?怎麼今天就來上班了。」楓原昭武滴地一聲鎖好了車。

  「嗯,完全好了。」

  楓原昭武轉頭望去,高大的男人戴著鴨舌帽和口罩,而自己比他矮半個頭,再加上他抬高帽檐沒做遮掩,自己能清楚看到他唯一露出來的貓眼透露出神采。

  看起來很精神嘛,狀態不錯,看來身體是已經完全恢復了。

  兩人一同往電梯方向走,楓原昭武不由感嘆:「果然是年輕人,生了病恢復能力就是好。」

  「哦對了,佑佑回去怎麼樣?身體有沒有不舒服?前天在我那玩得滿頭是汗,之後立馬讓他去洗澡換衣服了,但還是怕他生病。」

  「佑佑一切都好,他還跟我說下次還想去楓原爺爺那兒玩。」說起兒子,諸伏景光面對上司嚴肅的語氣立馬柔軟了起來。

  楓原昭武哈哈大笑,眼角的皺紋都透露著愉悅,率先進了電梯:「下周末我有空,問問佑佑願不願意再來爺爺家玩。」

  電梯迅速爬升,楓原昭武看向旁邊身姿挺拔的男人,心中止不住的欣賞和喜歡,有能力、溫柔顧家、潔身自好、還長得帥氣,這種男人現在在日本可不好見了。

  就算有個孩子,他在婚姻市場估計也是很受女生歡迎的。

  據楓原昭武所知,和景光同部門就有個女生對他有點意思。

  原諒他的秘書是個有點八卦的消息通。

  說起來,景光婚姻狀況那一欄可是填的未婚,也從沒見過景光的妻子或是女朋友。

  根據佑佑的年紀推算,應該是在臥底期間佑佑的媽媽懷上了孩子,楓原昭武倒是沒有責怪他在這期間搞出孩子的事情,只是有點疑惑,佑佑的媽媽為什麼從未出現過。

  或許是分手了,或是亡故了吧。

  他也從未懷疑過佑佑不是景光的親生孩子,畢竟那雙標志性的貓眼一看就是親生父子倆。

  「景光,有沒有考慮過給佑佑找個媽媽?」楓原昭武原本並不想管下屬的私事的,但他心疼佑佑。

  可憐的佑佑從沒享受過母愛。

  諸伏景光有時候工作忙,要托阿姨去接佑佑放學,如果有個妻子,家庭負擔也會輕很多,老婆在身邊也不會那麼孤獨了。

  諸伏景光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又迅速放松,他語氣平和,但明顯透露出排斥:「沒考慮過。」

  心裡的煩躁幾乎要抑制不住,可因為是尊敬的上司,因為要保持禮貌,他不能露出絲毫不對的神情。

  他又想起了那天奈奈在信中說的,如果她兩年之內沒回來,讓他再找個女孩子幸福美滿地生活下去。

  他怎麼可以做出背叛的事情?

  再找一個妻子,這句話聽在耳朵裡都覺得很不適。明明知道別人也是善意的關心,但他還是會生理性的產生一種反胃的惡心感。

  是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就算是要參加推脫不了的活動,他也不會和女性有任何跨越社交距離的接觸。

  所有的一切,他都是公事公辦。

  他是奈奈的。

  諸伏景光攥緊手心,明明知道這樣想不對。他知道,其實周圍這些或是勸他給佑佑找個媽媽或是對他表示好感的女性他們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可執拗的想法在心髒處又作祟起來。

  可惜,他無法告訴別人佑佑的媽媽已經回來了,不然公安的人事部門肯定要叫他更新信息歸檔,公安警察的直系親屬都必須記錄在檔,畢竟他們做的都是些危險且機密的工作。

  見他第一次表露出如此激烈的反對意願,楓原

  昭武聞言也就不再問了。

  出了電梯,諸伏景光便和上司分了道,他走進更衣室,把自己的偽裝拆除,換下休閑的常服,套上正式的西裝,一路上和下屬溫和地早安問好,走進辦公室。

  他現在在公安情報部門做幕後工作,揪出那一個組織安插在公安的臥底後,公安全員上下來了一次大清洗,而情報部門都是往上幾代身世清白的人,這裡很安全,他也就無需遮掩自己的容貌。

  除了協助zero在組織的工作外,他現在主要是暗中追查一樁政府貪污案。

  昨天請假了一天,工作都堆積起來了,諸伏景光埋頭對著電腦和文件坐了一上午,時間很快就到了十一點半。

  瞅了眼時鐘,他重新做好偽裝走到旁邊最近的一個大型商場。

  在導購員奇怪又狂熱(看到金主)的眼神中,諸伏景光一連買了十幾條款式各不相同但都是奈奈喜歡的裙子,還有鞋子襪子內衣內褲之類的。

  要不是手上實在拿不下了,他還能買的更多。諸伏景光覺得下次還得再來一趟。

  奈奈最喜歡小裙子了,一個月能款式不重復地換著穿。

  手上拎著七八個購物袋,每個購物袋裡都塞得滿滿當當,諸伏景光卻提得輕輕松松。

  剛走出商場大門,一輛在馬路上風馳電掣的白色馬自達汽車咻地一聲在他面前突然停下,後方噴出尾氣,嗡鳴聲熄滅。

  諸伏景光:……

  很好,這輛車他很熟悉。

  駕駛座的車窗搖下,一張俊美的臉探了出來,露出大白牙,朝氣蓬勃:「hi,景光,真巧呀。」

  副駕駛座的卷毛戴著墨鏡,解開安全帶坐起身拽拽地把手搭在駕駛員的肩頭朝他打招呼:「景光。」

  此時,後座的人也慢慢搖下車窗,露出一張令諸伏景光滿心復雜的臉蛋。

  伊藤朝他招招手,笑得憨憨的:「你好啊。」

  諸伏景光:……

  這是什麼魔幻的偶遇。

  偶遇陣平和研二就算了,怎麼還有這個家伙。


第68章 第六十八天

  諸伏景光看到那張令他四年都不會忘懷的臉, 沉默了一瞬。

  這是什麼孽緣。

  好吧,其實這四年來他和伊藤在各種場合也見過幾面, 只是他當時都做好了偽裝, 伊藤根本就沒注意到他。

  伊藤表面笑得憨憨的,心裡卻充滿了八卦的力量。

  看著這位遮住面孔的男人,他本來不認識的, 包括兩位班長叫出名字時他也沒認出來。

  直到看到帽子下那雙標志性的貓眼,記憶突然蹭得一下灌入腦中, 他立馬就從腦仁不大的腦子裡搜刮出了四年前令他震驚到下巴都快掉的勁爆畫面。

  他那兩位英勇偉岸的班長, 在狹小的車後座上,用那結實的身軀壓制住這位貓眼男人,兩人上下其手扒男人的衣服和褲子,這個男人的臉都漲紅了, 表情驚恐。

  強搶良家婦男實錘。

  伊藤這些年, 看著班長們身邊連一只母蚊子都沒有(甚至萩原班長連聯誼活動都不樂意參加了), 其他同事都很好奇班長們是不是要孤獨終老了, 只有他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驕傲感。

  伊藤:真是貼心的下屬啊, 我死死守住這個秘密真是太艱辛了,都不敢跟別人分享,就怕三人行的事跡會影響到班長們的事業。

  「班長,這位是——」

  這四年來, 雖然班長們已經因為屢立大功升職兩次,而伊藤自己也成為了爆處組新一任班長, 但他還是習慣叫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班長」。

  萩原研二看了眼諸伏景光眼底透露出來的復雜情緒,尷尬地輕咳一聲, 顯然也是回憶起了那天的經歷。

  每每想起那個晚上, 都是一次記憶猶新的世界觀被重新震碎的奇妙經歷呢。

  畢竟那天可是發現了史上第一大奇跡——男人懷孕, 而這個男人甚至還是他們的好友景光,的確是純純正正的男人。

  這也就導致,萩原研二同樣一直記著被伊藤撞破以及誤會的場面。

  松田陣平坐回到座位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摩挲著口袋中的煙盒,很想掏出來抽一根。

  顯然,他也記得。

  只是,萩原研二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伊藤景光的信息,畢竟景光現在的工作很特殊,而且之前臥底的那個組織還未被銷毀,近些年只要和景光一起約飯都是去包廂的,就怕把臉露了出來暴露了什麼。雖然說他很信任伊藤,但也得問問景光的意見不是。

  於是他丟了一個眼神給站在車外的男人。

  諸伏景光彎起眼睛:「諸伏景光,算是你的同僚,在公安部工作。」

  「誒?公安部嗎!原來是諸伏警官,我是伊藤二哲,現在是爆處組二組的班長,以前和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一起共事過,幸會幸會。」伊藤有些訝異。

  原來班長們的男朋友是和他們一樣都是從事這行的啊。

  這些年居然一次都沒碰到過,奇怪了。

  「保密哦,伊藤。景光的身份比較特殊,不能透露給別人。」萩原研二提醒道。

  伊藤感動,原來他不是別人,而是深受班長信任的人啊。

  諸伏警官估計是什麼秘密部門的公職人員吧,他會好好保守這個秘密的,就跟三人行的秘密一樣!

  伊藤下意識敬了一個禮,挺直背脊,頭都快頂破車頂了:「yes,sir!」

  副駕駛座的松田陣平無語地抿直唇線:這個憨憨。

  不過這個憨憨在生活中雖然看起來愣愣的,但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可就不一樣了,要不然也不會接替研二的位子,成為了爆處組二組新一任班長了。

  今天他們仨正好在警視廳遇見,好久沒聚了,就准備出來吃個飯,沒想到剛開到商場還沒進地下停車庫,就見到一個怪

  人拎著一堆袋子走了出來。

  嗯,都不用定睛一看,這個怪人果然就是景光。

  萩原研二手搭在車窗邊沿,夏日微風輕輕吹拂他額前的碎發,只是這夏風中裹挾著一股燥意。

  「吃過飯沒?」

  諸伏景光誠實地搖搖頭:「沒呢。」他中午一下班就馬不停蹄趕來商場給奈奈買衣服,准備回去後去公安的食堂填飽肚子。

  「那一起吧,我們正准備去吃午飯呢。」

  「好。」

  把一堆袋子放進後備箱,後備箱都塞得滿滿的,甚至還有一個袋子塞不進去,只能放在後座。

  「景光,你買的都是些什麼東西啊?大包小包的。」幫景光塞好東西重新坐回副駕駛座的松田陣平疑惑地問。

  其實他已經根據購物袋的款式和顏色猜測出都是些女人的衣物了,但……景光為什麼會買女人的東西?

  一年多前,景光突然萎靡了一段時間,抽煙抽得很凶,整個人瘦了起碼十多斤,工作更加拼命了,那時他和研二就猜測,是不是佑佑的媽媽出了什麼事,是徹底斷了……還是出意外了?

  擔憂不已的他們立馬約了景光晚上喝酒,景光喝得酩酊大醉,卻不像其他人喝醉了一樣會發酒瘋,而是一個人蜷縮在椅子上,緊緊盯著一處眼神迷離恍惚,一聲不吭,一根根煙在唇邊飄飄灑灑燃盡,任誰都能看出他內心偌大的絕望。

  萩原研二不忍心問他怕戳到他的傷心處,松田陣平卻覺得要想讓景光振作起來就必須把這處傷口的膿水徹底挖出來才能有機會愈合。

  「景光,是不是佑佑的媽媽出了什麼事情?」躊躇一番,他還是問出了口。

  景光緩緩吐出一口煙霧,白茫茫的煙霧模糊了他瘦削的臉龐,他抬起眼懨懨看著他,眼神依舊空洞迷離,顯然醉得不輕。

  「沒啊,沒出事。」他大著舌頭道,沒有一絲猶豫。

  「她不會出事。」

  松田陣平繼續問:「那你這段時間怎麼這麼頹廢?佑佑都擔心地跟我打電話了。」

  萩原研二看不下去了,搶過景光手裡的煙,掐滅在幾乎裝滿的煙灰缸裡:「有什麼事我們會幫你的,景光,不要一個人憋著。」

  景光被搶了煙也絲毫不反抗,他醉意朦朧,滿臉酡紅地趴在桌子上,快要陷入沉睡。

  「佑佑的媽媽是不是出事了?」松田陣平趁他失去意識之前趕緊問。

  景光依舊一聲不吭,就在他們覺得詢問無果後,他突然坐起身,頭低垂在胸口,喃喃道:「她回不來了,她回不來了,該死的是我……」

  像是瘋了一樣,他低低笑了一聲,隨即整個人倒了下去,徹底睡了過去。

  該死的是他?回不來了?

  所以佑佑的媽媽是過世了嗎?

  當時,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對視了一眼,表情凝重。

  更何況,景光的公寓裡從來沒出現過關於佑佑媽媽的任何東西,一張照片都沒有,而佑佑也從沒見過自己的媽媽,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

  因此,在他們的認知裡,佑佑的媽媽已經死了。

  萩原研二一邊將車子轉入地下停車場,一邊挑眉沉思,他剛剛看到有個袋子上印著熟悉的牌子,好像是個內衣牌子?還挺有名的,他姐姐似乎就用這個牌子的內衣。

  既然都到買內衣的程度了,那肯定是很親密的那種關系吧。

  諸伏景光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旁邊的伊藤,再透過車前的後視鏡與松田陣平墨鏡下的眼神對視了一下。

  他笑笑:「遠房親戚的侄女,給小女生買的禮物。」

  松田陣平對上景光的眼神頓時懂了,是伊藤在場不方便說吧,於是他應了一聲就不再問了。

  四人

  來到一家裝修得古色古香的中式餐廳,進了包廂,諸伏景光把帽子和口罩摘了下來。

  「誒?景光,你怎麼沒刮干淨胡子?」萩原研二正翻著菜單,抬頭隨意一瞥便看到景光下巴上胡渣都冒出來了。

  嗯,不得不說,確實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呢。萩原研二摸著下巴想道。

  「特意留的。」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點頭。

  特意留的,為女人特意留的嗎?

  四人點了五道菜一碗大米飯,因為等下還要上班,沒點酒只點了飲料,在等待上菜的過程人,四人有的沒的閑聊著。

  「佑佑最近怎麼樣?」萩原研二有些想佑佑了。

  最近警視廳有點忙,他和陣平已經兩個星期沒去跟佑佑玩了。

  他最近在網上新看中了一款假面超人模型,他已經下單了還沒送到,到時候去送給佑佑去,佑佑肯定喜歡。

  聯誼活動是什麼?還不如吸崽崽來的快樂。

  主要是佑佑真的是太可愛了!性格也超級nice!就連陣平這個不怎麼喜歡小孩子的家伙也會對佑佑溫聲細語說話。

  坐在諸伏景光旁邊的伊藤瞅著斜對面的萩原班長,只見班長手肘撐在桌上托著腮,碎發下紫羅蘭色的下垂眼盯著對面的諸伏警官,深情無比。

  ?伊藤瞟了瞟正對面的松田班長,但他戴著墨鏡看不清神色,不過嘴角上揚,臉對著諸伏警官寵溺地笑,哪還有一點工作時鐵面無私的冷硬閻王模樣。

  哎,諸伏警官魅力真大啊,百煉鋼都化為繞指柔了。

  諸伏景光提起自己可愛的兒子,笑意更加溫柔,注入愛意的聲音磁性柔和,聽得旁邊的伊藤都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佑佑周末一直問我,怎麼陣平叔叔和研二叔叔還不來找他玩。他這麼喜歡你們,我都有點嫉妒了。」他佯裝苦澀地長嘆一口氣。

  萩原研二笑嘻嘻:「景光別嫉妒我啦,我的小孩緣你比不上的。」

  松田陣平插進話來:「告訴佑佑這周末我就來找他玩,我還給他買了新的大飛機。」

  萩原研二皺眉,被陣平搶先了誒。

  他急忙道:「我給佑佑買了假面超人,你也記得告訴他。」

  周末……諸伏景光想了想,也不知道奈奈白天能不能出現,不過離周末還有兩天,到時候再說吧。

  「你們這也太寵他了,會把他慣壞的。」諸伏景光很不贊同他們的做法,要不是佑佑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真的會被這兩人慣壞的。哪有人每次來都給佑佑瘋狂買禮物的。

  諸伏景光自己都不用給佑佑買什麼玩具了,這一對幼馴染買的玩具佑佑已經玩不過來了。想起雜物間裡那一堆東西,他就覺得實在是有點浪費。

  「我們兩個大男人錢都沒處花,買給我們佑佑怎麼了?我樂意。」萩原研二抱胸挑眉。

  「額,那個那個,我想問一下,佑佑是誰呀?」伊藤一頭霧水,但其實……他心中隱隱有點猜到了。

  諸伏景光緩緩松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澄清了嗎?他的清白是不是可以回來了!

  他又不能突兀地來一句其實我們仨不是那種關系,你別誤會。主動提起也太奇怪了。

  諸伏景光立馬輕松起來:「我兒子,諸伏佑一。」

  「我和陣平是佑佑的干爸哦。」萩原研二補充了一句。

  伊藤若有所思。

  這幾年間,他在開會的時候有好幾次瞥到班長們的手機屏保。

  無意中見證了一個小男孩從嬰兒時期到漸漸長大的過程。

  大多數時候是小男孩單獨的照片,有時是班長和小男孩的雙人合照,或是兩位班長和小男孩的三人合照,但——令他最記憶猶新的是前兩個月看

  到的那一張,戴著口罩的諸伏警官抱著小男孩站在最中間,兩邊分別站著松田班長和萩原班長,除了諸伏警官,其他三個人笑容相似,牙齒都露了出來,一看就特別溫馨。

  他當時內心就有所猜測了。

  這四人合照居然沒有小孩的媽媽,太奇怪了。有爸爸,有兒子,沒媽媽,卻有兩位干爸?

  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伊藤瞟了瞟松田班長頭頂的卷毛,轉而同情地看了一眼正緊盯著他的萩原班長。

  這孩子遺傳了諸伏警官的貓眼和松田班長的卷毛,和萩原班長卻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哎,或許是現在的高科技還沒達到這種程度吧。

  看來諸伏警官更喜歡松田班長啊。

  沒想到萩原班長這麼受女孩子歡迎,卻無法得到伴侶更多的愛!

  不過伊藤很不贊同他們這種去國外做試管的行為,對女性很不友好誒,但他到底沒什麼資格發表意見,畢竟在國外是合法的,於是他只能暗暗長嘆一口氣。

  就不能收養一個嗎?

  其他三人紛紛眼含期待地看著伊藤,期待他能不要再繼續誤會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只見伊藤一會兒神色復雜地在他們三個之間瞄來瞄去,一會兒有些憤怒地唉聲嘆氣起來。

  三位好友頓時看不懂了。

  伊藤他在想什麼啊?

  「伊藤,你沒什麼想說的嗎?」萩原研二忍不住開口。

  伊藤「啊」了一聲,然後腦子不知道突然搭錯了哪根筋,開口道:「孩子有三個爸爸真幸福啊,哈哈哈。」

  三人:……

  總感覺他意有所指呢。

  諸伏景光:……很好,這人的腦回路怎麼一直往奇怪的方向拐啊!

  萩原研二:這個伊藤平時都在看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松田陣平:能不能先不要懷疑他們仨的性取向,伊藤,你自己的性取向是直的嗎!喂!

  「你確定自己沒有誤會什麼?」萩原研二懷疑地問。

  「其實……我們不是你想像得那樣,我有愛人,是女的。」諸伏景光覺得自己的清白不能就這麼毀了,他直接挑明了話題。

  「誒!?」這下伊藤驚訝了。

  原來一直是他誤會了嗎?

  此時正好服務員打開包廂門上了一道菜,紅通通油亮亮的,還沸騰著,熱氣不斷飄到空中。

  中國菜好香!這香味太霸道了吧!伊藤頓時亮起了眼睛,把驚訝全都拋到腦後,口水不斷分泌。

  他笑得憨憨的:「班長,諸伏警官,你們先動筷。」這些都是他的上級,他們動筷了他才能動。

  快動快動,他真的被饞到了!

  其他三人滿心復雜。

  「不吃嗎?」伊藤撓撓頭。

  看起來這麼美味的菜都不饞的嗎?真是辜負美食啊。

  松田陣平嘴角抽動:「吃,吃吧。」

  愛人嗎……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

  *

  「抽嗎?」萩原研二從煙盒裡掏出三根香煙。

  或許是伊藤看出來他們仨有話想說,他並沒有跟來,正一個人在包廂裡歡快地享受美食。

  松田陣平接過其中一只,撥動打火機點燃,煙霧輕吐,墨鏡下神色不明。

  諸伏景光搖搖頭:「我就不了。」

  奈奈不喜歡煙味。

  一邊說著,他一邊離那兩人遠了一點。

  煙味能沾少一點是一點。

  萩原研二眯起眼,因為女人?

  他靠在牆上仰頭吐出一口煙圈,轉頭看向一旁的諸伏景光:「景光,有女朋友了?」

  女士服裝、內衣、胡

  子、戒煙……而且看景光今天心情很棒的樣子,怎麼看都像是交了新女朋友,還是感情很好的那種。

  只是佑佑……萩原研二知道佑佑有多想念多喜歡自己那個未曾謀面的媽媽,他怕他接受不了。

  不過景光肯定能處理好的。

  諸伏景光眼底似乎迸濺出光點,眼神明亮:「佑佑的媽媽回來了。」

  連語氣都上揚了一個度。

  誒!!???

  這下把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兩人驚得連煙都不抽了。

  他們把煙頭掐滅,站到幾乎掩飾不住喜悅的諸伏景光面前。

  「她回來了?」萩原研二驚訝道。

  隨即莫名有些心虛和愧疚,他們還以為她過世了呢。

  真是罪過罪過。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緊緊盯著他:「那佑佑和她相處的怎麼樣?」

  雖然知道佑佑很愛他自己的媽媽,但畢竟分別了四年,再次相遇佑佑會不會感到無所適從?

  「佑佑和他媽媽相處得很好。」

  萩原研二:「什麼時候把她帶出來給我們介紹介紹?要不就這周末?我們一起出去玩吧。」

  諸伏景光搖頭:「不了,等時機到了自然會介紹給你們認識。」

  這麼神秘?嗯,畢竟是景光臥底時候認識的女人,那種身份的話,確實要小心一點。

  萩原研二表示理解,不再問了。

  「那——你有沒有問過她,她是不是海馬精?」萩原研二還是好奇。

  諸伏景光黑線:「不是。」

  「那她怎麼讓你懷孕的?」說起「懷孕」時松田陣平把聲音放到最低,還四處看了一圈看吸煙區有沒有進來什麼別的人。

  諸伏景光總不能說奈奈是外星人吧,於是他輕咳一聲:「我們略過這個話題。」

  「哦對了,景光。」萩原研二提醒他,「下個月5號是班長女兒一周歲生日,別忘了預留時間。」

  「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不會忘的。」

  *

  吃完飯,萩原研二開著車把諸伏景光送到公安大樓。

  諸伏景光拎著一堆袋子走到地下停車場,把這些東西放到後備箱,然後回上樓繼續工作。

  等到了五點准時下班,他立馬換下西裝下了樓,不過他並沒有先去開車,而是先去了街上開的花店。

  訂了一束玫瑰花,每一朵都是他親自精心挑選,諸伏景光抱著花滿意地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正好有一家24小時便利店。

  諸伏景光站在門口想了想,拐了進去。

  回到車上,他把花和塑料袋放在了副駕駛座上。

  透明的塑料袋,由於文字顏色太過顯著,恰巧抵在袋子一側的盒子正面上隱隱約約露出些許信息來——

  最大號,巧克力香型,六只裝。

  一共買了三盒。


第69章 第六十九天

  「佑佑,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諸伏景光蹲下身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兒子。

  餓太久對小朋友的胃不好。

  佑佑臉上飄起紅暈,小手捂住自己咕嚕咕嚕叫的小肚皮,語氣堅定:「我要等媽媽一起吃。」

  爸爸今天准備了好多食材, 就是為了迎接媽媽, 他得等媽媽一起, 不能一個人先吃起來。

  佑佑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七點了, 媽媽怎麼還不來呀?

  他漂亮的貓眼透露出擔憂和小心翼翼的害怕,有些躊躇:「爸爸, 媽媽會來的……是嗎?」

  諸伏景光下意識伸出手,卻被靈活的佑佑躲了開來。

  時刻保持警惕的佑佑氣鼓鼓地鼓起臉頰:不要再揉他頭發啦, 揉亂了還要重新梳,不能邋裡邋遢見媽媽。

  他要做個愛干淨愛整潔的好孩子。

  觸到兒子有些幽怨的眼神,諸伏景光無奈地收回了手:「媽媽會回來的, 佑佑放心。」

  他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新繪本遞給佑佑, 先讓兒子打發打發時間。

  佑佑坐在沙發上小腿晃蕩, 表情嚴肅地翻看著繪本, 心不在焉的, 怎麼也看不進去。

  他時不時看向門口的方向, 小耳朵高高豎起, 准備在門口有動靜的時候立馬去給媽媽開門。

  媽媽快點回來吧,佑佑想她了。

  平時佑佑都是好好上下學的好孩子,但他今天恨不得幼兒園立馬放學, 想要飛奔回家期待看到媽媽的身影。

  諸伏景光心疼地看著兒子,卻有些無可奈何, 他看了看手機計時, 三分鐘過去了。

  佑佑看著爸爸再次回房間的背影, 內心冒出一個疑惑的泡泡。

  爸爸怎麼每隔幾分鐘就要回一次房間呀?

  奇奇怪怪。

  夜晚7:27。

  唇上凝實的觸感傳來,諸伏景光雙手一伸,將憑空出現的少女抱在懷裡。

  心裡不由一松。

  他暗中記住了時間,和昨天一樣,還是7:27.

  「奈奈。」諸伏景光緊緊盯著她。

  「我回來啦。」望月奈奈笑眯眯地向前主動親了親他的唇。

  「親嗎?」他體貼地問,眼神卻牢牢鎖定她的嘴唇,聲音也不自主啞了。

  真是的,這種事干嘛問她。望月奈奈內心羞澀地腹誹。

  她其實也有皮膚飢渴症呀。

  撇過頭輕輕「嗯」了一聲,男人立馬低下頭將滾燙的氣息灌入進來。

  清冽的柚子味縈繞在鼻尖,望月奈奈仰起頭乖乖被他親,摟住他的脖子。

  親親好舒服,她好喜歡。

  不得不說,蘇格蘭先生學習能力真是特別好呢。

  就跟他愈發精准的狙擊槍槍法一樣,他的吻技從一開始的青澀變得愈發熟練了。

  她早就比不上他了,好可惡。

  望月奈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別走神。」諸伏景光用手托住她的後腦摁得更近,含糊不清地說道。

  幾分鐘後,她趴在他肩頭放緩呼吸。

  「還好嗎?」諸伏景光依然呼吸平穩,肺活量很好。

  她有些不服氣地戳了戳他的腰間。

  轉了一下眼睛,她勾起一抹笑……諸伏景光頓時身體一顫,眉峰蹙起,海藍色的眸色深了下來。

  報復回來了,開心。

  她像是沒事人一樣,趁他沒反應過來立馬從床上跳了下去:「衣服呢,我要趕緊穿上見佑佑去。」

  諸伏景光看了看下面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拉開衣櫃。

  他對自己的物質要求很低,衣櫃裡統共就沒幾件夏季的衣服,而現在

  裡面滿滿當當掛了十幾條漂亮的小裙子,剛剛一件件掛上去的時候他心裡由衷感覺到一種幸福的滿足感。

  「怎麼這麼多!」望月奈奈從他後面探出頭來,驚訝地看著這一排懸掛的小裙子。

  諸伏景光轉過身:「知道你喜歡,就多買點。」

  不過他覺得還不夠,明天再去別的商場買個十幾條吧,嗯,還有後天,大後天,都要去買。

  「你看看要穿哪條,都已經洗過了,不用怕不干淨。」

  說完他又轉回去拉開底下的抽屜,裡面都是私人衣物。

  他知道她喜歡蕾絲邊的,買了好多款式。

  望月奈奈上前用手指翻動裙子,眼睛迅速掃過,不由心花怒放。

  都好喜歡怎麼辦!他也太了解她的口味了吧。

  但沒時間給她猶豫選擇了,她現在非常想要遮衣蔽體,不然光禿禿站在這裡被他看著好尷尬呀。

  拒絕了他幫她穿衣服的請求,望月奈奈輕輕哼了一聲,一個人躲進衛生間飛速換好衣服。

  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她樂滋滋地看著身上的裙子,滿意極了。

  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特別漂亮,佑佑肯定喜歡吧。

  看到她穿著自己給她買的衣服出來,等在門口的諸伏景光眼睛立馬一亮,還沒出聲誇獎就被她扯了出去。

  「走走走,去找佑佑。」望月奈奈已經迫不及待了。

  「等等。」諸伏景光拉住她,隱藏住微微的失落,語氣稍顯無奈,「你怎麼解釋你憑空出現在我房間啊。」

  對哦。望月奈奈萎了。

  父子倆住在23樓,總不能說是順著管道爬上來的吧。

  「我先出去。」

  過了兩分鐘,等得她都心焦了,她親愛的蘇格蘭先生才回到房間。

  「走吧,佑佑去上廁所了,趁現在出去。」

  佑佑站在小板凳上洗手的時候突然透過木門聽到外面的大門發出一聲砰的關門聲。

  是媽媽!

  他手都沒擦干就跳下小板凳,邁開小腿衝了出去。

  「媽媽!」佑佑一出門就看到媽媽就站在離他一米遠處,看著媽媽美麗的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他卻漸漸停下了腳步。

  和昨天相比,今天的媽媽實在是太漂亮了。

  媽媽穿著一條印著櫻花圖案的淡粉色短裙,皮膚在燈光下白得幾乎透明,海藻般的長卷發大部分都在背後,有兩綹垂在胸前,顯得調皮又可愛。

  被媽媽美貌迷暈的佑佑腦子裡眼裡只有媽媽,但爸爸的存在感也很強,他視線一觸到站在媽媽背後的爸爸,立馬皺起了眉頭。

  即使是親愛的爸爸,他還是會狠狠吐槽的!

  跟媽媽相比,爸爸為什麼這麼老!特別是下巴上留了胡渣後就更老了!

  爸爸就不知道保養保養好好捯飭一下自己嗎!

  「佑佑!」望月奈奈疑惑地看著兒子怔怔地看著她不動了。

  佑佑怎麼了?

  諸伏景光看著變成蚊香眼的兒子,知道佑佑是被他老婆第一次閃亮出場迷住了。

  佑佑陷入了媽媽柔軟的懷抱,小臉埋在媽媽的脖子處,不由自主猛吸了一口。

  好香啊。不是那種刺鼻的香水味,就是媽媽自己身上的清香,甜甜的,淡淡的。

  「媽媽,我好想你。」他彎起貓眼,聲音不自覺也跟著甜了起來。

  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望月奈奈想把佑佑放在腿上抱著,卻被佑佑拒絕了。

  「為什麼?」望月奈奈有些傷心,她想抱著奶香奶香的兒子。

  「我太重了,怕壓壞媽媽。」

  望月奈奈揉揉兒子的卷發,心裡稱贊,好舒服,怪不得蘇格

  蘭先生老是要揉她的頭。

  佑佑努力忍住躲開的本能。

  但被媽媽揉著揉著,似乎還挺舒服?

  佑佑真香了。

  「不會的,媽媽很厲害的,快來媽媽懷裡坐著吧。」

  佑佑有點心動了,其實他也想坐在媽媽腿上被她抱著,正准備開口,諸伏景光一把把他撈起來放到自己腿上。

  「我抱著佑佑,你們母子倆說話。」他柔軟的貓眼看著望月奈奈,表情體貼,語氣溫柔。

  被強制坐在硬邦邦的大腿上的佑佑:……

  望月奈奈覺得有些不對,但她也沒細想,笑起來:「好。」

  看著軟乎乎的媽媽,佑佑抬頭瞅了瞅「蒼老」的爸爸,心中的懷疑又冒了出來。

  爸爸一定是犯了罪,用當時年輕的皮囊和甜言蜜語勾引年紀輕輕的媽媽這麼早就生下了他。

  太可惡了。

  可是他很喜歡爸爸,媽媽也沒怪爸爸,佑佑覺得,他還是不要大義滅親了。

  「媽媽,我其實一直坐在沙發上在等你,剛剛我是去上廁所了。」佑佑義正言辭為自己澄清。

  他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肩:「早知道再憋幾分鐘了,這樣就可以迎接媽媽了。」

  望月奈奈又心疼又心虛,她可是特地挑了佑佑不在外面的時間出現的,之後……為了不暴露,恐怕也得這樣了。

  諸伏景光面色如常,比奈奈的臉皮厚多了。

  主要是,他看出佑佑在邀寵了。

  望月奈奈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又不能說以後會有機會的,於是就干脆閉上眼睛向前親了可愛兒子的臉蛋幾下。

  「沒事的,寶寶,媽媽知道你的心意就行啦。」

  說完她又親了幾下。

  諸伏景光抿緊唇線:……

  佑佑:!!!(#^.^#)

  他也不想眼冒紅心的。

  但媽媽叫他「寶寶」誒!媽媽還親了他好幾下誒!!

  此時,佑佑的肚子叫了起來。

  啊可惡!怎麼又叫了!佑佑羞憤地再次捂住自己的癟下去的小肚皮。

  不過他確實是餓了。

  望月奈奈「誒」了一聲,摸了摸佑佑的小肚皮:「老公,你們沒吃飯嗎?」

  「嗯,想等你一起。」諸伏景光耳尖默默紅了。

  望月奈奈感動地抱住兒子的頭,語氣卻帶了點嚴肅:「佑佑要長身體,要按時吃飯知不知道?」

  佑佑蹭了蹭媽媽,心裡幸福得冒泡,大聲應道:「嗯!」

  他要長得高高的,比爸爸還要高,這樣才能保護媽媽。

  食材已經准備好了,一些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的菜諸伏景光已經提前做好,現在只要熱一熱就行了,但還有幾道菜需要進一步加工。

  「別做太多了,吃不完的。」望月奈奈拉住他的衣角。

  「你吃不完剩下的我來吃。」

  什麼嘛,望月奈奈捂了捂熱度蔓延上來的臉蛋。

  諸伏景光有些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客廳,系上圍裙走進廚房。

  聽到外面的歡聲笑語,暖融融的氛圍似乎也感染到了他。

  他一邊手上用鍋鏟翻動牛排,一邊臉上揚起幸福的笑容。

  就是心裡有些空落落的吧。

  曾經的她把愛都分給了他,現在有了佑佑,他似乎對她沒那麼大的吸引力了。

  看著蘇格蘭先生一個人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望月奈奈有點想他了。

  好想從後面抱住他的腰,就和四年前一樣。

  她拍拍佑佑的頭,讓他先一個人自己玩一會兒。

  佑佑乖乖點頭。

  望月奈奈躡手躡腳走近廚房,沒發出

  一聲聲響,男人站在灶台前背影一動不動。

  她伸出手從背後猛地環繞住他。

  別看蘇格蘭先生的胸肌很大,但他的腰超細,她能輕輕松松環住。

  「有沒有被嚇到?」望月奈奈側過臉蹭了蹭他的背。

  諸伏景光的心瞬間被她的靠近裝滿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貓眼明亮到不可思議:「沒被嚇到。」

  「怎麼不和佑佑一起玩了?」

  「你吃醋啦?」望月奈奈眨眨眼,她松開手站到他旁邊,看他的表情。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瞬,看了她一眼:「嗯。」

  望月奈奈被他溫軟的眼神看得愧疚起來,她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那你知道為什麼我想來背後嚇你嗎?」

  「為什麼?」他默默關上了火,看著她。

  「因為我當時在想,你不在我和佑佑身邊,我好想你。」

  「所以我就來找你啦。」她悄悄拉上了門,勾下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將唇映在他的臉上。

  柔軟的觸感傳遞著她濃濃的愛意,他垂下眼眸,溫柔地看著她。

  「喜歡親佑佑,但更喜歡親你。」

  心中干涸的土壤綻放出了花朵,生機驅散了死氣,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更喜歡……親我嗎?」

  「嗯!」

  「是不是該補充能量了?」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望月奈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強勢地堵住了唇。

  諸伏景光將她抵在台面邊緣,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高她的下巴。

  像是溫順柔軟的大貓突然變身成了叢林中的虎獸,伸出鋒利的爪子擒住獵物的脖頸。

  他太高了。她只能吃力地仰起頭,唇被他用力摩·挲著。

  很快他意識到了她此時並不舒服。

  他手臂一個用力,她就被單手提著腰抬到了台面上,小腿觸碰到冰涼的瓷磚,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的清醒,但下一秒又重新深陷漩渦。

  吻技真好。望月奈奈稀裡糊塗地飄過這個想法。

  她眯起眼,陷入他深邃的眼底,被他凶猛的攻·勢弄得渾身顫了起來。

  諸伏景光垂眸看她被親得滿臉迷·蒙的樣子,眼神深沉。

  要是只喜歡親他,就更好了。

  黑暗的心思在蠢蠢欲動。

  這個台面的高度,似乎很不錯,很適合……

  他心裡劃過一個微妙的想法,轉瞬即逝。


第70章 第七十天

  佑佑孤零零地坐在外面等了很久。

  他抱住膝蓋, 盯著那扇被關上的門,目光一動不動。

  那扇門開了!

  漂亮的媽媽面色如常地走了出來,爸爸正背對著他在做菜, 熟練地顛鍋, 微微側過身,能看清楚動作十分瀟灑漂亮。

  其實, 也不是面色如常。

  媽媽是……哭過了嗎?怎麼眼睛像含了水一樣。

  嘴巴也紅通通的,是被蟲子咬過腫了嗎?

  應該是在親親吧。佑佑這樣想道。

  看到爸爸媽媽這樣恩愛, 佑佑很開心。

  望月奈奈心虛地坐回到佑佑身邊, 她避開兒子仿佛能洞徹一切的清澈目光,輕咳了一聲,拿起地上的小火車,把它放到搭建好的軌道上:「佑佑, 玩嗎?」

  對於媽媽的詢問, 他乖巧地點點頭,看著媽媽把小火車放上去,小火車自動從軌道上運作起來, 哐啷哐啷輪子開始響了。

  佑佑笑眯眯地貼了過去,靠在媽媽身上,很香很軟, 靠著特別舒服。

  雖然媽媽小小一只, 但他更小一只, 坐著只到媽媽的肩頭, 腿也很短, 只有媽媽的一半。

  佑佑默默觀察著, 內心測量了一下, 心情突然有些落寞。

  「怎麼了?我們佑佑怎麼不說話了?」望月奈奈察覺到他不開心了, 用手輕輕撫平他頭頂翹起來的發絲。

  察覺到媽媽溫柔的態度,佑佑小聲說:「媽媽,我想快快長大。」

  「嗯?為什麼?」望月奈奈覺得他小小的多可愛呀,恨不得他慢點長大,這樣她能陪伴他好久。

  缺失了四年的時光,她心裡特別遺憾。

  佑佑伸出小手和她比劃了一下,媽媽的手很小,他的手卻只有她的一半多一點,好mini。

  「我的手好小,長大還要好久。」他垂下貓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片陰影。

  「想要保護媽媽。我知道媽媽在做很危險的事情,所以我想快點長大去媽媽工作的地方,幫媽媽一起完成任務!」

  望月奈奈驚訝地看著小男孩握緊拳頭小臉嚴肅的樣子,心裡某一塊本就柔軟的地方被小小的他徹底攻陷了。

  「其實媽媽沒在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她彎起眼笑起來,低下頭和他平視。

  不想讓小小的佑佑繼續擔心自己,她捧起他的臉認真道:「媽媽很安全,只是工作時間不固定,所以經常會突然就消失。」

  「所以,不要擔心啦,我的佑佑。」她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佑佑羞澀地抿起嘴,目光明亮地看著她:「那媽媽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和我說!不能只和爸爸說,我也可以幫忙的!」

  「好。」被溫暖的她揉了揉他頭頂柔軟的卷毛。

  佑佑乖乖地任由她摸,舒服得眯起眼睛來。

  豐盛的晚餐很快就做好了,一家三口坐在位子上。

  溫暖的燈光打在冒著熱氣的菜肴上更加令人垂涎欲滴,勾人的味道鑽進鼻子裡,香氣陣陣。

  反正望月奈奈是受不了了。

  其實作為靈魂化成的實體,她不會感覺到餓也不會感覺到困,可聞到這種味道,口水就不自覺分泌出來了。

  色澤鮮亮,擺盤精美,份量很足,色香味俱全!

  「老公,你的廚藝進步了好多啊!」以前蘇格蘭先生雖然廚藝好,但也沒達到這麼完美的地步吧,簡直是大廚級別的了。

  諸伏景光給她切好牛排放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臉:「快吃吧,小饞貓。」

  這廚藝還是他在孕期期間鑽研的,就是為了以後能做給她吃。

  這次望月奈奈保持了吃相,只是實在過於美味,她進食的速度很快。

  而且,她吃得又快又多,蘇格蘭先生也高興不是?

  諸伏景光的確很開心,他一邊緩慢地咀嚼著,一邊側過頭用眼神描摹著她可愛的小表情和小動作。

  望月奈奈朝他眨眨眼,瞟了瞟兒子後又將目光投給他:別看啦,佑佑還在呢。

  諸伏景光同樣眨眨眼,微微上挑的貓眼裡跳動著星點:是你太可愛啦。

  趁佑佑正在低頭喝湯,她飛過去一個飛吻:啵啵,快認真吃飯。

  佑佑抬頭,她趕緊恢復正常的表情。

  諸伏景光沒忍住,去揉了揉她的頭。

  「沒事,媽媽別害羞,佑佑也喜歡看你吃飯。」佑佑坐在爸爸媽媽對面,輕易就看到了他們的眼神對話。

  !!望月奈奈默默將自己埋進了盤子裡。

  諸伏景光皺起眉,對兒子道:「別調戲你媽媽。」

  佑佑懂了。

  爸爸雙標。

  只許自己調戲媽媽,不許他調戲。

  好壞。

  佑佑幽幽地飄來一句:「媽媽,爸爸其實很悶騷的。」

  「嗯?」望月奈奈疑惑抬起頭。

  偷偷瞟了一眼面色如常的貓眼男人。

  悶騷?想起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哄她跪在枕頭上用手撐在床上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表面清心寡欲一本正經的,還被她經常調戲得臉紅脖子紅,其實內心是個熟透了的蜜桃熟男呢。

  諸伏景光微笑不變,坐姿非常端莊挺拔。

  佑佑繼續幽幽道:「爸爸昨天和今天都在拼命做運動,還很自戀地欣賞自己的腹肌。」

  哦豁?望月奈奈亮起眼睛來,抿起嘴巴努力控制住自己興奮的表情。

  諸伏景光輕描淡寫看了一眼意圖坑他的兒子。

  佑佑又懂了。

  原來媽媽知道爸爸是個悶騷怪。

  看著媽媽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反而壞笑起來往爸爸肚子上瞟,他嘆了一口氣。

  「老公,你怎麼這麼悶騷,我之前都不知道。」望月奈奈立馬意識到她成熟可靠的媽媽形像似乎沒立住,趕緊找補,和兒子沆瀣一氣,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

  諸伏景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佑佑眨眼:媽媽這演技有點爛哦。

  「吃飯吃飯。」

  她輕咳了一下,恢復了正常的甜美笑容,右手放在桌上拿著叉子秀氣地吃東西,顯得無比單純可愛,左手卻悄摸摸在桌子底下劃拉他的大腿。

  慢條斯理地,從大腿外側撩到大腿內側,漸漸往上輕觸他的腹肌。

  她的手不經意間碰到某處,諸伏景光面色沉著,垂下眼眸,一言不發。

  直到她越來越過分時,他瞥了一眼她興奮到小臉發紅的側臉,突然伸手攫住她的手腕,收緊的力道很快放松,用小指頭撓了撓她。

  望月奈奈覷了一眼底下,達成了目的,乖乖收回手。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壞,就是不知道這膽子有沒有變大呢。諸伏景光心下好笑。

  「哦對了,媽媽,爸爸給你買了花哦。」佑佑剛剛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不應該坑自己的老父親。

  「花?」望月奈奈歪頭看向旁邊的男人。

  諸伏景光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起身去房間裡把那一束超大的玫瑰花拿出來,送給她。

  本來想她一出現就給她的,但她火急火燎急著去見佑佑,他想了想就沒耽誤她的時間。

  「好漂亮!」這下望月奈奈更驚喜了。

  她喜歡這種鮮活漂亮的事物!

  每一瓣花瓣都恰到好處地擁簇在一起,花瓣上還留著他剛剛灑下去的水珠,顯得鮮嫩欲滴。

  「啵~」她

  也不顧兒子在場,湊上前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謝謝老公。」

  諸伏景光也回親了她一下,眼神緊緊盯著她。

  佑佑捂嘴偷笑。

  一家人吃完飯玩了一會兒,他們都准備洗澡了。

  「我來給佑佑洗澡吧。」望月奈奈提議。

  「不行。」

  「不行。」

  兩道聲音立馬出來反對。

  「為什麼?」她疑惑。

  媽媽給兒子洗澡有什麼不對嗎?

  佑佑臉蛋通紅:「媽媽,我都快四歲了,可以一個人洗澡。」

  諸伏景光湊在她耳邊輕聲說:「奈奈,我們要從小給佑佑建立起正確的性別意識。」

  望月奈奈被成功說服了。

  哎,還是有點遺憾,要是佑佑小寶寶時期的時候她在就好了。

  佑佑拿著自己可愛的小睡衣啪嗒啪嗒去浴室洗澡了,諸伏景光將她抱在懷裡坐在沙發上,望月奈奈正玩他的手指玩得不亦樂乎。

  「等下我和你一起進去?」他湊過去呼出熱氣。

  ?她手上動作不停,捏他的指節:「為什麼?」

  「你洗澡慢,萬一突然變成靈魂了怎麼辦?需要補充能量。」

  望月奈奈轉頭看他一臉為她考慮的溫柔表情,有些懷疑他的動機。

  她轉了一下眼睛,壞壞地笑了,轉而整肅表情一臉單純無辜:「不用啦,我很快就出來。」

  「好。」他臉上沒有任何失落,似乎真的只是單純在為她考慮。

  夜色漸晚,佑佑睡在兩人中間,往裡側著睡,望月奈奈伸手繞過他的手臂輕輕拍他的背哄睡。

  佑佑很快就睡著了。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諸伏景光撐起頭來看著少女緊閉的雙眼,微微一笑。

  他湊過去親了一下她幫她補充能量。

  看了許久,正當他准備闔眼時,少女卻突然睜眼爬了過來。

  「嗯?」諸伏景光順勢抱住她,「怎麼了?」

  「佑佑都和我說了,你昨天和今天都在狂做鍛煉呢,我怎麼能不賞光。」少女趴在他身上吐氣如蘭。

  黑暗中,指尖輕輕劃過腹肌最中間那一條線,順著紋理輕柔緩慢地滑動。

  「很棒哦,和以前一樣,會跳呢。」她滿意地感受著手上的觸感,唇輕輕落在他上方,在只剩下一毫米的距離時驟然停下不再前進。

  因為有第三者的存在,小心翼翼的氣聲更增添了曖·昧的感覺。

  諸伏景光腹肌不自覺繃緊,眉頭皺了起來,眼眸暗沉看著她。

  不讓他叼住她的唇,望月奈奈在他抬頭的一瞬將唇移開,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峰。

  她勾起一個惡劣的笑容,坐在他身上笑得像個小惡魔一樣。

  反正也沒有kondo-mu,他不敢拿她怎麼樣。

  她可總算是扳回一局了。

  「奈奈。」他悶·哼出聲。

  「嗯?」她的笑容依舊狡黠,殊不知等下迎來的將是什麼。

  「我買好了。」

  他摟住她的腰不讓她摔下來,坐起身湊近她耳邊說了一個詞。

  「是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味。」

  她的笑容僵住了,手搭在那不知如何進退。

  「去客房?」他抵著她的額頭,雙目對視。

  被他灼。灼的目光震到,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望月奈奈不由移開眼,低低應了一聲。

  「嗯。」

  哢噠一聲鎖上房門,望月奈奈被他用像抱小孩一樣的姿勢抱著,一邊期待一邊腹誹:他的效率好高,昨天剛說今天就買了。

  客房昏暗,兩人一並滾到了床上

  。

  「幫我戴上。」半小時後,他用嘴撕開包裝,遞給她。

  「你溫柔點。」抬頭對上他深邃的貓眼,她有點怕。

  「放心,不會傷到你的。」他聲音暗·啞,將她拉下來。

  許久以後,他抱起她推開臥室門。

  「喂,你干嘛!」她立馬驚叫起來,開始掙扎。

  「別動。」他皺起眉頭拍打她的臀。

  怎麼可以打她……她又羞又臊。

  客廳一片靜悄悄的,她將頭埋進他的脖子,不敢露出臉來。

  他帶她來到廚房,怕台面太過冰涼就用雙手墊著她的臀。

  「你想做什麼?」他的目光太過危險,她的聲音開始發抖。

  汗濕的黑發下,他的眼睛如黑曜石般閃爍著暗光,一滴汗水從額角流下,性感極了,瞬間衝淡了他所有溫柔的氣質。

  嘴角時常溫潤的笑意居然也在此刻變得玩味起來。

  「在做我之前很想做的事。」

  隨著他這一聲落下,廚房開始發出了哐啷的聲響。

  *

  帶著未干水汽的兩人重新回到主臥。

  「對不起,奈奈。」諸伏景光此時已經恢復了正經的神色,他斂住眉眼,從背後輕輕攬住她,舉止間輕柔無比,跟剛剛的粗放截然不同。

  他一靠近,她的身體就下意識地顫了一下,剛剛的感覺還殘留著。

  少女緊閉雙眼,裝睡。

  「親親,不然身體又沒了。」他指腹輕輕捏她的耳垂,輕聲哄她。

  她剛剛躲來躲去不肯繼續被他親,算起來有一段時間了,再不補充能量就要變成靈魂了。

  他分明就是餓了!什麼補充能量都是借口。望月奈奈羞·臊地在心裡輕罵了他一句,真是太過分了。

  這樣想著,她還是側過身乖乖仰起頭。

  諸伏景光溫柔地吻她,貓眼睜著注視著她緊閉的眼,內心很饜·足,但也是真的抱歉,畢竟弄得台面濕了一灘……他低聲下氣地乞求她的原諒:「奈奈,對不起,我——」

  「別說了,佑佑還在這裡!我不想聽了。」少女用完就轉過身,小聲怒罵道。

  他就不怕過程中她突然消失嗎?花了這麼久時間!望月奈奈狠狠吐槽。全身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

  「我錯了。」他蹭了蹭她的頭發,竟然開始撒嬌了。

  !望月奈奈生氣了,轉過身,琥珀色的杏眼因為怒火變得更加鮮活明亮。

  「諸伏景光,別說了!」

  「媽媽……」睡在最裡面的佑佑喃喃道。

  望月奈奈僵住了,緊張地不敢動。

  怎麼這麼膽小。諸伏景光含笑親親她,被她怒視躲開:「沒事,佑佑沒醒,在說夢話呢。」

  她給了他一記眼刀,手上擰他腰間的軟肉。

  都怪他。

  「好愛你,奈奈。」一點痛都感覺不到,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聽到這句「好愛你」,望月奈奈非但沒有一絲感動,反而又想起了他剛剛在耳邊不停說的這句話。

  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一邊語氣溫溫柔柔的,可卻絲毫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打算。

  「我睡了,晚安。」望月奈奈忍住想要咬他一口的想法,她知道,如果她咬了他,他估計會更起勁。

  「好吧,晚安。」諸伏景光不再逗她了,專心注視著她。

  「你怎麼還睜著眼?」她睜開眼睛,無奈地看著他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

  「睡不著。」

  「睡不著也給我閉眼。」

  「哦。」他聲音低落了下來。

  「乖。」她去摸他的指節了。

  「睡吧。」

  「好。」

  諸伏景光抱緊她,嘴角上揚。

  他真的好愛她,好愛她。

  愛到想把她揉進骨髓,愛到想把她融進血液,愛到想讓她的靈魂沾滿他的氣息……

  想到抽屜裡只剩下兩盒了,諸伏景光覺得,有必要多囤點了。

  她也很喜歡吧?她熱情的反應給了最好的答案。

  手指輕輕撩動她背後的發絲,動作溫柔無比。

  洶湧的愛意在滾燙的血液中克制著,想把她嵌·進身體的想法暫時偃旗息鼓。

  現在,他又變回了她最愛的那只溫和柔順的大貓。


第71章 第七十一天

  東大校園的清晨, 剛剛打鈴下課,背著書包的學生要麼慢悠悠地在路上閑聊著,要麼急匆匆地走著或是騎著自行車趕去下一個課堂。

  不得不說, 東大的綠化做得很好,樹木茂盛, 花草繁茂, 學生們在這樣的校園裡走著不由心情舒暢, 但在路過某一處時, 他們紛紛將目光投向少女駐足的地方。

  晴空萬裡無雲, 蔥蔥郁郁的樹蔭下,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少女瑩白的肌膚上,落下斑駁的光亮, 她穿著一條藍色的連衣裙,露出兩條筆直纖弱的腿, 略顯燥熱的微風輕輕拂過烏黑的發絲,皮鞋踩在柔軟的草地上, 像是炎炎夏日陡然出現在校園中的精靈,帶來一絲清爽的涼意。

  只是可惜, 她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看不清五官, 只能看到她帽檐和碎發下一雙琥珀色的杏眼燦若星辰。

  望月奈奈靠在樹干上,聽著蟬鳴, 吹著清風, 望向前方來來往往的東大學生以及教職工, 杏眼微微眯起, 口罩下的唇彎起笑意, 內心一片輕松。

  生機勃勃的人和花草, 干淨清新的空氣,碧藍明亮的天空……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和生機,是和藍星完全不一樣的景像。

  她身上的傷已經養得差不多了,驚人的恢復速度讓幸村姐弟倆很是驚詫,但望月奈奈卻覺得很奇怪,這種程度的小擦傷,藍星人在一天內就能恢復光潔如初的程度,而她居然花了整整三四天才養好。

  說起來,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感覺全身都酸軟,喉嚨也感覺有點干澀,說起話來有些沙啞,可她檢查過後卻沒有發現任何肌肉疲勞使用過的跡像。

  有點像是從靈魂深處滋生出來的疲憊,她今天整個人都有點頭昏腦脹的。

  幸村精市帶著她來他就讀的東大校園玩,還帶她見了他的好友真田弦一郎,真田君是個十分成熟穩重的大叔型男生,皮膚略黑,氣質沉穩,看起來十分可靠。

  在逛了一會兒校園後,他們倆所在的網球社團臨時有事趕過去處理,問她要不要去,望月奈奈想自己一個人四處溜達溜達就拒絕了。

  幸村姐弟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呢,即使幸村哥哥對她有很深的戒備,但性格卻是意外的體貼和溫柔,有一種大哥哥的感覺。

  讓望月奈奈有點不好意思和心虛的是,她在這個世界其實已經22歲了,和幸村哥哥同齡,卻因為外表實在年輕再加上失憶,她不得不叫幸村精市叫「哥哥」。

  「學妹,請問、請問可以要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嗎?」一個略顯滯澀的男聲在面前響起。

  靠在樹干上聽人說話的姿勢未免不太禮貌,望月奈奈從樹干上離開,悄悄將視線擦過帽檐看他。

  斑駁的光影同樣照在他臉上,高大的男生臉上帶著青澀,他臉漲得通紅,耳尖更是紅得不成樣子,手指緊張地緊貼褲縫,而不遠處是他的幾個好友在那友好地竊笑,似乎是被他的朋友推過來搭訕的。

  為了解釋為什麼她出門要日常戴著帽子和口罩,望月奈奈給自己捏造了一個社恐人設,此刻當然要好好維持人設的塑造。

  她垂下眼眸,發絲間露出的小巧耳尖微紅起來,卡哇伊的模樣看得對面的男生更加羞澀了。

  雖然看不見臉,但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子特別漂亮,穿的衣服和嬌小的身形讓他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現在湊近看她明亮的杏眼,更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小聲道:「對不起,不太方便。」

  「我只是來東大參觀的,不是這裡的學生。」

  雖然她的任務是來地球尋找寄主播撒種子,但她還沒搞清楚自己失憶的情況,還是不要亂和這裡的雄性有不清不楚的牽連為好。

  安安分分的,先搞清楚狀況再說。等一切有了定論再開始找寄主。

  誒?那她是高中生嗎?男生突然升起強烈的罪惡感,漲紅著臉鞠躬道了一聲歉離開了。

  不過這樣單純青澀的大學男生有些莫名的可愛呢。看著對方急匆匆跑走的背影,她心裡有股莫名的悵惘。

  她很快失笑搖頭,怎麼自己突然這麼成熟起來了,明明對方也二十多歲了,撇去失憶的那段時間,她僅存的記憶只停留在了藍星18歲,照理來說比他小才對,可莫名就感覺自己是以一種長輩的心態去看待對方。

  這裡的風景欣賞夠了,望月奈奈壓低帽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吞吞地漫無目的地走著。

  鈴聲四處響了起來,有課的同學都蜂擁去教學樓了,路上人煙逐漸稀少,又恢復了先前的寂靜。

  踏上鵝卵石小路,一路上欣賞著奇異的花花草草,她又繞了幾個地方,在工科實驗樓後面的一個小花園停駐。

  這裡放著幾個裝滿貓糧的小碗,一只肥碩的橘貓正高高翹起尾巴撅起屁股對著她,察覺到背後來人,它警惕地轉過身,用一雙碧綠色的貓眼緊緊盯著她,望月奈奈在原地蹲下身一動不動,示意自己無害。

  橘貓又盯了她好一會兒,微微弓起的背脊放松了下來,酥松的毛在陽光下顯得光滑水亮,看起來在東大校園裡過得十分舒服。

  它不耐煩地舔了舔爪子,頭顱依舊高傲地抬起,那雙貓眼似乎在說:你怎麼還不走。

  望月奈奈的眼睛亮晶晶的,心裡想摸貓毛的欲望在蠢蠢欲動,但她知道這只貓並不想她侵入它的領地,就准備只在這邊乖乖看著它。

  「喵喵~」放心,不會動手打擾你的,快吃吧。

  她將手肘抵在膝蓋上托著腮,笑眯眯看著它。

  橘貓疑惑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人類,她在喵什麼?它聽不懂。

  不過——這個人類身上有它喜歡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雖然她打擾了它享用大餐,但它可以勉為其難讓她摸摸它華麗的毛發。

  東大校園霸主橘貓深知自己對人類有多大的吸引力。

  望月奈奈驚喜地看著大貓邁著優雅的貓步靠近她,橘貓用蓬松的尾巴掃過她的小腿,酥酥癢癢的觸感若即若離,好癢好舒服。

  橘貓最後坐在她腳邊,用肥美的腿蹭她。

  「喵~可以摸摸嗎?」她伸出手問它,溫柔甜美的聲音隱藏不住興奮。

  橘貓用霸氣的眼睛斜著覷了她一下,高傲的姿態配上肥美的身形,超級像一個胖胖的國王。

  「喵~」摸吧。摸完就趕快離開,它要一只喵安安靜靜吃飯。

  橘貓用大尾巴輕輕拍了她一下,同意她摸自己。

  貓貓的聲音居然意外地細軟,望月奈奈還以為它長成這樣會是一副凶猛的破鑼嗓子呢。

  她伸出手輕輕摸上它的背脊,因為怕嚇到它,她將力道放得極輕極輕,看它沒有絲毫不舒服的表現漸漸加大力道,一下一下,緩慢地。

  軟軟的,滑滑的,肉肉的,好舒服。

  她好喜歡貓貓呀。

  望月奈奈突然腦子一疼,一陣頭暈目眩像是棍棒一樣襲來,眼前似乎閃過了一雙溫柔深邃的藍色貓眼,那雙眼有著清泠的決絕又燃燒著滾燙的烈火,灼得她心髒縮緊,酸澀鈍痛,可還未等她抓住什麼,那光線混合在一起雜亂無章的畫面便消彌在深處。

  她劇烈喘了一聲,睜開眼,一片水霧蔓延在眼前。

  她怎麼哭了?望月奈奈驚詫地用手摸了摸眼角不自覺流下的淚珠。

  聽見一聲嬌嬌的貓叫,她抿緊嘴唇,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惑,開始繼續「服侍」手下的大貓,只是心情卻沒剛剛那樣輕松愉悅了。

  橘貓咕嚕咕嚕發出呼嚕聲,舒服地眯起眼,心裡評價道:這個人類按摩的手法挺不錯的,它允許她多

  摸幾分鐘。

  可它很快察覺到人類的漫不經心,橘貓睜開眼看了她一下,敏感地發現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好吧,看在她讓它很舒服的份上……它可以哄哄她。

  橘貓突然站起來,望月奈奈以為它要走了,卻驚喜地發現它伸頭過來蹭了蹭她,嘴裡一直喵喵叫,尾巴輕輕掃她。

  它甚至還允許她摸它頭!

  「謝謝你啦。」望月奈奈笑著伸手撓它的下巴,橘貓迷蒙地看著她,仰起頭繼續呼嚕呼嚕,舒服極了。

  此時,一個戴著細框眼鏡的粉發高大男子從實驗樓裡走出來,他轉過拐角,往後院的方向走去。

  無人的時候,他斯文溫柔的臉顯得很是冷淡,長腿闊步一邊走著一邊掏出手機敲擊數字。

  還未拐過牆角,他心神微動,敏銳地聽到後院有人的動靜,正准備轉身離去,一個甜美的嗓音穿過夏日燥熱的空氣突然直直傳到他耳朵裡!

  太過熟悉了,縱然已經過了四年,她的樣貌、她的聲音、她在生命終結前的每一句話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他頓時僵住了,心髒仿佛被冰塊凍結,又瞬間被迅速回籠的理智破碎外殼的堅冰。

  當時,他也在那個病房外,親眼見證她的死亡,親眼看著她的屍體焚成灰燼……

  所以,怎麼可能呢?

  或許只是相似的聲線吧……

  可那個說話的語氣、那個特別的尾音……

  他放輕腳步,將自己的肌肉控制到最精准的地步,怕自己的腳步聲驚擾到後院的少女。

  屏氣凝神,他繞過最後一個拐角,總是眯起的眼睛猛然睜大,碧綠色的眼珠褪去了淡漠和冷峻,被恍惚的震驚所替代,下方勾勒出深深的下眼線。

  ——萊伊,也是FBI的探員赤井秀一,現在是東大的工科研究生衝矢昴。

  躲在角落,他靜靜看著她,由於太過震撼,腳步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得邁不動步子。

  全副武裝的少女穿著一身特別漂亮的裙子,蹲在地上笑盈盈地摸著大貓,溫聲細語跟它對話,一人一貓在那雞同鴨講,卻意外聊得很開心,溫馨無比。

  熟悉的打扮,看不清臉,可他能認出來,就是她。

  博若萊。

  望月奈奈。

  赤井秀一望向晴空中的太陽,日光落在他的眼中帶來微微的刺痛,一切都是真實的。

  死而復生……是嗎?

  *

  然而身體各方面能力降低很多的望月奈奈對這道震驚的目光一無所知。

  手下是油光水滑的毛,耳邊是咕嚕咕嚕的呼嚕聲,好像一個大引擎在夏日吭哧運作一樣,被摸得很舒服的橘貓都躺在地上打滾了。

  肚子,肚子也可以摸哦。橘貓眯開一條眼縫期待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人類。

  手如願以償落到了肚皮上,輕輕地撓、揉,好溫柔的手法。它舒服地喵喵叫。

  望月奈奈瞬間被治愈了,亮起迷醉的星星眼,嗚嗚,太可愛了吧。

  然而貓的警惕心隨著男人的靠近瞬間升起,橘貓很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它立馬從地上站起來往那個方向看去,驚得炸起了毛,隨即齜牙了一下,扭頭邁著輕巧的步伐一溜煙逃走了,蓬松的大尾巴迅速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中。

  望月奈奈望著大胖橘沒有絲毫留戀的「無情」背影,呆了一下,一片高大的陰影隨著腳步聲籠罩住她。

  她愣愣地抬起頭,手還保持在擼貓的手勢。

  是一個很高的男人。

  望月奈奈站起身,不自覺退了一步,他身高的壓迫力實在太足了,目測有接近一米九吧。

  男人大約26、7歲的樣子,有著

  一頭顯眼的粉色頭發,皮膚白皙,戴著細框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溫溫柔柔的,望月奈奈不知道為什麼那只橘貓會這麼怕。

  眯眯眼……他真的看得清路嗎?

  高領黑色襯衫……

  望月奈奈看了看自己清涼的打扮,再抬頭看了看他的脖子,升起一股懷疑。

  他真的不熱嗎?

  「對不起,把貓貓嚇跑了。」男人皺起眉頭,表情和小動作都透露出抱歉的意思。

  赤井秀一看著她帽檐下那雙琥珀色的杏眼,和口罩無法遮住的臉型輪廓,基本確認,就是她。

  望月奈奈回頭望著橘貓消失的方向,搖搖頭:「沒事。」

  「那——我先走啦。」她小聲說道,隨即壓低帽檐,准備繞過他離開。

  側過男人的身體時,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望月奈奈疑惑地看向這個動手動腳的男人。

  很失禮誒。

  她正准備甩開,可男人像是被什麼絆住了腳,猛然摔倒在地。

  原地摔?故意的吧?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她想要立馬甩開他,可手上禁錮她的力道此時依然不放松,只能被他一起帶倒。

  幸好他還記得保護女孩子,他背過身摔在了地上,她傾倒在他的胸膛。

  身軀倒在他的身上,鼻尖隔著口罩碰撞在他的下巴處,她吃痛地「嘶」了一聲。

  鼻子肯定紅了吧。

  抬起頭,因為疼痛眼前蒙上了淚意,隱隱約約看到男人驚慌失措的臉,還手足無措地用手捧住她的臉。

  「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

  望月奈奈生氣極了,要不是他拉住她不放,她會摔倒嗎?她會摔到鼻子嗎?

  可惡!算她倒霉!

  她氣得不行,立馬從男人的身上爬起來,站在原地捂住鼻子淚眼汪汪。

  冒冒失失的男人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青草,他漲紅著臉垂下頭,頭發因為剛剛的摔倒亂糟糟的,而他的手也不知道該怎麼放了:「對不起對不起,你摘下口罩來檢查一下吧,千萬別流鼻血或是撞得腫了。」

  摩挲著指腹剛剛感受的觸感,他內心沉著地深思,沒有任何易容和整容的痕跡,所以是原裝嗎?

  「不用了。」望月奈奈不想露臉,轉過身就走。

  連聲音都變得冰冷起來。

  大好的心情瞬間就被破壞了,濕漉漉沉甸甸起來了。

  「我叫衝矢昴,是東大工科的研究生,你叫什麼,我請你吃飯賠罪吧。」沒想到那個男人又追了上來,不停賠禮道歉。

  「我不怪你,沒事,你走吧。」望月奈奈埋頭加快腳步,心裡煩躁,主要是現在他們走到了大路上,路上零星路過的幾個學生都在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望月奈奈不喜歡高調,泛起紅暈的臉冷了下來,咬緊嘴唇。

  為了不引起更多的注意,她繞來繞去終於走到人煙稀少的人工湖邊,無奈地抬頭看著緊跟著她的男人。

  「所以你剛剛拉住我是想干什麼?」她突然想起來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只拉住她的手。

  粉發男人斯斯文文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望月奈奈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想要搭訕。」

  望月奈奈:「……」

  「我不是東大的學生。」

  「我看出來了。」男人的面容正經了起來,「你的路線一看就很不熟悉這裡的環境,應該是旅客吧。」

  「我是高中生。」謊言說來就來,望月奈奈沒有絲毫心虛。

  高中生?赤井秀一內心玩味,博若萊的年齡……不應該已經22歲了嗎?

  可看她的外表和當年如初無二,他不由疑惑,四

  年,容貌居然能一點都沒有變化的嗎?還是和少女一般,青春靚麗。

  這不符合正常的生理規律。

  「對不起。」男人驚訝又失望地垂下眼,「那——交個朋友行嗎?」

  既然望月奈奈能安然無恙出現在這,她肯定不會用原來的身份,一旦這個身份在現實中有了記錄,肯定會被琴酒手下的技術人員發現。

  所以……如果現在不挖掘到多一點她的信息,就算是FBI也很難再找到她。

  赤井秀一知道她的能力,入侵各個系統刪除監控裡她自己的身影,對她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吧。

  就算是跟蹤……也很容易被她發現吧。

  「你認識我?」望月奈奈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句。

  「不認識啊。」男人滿臉茫然。

  望月奈奈皺著眉觀察著他,這時,側後方不遠處走來一個抱著嬰兒的外國女人,徑直朝他們這個方向,目標很明確,只是因為抱著孩子,她走得很慢。

  「衝矢君,你在這干什麼?」隨著她的靠近,攜來一股清泠泠的香風,是很清淡的味道,不是什麼香水味。

  外國女人有著一頭齊耳的金色短發,顯得颯爽干練,但她渾身散發出一股親和的氣質,像是一縷淡淡的柳風。

  因為和心愛之人有了愛情的結晶,她還自帶一種母性的光輝,神情舉止更加溫柔了。

  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女人溫柔的聲音帶著疑惑。

  「娜塔莉老師。」赤井秀一喊了一聲。

  這是他研究生期間的英語老師,雖然他的母語是英語,比這位娜塔莉老師的英語水平還要好,但他現在偽裝的身份是個純正日本人,自然要修英語課。

  「我……在……」男人尷尬地輕咳了兩聲。

  有著多年戀愛經驗的娜塔莉秒懂。

  「但看著這位小姐的態度不是很情願哦,衝矢君最好耐心一點,不要嚇到人家了。」她微微蹙起眉頭,好心地幫望月奈奈解圍。

  男人整肅面容,語帶深深的歉意:「我知道了。」

  「對不起,唐突了。」他轉過身對少女誠懇道歉。

  「沒事。」望月奈奈抿抿唇。

  此時,衝矢昴接到一個電話,似乎是實驗室的導師在找他,他向兩人告別後急匆匆離開了。

  懷裡的小嬰兒正趴在她肩頭酣睡著,娜塔莉憐愛地看了看女兒金色的發頂,抬頭向少女解釋道。

  「其實衝矢君是個很好的學生,學習很認真,人品也很棒,在學校風評很好哦。有很多女孩子向他告白,但他都會很有禮貌地婉拒,今天這麼莽撞或許是太過喜歡你了吧。」

  望月奈奈現在還覺得鼻子隱隱作痛。

  內心腹誹,她怎麼察覺不到他對她的喜歡?

  「我知道了。」她並不想反駁美麗溫柔的大姐姐,於是乖乖應道,想迅速略過這個話題。

  反正之後也不會遇上這個奇怪的男人了。

  「你叫什麼名字呀?是東大的學生嗎?」

  「望月奈奈,我不是東大的學生,今天是來參觀的。」聲音乖乖的,軟軟的,特別信任地回答她。

  好乖。娜塔莉看著少女帽檐下琥珀色的杏眼,純澈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樣子,她有點被萌到了。

  娜塔莉莫名有一種看自己的女兒伊達愛的感覺,頓時母愛爆棚。

  「參觀完了嗎?要不要我帶你去逛逛,我對這裡很熟悉哦。」娜塔莉接下來都沒課,本來是想帶著女兒在這裡散步等老公來接她的,現在加上可愛的少女似乎更不錯了?

  於是她向她發出邀請。

  「沒呢,如果不打擾姐姐的話……好!」望月奈奈眼饞地看了看娜塔莉懷裡的小嬰兒

  。

  好可愛!

  她不自覺跟在背後,這樣就能清楚看到沉睡小嬰兒的睡顏。小嬰兒穿著一身粉粉的連體衣,脖子上帶了一個口水兜,她金色的頭發很茂密,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肉嘟嘟的臉上壓出了淡淡的紅痕,嘴巴微微嘟著,紅潤潤的,偶爾還能看到她噗出來的小口水泡泡。

  「奈奈,你怎麼戴著口罩和帽子呀?是對陽光過敏嗎?」娜塔莉征求過少女的同意開始親昵地叫起了她的名字。

  「不是,是有點社恐,因為不想受太多人關注。」望月奈奈跟了上來,不好意思地小聲道。

  「誒?」娜塔莉笑眯眯道,「那奈奈肯定長得超級漂亮吧。」

  她用溫柔的目光仔細打量了一下身側的少女:「就算看不到臉也知道奈奈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怪不得衝矢君這樣對人彬彬有禮的人也會為愛情陷入瘋狂呢。不過他還是太過失禮了!娜塔莉內心譴責他。

  望月奈奈左顧右盼,見身邊沒人,她偷偷摘下口罩,對娜塔莉調皮地眨了眨眼。

  !!好像洋娃娃!!就算已經身為人母,娜塔莉還是抵抗不了洋娃娃的魅力!!

  「好可愛……」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要不是抱著女兒,她真的很想伸出魔爪去捏捏少女的臉蛋,看起來就很軟很滑,像是內酯豆腐一樣!

  望月奈奈重新戴上口罩,一撇頭突然發現娜塔莉懷裡的小嬰兒竟然悠悠轉醒了:「啊,娜塔莉老師,寶寶醒了。」

  小女嬰眨巴眨巴眼,大大的眼睛像是黑珍珠一樣,很快她眯起眼睛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睡意朦朧,又慵懶地趴在媽媽的肩頭。

  ?眼前突然出現一個怪人,小女嬰有一瞬間被嚇到了,立馬在媽媽懷裡直起身來,但她膽子很大,開始上下打量眼前這個古怪的小姐姐。

  「叫伊達愛哦,可以叫她小愛。」娜塔莉回過頭笑眯眯道,聲音充滿了暖暖的愛意。

  因為回頭的動作,小女嬰的視線開始偏移,還被媽媽的頭擋住了,她發現自己看不到這個怪人了,於是趕緊扭過身繼續朝那個方向看。

  「她多大呀?」望月奈奈眼巴巴看著小女嬰,好可愛好漂亮的小寶寶。

  「下個月5號就滿一周歲了。」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學校的白色風車底下,娜塔莉為她介紹這座古老風車的歷史,望月奈奈卻有點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已經被轉移注意力的小女嬰身上。

  「要試試看嘛?」娜塔莉顛了一下小愛的屁股,往前一遞,「抱抱。」

  望月奈奈想伸手又不敢,遲疑道:「可以嗎?」

  看她亮晶晶的眼神,娜塔莉失笑:「可以,沒事的。小愛很乖,不會哭的。」

  伊達愛落入了一個和媽媽不太一樣的懷抱裡,不過都是軟軟的,香香的,她很喜歡。

  她們坐在風車底下的長椅上,娜塔莉提起女兒就有一籮筐的話說不完,不知不覺已經說了很久了,她不好意思地撩了撩發絲:「奈奈,抱歉啊,說了這麼多,也不知道你感不感興趣。」

  望月奈奈聽得津津有味,她已經把口罩摘下來很久了,把小女嬰看得五迷三道的,咿呀咿呀小手往小姐姐臉上摸。

  她甜甜笑起來湊近小女嬰的鼻尖抵了抵,逗得小愛咯吱咯吱笑起來,聞言她回頭:「我超級有興趣!小愛好可愛,好想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寶寶呀。」

  伊達愛似乎是聽懂她在贊美自己,開心地咧開嘴巴,露出可愛的乳牙。

  「你還小呢,生孩子這事還早,不過奈奈以後的寶寶肯定會和奈奈一樣可愛吧。」娜塔莉失笑。

  奈奈倒和其他高中生不太一樣呢。

  是的,娜塔莉已經認為望月奈奈是高三生了,就是不知道她滿

  沒滿18周歲。

  「再逛逛嗎?」娜塔莉站起身,終是沒忍住出了手,摸了摸少女的臉蛋。

  她臉頰微紅,感受著指腹下的觸感,忍住喉間的癢意,看少女仰頭任她摸臉的乖巧模樣,她心中竟然產生一種愧疚感。

  怎麼能不征求人家同意就摸人家臉呢?

  「好呀。」

  望月奈奈被姐姐摸得很舒服,似乎大家都很喜歡摸她的臉呢,尤其是——

  尤其是誰呢?望月奈奈苦惱了一會兒就興高采烈地抱著小女嬰站起身。

  「我來抱小愛吧,小愛還是有點重量的。」娜塔莉伸出手,她看少女四肢纖弱的模樣有些擔心她累。

  望月奈奈搖搖頭:「沒事,我可以的。」

  小女嬰也不願意離開少女香香軟軟的懷抱,留了一個肉嘟嘟的小屁股給媽媽。

  兩人又在校園裡走了一會兒,娜塔莉包裡的電話突然響了:「應該是我老公來接我和小愛了。」

  她接通後說了幾句話,平淡的話語,聲音卻柔軟充滿愛意,一看就很愛電話那頭的男人,掛斷後她朝望月奈奈歉意道:「奈奈,不好意思,我們得走了。」

  望月奈奈有些不舍,她蹭了蹭小女嬰肉嘟嘟的臉蛋:「我抱著小愛把你們送到車上吧。」

  娜塔莉一邊走一邊笑道:「留個電話吧,以後還可以找我和小愛玩哦。」她很喜歡和這個女孩子相處。

  「好。」望月奈奈把雅織姐姐的舊號碼報給娜塔莉,現在她自己的身份不能用了無法辦新的號碼,就只能暫時用雅織姐姐現在不用的手機和號碼。

  伊達航靠在自己的車邊,高大威猛的身形和略顯凶悍的五官惹得門前的大學生頻頻投來目光,他眼神盯著東大大門,准備一看到老婆和女兒的身影就去迎接。

  他想老婆了,也想女兒了。

  娜塔莉早上帶著女兒去東大散步,他等不及中午休息期間來接她們,正好今天警視廳清閑得很,他上班期間臨時請了個假,馬不停蹄趕過來。

  誒?娜塔莉美麗的身影從遠處走來,伊達航站直身子眨眨眼,旁邊怎麼還有一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女孩,那女孩還抱著她的小愛?

  他長腿闊步迎上去,兩波人正好在校門口相遇。

  「娜塔莉,這是——」

  「望月奈奈,我今天新認識的女孩子,是來東大參觀的游客。」娜塔莉簡短介紹。

  望月奈奈呆呆地抬頭望著男人的身形,娜塔莉的丈夫……好高大啊。

  「你好。」男人略帶凶氣的眼神掃過來,望月奈奈迅速低下頭。

  娜塔莉已經知道少女全副武裝是因為社恐了,她埋怨地嗔了一句丈夫:「你嚇到奈奈了。」

  「不好意思。」伊達航憨笑起來,頓時衝散了臉上那點凶氣,他迫不及待想抱女兒了,可又因為要和陌生女性保持距離無法出手。

  望月奈奈彎起眼睛,主動把懷裡的小女嬰往他那遞,伊達航頓時屏住呼吸接過可愛的女兒。

  啊……小小的一團窩在他懷裡,伊達航圓滿了,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伊達愛看見爸爸也很開心,啪嗒一下親在他的臉上。

  「下次再約~」伊達愛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娜塔莉坐在她旁邊,搖下車窗向奈奈招手,笑意溫柔。

  「好~」

  汽車的屁股很快消失在拐角處,望月奈奈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莫名掀起一股失落。

  剛剛伊達航的吉普車太高了,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現在挪開了之後,她才發現對面的路邊居然停著一輛十分拉風的黑色保時捷!?

  它大喇喇地停在那邊,曲線流暢完美,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黑豹般優雅又冰冷的光澤。

  黑色

  保時捷……356A……

  望月奈奈後退一步瞪大眼睛,又猛地抱頭閉眼,劇烈的痛感襲擊腦部,腦子裡一下子就晃過了這麼一條信息——

  而此時,車裡的銀發男人也將陰鷙冰冷的目光投過來——


第72章 第七十二天

  頭好痛, 望月奈奈正准備蹲下身抑制劇烈的痛感,一個高大的男人突然遮擋在她面前,將她整個人攏住, 往校門裡帶。

  保時捷內,貝爾摩德正用手指玩著自己胸前的卷發, 見琴酒突然望向窗外一動不動, 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看。

  「怎麼了?Gin, 發現了什麼?」

  馥郁的香水味隨著她的靠近直直刺入鼻息, 琴酒很不喜歡這種味道,坐直身子冷冷睨了她一眼:「離我遠點。」

  「不懂得欣賞的家伙。」貝爾摩德冷笑一聲,將屁股往遠處挪了挪, 銀發男人不耐煩的表情愈發懾人, 她可不想被他用槍抵著。

  自從琴酒的組裡屢屢出事,他就更加陰晴不定、殘忍冷血,連她看得都心驚, 惹不起惹不起。

  「所以你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

  隨著她的疑問再次落下, 駕駛座上的伏特加也不由透過後視鏡好奇地望過來看著大哥。

  琴酒沉默不語, 禮帽下發絲遮住一半的神情,陰鷙的眼神直直盯緊一個方向思索著, 他手指摩挲著手中冰冷光滑的金屬煙盒, 內心隱隱有些躁動, 卻沒有拿出來抽。

  他看到了一個打扮和身形都和她很像的女孩子。

  應該是幻覺吧,他親眼看著她被火化的,怎麼可能會在這裡見到她呢?

  這幾天處理組織的事天天都要熬到三四點,估計是眼花了吧。

  「多事的女人。」琴酒嘴角笑意冷冽, 說完他朝伏特加命令, 「開車。」

  貝爾摩德嘴角抽動。真是不解風情的臭男人。

  琴酒重新把煙盒放進口袋, 手撐在窗邊,看著路邊的風景不斷後撤,神色晦暗不明。

  伏特加兢兢業業當著稱職的司機,偷摸摸觀察著老大的神情,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

  *

  望月奈奈睜開眼睛,迷蒙的視線裡男人的下頜線清晰明顯,明晃晃的粉色頭發……

  怎麼又是這個人!?

  只是頭實在太痛,她的掙扎在男人看來就跟撓癢癢一樣沒有絲毫作用。

  赤井秀一帶她來到一個無人的牆角,放開禁錮她的力道,居高臨下看著她。

  心中的疑雲越來越濃,他沉聲挑明話題:「你失憶了?」

  「你怎麼知道?」望月奈奈背靠牆面,撐著酸軟的身體,警惕地看著他。

  「你果然認識我。」她語氣肯定。

  看到琴酒的車子居然不知道躲避,/.52g.G,d./還露出一副頭痛的表情,不難猜吧。

  很奇怪,她居然沒發現他在跟蹤她,搏鬥技巧也下降了很多。赤井秀一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內心疑惑。

  「我是誰?」少女同樣緊盯著他。

  赤井秀一蹙起眉頭,正准備開口,旁邊突然傳來一道驚疑的男聲。

  兩人轉頭望去。

  「奈奈,你們在這裡干什麼?」幸村精市疾步走來,擋在她面前作保護姿態,皺眉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回頭看著狀態很不好的少女問道。

  這個男的,是在欺負奈奈嗎?

  「沒事,只是有一點誤會。」望月奈奈搶先開口。

  斯斯文文的男人臉上那一絲威懾力強大的危險已然褪去,恢復了溫潤的好學生模樣,他頷首抱歉道:「剛剛她看起來有些不舒服,我只是路過,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是嗎?奈奈。」幸村精市狐疑。

  「嗯。」她壓低帽檐,低低應了一聲。

  「我是東大的工科研究生,叫衝矢昴。」男人見他懷疑,把兜裡的學生證掏給他看,很是真誠。

  幸村精市看了他一眼,仔細辨別了一下,是真的。

  衝矢昴離開了,幸村精市看著面無血色的少女,不由擔心地問:「哪裡不舒服?我們去醫院吧。」

  望月奈奈彎起眼睛搖搖頭:「沒事,只是頭有點痛,現在已經好了。」

  「是想起什麼了嗎?」他問。

  「沒。」她狀似失落地垂下頭。

  不過,或許快了。已經見到知道她身份的人了。

  *

  而另一邊,下午時分,米花幼兒園一班的一群小蘿蔔頭在老師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家咖啡館。

  佑佑已經識了一點字了,下午的陽光太過刺眼,他眯起眼睛抬頭一看上面的店名

  ——波洛咖啡廳。

  今天是一年級一班小橋島也的四歲生日,他的爸爸媽媽特地請他們一眾同班同學和照看孩子的老師們來咖啡廳吃下午茶。

  由於是第一次在上學期間出幼兒園,大家都特別興奮,一路上歡鬧聲不停。

  幸好小橋島也喜歡的咖啡廳也在米花町,離米花幼兒園還特別近,老師就帶著一眾小蘿蔔頭一同走了過來。

  兩位老師、小橋島也的兩個家長在那維持秩序,就怕路上哪位小朋友突然跑了出去,萬一跑丟了或是有什麼危險那就罪過大了,但幸好小蘿蔔頭們雖然很興奮,卻一路上乖乖地手牽著手不亂跑。

  難得在午睡後出一趟幼兒園的蘿蔔頭們嘰嘰喳喳、歡呼雀躍地湧進咖啡廳,在老師超大聲的秩序維持下才漸漸安靜下來,乖乖坐在椅子上,只是眼睛還不停和旁邊的小伙伴一起擠眉弄眼。

  夏日的午後陽光明媚,一路上沒有樹蔭遮擋,大家都熱火朝天。

  但一進咖啡廳就覺得一下子神清氣爽起來,裡面冷氣很足,玻璃窗邊擺著幾盆盆栽,醇厚的咖啡香、濃郁的食物香氣、清爽的花草香混合在一起,大家都不由分泌出了口水。

  裡面有兩個服務生,一個小哥哥,一個小姐姐,他們臉上掛著親切熱情的笑容先給小蘿蔔頭們每人上了一杯柚子水,很體貼的是只加了一點點冰塊,既能清熱解暑,又不至於讓小朋友脆弱的腸胃受到傷害。

  佑佑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心情十分放松地蕩著懸空的小腿,他沒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左看右看,而是專心致志地盯著眼前的菜單。

  他不是餓也不是饞,而是——

  這家店三明治的配料表和爸爸做的好像哇。

  爸爸教過他怎麼做,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一道陰影遮了下來,佑佑抬頭一看。

  穿著服務生制服的男人有著一頭耀眼的金發,皮膚麥黑,五官立體,圍裙的細帶子將勁瘦的腰肢勒了出來,像是一頭草原上最迅捷矯健的豹子。

  健美的豹子,佑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動物。

  這家店的服務員叔叔,長得還挺好看的嘛。

  佑佑心裡這樣評價道。

  「叔叔,你好。」佑佑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你好。」服務生叔叔對他笑了笑,溫柔的表情頓時衝淡了他野性面龐的冷漠。

  紫色的眼睛誒,不過是和研二叔叔不一樣的感覺,這位叔叔的瞳色感覺更偏灰色?有種很危險的神秘感誒。好好看。

  佑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眼睛。

  「你叫什麼名字呀?小朋友。」男人微微彎下腰,笑容帶著和爸爸類似的如沐春風。

  他把托盤上的柚子水放到了他面前。

  「我叫諸伏佑一。」佑佑也對他笑了笑,「謝謝叔叔。」

  佑佑口渴了,迫不及待端起來,用兩只小手捧住杯子小口小口喝起來。

  微涼的液體浸潤了口腔,帶了一絲絲柚子的甜味和香氣,頓時驅散了體內的燥熱。

  好好喝。他眼睛亮了起來。

  他喜歡柚子味,他和爸爸用的洗發水和沐浴露就是柚子味的。

  「佑一,很好聽的名字。」

  佑佑喜歡別人稱贊他的名字。

  他微微挺起胸膛,眼神亮晶晶地看向這位稱贊他名字的服務生叔叔,努力隱藏住語氣中的驕傲:「意思是保佑唯一。」

  低下頭,他羞澀地抿嘴一笑,內心暗自竊喜。

  佑佑很喜歡這個名字,因為他也想保佑他的媽媽,所以他總是會在自我介紹後面跟上這麼一句。

  以前是用這種方式強撐著堅強證明媽媽的確存在過,現在是想暗暗炫耀一下自己的爸爸媽媽有多相愛。

  保佑唯一啊……金發男人莫名感覺心裡被什麼東西攥了一下,笑容頓了頓。

  「我叫藤谷雄!」

  「我叫麻生小野!」

  「我叫上野美亞!」

  和佑佑同桌的三個小朋友探頭跳起來介紹自己。

  聲音脆響,稚嫩活潑,充滿了朝氣和活力。

  「你們好呀,小朋友們。」男人笑眯眯道。

  「柚子水怎麼樣?」

  「好喝!」四個小蘿蔔頭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都是很熱忱單純的小孩子們。

  「你們喜歡就好。」金發男人的視線轉了一圈,最終落在佑佑身上,見俊俏可愛的小男孩也是揚起笑臉,顯然是真心喜歡,他臉上的笑意更為真實。

  在旁邊幾桌分發飲料的小梓疑惑地望向佑佑那桌的方向。

  安室先生怎麼在那一桌不動了?還有好多飲料沒發完呢。

  「服務員,過來一下,這裡要新添幾個菜。」佑佑隔壁兩桌坐著今天的主角小橋一家,小橋島也的爸爸正翻閱著菜單。

  其實前一周訂下整個波洛咖啡廳的時候就已經講好要做些什麼菜,這樣方便咖啡廳知道要采購多少食材以及要提前多久開始做。但小橋島也的爸爸再一次翻菜單的時候發現添了幾個菜,看著名字和配料表覺得還不錯,於是高聲呼喊那個帥氣的服務生。

  「好的,先生。」金發男人趕緊發完托盤上剩下幾杯柚子水,匆匆趕過去。

  佑佑一邊喝著清爽解渴的柚子水,一邊若有所思地看著男人的背影。

  他對人的情緒很敏感,他怎麼覺得這位叔叔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回到開放式廚房的金發男人處理著手中的食材,動作十分利索漂亮,令人賞心悅目。

  他垂下眼眸一邊用刀劃開番茄,掩去眼中復雜的情緒。

  這位金發男人便是降谷零,組織中情報組裡代號為波本的成員,現在化名安室透,在波洛咖啡廳當一名普普通通的服務生,被組織派來暗中潛伏在毛利小五郎的身邊,查探這位傳說中大名鼎鼎的沉睡的小五郎是否有異樣之處。

  黃油下到平底鍋中,降谷零握著把柄將鍋傾斜,讓逐漸融化的黃油浸到鍋底每個角落,奶香味順著煙氣飄散開來,他將切好的番茄塊下到鍋底,等番茄軟化後加入番茄膏,讓番茄酸甜的風味更加濃郁。

  他一邊做著菜,一邊將視線投射到十幾米遠的那一桌上。

  小男孩長著一頭漂亮的黑色卷發,琥珀色的貓眼圓乎乎的,純淨明亮,是個很有禮貌很溫柔的小朋友。

  此時,小男孩對面的小胖子似乎說了什麼話惹得小女孩不開心了,他立馬拍拍小女孩的背,用她的叉子挖了一塊小蛋糕放到她盤子裡,說著什麼立馬讓小女孩開心笑起來,開開心心吃起蛋糕來,瞬間忘卻了剛剛的插曲。

  很像hiro,也很像……她。

  博若萊。

  望月奈奈。

  每每想到這個名字,降谷零還是不免心中一澀。

  他陪伴了她最後的時光,見證了她凋

  零的最後時刻,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手中緩緩流逝,看她從如此鮮活漂亮的模樣變成了皮包骨的骷髏……

  他也曾如迷茫的幽魂一般和琴酒他們一同站在邊上,看她在烈火中燃盡,火舌太過滾燙,滾燙到讓他幾乎以為自己也身處其中。

  18歲的她最後化為了一捧灰燼,被埋葬在組織的墓園,再也無法睜眼看看這世間的美好。

  每人都會迎來死亡,甚至她之前也被判定只剩下了不到兩年的壽命,但以這種方式慘烈收場,未免太過令人心酸。

  他的幼馴染回來了,卻是以她的生命作為代價。

  降谷零在得知hiro蘇醒的消息後,震驚之余是巨大的驚喜,可在觸到她蒼白瘦弱到完全看不出先前一絲美麗的臉龐時,那種慶幸反而成了壓垮他良知的鐵石,重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段時間,因為蘇格蘭的臥底身份被發現以及博若萊不明原因的死亡,組織裡掀起了一股顛覆性的颶風,危機狂浪之下人人自危,互不信任。

  組織成員稍有異動就要被拉去A室被灌下吐真劑以示清白。

  朗姆憑借這件事重獲BOSS的信任,而琴酒也因為手底下屢出奸細受到BOSS的敲打。

  琴酒手下的人才夭折嚴重,因為在兩年前,萊伊這個家伙居然在出任務時被組織發現了FBI的臥底身份,叛逃了組織,最後被基爾擊殺,但成功假死,現在正化名衝矢昴成為了東大的一名研究生,住在工藤新一家。

  而他自己呢,在經歷過這些事後徹底褪去原本的青澀,變得更加冷血狠辣,玩弄人心的技巧愈發熟練,詭譎多變的性格深受上司朗姆的賞識。

  漸漸地,他在朗姆手下混得如魚得水,波本這個代號成為了組織裡神秘的像征。

  這四年來,降谷零和hiro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雖然hiro也作為公安情報部門的後勤人員配合組織臥底的工作,但為了保護諸伏景光這個身份不被發現,降谷零從來都是和風見裕也聯系,也不會過多打聽hiro的信息,就怕身上裝了什麼竊聽監視裝置。

  畢竟hiro的身份太過敏感,被組織那群人嗅到什麼風吹草動,那些毒蛇就會立馬順著氣息纏上來。

  兩年前,降谷零無意中從風見裕也的口中知道hiro居然有了一個兩歲的孩子,他立馬追著風見裕也要到了那孩子的信息。

  在看到照片的時候他已經震驚到幾乎失語了。

  小男孩的貓眼一看就是遺傳hiro的,而微卷的頭發和琥珀色的瞳色,和奈奈的太像了。

  降谷零本來以為hiro是收養了一個沒有血緣的孩子,可一見到照片,他就知道,這個男孩肯定是他們倆的親生孩子。

  hiro是通過什麼方法得到了這個孩子?他太糊塗了,居然通過dy這種不道德的途徑去延續奈奈的基因,他難道不知道這種事情是違背倫理的嗎?

  當時,在譴責和震驚過後,在孤獨的夜裡,望著警校時期和同期一起拍攝的照片,他總是會產生一種淡淡的悵惘。

  命運似乎被人動了手腳,在往一個好的方向發展,降谷零的臥底生活並沒有太多波瀾,也沒有過多的悲傷。

  除了她死了,一切並沒有什麼兩樣。

  在那個別墅裡,他和奈奈也共同生活了好幾個月,她甜甜的笑聲、時而被逗弄得面紅耳赤的模樣曾經給他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波瀾。

  真的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

  真正的改觀是在那一次,她明明察覺到他對她若有似無的厭惡,但在那次任務的危機時刻還是毫不猶豫地伸手救了他。如果是他,那個有仇必報的波本,面對討厭的人一定會先調侃一番再救他吧。

  他逐漸改變了對她的偏見,他知道,她是個

  熱忱的女孩子,那小小的身體裡包裹著一團滾燙的火,溫暖hiro的同時也分給了他一點小火苗,帶給他一絲歡樂和慰藉。

  只是令他有些好笑的是,她居然會認為他喜歡hiro?

  好吧,為了自己的清譽著想,他還是不要再跟幼稚的小學生一樣打擾他們談戀愛了。

  他們四個人曾經一同在寂靜的黑夜走在無人的街道,在輪渡上共賞落日余暉,在盛大的宴會上見證無數絢麗流彩……

  現在呢,兩個臥底身份被發現,一個身死,只剩下他繼續在這條黑暗的路上踽踽獨行。

  降谷零並沒有想要接近諸伏佑一的想法,也沒有再去關注他們父子倆的生活。

  遠遠的,就好了,這樣大家都安全。

  直到一周前,小橋木聰向他所在咖啡廳的店長定下了今天的生日宴,降谷零在聽他們閑聊時知道了很多信息,比如是小橋木聰的小孩讀的是米花幼兒園,比如是會有一年級一班的所有小朋友都會來到這裡。

  降谷零知道hiro的孩子在那個班級,因為在一個月前,他曾在附近見到全副武裝的hiro接孩子下學。

  他站在拐角處默默看著他們,高大的男人牽著小男孩的手往車上走去,小男孩像極了hiro和奈奈,很俊秀,很可愛。

  那一天,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汽車啟動,直到幼兒園門前已經幾乎沒有人煙,他才拉低帽檐默默走了回去。

  小梓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安室先生,是不是該出鍋了?」

  降谷零從自己的思緒中掙脫出來,他低低應了一聲,小梓顯然沒發現他在神游。

  接過小梓遞過來的盤子,他將鍋裡的番茄巴沙魚裝盤點綴,由小梓去上菜。

  看到小男孩在跟小梓稱贊這道菜,降谷零在吧台後露出一個真實的笑容。

  他喜歡吃,就好。

  *

  伴著一眾小伙伴熱情無比的生日歌,小橋島也許完了願望,「呼」地一下吹滅了蠟燭。

  歡呼聲和祝福聲一同響起,小蘿蔔頭們對這種事情最熱衷了,小橋島也也一同加入嬉戲打鬧的行列,一時間波洛咖啡廳快被孩童的尖叫聲掀翻了。

  再無以往的悠閑平靜。

  小梓站在吧台後呆呆地眨眨眼:「好厲害。」

  連她這個喜歡孩子的人都覺得吵鬧。

  降谷零一邊擦洗著盤子一邊笑道:「確實。」

  不過看到這一幕,真的會讓人產生一種欣慰的感覺吧。

  生機勃勃、歡聲笑語、單純的臉龐……

  他在人群中再去尋佑佑的身影,卻發現小男孩不見了!

  誒?

  佑佑稚嫩的聲音從下面響起,降谷零視線下移。

  原來是佑佑太矮了,被高高的吧台遮住了一部分,而他的注意力又全放在遠處,一時間沒看到。

  「安室叔叔,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你看起來好熟悉。」

  降谷零溫柔的笑意一頓。


第73章 第七十三天

  其實佑佑在第一次看見這個金發服務生的時候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在哪裡見過呢?佑佑在沙發椅上晃蕩著小腿漫不經心地思索著, 還要一邊和話頭密集的小伙伴講話,他回憶的精力更加無法集中了。

  一直到給小橋島也唱完生日歌吃上蛋糕後,他一邊眯起眼享受蛋糕酥松綿密的甜蜜口感, 一邊繼續回憶。

  可佑佑的小腦瓜裡還是沒搜刮出來什麼有用信息,再加上剛剛那個男人垂下眼眸偶爾閃過的復雜目光,他就准備啪嗒啪嗒跑過去一探究竟。

  對大人情緒敏感的佑佑沒感受到惡意,所以他很放心。

  聽到波洛咖啡廳的女服務生小姐姐喊他「安室先生」, 佑佑就順便知道了他的姓氏。

  降谷零微微傾下身,俊美的臉上帶著如沐春風般和藹的笑容,灰紫色的眼眸那一絲危險神秘的淡漠感在觸到男孩臉上時霎時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親近自然。

  看著小男孩貓眼裡的疑惑, 他淺淺一笑,避重就輕地開了個玩笑:「可能是我這張臉長得太大眾了?」

  小梓:……安室先生,你也不看看你男模一樣的臉和身材, 像是大眾的樣子嗎?

  顯然這樣的玩笑並不能說服佑佑, 佑佑覺得他肯定在哪裡見過這位安室叔叔,可令他氣餒的是他實在想不起來了。

  「不對, 我肯定見過你。」

  小男孩蹙起細細的眉頭,那雙集齊hiro和奈奈特點的眼睛清澈見底, 像是琥珀色的水晶石清晰地映出降谷零的輪廓, 降谷零不由一怔。

  「但——」佑佑抱歉地低下頭,從上方的男人視角來看, 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他語氣中有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和體貼,輕聲到只有面前的降谷零才能聽到, 「如果叔叔不方便說的話, 也沒事。」

  佑佑已經習慣了, 爸爸的工作性質不方便說,媽媽現在的身份也很神秘,他心中藏著很多很多秘密,憋在心裡無法跟別人分享。

  所以他才想快快長大,這樣有了自保能力,大人們就不會把他當做需要呵護的小羊崽,就會把所有事情都分享給他了。

  降谷零內心稍稍一滯,喉間像是被打濕的棉花堵住一樣,莫名就說不出那些能信手拈來編造出的謊言了。

  小梓歪歪頭,雖然沒聽清小男孩說了什麼,但她卻也感覺到他此時有些低落的心情。

  正准備俏皮地說些話安慰小男孩,「啪」地一聲碰撞脆響傳入耳朵。

  原來是恰巧遠處有個孩子把杯子打碎了。

  定睛一看,小梓見那群臉上帶著驚慌和歉意的孩子居然要用手去撿玻璃碎渣,頓時一驚,朝那邊喊道:「小朋友,別碰!我來處理。」然後她往旁邊順了一把掃帚急匆匆跑了過去。

  佑佑回頭一看,嘿,蹲在地上准備撿碎片的孩子不就是他的好朋友藤谷雄?

  見藤谷雄愧疚地快要哭出來的模樣,他腳尖一動轉過去,正准備邁步往那去和小伙伴彙合,卻被後面的男人叫住了。

  「佑一,等等。」男人低沉的聲音很溫柔。

  垂下眼趕快洗好手上這一個盤子衝刷干淨,降谷零用紙巾擦干了手,繞過吧台蹲下身,和佑佑平視,以一種平等對話的姿態。

  「什麼事?安室叔叔。」佑佑心裡正急著,不停往那個方向瞟去,小手捏著自己兩邊的褲子布料。

  啊,俏皮可愛的小梓姐姐把藤谷雄哄好了,佑佑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轉而專心和面前的金發男人對話。

  「我現在的名字叫安室透,其實——我認識你。」降谷零頓了頓,沉默了半晌繼續道,「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見過我,或許,你問問你爸爸可以知道

  答案。」

  他無法透露更多信息,卻也不想對著剛剛如此失落的佑佑撒謊。

  他不能把佑佑牽扯進來,若是兩人糾葛過多,難免會引起組織的注意。

  自從組織接二連三發現高層成員竟是臥底後,BOSS、琴酒、朗姆見誰都要懷疑一番,像是深海裡殘暴的鯊魚一樣,只要稍稍嗅到一絲血腥味,就立馬尋著味搖擺著魚尾,迅速激湧過去咬住獵物撕咬。

  波本這個身份雖然已經取得他們的信任,但這群家伙除了自己,誰也不會交付給別人百分百的信任,一切風吹草動皆在他們的懷疑範圍內。

  聰明的佑佑隱隱有些猜到了,又是一個不方便和別人透露的秘密身份嗎?

  現在的名字——代表這是他的假名。

  他讓自己問爸爸——說明他和爸爸非常熟悉,而爸爸也知道此時他的境況。

  佑佑了然點頭。

  「不過,除了爸爸,在誰面前都不能提起我哦。」降谷零提醒他。

  那媽媽也不行嗎?佑佑眨眨眼,沉思起來。

  他覺得,媽媽也可以告訴。

  「好的。」佑佑眯起眼笑起來。

  降谷零笑意真切,伸出手想揉揉小男孩濃密的卷發,去被他迅疾地躲開。

  佑佑捂住自己的腦袋,表情不滿:為什麼一個兩個都想摸他的頭。現在他宣布,他的腦袋只可以媽媽揉。

  「會亂的。」他小聲嘟囔,神情幽怨,看起來是飽受其害。

  「不是不願意給你摸頭,我也不讓爸爸摸的。」佑佑怕傷到對方,加了句解釋。

  「對不起,佑一。」男人認真道歉。

  降谷零莫名想到了當時別墅裡hiro總是忍著笑意用手揉奈奈頭頂的模樣,眼神不由一軟。

  這一點上,佑一和奈奈不太像呀。奈奈從不會抗拒別人摸她的頭。

  他專注地描摹著面前小男孩的五官輪廓,心裡的酸澀漸深。

  *

  給小橋島也過完生日的眾人重新手拉著手回到幼兒園,很快就到了放學時間。

  佑佑在人群中很容易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爸爸,邁著歡快的腳步衝了過去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我們快回家,迎接媽媽。」

  諸伏景光接過他的小書包,牽著他的手回到車上。

  佑佑坐在後座的安全座椅上,手指糾結地纏在一起,透過前方的後視鏡悄咪咪觀察爸爸。

  諸伏景光往後視鏡上瞟了一眼,視線重新回到前方擁堵的車流上:「佑佑,怎麼了?有話想跟爸爸說?」

  「嗯……」佑佑猶豫了一下,「今天我們去給小橋島也過生日了,在波洛咖啡廳,有一個服務生我感覺好熟悉。」

  「叫安室透,金頭發,紫眼睛,人很高很瘦,但不是那種虛弱的瘦,長得很好看。」

  「爸爸,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佑佑疑惑地揪了揪自己的頭發,苦惱地皺起小臉。

  小朋友的小腦瓜為什麼記憶力這麼不好啊。

  諸伏景光在聽到「安室透」這個名字時搭在方向盤的指尖一瞬間繃緊,很快松懈下來,面色如常,十分平靜。

  是zero。

  他知道zero最近接受了組織的委托化名「安室透」潛伏在最近風頭正盛的毛利小五郎身邊,但兩人一直都很默契地互不相見,為了臥底任務的更好進行。

  沒想到佑佑今天居然去了波洛咖啡廳。

  之前和佑佑在房間一起大掃除的時候,警校時期拍的合照無意間被佑佑翻出來了,諸伏景光想,或許是那個時候讓佑佑對zero留下印像了吧。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諸伏景光轉動方向盤在路上平穩地行駛著,沒有立

  刻回答佑佑的問題。

  佑佑乖乖復述了一遍他們之間的談話。

  「他……和爸爸一樣都是公安,而且他正在做一個很危險的任務,佑佑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遇見他的事情知道嗎?而且以後最好也不要去波洛咖啡廳。」諸伏景光囑咐道。

  佑佑的長相,如果是單獨被組織裡的人遇見,根本不會有人覺得奇怪,但若是和zero扯上關系,那群毒蛇看到這雙琥珀色的貓眼和卷發就會立馬發散思維想到他和奈奈。

  這樣的話,佑佑很可能有危險。

  「媽媽可以說嗎?」佑佑不想瞞著媽媽。

  諸伏景光淺淺一笑:「媽媽當然可以說。」

  佑佑放下心來,開心笑了。

  「爸爸,媽媽今天什麼時候回家呀?」佑佑亮起貓眼,語氣飽含期待。

  諸伏景光眼神一暗,語氣狀似輕松:「估計還是和昨晚差不多吧。」

  兩人先去超市買了新鮮的菜,回到家差不多是六點出頭,佑佑回到房間把自己的小書包放下後無所事事地坐在沙發上數著時間,而諸伏景光換下居家服去了廚房准備食材。

  「爸爸,你為什麼老往房間裡跑啊?」佑佑晃了晃小腳,在某一次諸伏景光跑進房間的時候叫住他。

  「爸爸有工作。」他面不改色。

  抱歉了,兒子。他內心還是有些歉意的。

  可他和奈奈都一致覺得,不要告訴佑佑她現在是以鬼魂的形式存在在這個世間。

  夜晚7:27,時空轉換。

  「奈奈。」諸伏景光深深看著少女。

  「先穿衣服。」少女靈活地跳下來,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拉開衣櫃拿出一條鵝黃色的斑點連衣裙和其他衣物,進了衛生間迅速換上。

  諸伏景光靠在門前的牆上等著她,雙手插在口袋裡,垂著頭,面色晦暗不明,原本溫柔的輪廓重新變得鋒利危險起來。

  「去把佑佑支開,我再出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少女一走出來就拉著他催促道。

  被她推著背,諸伏景光卻在門口站定巋然不動了,他轉過身,受傷地看著她:「奈奈,給我們兩個人一點相處的時間好不好。」

  「不要這麼著急,我也很想你,不是只有佑佑想你。」

  望月奈奈吶吶不言,看他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用那種受傷的眼神看著她,她內心也不好受。

  「別吃醋嘛。」她上前緊緊擁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相依相偎,沒有一絲縫隙。

  諸伏景光將頭靠在她的頭頂,磁性的聲音灌入耳朵:「等下再去找佑佑好嗎?我想和你靜靜待一會兒,就我們兩個人。」

  「好。」望月奈奈心下羞澀,卻礙於他被她的態度傷到了不得不從了他。

  其實……她不是故意不理他的,只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她太過羞恥了,怕又被他弄得潰不成軍、心亂如麻,才這樣避之不及。

  諸伏景光小臂一用力,單手摟住她的腰將她抱在床上。

  「你干嘛!」望月奈奈警惕地看著他,被他溫柔地放下去,她手撐在兩側從下而上看著他。

  「不做什麼,你腦子裡想什麼呢。」受傷的神情散去,諸伏景光恢復了溫柔的模樣。

  」只是抱抱你。「他貓眼明亮。

  「今天佑佑見到zero了。」她不讓他抱著她,諸伏景光就只能躺在一旁,牽著她的手。

  「嗯?」望月奈奈皺起眉頭,「怎麼會遇見的?佑佑沒遇到其他組織裡的人吧。」

  「他們幼兒園有個小朋友過生日,去了波洛咖啡廳。」諸伏景光把現在降谷零正在做的事告訴她。

  她聽後凝神沉思:「一個有著成年人性格和超乎同齡人智商的小學生,一個平時

  不著調但一旦沉睡時就能屢破奇案的私家偵探,確實很有問題。」

  「嗯,zero現在懷疑那個小學生就是之前號稱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一個沒聽過的名字出現了。

  諸伏景光介紹了一遍他的事跡。

  「工藤新一消失了,毛利小五郎聲名鵲起,還是自從江戶川柯南這個小孩出現後才開始揚名。看來Gin給這個孩子喂下的藥可不是置人於死地的毒藥,它的真正作用可能是——能讓人身體變小。」她挑眉下了判斷。

  「沒錯,現在zero潛伏在他們身邊也正好可以幫這個孩子掩護身份。」

  「話說,降谷零知道你生下佑佑嗎?」

  「我們這幾年都沒有正面接觸過,不過他肯定知道佑佑是我們倆的親生孩子,畢竟他和我們倆長得這麼像。」

  「誒對了,蘇格蘭先生,你當時怎麼生下佑佑的呀?」她好好奇。

  諸伏景光輕咳一聲,開始講述整個過程。

  「變性人?」望月奈奈傻了,「噗嗤——」她又心疼又好笑。

  她很壞地瞟了瞟他的腿間。

  小壞蛋。諸伏景光捏住她的臉蛋,往外扯了扯:「我是不是變性人你難道不知道嗎?」

  少女頓時臉紅了,像個小鵪鶉。

  「所以現在是你哥哥還有你兩個同學知道你生下佑佑是嗎?」

  「嗯。」

  「辛苦你了。」她坐直面對他,認真道。

  「不辛苦,我很幸福,你不在的那段時間,是佑佑的存在支撐著我。」諸伏景光笑了笑。

  望月奈奈心裡感動,見他一直溫溫柔柔看著她,伸手向他討要抱抱。

  「抱抱~」她撒嬌道,表情卻很傲嬌。

  諸伏景光立馬長臂一伸將她攏過來。

  「不許親。」望月奈奈窩在他的懷裡就立馬後悔了。

  溫熱的體溫通過兩人相觸的肌膚傳遞過來,她體內仿佛還殘留了昨晚令人瘋狂的快樂,一觸到他就覺得身體要受不了了。

  她皺起眉頭,用手指頭抵在他的唇上,阻止他靠過來。

  「為什麼?」諸伏景光用指腹不經意間摸了摸她的腰,貓眼下垂,表情失落。

  「也不許摸。」她用手肘抵了抵。

  望月奈奈忍住喉間的癢意,故意不看他可憐的表情,因為再看下去,她真的會忍不住心軟的。

  她點點他下巴上的胡渣,哼了一聲:「你還說,你忘了你昨天做了什麼事了?」

  明明是你先坐到我身上來的。諸伏景光很想說這句,但他想了想自己之後做的事情,沒臉說下去了,尷尬地輕咳一聲。

  「對不起。」他捧起她的臉掰正,對著她水盈盈的眼睛很誠懇地道歉,卻沒有說「下次不會」。

  望月奈奈顯然沒想到這茬,反正她昨天也很快樂就是了,只是有些不習慣他變得這樣……生猛。

  「蘇格蘭先生,你是不是——」她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容,湊近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個詞。

  想調戲他。

  雖然已經因為膽大被懲罰過很多次,但她依舊屢教不改。

  二次發育?諸伏景光瞪大眼睛,被這個詞弄得咳嗽起來,眼尾迅速泛紅,被咳意浸染水霧的貓眼看得望月奈奈指尖癢癢的,好想上去摸摸,讓他的眼睛更紅就好了。

  這麼想著,她也就這麼做了。

  柔軟微涼的指腹傾覆上前,觸上帶著熱度的眼角肌膚,她帶著搞怪的心思輕輕撫·弄,順帶撩動他的睫毛,眼尾輕顫,果然更紅了。

  他真是可愛呢。

  諸伏景光早就停止了咳嗽,靠在床頭就這麼帶著眼角的紅意靜

  靜看著她,笑容無奈又寵溺。

  雖然這個詞聽起來怪怪的,但諸伏景光莫名地很受用,男人似乎都想聽這方面的誇獎,尤其是來自心愛之人的贊美。

  「就當你是在誇我了。」他上前擁住她,跟她咬耳朵。

  望月奈奈覷了他一眼,語出驚人:「都快容納不下了。」

  咳咳咳——諸伏景光撇過頭又開始咳嗽了。

  好吧,在那個時候各種葷素不忌的話都可以的他,在平時就變成了純情小貓咪。

  少女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諸伏景光轉過頭,眼眸暗沉到望不到底,他輕輕嘆息,指尖還是不由自主搭上她的腰,朝她耳邊呼出熱氣:「奈奈,你再這樣我不會放過你的。」

  感受到危險的氣息,望月奈奈一下子慫了,從惡劣的小狐狸變成了單純無辜的小白兔,她兩手折疊抵住他的胸膛,紅著臉還是不服輸:「誰要你放過我了?」

  「不對,是我不放過你才對。」張牙舞爪的,卻沒什麼威懾力。

  男人輕輕啄吻她的臉頰,笑意滿滿:「那就等著你別放過我了。」

  望月奈奈有點受不了他用這種撩人的眼神緊緊鎖定著她,她戳了戳他軟軟的胸肌,輕聲道:「去見佑佑吧。」

  諸伏景光心下一暗,攥緊手心。

  「如果我還是吃醋怎麼辦?」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邊,抬起貓眼視線盯著她。

  「我們在一起才待了十五分鐘不到。」他聲音沉了下來。

  「昨天晚上趁佑佑睡著不是……單獨待在一起好幾個小時嘛……」她越說越輕聲,越說耳尖越紅,最後她實在抵抗不住羞·恥埋在他的胸膛上,低下頭不讓他看。

  「怎麼兒子的醋你也吃,你親生的誒。」她嘟囔著。

  那是因為太愛你了啊。諸伏景光無奈地軟了眼神,溫柔地撫摸她背後的長發。

  「其實,剛剛沒跟你多接觸是因為——」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因為太害羞了。」

  諸伏景光動作一頓:「害羞嗎?」

  「嗯。」她坦然承認,本來不想說的,但因為他不開心就只能強忍羞·恥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摟住他的脖子將他的頭拉下來,輕聲說了幾句話。

  諸伏景光拉開距離,輕輕撫摸她的臉頰,低低道歉一聲。

  眸色更加深沉:「那我下次不那麼放肆了。」

  「其實不用說對不起的。」她瞅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我其實……很喜歡。」話音落下,她徹底不行了,抱緊他不肯露出臉來。

  諸伏景光愣了愣,半晌後輕輕笑起來。

  怎麼這麼坦誠,也太可愛了吧。

  「親不親?」她扭扭捏捏道,小指頭暗示性意味十足地勾勒他的腰線。

  「你剛剛不是還不讓我親嗎?」他啞然失笑。

  「就問你親不親。」她惱羞成怒了。

  「親。」貓眼青年用指腹摩挲她的耳骨,溫柔的聲線暗啞

  「但是你別亂碰好不好?」她現在一被他碰就顫,太丟臉了。

  「嗯,我乖乖的。」他認真保證。

  她乖乖躺在他身下,他手撐在她頭兩側,用暗沉銳利的目光緊盯她微顫的睫毛。

  真乖。他越看越喜歡,越看心裡的某些想法就隱隱暴動,心情愉悅極了。

  「快親呀。」她揪了揪他的衣角,明明是想著快點結束去見佑佑才催促,但在他的視角卻誤會成了她迫不及待。

  溫柔地輕笑一聲,嘆了句「別急」,他輕輕吻她的耳垂、面頰、鼻尖、唇角,氣息交雜,舒緩極了。

  也極其磨人。

  她急得睜開眼,但在眼神相觸的一瞬間,

  一座難以逾越的山傾軋下來,她徹底被溫熱的氣息所包裹。

  「唔——」

  她眯起眼,視線光線交錯,腦子稀裡糊塗的。

  他確實沒有亂碰,親得也很溫柔,可她怎麼還是快要承受不住了呢。


第74章 第七十四天

  為什麼爸爸在房間裡待了二十多分鐘還不出來?

  之前都是幾分鐘出來一次晃悠一下的。

  佑佑望著那扇緊緊關閉的門有些疑惑。

  想到電視新聞裡經常出現的什麼空巢老人一個人在房間裡摔倒沒人營救、或是發病無人發現的故事, 佑佑開始發散思維了。

  他把繪本放到一旁跳下沙發,邁著小短腿跑過去,怕爸爸正在做要緊的事沒有貿貿然進去, 而是先敲了敲主臥門。

  他擔憂地喊道:「爸爸,你在裡面沒出什麼事吧?」

  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碰擊地面的撞擊聲,爸爸的聲音從裡面透過厚厚的木門傳來有些失真。

  「沒事,爸爸在工作,馬上出來。」

  爸爸的聲音怎麼啞啞的?是感冒了嗎?可是剛剛聽起來還沒什麼毛病呀。

  可能是卡痰了吧。

  佑佑重新坐回沙發上, 坐立難安地捂住肚子, 他又想上廁所了。

  可是看著那扇沒有任何動靜的大門, 他努力忍耐住生理本能, 心想:這次一定不能再錯過媽媽了。

  房間裡。

  沒入口腔的喘息聲在空氣中克制地響起, 兩雙緊緊黏在一起的雙眸撕扯著對方的靈魂。

  「佑佑等急了都。」望月奈奈細喘著,正坐在他懷裡被他用烙鐵一樣的臂膀緊緊禁錮著,不由用手肘推開他。

  只親了三分鐘。諸伏景光心想道。

  他閉了閉眼,努力壓抑住本能, 聲音輕而啞:「對不起。」

  他自己倒沒什麼,只是這三分鐘裡明明只是單純的親吻, 她就顫得不行,幾乎崩潰了,於是他用掌撫著她的背脊, 幫她平穩呼吸。

  「快去支開佑佑。」她抬起眼,眼睛水盈盈的,水霧漫上, 楚楚可憐。

  諸伏景光「嗯」了一聲, 帶她一起下床:「先去廁所洗洗臉。」

  她的臉太紅了, 得用冷水抑一抑。

  「都怪你。」望月奈奈被他扶著走到廁所, 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腿軟得差點走不動路。

  她看著鏡子裡滿面潮紅的少女,不由咬住被他親得紅腫的嘴唇,明明他剛剛親得很溫柔啊,怎麼會腫了呢?

  其實這是昨天留下的後遺症,本來就已經微微腫了,現在只是紅了看著更加明顯罷了。

  只是三分鐘,她現在渾身都沒力氣了。

  而鏡中的男人呢?除了臉龐微紅外,沒有一點異樣,表情溫和,筆挺站著,正經又矜持。

  甚至剛剛喘的只有她。

  「你親得太用力了。」她把鍋全都推在了他身上。

  望月奈奈欲哭無淚,不滿地推開他。

  她站都站不穩,還推開他。諸伏景光不顧她委屈帶著怒意的眼神,無奈地繼續扶住她。

  「是你太敏感了,奈奈。」他語氣溫柔,臉龐無辜得像是乖順的綿羊,口中卻說出這樣不知羞澀的話。

  「你——」她氣得又是一喘,扭頭不看他,聲音放大,「不許說了。」

  她拉開衣領給他看昨晚他留下的印記,指著那一串紅痕:「誰把我搞成這樣敏感的?還不是你!」

  要不是昨晚太過火,她現在怎麼會被他一碰就崩潰。

  怪不得她挑了一條領子比較高的長裙,諸伏景光想起她腳踝上也有那些印記,再將視線落到她脖子以下那一串上,像是錦簇的紅梅點綴在無暇的雪地上,美麗極了。

  她的皮膚一向很嬌很嫩,像個瓷娃娃一樣受不得苦,稍稍用力就會留下痕跡,他昨晚已經親得極其克制溫柔了,但還是不免弄成這樣。

  他眼神不由一暗。

  「別那樣子洗,會疼的。」他看她氣呼呼地打開水龍頭用水拍臉

  ,心疼地將她拉起來,從一旁抽出兩張濕巾輕輕貼她的臉幫她降溫。

  「別氣了,好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怎麼懲罰我都行。」他像哄小孩一樣哄她。

  態度比小時候哄尚在襁褓中的佑佑還要溫柔細心。

  「怎麼懲罰都行?」望月奈奈抵抗他的手一頓,腦袋瓜裡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緩緩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

  「嗯。」諸伏景光心甘情願落入她的圈套,「怎麼都行。」

  「那你快點,我要出去見佑佑。」她閉眼乖乖仰起頭任他動作。

  諸伏景光微微一笑,注視著她,動作愈發輕柔。

  「好了。」看到鏡子裡漸漸恢復正常神色的少女,諸伏景光從背後抱住她,彎腰將頭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卻被她催促:「我要出去了,佑佑多可憐,等我們兩個好久了。」

  望月奈奈有些喪氣地想道:他們倆真是對不稱職的父母。也都怪她,沒抵抗住男色的誘惑。

  諸伏景光走出門外,足足過了一刻鐘才又走了進來。

  「怎麼這麼久?」望月奈奈一邊隨他走出去到正門口,一邊輕聲問他。

  「佑佑不肯走,我先前給他喝了好多水,一直憋著呢,現在被我勸著去上廁所了。」諸伏景光想起兒子執拗的可憐樣子,嘆了一口氣。

  「這怎麼行?」她蹙起眉頭,這樣對他身體不好的。

  正門還未關閉發出聲響,她沉默了一瞬,抬頭看向他認真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要告訴他嗎?」

  指的是她其實是靈魂這件事。

  諸伏景光看著她,望月奈奈觸到他深邃的眼眸呼吸一滯,心裡的酸更加深了。

  佑佑和蘇格蘭先生的貓眼是如此相似,內裡堅定的信念都仿佛重合了一般。

  「如果次數多了,他可能就會發現了。」

  諸伏景光知道佑佑是個聰明敏銳的孩子,次次把他支開她才出現,他肯定能猜到她在躲著他。

  「過幾天再告訴他吧。」望月奈奈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瞞著他,靈魂消失的話……對佑佑的傷害會更大吧。

  「不過別讓他再做無意間會傷害自己的事了。」

  「嗯。」

  大門關閉的聲響又傳來了,廁所裡的佑佑正准備開門出來,聽到這聲立馬呆了呆。

  他又錯過媽媽了?

  他覺得自己運氣好差,已經第二次沒迎接到媽媽了。

  佑佑決定明天一定要堅持住不喝水不上廁所。

  「媽媽!」佑佑衝出去一把撲到望月奈奈懷裡。

  香香的,軟軟的,深吸一口氣,佑佑這一天又圓滿了。

  抬頭仔細看媽媽,咦?媽媽的嘴巴似乎——

  所以爸爸趁著他不在又去親媽媽了是嗎?

  可是怕媽媽害羞,佑佑很體貼地沒有拆穿,只是在媽媽伸手摸頭發的時候很乖巧地眯起眼,還在媽媽小小的掌心蹭了蹭,然後嘟起嘴巴。

  「媽媽,我想親你。」

  諸伏景光此時正跟在奈奈一起蹲下看他們母子倆互動,聞言頓時嘴角一抽。

  望月奈奈很聽兒子話地將頭側過來,一個奶香奶香的吻便映在了她的臉上,幸福的煙花在心中綻放開,杏眼都亮了一個度。

  「媽媽也親佑佑。」她嘟起嘴巴親在佑佑的額頭上,再吧唧一下親了一下佑佑白嫩嫩的臉蛋。

  不得不說,比蘇格蘭先生硬邦邦的臉好親多了!奶香奶香的小朋友就是最棒的!

  「再親一下爸爸吧?」望月奈奈笑眯眯道,指了指旁邊的諸伏景光。

  「好。」佑佑要聽媽媽的話,於是乖乖地湊過去,滿臉純真無邪。

  佑佑在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男子漢後,就已

  經很少親爸爸了。

  其實諸伏景光看出了兒子的壞心思,但看他可愛的模樣還是不由心裡一軟,將臉主動湊上去。

  「爸爸也回親佑佑。」少女像個指揮家命令道。

  諸伏景光笑了笑,回親了一下兒子的臉。

  「爸爸也要親媽媽。」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然後低頭一片陰影傾軋下來,親在少女的唇上,順便捂住了佑佑的眼睛。

  少女害羞地捂住臉,嗔看了他一眼。

  佑佑苦惱地鼓了鼓臉頰,又偷偷捂住嘴笑了。

  他好快樂,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是最快樂的。

  一家三口吃完飯玩了一陣,時間飛速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該睡覺的時候。

  「媽媽晚安,明天佑佑一定會在門口守著你回來的。」熄了燈,佑佑的貓眼依舊明亮。

  望月奈奈心尖一疼,卻只能克制住表情不流露出任何異樣,她溫柔地親了親佑佑的額頭,低低應了一聲:「好。」

  佑佑在媽媽溫柔的輕拍下很快睡著了。

  其實他平時七八點就睡了,這幾天都是強撐著,生物鐘都有些亂了。

  今天換了一下位置,變成佑佑睡在最裡面,她睡在中間,而諸伏景光依然睡在外面。

  她懷裡是佑佑,而他手臂長,可以輕而易舉將他們母子倆抱在懷裡。

  小男孩的呼吸已經開始變得綿長,睫毛也安靜地垂著,聽到耳後男人鋪灑過來的呼吸聲,她只覺得心裡一片安定。

  「轉過來吧?」他的氣聲傳過來,四年多的時光過去了,他的聲音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的少年感,變成了成熟男人的低沉。

  她以為他要做什麼壞事,無視他,緊閉雙眼裝睡。

  今天可不行了,昨天見他用嘴撕開第六只包裝的時候她都驚呆了,恨不得手腳並用逃離他所圈住的領地。

  諸伏景光知道她沒睡,因為手下的肌膚因為他的觸碰還在輕顫呢。

  他知道是昨天的放肆嚇到她了,可這兩天他並不准備做什麼,想讓她好好休息。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戳了戳她的臉蛋,又在她的肩膀上落下吻。

  「干嘛啦。」望月奈奈在他懷裡轉過身,眼裡果然沒有絲毫睡意。

  他明亮又溫柔的貓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鋒利的輪廓在觸到她時就柔和了起來。

  聲音依舊輕微,眼眸澄澈透亮地看著她:「奈奈,你要面對著我睡,不然我怎麼給你補充能量。」

  她頓時啞然。

  她昨天是早上五點出頭離開的,當時包括到現在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在睡覺的時候這麼長時間沒和他親親,為什麼身體居然還在。

  原來是他在一直默默給她補充嗎?

  她早就習慣了旁邊有他的氣息,他肯定也只是單純地用唇輕輕觸碰她,所以她根本沒發現。

  那他都沒怎麼睡覺吧……

  她緊緊擁住他,將頭靠在他具有安全感的胸膛上,聲音悶悶的:「你好傻,我身體沒了我自己會親你的,你干嘛不睡覺。」

  「我睡了,只是每過半個小時會醒來一下。睡眠已經足夠了。」他笑了笑,「所以不要難過。」

  「而且,如果懷裡沒有你的話,我會立馬被嚇醒的,這樣才是真的要睡不著了。」

  「你說,如果我們一輩子都這樣可怎麼辦?」她壓抑滯澀的聲音透露出她的惶惶不安。

  作為靈魂的她只擁有了正常人一半的時間,他和佑佑好歹還有正常的生活,而她的白日卻只有混沌。

  其實她才是那個最害怕最無措的人吧。

  諸伏景光心疼她,心裡同樣很難過,只是面上卻無比堅定,語氣沒有絲毫沉重。

  他親了親她的

  發頂,輕松道:「沒事呀,我和佑佑會每天晚上陪著你的。」

  不管她是以什麼方式出現,他都會永遠守著她,一直不變。


第75章 第七十五天

  周末, 兩位同期好友來到了諸伏景光的公寓。

  「佑佑!」按響了門鈴,門很快就開了, 萩原研二立馬視線下移看到了小小一只的佑佑。

  黑色卷發的小男孩俊俏可愛, 身體有點瘦,但白皙的臉頰還帶著嬰兒肥,肉嘟嘟的, 他穿著海軍領上衣短袖和卡其色中褲,腳上套著可愛的小熊拖鞋。

  真是太可愛了!

  萩原研二蹲下身, 抱住小男孩, 笑得一臉朝氣開朗,不對, 是笑得一臉痴漢。

  他們倆都人高馬大的,對比於還沒滿四歲的小蘿蔔頭差不多算是個巨人。

  「研二叔叔,陣平叔叔好~」被研二叔叔熱情的擁抱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佑佑手足無措地伸了伸手, 又放了下來, 憋紅著臉向他們禮貌問好。

  「好啦hagi, 佑佑都快喘不過氣了。」

  松田陣平蹲下身和被解放出來的佑佑平視, 瀟灑肆意地摘下墨鏡露出一張桀驁帥氣的臉龐,表情溫柔和藹, 一邊把手上超大的禮物袋遞給他一邊笑眯眯道:「送給你佑佑, 是大飛機哦。」

  「啊!」佑佑後退了一步連忙擺手,小臉皺成了苦瓜, 貓眼苦惱地下垂,「陣平叔叔, 你怎麼又給我買禮物了, 我不能收。」

  「買都買啦, 你爸爸應該已經告訴過你陣平叔叔會帶大飛機給你吧,開不開心。」松田陣平拉著皺著臉的小男孩走進去,熟練地打開櫃子。

  咦?有一雙粉色的拖鞋,小小的,是和佑佑一樣的小熊圖案。

  是佑佑媽媽的吧。

  他拿出最底下那層的普通拖鞋換上,繼續拉著小男孩坐到沙發上。

  萩原研二緊隨其後。

  「佑佑,我這裡有最新款的假面超人,還是限量款的,快來看,你喜不喜歡。」

  「可是我叫爸爸跟你們說讓你們退掉啊,老是平白無故收叔叔的禮物太失禮了……」

  兩位叔叔已經把禮物大喇喇地拆開來放到茶幾上了,那包裝破破爛爛的肯定是不能退了,佑佑更加苦惱了。

  幼兒園的老師教過,不能老是占人家便宜,佑佑也想買東西給叔叔們作為回報,可是他現在身邊一分錢都沒有。

  所以還是要快快長大,賺錢給叔叔們買禮物,剩下的錢都給爸爸媽媽讓他們享福!這樣他們就不用出去工作,只需要和佑佑在一起就行了。

  「我喜歡買給佑佑呀,佑佑不喜歡嗎?」萩原研二露出受傷的表情,可憐兮兮的。

  松田陣平捏了捏小男孩肉肉的臉,語氣無比霸道總裁:「不喜歡佑佑也要收下。」不過他知道佑佑肯定喜歡,大飛機誒,哪個小男孩不喜歡。

  好吧,佑佑很喜歡。

  無法掩飾自己對大飛機和假面超人的喜愛,佑佑羞紅了臉,捏著手指向他們道謝:「我喜歡,謝謝叔叔。」

  「以後等我賺錢了一定給你們也買禮物。」

  「嘿嘿,不客氣啦,佑佑真乖。」萩原研二很想揉小男孩的卷毛,可他知道佑佑非常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頭,於是只能作罷。

  眼睛一轉,勾起一抹壞笑,魔爪朝旁邊無辜的松田陣平下手,胡亂揉一通——

  「喂hagi!可惡,你找死啊!」帥氣的頭發被揉亂的松田陣平咬牙切齒,臉冒黑氣,身後似乎有幽靈在晃悠。

  但跳到遠處的萩原研二絲毫不怕,笑得賊兮兮的:「哈哈,你別嚇到佑佑了!」

  松田陣平轉頭一看,佑佑哪裡被嚇到了,正在拍著胸口慶幸頭發受災的不是自己呢。

  松田陣平:……

  公寓裡的阿姨看到他們來了,從廚房裡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然後脫下圍裙拿上小包,對他們這群活力四射的年輕人笑眯眯

  道:「那我先走啦。」

  「佑佑好好跟叔叔玩,阿姨回家啦。」

  「阿姨再見~路上注意安全。」佑佑朝慈祥和藹的阿姨乖乖告別。

  公安情報部門臨時有事,諸伏景光去加班了,早上就讓阿姨暫時看著佑佑別讓他有什麼危險,囑咐她一直待到佑佑的兩位叔叔來為止。

  在公寓裡待了一會兒,兩人陪佑佑玩了一會兒假面超人大戰大飛機的游戲,就准備帶著他一起去海洋公園玩。

  佑佑揪著男人的衣角義正言辭,堅決不讓研二叔叔開車,因為他真的不想再坐上會讓人頭暈目眩的超級飛車了,有的時候研二叔叔一high起來簡直比游樂園的過山車還要恐怖。

  見幼馴染打趣地覷了他一眼,萩原研二無奈又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只能把自己心愛的駕駛座讓給了松田陣平。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坐在後座上陪佑佑的萩原研二不經意間提及:「佑佑,跟叔叔說說,你媽媽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佑佑歪了歪頭,很認真很負責地記住了爸爸不要讓別人知道媽媽信息的話,面對男人好奇的神情,他略帶愧疚道:「抱歉叔叔,我不能告訴你。」

  萩原研二好笑地點了點他的鼻子:「沒向你打探身份呀,就跟我說說她性格怎麼樣呀,相處下來感覺怎麼樣呀之類的。」

  主要是他和陣平擔心佑佑會和她相處不好。

  畢竟是組織裡的人嘛……一定是那種冷血殘忍、陰晴不定、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吧。

  或者是嫵媚性感的熱辣魔女?

  萩原研二一下子就代入了之前看的狗血劇情中。

  不過她肯定也有溫暖善良的一面,不然景光怎麼會喜歡上她呢……

  嗯,也不一定……說不定景光就是喜歡這種刺激的調調。

  然後,萩原研二就聽到了數不清的彩虹屁——

  佑佑笑得一臉幸福,貓眼亮得像是小太陽,挺起胸膛無比驕傲,用「可愛」「美麗」「單純」「善良」「體貼」「羞澀」「像花仙子」「跟小兔子一樣」「比洋娃娃還要漂亮」等等數不清的美好詞彙和比喻句來形容他那無敵完美的媽媽,還說得無比大聲。

  說完還用那種「我的媽媽是不是很完美」的眼神期待地看著他。

  萩原研二:……

  前方開車的松田陣平:……

  這真是他們想像之中的組織成員嗎?

  看來刻板印像不靠譜啊。

  或者是佑佑對媽媽的濾鏡在起作用?

  *

  時光不徐不疾地流逝著。

  接下來這一周裡,一家三口過著恬淡幸福的日子。

  卻只有黑夜,沒有白天。

  *

  而另一邊,仍然居住在幸村家的望月奈奈很疑惑,為什麼那個名叫「衝矢昴」的奇怪男人沒再來找她?

  在東大的時候,他故意摔倒觸碰她的臉,是想看她的面容是不是原裝的吧。

  他之後還來糾纏她、跟蹤她,是為了得到她的更多信息吧。

  他很了解自己,知道她在回家後會刪除一路上監控裡她自己的身影,所以當時表現得如此莽撞。

  演技不錯。

  那雙驚鴻一瞥的墨綠色眼瞳明明像是一抹幽潭靜謐幽深,從他沉穩的聲線和巋然不動的禁錮力道可以看出他原本是個很強大冷靜、遇事不慌不亂的男人。

  不過他見到了幸村精市,這個和她有羈絆的人,幸村哥哥是東大的學生,照理來說身份背景和家庭住址很好查才對,也就自然而然發現了她就住在他們家,可為什麼都過了三四天了,他還沒來找她?

  好吧,山不來就她,她就去就山。

  其實望月奈奈在當天就

  借幸村哥哥的電腦輕而易舉獲得了衝矢昴的信息,當時就差點笑出來。

  嗯,比她的信息豐富了一點,但有了她自己作為前車之鑒,真是怎麼看怎麼怪呢。

  看來又是一個假身份。

  又過了幾天,一個夕陽美好的傍晚,幸村姐弟都還在學校沒有回家,從外面溜達回來的望月奈奈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手機打了資料上的號碼,意外的是,聽筒裡嘟了兩聲,接通了。

  對面的男人沉默著,連一絲呼吸聲都沒有。

  是個很敏銳很會遮掩自己的男人。她下了判斷。

  她直截了當:「衝矢昴,我是望月奈奈,你認識我對不對?」

  赤井秀一剛從幸村宅裡出來,他躲在轉角處,斯斯文文的臉上面無表情,一半臉沒入陰沉的黑暗,一半臉被紅霞浸潤著,眯著眼看著那座溫馨的宅屋。

  聽著對面少女的聲音,他沉沉應了一聲,惜墨如金:「嗯。」

  「我是什麼身份?」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赤井秀一反問了一句。

  他得確認,她是真的流落在外面了,還是只是在為組織繼續做事所安排的障眼法。

  望月奈奈疑惑:「不記得了。」

  「波本……你還有印像嗎?」

  「波本——威士忌酒?」她莫名有些頭疼,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額角。

  「黑麥呢?」

  她面露茫然:「……還是威士忌酒?」

  赤井秀一口型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說出「蘇格蘭」這個名字。

  或許不讓她記起「蘇格蘭」是件好事。

  蘇格蘭已經死了,就算記起來了也是徒增傷心。

  他沒再說話,也沒再等對面少女發問就掛斷了電話。

  赤井秀一睜開一只眼,沉沉地望向幸村家的方向。

  FBI在日本的勢力太小了,或許把她帶到那個多事的公安面前,可以幫她好好地繼續生活下去。

  房間裡的望月奈奈聽到對面掛斷的滴滴聲,傻愣愣地呆住了。

  怎麼就掛斷了呢?

  再回撥過去卻被對方拒絕。

  她有些憤怒,下一秒對方就發來了一條奇奇怪怪的簡訊。

  【馬上你就知道了。】

  她盯著這些文字,更加茫然了。

  *

  翌日,天清氣朗,日光炫目,夏日的燥熱更加明顯了,沒課的幸村精市帶著少女出來玩。

  二人共撐一把遮陽傘,高挑美貌的溫柔青年和嬌小可愛的少女走在店鋪林立的街道上,美好得像是一副青蔥歲月裡難以斑駁的畫。

  兩人時不時進去一家店逛逛,再買一點可愛的小東西出來,青年體貼地幫她拎著購物袋。

  「幸村哥哥,我有錢,你怎麼還幫我付錢?」少女戴著口罩的臉鼓了起來,氣鼓鼓的,像是小河豚。

  她在網上幫別人修程序能賺很多外快。

  幸村精市眨眨眼,語氣無辜:「反正也不貴。」

  「就當是我送給奈奈的禮物啦。」

  或許是人天生就對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幸村精市跟姐姐一樣很快淪陷在了「妹妹」這個詞裡。

  在第一次伸出蠢蠢欲動的爪子去揉了揉她的發頂時,罪惡感頓時爆棚,但看她仰著頭乖乖地看著他一點也不帶反抗的,眼神單純無辜,他立馬就愛上了這種感覺。

  失憶的少女,神秘的身世,初見時狼狽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的一些悲慘經歷,也就更加憐愛了。

  奈奈一直很早就困了,七點多就睡眼朦朧爬上床睡著了,身體似乎有點虛弱。

  帶她去之前看過失憶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的私人診所檢查了一下

  身體,卻沒查出什麼異樣來,醫生只是說是天生體虛。

  作為年紀比她大幾歲的哥哥,他要好好照顧她。

  傘往少女那邊傾斜著,不讓熾烈的陽光照到她露在外面的肌膚上,兩人慢慢在路上走著。

  幸村精市感覺有點口渴了,他突然想到附近有一家做小食和甜點很有名的咖啡廳,於是提議道:「要不我們找家店坐下休息一會兒吧。」

  說起來,他們會來米花鎮上逛街還是因為昨天在家裡看到茶幾上新送過來的雜志裡夾著一張傳單,上面介紹了米花鎮新開的幾家店,有奈奈喜歡的賣小裙子的商鋪,還有一家原本在神奈川就非常著名的定制網球拍的機構,沒想到他們居然在東京開了分店。

  至於剛剛他腦子裡一閃而過的波洛咖啡廳,就放在傳單上最顯眼的位置。

  店家的介紹旁邊還放了幾張精致唯美的食物圖片,有各式各樣的甜點和飲料,擺放得很好看,拍攝角度和光線都很不錯,色澤鮮亮活潑,一看就很容易令人垂涎欲滴。

  「好呀。」少女欣然答應。

  甜點呀,她想吃牛奶巧克力味的蛋糕了。望月奈奈杏眼明亮,挽著他加快腳步,有點迫不及待了。

  「幸村哥哥,你過來點吧,傘都遮不到你了。」

  幸村精市笑了笑,頭慢慢靠了過去,陰影落在他左邊的臂膀上。

  兩人腳步輕快地攜手一路到達了目的地——

  波洛咖啡廳。

  「歡迎光臨,兩位顧客請——」服務生熱情的招待突然卡殼般停了下來。

  誒?少女眨眨眼,看向他。

  金發男人瞪大眼睛,俊美的臉上神情恍惚,嘴唇震驚地翕動說不出話來,動作僵硬地停在歡迎的姿勢上,一動不動。

  幸村精市正把傘用自帶的帶子系好,本來並不放在心上的招待語突然從中間停下,不由疑惑地也相繼看去。

  「怎麼了?」

  降谷零緊緊盯著眼前頭戴鴨舌帽、用口罩遮住臉龐的女孩,全身的血液和神經都被凍結住了,心髒在緊縮過後劇烈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撲通——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打扮,四年的時光非但沒有讓他把她忘記,這道身影在被翻到枯黃的回憶篇章裡反而愈發刻骨銘心。

  「奈奈。」他不自覺後退一步,喃喃道。

  他的異樣引起了咖啡廳一角三人的注意,一個大叔,一個高中生女孩,一個小男孩。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又遇上一個熟人。

  少女甜美軟糯的嗓音直直鑽入耳朵,看著她對他無比陌生的雙眸,降谷零不由攥緊拳頭,理智瞬間回籠。

  不記得了嗎?失憶了嗎?

  「你不記得了嗎?我是、」他的聲音從喉嚨裡擠了出來。

  他是降谷零,還是波本。

  都不是。

  他現在是安室透。

  「zero,這個數字,你記得嗎?」礙於周圍有旁人在,他只能委婉地提示她,希望她能記起什麼。

  然而令他恐慌的是,回應給他的依然是陌生茫然的眼神。

  「對不起,我失憶了,或許你可以給我講講我過去的事情。」望月奈奈放下搭在幸村精市臂彎上的手,上前一步朝他認真道。

  幸村精市萬萬沒想到居然這麼巧,心血來潮去的一個咖啡廳裡居然碰到了奈奈以前的熟人,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面前這位金發男人,嗯,對奈奈的態度不像是有惡意的樣子。

  降谷零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這裡是波洛咖啡廳,可不方便上演什麼相認的戲碼。

  於是只見剛剛還一臉震驚的金發服務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面露抱歉:「

  不好意思,可能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望月奈奈直覺覺得他在說謊。

  「往這邊坐吧。」服務生恢復了萬年不變形同公式的表情。

  幸村精市蹙眉看他,覺得他很奇怪。

  兩人落座,點了兩杯柚子水和一塊巧克力蛋糕以及芝士蛋糕。

  降谷零很快端著餐盤將東西上了上來,垂下眼眸不和他們對視,默默關注他們。

  奈奈和這個長相出色的青年是什麼關系?怎麼有說有笑的。甚至之前進門的時候奈奈還是挽著這個男人的手。

  還有,奈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死了嗎?是死而復生,還是當年的一切都是假像?

  她怎麼會什麼都記不得。

  桌上出現了第三個盤子,上面整整齊齊列了幾塊方正的生巧,幸村精市遲疑道:「是不是多上了,我們沒點這個。」

  「請慢用。」他語氣真誠熱情,「鑒於剛剛的誤會,我請你們吃牛奶生巧,同樣也是本店的招牌哦。」

  降谷零回到吧台後清洗著上一桌客人留下的盤子,悄悄看著遠處兩人的一舉一動。

  「安室哥哥~」

  他視線下移。

  帶著眼鏡的俊秀小男孩先是發出了一聲甜膩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見他看向自己後,小男孩坐上吧台前的高腳凳,傾身向前,恢復了正常的面色。

  不對,也不正常,明明只是個七歲的孩子,臉上卻帶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和穩重。

  柯南探究地問手上洗盤子動作不停的金發男人,鏡片閃了閃,聲音從甜死人不要命的奶聲奶氣變成了稚嫩青澀的沉著:「那個女孩子,你認識?」

  「有時候還是少知道一點秘密為好。」降谷零神情自然,垂下灰紫色的眼眸意味不明地警告道。

  他覺得沒必要將hiro和奈奈之間的事告訴柯南。

  他們已經不在組織了,就不要再把他們牽扯進來了。

  之後柯南無論怎麼試探都撬不開降谷零的嘴。

  這下柯南對那個少女的好奇更深了。

  臨近中午,客人漸漸多了起來,小梓過來上班了。

  望月奈奈在走之前看了那個金發男人一眼。

  降谷零察覺她毫不掩飾的目光,面對客人的笑容不變,依舊態度熱情地協助客人點菜,只是在回到吧台後跟小梓沉沉說了句「我出去一下,拜托幫我頂一下班」。

  在小梓疑惑的目光下,他迅速脫下圍裙,開門踏入炎熱的夏日,他面色沉著,腳步放輕隱匿身形,尋著那兩人的方向一邊跟蹤一邊拿起電話,撥向那個已經許久未撥過的號碼。

  公安大樓情報部門,諸伏景光正在午休。

  夜晚依靠強大意志力逼自己半個小時醒來一次再淺淺入睡畢竟還是累的,再亢奮的神經在長時間繃緊下終會有弦斷的那一刻。

  他靠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微微仰躺著准備睡一會兒。

  闔眼,蓋上薄薄的空調毯,心卻遲遲無法平靜下來,像是征兆一樣預示著將會發生什麼大事。

  手機在此時叮鈴鈴響起。

  他坐直拿起電話,眉心皺了起來,zero?

  接起電話,對面熟悉的男聲短促而輕微,凝實的聲線似乎在死死壓抑著某種情緒:「hiro,我見到奈奈了!」

  諸伏景光站直身子。

  「奈奈?」

  「對,你快出來,我正在跟蹤他們。」

  一道驚雷虛空劈下,諸伏景光瞳孔緊縮,用力掐緊手機,震驚之下手機的外殼發出移位的哢哢聲。

  他迅速衝了出去,等不及電梯了,直接從救生通道一步幾個台階跳下去,奔到地下停車場,啟動車子呼嘯而去。

  *

  望月奈奈和幸村精市兩人又來到了綠蔭公園,高大的古樹為夏日提供了一片陰涼避暑之處,蟬鳴陣陣,零星幾個老人在樹下慢悠悠地走著,慢慢說著話,笑意溫柔,歲月悠長美好。

  青年和少女漫步在幽僻的小徑上,少女笑聲輕靈,裙擺飛揚,青年聲線溫柔,為她紳士地撐著傘。

  在小徑盡頭,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喘著粗氣站定在那裡,雙目通紅。

  見他死死盯著這個方向,兩人腳步一頓。

  「奈奈——」車子無法開進公園,把車停好立馬飛奔而來的諸伏景光氣喘吁吁,胸口不停起伏。

  汗水順著黑發青年的額角流下,稍顯狼狽。

  根據zero實時的播報,他很快便找到了她。

  眼前是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他不由屏住呼吸,咬緊牙關,生怕胸腔中壓抑的嘶鳴會嚇到她,竟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虛幻的光影中,其他人和景都已然褪色,只有她,在他眼中散發著瑩瑩的光。

  「你是?」幸村精市疑惑問道,而身旁的少女在目光觸到他時就已陷入怔愣的狀態。

  面前高大的男人有著一雙令人印像深刻的貓眼,陽光透過樹葉罅隙淺淺落在他溫柔俊秀的臉龐上,眼底似有波光粼粼的湖面,可在霎時間就失去平靜,掀起令人心尖一顫的波濤洶湧。

  男人上前一步,將少女狠狠扯過來抱在懷裡!

  那把遮陽傘不留絲毫情面地落於地面!

  「你干什麼!」幸村精市手向前一伸,想將少女從他懷裡拉回來。

  「離她遠點。」男人緊緊將少女的臉保護在懷裡,占有欲十足。

  對方蹙緊眉頭,聲線暗沉,銳利冰冷的目光朝他直直射來,沾過血的殺意四處迸濺,讓從未接觸過這種眼神的幸村精市頓時一愣。

  黑發青年死死壓抑著怒火,這個人剛剛和奈奈這麼親密,是什麼關系。

  她嬌小的身軀依偎著他,不顧她下意識的掙扎溫柔又不容抵抗地禁錮住她,他殘缺的心髒漸漸充盈了起來。

  「奈奈,奈奈。」他不停呼喚著她的名字,貪戀又絕望。

  他之前從zero口中已經知道她失憶了。

  柚子味的清香彌漫鼻尖,溫熱的體溫順著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心跳的頻率逐漸重合。

  耳邊是他溫柔的喃喃聲,望月奈奈瞪大眼睛,心神俱滅,抵抗的手瞬間松懈了力道。

  諸伏景光將頭埋進她柔軟的烏發,聲音驚喜到顫抖:「奈奈,我終於找到你了。」

  原來她一直就在這個世界,都怪他,都怪他沒仔細多想想。

  她出現的時間一直都是固定的,可她離去的時間卻有早有晚,但大多都是五六點前後。

  所以,是她在夜間沉睡之後靈魂離體了嗎?

  他將唇映在她的耳側,閉了閉眼,胸口翻湧的情緒激蕩。

  在他的唇落下的那一刻,懷裡的少女突然渾身顫抖起來,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幾欲昏厥。

  好痛,頭好痛。

  她闔上眼,腰塌陷下來,腿軟到無法站立,只能將全身交付給擁抱著她的男人。

  幸村精市見這個男人居然敢親奈奈的臉,沉著臉去握他摟住她腰的手。

  黑發青年睜開眼睛,時常溫潤的眼眸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他手腕一轉輕松利落地抓住對方的手,青筋暴起,手下用力——

  「不要傷害他。」望月奈奈睜開一條縫,見他不同尋常的表情,敏銳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繃緊用力,忍著劇痛阻止道。

  少女虛弱痛苦的聲音令諸伏景光心尖劇顫,他早在她出聲的那一瞬松懈了力道把對方的手往外甩開,這已是本能反應,下意識

  聽從她的話。

  「你怎麼了?奈奈?」他托住她將要變成一灘水的身體,著急詢問。

  見此情形,在暗處隱藏多時的降谷零此時也走了出來,擔憂上前。

  頭好痛,要爆炸了。

  靈魂、捏造的身體、無法繼續在藍星存活、投放0504號時空……

  眼前到處是冰冷的金屬器械,高大得讓人望而生畏,藍星神秘的語言像是針刺一樣瞬間灌入腦海。

  望月奈奈閉緊雙目,咬緊嘴唇,窩在男人懷裡痛苦地哀吟,然而記憶還在不斷湧入——

  「奈奈!」無數擔憂的聲音在模糊的耳畔扭曲響起,最清晰的只有他溫柔低沉的恐慌。

  埋藏深處的記憶一片片拼湊起來,無數幸福、歡笑、悲傷、喜悅的畫面宛若按下播放鍵一幕幕從她眼前劃過。

  「博若萊,你為什麼會對我動心?」

  「滿足你,任你親,好不好?」

  「奈奈,我愛你。」

  ……

  暗夜街道的偶遇、長廊躲在銀發男人背後的窺視。

  摔倒時的心跳火花、游樂園的第一張合照、第一次擁抱、親吻、同床共枕。

  互相隱瞞、互相欺騙。

  天台上男人濺上鮮血的臉龐,了無生息,世間湮滅。

  小腹處令人想要喜極而泣的新生命。

  數著日子等待自己的逝去,指尖流逝的生命。

  漫長的等待、無盡的沉睡……

  再然後,便是重逢——

  她猛地睜開眼,明明滅滅、斑斕陸離的光線錯落在她琥珀色的瞳孔中,視線恢復的那一刻,抬頭望去的是那雙微微上挑的海藍色貓眼。

  幽靜的深邃、堅定的溫柔、深不見底,一如她當時心動的模樣。

  在諸伏景光眼裡,少女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將要折斷腰脊的傷鶴,脆弱蒼白,氣息漸微。

  心髒的跳動幾乎要停滯,恐慌籠罩周身,手止不住地顫抖。

  「奈奈——」

  她笑了,哽咽了一下,淚水從眼角緩緩流下。

  破碎的聲音在努力凝實,她捧住他的臉,一字一字發出聲響,輕而有力,在對方的心間震下片片碎石。

  她的聲音溫柔極了:「諸伏景光。」

  她沒有再叫那個名字。

  蘇格蘭隨著過往的欺騙、猜忌、折磨一並散去。

  「你記起來了是嗎?」他同樣捧住她的臉,指腹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的淚,手抖到無法自控,聲音也是抖的。

  看到那個熟悉的眼神,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嗯。」她的笑容更大,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我想起來了。」

  「一切的一切,我全都想起來了。」

  他和她一樣,笑了起來。

  ——正文完結——


第76章 後續1

  事情一下子變得混亂了起來。

  至少在幸村精市看來, 這簡直是一團糟。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眸沉了下來,唇線抿緊, 看著面前緊緊相擁的兩人。

  奈奈她是恢復記憶了嗎?

  幸村精市憤怒的神色褪去, 無奈地露出一個笑容。

  雖然平靜愉悅的一天被破壞了, 但奈奈找回了自己的記憶也是一件好事。

  由於諸伏景光出發得急,他完全沒有做偽裝, 他的臉完全暴露在幸村精市的視線中。

  冷硬的線條、狹長凌厲的貓眼、下巴上野性的胡渣、懾人的氣勢……

  他們是戀人嗎?

  看這外貌和成熟的氣質, 估計得有三十了吧,這個男人的年紀會不會太大了點?

  年齡差得有十歲吧?

  幸村精市蹙起眉頭,陷入了古怪的沉思。

  而剛剛沒忍住跳出來的降谷零早已在情況往正軌上發展時就沉默隱去,重新做回那個波洛咖啡廳裡的安室透。

  離他們遠遠的, 在這條孤獨的路上繼續走下去。

  熾熱的陽光鋪灑在背後散發滾燙的熱度,亦如心中不滅的火在寒冷霜凍的夜裡熊熊燃燒。

  降谷零腳步停頓, 回頭望向那個方向,淺淺笑了笑。

  抬頭望了望天空,眼睛被強烈的光芒微微刺痛,他眯起神色莫名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才終於忍受不住日光的炙烤, 手插口袋轉身離去。

  他們有他們接下去要走的路, 而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從她回來後就開始戒煙, 男人身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煙草味, 淡淡的柚子香充斥鼻尖, 她被他擁得緊緊的, 有些喘不過來。

  「你得向幸村哥哥道歉。」望月奈奈戳了戳男人的腰窩, 在他耳邊輕聲道。

  現在身體的力氣漸漸恢復了, 但還是依偎在他懷裡,因為察覺到背後幸村哥哥灼灼的目光,她怪不好意思的,羞澀得遲遲不肯抬頭轉身。

  她還沒想好怎麼跟幸村哥哥和雅織姐姐解釋這一切。

  幸村哥哥?

  叫得這麼親密。

  雖然只是姓氏。

  諸伏景光唇角溫柔的笑意停頓,摟在她腰肢上的手不經意間緊了緊。

  察覺到她想退出他懷抱的意圖,諸伏景光嘆息著搖搖頭,放松力道,看向她。

  即使今早才見過,分別不過幾小時,但他的視線纏繞在少女臉上不肯離去。

  這是真實的她。不再是虛無縹緲、空落落抓不住的靈魂。

  他的心漸漸落了下來,落到了溫軟的實處。

  諸伏景光恢復了平時溫潤堅定的三好青年模樣,滿臉真誠懇切地向幸村精市道歉。

  他撿起地上掉落的傘收好,遞給對方。

  「你好,幸村……君,我是諸伏景光,奈奈的丈夫。剛剛非常抱歉,看到奈奈我一下子沒控制住,實在對不起。」

  不知道為何,說到「丈夫」這個詞的時候,他稍微加重了語氣。

  望月奈奈沒察覺到異樣,反正之前在佑佑面前「老公」來「老公」去的時候多了去了,都已經習慣了。

  幸村精市眉心一蹙,很敏銳地感覺到了。

  不過——丈夫?奈奈才剛滿18歲就去結婚了嗎?剛結婚就失憶了?

  隨即淡淡地笑了,整張臉在溫柔的笑意下顯得更加容光煥發,秀美的五官卻不帶絲毫的女氣。

  「沒事,我理解,我叫幸村精市,你好。」很是大度。

  「幸村哥哥,你沒受傷吧?」望月奈奈有些擔憂地上前,視線落在他的手腕上。

  幸村哥哥可是要打網球的,如果受傷了她難辭其咎。

  「沒事,沒受傷。」青年抬起手腕給她看。

  「我檢查一下吧。」她捧起他的手腕細細檢查,還捏了捏骨頭詢問他是否有痛感,確認沒有任何損傷後她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望月奈奈收回手,甜甜笑起來。

  幸村精市笑笑,本想伸手摸摸少女的頭安慰她,卻想到她的丈夫在,立馬覺得不妥了。

  諸伏景光默默看著他們自然的互動。

  年近30歲的男人的閱歷到底是和20出頭的青年是不一樣的,縱然剛剛發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幸村精市很快便在男人的解釋和道歉下放下了芥蒂。

  三人找了個陰涼地坐下來聊了好久,具體的解釋過程就不再贅述了。

  總之,省了很多不方便透露的內容,以及編造了一些未曾有過的經歷,大多數時候是諸伏景光在說,幸村精市在聽,而望月奈奈坐在一旁看著他面不改色地圓著整個事件。

  最後是幸村精市一個人踏上了回程。

  奈奈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的家人,應該很想念吧。

  但想到那個男人的年紀,幸村精市在回途中心裡一直存著疑慮。

  黑發男人牽著少女的手,在林蔭小道慢悠悠地走著。

  十指相扣,唇邊溫柔。

  緊緊交握的手漸漸被汗浸濕,炙熱的溫度從他那傳遞過來,男人和少女的指節交織在一起,密不可分。

  「出汗了。」少女眨眨眼。

  「我們快去車上吧,你出了好多汗。」

  她看向旁邊的男人,只見他清雋的臉龐被熱意曬紅了,汗水沿著額角的發絲流下,黑發變得濕漉漉的。

  長長的睫毛也被潮意浸濕,眼眸溫潤,像是有一層透明的水膜覆蓋其上。

  明明剛剛在陰涼處三人聊天的時候,他被累得通紅的臉已經恢復正常了,現在在陽光下也沒走幾分鐘,他就熱得衣服都快浸濕了。

  諸伏景光瞬間松開手,滿臉歉疚,呼出的氣都是輕微的,生怕把她弄得不舒服了。

  「對不起,我幫你擦擦。」

  他垂下眼眸,立馬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巾,溫柔細致地幫她擦著被他汗濕的手掌心。

  她的手很小,手指纖細,掌心泛著淺粉色,她的手在他手掌的映襯下顯得更小了,很可愛。

  她的人小小一只,而他又比大多數日本男性高出一截,他們的體型差距其實很大。

  最幸福的時刻就是用自己的大手將她小小的手包裹住緊緊掌握。

  望月奈奈笑了笑,沒等他擦完又重新牽住他,和他剛剛的力道一樣,緊緊交握。

  「你怎麼動作這麼快,我都沒反應過來。」

  「我又不是嫌棄你,是看你出了好多汗,怕你中暑了。」

  在警校時和大多數陽氣旺盛的男生相比,諸伏景光平時不是多汗的體質,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清爽白淨。

  但現在或許是牽手時心情太過激蕩,惹得熱意漫上臉頰,血液翻湧沸騰,陽光照在手臂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上,頭腦亢奮又暈乎乎的。

  心跳跳得極為迅速,蟬鳴入耳嗡嗡作響,耳邊清晰的只有她清甜的聲音,像是做夢一樣。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諸伏景光注視著她的眼眸似是有一團靜謐幽微的火,掩藏得不深不淺,卻比太陽還要灼熱。

  他不好意思地抬手聳起肩膀,用肩處的衣服粗糙地擦了擦臉上的汗,不著痕跡地聞了聞脖子上的味道,頓時松了口氣。

  沒有異味就好,今天實在是出了太多汗了。

  「你怎麼又說對不起了?」她不滿地蹙起眉頭,小指頭撓了撓他指側的皮膚。

  現在她已

  經融合了白日和夜晚的記憶,明明他之前的態度還是親昵自然的,怎麼現在到了現實的身體面前就又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了?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她剛回到地球和他第一次重逢時,他也是對她在各方面的舉措都很小心拘謹,除了在某些事上他意外的強勢外,其他時刻都是把她當做瓷娃娃一樣動不動就說「對不起」。

  她分得清楚語氣,有時他說的「對不起」是安撫或是帶著寵溺的意味,但有時他的態度似乎是真的在怕她生氣,怕她遠離他一樣。

  她將他拉到嚴實透不過一絲陽光的樹下,這下徹底清涼了。

  她用空著的另一只手從他手中抽出一張紙巾,抬起頭來幫他細細擦著汗,動作溫柔,眼神也是溫柔包容的。

  他怔怔地看著她。

  她的聲音似是靜謐流淌的小河,她一邊擦拭著一邊輕聲道:「好啦,我不會走了,不用把我當成易碎的瓷器一樣,我都不習慣了。」

  「不會走了嗎?」他緊緊盯著她,嘴唇緊張地抿起。

  剛剛一是要和幸村精市解釋情況沒時間問,二是不敢問,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嗯,不會走了。」她朝他調皮地單眼眨了眨,笑意盈盈。

  她迅速從記憶中提取出回歸前在藍星靈魂沉睡時聽到的訊息,挑了最重點的告訴他。

  聽到是因為身體無法在藍星上生存下去才把她送回來的,他不由緊張地問:「那身體跟地球人類相比會有什麼問題嗎?」

  「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應該和現在人類的機能沒什麼兩樣,壽命估計也差不多一樣長度了。」

  她看著他比四年前成熟更多的臉龐,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樣就可以和他一起慢慢老去了。

  「奈奈……藍星的平均壽命是多少年啊?」

  聽到後面這句無意識的話,諸伏景光立馬就猜到或許藍星人的壽命要比人類長得多,看著滿臉開心的她,心裡滋味不明。

  「兩百年左右吧。」

  「你當時多少歲了?」

  「穿越過來前是18歲,不過我在地球上由於時空的作用身體變成了6歲的模樣,唔——昏迷的那四年不算的話,我的真實年齡居然已經30歲了?!」

  太可怕了!

  望月奈奈身體僵硬,一下子呆住了。

  他今年29歲,原來她比他年齡還大。

  諸伏景光無奈彎了眉眼,她這樣子哪裡像比他年齡大的人啊。

  其實還是18歲的小女生吧。想到她當時演技拙劣青澀的勾引,他不由好笑。

  不過,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壽命一下子少了這麼多,她怎麼還這麼樂觀快樂的。看她樂呵呵的仿佛沒有任何思慮的表情,他心髒猛地攥緊。

  「一起變老不是很好嗎?」

  望月奈奈察覺到他的心思,崩潰的表情立馬收住,恢復了正色,手上繼續給他擦汗,一邊溫柔道。

  一起變老,多麼美好的畫面。她想想都覺得幸福。

  可他寧願自己一個人變老,在旁繼續看著她年輕有活力,也不想讓她離死亡更進一步。

  諸伏景光自己並不害怕死亡,卻不想讓她靠近一步。

  「我——」他想說什麼來調和氣氛,卻發現喉嚨酸澀,啞得說不出話來。

  她湊上前親了他一下,安慰他:「你不覺得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嗎?」

  「等佑佑長大了,我們兩個人就搬回你的老家,在那開一個小店,開始悠哉閑適的養老生活。」

  感受到臉上她嘴唇輕柔的力道,諸伏景光看著她,即使心裡仍然苦澀,面上卻忽然笑得咧開了嘴。

  「笑得好傻。」被他感染到了,她也笑得咧開了嘴

  。

  「你不也是。」諸伏景光笑著勾了勾她的鼻子。

  「哼,你說我傻,我不開心。」

  望月奈奈嘟起嘴巴,還故意把手從他手裡往外拔。

  「只有我傻,你不傻,你最聰明。」

  他立馬順從,改口改得很迅速,重新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不行,傻子和傻子是絕配,我要當傻子。」她又搖了搖頭,滿臉認真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

  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干什麼?

  真是可愛啊。諸伏景光失笑,輕輕揉捏著她的指尖,溫柔道:「好,你想當什麼都行。」

  「我們等下去接佑佑吧。」她歪了歪頭,提議道。

  幻想著等下兒子看到她時驚喜的表情,望月奈奈就恨不得時間立馬跳到那個時候。

  佑佑這幾天太可憐了,他們倆都看得不忍心,總是這樣欺騙他,太有罪惡感了。

  可……也不得不欺騙他。

  「好。」諸伏景光眼神澄澈清亮地看著她。

  去往車上的路上,看著他清雋俊秀的側臉,望月奈奈心裡意動,悄悄把身子往他手臂上貼。

  他好好看,她好喜歡。

  尤其是頭發汗濕後更加性感帥氣了。

  「出了好多汗身上髒,奈奈,離我遠點。」他耳尖微紅,明明嘴上說著想要她遠離他的話,語氣中卻充滿了喜悅。

  動作也沒有任何要驅趕的意思。

  「不要。」她笑著哼了一聲,貼得更近了。

  其實他已經沒再出汗了,身上重新變得干爽起來,手臂熱熱的,她冰涼的肌膚貼在他身上反而很舒服。

  他們現在一直在樹蔭下走著,幾乎無人。

  「奈奈。」

  「嗯?」

  「好愛你。」

  「我也愛你。」

  夏日微風吹拂,兩人溫柔恬淡的聲音漸漸消散在空中。

  緊緊依偎間,他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第77章 後續2

  兩人回到車上, 望月奈奈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陣久違的安心感油然而生。

  「等下你好好上班,我在車上等你。」公安大樓肯定不會讓她這個身份不明的外人進入的。

  況且, 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成為了一個沒有身份的人。

  「不去了。」諸伏景光發動汽車, 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道。

  「誒?不上班了嗎?」

  「你都回來了,自然是要陪你。今天公安沒什麼事, 請個半天假沒事。」

  諸伏景光有些慶幸自己早上把工作都一下子處理完了。

  「那我們現在去哪裡呀?」

  「去酒店。」諸伏景光平地扔下一道驚雷, 副駕駛座上的少女頓時羞紅得全身發麻。

  這麼迫不及待的嗎?望月奈奈瞳孔放大,頓時不說話了, 縮著身子羞得不去看他。

  將頭埋在胸口,眼神緊緊盯著地墊縫隙的一處, 似是在認真觀察,但其實早已心亂如麻。

  似是有螞蟻在心髒處瘙癢一般。

  身上仿佛蔓延上陣陣熱意,燒得她坐立難安。

  卻也隱隱有著期待。

  畢竟自那一次放縱之後,她身體好久都沒緩過來,一被他碰就顫的不行, 他憐惜她,因此他們這幾晚都一直相安無事, 除了在佑佑旁邊克制地親親抱抱外, 便再沒去到客房裡做壞事。

  好久沒親近, 她……也是想的。

  望月奈奈碰了碰自己的臉, 果然已經飛霞漫天,有些燙手了。

  諸伏景光瞥過去一眼, 見她羞澀難忍的窘態,眼裡隱隱有著笑意。

  兩人偽裝好走進酒店迅速開好了房, 除了前台小姐隱晦的奇怪目光這個小插曲外, 諸伏景光坦然自若地牽著宛若鴕鳥的少女一路走到房間。

  門啪嗒一聲鎖上了, 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悶聲不吭的少女猛然覺得空氣中忽地燥熱了起來。

  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少女穿著清涼的裙子,露在外面的肌膚賽雪白皙,他眼神微暗。

  每一處只要用指腹輕輕一摁就會揉出印子,渾身都像豆腐一樣嬌嫩易碎,也似飽滿的花瓣,異常多汁。

  只是,剛剛見到她時她挽著那個叫幸村精市的男生,肌膚肯定也是相貼的,心裡莫名酸澀。

  回頭看她站在原地這幅誘人的姿態,諸伏景光長身筆挺地站在那,心裡頓時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一邊將手中的袋子隨手仍在床上,一邊闊步邁去將落地窗簾唰地拉上。

  沒開燈的房間陷入了昏暗。

  這一聲重物墜落的聲音似是征戰前的預兆,明明落於柔軟的被褥上的聲響很輕,卻讓她渾身一抖。

  見男人轉身強勢逼近她,望月奈奈心裡又期待又有些害怕,腦子裡亂轟轟的,腳步不自覺往後退,直到背脊抵到冰涼的門板上。

  抬眸望去,只覺落入一雙黑沉沉的眼眸。

  如同颶風一般能將她席卷殆盡。

  粗糲的指尖將她下巴掐起。

  她仰起頭,沒等他的傾身,她便不自覺踮起腳尖,雙手換上他的脖頸,闔上眼睫,等待他的吻降臨。

  真可愛,不親是不是不行了?

  諸伏景光指腹撫·揉著她下巴處的肌膚,眼眸中的暗沉飄忽忽散去,眼含笑意俯下身吻上去。

  意料之外的溫柔,看他那副危險的模樣,她本以為會迎來一場強勢的入侵。

  望月奈奈軟了身子,漸漸陷入他溫柔似水的懷抱中。

  眼睫顫著被他抱到床上,正閉眼等待他幫她脫衣,卻遲遲不見他動作,反而鞋襪被他溫柔地脫下,輕輕蓋上被子。

  她疑惑地睜眼,見男人正蹲在旁邊,托著下巴笑著看她,眼底

  泛紅隱忍著什麼。

  「睡吧。」見少女眼眸水盈盈的,唇邊紅潤,諸伏景光按捺住異動,溫柔地看著她,伸手輕柔地將她凌亂的發絲整理好別在耳後。

  其實望月奈奈剛剛恢復記憶,腦子裡一下子湧入了這麼大量的信息,思緒已經很疲憊了,身體也有些無力,不然也不會親了幾下就軟倒在他懷裡。

  諸伏景光在公園裡跟她牽手走回車上的時候就感覺到她很累了。

  因此決定帶她到酒店休息。

  這個酒店就在米花幼兒園旁邊,等下休息完可以直接去接佑佑回家。

  「親親。」望月奈奈在他溫柔地安撫下,困意立馬襲了上來,眨了眨眼,濃密的睫毛瞬間沾染了濕意。

  她從被子裡伸出手,牽了牽他,小聲撒嬌。

  他眉眼明亮,輕啄了她一下。

  「奈奈,我好高興。」

  「我也是。」

  「不會是夢吧。」她嘟囔著,意識快要模糊起來。

  諸伏景光也有點懷疑,於是在自己的軟肉上重重掐了自己一下。

  很痛,但他卻笑得很開心:「不是夢。」

  「那我睡啦?」眼皮好重。

  「睡吧。」諸伏景光沒再碰她,怕驚擾她的夢。

  他坐在床邊看了她許久、許久,突然又重重掐了自己別處的軟肉幾下。

  嗯,不是夢。

  等少女睡熟了,他拿起床上的袋子,拿出之前一直放在車裡備用的干淨衣物,去浴室准備衝個澡將自己好好捯飭一下。

  迅速完成這個過程,諸伏景光滿身濕氣出了門,立馬去看床上的人。

  他立馬松了一口氣。

  還好,她還在。

  他坐回床邊,繾綣地注視著她,靜靜地笑了。

  *

  夏日的黑夜降臨得格外晚,已經到五點了,天際還是一片清朗的亮,淡淡的藍空不染一縷灼灼的紅霞。

  日頭卻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隱匿起滾燙的熱度,氣溫降了下來,正好是舒舒服服卻不會讓人出汗的程度。

  為了配合孩子們父母的下班時間,幼兒園在課後開設了很多興趣班,家裡有老人幫拾的可以按照正常時間接孩子放學,但大多數孩子都願意留下來繼續和小伙伴們玩耍。

  五點多,大多數家長都下班了,他們都站在米花幼兒園正門口,或是聚在一起聊著育兒心經,或是單獨站在一旁探著頭等待自家孩子出來。

  佑佑喜歡待在幼兒園和同學們玩,即使家裡有阿姨在可以來接他,但他其實更想爸爸來接,就拒絕了阿姨來接他准時放學。

  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站在樹蔭下,戴著口罩和帽子,即使打扮得很奇怪,但他們將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倒也沒什麼人向他們頻頻投來奇怪的目光。

  攜著暖意的風輕輕吹起少女披散在背後的發絲,望月奈奈一只手挽著旁邊的男人,另一只手每隔一分鐘便要亮起手機屏幕看一下時間。

  「奈奈,快了,別急。」

  她仰頭看他,眉心微蹙,杏眼裡充滿了焦急。

  「我想快點見到佑佑嘛。」她嘟囔著。

  諸伏景光理解她的心情,當時他第一天送佑佑去幼兒園下班來接兒子時,等在外面也是這種心急如焚的感覺。

  他覺得她可愛極了,將她的頭一歪,讓她靠在他肩上,這樣兩人貼得更近了。

  米花幼兒園裡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稚嫩的躁動聲,老師們帶著孩子們出來了。

  矮矮的人群中,他們兩個一眼就望到了佑佑。

  背著小書包的小男孩也一眼就望到了他們。

  旁邊藤谷雄的聲音還在耳邊熱情地嘰嘰喳喳,佑佑一邊認真回應著他,一

  邊分出心神望向那棵爸爸以往一直會站在那裡的樹。

  誒!?

  看到靠在爸爸旁邊穿著漂亮裙子的女孩子,佑佑一下子瞪大眼睛。

  心跳瞬間加速,幾欲要從胸膛中蹦出!

  媽媽!

  是媽媽來了!

  他拔腿衝了出去!

  「誒!佑一!」藤谷雄伸出手,愣愣地看著好朋友不顧形像的奔跑背影。

  再轉眼望去,哦,是佑一那個打扮奇怪的爸爸呀,視線一移,旁邊還有一個女孩子?是……佑一的媽媽嗎?

  跟佑佑的爸爸比,看起來好小一只。

  他們一家人好奇怪,爸爸媽媽都看不到臉誒。

  藤谷雄頭頂冒出問號。

  看到佑佑的一瞬間,望月奈奈立馬松開挽住男人的手,奔跑著向前。

  蹲下身,一個奶香的小男孩奔入懷中。

  佑佑抱住媽媽,脆嫩的聲音驚喜滿滿:「媽媽!」

  「佑佑!」

  從媽媽香香軟軟的胸口中抬起頭來,佑佑亮著貓眼,語無倫次:「媽媽,你怎麼來了?我、我好開心呀。」

  「媽媽的工作結束了,以後都陪著佑佑和爸爸,不走了。」她揉了揉佑佑的小腦袋。

  「真的嗎!」佑佑快高興瘋了,貓眼更加明亮,咬住嘴唇抑制住嘴裡的尖叫。

  「真的。」她心尖疼疼的,眼神柔軟。

  這段時間他們每次都是找各種不同的理由支開佑佑,看他次次失落的模樣,本來都想把真相告訴他了,幸好她回來了。

  一家三口牽著手緩緩走到車上,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車裡,諸伏景光坐在駕駛座上兢兢業業當他們的專屬司機,透過後視鏡看他們母子倆互動。

  「佑佑不想上學了。」佑佑坐在安全座椅上,小手牽著媽媽的手不肯放開,突然小臉嚴肅地說道。

  望月奈奈眨眨眼:「為什麼?」

  「我要在家陪著媽媽。」只要媽媽在,佑佑就對上學失去了任何興趣。

  「傻佑佑,上學肯定得去上的呀,等放學了就可以見到媽媽了。」

  「可是爸爸要上班,我要上學,媽媽在家會很無聊的。」

  佑佑的話提醒了前方的諸伏景光,握住方向盤的指節頓時緊了緊。

  對哦,怎麼能讓奈奈一個人在家。是他沒想到這茬。

  「唔。」其實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就比如過幾天約了去娜塔莉老師家玩,還要去雅織姐姐工作的學校去當幾天助教。

  不過,她現在有了新的想法。

  但她得先賣個關子。

  「佑佑別急,你這幾天先去好好上學,到時候媽媽給你一個大驚喜怎麼樣?讓你能白天就見到媽媽。」

  佑佑好奇地瞪大貓眼,眼神糾結:「不能現在就告訴我嗎?」

  可憐兮兮地抬起眼睛,賣萌。

  望月奈奈有些受不住兒子這樣可愛的樣子,輕咳了一聲移開眼睛,又舍不得再看了他一眼。

  嗚嗚,好可愛,好想立馬就告訴他。

  但還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呢……

  「佑佑,過幾天就告訴你好不好。」遇事不知道怎麼處理就親親。

  她低頭親了一下兒子的臉蛋,眨巴眨巴眼睛也開始賣萌。

  媽媽比他可愛多了!

  佑佑撲騰一下紅了臉,暈乎乎的,被迷得找不著北了。

  紅燈轉綠,諸伏景光收回眼神,溫柔地笑了。

  「你們想吃什麼?等下順路去超市買。」他問道。

  望月奈奈手指點唇思考。

  而佑佑聽媽媽的,媽媽想吃什麼他就吃什麼,於是只是乖乖看著她等

  她給出答案。

  選擇困難症了,因為他做的她都喜歡,就沒有不喜歡的。

  其實——她現在最想吃他。

  啊,她在想什麼,佑佑還在旁邊呢。

  佑佑看著媽媽突然臉紅了,覺得有點匪夷所思。

  媽媽是想到什麼絕頂美食了嗎?

  「那就吃拉面吧。」她吶吶道。

  *

  夜間。

  佑佑睡在最裡面。

  諸伏景光側過身抱住少女,內心十分平靜和安定。

  「媽媽,要親親。」

  望月奈奈親了親佑佑的臉蛋,然後往後戳了戳男人的腰腹。

  「爸爸親佑佑去。」

  佑佑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其實只是想要媽媽香香軟軟的親親罷了,爸爸的胡子會有點扎人。

  收到少女指令,諸伏景光坐起身,撐著手臂繞過少女,在兒子的臉上同樣親了一下。

  「晚安,奈奈。」他退後時在她耳畔輕柔地說了一句。

  輕輕抱著她,他也准備入睡。

  他的心裡無比地安定。

  兒子熟睡了,少女轉過身,用指尖輕輕在他的胸口畫著圈,他睜開眼,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從中間那一條線開始,再慢慢往旁邊劃,明顯地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突然滑過一點,加重力道捻了捻。

  他溫軟的眼神暗了下來,胸腔緊了緊,呼出氣聲:「奈奈,不想睡嗎?」

  不想睡的話,可以去做做別的事情。他想。

  望月奈奈下午補足了精力,黑暗中杏眼明亮,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勾唇挑釁地看著他,清純可愛的臉龐帶著羞澀的紅暈,聲音卻輕到勾人,說出的話也會令人發狂:「這麼久沒碰我,怎麼,上次的六次傷到身了?」

  他啞然,不是看她身體一被碰就要顫的樣子他不忍心嗎?怎麼被她說成是他不行了?

  「小壞蛋。」他輕嘆了一句,輕捏她的耳骨,似是要將多汁的花瓣揉碎。

  望月奈奈當然知道他是在體貼她,但還是忍不住曲解他的意思用這種話來激他。

  因為她也想了,下午被他撩得狠了,他卻不滿足她,真是可惡。

  「到底是誰壞呀?」她表情一下子變得純真無辜,聲音也軟糯起來,眼睛忽閃忽閃像是有星星點綴。

  這頓時讓諸伏景光感覺在犯罪一樣。

  她的外表才18歲,而他已經29歲了……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張年輕朝氣的臉,想到下午站在奈奈旁邊的那個身姿挺拔、性格溫柔卻不失硬氣的美貌青年,照奈奈的說法,那人才22歲,還在上大學。

  幸村哥哥、幸村哥哥、幸村哥哥……

  哥哥哥哥,叫得這麼親密,還挽著手。

  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幸村精市比他年輕,比他長得好看,身形也不是單薄柔弱的那一款,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肌肉分布相當完美,溫柔的氣質也不遑多讓。

  「你怎麼走神了?」她有些不滿地戳了戳他的下巴。

  甩開雜亂的想法,他無奈笑笑:「我壞,我壞行了吧。」

  他把她抱到客房,輕輕落下吻。

  「叫……景光哥哥。」他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

  嗯?她不明所以,隨即被拖入漩渦。

  *

  「景光哥哥……」

  她被他抱回床上時,眯著眼,嘴裡還在無意識喃喃著。

  她連環住他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手臂垂垂地吊在一側,等身體一躺到床上,她就蜷縮起來。

  夏日空調清涼,昏暗寂靜的夜裡呼吸聲沉重。

  滿身水汽的男人從

  後面貼了上來,溫熱的氣息侵襲而來,燙得望月奈奈渾身一顫。

  輕薄的空調被蓋了上來,很舒服,隨即是一只強壯有力的臂膀環繞住她。

  像是大貓掃了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蓋上來,藏住自己最心愛的寶物。

  「睡吧。」

  諸伏景光親了親她的頭發,輕聲哄道。

  「唔……」她困得不行,輕聲應了一聲沉沉睡過去。

  呼吸從沉重變得微弱,綿長悠遠,他知道她徹底睡著了。

  諸伏景光手肘抵在床板上撐著頭,小心翼翼地把她貼在臉頰上的發絲撩到耳後,眼神溫軟。

  這樣就能好好看她了。

  他就這樣認真看著她。

  看了一整晚。


第78章 後續3

  到了早上六點出頭, 窗外清脆的鳥叫聲已經持續了一陣子了,柔軟的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房間裡灑下一道光束。

  少女已經轉換了一個睡姿,往外面側著, 諸伏景光也就側躺在枕頭上,睜著貓眼看著她。

  她睡覺的樣子乖巧極了,雙手折在胸前,臉頰泛著淺淺的粉, 唇微微嘟著, 潤著光澤。

  一縷卷發從旁邊掉落到鼻尖上, 似乎是有點癢, 她睡得不安穩起來,感覺要醒了一樣。

  諸伏景光嘴角揚起,輕輕幫她把頭發拿掉。

  或許是舒服了, 她嘴巴蠕動了一下又變得安靜起來。

  最裡面的小男孩跟著生物鐘悠悠轉醒了。

  佑佑眨巴眨巴眼,努力想讓朦朧的睡意隨著水霧一並散去。

  但無濟於事。

  他坐起身,注視著一個方向,呆呆坐了一會兒。

  小男孩駝著背, 身上的睡衣很皺,卷毛亂亂的,像沒經驗的小鳥第一次搭建的鳥窩。

  眼皮好重, 又迅速闔了起來。

  很好,他還沒醒。

  佑佑突然想起了什麼,心髒猛地一跳!

  貓眼也瞬間亮了起來!

  對, 媽媽!

  他轉頭, 看到媽媽單薄的背影正對著他, 立馬松了一口氣。

  今天早上看見媽媽了, 完美的一天開始了!

  挪動小屁股想湊過去看媽媽的睡顏, 正巧遇上爸爸亮亮的眼神。

  諸伏景光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頭發凌亂、臉頰紅撲撲的可愛兒子。

  諸伏景光:……

  佑佑:……

  爸爸眼睛看著好像有些紅,是沒睡好嗎?

  佑佑看著爸爸神采奕奕的樣子萬萬想不到他是一整晚沒睡。

  「爸爸,早安。」佑佑不想吵醒媽媽,彎起貓眼笑眯眯地做著口型傳遞訊息。

  諸伏景光正想「噓」一聲讓兒子別說話,見他沒發出聲音心中滿意點頭。

  「早安,佑佑。」他同樣做著口型。

  父子倆拿了洗漱用品去外面的廁所刷牙洗臉。

  接受過警校訓練後,諸伏景光可以把洗漱時間縮到最短,這麼多年都是這麼個習慣延續下來。

  諸伏景光刷完牙洗完臉先去了廚房把牛奶熱上雞蛋煮上,佑佑則繼續站在自己的專屬小板凳上咕嚕咕嚕刷牙。

  以最快的速度刷完牙洗完臉,再換好衣服,對著鏡子認真地把自己一頭鳥窩變成帥氣的發型,佑佑馬不停蹄地趕回爸爸房間。

  等諸伏景光在廚房做了一半早飯只需等待的時候,回到廁所卻發現兒子不見了?

  佑佑平時哪有這麼快?

  他無奈搖頭,都不用猜就知道佑佑去哪兒了,腳步一轉往主臥方向走。

  果不其然,佑佑正聚精會神地看媽媽睡覺呢。

  少女的眼睫毛垂下落下一片長長的陰影,根根分明,佑佑正蹲在床邊饒有興致地在數著媽媽的睫毛。

  腳步聲放到很輕,直到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佑佑才發現是爸爸來了。

  被嚇了一跳,佑佑立馬忘記數到第幾根了。

  可惡!他才剛剛數到媽媽上睫毛的三分之一!

  幽怨地抬頭瞥了一下爸爸,諸伏景光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接受了這個眼神。

  望月奈奈剛剛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夢中,她變成了一只瘦弱的小白貓,在街上被一群窮凶極惡的貓販子追趕。

  她快要體力不支跑不動了,馬上就要放棄的時候一個黑影從眼前閃過。

  後頸被咬住懸空起來,身側的風景不斷變換,速度快極了,她在空中不停晃蕩差點要吐了出來。

  甩開了貓販子,她到了一個小山洞,軟軟的爪墊落了地,甩了甩有點暈乎的腦袋,她呆了呆,轉頭一看。

  是一只比她體型大只很多的黑貓救了她。

  黑貓垂下高傲的頭顱,姿態優雅地站在那盯著她。

  他有一雙像藍寶石一樣晶瑩剔透的眼睛,閃爍著凌厲奪目的光芒,特別漂亮。

  黑色的毛發油光水滑,身形健瘦,四肢強壯,看起來威風凜凜。

  他有一條毛絨絨的尾巴,蓬松的毛發在空中不停晃動,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視線。

  「喵~」謝謝你。

  她道了聲謝。

  她的聲音就是這樣,不管說什麼都像在撒嬌。

  她單純地以為救了她的黑貓是只好貓,卻沒想到他漂亮的眼睛突然散發凶光,猛地撲上來咬住她的後頸肉,讓她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喵!」壞貓!

  被巨大的身軀壓住動彈不得,她嚇了一跳,然後就從夢中驚醒了。

  一睜眼,兩雙亮晶晶的貓眼灼灼地盯著她。

  望月奈奈渾身一激靈,魂差點都被嚇飛了。

  ……配上剛剛那個夢,好嚇人。

  「媽媽,早上好。」佑佑朝前親了一下媽媽的臉頰作為早安吻,然後立馬從蹲姿變成站姿,扶著媽媽坐起來。

  「謝謝寶貝。」望月奈奈正好沒什麼力氣,她靠坐在床頭,捂住嘴巴秀氣地打了個哈欠。

  睡裙突然順著肩膀滑落。

  !!她瞳孔地震。

  這是什麼老肩巨滑!!

  諸伏景光眼疾手快把衣服撩回來,往中間拉緊,連鎖骨處都遮得嚴嚴實實。

  佑佑天真無邪的聲音響起:「媽媽,你的肩膀上有好多紅印子,要不要拿花露水過來給你塗一下。」

  不過他有些疑惑,家裡應該沒蚊子呀,怎麼媽媽被咬得這麼厲害,紅了一片了,看起來好嚴重。

  可能是媽媽在外面被咬的吧,畢竟媽媽皮膚這麼嫩。

  「咳咳咳!」望月奈奈被嗆到了,一張白皙的臉羞紅了,咬緊嘴唇暗暗瞪了上方的男人一眼。

  「不用,媽媽不是被蚊子咬的。」她漲紅著臉解釋道。

  「啊?那是怎麼搞的。」小男孩俊秀的臉上滿是擔憂。

  「不會是過敏吧。」

  望月奈奈僵住了,心裡懊惱,早知道承認是蚊子咬的了。

  諸伏景光這只大蚊子最可惡了!

  諸伏景光正經的表情不變,把兒子一把撈起來,抱到門外放下來。

  動作迅疾,干淨利落。

  對上佑佑仰著頭的純真目光,他沒有絲毫心虛道:「佑佑,幫爸爸拿三片吐司放進面包機,小心別燙到了。」

  「媽媽要換衣服了,先關門了。」

  話語剛落,主臥的門被無情地關上了。

  門外的佑佑呆住了。

  媽媽換衣服,爸爸為什麼也要在裡面跟著一起?

  氣憤地用死亡射線盯著木門,盯出一種要把門灼穿的氣勢。

  嘆了一口氣,佑佑喪氣地吧嗒吧嗒跑去廚房了。

  「臭蚊子。」望月奈奈一邊享受著穿衣服務,一邊恨恨地罵他。

  倒也不是真的生氣,就是羞惱。

  「是你皮膚太嫩了。」他無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頭,「伸手。」

  可惡,還把鍋推到她身上來。望月奈奈更氣了。

  一到白天,他就變成了這副正經矜持的君子模樣,讓她的氣都撒不出來。

  不過她也知道,其實他根本就沒用多大力氣,只是她當時腦子稀裡糊塗,被他搞得實在沒力氣掙扎了,輕而易舉就被他制服。

  仔細看了看他溫柔清雋的臉龐,望月奈奈很可恥地……又心動了。

  「早安吻呢?」她拒絕他給她穿衣服,把自己窩在被子裡,撇過頭不看他,語氣十分傲嬌。

  諸伏景光手上還拎著她的衣服,眨眨眼,眼含笑意,俯下身在她的臉上映下一個吻。

  然後又捏過她的下巴,輕輕啄了一下她的唇。

  「你是不是也要回給我早安吻?」他低聲道。

  她對上他深邃的眼眸,突然無比熱情地摟住他的脖子大大啵了一下。

  「把我的早安吻送你,景光哥哥。」說到「景光哥哥」的時候,她刻意拉長了語調,明亮的杏眼也閃爍著不明的光,語氣意味深長。

  他不是想聽嗎?那她就叫個夠。

  諸伏景光下意識移開視線,輕咳了一聲,耳尖默默紅了。

  突然有些懊惱。

  昨晚怎麼就——

  他都29歲了,這也太幼稚了吧。

  不過她當時那種欲拒還迎、膽怯含淚的樣子,真的會把人內心所有的黑暗想法都放大,什麼克制、什麼理智,全都斷片了。

  「起來,穿衣服。」為了掩飾內心的窘迫,他整肅面容,聲音也沉了下來,但依舊溫柔。

  望月奈奈覷了眼他紅紅的耳尖,抿起唇偷偷笑了。

  好吧,不逗他了。

  乖乖照他的話做,他頭湊上前幫她把扣子扣好。

  再把裙子穿上,他把她抱到廁所幫她洗漱。

  「刷牙我自己來。」見他離譜地都要幫她刷牙了,望月奈奈立馬阻止。

  「你好像我爸爸。」她嘆了一口氣。

  雖說她沒見過自己的爸爸,但好像寵女兒的爸爸都是這樣的。

  事無巨細,恨不得啥事都幫女兒做。

  爸爸?

  諸伏景光瞳孔地震。

  那豈不是年齡差更大了?

  諸伏景光緊緊皺起眉頭。

  仔細看了看鏡子。

  鏡面裡,還沒刮胡子的男人胡子拉碴,熬了夜過後眼下青黑更加明顯了,而她呢,仍然青春靚麗,像朵水嫩嫩的百合。

  「你嫌我老了?」他朝前一步摟住她,大貓的頭垂了下來,聲音有點低落。

  望月奈奈眨眨眼,咕嚕咕嚕趕快吐掉嘴裡的泡沫:「沒有啊,我是說你對我太好啦,有爸爸一樣的溫暖。」

  那就是有慈祥的氣質了……諸伏景光聽完她的安慰心情更加沉了。

  蹭了蹭她背後的頭發,他埋在裡面靜靜emo。

  「好啦,景光哥哥。」她快速漱完口,用毛巾擦了擦嘴巴,轉過身抱住他。

  仰著頭親了親他的胡子:「你不老,一點都不老,而且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愛你。」

  諸伏景光低下頭親了親她的額頭,貓眼深沉:「嗯。」

  只是心裡在想什麼,別人就不知道了。

  「奈奈,你真的喜歡我的胡子嗎?」

  望月奈奈正在用洗面奶洗臉,諸伏景光猶豫的聲音突然冒出來。

  他再掙扎一下,如果奈奈不是非常喜歡的話,他一定要把它剃掉。

  「說實話。」他摟著她腰的手悄悄收緊。

  「唔。」他打擾到她洗臉啦。

  這回望月奈奈的腦回路終於和他連上了,她猜到了什麼:「你不會是因為我說喜歡才留的吧?」

  「嗯。」諸伏景光眨眨眼,乖巧點頭。

  她也眨眨眼,泡沫還掛在臉上顯得有點搞笑。

  「其實——我以為是你喜歡。我其實無所謂啦,反正留不留你在我心裡都是最帥的那一個!」

  彩虹屁不要錢的來。望月奈奈在心裡為自己點贊。

  不過為什麼他現在開始有年齡焦慮了呢?好奇怪。

  29歲,還很年輕啊,她都30歲了誒。

  不過她的外表很年輕就是了,性格似乎……也不是很成熟。

  聽完她的話,諸伏景光若有所思。

  餐桌上,望月奈奈和佑佑已經坐到座位上,諸伏景光在廁所裡不知道搗鼓什麼姍姍來遲。

  「爸爸,你終於把胡子刮了。」佑佑滿臉欣慰,上下打量著刮完胡子整個人都精神煥發的爸爸。

  止不住地點頭,老氣橫秋地做著點評欣賞的表情。佑佑很滿意。

  他終於又看到以前的爸爸了。

  下巴上沒了胡渣的諸伏景光一下子年輕了四五歲,少年感瞬間就上來了。

  望月奈奈冒出愛心眼,滿臉陶醉,感覺像是要被他的帥氣迷暈了一樣:「老公好帥,嗚嗚嗚,好喜歡。」

  「吃早飯。」諸伏景光喉間癢癢的,輕咳一聲,開始給少女剝雞蛋。

  她肯定發現了他的小心思了吧。她好捧場。

  望月奈奈和佑佑擠眉弄眼。

  奈奈:佑佑,你還沒誇爸爸,快誇爸爸帥。

  佑佑:不要,好肉麻。

  奈奈:爸爸這麼帥,你不誇他他會傷心的。

  佑佑:媽媽誇過爸爸後他已經很蕩漾了,不能讓他驕傲了。

  佑佑自認為很體貼地想:要給爸爸一點危機感,這樣他才會一直好好保養他那帥氣的臉龐。

  奈奈(委屈):佑佑~

  佑佑(敗下陣來):好吧。

  佑佑無奈地看了媽媽一眼,在媽媽期待的眼神下,他發出一種很誇張的甜甜聲音。

  能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那種。

  「爸爸,今天的你超級帥氣,但比佑佑還是差一點。」

  奈奈嘆氣:佑佑好腹黑。

  諸伏景光:……謝謝你,兒子。

  還是老婆好。他看著垂頭喪氣的少女,唇角的笑意更濃。

  「吃雞蛋。」諸伏景光把雞蛋放在少女碗裡。

  望月奈奈看了看佑佑盤子裡沒剝殼的雞蛋,想了想,把碗裡的蛋給了佑佑,再把他的蛋拿過來。

  諸伏景光:……

  佑佑開開心心捧起來:「謝謝媽媽!」

  嘆了一口氣,諸伏景光正准備把剩下一顆蛋剝好給她。

  下一秒,視線裡突然出現一只小小的手,然後碗裡就冒出來一顆新的光滑的蛋。

  「老公,吃吧。」她笑眯眯道。

  然後拿走他手裡的雞蛋,低下頭開始認真剝起來。

  諸伏景光愣了愣,看著她溫柔漂亮的側臉,心髒猛烈一跳,慢慢攥緊了手心。

  *

  將佑佑送到幼兒園,佑佑一步三回頭的樣子觸及到了望月奈奈的心。

  「走吧,佑佑已經進去了。」諸伏景光正和她十指相扣,捏了捏她的指頭。

  「我有點緊張怎麼辦?」她收回目光,靠在他的胸前求安慰。

  「我也有點。」

  「去見你哥哥你還緊張?」她有些懷疑。

  「帶老婆去見家長,誰不緊張?」他笑意滿滿。

  望月奈奈狐疑地抬頭看過去,仔細瞅了瞅。

  很好,從那一張鎮定溫柔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緊張的樣子,甚至還有點驕傲和期待?

  所以只是在安慰她吧。

  「放心,高明哥只是看著嚴肅,其實也是個很溫柔的人。」

  「那我們出發吧,你昨天聯系好了對吧?」

  「嗯,高明哥請假了,在家裡等我們呢。」

  其實本來是決定周末帶著佑佑一起去拜訪的,但身份的事得盡

  快解決了。

  望月這個姓氏是肯定不能再用了。

  組織對「望月奈奈」這個名字太敏感了。「奈奈」這個名不想改,那就改個姓氏吧。

  昨天在選姓氏的時候,滿臉嚴肅認真的少女突然冒出來一句:「那就叫諸伏奈奈吧。」

  當時,諸伏景光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諸伏奈奈??!!

  重新啟動的心髒血液翻湧,幾乎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結了婚,婚前的身份再隨便捏造一下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都由諸伏景光搞定就行,他現在在公安的權限足以讓他幫她弄一個身世清白的身份。

  但結婚之前,肯定得拜訪一下家長吧。

  因此就有了今天的長野縣之旅。


第79章 後續4

  諸伏高明對於諸伏景光來說, 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從諸伏景光記事起,哥哥就已經是沉穩內斂的性格了,但當時好歹還有青蔥少年的朝氣活力, 小景光為自己有一個這樣優秀的哥哥感到驕傲自豪,心裡也憧憬著成為哥哥一樣的人。

  直到父母雙雙被殺後,哥哥就將情緒徹底隱藏起來,不讓人輕易窺探到他的內心。

  隨著聲線的成熟、身體的拔高, 他的面容愈發冷淡, 不苟言笑。

  之後還留了兩撇小胡須, 更是顯得嚴肅儒雅, 像是花國古代的文人雅士一般,令人不禁望而卻步,感覺難以靠近。

  這麼多年來, 見到哥哥情緒起伏最大的時候就是告知他自己身為男人懷孕的那一天。

  瞳孔地震、眼神呆滯、遲遲無法回神。

  總結下來就是懷疑人生.jpg

  而現在,哥哥的情緒雖然沒有那個時候那麼強烈,但也不遑多讓了。

  少女的手因為緊張更加冰涼了,諸伏景光拉過她的手放到腿上, 包裹住小手幫她捂暖。

  望月奈奈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前方沙發上神情嚴肅的男人。

  她也很想表現得落落大方十分得體,但她真的……很緊張啊。

  他哥哥雖然和他一樣長著一雙上挑的貓眼, 但氣質完全不同,而且他哥哥從一見到她開始就蹙著眉頭,眼神也很古怪。

  是不滿意她嗎?

  還是因為……她讓他弟弟懷孕的事情?

  諸伏高明端坐在沙發上, 眼神銳利地掃過面前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那種甜甜又很自然的氛圍一看就是情侶。

  他蹙著眉頭不是對這個女孩子有意見, 而是對他的弟弟景光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天知道他剛剛開門的時候見到弟弟旁邊那個小小的身影時, 握住門把手的手指都緊了緊。

  這就是讓他弟弟懷上佑佑的女孩子?

  和他想像得完全不一樣。

  女孩子穿了一條很淑女的長裙, 皮膚在陽光下白到發光透明,像是輕盈的精靈,長相特別精致漂亮,至少諸伏高明覺得能媲美電視上的明星。

  乍一眼看上去兩人十分般配,郎才女貌,有種體型差的萌感,但細細想來就覺得古怪起來了。

  當時,女孩子很有禮貌地叫了一聲「哥哥好」,聲音怯怯的,甜甜的,諸伏高明立馬將嚴肅的面容一柔,盡力不嚇到她。

  將他們迎進來,昨晚特地問過女孩的喜好,諸伏高明去廚房倒了三杯鮮榨橙汁端過來。

  現在面對面坐著觀察著兩人,諸伏高明瞅了瞅弟弟旁邊軟乎乎得像是小兔子一樣的女孩,眉頭皺得死緊,氣勢也不自覺駭人起來。

  原本融洽友好的氛圍逐漸冰凍。

  弟弟他怎麼回事,沒看到人家女孩子都羞澀得快把頭垂到胸前了嗎?怎麼還抓著人家的手不放。

  而且……

  弟弟他真的沒有犯罪嗎?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氣質溫柔,長相俊秀,是特別招女孩子喜歡的類型。

  諸伏高明知道,隔壁的早春櫻子似乎就對弟弟有點意思,每次周末回家都要時不時朝他打聽景光什麼回長野縣。

  即使知道景光有了孩子,她還是鍥而不舍。

  所以他深刻了解到景光在婚姻市場有多受歡迎。

  但配上旁邊漂亮精致得像洋娃娃的少女,就顯得景光他……

  很像一個禽獸。

  四年多前,弟弟懷上了佑佑,當時這個女孩的年紀真的成年了嗎?

  現在看著,也很像初出茅廬的青澀女高中生一樣。

  他了解弟弟,弟弟經受過全方位精密的臥底訓練,心理素質和心

  智較之以前肯定更加強大了。

  景光不會是看人家女孩子不懂事,就使出什麼心計騙了她的身心吧?

  諸伏景光面對哥哥銳利冷沉的視線絲毫不避,面不改色地繼續幫奈奈捂手,臉不紅心不跳,很是淡定。

  「哥哥,你放松點,嚇到奈奈了。」他無奈提醒。

  就算現在對他有什麼意見,也私底下再和他說吧。

  奈奈的手都捂不熱了。諸伏景光揉捏著少女纖細的手指,還是冰冰涼的。

  「抱歉,奈奈……我剛剛只是在想別的事情,沒嚇到你吧。」

  面對年齡比自己小很多的女孩子,諸伏高明下意識柔和了語氣。

  如果自己年紀再大點,估計都可以做她的父親了吧。

  可他刻意柔和了的語氣在少女耳朵裡聽來還是略顯嚴肅冷硬的,但望月奈奈聽出了他發出來的友好善意的訊號。

  她心裡的不安揮去了一點,彎起眉眼:「沒有,我只是有點緊張,不是被嚇到了。」

  圓乎乎的杏眼亮晶晶的,琥珀色的眼瞳清澈見底。

  有點可愛。諸伏高明以拳抵唇輕咳了一聲。

  對弟弟的懷疑又加深了一些。

  諸伏景光倒是坦然自若,繼續幫她捂手,感覺到手裡軟乎乎的小手漸漸染上了暖意,內心很滿意。

  而望月奈奈腦子裡的胡思亂想終於停下,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動作很曖昧,紅著耳根將手從他掌心掙脫出來。

  諸伏景光側頭看著她柔軟的發頂無奈笑笑。

  用完了就跑啊。

  不知道內情的諸伏高明靜靜看著兩人的互動,暗暗沉思。

  怎麼感覺這個女孩子已經被弟弟吃得死死的了。

  吃虧了怎麼辦。

  「奈奈,冒昧地問一句,你今年幾歲?」

  望月奈奈乖乖回答:「22歲。」

  諸伏高明若有所思地點頭。

  「哥哥,奈奈只是長得年輕。」

  諸伏景光一聽就知道哥哥在想些什麼。

  他是那種人嗎?他有些無奈。

  心裡也有點酸澀。

  望月奈奈聽到諸伏高明懷疑他的清白,著急幫他解釋:「哥哥你放心,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成年了。」

  「我就隨口問問。」諸伏高明道。

  「喝喝看,我剛剛用新鮮的橙子榨的,味道怎麼樣?」

  少女雙手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抿著,酸酸甜甜的濃郁橙子味充溢了口腔,口感很順滑,偶爾還有橙子的顆粒增加口感。

  「好好喝!」她亮起眼睛,真心稱贊。

  諸伏高明眼裡隱隱露出笑意。

  三人也不知道接下去該聊些什麼。

  畢竟組織的經歷不方便聊,怎麼懷孕的事情諸伏高明縱然有點好奇但也不好意思主動問她,奈奈沒家人,自己這邊父母也不在了,無法聊關於家庭的事。

  「你們准備什麼時候去填婚姻屆?」

  「等我把奈奈的身份做好了就去。」

  已經著手開始做了,他托了信任的風見裕也一起幫忙,除了在公安系統裡修改信息,還要去各種可能會有奈奈記錄的系統裡補充上。比如在哪裡出生的,被哪家福利院收養,上了什麼學校之類的等等。

  必須盡量詳細完備。

  等清白的假身份做好後,他再把奈奈的身份上報上去,畢竟公安的妻子是要記錄在檔案裡的。

  他還會申請秘密保護,讓別人查不到奈奈的信息。

  奈奈也會幫忙加強防固。

  至少奈奈脫離組織後,現在組織裡還未出現能夠攻破公安保密系統的黑客高手。

  又問了幾句佑佑的近況,知

  道佑佑和奈奈相處得很好,諸伏高明就放下心來了。

  諸伏景光突然發現手機落車上了,怕公安有什麼要緊事,他拍了拍少女的頭,溫柔道了一句「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望月奈奈鼓起臉頰看了他背影一眼。

  干嘛要在高明哥面前這樣做,她得保持一個成熟穩重的淑女形像。

  回頭對上諸伏高明嚴肅中透著和藹的眼神,她默默紅了臉。

  宅屋旁邊的車庫裡,諸伏景光從中間凹槽裡拿出手機,亮了一下屏幕發現沒有任何來電記錄和訊息。

  想到奈奈面對嚴肅冷淡的高明哥會緊張害羞,他趕緊把手機塞進口袋快速往回走。

  「景光哥!」

  後面傳來一個驚喜的女聲。

  他回過頭,大門的柵欄外站著一個女人。

  早春櫻子,隔壁早春家的女兒。

  跟四年前相比,上了大學的早春櫻子成熟了許多,褪去了原本的青澀稚嫩。

  諸伏景光臉上溫柔的笑意頓時消失,皺了皺眉。

  說實話,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這位早春櫻子了。

  自從之前察覺到她的心思後,他就沒有再教過她數學題目,每次她來找他,他都會找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等佑佑生下來搬去東京後,除了佑佑偶爾會去找早春竣玩,他來接佑佑時會恰巧遇上這人,其他時間都沒有任何交集。

  她沒有主動表達過情愫,他也不好直接拒絕她,只好用疏離冷淡的態度明示她,本以為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後會自然而然忘卻,卻沒想到最近又向哥哥打聽起自己的行蹤來。

  今天早春櫻子的心情不太好,從學校喪喪地回家後,路過諸伏家時沒想到居然見到了景光哥,驚喜之下,她立馬叫住他。

  她知道景光哥對她沒有任何男女之情,但她自從對景光哥產生愛慕之情後就看不上其他男生了。

  知道了景光哥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失落過,傷心過,也想過放棄暗戀。

  早春櫻子和佑佑相處過,和自己總是哭鬧的弟弟相比,佑佑很可愛,很懂禮貌,但他卻沒有媽媽,很可憐。

  景光哥的女朋友或是妻子從沒出現過,因此她的心中還是有些微妙的希望的。

  出於禮貌,諸伏景光回了一句:「你好,早春。」

  話語剛落便又回了頭。

  早春櫻子急急阻止道:「等等。」

  她還想和他多說幾句話。

  只要幾句話就行。

  「什麼事?」諸伏景光走到門口站定,垂下眼眸看著她,聲線冷沉。

  早春櫻子含羞帶怯地瞅了他一眼,他心裡隱隱有些無奈。

  他這些年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是他錯了,他的態度還是不夠強硬。

  回頭望了望,奈奈可別出來了。

  他不想奈奈生氣。

  「我、我——」早春櫻子感受到男人的陰影籠罩而來,心髒撲通撲通跳,腦子一片空白。

  本來出聲就是急著不讓他走,其實她根本沒想好要和他說什麼。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妻子還在裡面等我。」

  諸伏景光突然淡淡笑了,整張臉散發著瑩瑩的光,說起「妻子」這個詞時深沉的語氣頓時溫柔了起來。

  妻子!?

  一道晴天霹靂從天而降,早春櫻子愣在了原地,剛剛還小鹿亂撞的心碎成了幾瓣。

  「景光哥……」她不自覺喃喃道,眼眶都紅了。

  她見男人又要走了,急急地問:「景光哥你什麼時候有的妻子?」

  她幾個月前見到佑佑還旁敲側擊問過這方面的訊息的。

  男人有些驚訝有些好笑:「就是佑

  佑的媽媽,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早春櫻子咬住嘴唇,應了一聲,低著頭說了句「我先走了」,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諸伏景光不想用激烈的話語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就用這種方式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他瞬間把這個插曲拋到腦後,長腿闊步回到家裡。

  嗯?

  走近一看,大門打開了,留了條門縫。

  諸伏景光視線下移,正好撞上一只琥珀色的眼瞳。

  鬼鬼祟祟的,像只小老鼠。

  真可愛。

  他怕奈奈生氣,立馬打開門,少女後退一步,俏生生地站在那盯著他。

  小心翼翼地問:「奈奈,你看到什麼了?」

  望月奈奈輕聲「哼」了一下,抱胸道:「我什麼都看到了。」

  看她那樣子就知道是裝生氣的,諸伏景光放下心來,見視線內沒有哥哥的身影,立馬上前一步抱住她。

  望月奈奈沒吃醋,就是想逗逗他,她指尖順著他的胸肌打著圈,還用力戳了戳:「招蜂引蝶。」

  他溫柔含笑,貓眼明亮,語氣很認真:「對不起,奈奈,我以後走到哪都告訴他們我有妻子了,全身上下都打上你的標簽好不好。」

  這也太誇張了。望月奈奈呆了呆。

  她默默紅了臉,依偎在他胸前小聲嘟囔著:「油嘴滑舌。」

  平時溫柔寡淡的人甜言蜜語起來真是叫人受不住。

  「哦對了,不是有人叫你『景光哥哥』嗎?你還非要我叫。」她傲嬌地推開他,睨了他一眼。

  「其實她該叫我叔叔的,因為佑佑叫她弟弟叫哥哥。」

  諸伏景光尷尬地咳了咳。

  現在這輩分已經有點亂了。

  以前他叫早春竣的媽媽叫阿姨,現在因為佑佑老是哥哥哥哥的叫,輩分都亂了。

  叔叔?懷裡的少女噗嗤笑出來。

  被她嘲笑,諸伏景光無奈軟了眉眼。

  「高明哥呢?」

  「在廚房裡,說給我們做午飯,我想去幫忙他把我趕出來了。」

  望月奈奈還在笑,伏在他胸前都笑出眼淚了。

  不行,叔叔?太好笑了。

  「別笑了。」哥哥不在,他就放心地把頭低下來,靠在她肩上。

  溫柔的聲音莫名有些委屈。

  「昨天你那個幸村哥哥嫌我老,今天高明哥也嫌我老……」

  說到「幸村哥哥」時,語氣更委屈了。

  像是大貓被大雨淋濕了,濕漉漉的貓眼垂了下來。

  望月奈奈這才知道症結,估計是昨天她和幸村哥哥挽著手的動作刺激到他了吧。

  她戳了戳他的腰,抿了抿唇:「你吃醋啦?」

  「嗯。」

  「你知道的,我只愛你,而且幸村哥哥只是把我當成妹妹。」

  「我知道,但……」他還是會擔心。

  「所以你今早迫不及待地要把胡子刮了是嗎?」她語含笑意。

  「這樣和你站在一起才更般配。」他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根。

  「好啦,成熟男人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我都快被你迷倒了,已經看不進去別的男人了。」

  「真的麼?」

  「嗯!」

  他失落的心情又被她哄好了,暗淡的貓眼瞬間亮了起來,盯著她,輕輕啄了她一口。

  「哎呀,你別親。」萬一高明哥哥出來了怎麼辦。

  她捂住通紅的臉。

  「我觀察著動靜呢,不會被發現的。」

  「那——再親一下?」她縮在他懷裡猶猶豫豫,卻又眼含期待。

  他勾唇笑了笑,低頭又親了她一口

  ,她臉更紅了,趴在他懷裡不肯出來。

  「怎麼還是這麼害羞?」他輕輕捏捏她的耳垂。

  「你別說了。」她語氣羞惱。

  「喜歡你對你心動也不行嗎?」半晌後,她悶聲嘟囔著。

  「行。」諸伏景光失笑抱緊她,垂下溫柔的眼眸親了親她的發頂。

  貼合到幾乎沒有縫隙的身體間,她的心跳聲迅速激烈,和他的心跳頻率幾乎重合。

  和她一樣。

  千次萬次,他都會如第一次對她心動。

  「我們一起去幫高明哥吧。」不逗她了,諸伏景光摸了摸她的頭。

  「好。」

  三人聊著天吃完飯,諸伏高明把諸伏景光拉到一旁。

  「你問吧。」諸伏景光知道哥哥一定有很多想問。

  「奈奈她怎麼讓你懷孕的?」

  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這可不方便回答。

  諸伏高明明白了。

  「那你們……如果要生下一個孩子的話,是誰生?」

  諸伏景光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諸伏高明又明白了。

  凝重的視線落到弟弟肚子上。

  看來還是弟弟懷啊。


第80章 後續5

  翌日, 帝丹小學,藝術老師辦公室。

  幸村雅織是一年級A班和B班的藝術老師,主要負責教他們音樂、美術、手工之類的,激發小孩子們的創造力, 也讓他們在主課之外休閑放松一下。

  音樂課是集體唱歌還好, 就是大家時常會唱著唱著就坐不住開始在底下做小動作, 但到美術課和手工課的時候, 她一個人就看管不了那麼多孩子了。

  幾十個孩子鬧哄哄的, 有的孩子會不小心把顏料濺到臉上,有的孩子急著問她要工具材料,有的孩子做著做著就開始追逐打鬧起來。

  每次一上完這課,幸村雅織都會心有余悸, 頭都大了。

  這些孩子也都是剛從幼兒園上來的孩子,正是調皮搗蛋、精力旺盛的年紀。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由於彼此生疏這群孩子還比較乖巧, 一個個可愛得像個小天使。

  但一旦熟悉起來, 知道老師是什麼性格之後,他們就開始放飛自我了。

  她脾氣好, 嚴厲不起來,這群孩子一陷入吵到令人頭疼的哄鬧她就會管不住他們。

  之前她在家裡一邊嘆氣一邊聊起學校裡的孩子的時候,還在失憶狀態的望月奈奈就提議要不要自己去給她當助教幫幫忙。

  看著一旁少女乖巧可愛的坐姿,幸村雅織有點懷疑她去了那群小蘿蔔頭會更加興奮,而且奈奈脾氣這麼好, 應該管不住吧……

  不過, 說不定會輕松一點呢。

  而且幸村雅織看得出來奈奈很喜歡小朋友,帶她去學校的話應該也可以讓她很開心吧。

  此時, A班的手工課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始了, 今天幸村雅織准備教他們做羊毛氈, 材料還在倉庫裡沒有拿。

  「雅織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吧。」望月奈奈見雅織姐姐要去倉庫立馬從她的工位上站起來。

  諸伏景光去上班了,要給她去安排身份,恰巧今天也是她和雅織姐姐約定的日子,兩人送完佑佑後他就開車把她送到這裡來。

  昨天知道她要去帝丹小學的時候,諸伏景光聽到這個學校的名字立馬沉思起來,皺著眉問道:「是哪個班?」

  當時,佑佑在浴室洗澡,他們正窩在沙發上依偎著看電視。

  她坐在他懷裡,一邊看狗血劇情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玩著他的手指,聞言也沒多想什麼,隨意回答道:「一年級A班。」

  她低頭看了看他的手,修長有力的手指骨節分明,摸起來手感有點粗糙有點硬,特別好看也特別好摸。

  她摸得上癮了,一會兒捏一捏,一會兒磨一磨,像個小倉鼠一樣偷偷笑起來。

  一年級A班?

  「那個江戶川柯南似乎就在隔壁的B班裡,還有灰原哀。」諸伏景光眉頭鎖緊。

  被她弄得有點癢,他無奈地覷了覷她圓潤可愛的後腦勺。

  作為協助zero臥底工作的情報人員,即使不和zero有直接接觸,但有些情報和消息他都會事無巨細掌握到。

  她動作一頓,視線從電視屏幕上移開,身體往他肩膀上一靠,抬眼看他線條凌厲的側臉。

  望月奈奈眯起眼睛,恢復正色若有所思。

  江戶川柯南她知道,就是那個身體變小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

  那灰原哀……是誰?

  「她本名叫宮野志保,組織代號雪莉,吃下了和工藤新一一樣的藥,現在化名灰原哀在躲避組織的抓捕。」接著,他解釋了一遍宮野兩姐妹的遭遇。

  原來是她,雪莉。

  一個天才級別的實驗員。

  當時負責給望月奈奈注射以及觀察記錄的實驗員們和雪莉不屬於同一組別,雪莉是屬於研發組的,因此她們幾乎沒見過幾面。

  只是互相有所耳聞罷了。

  她還要在行動組裡出任務,完成任務後還要苦逼地被琴酒壓榨著寫任務報告,忙得很,除了要去注射試劑的時候會去實驗室,平時哪有時間在組織基地裡亂晃。

  而被BOSS看重的雪莉估計一直泡在實驗室裡,兩人自然沒有多少見面的機會。

  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依稀記得,雪莉似乎是個茶色頭發、身材高挑纖瘦的清冷少女,日常穿著白大褂,看起來有些孤傲冷漠。

  「雪莉,組織的人吶……」

  不知不覺就想到那個一年四季都穿著風衣、嘴角時常噙著冷笑、老是拿槍抵著她的銀色長發男人。

  提起琴酒,她就有三天三夜說不完的話要吐槽。

  故意在她面前抽煙、經不起逗、疑心病重之類的等等,最重要的是,他老是叫她寫報告!!

  她最討厭寫報告了!!兢兢業業完成了任務還沒完,居然還要洋洋灑灑寫幾千字報告,簡直太可怕了!

  而且她甚至還連續寫了這麼多年,現在日子一下子輕松起來倒有點不習慣了。

  「想什麼呢?」諸伏景光反手一握,將她小小的手包裹住,捏了捏。

  「在想組織什麼時候被滅。」

  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對組織絲毫沒有留戀。

  除了貝爾摩德之外,組織裡好像確實沒什麼值得她喜歡的地方。

  都是互相利用罷了。

  或許令她心情有點復雜的人……

  還有琴酒和伏特加。

  伏特加這個外表憨厚的男人對她倒是一直不錯,但他更加聽他大哥的話,如果他大哥一聲令下要殺她的話,他肯定也會乖乖照做。

  而琴酒……雖然老是用槍對著她,但他其實從來沒真正扣下扳機。

  這12年裡,閑暇時他們四人組還老在酒吧喝東西聊天呢。

  不過,博若萊在這個世界已經死了,而她有了他,有了佑佑,她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就必須站在組織的對立面。

  只要組織一日不滅,他們就沒有一天是真正安全的。

  他們不可能永遠東躲西藏,不可能永遠戴著帽子和口罩,就算現在已經買了易容材料正在送過來的路上,卻也不可能每次一出門就變成另一張臉才能在陽光下堂堂正正生活著。

  因此,她提議要協助公安加快覆滅組織的進程,畢竟她的計算機能力這麼強,連公安最高級別的內網都能輕而易舉登入,更別說她熟悉的組織系統了。

  但她不會在公安和其他任何人面前展示出這個能力,也不會暴露是她在背後默默幫助著。

  諸伏奈奈這個身份就作為一個普通人就好了。

  不然如果被公安注意到了,還要花很多工夫去解釋去圓這個謊言,到時候暴露了過去是組織成員的身份就麻煩了。

  當然,易容了過後,她想做什麼也就無所顧忌了。

  諸伏景光抱住她,語氣堅定:「一定會的。」

  只不過是一年、兩年、還是十年,那就不為人知了。

  組織的勢力遍布全球,尤其是在美國和日本,他們的組織網絡更是龐大到無法想像。

  沒人知道要徹底摧毀這個邪惡的大家伙會花多少時間。

  「不想這些了。」她笑了笑。

  她回過頭朝他眨眨眼:「你放心,我不會以真面目去接觸那兩個孩子。」

  畢竟他們還有佑佑需要保護,不能以身涉險。

  現實裡還是盡量避免與和組織扯上關系的人接觸為好。

  「不過,你真的甘於只做幕後工作嗎?」她撓了撓他的手心,意有所指。

  想到她買的那些易容材料,諸伏景光把她翻

  轉過來面對面,盯著她躍躍欲試的雙眸。

  清澈透亮的眼底藏著火光。

  「四年多了,不會連狙擊槍都不知道怎麼抗了吧。」

  知道她是認真的,他輕笑。

  眯起貓眼掩去裡面銳利的暗芒:「怎麼可能。」

  「但奈奈,你的身體……」

  「放心,雖然比不上藍星時候的身體素質,但用來攪亂組織的計劃還是綽綽有余的,格鬥技巧可是深深印在我的靈魂裡的。」

  她體內的戰鬥因子已經在翻湧沸騰了。

  「或許,我們可以和降谷零裡應外合。」她若有所思。

  「屆時我會找機會聯系zero的。」

  時間回到現在。

  幸村雅織帶著少女去到倉庫拿羊毛氈的材料。

  兩人各自抱著一個框子,很快就找到需要的東西分揀好。

  見倉庫無人,幸村雅織拉住少女,猶猶豫豫地問:「奈奈,你和那個諸伏景光……」真的是夫妻嗎?

  確定不是被騙了?

  她聽弟弟說過了,那個男人都快30了,年齡差有點大啊。

  「雅織姐姐,其實我們不僅是結婚了,我們還已經有孩子了。」望月奈奈見雅織姐姐面露懷疑,大方承認。

  「叫諸伏佑一,是個男孩,已經四歲了,超級可愛的。」說起兒子,她臉上蕩漾出幸福的表情。

  !!!!孩子!!!

  幸村雅織暈了,被驚得後退一步。

  「奈奈,你18歲就生孩子了!!??」是的,她也從弟弟那裡知道奈奈的真實歲數其實是22歲了。

  雖說日本法律18歲就能結婚,但18歲就生了孩子,也太早了吧。

  豈不是高中一讀完就去待產了?

  那個男的閱歷肯定很豐富,居然把奈奈騙得年紀輕輕就生下寶寶。

  但不是她生的啊。

  望月奈奈眨眨眼,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哈哈哈,是的。」她訕笑。

  雅織姐姐的眼神立馬憤怒起來。

  望月奈奈心裡祈禱:對不起了,老公,他的清白又被她毀了一次。

  遠在公安大樓的諸伏景光突然打了個噴嚏。

  他看了看空調,溫度26度,不冷啊。

  有點想奈奈了,不過他想想也知道,奈奈現在估計已經樂不思蜀了。

  她最喜歡泡在孩子堆裡了。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繼續寂寞地獨自工作起來。

  望月奈奈現在的確很開心。

  幸村雅織把她帶到手工教室,大聲拍了拍講台讓他們安靜,清了清嗓子後介紹道:「今天我請了一個助教姐姐來協助大家完成手工,大家可以叫她『奈奈姐姐』。」

  她在進到教室後就摘下了帽子和口罩,笑眯眯地跟他們打招呼:「大家好~」

  教室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好、好可愛的漂亮姐姐。

  然後嘩地一下爭先恐後湧上來!

  幸村雅織傻了。

  望月奈奈樂了。

  這些小朋友們都特別可愛熱情,嘴也特別甜,一口一個「奈奈姐姐」,不停誇她「漂亮」。

  嘰嘰喳喳的,幸村雅織覺得頭要炸了。

  自己確實是很喜歡小孩子,不然也不會來當小學老師了,但面對這種情況還是不免身心俱疲。

  而一旁已經蹲下開始回復小蘿蔔頭問題的少女,態度無比溫柔耐心,回答的時候特別認真絲毫不敷衍,臉上的笑意不似作假。

  很有母愛啊。

  真是便宜那個諸伏景光了!幸村雅織憤憤地想。

  令幸村雅織意外的是,亂

  糟糟的局面很快就控制下來。

  大家都安安靜靜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按照她在講台上演示的步驟開始做自己的羊毛氈作品。

  而望月奈奈在下面巡視,看有小朋友需要幫忙的就蹲過去教他。

  今天課堂上出現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奈奈姐姐」了。

  一年級A班的小蘿蔔頭們都快開心瘋了,見到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姐姐,簡直太卡哇伊了!

  由於是第一次見面,互相都有點羞澀靦腆,他們都不想嚇跑這個漂亮溫柔的助教姐姐,因此難得安分了下來。

  下課鈴聲響了,兩人回到辦公室,辦公室裡的老師恰巧下節課都有課。

  幸村雅織看著窗戶外面還時不時探頭的孩子們,轉頭對戴上口罩和帽子的少女無奈笑了笑。

  「奈奈,他們是徹底迷上你了。」

  「畢竟我對於他們來說還是新鮮事物嘛,難免會好奇一陣子。」

  幸村雅織不置可否。

  「我點了蛋糕,等下一起吃吧?」她寵溺地捏了捏少女的臉。

  心裡失落遺憾,隔著口罩,有點感受不到滑嫩的皮膚了。

  下一秒,少女主動摘下口罩,抬起頭眨著圓乎乎的杏眼,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好乖!!

  幸村雅織臉默默紅了。

  奈奈她也太會了吧。好心動。

  心軟成了水,她抿了抿唇,沒忍住伸出魔爪摸了摸少女的臉。

  要是她是男人,看到奈奈這樣子,她也會忍不住的……

  「哦對了,我點的是波洛咖啡廳的蛋糕,是你最喜歡的牛奶巧克力味。」

  「聽精市說這家店的蛋糕做得很不錯,你也很喜歡吃,我就點了這家。」

  波洛咖啡廳?望月奈奈愣住了。

  那……會有機會見到降谷零嗎?

  *

  「請問幸村小姐在嗎?」

  二十分鐘後,藝術老師辦公室的門被叩響了,隨即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在的。」幸村雅織站起身。

  她跟門衛打過招呼了,確認過的確是波洛咖啡廳的外賣員後可以讓他進來。

  現在的服務生都這麼帥氣的嗎?幸村雅織盯著這位長相俊美的金發黑皮男人,內心腹誹。

  望月奈奈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不由狡黠一笑,轉頭望去。

  降谷零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形和打扮,和那一雙熟悉的琥珀色杏眼,微微一愣。

  原來如此,這位幸村小姐,估計就是當時和奈奈在一起的男生的姐姐吧。

  一邊收錢簽收,降谷零一邊不著痕跡地看著那個方向。

  「辛苦了。」望月奈奈沒帶口罩,慢慢做著口型,配上手型,「加油~」

  「注意安全。」她皺起眉毛,怕嘴巴動得太快他看不懂口型,動作還放大了。

  幸村雅織拿著蛋糕一回頭,少女立馬表情一變,變回了剛剛乖巧的坐姿。

  一副「我什麼也沒干」的樣子。

  看到她古怪的可愛表情,莫名搞笑。降谷零嘴角虛假客套的笑意真實了一些。

  嗯,好的,我會加油的。

  回波洛咖啡廳的路上,心情大好的降谷零突然冒出幾個疑問:

  奈奈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她怎麼失憶的?為什麼她的容貌還是和當初一樣一點都沒變?

  他昨天查過,卻什麼也沒查到,奈奈似乎把她消失的這段時間的記錄全部清空了。

  包括幸村家前的監控,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發現奈奈的身影,應該是她把監控裡自己出現過的時刻都做過手腳了吧。

  看來就算她失憶了,也知道不能把自己暴露在外了。

  還有,也不知道奈奈和佑佑相處的怎麼樣了。

  估計會很慌亂無措吧。

  雖然是她和hiro的親生孩子,但到底是那種途徑得來的,這麼多年一無所知,恢復記憶後突然冒出來個孩子,任誰都很難接受吧。

  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降谷零無奈笑了笑。

  只是,他皺了皺眉,心中冷笑一聲。

  有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在後面跟蹤他啊。

  是誰呢?

  跟蹤技巧很不錯,要不是他這幾年對於氣息的敏銳度提升了不少,不然還真發現不了。

  眼裡已經有了殺意,調動肌肉做好了搏擊的准備。

  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拐進一個無人的街角,後面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突然一轉身,鉗制住那人將他抵在牆上!

  手臂橫在那人的喉嚨上,想要鎖住那人的反抗能力。

  啪嗒,蛋糕盒子掉到了地上!

  那人也似乎有所預料,降谷零還未實現自己的想法,那人就用手臂一擋,靈活地從他身側逃離桎梏。

  「奈奈?」在觸到來人的一瞬,降谷零瞪大眼睛。

  手上的勁兒立馬就松了。

  「啊!我的蛋糕!」少女沒和他打招呼,而是先蹲在地上皺著小臉,滿臉悲壯地看著地上的蛋糕盒。

  外面還有著波洛咖啡廳的標識。

  降谷零愣了愣,隨即上前和她一同蹲下。


第81章 後續6

  少女的鴨舌帽也遭了殃, 此刻正悲慘地躺倒在地上。

  剛剛在轉身過程中他的手一把打掉了她頭上的遮擋,現在陽光透過枝椏疏疏落落灑在她的頭頂上,落下一片流光。

  他將帽子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和她一起蹲下。

  蛋糕盒子的搭扣有些松動了, 歪七扭八地斜著倒在地上。

  望月奈奈幽怨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金發混血男人。

  降谷零沉沉看著她。

  「還好, 蛋糕沒掉出來。」少女松了一口氣, 想將棱角有些變形的蛋糕盒子從地上撿起來。

  降谷零率先一步將它拿到手上, 拆開包裝看了看裡面。

  原本造型完美的巧克力蛋糕因為撞擊地面的衝擊力變得「血肉模糊」。

  吃是能吃, 就是外表實在不那麼美觀。

  他把盒子重新包好,拎著它站起身。

  「對不起,我回波洛咖啡廳再給你拿一個吧。」

  「說對不起干什麼,是我沒先叫你名字。」他的身手似乎比以前更加狠厲敏捷了。

  望月奈奈抬起頭, 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手上那一個小盒子,認真道:「不用回去拿新的了, 還能吃。」

  說著便要去從他手上拿。

  降谷零動作迅疾地將手背過身。

  ?

  她鼓了鼓臉頰:「太浪費了, 這麼好吃的巧克力蛋糕只是外表不好看了,但是味道沒變呀。」

  「而且這還是雅織姐姐買給我的。」

  她剛剛隨便找了個借口溜出來的, 就是為了來找他。

  雅織姐姐依依不舍的樣子讓她罪惡感滿滿,她立馬答應說下次要帶著佑佑到他們家玩。

  「好吧。」降谷零被她說服了,無奈笑了笑,將蛋糕重新放回她手上。

  拿回蛋糕,望月奈奈眉眼彎了起來。

  「你不該來找我。」他垂下灰紫色的眼眸, 盯著她的發頂, 語氣冷沉。

  「萬一我周圍有組織的人怎麼辦?」

  「你快離開吧。」

  「放心,我都觀察著呢, 我們現在很安全。」她對他眨眨眼, 撩開裙擺露出綁在大腿上熟悉的小電腦。

  這小電腦是諸伏景光拜托公安的技術人員幫她配置的, 她再自己搗鼓升級了一下,跟以前她那台好用程度差不多。

  降谷零還是有點不放心,為了避人耳目,兩人來到一個隱蔽的小胡同。

  胡同旁邊一處高樓遮擋了酷暑午日,將熱氣一並散了去。

  「奈奈,你跟過來做什麼?」放下心後,他生硬的語氣漸漸軟了下來。

  望月奈奈把她和諸伏景光的想法跟他說了一遍,說得越多,降谷零的眉頭就鎖得越緊。

  「不行。」他連猶豫都沒猶豫,立馬出聲否決。

  「為什麼不行?」她疑惑。

  「太危險了,組織裡有我一個就夠了,你們既然已經脫離了這裡,就別以身涉險了。」

  降谷零揉揉額角,他不想再經歷一遍那樣的痛苦了。

  雖說現在一切都回歸了最好的模樣,但他現在每每想起來,都會心有余悸。

  被黑夜籠罩的天台上hiro沒了聲息、臉上沾血、頭無力地垂在一旁,寂寥的病房冰冷的儀器,她如一朵衰敗的花迅速凋零,組織已經拼盡全力卻還是無法將她從死神手裡拉回片刻。

  「不累嗎?」望月奈奈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透亮的琥珀色眼瞳盯著他。

  裡面有一團幽微的火光,還有深切的擔憂。

  「會累的吧。」她的語氣肯定。

  再怎麼強大的人,都會累的吧。

  他也是人,不是失去七情

  六欲的神。

  獨自抗下這麼大的責任,每天承受著巨大的壓力,要避免猜忌懷疑,要一直戴上冷漠詭譎的面具,沒有絲毫松懈的時刻,日復一日堅持了五六年,甚至未來還有望不到頭的日子要度過。

  降谷零聽到她問他累不累時,身側的指尖有一瞬繃緊,又很快放松。

  「不累。」他道。

  「死鴨子嘴硬。」她嘟嘟囔囔,「做人要誠實一點呀,降谷零。」

  「我現在可是你們陣營的人了,對我可以坦誠一點。」她一邊小聲嘰嘰咕咕,一邊偷偷瞅瞅他,小眼神怪可愛的。

  就是在故意說給他聽的。

  有些緊繃的氣氛因為她這一聲抱怨瞬間就輕松起來了。

  「我不是不信任你。」他無力捂臉,「只是——」

  好吧,說實話,他剛剛確實是有那麼一點不信任她。

  畢竟她在組織裡生活了十二年,縱然他們幾個已經共同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但……

  「我不管,反正我話已經帶到了,到時候我們就裡應外合,一起把組織搞下去。」她抱胸道。

  「你的幼馴染可是很擔心你的。」她哼哼,說起這句時略帶酸意。

  其實,望月奈奈是擔心降谷零不會同意他們參與,更准確的說,是怕他不放心她作為一個組織前成員加入其中,才特意來試探他的態度的。

  現在看來,他也沒想像中的對她那麼防備。

  降谷零無奈地看著她,心髒突然有些酸澀。

  其實……是會累的,但他不敢累,他怕一懈怠下來,就會沉溺於安寧,以至於在組織裡忽略了某些細節。

  必須時刻保持神經緊張才行。

  有人共同前行……聽起來很不錯。

  尤其是和他們,hiro和她。

  當時四個人在一起互相搭檔的日子還挺好的。

  打打鬧鬧,至少不像現在這麼孤獨了。

  「別亂吃飛醋啊。」他嘴角勾起輕松的笑意,神秘莫測的眼瞳漸漸有了真實感。

  「我要是當時想和你搶,你可搶不過我。」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胸口的情緒被他輕而易舉挑起來:「你——但他現在是我的!」

  她憤怒得眼眶都紅了。

  一想到他們這對幼馴染當時共同欺瞞她,她就傷心的不行。

  不是傷心他們騙她,而是傷心他們倆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和秘密。

  降谷零只是想逗逗她,卻沒想到她都快哭了,瞳孔震動了一下。

  他手足無措上前:「奈奈,我開玩笑的,你別哭。」

  「我沒哭。」望月奈奈恨恨道,她只是怒了。

  「你們倆都有孩子了,我可插足不了。」降谷零松了一口氣,往後退一步,挑眉一笑。

  眼神卻藏著探究,想知道她對那個小男孩是什麼態度。

  少女略顯得意地眨著杏眼覷他,尾音上揚:「可愛吧?」

  「嗯,很可愛,很像你們倆。」

  他眯起眼睛:「不過奈奈,你當時是怎麼活下來的,我明明親眼……」

  「秘密哦。」她噓了一下,神秘的很。

  行。降谷零聳肩。

  「那佑一呢?你應該知道他是怎麼得來的吧?」

  這話說的。望月奈奈心裡一驚,遲疑問道:「難道你知道?」

  降谷零疑惑:「難道你不知道?」不可能啊,hiro肯定會告訴她吧。

  望月奈奈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諸伏景光可沒告訴她降谷零已經知道了的事啊。

  再試探試探:「佑一是怎麼生出來的?」

  降谷零以為她真不知道,蹙緊眉頭:「不是

  dy嗎?」

  咳咳咳。她差點被嗆到了。

  很好,很合理,不愧是很會邏輯自洽的波本先生。

  不過諸伏景光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想想也不可能啊……但好像比起男人懷孕,dy這種不合倫理也不合法的事情似乎更能解釋得通。

  「奈奈,不會是你自己生的吧?」降谷零語氣一頓。

  可是時間對不上啊。她病情惡化住院的時候做過檢查,沒有懷孕的跡像。

  望月奈奈移開視線,心虛道:「反正你都沒猜對。」

  早知道就承認dy了,不過她剛剛都被噎得咳嗽了,她順勢說下去他肯定不相信。

  如果降谷零知道她把他的親親幼馴染弄懷孕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用手銬把她銬上。

  總感覺怪怪的。降谷零仔細盯著她。

  這麼心虛干什麼?似乎很怕他把她逮捕一樣。

  「反正你別問,這是我和他的秘密。」她低下頭。

  「好吧。」降谷零無奈笑著,「這下你開心了吧,有了你和hiro兩人獨有的秘密。」

  望月奈奈像只小老鼠一樣捂嘴偷笑,杏眼燦若星辰。

  他們倆的秘密多著呢。

  降谷零揉了揉她的頭頂,柔軟的觸感在指尖輕拂,有種被治愈的感覺。

  怪不得hiro這麼喜歡摸她的頭。

  她倒是乖乖的,絲毫不反抗,和他們的孩子諸伏佑一完全不一樣。

  一想到當時小男孩滿臉苦惱地捂住自己的頭頂,他就想笑。

  「帽子要帶上嗎?剛剛掉到地上有點髒了。」他舉了舉手上的鴨舌帽示意。

  少女點點頭,正准備接過。

  他卻把鴨舌帽向前一伸戴在她頭頂,還往下壓了壓,把她細碎的劉海都壓塌了。

  「小矮子。」他笑了笑。

  「你!」

  她果然還是不喜歡波本這個家伙!

  望月奈奈瞪他。

  *

  這兩天,望月奈奈都刻意避免去一年級B班的美術手工課上做助教,也會刻意繞路不經過他們所在的班級。

  除了偶然一次在校園裡閑逛的時候,她見到了那兩個被孩子們包圍住的身影。

  閃閃發光,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能看見。

  有著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的成熟氣質。

  望月奈奈眯了眯眼,默默退去。

  時間來到了周五,本來是她下了課之後自己回去的,但今天諸伏景光提早下了班來接她。

  「我們去接佑佑吧。」佑佑也快放學了,望月奈奈想他了。

  這幾天佑佑吃醋吃得厲害,她心虛極了。

  因為她白天不去陪他,反而去陪其他小朋友了。

  佑佑用那雙貓眼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的時候,她心都要碎了。

  不過等她弄好身份了,她肯定就去幼兒園找他玩!

  諸伏景光笑了笑:「高明哥把佑佑接過去住兩天,他已經到了。」

  「啊?」

  「好吧。」剛剛還上揚的聲音瞬間低了下來。

  見不到兒子了。望月奈奈失落地低下頭,捏著自己的手指。

  「那我們這周末干嘛呀?」趁著紅燈,她牽了牽他的衣角,聲音弱弱地問他。

  要不他們倆也去長野縣住吧?她有點想提議這個。

  「等下回去收拾行李,我們去神奈川泡溫泉。」

  誒?神奈川?

  過二人世界嗎?

  望月奈奈紅了臉,內心生出期待。

  這次總可以泡同一個溫泉了吧。

  她在想什麼!她羞愧地捂住臉。

  諸伏景光看著她泛紅的

  側臉,可惜紅燈轉綠,只能將視線移回來。

  想到口袋裡放著的戒指。

  他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_^#)

  *

  晚上八點,他們在夜色中抵達了神奈川溫泉旅社。

  攜手故人,舊地重游。

  時過境遷,這裡的人、事、物已經和記憶中完全不一樣了,逐漸泛黃褪色消逝在長河中。

  這四年裡,諸伏景光都會在四月底獨自一人來到這裡。

  睡在當時他們訂的那個房間,去看那場曾經在星光璀璨下許下美好願望的煙火盛宴。

  每到那幾天,都是不眠之夜。

  無法入睡,只要一閉上眼,她的笑、她的聲音、她的身影都會細細麻麻鑽入腦子,把他的心揪得生疼,而他也心甘情願陷入這無止境的糾纏捆綁中。

  那幾天,是他們第一次親吻,第一次同床共枕,第一次旅行……

  在漫天絢爛下,還約定第二年還要來到這裡。

  然而第二年,只有他如約而至。

  身旁那個緊緊依偎的身影卻再也不見了。

  他有時甚至覺得他快支撐不下去了。

  很累,想休息一下,卻發現心空落落的無處可依。

  他才是那個該死的人,不是嗎?

  人生逐漸沒有了意義,連笑都成了一種掩飾內心麻木的習慣,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感受。

  看著佑佑那張集合了他和她所有特點的臉,他既高興,又痛苦。

  沒人知道他有多絕望,沒人知道他有多難過,為了佑佑,為了哥哥和朋友,他不得不裝出一副堅強從容的樣子。

  殊不知內心早就滿目瘡痍、雜草不生。

  他當時病得很重。

  偏執、陰暗、抑郁、了無生機,但他偽裝的很好,只有在無人的時候,他才敢流淚,混著淋浴頭噴灑下來的水,出來時只有布滿血絲的通紅眼眶暴露出他先前的發泄。

  他沒有去治病,強大的心理素質讓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軀體不受情緒影響,他不會做出自殘的行為來。

  軀體和靈魂已經分為兩半,軀體在認真地做一個人好好生活著,靈魂在愉悅地自毀。

  「老公,你看我背上是不是被蟲子咬了。」望月奈奈感覺背後露在外面的肌膚有點癢,往後湊了湊卻看不見那裡是個什麼情況。

  聽到她清甜的聲音,諸伏景光瞬間從恍若隔世中清醒過來。

  內心的荒蕪土地綻放出簇簇生機勃勃的花,向陽而生。

  他正蹲在地上把洗漱用品理出來,聞言立馬站起來走過去幫她檢查。

  瓷白細膩的背部肌膚上有一個明顯的小紅疙瘩,旁邊還有她撓的爪痕,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少女正皺著臉苦惱地往後看,又伸出她的小爪子往那邊撓。

  諸伏景光皺起眉頭抓住她的手腕,聲音不自覺有點冷:「別撓了,都快撓出血了。」

  「你好凶。」望月奈奈忍受著癢意,聽到他沉聲冷硬的語氣頓時不開心了。

  諸伏景光軟了眉眼,語氣柔了下來:「我錯了,我給你拿草藥膏塗一塗。」

  從行李箱拿出驅蟲止癢的藥膏,用指腹捻了一點出來,小心翼翼塗在周圍。

  視線觸到那些爪痕上,又心疼地眉心鎖緊。

  「你穿這麼清涼的衣服干嘛?蟲子就專門咬你這種不乖的孩子。」

  想起剛剛她一聽要出去玩,一回家就立馬把保守的裙子脫下,換成胸前背後露出一大片肌膚的吊帶裙,他內心知道不該干涉她,但還是會有點酸酸的感覺。

  ?

  望月奈奈頭頂冒出問號。

  「你這是什麼

  歪理!現在可是夏天誒,夏天的衣服肯定會露出來皮膚啊,就算我不穿這個也會穿短袖,短袖不還是要露出胳膊的。你看你,不也是這樣,只是你的血吸引不了蟲子罷了。」

  她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結實胳膊,有點氣憤。

  也委屈極了。

  「我錯了,對不起。」男人的貓眼垂了下來,高大的身軀縮了起來,語氣也很失落,莫名有一種很可憐的感覺。

  威風凜凜的大貓瞬間變成了弱小無助可憐的小貓崽。

  望月奈奈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強烈的罪惡感。

  「……你是不是吃醋了?」她腦子清醒了下來,遲疑地問。

  主要是她的大部分記憶還停留在四年多前,那段神奈川之旅對她來說印像深刻,能清晰回憶起來。

  那次也是吃醋,旁敲側擊讓她別穿那麼清涼。

  諸伏景光很坦誠地點頭:「嗯。」

  胸口的玫瑰花確實沒露出來。

  那是因為那朵玫瑰花早就沒了。

  她人雖然長得可愛嬌小,身材卻很好,這裙子領口那麼低……太性感了。

  「不過這是你的穿衣自由,我無權干涉。」他認真道,似乎真的毫不在意。

  如果能忽略他攥緊的拳頭的話。

  望月奈奈當然注意到了,但她卻轉轉眼睛,笑了笑:「哦,那我還是繼續穿這件吧,我昨天新買的裙子,漂亮吧。」

  「漂亮。」他很誠實地稱贊,貓眼明亮。

  攥緊的拳頭還是沒放開。

  望月奈奈裝作沒看到,上前親了親他的臉,去廁所搗鼓自己的頭發了。

  諸伏景光盯了盯廁所的方向,幾秒後松開了拳頭繼續去理行李。

  他們在家裡吃了晚飯出來的,現在准備先去周圍逛逛再去煙火集市。

  在出發前,少女又去了一趟廁所。

  出來時,她換成了一條淡綠色的清新短裙,前胸和後背的肌膚都遮住了。

  他愣住了。

  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不知為何,眼底隱隱有股熱意。

  「奈奈,你——」

  聲音也滯澀暗啞了。

  喉間酸澀,差點發不出聲來。

  「別太感動啦。」望月奈奈察覺到他的情緒有點不對,立馬抱上去依偎在他胸前笑眯眯道。

  主要是想調解一下氣氛。

  「我不該這樣的。」閉了閉眼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開始反思自己。

  「奈奈,你換回來吧。」他這次是真的認真了。

  少女卻搖搖頭,聲音溫柔清澈:「你不舒服就要說出來呀,只是一件衣服罷了,沒那麼重要,我還有很多漂亮小裙子穿。」

  「你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愛情裡是你包容我,我包容你,你對我這麼好,我也該體諒你的心情是不是?」

  她捧住他的臉,雙目對視,語氣認真:「你的情緒很不對。」

  「是因為那個約定嗎?那個沒有完成的約定。你是不是每年四月份都會來這裡看煙花。」

  她很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為什麼只是換了件衣服,就能讓他眼眶都紅了。

  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但再溫柔強大的人也會有脆弱的時刻。

  他們將傷痛掩埋得很深,也就導致了更壓抑更強烈的痛苦。

  「嗯。」他移開視線,不敢再對著她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她太好了……讓他的心都攥緊了。

  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他內心酸澀,怦然心動。

  「我保證以後每年都跟你來這裡看煙花好不好?」

  「這次一定不會再失約了。」

  望月奈奈把他的頭拉下來,踮起腳尖主動親上去。

  心裡被包容的溫暖汩汩流動,愛意在洶湧澎湃,諸伏景光一把摟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這樣她就不會站得那麼累了。

  他加深了這個吻。

  「唔,再親嘴巴就腫了。」唇齒間,她含糊不清地說道。

  再用力摁緊了她一下,諸伏景光放開了她。

  就算親了這麼多次,她還是青澀地不知道該怎麼順暢地呼吸,現在又趴在他懷裡喘了起來。

  「溫泉……溫泉你定了幾個?」她輕聲問道。

  「一個。」他力道不自覺收緊了。

  明顯地感受到,她在胸前輕笑了一聲。

  「等下看完煙花回來,我們去泡溫泉吧?」她抬起頭,杏眼彌漫著朦朧的水光。

  大晚上的去泡溫泉?

  他暗下眼眸,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第82章 後續7

  咻咻!砰!

  幽深無邊的夜空中, 盛大的煙花綻放開來,點亮了整個漆黑的山野。

  明明滅滅的光照在擁抱的戀人身上。

  衣服、發絲、臉龐披上流光星點, 相視的目光閃爍著同樣的愛意。

  絢爛璀璨還在不停旋轉上空, 零落的星子灑灑落下,如同星辰瀑布,又如刺破長空轉瞬即逝的流星, 讓人不禁想雙手合十許下最虔誠的願望。

  「好好看!」望月奈奈仰著頭,星子墜落進她的杏眼裡, 晶瑩透亮。

  諸伏景光從背後抱住她,彎著腰將頭靠在她肩上。

  一如五年前, 他們站在無人的角落處, 遠離熙熙攘攘的人群,靜靜依偎欣賞著夜空盛景。

  他沒有仰頭看煙花,而是偏過頭認真地注視著她。

  眼神溫軟, 目光灼灼。

  流光傾落在她的睫毛,光芒點綴在她的瞳孔,白皙的臉頰因為愉悅微微泛粉。

  好可愛。

  令他怦然心動, 千次萬次無數次。

  心髒在劇烈跳動, 耳邊已經聽不到煙花綻開的聲響。

  諸伏景光似乎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為她加速流動。

  「別看我了……看煙花。」少女微微低下頭, 臉頰的粉漸深。

  「煙花會看膩, 可看你卻是怎麼看都看不夠。」他輕輕笑起來。

  呼出的熱氣鋪灑在耳尖,望月奈奈覺得自己整個脖子都被他低沉的笑聲給震紅了, 不由害羞地轉過身撲進他懷裡。

  「你變了。」她戳了戳他的腰, 悶聲道。

  從前的他含蓄內斂,甚至有點嘴笨, 每每都會被她調戲得面紅耳赤。

  但現在, 溫柔的情話已經可以自然而然流露出, 她反而招架不住了。

  「那你喜歡嗎?」諸伏景光抿抿唇,有些緊張。

  「喜歡。」她蹭了蹭他,「你怎樣我都喜歡。」

  從一見鐘情開始,他就是她全部的偏愛。

  是溫潤善良的諸伏景光,還是危險狠戾的蘇格蘭,他的每一面,她都喜歡。

  諸伏景光想到褲子口袋裡放著的那枚戒指,指尖緊了緊。

  很久沒有這種緊張到全身冒汗的感覺了。

  其實從她作為靈魂回來的第二天,他的心中就已經隱隱約約有這個想法了。

  那段時間,他在網上找了很多攻略,跑了很多家店看婚紗和戒指。

  想像著有一天她能成為他的妻子。

  她的靈魂虛無縹緲難以抓住,他企圖用盡一切辦法將她留住。

  想用戒指將她圈住,而他的魂魄也跟隨在她的身後,心甘情願當她的囚徒。

  那天,她突然冒出來一句改姓「諸伏」的時候,他是真的愣住了。

  其實,第一時刻冒出的不是欣喜。

  而是酸澀。

  酸到發苦,苦到心裡發疼。

  他又慢了一步。

  她永遠都是第一時間朝他奔赴而來。

  跨越千山萬水,她毫不猶豫,從不計較。

  而他永遠都是慢半拍、受盡她寵愛的那個人。

  不能再等了。

  於是諸伏景光這幾天白天都請了幾個小時假,去珠寶店細細打磨鑽戒。

  這枚鑽戒他已經做了很久了。

  這幾天更是加快了進程。

  他要做一枚獨一無二的鑽戒給她。

  只屬於她的戒指。

  「奈奈。」他輕輕喚出聲,摟在她腰間的手更緊了。

  「怎麼了?」察覺到他胸口似乎壓抑著什麼激蕩的情緒,望月奈奈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歪頭看他。

  黑

  發男人突然單膝跪地,抬頭仰望她。

  嘴唇抿緊,卻又感覺在顫抖,面部表情緊張極了。

  背後的煙花又一次綻放。

  明亮的光焰洶湧進他溫柔透亮的貓眼裡。

  望月奈奈捂住嘴,倒退一步,心有所感。

  他掏出口袋中的盒子,朝她打開,一枚璀璨的鑽石戒指靜靜躺在裡面,等待主人的摘取。

  「奈奈,你願意嫁給我嗎?」

  拿著盒子的手肉眼可見地在顫抖。

  沒等她回答,他深吸一口氣,褪去少年青澀的聲音低沉溫柔。

  他坦誠地剖開自己的心,虔誠地獻給她看。

  害羞的紅蔓延上耳根,他的眼神卻依然堅定。

  「奈奈,從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是個特別可愛的女孩子。」

  「可能,在你站在我家門前的那一天,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注定未來我們會在一起。」

  「我努力抵抗,但你這麼好,這麼溫柔,最後我已無法自欺欺人,深深愛上了你。」

  「我們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我沒有辦法想像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會是怎樣的。」

  「你不在的四年多裡,我過得宛若行屍走肉,時時刻刻都在懷念與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未來,我希望與你共度余生,永永遠遠不再分開。」

  「你願意嫁給我嗎?奈奈。」

  話語落下,諸伏景光緊張到心顫。

  其實早就知道答案了,但他還是會患得患失。

  望月奈奈愣在原地,眼底發熱。

  她根本沒想過會有求婚這一個環節。

  他們倆之間的羈絆太深,什麼都無法讓他們再次分離。

  她本以為結婚只是順其自然接下來該有的一個環節。

  所以她那天就主動提出來了。

  她並不在意這些虛禮,地球上的結婚證明她也不是很在意。

  他明知道,她已經板上釘釘將嫁給他,卻還是准備了今天的求婚。

  傻瓜。

  望月奈奈笑起來,淚水劃過臉頰,將手伸在他面前。

  「我願意。」

  「我當然願意。」

  欣喜之下,諸伏景光愣了愣,隨即傻笑起來拿出裡面的鑽戒小心翼翼戴在她的無名指上。

  流光在鑽石上閃耀出奪目的光彩。

  「諸伏先生。」她抿起唇,杏眼明亮。

  「諸伏太太。」他緊緊盯著她。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正式成為夫妻啦。」

  她歡呼雀躍,蹦了起來,跳到他懷裡。

  他笑得露出了大白牙,抱住她在空中旋轉起來。

  兩個人開心得都變成了大傻子。

  「希望我能和諸伏景光永遠在一起。」

  「希望我的奈奈永遠開心幸福。」

  絢爛美麗的煙花下,兩人緊緊相擁,虔誠許願。

  *

  煙霧繚繞的溫泉裡,蒸騰的熱氣熏的人臉紅耳熱,心跳也不自覺加速起來,滾·燙的血液在四肢百骸湧動。

  心動的熱意在相貼的身軀間蔓延。

  水面順著動作泛起漣漪,唇與唇緊緊貼住,微微張開,紛紛發出一聲喟嘆。

  暖暖的體溫互相傳遞著壓抑到極致後猛然釋·放的情緒。

  撲通、撲通、撲通……

  心髒幾乎要蹦出胸膛,像是喝了蘇格蘭威士忌酒一樣,干渴的喉嚨湧下醇厚圓潤的液體,嗆辣干冽的味道後勁十足,淺嘗輒止已是微醺。

  在沙漠中獨行的旅人驟然見到綠洲,皆是控制不住內心最深切的渴望,用手、用唇、用舌感受著期盼已久的水源。

  只是這水源滾燙、滑潤,讓人睜不開眼來,視線模糊到只有一片迷蒙。

  唯有近在咫尺的彼此,能清晰看到對方身上每一寸肌膚,連細小的絨毛都一清二楚,鎖緊的視線映入對方潮起潮落間的每一個微表情。

  蹙眉、舒展、淚水、泛紅、壓抑、愉悅……一清二楚。

  周圍白霧茫茫,眼前只有對方。

  動靜愈發大了,像是傾盆大雨降落寂靜無聲的世界,平靜的泉面掀起劇烈的波浪,如狂風暴雨下的電閃雷鳴,雷電甚至擊中空地,發出懾人的聲響,撞擊聲不斷,一時半會是不會停歇的。

  一只纖細瓷白的手探出迷霧往前伸了一下,指尖抓握繃緊,鑽戒折射著奪目的光。少女的聲音細細吟吟,似乎想逃離強勢的禁錮,卻被身後的男人又拉了回來,繼續攻陷城池。

  最後只能兩手扶著岸邊的石頭虛虛浮浮地趴著,臉泛著不自然的紅色,不知道是被水汽蒸的,還是體內深處漫出的熱意。

  「奈奈,舒服嗎?」他微微喘著粗·氣,沙啞的聲音溫柔無比,動作卻又強勢到無法自控。

  像是要把她死死釘在岸邊,幸好他用手墊在她面前,不然前身肯定會撞到粗糲的石頭上磨傷。

  別說了。她死死咬住嘴唇,身體的感覺太過刺激,腦子一片稀裡糊塗。

  幾秒後,他突然不動了,干涸的河床得不到浸潤,她不自覺蹭了一下後面。

  「看來你很舒服。」他笑了笑,語氣依然溫溫柔柔。

  露天溫泉聲響不斷,枝椏上本在休憩的鳥群脆啼了一聲,紛紛拍著翅膀飛向空中,樹葉也跟隨著簌簌作響。

  黑暗中,長身筆挺的男人抱著少女,私人溫泉的門被拉開又拉上,發出哢噠的聲響。

  兩人皆穿著浴衣,只不過懷裡的少女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臉也向著側裡,辨不清面容。明明已是快晨光熹微的時刻,走廊上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但還是怕有人窺探到她一絲一毫的肌膚。

  而男人的浴袍卻穿得潦草多了,衣領微微敞開,鎖骨上還淌著水滴,汗濕的頭發貼在臉頰兩側,暗沉的貓眼殘留著欲·色。

  反正從私人溫泉走到他們訂的房間也就一分鐘的路程,馬上就要換成睡衣了。

  「乖,奈奈,先坐起來,把頭發吹干再睡。」

  夏日不開空調會熱,但濕著頭發吹著清涼的空調肯定也不行,明天會頭疼的。

  「我困了……」她被他放到凳子上,失去了他的依靠,她整個人柔若無骨地枕在前方的梳妝台上就快睡著了。

  聲音細細弱弱地嘟囔著,困極了。

  諸伏景光把吹風機拿過來,見她這種樣子不由心裡抱歉。

  前幾天他們一直都是克制溫柔、細水長流的,但他今天求婚成功,她又那麼熱情,他一時間沒忍住,確實次數多了點。他細細檢查過了,她那沒受傷,只是皮膚上有些觸目驚心的指痕罷了。

  他在一旁插好電,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椅背上,撩動她的發絲幫她吹頭發。

  吹風機轟隆隆的嗡聲將她從朦朧的睡意中驚醒了。

  望月奈奈側過身蹭了蹭他的手掌,乖乖得像只白色小貓。

  大大的杏眼依然眯著,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纖長濃密的睫毛被水打濕結成一簇一簇的,分外惹人憐愛。

  怎麼還撒嬌呢?剛剛不還罵罵咧咧地抽噎著說他是壞蛋嗎?

  諸伏景光彎起眉眼,心裡軟成了一汪水,手心翻轉捏了捏她還泛著潮意的臉蛋。

  「不吹了,想睡覺。」她乖乖仰起頭,任他捏自己臉上的軟肉,輕輕柔柔地撒嬌道。

  好想睡覺啊。她眯著眼,漸漸熟悉了吹風機的聲音分貝和頻率,熱熱的風偶爾吹到臉頰上還挺舒服的,

  又快睡著了。

  「不行,得吹干。」他皺了皺眉,柔聲哄她,繼續手上的動作幫她吹頭發。

  甚至加大了火力。

  望月奈奈睜開眼,睡意一下子跑沒了。

  !討厭。

  「你怎麼這樣?」她從椅子上坐起來,躲開他的吹風機,一屁股坐到床上不滿地看著他。

  「你太壞了!」她恨恨道,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

  諸伏景光自認無辜,以為她還是不想吹干頭發,喉嚨不自覺微微沉了下來,但在出聲時又刻意放柔了語氣。

  「不吹干頭發會感冒頭疼的。」

  「我不是怪你這個,我是問你干嘛加大一檔風力了?」她喪氣地垂著肩。

  原來是這樣。

  察覺到她現在睡意全無,諸伏景光內心的抱歉更多了,把罪魁禍首吹風機放到桌上,走上前蹲下身。

  「對不起,我想幫你快點吹完讓你趕緊睡。」

  她身體酸痛,因為瞌睡蟲都跑沒了,心裡一股股火冒出來,察覺到他來抱她,她不高興地推開他。

  力氣不小心大了些,他又沒想到她會推自己,一時不查沒蹲穩摔倒在地。

  兩人都愣了愣。

  諸伏景光看到她眼眶居然迅速泛紅,急忙上前安慰她:「我沒摔痛,你別哭呀。」

  他仰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急切擔憂。

  望月奈奈觸到他那雙澄澈的貓眼心裡的火氣頓時滅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傾身向前親了他一下。

  「對不起。」她撇過頭,露出一個側臉,「我剛剛不該發脾氣的。」

  「你別露出這種表情,我好慚愧。」她捂住臉,掩飾臉上的熱意。

  其實不只是慚愧,更多的是心動,看到他那張清雋溫柔的臉帶著那種溫柔寵溺的神色,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聲。

  想要撩動他的心弦,讓他為她墮·落,共同沉·淪。

  「你發過脾氣嗎?」他疑惑地問。

  ?望月奈奈轉過頭,見他臉上雖有疑惑,卻又隱隱浮現出淡淡的笑意,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

  知道他是在哄她,但她不得不承認這一套對她來說很受用,可是繼續這樣下去的話……

  她紅著耳根扭扭捏捏道:「你再這樣,我會被你寵壞的。」

  她現在已經感覺到自己快被他寵壞了。

  可諸伏景光是真的覺得她沒什麼脾氣。

  其實很多時候,是她一直在忍讓著他,在包容著他,不是麼?

  他一直都有感覺到。

  她看起來年紀小,表面一副天真單純的小兔子模樣,有時又會化身小惡魔,壞到令他無可奈何卻又隱隱期待她的下一步舉動,但他知道她的內心其實很強大,很成熟,溫柔到不可思議。

  向來都是別人誇他溫柔。但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溫柔在經歷過黑暗的摧毀後早就被粉碎成了另一種模樣。

  依然堅定,依然保持著對善良和正義的向往,但卻多了一層冷漠。

  他不是對所有人都溫柔的。

  對外人的溫柔帶著深深的隔閡和疏離。

  看似溫柔,實則最是難以接近。

  溫柔或許也是另一層面上的面具。

  但奈奈不一樣。

  似乎只要帶著善意接近她,她都會給予正向反饋。

  而對她有著惡意的人,她也會絲毫不掩飾露出危險的一面震懾對方。

  zero算是個例外吧。

  當時她其實察覺到了他對zero隱隱的維護,即使他和zero表面上關系平淡,似乎只是點頭之交,但四人多次組隊後,對情緒如此敏銳的她立馬就感受到了不正常。漸漸的,她和zer

  o之間針鋒相對的氛圍慢慢緩和下來。

  他不說,她就不問。

  她知道他有許多秘密,而他不想說,甚至在面對她擔憂的詢問時態度有些抗拒,她也就不去查,表現得無知無覺,依然保持現狀。

  那段時間他備受煎熬。

  一邊在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心裡警惕焦灼,一邊又在享受著和她的相愛。

  這樣的偏愛讓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也因此成為了他臥底期間親歷無數糾結和死亡後的慰藉。

  她說什麼,做什麼,甚至睡夢中哼唧了一聲,他都覺得可愛無比,更別說她依偎在他懷裡撒嬌的樣子,心已經要化了。

  「奈奈,你對發脾氣這三個字是不是有什麼誤解?」諸伏景光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額頭。

  「發脾氣不是這麼發的啊……哪有人皺著臉說完一些很可愛的話就立馬心軟,輕聲細語反省自己的啊……」

  「但我剛剛的語氣真的很凶啊,而且還把你推倒了。」而且他的表情好可憐的,她以為他被她嚇到了。

  望月奈奈一臉沉思地告訴他自己內心的想法。

  他的表情可憐?諸伏景光愣了愣。

  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因為愛,因為怕傷害愛的人。

  「傻瓜,是我沒站穩,不是你的問題。」

  「奈奈,你這樣……讓我該怎麼辦?」諸伏景光站起身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肩頭和發絲間。

  他才是那個被寵壞的人才對吧。

  「什麼怎麼辦?」望月奈奈有點慌,小手拍了拍他的背。

  肩頭的男人沉默不語。

  「好愛你。」半晌後,他的聲音冒了出來,無比沙啞。

  「我也好愛你。」她幸福地笑起來,頭側過來輕輕靠在他的頭上。

  「睡不著了,我們來做點別的事吧?」她指尖向下。

  他身體緊繃了一瞬,退開來盯著她:「你太累了,睡吧。」

  她笑了笑,站起身,將他拉過來推倒在床上。

  「今天,我們來玩點不一樣的。」

  最終卻是她敗下陣來求他關燈。

  房內重新陷入了黑暗,諸伏景光看著懷裡的她,晨曦霞光漫上了她的臉頰,羞澀動人。

  此時此刻,他的眼中、耳邊、心裡,只有她是鮮活明亮的。

  天邊璀璨的煙花都比不上她分毫。

  閃閃發光的她在昏暗的心髒處熠熠生輝。

  當下,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腦海裡蒼白褪色,他的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她。

  只有她。

  也只愛她。

  盛夏回響,歲月過隙,這是他29年來最幸福的夏天。


第83章 後續8

  翌日, 空調出風口嗡嗡作響,房間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甜香味。

  時間已經臨近中午,懷裡的少女還在沉沉睡著, 她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絲綢吊帶裙, 橫在被子外的胳膊體溫微涼。

  諸伏景光體力充沛, 覺也少,比她早醒許多,卻沒有立刻起床, 而是手肘撐在床板上看著她沉靜的睡顏。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 少女叮嚀一聲, 悠悠轉醒,杏眼上蒙上了一層水霧, 睡意朦朧。

  「老公……」她看到他的臉, 睡意還未消散,就下意識喃喃道。

  他心中柔軟,用另一只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力道極輕, 而她乖乖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可愛極了。

  或許是輕柔的安撫讓她又產生了困頓。

  少女往前一撲窩在他懷裡縮成一小團, 雙手揪著他胸口的衣服,緊緊依偎, 像只愛嬌的貓兒躲在主人的懷裡。

  無名指上的戒指在昏暗的房間裡閃閃發光。

  長而卷的睫毛靜靜垂著,粉唇微嘟, 無比惹人憐愛。

  也太可愛了吧。諸伏景光被萌到了。

  沒忍住低下頭親了一下她的臉頰,仔細看了看她, 心中的愛意都快蔓延出來了, 又親了好幾口。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

  望月奈奈被親醒了。

  她捂住臉上被親的地方, 眨眨眼,小手捂住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早安,奈奈。」諸伏景光眉眼含笑,原本內斂的情緒外放了些許,甚至帶有一絲風流的意味。

  29歲的成熟面龐在此時居然還有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奪人眼目。

  她仰起頭戳了戳他冒出胡渣的下巴,不滿地嘟起嘴:「你擾我清夢了。」

  「太陽都曬屁股了。」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哪裡曬屁股了,房間裡不還黑著嗎?」

  窗簾嚴嚴實實地拉著,再大的陽光都透不進來。

  望月奈奈明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反駁他。

  被子下,她用腳輕輕踢了他一下。

  她剛剛正做著吃巧克力味美食的美夢呢,正張大嘴巴嗷嗚一口要咬下去,就這樣被他破壞了,好氣。

  諸伏景光輕笑,用腿夾住她的小腿肚。

  上面無法反抗,下面也被他鉗制住,望月奈奈泄了氣。

  見他眼眸明亮盯著她的唇,望月奈奈不知道聯想到什麼臉突然爆紅!

  他的頭低下來的一瞬間,她趕忙撇過去不給他碰,羞臊憤怒的紅暈蒸騰上雙頰,手也推開他,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

  軟軟的聲音壓在喉間怒吼:「我沒刷牙!」

  她今天不需要早安吻!

  這時候的抗拒她嘴上說是說是因為她自己沒刷牙,但主要原因其實不是在她,而是他沒刷牙!

  總感覺怪怪的,如果現在親親的話。

  腦子裡又浮現出昨天他在下方抬起黑色的腦袋,唇色紅潤、臉頰被水沾濕的模樣。

  現在回憶起來望月奈奈真是恨不得找一個地洞鑽進去。

  她的反應……太丟人了。

  當時,她小腿肚都在打顫,他還輕拍她的腰叫她輕點聲。

  還用那種很澀氣的語氣把她從裡裡外外都誇了一遍。

  嗚。

  越想越委屈,她將頭埋進他的胸前,安安靜靜當一只逃避的鴕鳥。

  諸伏景光抱住她,笑意滿滿:「你自己的你還嫌棄?」

  其實昨晚他之後漱過口了,當時她已經睡著了沒看到,但現在這麼說就是想逗逗她。

  她的反應太可愛了,惹得他現在胸口中隱蔽的心思在蠢蠢欲動。

  「髒……還很怪

  ……」半晌後,她憋在胸前悶悶地說了這麼幾個字。

  諸伏景光很想說一些過分的話,但那些黑暗的想法只是在他腦袋裡逡巡了一會兒,就克制住放下。

  還是不要嚇到她了。

  昨晚他過分的話已經說了很多了。

  「你為什麼不讓我……」她猶猶豫豫地問,指尖陷入他的衣服。

  男人猛然暗下眼眸,眼底是一片探不到底的危險和深沉。

  手也不自覺收緊了。

  想到她昨晚攀下去跪伏在中間的模樣……

  他閉了閉眼,掩去眼中快要克制不住的失控。

  幸好他及時把她撈了上來,不然他真的會瘋掉的。

  手輕撫她的發絲,聲音沙啞低沉:「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為什麼你可以我卻不可以?」她抬眼看他,楚楚可憐。

  諸伏景光沉沉看著她,突然笑了。

  他不舍得。

  他怎麼舍得讓她這樣做。

  「就是不可以。」怕她得寸進尺,他臉上的笑容立馬消退,語氣更加冷沉。

  「我好好奇是什麼感覺,下次我們試試吧。」她不顧他的冷臉,揪著他的衣服撒嬌。

  抓心撓肝的,她真的想試試。

  她似乎已經壞掉了怎麼辦。

  「不行。」他蹙起眉頭,嚴肅得像個老古板,「這種事有什麼可好奇的。」

  「起床。」扔下一句話,他把她輕輕一推,下了床。

  望月奈奈鼓起臉頰,不滿地盯著他的背影,但他一直不轉身,搞得像她在唱獨角戲,哀哀嘆了一口氣,聽他的話起床。

  可惜由於身上的痕跡太明顯,望月奈奈沒能換上清涼的泳裝去海灘邊玩。

  只能戴上遮陽草帽,穿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裙踩在沙灘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別的女孩子在海裡嬉戲。

  諸伏景光牽著她在落日沙灘上散步。

  笑意和平常一樣溫柔。

  他穿著短袖中褲,為了陪她和她一起不換泳裝,內心卻絲毫沒有遺憾的感覺。

  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氣。

  她那件新買的泳衣,之前到貨的時候她穿上給他欣賞過……他看了都會血脈僨·張。

  更別說別人了。

  「早知道昨天就不那麼放肆了。」少女垂頭喪氣的。

  小小的腳丫踩在柔軟的沙子上,百無聊賴地踢了踢沙子,卻發現被海水浸濕的沙子很扎實,反而自己踉蹌了一下。

  她:……好可惡。

  被男人摟在懷裡的望月奈奈氣得向前咬了一口他的胸肌。

  她其實沒用力,但尖尖的牙齒劃過一處,諸伏景光「嘶」了一下。

  他:……

  「奈奈,你——」他一時詞窮,看著她理不直氣也壯的表情,內心無力。

  望月奈奈心虛地默默移開了視線。

  上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還安撫地吹了吹:「要不我檢查一下?」

  「不用。」他隱忍著什麼,把她的手拿下來包裹住繼續牽著。

  兩人在神奈川玩了兩天,周日晚上回程的路上去長野縣把佑佑從高明哥家接了回來。

  「高明哥。」望月奈奈乖乖打招呼。

  「哥哥。」諸伏景光笑容平和。

  「奈奈,景光。」留著兩撇小胡須的文雅男人嚴肅點頭。

  諸伏高明眼尖地看到她的無名指上多了個鑽戒。

  面前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無比契合,手還黏糊糊的十指相扣在一起,甜蜜的氣氛無人能插足。

  怪不得。諸伏高明了然。

  之前弟弟讓他去接佑佑在他家住兩天,原來是為了求婚啊。

  「媽媽!」在宅子裡剛理好書包的佑佑一見到媽媽就立刻衝了上來。

  「佑佑~」少女松開男人的手,蹲下身迎接兒子熱情的擁抱。

  「我好想媽媽!」佑佑將自己埋進媽媽沁甜的卷發裡。

  昨天和媽媽視頻過了,但只有半小時,佑佑非常不滿足。

  和高明伯伯以及隔壁鄰居家的早春竣玩耍雖然也很快樂就是了,可心裡還是空落落的,玩久了沒滋沒味,很想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

  佑佑為了不傷伯伯的心,沒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

  但近階段他是不想再接受伯伯的邀請來長野縣玩了,他只想天天和爸爸媽媽膩在一起。

  要不是伯伯把他帶走了,這周就可以和爸爸媽媽一起去神奈川泡溫泉了。

  無辜的諸伏高明:佑佑,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爸爸讓我把你接過去的。

  「媽媽,你們下次出去玩一定要把我帶上。」佑佑仰起頭,貓眼可憐地下垂。

  小手揪著媽媽一根手指,力道很輕,卻讓她心尖一顫。

  「好,下次我們一家人去海灘玩怎麼樣?」望月奈奈揉了揉兒子柔軟的卷毛,看他期盼的表情心疼極了,立馬保證。

  海灘。諸伏景光指尖一動。

  諸伏高明眯了眯眼。

  佑佑這幅撒嬌賣乖的樣子可和以前太不一樣了。

  在他印像裡的佑佑,有這個年齡段的童真可愛,但更多的是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和理智。

  為人處世很有諸伏景光的風格,溫柔、獨立、堅定、體貼。

  隔壁家的早春竣明明比佑佑大,心智卻遠遠不如佑佑成熟。

  和小朋友們玩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佑佑主導整個游戲。

  而在媽媽面前的佑佑,清脆稚嫩的聲音總感覺加了點刻意奶聲奶氣的成分,對於諸伏高明來說,怎麼聽怎麼變扭。

  而看一旁笑看母子倆互動的諸伏景光面色如常,一看就是已經習慣了。

  諸伏高明放松蹙緊的眉頭,放下心來。

  看來奈奈果真和佑佑相處的不錯,不然佑佑也不會這麼喜歡她了。

  上了車,佑佑坐在安全座椅上和媽媽聊天,諸伏景光專心開車,時不時插幾句話。

  「媽媽,你的手上——」

  望月奈奈和前方開車的男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

  男人的眼神溫柔深邃,似有漩渦,她臉頰泛紅,伸出手給佑佑展示。

  「爸爸送的,是不是很好看?」

  鑽石碩大,造型精致,不是市面上那種流水線上生產的款式,除了精致還多了一點可愛。

  佑佑被秀到了。

  「好漂亮,好閃,和媽媽的手好配。」看媽媽喜歡得不行,滿臉期待地等待他贊美,佑佑怎麼能不滿足媽媽的心願。

  少女喜滋滋笑起來,舉起手在那左看看右看看,在紅燈停的時候,湊上前親了親駕駛座男人的臉頰。

  「謝謝老公~」

  諸伏景光沒繃住冷靜的表情,笑了出來。

  一屁股坐回來,望月奈奈繼續在那欣賞。

  暗地裡,佑佑露出牙疼的表情。

  嘖,被甜到了呢。

  明明還沒到換牙期呢。

  *

  幾天後的一個大清早,一則驚天大消息震動了整個公安情報部門。

  他們的上司諸伏警官,有一個四歲兒子的單親爸爸,居然結婚了!!!

  由於這個大八卦,平日裡安安靜靜的打工人們都沸騰了!!

  「諸伏警官怎麼一聲不響就結婚了?他有女朋友嗎?」一個瘦弱青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另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女人

  聞言吐槽道:「這是諸伏警官的隱私,他有女朋友干嘛告訴你?」

  「他平時不都繞著孩子轉的嗎?因為晚上要照顧孩子從來都不和我們去聯誼活動。」

  「人家這是顧家的表現,再說了,又不是一定要參加聯誼活動才能找到女朋友。」

  「哎,不知道他妻子長什麼樣,可惜信息保密了,以我的權限還查不到。」

  「之後總有機會見到的。」

  而另一邊。

  一個栗色頭發女人正擔憂地看著挺直背脊坐在椅子上的黑發女人。

  黑發女人沒有參與進八卦,依舊認真對著電腦敲敲打打,眼神卻有些恍惚,面色蒼白。

  「栗奈,你……沒事吧?」小松憐在她旁邊坐下,遲疑地問。

  「沒事。」淺井栗奈笑了笑,手上動作不停,「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

  公安是不允許發生辦公室戀情的,她很熱愛這份工作,因此她也沒幻想過什麼。

  諸伏警官一直對她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公安情報部所有女性在他眼裡都是一個樣,都只是他的下屬罷了。

  只是……不免有些悵惘。

  不知道諸伏警官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應該是和他一樣溫柔恬淡、賢惠顧家的女人吧。

  而辦公室裡的諸伏景光並不知道外面因他而起的風暴。

  他正看著手機上的消息——

  【景光,記得7月5日晚上抽出時間來我女兒的生日宴會。——伊達航】

  打了個電話給奈奈跟她說這事,掛斷後諸伏景光給班長回了一個「好的」。

  說起來,他還沒跟他們幾個同期好友說他已經結婚的事情呢。

  而且,想到班長和他的妻子娜塔莉已經認識了奈奈,這段時間還經常邀請奈奈去他們家玩。

  諸伏景光揉了揉額角,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手腕竟然已經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總感覺會被銬起來呢。


第84章 後續9

  某一天夜晚, 一家三口吃完飯,又去外面逛了會兒街,回來洗漱完已經九點了。

  「我想和爸爸媽媽一起睡。」佑佑穿著可愛的小熊睡衣, 眨眨貓眼, 賣萌。

  剛剛爸爸誘哄他,跟他說什麼「佑佑是個男子漢不能老是黏著媽媽」,無非就是想讓他一個人睡罷了。

  佑佑有一瞬間被迷惑了, 但洗了個澡之後他就立馬清醒過來。

  敏銳地察覺到了爸爸險惡的意圖。

  一定是爸爸看不得媽媽寵愛他, 要把他趕出去!

  望月奈奈有些受不了小男孩眼巴巴的渴望眼神, 抱著佑佑抱歉地抬頭看著面色沉著的高大男人。

  兩雙眼眸形狀雖不相似, 但瞳色都是琥珀色的,清澈透亮得像是靜謐的湖水。

  母子倆楚楚可憐望著他,搞得諸伏景光像是那個拆散他們的惡人。

  諸伏景光:……

  奈奈,不是你老是抱怨去客房麻煩的嘛……

  快刀斬亂麻, 最終還是諸伏景光狠下心把佑佑抱到他自己的小房間。

  看著他睡著後小夫妻倆才回到主臥。

  望月奈奈趴在床上玩著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著字, 還時不時笑出聲來,小腳在後面翹起來, 在空中不停晃蕩。

  諸伏景光把公安臨時交付給他的緊急工作處理完,電腦一合, 見少女樂呵呵的模樣不由好奇地湊上去。

  「娜塔莉姐姐……」他眯起眼, 讀著屏幕上的字。

  望月奈奈手指輕點放大圖片給他看:「今天我不是去他們家玩了嘛,看,小愛是不是超級可愛。」

  照片上, 漂亮的少女抱著金發小女嬰, 小女嬰笑得咧開了嘴, 露出零星幾顆小小的牙, 像個小老太太。

  少女側過臉親在小女嬰肉嘟嘟的臉上,杏眼笑得眯起來。

  「別被佑佑看到了,不然他要吃醋了。」

  「知道知道。」她比了個「OK」的手勢,繼續和溫柔的娜塔莉姐姐聊了起來。

  諸伏景光同樣趴在床上,單手攬住她,讓她往他這邊靠靠。

  「哦對了,我今天告訴他們我結婚的事情了,不過沒說結婚對像是你。」

  她現在已經知道諸伏景光和伊達航是警校同期好友的事了,說起來還真有緣分。

  還有佑佑的研二叔叔,她竟然四年多前早就見過了。

  怪不得當時游樂園爆炸後諸伏景光沒有去找她,而是選擇在別處和她彙合,原來是怕遇到以前的好朋友被她識出破綻呀。

  被男人攏在身下,望月奈奈絲毫沒有感覺不適,被溫熱的氣息包圍後,反而安全感十足,主動往裡蹭了蹭。

  諸伏景光幫她整理發絲的動作一頓:「他們什麼反應?」

  「唔,挺驚訝的,因為我之前不是失憶嗎,沒告訴他們我的年紀,他們還以為我是高中生呢。」

  「娜塔莉姐姐問我要照片,我賣了個關子,說馬上就會見到的。」

  少女偷偷笑起來,抬起眼眸狡黠地覷他。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將頭埋進她蓬松柔軟的發絲裡。

  「小壞蛋。」他悶在她頭發裡沉聲道。

  「好吧,這次我承認是我壞。」她很理直氣壯。

  「所以我要補償你。」

  在他懷裡扭動了一下身子,她轉過身變成躺在他身下的姿勢。

  諸伏景光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指尖微動,貓眼立馬暗了下來。

  床板、卓沿的動靜響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床邊的小垃圾桶裡又裝了三分之一。

  房間昏暗,滿身水汽的兩人靜靜依偎,旁邊少了個小電燈泡,說話也就無所顧忌了。

  少

  女伸出一根手指攥住他的無名指,悄悄從靠牆那側拿出一個物件。

  他的指尖觸到微涼的金屬物,金屬物環住他的指節,推到底。

  戒指……

  諸伏景光眼睫震顫,瞳孔放大。

  血液在湧動的血管裡霎時間停滯了,電流順著指尖傳到神經,酥酥麻麻直達心髒。

  緊縮、鼓動、迸裂。

  一朵小小的花在心間綻開,驅散所有疲憊。

  夏日空調清涼,他卻在此時出了汗。

  掌心、背脊、前胸、大腦、心口,仿佛有一團星火在燎原。

  「送給你,我親手做的。」她笑了笑。

  「奈奈——」他一時啞然。

  「我有的,你也要有。」她用傲嬌的話掩飾自己的羞澀。

  「你真傻。」他的眼眸上似乎蒙上了薄薄一層水霧。

  「我不傻!」

  「你真好。」

  「哼,這還差不多。」

  她哼哼唧唧補充一句:「是不是很愧疚,剛剛那樣調戲我?」

  他一頓,眼神溫軟下來,呼在她耳邊,語氣溫柔又無辜:「可你不是很喜歡嗎?」

  如果她抗拒,他肯定就不說也不做了。

  可她熱情的反應分明就是喜歡極了。表面哭哭啼啼,可身體的本能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

  她咬牙:「你還說!」

  「早知道不給你了,現在還欺負我。」她佯裝憤怒地想把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拿下來。

  他輕而易舉躲開,反而環抱住她將她緊緊嵌在胸口。

  她沒有抵抗,乖乖待在他懷裡。

  他雙眸緊閉,眼睫微濕。

  胸腔的愛意在她的寵愛下洶湧流動,又被她的溫柔慢慢撫平,化為溫水潺潺。

  他的聲音無比認真,攜著春風潤雨般的溫柔。

  「我愛你,奈奈。」

  她的每個舉動,都令他更愛她一分。

  愛的進度條在達到滿分後,仍然永無止境。

  *

  7月1日,宜動手。

  三人從各地出發,又兵分兩路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夏日的東京街道人來人往,打工人們行色匆匆,紅燈停綠燈行,無數過人疾步走在寬敞的馬路上,路過世間萬千繁華。

  只是在他們眼中,這繁華的城市或許也是壓抑得他們幾乎喘不過氣的鋼鐵囚籠。

  暮靄沉沉,樓銜落日,余暉斜斜照入落地窗裡,灑下鎏金溢彩。

  漸漸的,日暮西沉,黑夜籠罩大地,盛夏晚風依舊熱得讓人汗流浹背。

  裝修華麗的美容院廳內絲毫不受外界炎熱天氣的影響,空調嗡嗡作響,呼出涼氣。

  直線距離五百米外的高樓上狙擊手就位,倍鏡後目光銳利。

  熱風獵獵吹響兜帽,碎發下的貓眼暈著寡淡的月色,是時隔多年再現的寒芒。

  時刻一到,扣動扳機!

  一顆子彈從遙遠的天際刺破熱風,一記輕微的爆破聲穿過厚厚的玻璃,但還未結束。

  它經由玻璃橫截面的摩擦微微轉了方向,直直射入天花板上造型精美的碩大水晶燈。

  砰!!

  水晶燈直直墜落在距它十幾米的地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水晶玻璃碎裂開來,碎片零零散散飛濺開來,幸好當時那一處無人,並沒有無辜的人受傷。

  總電閘損毀,整個美容院突地一下陷入黑暗,僅靠外邊的霓虹燈維持著視野。

  只是霎時間眼前一黑的狀態都讓眾人不知所措,尖叫聲此起彼伏,慌亂的腳步聲雜亂無章。

  十分鐘後,備用電源連接上,美容院恢復光明。

  此時,一個身形高大、穿著古怪風衣的銀發男人大步流星走過無人的長廊。

  他戴著優雅的黑色禮帽,氣勢冷冽懾人,後面跟著一個身高略矮的健壯西裝男。

  兩道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從十幾米外傳來,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前方一個瘦削的女人,再掠過她旁邊高瘦的男人。

  女人好奇地看過來,對上他陰鷙的視線頓時一顫,畏懼地撇開眼。

  「等等。」女人疑惑地叫住兩人。

  「你們是什麼人?這裡非工作人員不能進入。」高瘦男人補充道,神色狐疑。

  琴酒的視線掃過身側的伏特加,伏特加立馬會意,從胸口掏出兩張工作證。

  女人接過去上下翻轉仔細看了看,眉頭蹙起。

  「有問題?」琴酒按住腰間的手·槍,冷沉的聲線隱藏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惡意。

  「沒有。」女人沒發現什麼問題,於是搖搖頭,將兩張證件交還給對方。

  對於這裡的工作人員來說,似乎是很正常的反應。琴酒判斷道。

  只是心裡總有股違和感。

  四人錯開身,形同陌路。

  兩個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女人低下頭,摸了摸褲袋中的小型u盤,唇角勾了勾。

  隨行的高瘦男人同樣淺淺一笑。

  為了不再多生事端,兩人加快腳步,迅速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琴酒和伏特加步履匆匆走到目標地點。

  花了大概三十秒,保險箱被打開。

  「大哥,已經被盜走了。」十秒鐘後,伏特加面色凝重地抬起頭。

  琴酒眉心一跳,嘴角笑意冷冽。

  「是剛剛那兩個人。」他壓抑著怒火。

  「現在去追還來得及。」伏特加站起身,聲音同樣暗含憤怒,准備等大哥一聲令下就出發。

  「一分鐘,足以讓他們逃脫了。」琴酒嗤笑一聲,幽綠色的眼瞳閃爍著殘忍的光,「先去調監控。」

  伏特加很快聯系上技術人員將從美容院到外面各條小路的監控視頻調到他們隨身攜帶的電腦上。

  緊盯著屏幕,反反復復看了三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之處。

  那兩個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大哥,這——」伏特加語塞了。

  這是遇到的哪方人物要來截他們的任務目標。

  琴酒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焦點落到遠處。

  目光幽遠,不著邊際。

  剛剛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種處事風格,讓他莫名其妙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

  琴酒冷笑一聲,掏出口袋中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

  煙霧飄飄散散在涼薄的唇邊升騰而起,視線漸漸模糊。

  許久不抽,一時不察,喉嚨竟有些嗆辣。

  伏特加悄悄覷了幾眼大哥的背影。

  其實,在看到所有監控都沒有那兩個人的身影的時候,他也想到了那個人——

  博若萊。

  那個和他們朝夕共處12年、在18歲暴死的組織成員。

  *

  一處幽僻黑暗的胡同裡,熏臭的味道彌漫在鼻尖,很不好聞,這裡仿佛被繁華的城市拋棄荒野,已然成了無人踏足之地。

  就連流浪漢恐怕都不願住在這種地方。

  高瘦男人扶著一瘸一拐的女人從遠處走來。

  女人發出不符合長相的清甜聲音,黑瞳泛出淚花,疼得嘶嘶叫:「身份選錯了,早知道選個矮一點的了。」

  這女人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她在高跟靴子裡還要塞厚厚的鞋墊才能勉強達到這

  個身高。

  這一男一女便是降谷零和望月奈奈。

  降谷零用手臂當她的支撐,步履配合她放慢,無奈道:「所以當時叫你再選一個別的身份嘛。」

  「可這是最合適的了。」望月奈奈氣餒了,當時她在裡面精挑細選,這個女人是潛入進那家私人美容院的最佳身份。

  胡同裡背著貝斯包的男人聽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談話聲立馬探出頭來。

  「奈奈,怎麼了?」看到女人被攙扶著,表情略顯痛苦,諸伏景光急忙上前接住女人。

  望月奈奈放心地把全身重量往他身上一放,聲音委屈:「腳崴了。」

  身高一高,她鬢邊的發絲能輕而易舉蹭到他的耳朵,她把他的兜帽撩下,無比依賴地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

  幼馴染詢問的視線移過來,降谷零攤手解釋道:「鞋跟太高了。」

  諸伏景光安撫性地摸了摸女人的頭,輕聲在她耳邊道:「要不要檢查一下?」

  估計不止腳踝腫了,恐怕腳後跟都磨破了吧。

  望月奈奈悶聲說:「回家再看吧。」

  三人走入昏暗的胡同進行交談部署,待了十分鐘,三人都被熏得有點頭昏腦脹了,尤其是諸伏景光,他剛剛已經等在這裡很久了。

  不得不說,這裡的毒氣攻擊有點強。

  「你們為什麼要選擇在這個地方接頭?」望月奈奈靠在男人懷裡捂住鼻子,欲哭無淚。

  兩個男人輕咳一聲,對視一眼。

  因為幾年前他們就習慣找這麼一個小巷子交換信息,只是沒想到這裡這麼惡臭。

  降谷零:「這裡是附近最可能沒人經過的地方了。」

  「確實,都這麼臭了肯定沒人來。」少女被熏得眼角溢出淚水。

  他們這三個大冤種,怎麼就沒戴個口罩過來呢。

  身後的諸伏景光讓她轉過來,讓她把臉埋在他的衣服上:「幫你擋著點。」

  少女眨眨眼,好聞的柚子味和清新的洗衣液味充斥了鼻腔,頓時好受了不少。

  降谷零抱胸挑挑眉。

  「對了,今天我們正好在四樓的走廊遇到琴酒和伏特加了。」

  諸伏景光指尖一動:「哦?」

  並沒有意外。

  他們來之前就知道此次組織派出的人是他們兩個。

  只是和他們預想的出現時間有些出入。

  「他們提早出現了半小時。」口鼻埋在男人衣服上的少女悶聲道。

  「幸好我倆演技好。」降谷零自誇了兩句。

  「明明是我演技好,降谷零,你就只說了一句話誒。」少女耳朵可沒堵住,聞言不服氣地轉頭瞥向他。

  降谷零沒和她爭這些小細節,無奈又寵溺地失笑。

  朝幼馴染送去一個眼神:你可是快把她寵壞了。

  諸伏景光笑笑:明明是你倆老是爭鋒相對。

  上次降谷零喊她「小矮子」的事她可是跟他告狀了。

  降谷零更無奈了,還不是因為hiro他自己太過藍顏禍水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個玉做的小扣,遞給面前的幼馴染。

  「送給佑佑和小愛的。」

  「記得幫我和小愛說聲『生日快樂』。」

  諸伏景光深深看了他一眼,莫名心疼,低低應了一聲:「好。」

  三人分道揚鑣,往相反方向離去。

  「再會,hiro,奈奈。」降谷零勾起唇角,輕松愜意地朝他們擺了擺手。

  「再見~」女人此時被諸伏景光公主抱抱在懷裡,露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朝他笑眯眯道。

  「zero,注意安全。」諸伏景光沉聲道。

  「知道啦。」降谷零手插口袋轉頭離去,好半晌,他停下腳步回過頭。

  夏夜天際繁星點綴,柔軟的月光下,那兩道重疊的影子拉長倒映在地上。

  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們兩個說話的聲音。

  「親一口。」女人在撒嬌。

  hiro的聲音無奈又溫柔:「你頂著別人的臉,親不下去。」

  「親一口嘛。」

  「別亂動,要掉下去了。」男人變得嚴肅起來。

  「那我把□□摘下來你是不是就可以親我啦?」

  「……乖,你會嚇到路人的。」

  「哼。」

  聲音漸行漸遠,逐漸消彌。

  降谷零笑了笑,望向夜色中邊緣朦朧的圓月。

  一定要幸福啊。

  心情松快起來,他加快腳步,沒入轉角的黑暗。

  *

  7月5日,伊達愛的生日。

  伊達宅門口。

  四個大人相對無言。

  天際的落日夕霞落在一家三口背後,每一根發絲上都撒著金色流光,明明是和諧幸福的一幕,但在伊達航和娜塔莉眼裡卻是萬分詭異。

  「班長,娜塔莉。」諸伏景光牽著少女的手,另一只手上拎著一堆禮盒。

  「哥哥姐姐好,時隔兩天又見面了。」望月奈奈笑眯眯道。

  「你、你們好。」夫妻倆雙雙卡殼了。

  「你們怎麼會湊在一起?」娜塔莉不敢相信。

  千萬不要驗證她心裡那個猜想啊!

  然而幻想終究是用來打破的——

  「我說的老公就是你們認識的那個諸伏景光。」少女繼續笑眯眯,頭上似乎長了兩個惡魔角。

  伊達航甩了甩頭,仔細看了看。

  很好,不是夢。

  外表凶狠的氣質瞬間被呆萌的蚊香眼取代了。

  他現在也和奈奈很熟悉了,之前知道她已經結婚的時候甚至極其憤怒,不知道是哪個小兔崽子拐走了他剛認的妹妹!

  原來這個小兔崽子就是景光啊……

  不是他初識的那個21歲的景光。

  是現在這個29歲的景光。

  溫柔的景光似乎壞掉了呢。

  居然拐走了年紀輕輕的奈奈。

  小夫妻倆的視線落到佑佑身上,伊達宅門口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伊達航和娜塔莉眼神對話。

  娜塔莉:怎麼回事?奈奈怎麼會是景光的妻子!

  伊達航:我也不知道啊老婆。

  娜塔莉:你們四個警校同期不是昨天還在一起聚餐了嗎?

  伊達航:對,我還看到了景光無名指上有戒指,但他沒告訴我結婚對像是奈奈啊!

  娜塔莉:暈。

  「叔叔阿姨好。」佑佑率先打破沉默,很有禮貌地跟熟悉的航叔叔和娜塔莉阿姨打招呼。

  他察覺到大人之間古怪的氛圍,歪了歪頭,目光疑惑地視線轉移,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看看那。

  爸爸媽媽的表情很正常,但航叔叔和娜塔莉阿姨怎麼一直在擠眉弄眼。

  「佑佑好。」娜塔莉從自家老公的臉上移回來,咽了咽口水,努力揚起溫柔的笑意跟小男孩打招呼。

  視線猛地一頓。

  模樣俊秀的小男孩有著一頭微卷的黑發,明亮的貓眼是清澈的琥珀色,和少女站在一起,五官輪廓也有點相似。

  血緣關系不容置疑。

  不過不像母子,倒像姐弟。

  她的老公伊達航是在三年半前和諸伏景光重逢的。

  當時他們倆還沒結婚,而景光已經有了佑佑,那時佑佑才半歲大,小小一

  團窩在男人懷裡,吮著指頭酣然沉睡。

  睜開眼後好奇地盯著一群怪人,那雙諸伏家特有的標志性貓眼讓人一看就知道是諸伏景光的孩子。

  諸伏景光在婚戀育兒上簡直以光速超越了警校同期所有人。

  不知道內情的伊達航還很大大咧咧地問景光佑佑的媽媽是誰。

  之後被同樣在場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拼命咳嗽的暗示下不明所以地止住了這個話題。

  私底下,當時還身為爆處組班長的兩位跟伊達航通過氣了,說是佑佑的媽媽很可能是出事了……

  伊達航和娜塔莉頓時一驚,於是也就不再好奇。

  直到昨天,四位警校同期聚餐,伊達航看到景光無名指上的戒指,以為他是從那段往事中走出來了要娶一個新妻子,才放心地聊景光的感情問題。

  卻沒想到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佑佑的媽媽回來了!?兩人已經結婚了!?

  所以,奈奈竟然是佑佑的親生母親嗎!

  太不可思議了!

  雖說娜塔莉已經知道奈奈其實早就滿22歲了,可18歲就生孩子也太罪惡了吧。

  伊達航和娜塔莉夫妻倆看向諸伏景光的目光頓時奇怪了起來。

  望月奈奈眼神亂瞟,不由心虛。

  諸伏景光輕咳了一聲。

  無語望天。

  班長和他妻子的反應還算克制正常,不知道等下研二和陣平來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們倆可是知道自己才是生下佑佑的那個人。

  既然已經有了這麼勁爆的事鋪墊在前,現在這個事,應該不會那麼驚訝了吧?

  只希望他們不要再詢問奈奈她是不是海馬精了……

  *

  還在路上堵著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聽說景光今天要把他老婆帶來?」

  「昂。」松田陣平推了推酷哥墨鏡。

  「我好好奇,我一定要問他老婆她是怎樣讓景光懷孕的。」

  萩原研二的雙眸發出精光!

  「你別嚇到人家了。」松田陣平無語抿緊唇角。

  但不得不否認,他也很好奇。

  「知道知道,我先套近乎,套好近乎我再出擊。」

  看著前方擁堵的車流,他心急如焚。

  怎麼就紋絲不動呢!

  萩原研二抓心撓肝,恨不得加足馬力立馬飛到班長家。

  那個被景光和佑佑保護得好好的女人,那個有著能讓男人懷孕的神秘力量的女人,終於要現身了!


第85章 後續10

  「nana!nana!」

  金發女人懷裡的小女嬰見到漂亮的奈奈姐姐, 立馬咿咿呀呀起來,小腿有力地蹬了起來,想要掙脫媽媽的懷抱去往另一個香香軟軟的地方。

  望月奈奈一驚, 上前走了兩步伸出雙手想接著。

  娜塔莉連忙回過神抱緊女兒,怕她掉下去。

  無奈一笑:「奈奈, 兩天不見, 小愛想你想得不行。」

  一邊說著一邊把還在不停掙扎的伊達愛放到少女手上。

  落入奈奈姐姐的懷抱,伊達愛不咿咿呀呀了,小手搭在少女肩上, 小屁股坐在姐姐的臂彎上, 安安分分地撲閃撲閃大眼睛賣萌。

  等待奈奈姐姐的親親.jpg

  望月奈奈被她萌到了,但怕佑佑吃醋, 沒像以往一樣湊上前親她, 只是溫柔地和她打招呼,捏了捏她的臉。

  聲線清甜溫柔: 「小愛真可愛。」

  佑佑仰著頭眨眨眼, 看到這一幕唇線還是抿直了。

  四人一起進了宅子。

  屋子裡被布置得很亮堂, 客廳的牆上掛滿了彩帶和氣球,還有最顯眼的「小愛公主」「happy birthday」的金色氣球,地面上還放了許多巨大的毛絨玩偶, 童真可愛,漂亮極了。

  「陣平和研二剛下班,正堵在路上呢。」伊達航請他們坐在沙發上,娜塔莉端了三杯橙汁過來放在茶幾上。

  見到地上放著的幾個大袋子, 伊達航皺起粗粗的眉頭。

  「買這麼多干嘛?小愛什麼都不缺。」

  「小愛周歲生日宴誒,這麼隆重的時刻我們做叔叔阿姨的當然要好好表示一下。」望月奈奈抱著伊達愛做在沙發上騰不開手, 指揮諸伏景光把禮物拿出來。

  有玩具、繪本、各式各樣漂亮的公主裙。

  都是他們小夫妻倆親手挑的。

  「太漂亮了吧!」娜塔莉驚呼, 想像了一下自己女兒穿上漂亮小裙子的模樣, 不由心都要化了。

  但仔細看了看女兒胖乎乎的臉和肉嘟嘟的四肢,又不由感到好笑。

  小胖公主啊……

  娜塔莉一屁股坐到望月奈奈旁邊,和奈奈開始聊起給女兒搭配服飾的技巧。

  這個望月奈奈擅長呀。

  杏眸亮起,腦子裡已經想好了幾百種給小女嬰打扮的樣式了。

  一時間,客廳裡充斥著女人火熱的聊天聲。

  伊達航撓了撓頭,看向一旁帶著溫柔笑意的男人:「她們還真是投緣啊。」

  諸伏景光:「畢竟她們都很喜歡小朋友。」

  他挽起袖子,指向廚房的方向:「我來幫忙吧,班長,晚飯應該還沒做好吧。」

  伊達航愣愣地點頭,見男人已經長腿闊步走向廚房,他追上去想攔住他:「誒景光,你今天是客人,怎麼能讓你來下廚?」

  「太客氣了吧班長。」諸伏景光掃視了一下廚房的用具擺設,「不介意我打開冰箱看看有什麼食材吧?」

  「就讓娜塔莉和奈奈好好聊天吧。」他得到班長的首肯打開冰箱,裡面滿滿當當的,正中央正擺了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

  客廳裡,佑佑坐在媽媽另一側緊靠著她,聽著大人講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眼神迷茫無措。

  抿了抿嘴,他有些羨慕地看向媽媽懷裡的小女嬰。

  如果他也是小寶寶就好了,這樣就可以一直賴在媽媽的懷裡,也不用擔心自己的體重會把媽媽壓壞了。

  其實……如果媽媽喜歡給小寶寶玩變裝游戲的話,他也可以配合的……

  「佑佑,無不無聊呀?」望月奈奈意猶未盡地講完,敏銳地發現佑佑到現在幾乎一言不發。

  她擔憂地

  低頭看向旁邊的小男孩,放輕聲音溫柔問道。

  佑佑咬住嘴唇,放在膝蓋上的小手扭捏地捏著指頭,兩秒後他揚起笑容搖搖頭:「沒有,不無聊。」

  「媽媽,你和娜塔莉阿姨繼續聊天好了。」

  在別的大人面前要表現得懂事有禮貌才行。

  幼兒園教過禮儀課,佑佑學得很認真。

  娜塔莉想起什麼似的拍了拍手:「我給佑佑拿幾本繪本吧,之前我老公去店裡買的時候沒看清適齡,買成4-6歲兒童看的了,現在正好可以給佑佑打發時間。」

  「謝謝阿姨。」佑佑認真道謝,坐姿乖巧。

  偷偷瞟了瞟媽媽。

  其實……他還是想黏著她。

  望月奈奈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趁娜塔莉去書房拿東西的時候小聲對他說。

  「雖然小愛很可愛,但在媽媽心裡佑佑最可愛。」

  一邊說一邊捏了捏小男孩的臉,力道輕柔。

  佑佑看著媽媽溫柔漂亮的臉蛋,自己的臉慢慢紅了。

  原來媽媽發現他吃醋了呀。

  「媽媽。」他湊過去抱住她的胳膊,害羞地把臉埋在她的手臂上。

  「咿咿呀呀!」少女懷裡的小女嬰偏過頭看著這個小哥哥,向他吐出一個大泡泡。

  大泡泡黏在她嘴上,她力氣小,吹不動了。

  ?伊達愛疑惑了。

  死死盯著嘴前這個大泡泡,她成鬥雞眼了。

  佑佑噗嗤一聲笑出來,好心幫她戳破。

  「咿咿呀呀!」伊達愛伸出肉肉的胳膊想去抓他頭頂的卷毛。

  「不許。」佑佑急忙往後退。

  就差一點就抓到了。伊達愛有些急,胳膊一直往前伸,葡萄般的大眼睛溢出一泡淚。

  佑佑小臉嚴肅:「小愛妹妹,不能抓我的頭發,而且就算要抓也要經過我的同意。」

  他的頭發只能媽媽碰。

  伊達愛哪裡聽得懂,她只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滿足她的願望,於是屁股一扭委屈地趴在香香軟軟的奈奈姐姐肩頭,開始emo。

  「小愛不哭小愛不哭。」望月奈奈輕車熟路地輕拍她的背哄著小女嬰,把自己胸前的發絲放到她手上。

  「我的頭發給你玩好不好呀?」

  伊達愛委委屈屈地開始玩起奈奈姐姐的頭發,沒過幾秒,就樂呵呵笑起來。

  佑佑眼巴巴地看著兩人。

  心裡剛剛升起的對小胖妹妹的喜歡頓時沒了。

  「不許吃哦。」望月奈奈阻止伊達愛把頭發放嘴裡。

  自己可是剛從外面進來的,頭發很髒的。

  伊達愛眨巴眨巴眼,好吧。

  半小時後,伊達宅的門鈴響了。

  現在娜塔莉正拿著奶瓶給女兒喂奶,望月奈奈自告奮勇去開門。

  拎著一打禮品袋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站在門口。

  敏銳地聽到輕巧的腳步聲靠近門了,兩人頓時身體一震。

  馬上就要見到景光的老婆了!興奮!激動!

  門哢噠一聲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身材嬌小、漂亮可愛的少女。

  咦?是走錯了嗎?

  三人六目相對。

  松田陣平摘下墨鏡,仔細辨認了一下旁邊的門牌。

  沒錯,是班長的家。

  這個女生是班長的親戚還是娜塔莉的親戚?

  不過昨天班長不是說就他們幾個同期好友會過來嗎?

  「你們好~」少女羞澀地和他們問好,聲音像是清泠泠的溪水一樣,清甜好聽。

  「快進來吧,外面熱。」她小聲道。

  側過身給他們讓道,她腳步輕快地

  後退幾步。

  「啊,你好。」兩人呆了呆,走進門換鞋。

  「我叫萩原研二,這是松田陣平,是伊達航警校時的好友。」

  「我是望月奈奈,你們好。」少女低下頭,似乎面對生人很是害羞。

  奇怪的是,少女沒介紹自己的身份。

  有點可愛。萩原研二喉嚨癢癢的,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

  很像他給小愛買的洋娃娃誒。

  什麼時候班長和娜塔莉多了這麼一位漂亮的小親戚?

  「來啦,陣平,研二。」娜塔莉回過頭。

  「嫂子好。」兩位警官道。

  「不好意思,下班有點晚了,路上太堵了。」萩原研二面露抱歉。

  「沒事啦,晚飯快准備好了,你們來得正好。」

  佑佑放下繪本啪嗒啪嗒跑過來:「陣平叔叔,研二叔叔。」

  「佑佑你好呀。」萩原研二彎下腰贊美道,「佑佑今天穿得真帥氣!」

  佑佑上前拉住少女的手,眼神示意:媽媽,要幫你介紹嗎?

  望月奈奈眨眨眼:暫時不用哦。

  惡趣味突然又上來了呢。

  少女的頭上長出了惡魔角。

  兩位警官見此一幕愣了愣。

  佑佑和這個女孩子這麼熟的嗎?

  萩原研二眯起眼,總覺得這個女孩好像在哪裡見過。

  望月奈奈?這個名字也有點熟悉。

  可他絞盡腦汁都沒從記憶搜刮出來具體的信息。

  兩位警官換好鞋,把禮物放在一旁,走到沙發上看了一會兒喝完奶昏昏欲睡的小女嬰。

  聽到門鈴聲的時候諸伏景光和伊達航各自正在做最後一道菜,正處於緊要關頭,現在他們紛紛將盤子端了出來。

  「晚飯做好了!快過來吃飯吧!」伊達航朝客廳那放大音量喊了一聲。

  生日宴的主角睡著了,被娜塔莉放到了房間的嬰兒床裡,讓她能不受大人噪音的打擾好好睡覺。

  大人們和佑佑上了桌。

  大家都很默契地沒有提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的關系。

  對此一無所知的兩位警官正在默默觀察著周圍。

  開始他們還以為景光的老婆在廁所,現在……

  瞟了瞟坐在景光和佑佑中間的少女,他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景光不是這麼禽獸的人吧……

  萩原研二咽了咽口水:「景光啊。」叫了個名字後他開始卡殼了,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

  隨著這一聲「景光」落下,大家紛紛不約而同停下進食的動作,目光朝著萩原研二投來。

  萩原研二表示壓力很大。

  諸伏景光微笑:「嗯?」

  松田陣平此時沒戴墨鏡,犀利的眼神緊緊盯著對面的青年,卻不敢將視線分給旁邊的少女一絲一毫。

  他很怕心中的猜想被應驗。

  這會讓他控制不住拿出別在腰間的手銬的!

  「你老婆呢?景光。不是說會把你老婆帶來嗎?」

  伊達航和娜塔莉開始默契地咳嗽。

  少女表情無辜,慢慢咀嚼嘴裡的牛排。

  老公做的牛排可真好吃呀~

  諸伏景光聞言立馬無力地捂臉。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苦澀和辛酸湧上心頭。

  他就真的這麼老嗎?

  佑佑這下明白了,他看著爸爸周身籠罩著一股仿佛被世界拋棄的苦澀氣息,表情認真嚴肅,內心腹誹:果然啊,爸爸的年紀果然還是太大了。

  見少女看好戲似的對他眨眨眼,諸伏景光無奈地收回目

  光,清了清嗓子,看向對面兩位神色警惕的正義警官。

  「你說呢?現在這張桌子上,似乎就只有一個人會是我妻子了吧。」

  !?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傻眼了。

  即使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但真正得到答案的時候還是不免被震撼到了。

  說好的冰冷殺手呢?

  說好的性感魔女呢?

  怎麼變成可愛小妹妹了!!

  這個小妹妹真的能讓景光懷孕嗎!

  不對,應該說,景光是怎麼做到在四年多前就和小妹妹發生親密關系的啊!

  犯罪誒!他絕對是在犯罪!

  兩位正義警官已經暫時忘卻了少女讓景光懷孕的魔幻現實,腦子裡全是——

  急問:如果發現自己的好友對未成年人圖謀不軌怎麼辦?作為警察,他們是不是要大義滅親?

  萩原研二下了狠勁掐了自己一把,嘶,好痛。

  很好,不是夢。

  正義之火熊熊燃燒的松田陣平猛地站起身,將手銬「啪」的一聲放在桌上,銳利的雙眸緊緊盯著面前溫柔無害的青年,咬牙道:「景光,你現在自首還有減刑的可能!」

  萩原研二面露憐愛地安慰對面的少女:「小姐,如果你被拐騙了千萬不要害怕,我們都是警察,會保護你的。」

  恨鐵不成鋼的失望眼神瞥向苦笑連連的男人:「就算某位公安利用職權威脅你你也不要屈服,我們會幫你的。」

  萩原研二自認為發現了真相。

  怪不得景光從不提那段經歷,怪不得佑佑也不肯告訴他們。

  原來不止有臥底的因素在,還有一個因素是景光他是在誘騙未成年少女啊!

  事情似乎往不可描述的方向發展了。

  伊達航和娜塔莉快要笑死了,努力咬住自己的嘴唇拼命憋住快要抑制不住的笑意。

  所以說吧,長得太年輕也不是什麼好事。在不知道奈奈真實年齡的時候,伊達航同樣產生過大義滅親的想法。

  人間慘劇啊。佑佑老氣橫秋地幽幽嘆了一口氣。

  諸伏景光無語地看著兩位正義感爆棚、也腦補過多的兩位同期好友。

  望月奈奈也快要被笑死了,小臉憋的通紅。

  但她決定不再讓她的親親老公蒙受不白之冤,再不說,他就真的快要被銬起來了。

  到時候兩人得在監獄裡相見了。

  「咳。」望月奈奈清脆地咳嗽一聲,將全場目光吸引過來。

  這麼多含著復雜情緒的視線彙聚下,少女的臉默默紅了,為男人小聲辯解。

  「其實我現在早就滿22周歲了,你們千萬別誤會,和他談戀愛的時候我已經成年了。」

  「我只是長得年輕。」

  都怪藍星上的時空流速和地球的不一樣。18歲的外表確實會讓人誤會啊。

  「真的嗎?」萩原研二臉上的懷疑消減了一些,看向景光的眼神軟了下來。

  松田陣平心中也不願相信景光是會知法犯法的人。

  少女乖乖點頭:「千真萬確。」

  娜塔莉感嘆一句:「誰叫奈奈實在長得太可愛了呢?」

  她真的很想把奈奈揉在懷裡狠狠親幾口啊,又乖又可愛,誰不喜歡?

  伊達航和佑佑贊同點頭。

  清白回來了,諸伏景光抿直唇線:「陣平研二,你們應該多信任我一點。」

  兩位警官尷尬訕笑。

  男人懷孕這種奇事都出現了,再怎麼毀三觀的事情放在景光身上都不奇怪吧?

  畢竟現在他們對景光的印像已經從寡欲草食系變成腹黑肉食系了。

  豐盛的晚餐過後,生日宴的主

  角也醒來了,正躺在媽媽懷裡眨巴大眼睛觀察著這些熟悉的面孔。

  大家歡快唱完生日歌,伊達愛看著小火苗害怕地不敢吹,於是就由她的爸爸媽媽代勞許願吹蠟燭。

  圍坐在一起聊了兩個小時後,佑佑和伊達愛紛紛打了個困頓的哈欠。

  「孩子們都困了呢。」娜塔莉憐愛地摸了摸女兒肉嘟嘟的臉。

  「那就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大家趕緊回去洗洗睡覺吧。」伊達航道。

  眾人點頭。

  離去前,諸伏景光偷偷拉過伊達航,往他手裡塞了一個東西。

  「這是——」伊達航看著手心精致的玉扣。

  「zero送給小愛的生日禮物,他無法到場,托我交給你。」

  伊達航抿起唇,內心五味雜陳:「他……還安全吧。」

  「嗯。」諸伏景光沒有多言。

  佑佑已經在媽媽懷裡睡著了,諸伏景光接過小男孩把他抱在懷裡。

  五人一同出了門,和伊達夫妻告了別。

  四個大人一起走向停車場的位置,溫暖的夏日晚風吹拂在臉上,空氣中沉默的氣氛絲毫不尷尬,反而靜謐美好。

  萩原研二看向旁邊的少女,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出聲問道:「奈奈,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松田陣平懷疑地扭頭看向幼馴染。這個家伙,是在干嘛?

  萩原研二僵住了。

  可惡!為什麼這個開場白這麼像搭訕啊!景光不會誤會吧!

  他突然有些後悔問出口了。

  望月奈奈轉過頭,琥珀色的杏眸看著面露懊惱的男人,她笑了笑,聲音比他更輕,怕吵到睡著的佑佑:「對哦,還記得五年前的游樂場爆炸案嗎?當時我就在現場。」

  這段記憶其實對於昏睡的她來說,只是一年前的事情,因此記得還是很清楚的。

  因為那也是她第一次和諸伏景光出去玩呀。

  怎麼能不印像深刻。

  「是你?」萩原研二想起來了,他驚詫地打量她的樣子,「你和當年真是一點都沒變呀。」

  少女笑而不語。

  「所以當時和你一起去游樂場玩的就是景光?」

  「對哦,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少女勾起甜蜜的笑容。

  松田陣平詫異地看向旁邊這幾人,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的淵源。

  諸伏景光向疑惑的萩原研二解釋道:「當時我們倆還沒在一起,我不能在奈奈面前暴露臥底身份,就沒在你面前出現。」

  萩原研二若有所思地點頭。

  看來景光確實沒犯罪。他剛剛還怕是少女想保護景光故意撒的謊呢。

  「那……奈奈。」高大男人的聲音突然扭捏羞澀起來。

  諸伏景光眯起貓眼,警惕地看著他。

  研二他不會是想……

  「嗯?」望月奈奈眨眨眼。

  「你是怎麼讓……」俊美男人紫羅蘭色的下垂眼羞澀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來。

  像只可愛的大狗狗。

  有點迷人。少女有一瞬間被他的皮囊迷惑了。

  「奈奈,奈奈。」諸伏景光一看她眼神呆滯地盯著研二的臉的時候就心道不妙。

  呼喚沒把她喚醒,他無奈又溫柔地騰出一只手貼了貼少女的臉,讓她清醒過來。

  「啊?哦哦。」少女渾身抖了一下,尷尬抱歉地對諸伏景光笑笑。

  「你是想問我怎麼讓你的同期好友懷孕的是嗎?」她眨眨眼,直球出擊。

  「昂。」萩原研二呆呆點頭。

  他著急補充一句:「你不方便說就別說,你當我腦子有病好了。」

  「唔,你就把我當做是

  外星人吧。」她點了點唇思索了一下,這樣回答道。

  也不算是騙人吧。她很誠實的。

  她就是外星人呀。

  也不知道萩原研二信沒信,他又小聲追問了一句:「我冒昧猜一下,你是外太空來的海馬精嗎?」

  景光和奈奈分別四年了,他自己估計也沒搞清楚狀況,所以他的否認萩原研二不采納。

  !?海馬精!?什麼鬼東西!?

  望月奈奈傻了。

  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捂臉。

  「不是!」她才不是什麼鬼的海馬精!她就是個人!只是身體構造和地球人不太一樣罷了!

  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畫面,望月奈奈搖了搖頭,努力把這個怪東西驅散走。

  萩原研二閉嘴不問了。

  其實……他還想知道,除了她,還有沒有其他人能讓男人懷孕。

  到時候他一定要避開那個女人!

  但現在看少女略顯悲傷的表情,他心裡的好奇心暫時偃旗息鼓,決定下次再問。

  *

  時光荏苒,歲月的腳步不停。

  此時已是三年後。

  群魔亂舞的酒吧,在狹長的黑夜刺破寂靜。

  上方的燈球璀璨閃爍,旋轉著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鼓動人心跳的音樂震耳欲聾,沉浸在其中的人隨著鼓點扭動身軀,而隔離人群、不把心思放在這上面的人只覺得吵鬧。

  一處吧台,金發男人低垂著頭,嘴角掛著神秘莫測的笑容,他穿著暗夜色襯衫,衣領微微敞開,露出清晰的鎖骨和麥色的肌膚,勁瘦的皮肉凸出喉結。

  是個性感到極致的男人。

  他身上似乎縈繞著一種神秘的魅力,引得周圍的男男女女不斷側目,內心蠢蠢欲動。

  只是每當有人靠近,他那雙灰紫色的眼眸便會用深沉懾人的冷忙盯著對方。

  陰冷、詭譎,宛若暗處窺伺的蛇,又如明處桀驁的狼。

  對方顯然也感受到他危險的氣質,訕訕而退。

  隨著他飲下酒杯中的液體,喉結不斷滾動,冰涼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沁入胃裡,燙得胃裡灼烈燃燒。

  他被辣得「嘶」了一聲,眉頭卻未蹙起,神情淡淡。

  「吃塊蛋糕墊墊肚子吧,先生。」

  一道清冽的女聲從面前響起。


第86章 後續11

  三天前。

  面容愈發成熟、久居高位後情緒愈發內斂的男人此時卻怒得緊蹙眉頭, 他拎著手上兩張人·皮·面具走到床邊,看似平靜的貓眼底暗藏著火光。

  「奈奈,解釋一下, 你最近怎麼新做了兩張人·皮·面具?」

  諸伏景光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情緒,放柔聲音詢問床上看似熟睡的女人。

  小小一團縮在被褥裡的女人沒有回答。

  三年過去了,在日夜愛意的澆灌下, 少女逐漸從青澀稚嫩的青果蛻變成熟透了的蜜汁果實。

  身量未增長,但清瘦的臉頰褪去了嬰兒肥,圓乎乎的杏眼略微狹長, 卻依然清澈透亮。

  只是性格在他和佑佑的寵愛下卻愈發嬌氣了。

  黑色的長卷發遮掩住女人半張側臉,卷翹的睫毛安靜地垂著,鼻息平穩,胸口起伏也很正常,但諸伏景光知道, 她肯定是在裝睡。

  望月奈奈塞在被子裡的手不自覺抓住底下的床單, 聽他的質詢又委屈又心虛。

  還有點……不服輸。

  她的傷都養好了, 瞞著她做什麼?她只是被打中了大腿, 又不是變成了殘廢。

  「奈奈——」諸伏景光俯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捏了捏她的臉蛋,並未用力。

  女人絲毫不動, 眼睫都不顫。

  他低低笑了一聲,指尖的力道加重, 粗糲的指腹在她嬌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

  受不了了!望月奈奈睜開眼撇開他的手, 坐起身來, 不滿地看著他, 用一雙大而亮的杏眼譴責他的惡劣行徑。

  見女人琥珀色的眼眸上蒙上一層盈盈的水光, 諸伏景光敗在她委屈可憐的眼神下, 輕嘆了一口氣。

  他坐到床邊,把兩張人·皮·面具遞到她面前:「說說吧。」

  望月奈奈移開視線,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小聲道:「這不是很明顯嘛,為了出任務唄。」

  新的人·皮·面具還能用來干嘛?無非就是將自己偽裝成其他人接近任務目標。

  諸伏景光無奈地捏住她的下巴,將她轉過來與她對視,貓眼緊緊盯住她不服輸的小表情,語氣認真嚴肅:「不許。」

  「為什麼?」望月奈奈撲上去抱住他,唇在他的脖頸處摩挲,聲音軟軟地撒嬌道。

  貓兒知道怎樣抓住飼養員的軟肋,只要一蹭一親一撒嬌,他保准受不住。

  柔軟的發絲蹭在耳側有點癢,諸伏景光喉結滾動了一瞬,偏過頭阻止她的唇在脖子上親吻。

  「我的傷已經好了。」她瞥見了他喉結滾動的樣子,於是摟緊他的脖子,歪頭用唇啃他的喉結,熱情又大膽。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皺了皺眉推開她。

  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想轉移話題嗎?

  「你這叫傷養好了?」他掀開她身上的被子,再把她及膝的睡裙撩上去,白皙的大腿上突兀地綁著一塊鋼板固定著。

  「對呀。」恐怕她自己也是覺得沒說服力,小聲回了一句。

  「我不管,琴酒這次打傷了我,我一定要趁此機會報復回去。」喉結吻被狠狠拒絕了,望月奈奈繼續用唇親吻他的脖子,像是吸貓一樣狠狠埋在裡面。

  好香,她老公好香。柚子味的清香,真迷人。

  「這次任務不是很重要嗎?沒了我怎麼行?」

  「還是說,你怪我偷看你的電腦了?」她動作一頓,退開他的懷抱。

  觸到她小心翼翼似乎在怕他生氣的盈盈目光,諸伏景光明知道她在裝可憐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他們倆之間根本就沒有秘密,他們兩個人的電腦都是互相不設防的,說什麼偷看不偷看的。

  「奈

  奈,我怕你受傷。」他手撫上她冰涼的臉頰,指尖微微顫抖。

  一想到她當時大腿汩汩流血、面色蒼白毫無生氣的模樣,他心都快碎了。

  「這次對上的是貝爾摩德,就算發生什麼,她的格鬥能力比不上我,我不會受傷的,你放心好了。」

  「上次只不過是意外。」

  諸伏景光還是搖頭,不肯答應。

  「其實,我是吃醋。」望月奈奈不好意思地伸出手牽住他的衣角,明明都老夫老妻了,她還是這樣容易臉紅。

  「我不想讓你去接近貝爾摩德。」她哼哼地轉過頭,露出一個泛粉的側臉對著他。

  諸伏景光溫柔笑了笑,捏住她的手慢慢揉捏:「傻瓜。」

  「不過還是不行。你不高興的話我想一個不接觸她的法子好不好?」

  「你怎麼現在不寵我了?」她又撲上來縮在他懷裡,還吸了吸鼻子,感覺快哭了。

  「奈奈,我想保護你。」諸伏景光摸了摸她的發絲,嘆氣道。

  望月奈奈知道是那次受傷把他嚇怕了,可她是藍星人,藍星人不懼怕任何困難,也不害怕受傷。

  骨子裡的戰鬥因子是不會隨著生活的安逸消退的。

  「想親親。」轉了下眼睛,她轉移話題,在他懷裡仰起頭索吻。

  「親親才能安慰我。」

  諸伏景光低下頭,溫柔地與她唇舌交纏。

  「唔——」

  「不行,你的傷還沒養好。」他氣喘吁吁阻止她扯開衣服的動作。

  「都快一個月沒有過了……」望月奈奈不由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感類文章,夫妻之間長時間沒有夫妻生活是會出問題的。

  溫暖的橘光下,諸伏景光的貓眼溢滿了未消退的欲·色和隱忍到極致的克制,他軟了眉眼,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平復本能,啞聲道:「你想的話,我幫你?」

  他又不是禽獸,怎麼可以在她受傷期間對她下手。

  女人頓時臉紅得像個蘋果,羞臊地怒嗔了他一眼:「你說那麼直白干嘛?我……我不想。」

  「我是怕你憋壞了。」她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不由狡黠地笑了。

  小壞蛋。

  諸伏景光苦笑一聲,面對她這樣的挑·逗,他怎麼可能不……

  「我不需要,你最要緊。」說完,他輕輕啄吻她的耳垂,伸進裙擺。

  「不……」望月奈奈瞪大眼睛,杏眸瞬間變得濕漉漉的,唇裡吐出的聲音也變了調。

  五分鐘後,諸伏景光抬高手指放在燈下,在暈開的橘光下反復揉捻欣賞,摟著懷裡瞳孔渙散的女人,低低笑起來:「有點快。」

  女人羞愧極了,把顫抖的身體往他懷裡塞得更緊,小臉埋在他的胸膛前,變成了鴕鳥。

  「還要嗎?」

  「唔……」她只嚶嚀了一聲,避而不答。

  「看來是還想要。」

  「不!不是!」她退開來驚叫出聲。

  只是他已經把她往床上一推,兩手分開她的膝,黑黑的腦袋俯了下來。

  「其實……不是吃醋吧,奈奈。」黑暗的房間中,兩人緊緊依偎著,諸伏景光撫著她背後的卷發,突然輕聲道了一句。

  望月奈奈垂下眼眸,指尖攥緊他的衣服:「嗯。」

  當時她和貝爾摩德關系那麼好,她也知道諸伏景光肯定會有分寸,怎麼可能吃醋。

  「是擔心我和zero嗎?」

  「你一個人去的話,我擔心你出事。」降谷零要和貝爾摩德一起行動,為了不引起組織懷疑降谷零不能輕舉妄動,那就只剩下了諸伏景光一個人。

  「奈奈……」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望月奈奈心頭一松,以

  為他答應了。

  卻聽他話鋒一轉:「但還是不行。你好好在家養傷。」

  她皺起眉頭狠狠鼓了鼓臉頰:可惡!

  時間回到現在。

  「吃塊蛋糕墊墊肚子吧,先生。」

  一道清冽的女聲從面前響起。

  降谷零抬頭一看,是酒吧裡調酒的女服務生。

  女人化著恰到好處的淡妝,五官清淡似是暗夜靜靜綻放的曇花,閃爍的炫彩燈光下,暈開了她幽深的黑瞳。

  松軟的黑發安靜地垂在纖細白皙的脖側,顯得嫻靜恬淡,有著和酒吧裡格格不入的氣質。

  她才完成一場調酒表演沒多久。女人調酒的姿勢十分嫻熟漂亮,纖細漂亮的手在流光下宛若翩躚的蝴蝶,再加上她攜著冷淡柔笑的美麗臉龐,有不少男男女女在圍觀。

  剛剛有一位撒酒瘋的男士朝她搭訕,她帶著客套的笑容三言兩語就將其打發走。

  搭訕的時候降谷零就在旁邊冷眼看著。

  那男的被她輕易就哄好了,乖乖被朋友推著離開,還戀戀不舍望著這個方向。

  「不用。」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將盤子推回去。

  外人貿貿然送的食物,他怎麼可能碰。

  女人輕笑一聲,嗓音轉換,流露出一絲熟悉的清甜靈動。

  「空著肚子喝酒可對身體不好哦。」

  她用白皙纖弱的指尖重新將盤子推到他那邊。

  降谷零愣了愣。

  隨即眯起眼睛,胸腔一團火燒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冷沉到五髒六腑裡的聲音拼命壓抑著怒火。

  一個月前,他們在海口被人追擊,她可是被琴酒那個家伙用槍擊中了後腿差點墜入深海!!現在貿貿然過來干嘛!

  當時她痛得面無血色,路都走不動了,只能無力地趴在他背上,說話都哆嗦起來。

  手垂垂地吊在他脖子前方,呼吸微不可聞,他目眥欲裂,連聲呼喚她,差點以為她要不行了。

  把她交給hiro後,hiro看到她這樣的慘狀面色冷得像雕塑,恨不得扛上狙擊槍立馬把琴酒爆頭。

  hiro連忙把她送往醫院,她卻強得很,死活不肯去醫院,連公安的醫院也不去,嚷嚷著說什麼不能暴露身份。

  這是hiro在事後跟他說的。

  最後她還是強硬不過hiro,被送進醫院,降谷零利用自己在公安的權限讓那些醫生不要把任何信息透露給上級,這才讓她放下心來。

  聽hiro說,琴酒射出的那顆子彈毫不留情,幾乎穿過骨頭,不養個幾個月是養不好的。

  現在在酒吧看到她出現,降谷零差點要被氣瘋了。

  太陽穴頓頓地疼。

  真是恨不得把她罵一頓!

  平時乖巧得很,年紀越大,心智反而越回去了。

  「不是說好了嗎?協助你。」偽裝成女服務生的望月奈奈漫不經心地回答。

  聲線重新變回了女服務生的清冽溫柔,如靜謐的湖面蕩漾著淺淺的波紋,清澈好聽。

  瓷白窄小的手還拿著白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酒杯,動作優雅,時刻記得自己的人設。

  降谷零被氣笑了,握住酒杯的指節繃緊到極限,聲線冷了下來,暗含深深的怒意:「不需要。」

  「先生,蛋糕很好吃的。」她顧左右而言他,臉上帶著不變的笑容給他推銷這款蛋糕。

  看著她透亮晶瑩的黑瞳,熊熊燃燒的怒火驟然被理智澆滅,降谷零迅速冷靜下來,不再看她,借助酒杯擋住自己的口型,輕聲傳遞訊息。

  「快離開,貝爾摩德也在這裡。」

  女服務生巋然不動,

  嘴角笑意粲然,突然吧台前來了一位新顧客點了雞尾酒。

  她的目標,可就是貝爾摩德呀。

  「快吃吧,先生。」女服務生對金發男人眨眨眼,轉身的瞬間輕輕冒出一句,「你的幼馴染可是會擔心你的。」

  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

  話語剛落,她對著那人頷首,用著專業術語為顧客點好酒後,她開始了另一場的炫技,頓時周圍或欣賞或驚嘆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降谷零蹙起眉頭看著她。

  余光瞥了瞥桌上的巧克力蛋糕,內心那一股憋悶的氣忽地散了,他咬咬牙,拿起勺子三下五除二將之填到肚子裡。

  甜蜜松軟的滋味浸潤口腔,胃裡灼燒的痛感緩解了一點。他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這一場華麗到極致的表演。

  漸漸地,繃緊的指節慢慢放松,心裡繃住的那根弦頓時一軟。

  遠處沙發上,一個留著半長發的青年畏縮著弓起腰背,面前擺了滿滿一桌子威士忌烈酒,他視線緊盯那一處吧台,悶聲喝著酒。

  一杯接著一杯,一刻不停,由於喝得太猛酒漬順著嘴角溢出,流到地板上,有一種不喝死就不罷休的勁頭。

  看得邊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視著他。

  瘦削的臉頰深深凹陷進去,下巴上長短不齊的胡渣粗糙凌亂,他狹長的雙眸眼下青黑,眼角的細紋透著深深的疲憊和苦澀,望向女人的目光時而瘋狂時而悲傷。

  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估計是磕過藥的癮·君子。

  而他旁邊斜放著一個陳舊的貝斯包,倒還干淨,看得出來主人很愛惜他。

  這青年應該是個流浪歌手。

  神經質的流浪歌手兼借酒澆愁的酒鬼便是喬裝過後的諸伏景光。

  一想到她今天偽裝成這個女服務生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看著她無辜又呆萌的表情,諸伏景光心裡又氣又憐,可強不過她只能把她帶上。

  也只能按照她的想法,被她覆上新的人·皮·面具。

  畢竟他之前那個想法確實有風險。

  他看著遠處光鮮亮麗的女服務生萬眾矚目甚至被人用垂涎的目光盯緊的時候,不由用力捏著玻璃杯,青筋隱隱暴露。

  玻璃杯差點承受不住他的力道,發出將要碎裂的聲音。

  借助喝酒的姿勢,他眼中的瘋狂暫時隱藏,眼眸暗沉得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暴戾因子在血液沸騰。

  要不是他的體格無法扮做女性,他恨不得替她上陣。

  那群男人淫·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時候,即使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臉,他還是會嫉妒到發瘋。

  在這個魚龍混雜的酒吧,任何身份都不算真正安全。

  特別是隨行的女人,如果落單的話更容易被酒精上頭的男人覬覦,女調酒師倒算是個不錯的假身份了。

  此次任務中,這個女服務生的身份是最合適的。

  在各路男人間游刃有余的神秘女調酒師,美麗淡雅的臉龐惹得無數人飛蛾撲火,但想做她的入幕之賓就必須有權有勢。

  看似清冷驕矜的容貌下是一顆被欲望吞噬殆盡的心。

  只是在權力金錢的傾軋下,光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卻空無背景的女調酒師不過是男人手中的籠中雀。

  玩物而已。

  望月奈奈和諸伏景光今天的任務是截取情報。

  情報是降谷零和貝爾摩德剛從青木田一社長那裡偷出來的。

  青木是東京有名的政治大姓,在政壇、商壇勢力勾連很深,而青木田一算是青木家族旁支中經商事業經營得還算成功的人。

  他目前和美國藥企有一場交易,牽涉到兩國政府的內部糾葛,因此此次組織和公安都盯上了青木田一。

  公安給降谷零下的任務是,在他和貝爾摩德得到情報後將其偷渡出來送到公安手上。

  然而破壞組織任務哪裡是這麼簡單的。

  貝爾摩德有著不輸琴酒的多疑、敏銳,她的心思深不見底。

  看似玩世不恭,實則不比組織那個「波本」心機淺。

  至少降谷零還未完全看透這個女人。

  這次任務是情報組的波本和貝爾摩德一起行動,情報現在就在貝爾摩德身上。

  即使波本現在在組織的地位幾乎能與貝爾摩德平起平坐,但貝爾摩德從小就生活在組織,比波本更受上頭信任,這次任務事關重大,朗姆主動提起必須讓她拿到情報後隨身攜帶。

  如果沒有組織以外的第三方介入,情報丟失,貝爾摩德很可能會懷疑上他。

  雖說波本這麼多年來對組織忠心耿耿的所作所為已經取得了組織大部分的信任,但信任不代表就不懷疑了。

  就比如琴酒這個見人就咬的家伙,連貝爾摩德都逃脫不了他的懷疑。

  波本是目前公安安插進組織的臥底中潛伏得最成功的身份,在組織覆滅還未看到勝利的曙光前不能有絲毫污點。

  望月奈奈和貝爾摩德相處12年,對她的行為習慣、言語細節比這兩位公安更加熟悉,從她眼皮子底下掉包情報,雖說並不是什麼輕而易舉的事情,但也算不上比登天還難。

  將調好的雞尾酒笑盈盈地遞給那位客人,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繼續擦拭杯子。

  玻璃杯被她擦得很干淨,沒有一個指紋,絢爛的流光灑在上面,映著她清冷的臉龐和對面金發男人俊美的五官。

  這個酒吧是貝爾摩德名下的一個據點,完成任務後,如果不是琴酒或者朗姆催促的話,她會先來這裡小酌幾杯以放松之前緊繃的神經。

  她享受血液和神經被狂亂的音樂和舞動的身軀點燃爆炸的快·感。

  但如果琴酒或朗姆上陣的話,她自然不會拖沓,騎上她那輛酷炫的坐騎逆風呼嘯揚長而去。

  望月奈奈看著金發男人手腕上那支價值不菲的金表,笑了笑,誇贊了一句:「表不錯。」

  降谷零神色自然,看著女服務生黑漆漆的瞳孔裡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艷羨來,心下了然,隨口回了句:「百達翡麗。」

  原來如此,表面清冷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女服務生其實是想釣金龜婿是嗎。

  想到剛剛她拒絕的那些男人,確實看著都不是什麼頂級富豪。

  兩人就著表閑聊了起來,女人巧笑嫣然,手指曖昧地撫摸著杯子,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男人勾起愉悅的唇角,調情技術高超,三言兩語就逗得面前高冷的女人臉頰緋紅地笑起來。

  只是貝爾摩德的到來打破了和諧的氣氛。

  細長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聲響,攝人心魄,就如她這個人一樣,是條勾魂的美人蛇。

  降谷零頓住敲擊台面傳遞信息的指節,挑挑眉:「去哪兒了?這麼久。」

  貝爾摩德一邊走過來,一邊盯著兩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沒有回答波本的問題,而是坐在一旁的高腳椅上,笑容嫵媚。

  「怎麼?打擾你跟小妹妹調情了?」


第87章 後續12

  這個女服務生大概25歲, 對於32歲的波本來說的確是小妹妹。

  原來他有同伴?

  看向那個身材火辣、美得極具攻擊性的外國女人,女服務生本來蕩起漣漪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她抿了抿唇,默默側過身到另一個吧台上擦起杯子來。

  「等你等得太無聊了, 玩玩罷了。」

  金發男人臉上早就褪去了剛剛狎戲玩味的笑意, 灰紫色的瞳色涼薄淡漠, 薄唇輕啟。

  瞥了一眼手上價值數十萬美金的手表,冷嘲了一句:「看上錢而已。」

  「本來就是你情我願交易的事情, 難道你還想交心?」

  貝爾摩德挑眉, 銳利的眼神盯著那個女服務生。

  很少有人知道這家酒吧是她名下的, 這位女服務生不認識她是正常。

  「胸、腰、臀比例都很不錯,波本, 眼光不錯哦。」她湊到金發男人耳邊輕聲調笑。

  不過她也知道,波本一向潔身自好, 這所謂的「玩玩」也只不過是言語調情來放松一下心情罷了。

  「不走嗎?」在她靠過來的瞬間, 他側身躲開她身上濃郁的香水,眉頭微微蹙起不耐煩地敲擊了一下台面。

  「這麼急干嘛?酒還沒喝呢, 喝完就走。」

  「你去了這麼久, 不會是情報出了什麼問題吧?」他狐疑地問。

  貝爾摩德下意識摸了摸放在腰間的u盤。

  「別學琴酒多疑的那一套,波本。」她暗暗警告。

  她最討厭琴酒鷹犬一樣見人就疑的姿態, 一時間調笑的好心情頓時陰沉下來。

  看來情報還在她身上。降谷零冷冷看了旁邊面色冷然的外國女人一眼,面無表情地回過頭悶聲喝酒。

  擦著酒杯的女服務生不動聲色地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聽了進去。

  喚了那個女服務生過來, 貝爾摩德點了平日最愛喝的一款雞尾酒,將手撐在台面上眯起嫵媚的眼睛欣賞女人炫技式的表演。

  「很不錯。」一杯酒放在她面前, 她聲音低沉溫柔地誇了面前的女服務生一句,眼神似有鉤子在釣人。

  「謝謝。」女服務生淺笑, 離去前規規矩矩, 並未看金發男人一眼。

  貝爾摩德挑眉一笑, 端起酒杯輕抿。

  「看來她把我當成你的情人了。」

  冰涼清甜的液體滾入喉嚨,貝爾摩德的心情又好了起來,狀似不好意思地嘆了一句:「抱歉啦,打攪你的好事了。」

  金發男人並未答話。

  這一處的吧台一時間無人說話,耳邊刺激的音樂不斷鼓動耳膜,尖銳的叫聲歡笑聲不斷。

  一個青年走了過來,目的很明確,就是朝著女服務生的方向走。

  降谷零眯起眼睛看向面前這個形若瘋癲、不修邊幅的青年。

  hiro?演技不錯嘛。

  剛剛他在和奈奈借用調情的時刻彼此交換了信息,他現在大致了解了他們的計劃。

  貝爾摩德停下喝酒的動作,眉眼一挑,饒有興致地側頭注視。

  青年面色酡紅,顯然醉的不輕,走路還有些搖晃。

  顴骨高突的臉、凹陷的眼窩、神志不清的黑眸,無不昭示著他嗑過什麼。

  「小娜……」許是視線搖晃,青年沒看清吧台離他有多少距離,往前一衝撞到吧台邊緣。

  他絲毫感覺不到痛楚,雙手扶在冰涼的桌面上支撐著自己癱軟的身體,眼睛死死盯著那一個身姿曼妙的女服務生。

  「先生,要點酒嗎?」女服務生回頭瞥了一眼降谷零和貝爾摩德,轉過身對著青年,臉上掛上客套尊敬的笑容。

  黑漆漆的眼瞳裡卻隱隱有著不耐煩

  和暗示。

  暗示對面的青年不要不分場合亂來。

  青年痴迷地望著她淡雅的臉龐,在迷離幽暗的燈光下,她的臉散發著瑩瑩的光,美麗迷人。

  「小娜,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他自顧自地喃喃說著。

  「你跟我回去吧。」他眼角下垂,眼睫翕動,哀哀戚戚地懇求道,「我想你了。」

  「近江侖介,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等我下班再說。」女服務生見遠處還有別人好奇的目光投射而來,咬了咬牙,湊上前小聲道。

  「又把我打發走嗎?」

  青年絕望地自嘲一聲,視線突然轉向旁邊衣冠楚楚的金發男人,又覷了一眼他腕上的金表,表情有一瞬苦澀扭曲。

  「是不是他!你就是看上他有錢是不是!」

  他沒有絲毫預兆地爆發,通紅的臉溢滿了扭曲和痛苦,指著金發男人大吼道。

  這一聲巨吼被爆炸性的音樂掩蓋,但還是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青年往前去扯女服務生的胳膊,女服務生一時不察被他拽得差點撲倒在台面上,女服務生繞過吧台走到前面,想把他拉到隱蔽處,但並未成功,兩人在原地爭吵起來。

  只是女服務生還顧忌著身邊人的目光,不停安撫著他,想快點結束鬧劇,但青年卻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剛剛諸伏景光並未用力,他和望月奈奈早就說好,他拽她的時候她就順勢往台面上撲,她腿上還有傷,可千萬不能受二次傷害了。

  這狗血的台詞還是他們根據這兩位人現實裡的角色身份和關系找了一部劇抄下來的,絕對勁爆。

  兩人配合得極好,一拉一扯,一大吼一低聲。

  對上女人在暗處眨巴大眼睛,對他露出意味深長的贊賞眼神,似乎還訴說著「沒想到我老公還有這種演技」,諸伏景光不由心中無奈,但他只能按照劇本繼續對她輸出。

  貝爾摩德笑了笑:「有意思,你好像成為假想敵了。」

  「走吧。」金發男人站起身,面色冷沉。

  他並不想卷入男女之間的鬥爭中。

  這麼迫不及待想走?酒還沒喝完呢。

  貝爾摩德心裡若有所思,漸漸打消了心中的懷疑,指節暗暗摩挲了一下杯托。

  只是她才剛小酌幾口,還沒盡興呢。

  「不急,現場的狗血劇可比電視上演的好玩多了。」

  降谷零扯扯嘴角,坐了回來。

  穿著西裝的酒吧經理冒著冷汗急匆匆趕過來,看到風暴中的女主角頓時額角青筋冒起。

  其實剛剛有人跑過來跟他說這事的時候,他就隱隱猜到會是她了,長崎娜。

  雖然吧,這個漂亮的女服務生確實給他們酒吧帶來不少生意,但她身邊源源不斷的桃花也給他們酒吧帶來了不少風波。

  視線在觸到男主角的時候,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經理抽了抽嘴角。

  這不是他們酒吧之前的駐唱歌手嘛,也是長崎娜的前男友之一,不過駐唱歌手這個身份已經沒了,因為他早就被辭退了。

  經理身後帶著三兩個保安,正准備指揮他們衝上去調和矛盾,卻見旁邊嫵媚的銀發美人正慢條斯理地喝著酒。

  貝爾摩德朝經理瞥去一眼,挑了挑眉頭:「慌什麼,讓我再看會兒。」

  經理訕訕點頭,躲到一旁,准備形勢不對就衝上去。

  可千萬別上演什麼情殺案了!他內心祈禱。

  此時,一個身穿花襯衫的中年男人踩著精貴锃亮的皮鞋緩緩登場。

  男人年近四十,面容狂野,皮膚黝黑,濃密的眉毛下覷著一雙幽深的黑眸,襯衫的扣子只扣到胸口,露出精壯的胸膛來,鎖骨前懸著一條粗粗的大金鏈子,暴露在空氣中的

  右臂上紋了一個造型繁復精美的蝴蝶文身。

  他身後跟著十幾個壯漢,皆穿著黑衣,整齊劃一,踢踏的步伐來勢洶洶。

  來了。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不著痕跡地對視一眼。

  計劃最重要的一環來了。

  爭吵中的兩人見到他來,紛紛住了嘴。

  女人臉色蒼白地縮起了身子,哀泣地往他那方向望了一眼,左手環抱住自己的右胳膊,似乎是那裡受了傷。

  淡雅高冷的女人臉上露出這種表情,真是我見猶憐。

  若是平時,中年男人一定會上前摟住她憐惜安慰,但現在這種情況——

  而形若瘋癲的青年驀地冷靜下來,微垂著頭沮喪極了,表情厭惡又氣憤,眉頭耷拉了下來,深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貝爾摩德離開座位站起身,勾起笑容:「中島先生,真巧啊,沒想到在這裡遇見您。」

  中島原也,日本前十財閥掌門人的獨生子。

  百年前,中原家做軍火生意起家,現在與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在某些重要場合,她見過這個人。

  只是中島原也不如他的父親那樣驚才艷艷、做事果決,特別是在女人上,他經常栽跟頭。

  中島原也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是挺巧的。」

  他喜歡玩女人,但對洋妞不感興趣,尤其是像貝爾摩德一樣的美人蛇。

  他最喜歡的,還是長崎娜這種時而高冷矜持、時而溫柔神秘的女人。

  不過,長崎娜似乎沒跟他說過,她還和別的男人糾纏不清吶。

  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倚靠在吧台邊緣的女人面前,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加重力道,聲線中隱含著壓抑的怒火。

  「小娜,你遲遲不肯上我的床,是想吊著我嗎?」

  「呵,沒有……唔!」

  女人被他逼迫得狼狽地仰起頭,嘴裡含糊不清地否認,用一雙倔強的含情目冷冷地看著他,下頜處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粗粗的指痕,發絲凌亂垂在頰側,充滿了凌·虐過後的美感。

  真美。

  這讓中島原也腹部不由生出一團邪·火。

  幸好隔著一層人·皮·面具,不然她昨天的隔夜飯估計都得嘔出來。望月奈奈摩挲著指尖,內心奇異地平靜。

  她很稱職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只是一旁默默當著配角的諸伏景光和降谷零見到她像是禁·臠一樣被禁錮在中年男人手中,心髒不由一緊。

  扮演著長崎娜前男友的諸伏景光倒不用有所顧忌。

  青年咬著牙,雙目充血死死盯著那個方向,腳下似乎有釘子把他釘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近江侖介知道以他的力量根本做不了什麼,也沒有膽量去挑釁中島原也,他敬業地扮演著空有衝動卻無膽量的懦弱廢物。

  金發男人面上帶著玩味看戲的表情,喉間卻哽了哽,灰紫色的眼眸暗沉下來,看著靠得極近的兩人。

  心中已經開始琢磨給中島家下絆子的手法了。

  「還在吊人胃口?」

  中島原也被長崎娜冷冷的眼神氣笑了。

  女人咬緊牙關伸出手想要扒開禁錮自己下巴的大掌。

  她尖銳的指甲刺到男人手背上的肉,中島原也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似乎沒想到這個女人敢傷到他,眉頭突然怒得一蹙,單手將她甩了開來。

  女人單薄瘦弱的身體踉蹌著直直朝著三米遠的貝爾摩德撲過去。

  中島原也見女人撞到銀發女人的腰部後漸漸滑落到地上,愣了愣,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剛剛有用這麼大的力氣嗎?

  貝爾摩德一時不察被女人撲了個滿懷,她察覺到腰間被女人幾乎微不

  可覺的力道觸碰了一下,嫵媚的臉上冷笑了一聲。

  幾乎是立刻,對對方的懷疑達到了頂點。

  摸了摸腰間,u盤還在。

  是偷盜的技巧太過差勁嗎?

  單手捏起癱坐在地上女人的臉,將她垂下去的頭拎上來。

  貝爾摩德伸出另一只手摩挲著她的頰側,試圖找出人·皮·面具的痕跡。

  金發男人走了過來,低聲嘲笑道:「都叫你少看熱鬧了,現在遭受無妄之災了吧?」

  貝爾摩德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現在中島原也在這,不好跟他說她心中的懷疑。

  纖細手指繼續摸索著女人脖頸到臉頰的邊緣,蔥白的手指配上瑩白如玉的臉,燈光下銀發女人對顫抖著背脊的女人勾起紅唇,曖·昧的動作叫中島原也誤會了。

  中島原也踩著皮鞋走了過來,制止了她的動作,將地上的女人拉了起來強勢地摟在懷裡。

  女人似乎失了力氣,軟綿綿地依偎著他。

  貝爾摩德皺了皺眉,她還沒檢查完。

  「你酒吧裡應該有那種藥吧?」中島原也意味不明地問道。

  什麼藥!?縱情聲色的深夜酒吧裡還能有什麼藥?諸伏景光立馬聯想到了什麼,心中漸漸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不在他們的計劃範圍內。

  窩在煙味濃郁的男人懷裡,望月奈奈抑制住喉間的癢意,努力憋著氣,借著無人注意得到的空隙朝諸伏景光偷偷瞄過去。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她俏皮地眨眨眼。

  諸伏景光看她用那張高冷的臉做出一副可愛的小表情,不由朝她扯扯嘴角,心裡的擔憂並沒有放下。

  只是現在貝爾摩德已經開始懷疑望月奈奈的身份了,他和zero悄悄對視一眼,兩人眼底皆是嚴肅冷然。

  得加快行動了。

  諸伏景光默默退到暗處悄悄離開。

  從許久之前,他就開始放低自己的存在感了。

  對上中島原也充滿欲望的暗沉雙眼,貝爾摩德秒懂。

  覷了覷他懷裡裝鴕鳥的某人,她勾唇笑了笑,笑聲勾人:「當然有。來,給中島先生拿過來。」

  隱形人經理聞言立馬小跑離開了,一分鐘後拿著一粒紅色藥丸急匆匆跑過來。

  靠在吧台上雙手環抱的金發男人微曲著腿,細碎的金發落到小麥色的耳側,露出一個棱角分明的側臉。

  「沒想到你酒吧裡還有這種東西,藥效如何?也讓我玩玩?」男人低垂的臉嘴角笑意玩味。

  「呵,這可是能讓烈·女都能變成蕩·婦的好東西啊……」貝爾摩德指尖繞著發絲,「不做個一夜可解不了藥效。」

  這位疑似間諜的服務生小姐已經被貝爾摩德下了死刑。

  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貝爾摩德心裡吐槽:她什麼時候染上琴酒的毛病了,看來以後得離他遠點,害得她見誰都像臥底間諜了。

  可憐的孩子,沒偷到情報,卻反而馬上要失了身,就算從中島原也身邊逃脫了,估計也得在某個男人身下呻·吟一番吧。

  意志力再堅定的人,在這顆新開發的藥物作用下,都會變成失去理智只會尋求交·合的野獸呢。

  降谷零臉上依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意,在暗處卻攥緊了手心,指節在用力地發出聲響,被嘈雜的音樂掩蓋,並未引起別人注意。

  中島原也感受到懷中女人的懼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撫。

  「放心,不會虧待你的。」

  面對兩人,他哈哈大笑:「看來我今天將有一個美妙的夜晚!」

  「你來喂。」他盯著面前的銀發女人。

  在暗潮洶湧的家族中見

  多了各種黑暗手段,他不會輕易用自己的手去觸碰藥物。

  貝爾摩德挑眉一笑,從經理手中捻過藥丸,走向中島原也懷裡的女人,拽著她的頭發,捏著她的下巴讓她張大嘴巴。

  「乖,girl。」貝爾摩德溫柔地喚了一聲。

  「不,你們不可以!這是犯法的!」女人驚呼出聲。

  「你的中原先生才是你今天的法律。」

  藥丸被她強硬地塞進女人嘴裡。

  「唔——」

  望月奈奈睜開眼仰起頭看著銀發女人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女人揚起天鵝頸,像是即將被獻祭給惡魔的祭品。

  動作粗魯地用力合上她的嘴巴強迫她做出吞咽動作,貝爾摩德對上她溢出淚花的黑瞳,忽地一晃神,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眼神——!

  貝爾摩德心髒猛地一痛。

  「怎麼了?」中島原也疑惑地問。

  銀發女人轉過身,背影身姿曼妙,銀發隨著走動的弧度輕微搖晃著。

  「沒什麼,波本,走。」

  「祝你們有個美好的夜晚,中島先生。」

  回到車上的兩人一時無言。

  駕駛座位上,金發男人以一種很不自然的姿勢雙手撐在方向盤上。

  貝爾摩德本來正沉沉盯著前方一個方向靜靜思索,察覺到波本比平時沉重許多的呼吸聲,轉過頭。

  見男人小麥色的臉部皮膚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她皺了皺眉:「怎麼了?波本。」

  「呵,中招了呢。」男人感受到自身的力道正在漸漸流逝,聲線裡壓抑著深深的憤怒,握在方向盤上的手背暴起青筋。

  貝爾摩德眉頭鎖得更緊了,她感覺到了周圍有危險氣息正在靠近,沒時間思考波本到底是怎麼中招了。

  「我們換,我來開車。」她沉聲道。

  男人踉踉蹌蹌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後腦靠在枕頭上闔上了眼,看起來似乎已經脫了力。

  貝爾摩德啟動汽車,突然一陣暈眩朝她的大腦襲來,猛烈的藥效蔓延上四肢百骸。

  原來她也中招了!

  是那個女服務生!

  她那時的目標不是u盤,而是給自己注射藥劑!!

  估計是類似銀針的東西吧,她甚至沒察覺到異樣!

  貝爾摩德咬牙踩下油門,視線模糊搖晃,眼前的事物都變成了雨幕中看不清的影像。

  幾秒後,她的意識已經有了百分之七十的模糊,為了不讓他們兩個死無全屍,她只能無奈地將車停了下來。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她感覺到一個男人打開車門,把身子探了進來,在她腰間摸索。

  她努力瞪大眼睛,想將對方的臉映入眼簾——

  是那個近江侖介!她其實已經注意到他離開了!但情報沒有丟失,懷疑未被證實,她並不想對這兩人趕盡殺絕。

  沒想到——是她大意了。

  腰間的u盤沒了。

  幸運的是,命保住了。

  那個男的拿到想要的東西後就離開了。

  不過沒事,她已經將備份上傳了。

  貝爾摩德冷笑了一聲,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但無濟於事,她只能放任自己陷入黑暗。

  *

  拿到u盤的諸伏景光飛奔到zero告訴他的房間位置。

  中島原也在酒吧樓上有專屬的一條長廊。

  私密性很強,也方便了他在裡面玩樂。

  靜悄悄的長廊裡,只有女人細細的喘·息聲響起,諸伏景光聽到奈奈熟悉的甜膩呻·吟,心裡一陣恐慌襲來,迅疾彎過一個轉角!

  纖弱嬌小的女人

  背靠在牆壁上仰著頭面色潮·紅,地上一群壯漢保鏢四仰八叉地癱倒在地上,全都昏迷了。

  男人的氣息猛然靠近,帶著濃烈的威士忌酒的酒味,望月奈奈有些神志不清,睜開眼一張陌生的臉映入視線。

  這誰啊?怎麼這麼醜?

  正准備掏出小型強效迷藥噴霧往他臉上噴,就聽到一個熟悉的溫柔聲音在呼喚她。

  「奈奈,是我。」

  諸伏景光上前扶住她,女人立馬放松警惕,手上一松,迷藥噴霧墜落於地,迷你小瓶在地毯上滾落了一圈。

  「你終於來了……」望月奈奈癱軟在他的懷裡,依戀感和安全感立馬湧上心頭。

  她委委屈屈地掛在他身上,嗚咽哭出聲來:「我差點就要不行了,這個藥我沒想到這麼厲害……」

  望月奈奈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她本以為藍星人創造的軀體雖然機能跟地球人類差不多,但至少對各種藥物得有點耐藥性吧,為了順利完成任務,自信滿滿的她很放心地吞咽下貝爾摩德給她投喂的藥物。

  她知道,在中島原也面前,貝爾摩德就算發現女服務生的身份有什麼不對,也不會主動表現出什麼。

  組織與其他勢力的爭鬥放在暗處也就罷了,放到日本前十財閥面前就顯得有點難看了。

  而且,貝爾摩德並不喜歡中島原也這個好色之徒,估計也想利用她給這個男的一點顏色瞧瞧。

  「需要我現在做什麼嗎?」他擦了擦她眼角晶瑩的淚珠。

  「給我,給我好不好?」望月奈奈睜大眼睛,戴上漆黑美瞳的眼睛褪去了剛剛的清高冷漠,變得水盈盈的。

  「我想要你。」她仰起小臉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他看著她,不自覺將她自己的臉代入了進去,仿佛能看到她被水霧彌漫的琥珀色杏眸在渴望地乞求他。

  她估計是被藥效支配了,平時縱然大膽,哪裡會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如此坦白的話。

  「好。」諸伏景光心疼地親了親她汗濕的額角,憐和愛在心間漲滿,他公主抱將她一把抱起:「我們走,現在就去酒店。」

  現在開車最便捷能到達的地方就是酒店。

  「嗯……」懷裡的女人迫不及待地應了一聲,往他懷裡鑽得更深。

  兩人避過人群從一個隱蔽小門離開酒吧,一路上,望月奈奈不停往男人脖子上親,身子不停攀上去蹭他。

  諸伏景光熱汗淋漓,為了不引人注意,只能一邊小聲安撫她一邊把她往懷裡摁,控制住她作亂的舉動。

  回到車裡,諸伏景光把懷裡軟成一灘水的女人放到副駕駛座上,幫她把安全帶系好。

  「別走,別走——」她以為他要離開,顫顫伸出手留戀地攥住他的指尖,輕微的力道觸到指腹的肌膚,讓諸伏景光不由心間一顫。

  「奈奈,我不是要走,我是去開車。」見她委屈地皺起臉,他柔聲細語耐心安慰她。

  聽見他如此溫柔的聲音,望月奈奈內心的干渴愈發不受控了。

  「親親,我要親親,我好渴,嗚嗚……」

  嘴裡好干啊,她快要被渴死了。

  諸伏景光實在不忍心,看了看周圍一團烏墨的漆黑,沒有一人。

  他低下頭將唇映在她唇上,本想淺嘗輒止親親她作為安撫,但她張開嘴努力鑽了進來,他只能纏住她的舌,在她嘴裡掃了一圈。

  幾乎深入喉嚨,兩人不斷往下做著吞咽的動作,他將她抵在副駕駛座狠狠親了個遍。

  「奈奈,我們得離開了,這裡太危險了。」

  平時她早就哭哭啼啼推開他了,但現在還在不停纏著他。

  這個藥怎麼會如此烈性?

  諸伏景光理智尚在,手掌壓住她的

  肩膀抬腰離開她的唇,狠下心關上車門坐到駕駛座上。

  好熱……怎麼會這麼熱……體內股股熱·潮洶湧而來,四肢百骸像是有螞蟻在攀爬,酥酥麻麻的火灼到下·腹部、胸、心口,將理智全部燃燒殆盡。

  望月奈奈只覺得自己似乎身處在審判的煉獄中,眼前血紅一片,身體顫得不能自已,腦子陷入難言的混沌,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好空,好想被填·滿。

  太熱了,汗在不停流下來,她忍受不了人·皮·面具死死附著在皮膚上的憋悶感,猛地將之撕下來狠狠甩在一旁。

  人·皮·面具撞擊到前方,順著光滑的弧度落到車墊上。

  「忍不了了……嗚嗚……給我吧,我受不了了……」她嬌·吟吟地哭出聲來,小手不停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扣子被蠻力扯得掉落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胸衣若隱若現,她直接扯開襯衫衣襟,整個雪·白的身子都露在空氣中。

  該死!中島原也!諸伏景光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他喘著氣抬頭看著路上的監控探頭,突然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盤,轉到昏暗的小路上。

  「奈奈,再忍忍,再忍忍。我現在就去酒店。」諸伏景光騰出手幫她攏上衣服,再放回方向盤上,努力放柔聲音安撫她。

  他察覺到她的自制力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可車裡沒有備好kondo-mu,車窗也沒有任何遮擋物,他無法滿足她。

  她不停低低哭泣著,手已經自己撩開裙擺伸了進去。

  該死!諸伏景光被這畫面刺激得眼睛都紅了,明明車裡開著空調,熱汗卻浸滿了前胸後背,他閉了閉眼,加快油門,握住方向盤的手不停在顫抖。

  女人不滿被安全帶禁錮了動作,胡亂摸著摁下了機關,安全帶彈了回去,她甚至不滿足車裡的空調,想讓風吹散臉上的熱度,於是搖下了車窗將半個身體探了出去!

  「奈奈!」諸伏景光猛地踩下剎車,扯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回來抱在懷裡,心髒快要被她嚇得心跳都暫停了。

  車在昏暗的小路停下。

  「你——唔——」

  女人觸碰到男人的肌膚頓時像根藤蔓一樣纏了上來,直接跨過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中間的隔擋,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像是在沙漠中的旅人遇見來之不易的水源,干渴地將唇映在他的唇上,不由發出舒服的喟嘆。

  她還不忘按動機關把駕駛座位放下來,讓狹小擁擠的空間寬敞起來。

  望月奈奈睜開迷蒙的眼,一團漿糊的腦子在觸到這張陌生的臉的時候突然一驚。恍惚間,她想起了什麼,退了開來,撕掉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扔到一旁。

  看到這張熟悉的俊秀臉龐,她放下心來,身下的潮被刺激得愈發洶湧了,又主動親了上去。

  「奈奈,不,唔——」

  諸伏景光一邊不受自控地纏著她的舌,一邊將手抵在她的肩頭推拒她,可又不敢用力將她推開,倒像是欲拒還迎。

  「老公、老公…」

  她不停喃喃著,充滿了愛意和渴求,濕漉漉的聲音都能掐出水來,諸伏景光的心越來越軟,手上拒絕的力道相當於沒有。

  女人像一條靈活的蛇在他懷裡不停扭動,熱情地吻著他,漸漸向下,諸伏景光的貓眼逐漸迷離,手自然而然也撫上了她。

  金屬拉鏈被拉開的聲音在喘聲中清晰響起。

  在最後關頭,望月奈奈有一瞬間的清醒,她看著身下滿臉通紅的男人,心裡又羞又臊,還有難以抑制的擔憂和愧疚,只是所有的情緒最終還是被霸道的藥效所侵蝕,她哭喊著叫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坐了下去。

  男人悶哼一聲,喉結滾動,理智也被她的舉動燃燒殆盡,不知為何竟沒阻止。

  罷了,懷上

  就懷上吧。

  如果真的這麼巧的話,他……也是願意的。諸伏景光見她腰肢逐漸無力起來,暗沉著眼傾身向前握住她的腰,掌握了主動權。

  只希望她腿上的傷,不要因此惡化了。


第88章 後續13

  「還要嗎?」

  「要……」

  不知過了多久, 連月色繁星都隱入雲層中的時候,車裡的顛簸終於停下了。

  黑漆漆的車廂裡彌漫著一股濃郁的味道,混雜著甜甜的香氣和威士忌酒的酒氣, 兩人的上衣被汗浸濕, 黏黏地貼在身體上。

  藥效在澆灌下逐漸解了, 女人趴伏在男人肩頭,柔若無骨。

  諸伏景光抱著她平復呼吸, 眼尾和她一樣泛著水漬和紅暈, 被她絞得又有起來的趨勢。昏暗狹小的車, 透明的車窗,沒有阻隔的接觸, 還要時刻警惕著外界是否有人過來,一切的一切都太過刺激了。

  「奈奈, 好點了嗎?」

  他心疼地側頭親了親她汗濕的鬢角, 視線落到她酡紅的臉龐上。

  她纖長濃密的睫毛都被歡·愉的淚水打濕,纏在一起簇簇分明。

  望月奈奈還在喘著氣, 耳邊嗡嗡作響, 根本沒聽到他的詢問,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呼吸才漸漸控制好。

  身體如煉獄般的熱度正在慢慢消退, 濃濃的困意頓時襲了上來。

  不顧身體飽脹的感覺,她撒嬌似的喃喃一聲「我困了」, 就偏過頭睡了過去。

  身上蜷曲的嬌小身軀頓時軟了下來,還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縮在他懷裡。

  察覺到輕微的呼吸打在他的肩頭。

  諸伏景光愕然:……

  是他的存在感太弱了嗎?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看著車裡一片狼藉, 諸伏景光莫名紅了臉,抱著她輕嘆了一聲。

  他壞得很徹底啊……

  屏氣把兩人分開, 她嚶嚀一聲, 嘟囔了一句「想睡覺」, 然後不自在地蜷了蜷身子,往他懷裡縮得更緊,雙手緊緊摟住他,充滿了對他的依賴和依戀。

  嬌氣可愛的樣子讓諸伏景光心裡的愛意汩汩冒出。

  他憐愛地貼了貼她熱度尚在的臉頰,幫她攏好衣服,只是兩顆扣子崩掉了不知道掉到哪裡去,只能堪堪遮掩住身體。

  想把她放到副駕駛座,可她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不撒手。

  諸伏景光動作輕柔地掙了掙她的胳膊:「乖,奈奈,乖乖坐好。」

  「不舒服。」

  她哼唧了一聲,眼睛沒睜開,顯然是還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回答。

  「哪裡不舒服?腿嗎?」

  諸伏景光皺了皺眉,心揪了起來。

  可他剛剛檢查過,她的腿骨並沒有受到二次損傷。

  「脹……」

  女人汗濕的發絲蹭了蹭他的脖側,感覺小腹被裝得滿滿的很不舒服,她不滿地皺起鼻子。

  脹?諸伏景光愣了愣,握在她腰間的手緊了一瞬,撇過頭不自在地輕咳一聲。

  「乖,松開手。我們開車回家。」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聲線微沉,擺出一副嚴肅姿態。

  「想抱抱。」她不撒手,軟軟地撒嬌。

  到底有沒有睡著啊……諸伏景光有些疑惑。

  轉過頭看她說完這句話後又沉靜地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眉眼不由軟了下來。

  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剛剛強裝出來的嚴肅又崩塌得很徹底。

  「好,給你抱。」

  他笑了笑,抱緊她。

  等她徹底熟睡,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扒下來放到旁邊,幫她系好安全帶,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這三年來,他們從那個小公寓裡搬了出來,買了一套大別墅,正好佑佑也上小學了,需要有自己獨立的書房。

  平穩地開車回到家,把奈奈放回到床上後,他先去看了看小房間裡的佑佑。

  看多了把孩子單獨放在家裡

  出事的新聞,他們倆每次晚上出任務都會提心吊膽的。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確認佑佑是不是完好無損地躺在床上。

  小男孩縮在被子裡熟睡著,空調有些涼,他調高溫度後幫兒子把落下去的被子往上捻了捻。

  「爸爸……媽媽還好嗎?」

  正准備回主臥的諸伏景光轉過身。

  小男孩爬了起來正坐在床頭揉眼睛。

  諸伏景光笑了笑:「媽媽很好,今天任務很順利。」

  佑佑太聰明了,在很多次他夜間起床見不到爸爸媽媽後他就隱隱猜出來了。但見他們倆都不說,他也就不問,一直憋在心裡。

  那段時間佑佑老是悶悶不樂憂心忡忡,等到奈奈把他抱到懷裡詢問他的時候,他才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疑問。

  望著他清澈明亮的琥珀色貓眼,小臉表情認真且嚴肅,似乎還隱忍著擔憂害怕,見他小小年紀就露出這樣成熟脆弱的神色,夫妻倆都啞然了。

  一直騙佑佑也不好,他們倆商量過後就沒瞞著他,只是說正在和一個邪惡組織作鬥爭,具體的細節不能和他透露。

  一個月前奈奈被子彈嵌入大腿骨重傷住院了,佑佑見媽媽當天沒回來立馬就知道了這件事。

  平時堅強的男子漢哭得鼻子都紅了,但和媽媽視頻的時候卻強忍著淚水揚起笑臉逗她笑。

  「那就好。」佑佑放心了。

  「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佑佑點點頭,重新縮回去,很快又睡著了。

  回到臥室,諸伏景光把蜷縮成一小團的女人抱到衛生間的浴缸裡。

  那裡已經放好了熱水,熱氣騰騰的,他用手探了探溫度,水溫正好。

  兩人一同躺了進去,水花迸濺和水波蕩漾泛開漣漪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尤為明顯。

  望月奈奈不舒服地睜開眼。

  蒸騰的霧氣中,黑發微濕的男人正赤著身坐在她腿間,見她皺著細細的眉頭,還發出「嘶」的一聲,他默不吭聲地看了她一眼,垂下泛紅的貓眼繼續動作。

  「你在干嘛……」她輕啟唇,濕漉漉的眼又迷離了。

  「不是脹嗎?」

  ?

  !!

  她沒說話了,默默用手捂住臉,死死咬住嘴唇,顯然想起了之前犯困時說的蠢話。

  「別咬,嘴唇都要出血了。」

  他瞥了她一眼,見她撇過頭充耳不聞,他向前揉了揉她的唇,將她的齒揉松。

  喉間的聲音沒了東西堵住,她委屈地向前一撲嗚咽哭出聲。

  諸伏景光拍了拍她的背,正好手下也處理好了,他抱著顫抖的她幫兩人快速擦洗了一番,將她抱回床上。

  「對不起……」被裡裡外外清洗了一番,望月奈奈是徹底清醒了。

  她縮在他溫暖的懷裡小聲道歉,想到她之前居然如此失控地纏著他,而他們都沒用kondo-mu,她的心就揪成一團。

  「奈奈,你怎麼又說『對不起』了。」諸伏景光輕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她吹干的蓬松發絲安慰她。

  她之前坐在他懷裡的時候已經哭著說了無數遍「對不起」了,他心疼極了,只能用唇緘默她所有的聲音。

  「地球上有沒有讓男人避孕的東西啊?」

  好半晌,她迷茫的聲音在黑夜響起。

  「有是有,只是不適用於我們這個情況。」他頓了頓。

  好吧。她沮喪地垂下頭。

  「別怕,奈奈。」他抱緊她。

  她將臉抵在他胸膛上,在他溫柔的安慰下,她眼底隱忍的淚意控制不住了。

  羞恥、愧疚、心疼、無措、慌亂混雜在一起……

  身體

  裡殘留的藥效讓她內裡的情緒跌宕起伏,再加上他無底線的包容和愛意,她幾乎要崩潰了。

  現在懷孕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

  他們倆之間很默契,不言自明就可以了解對方的想法,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談論過再要一個孩子的事情。

  一是組織還未覆滅。

  二是他們已經有了佑佑。

  佑佑太可憐了。

  他從一出生開始就沒有媽媽陪在身邊,本來他可以像別的小孩那樣擁有一個完整的童年的。

  現在佑佑漸漸長大,除了假期,白天都得上課。

  他們夫妻倆因為在協助zero進行組織臥底任務也很忙,有的時候周末臨時接到消息,只能把佑佑托付給高明哥或是送到警校三個同期家裡。

  這三年來她並不是時時刻刻都陪在他身邊的。

  藍星人崇尚多子多福,但這主要原因是他們連第一個孩子都沒有辦法擁有,自然會對生孩子這種事有狂熱般的憧憬和向往。

  現在望月奈奈有了可愛的佑佑,她自己對二胎已經沒有什麼過多的期盼了。

  她想好好撫養佑佑長大,讓他有時不要再那麼成熟,可以多露出一點孩子般的笑容。

  胸前的睡衣被淚水浸濕,感覺到她壓抑的哽咽,諸伏景光喉間堵了堵。

  「奈奈,別哭了,不會這麼巧的。」

  「你不是換了具身體嗎?說不定——」

  「就算中招了,你不是最喜歡小孩子嗎?那就生下來好了。」

  他語氣輕松,指尖繼續摩挲她的發絲。

  「我們生個女兒怎麼樣?生個像你一樣嬌嬌軟軟的小女孩,一定特別可愛。」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

  望月奈奈漸漸停止了哭泣,退開來仰起頭看著面前男人溫柔的眉眼。

  「而且,我也不想你再受懷孕的痛苦了。」

  她咬緊嘴唇,固執地盯著他。

  他都是揀孕期好玩有趣的事分享給她聽,但她問過高明哥了,懷孕的時候他其實一點也不好受。

  孕吐、疲憊、水腫、彎不下腰……

  她心疼他。

  「不苦。」

  諸伏景光親了親她紅腫的眼睛:「我沒騙你,奈奈。我一直以來都是心甘情願的。」

  「再說這事情還遠呢,都不知道會不會懷孕,你怎麼就已經露出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了?」

  望月奈奈這才意識到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她不好意思地又往前一縮悶在他懷裡,遮住泛紅的臉頰,不好意思地嘟囔著:「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

  男人佯裝思索:「萬一真有了,媽媽表現出這樣一副不想要它的表現,你說它會不會傷心?」

  對哦!!!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心裡又慌亂起來。

  「那怎麼辦?我該怎麼補救?」

  她往下摸他的肚子,趕緊找補:「寶寶,媽媽不是有意的,如果你已經存在的話,你別怪媽媽,媽媽其實非常愛你!媽媽不會不要你的!」

  傻瓜。

  諸伏景光被他的奈奈可愛到了。

  「小笨蛋,我在逗你呢。」他胸腔震動,努力憋住笑意。

  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你——」她眼神明亮了起來,上前咬了他一口。

  「這是懲罰嗎?」諸伏景光感覺到唇肉被她的牙輕輕磕了一下。

  一時間不知道她是在親他,還是在咬他。

  但——這力道也太輕了吧。

  「嗯!」她睨了他一眼,嘴上輕哼。

  諸伏景光憋住嘴角上揚的動作。

  她太可愛了,還想繼續逗她,於

  是故作裝作一副被咬痛的樣子,表情痛苦。

  「你、你怎麼了?」她沒真用力啊!難道是她的牙太尖了?

  「有點疼。」他眉峰蹙起。

  「我檢查一下。」望月奈奈愧疚地湊上去細細檢查,可看來看去都被受傷的痕跡,心中疑惑。

  「笨蛋。」

  羊入虎口。

  她的唇被男人的唇堵住了。

  「唔唔唔!」

  眼角、耳尖、鼻頭又泛起嫣粉色,她被親得眼神迷離。

  身體又在不停發顫,劇烈的運動後她已經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壞蛋!」

  他攫住她捶打上來的小拳頭,摟住她不讓她亂動。

  女人不動了,安安靜靜躺在他懷裡,兩人靜靜依偎。

  「都25歲的人了,還是個小哭包。」

  他又恢復了平日裡溫柔的樣子,清淡俊秀的眉眼含笑,親了親她的頭頂。

  「都32歲的大叔了,還在這逗小妹妹!說好的成熟穩重呢,簡直越活越回去了!」

  諸伏景光:……

  有的時候,真的很想把她的嘴巴堵住,順便把她整個人都吞進肚子揉進身體裡。

  「對不起……不是說你年紀大。」

  她小心翼翼地覷他。

  「你說的對,我都25歲了,不能像個小女孩一樣哭哭啼啼了。」

  只是她的臉還是21歲的樣子罷了。

  「年紀越大,智商似乎也變低了。」他低低嘆了一句,低沉的笑聲性感磁性。

  嗯?望月奈奈怒了。

  「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你也可以窩在我懷裡隨便撒嬌要抱抱。」

  「只是心疼你,不想你再傷心地流眼淚了。」

  「不過你到時候別嫌棄我這個老頭子就行了。」

  他清俊溫柔的眉眼在暗夜裡熠熠生輝,凌厲的棱角被眼底瑩瑩的光亮暈開了邊緣。

  嗚嗚!她感動極了,往他懷裡蹭過去。

  *

  話雖是這麼說,就算懷上了兩人也准備把它留下來。

  但等到真正審判的時候還是有點提心吊膽的。

  兩人帶上人·皮·面具,卻沒把諸伏景光那雙標志性貓眼隱藏起來。

  因為他們去的地方就是七年前諸伏景光找的那位老醫生那裡。

  當時諸伏景光過去做產檢的時候是戴上口罩和帽子的,現在如果換一雙眼睛貿貿然過去,那老醫生估計會心裡嘀咕,怎麼還有第二個變性人懷孕了。

  只是到了小診所,情況有些出乎意料。

  老醫生年紀大了,記憶不太好了。

  諸伏景光本以為他會對自己印像深刻,但七年過去了老醫生幾乎快把他忘了。

  「我以前也遇到過和你一樣的人。」

  老醫生嘆了一口氣。

  「恭喜你,先生,你懷孕了。」

  小夫妻倆:……還真那麼巧啊。

  一發入魂的奈奈眨眨眼。

  她可真厲害。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比較厲害?

  他的屁股的確很不錯,她很喜歡拍。


第89章 後續14 「小姐,你也是變性人?」……

  「醫生, 我就是七年前那個人。」

  諸伏景光神色復雜地捏著手中的驗血報告。

  座位上的老醫生拿著保溫杯正准備吹涼喝水,聞言手中的杯子頓時一晃蕩。

  臉上橫溝的褶皺都顫了一下。

  幸好沒喝……

  他瞅了瞅杯子裡冒熱氣的滾燙熱水,不由心有余悸。

  老醫生拿下鼻梁上的老花鏡, 湊近電腦看單子上的名字。

  ——「諸伏景光」。

  他側過頭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男人的面容。

  這雙貓眼。

  這個輪廓。

  好像確實有點眼熟。

  哦, 他想起來了。是他啊,要自己簽保密協議的那個變性人。

  原來他長這樣,當時自己可是一直沒機會見他的真容呢。

  老醫生收回打量的視線,以拳抵唇輕咳一聲。

  「不好意思啊, 年紀大了, 記憶力有些不好了。」

  「沒事。」

  老醫生偷摸摸覷了一眼他的肚子。

  真沒想到時隔多年, 他又懷上二胎了。

  本來想著自己年紀大了,准備過幾個月就退休,搬去老伴和女兒的墓園旁邊陪著他們度過余生。

  現在這個變性人懷了二胎又來找他了,說明自己深受信任啊。

  等幫他養好這一胎, 他再退休吧。

  老醫生突然覺得自己責任重大。

  「這位是——」老醫生視線轉向站在男人側後方的漂亮女人。

  這個女人是被嚇傻了嗎?怎麼表情愣愣的呆呆的。

  望月奈奈此時還在思索到底是她厲害還是她老公厲害這個問題。

  被cue到, 她從沉思中驚醒, 不假思索回答道:「我是他妻子。」

  諸伏景光:……

  總覺得怪怪的。

  但具體哪裡怪他又說不上來。

  老醫生一口氣沒上來被口水嗆到了。

  望月奈奈擔憂地問:「醫生你沒事吧?」

  她有說什麼驚人之語嗎?

  看這位醫生年齡這麼大了, 要是被嗆得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坐在診斷位置上的諸伏景光無奈地閉了閉眼,指尖尷尬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紙面。

  他已經知道是哪裡怪了。

  老醫生努力憋住胸腔中那一股悶氣,他猛地喝了一大口水, 卻被水溫燙到了,又開始「嘶嘶嘶」表情十分痛苦, 面容漲紅扭曲。

  望月奈奈上前拍了拍老人家的背。

  雖然她更愛幼, 但她也尊老。

  入鄉隨俗,傳統美德,從她做起。

  「不用,不用, 我好了。」老醫生劇烈咳了幾下,朝好心的女人擺了擺手,「謝謝,謝謝。」

  舌尖被燙得麻木,他的表情也很麻木,呆呆地偏過頭打量旁邊的女人。

  線條流暢的巴掌臉、亮晶晶的眼眸、單薄纖瘦的身形、還有極細的女性聲線……

  只能說不愧是夫妻倆嗎?

  變性變得很成功啊,一點都看不出痕跡。

  而且還保留著各自的生殖功能。

  這是哪個國家的技術?這麼先進。

  沉默了一會兒,老醫生最終還是決定問出心中的糾結。

  臉上每一條皺紋都透露著疑惑。

  「冒昧地問一句,小姐,你也是變性人?」

  諸伏景光:「是的。」

  望月奈奈:「不是呀。」

  兩人同時出聲,卻說出了兩個不同的答案。

  咦?我不是呀。望月奈奈低頭對上男人的貓眼,眨眨眼。

  小

  笨蛋,你發散一下思維!

  諸伏景光看著她可愛的小表情,心中一軟,連眉眼都軟了。

  算了,反正清白被毀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這已經涉及到道德問題了啊!

  「醫生,他說的對,我是變性人。」望月奈奈決定聽老公的話改了答案,還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老醫生狐疑的視線逡巡在兩人之間。

  他不信。

  他剛剛可看到兩人的視線交流了。

  所以不是吧。

  這個女人不是變性人。

  那這個男人的肚子是誰搞大的?

  老醫生搖頭,雙手十指交叉搭在桌上,長吁短嘆。

  小年輕玩得可真花啊……是他這個老頭子不懂了。

  望月奈奈求知若渴,問了好多注意事項,怕自己無法把所有細節記下來,征求過同意後點開手機的錄音功能把老醫生的叮囑全部錄了下來,准備回去再好好做筆記。

  老醫生神色復雜,看著女人傻乎乎的模樣,心中的憐憫汩汩冒出。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

  回程的路上,望月奈奈率先坐上了駕駛座,讓脆弱的孕夫先生坐後排去。

  「不能坐副駕駛座,副駕駛座很危險的!」她小臉認真。

  「老公,現在你才懷孕一個月,還不穩定,要好好休息。從現在開始,一切的家務都由我來做,你想吃什麼你就告訴我,你想拿什麼東西你也讓我來拿……」

  她一邊開車一邊小嘴巴拉巴拉個不停。

  真可愛。

  透過前方的後視鏡觸到她嚴肅的表情,後座的諸伏景光失笑。

  一想到她剛剛走到車上的路上還要攙著他走,小眼神凝重地看著地上是否有會絆人的小石子,他就覺得好笑。

  「奈奈,我沒這麼脆弱,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不行,我要好好保護你。」望月奈奈把車開得很平穩很緩慢,生怕一個顛簸顛到他和肚子裡的寶寶了。

  兩人回到家,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

  望月奈奈把他扶到沙發上坐著,蹲在旁邊好奇地看著他現在平坦的小腹。

  輕輕用指尖戳一戳,摸一摸。

  諸伏景光本來正樂呵呵地看著她繃緊著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突然她觸碰到了什麼地方,不由悶哼一聲。

  抓住她的手:「別摸了。」

  「我想摸。」女人仰起臉,抿起粉唇,琥珀色的杏眼覆上期待的水光。

  好可憐。

  「那你別往下摸。」

  「哦。」望月奈奈乖巧點頭。

  低下頭認真和肚子裡還只是一個小蝌蚪的寶寶講話。

  微卷的發絲垂落到女人臉頰,從他的視角望過去,正好能看到她濃密的睫毛下瞳孔前那一層晶瑩的水膜。

  早晨窗外明媚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半邊臉龐,發絲、皮膚、衣服都仿佛鍍上了一層鎏金。

  她神情溫柔,聲音也是細細軟軟,有一種令人心情平和下來的安心感。

  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諸伏景光喉間泛起癢意,側頭咳嗽一下。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感冒了嗎?怎麼咳嗽了?」望月奈奈立馬警惕地問,站起身湊到他臉上,仔細觀察他的臉色。

  諸伏景光:……

  「沒事,沒不舒服。」

  「真的不用這樣,奈奈。」諸伏景光順手一拉把她攬在懷裡。

  望月奈奈縮在他懷裡,頭枕在他的胸膛上,悶悶道:「可是我想好好照顧你。」

  「懷孕很辛苦的。」

  「每個人懷孕的症狀都是不同的,一胎二胎

  懷孕的症狀也可能千差萬別。而且我都經歷過一次了,不用過度擔心。」

  諸伏景光本意是想安慰她,卻沒想到她聽完這句話後轉過頭將臉埋在他衣襟處。

  她揪住他的衣角,揪得很緊,縮在他懷裡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察覺到自己的領口漸漸濕了。

  「奈奈……」

  「正因為你經歷過一次,我就更加心疼你了……嗚嗚……」她哽咽道。

  拉起她,諸伏景光伸出指腹幫她擦掉眼角溢出來的淚水,親了親她哭得通紅的鼻尖。

  「別哭,不然寶寶會以為你不想要它的。」

  「你又用這句話誆我。」她抽噎了一下,抬起濕漉漉的杏眼可憐地望著他。

  「那……我同意你照顧我,但是別把我當成易碎品好不好?」諸伏景光揉了揉她的頭。

  「好。」她撲上來抱緊他,摟住他的脖子親昵靠在他肩頭,刻意沒貼上他的小腹。

  兩人靜靜依偎著抱了一會兒。

  望月奈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遲疑道:「你說如果寶寶是個女孩子怎麼辦?」

  「嗯?怎麼了?你不喜歡女孩?」

  「不是,你看,我能讓你懷孕,那她以後結婚了……是誰懷呀?」

  諸伏景光眉頭落了下來,凝神沉思,聲音裡也有了猶豫:「男人……懷?」

  想到和她一樣生得嬌嬌軟軟的女兒,他也不是很想自己的女兒懷孕,那就讓女兒的男朋友懷好了。

  「不過那還很遠,到時候再說吧。」

  「好的。」她點頭。

  「那佑佑呢,我們要告訴佑佑嗎?」

  「你覺得呢?」他聽她的意見。

  望月奈奈想了一想:「還是告訴他吧。」

  他們一家三口朝夕相處,等肚子大了,肯定會有破綻的。

  而且還瞞著他的話,對佑佑太不公平了。

  他們好像一直在欺騙他。

  佑佑聰慧敏銳,與其等他自己發現,還不如他們主動告訴他。

  「嗯。」諸伏景光神色復雜。

  「怎麼了?」她抬眼看他。

  男人的唇線抿直,垂下的貓眼散落著細碎的光芒,鼻梁高挺,棱角鋒利,暈著柔和的光。

  真好看。她看著男人清俊的眉眼看痴了,湊上前親了親他的唇瓣。

  和他整個人一樣,溫暖、柔軟的觸感,很有安全感。

  「沒什麼。」

  諸伏景光笑了笑,見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臉,不由心裡一動,低頭含住她的唇,睜眼看著她羞澀闔眼的樣子。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父親威嚴,要崩塌破碎了。

  *

  上一次在酒吧,望月奈奈發現貝爾摩德離開座位很久後,就立馬猜到她已經把u盤裡的情報上傳到組織內網。

  於是她在跟隨中島原也進入房間後就立馬打暈了他,順便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型電腦將貝爾摩德上傳的備份給全部刪除。

  本以為即使被陰了一把、但情報還在的貝爾摩德在蘇醒後被BOSS狠狠敲打了一番。

  這也導致貝爾摩德這段時間的心情一直陰沉沉的。

  她心中還一直縈繞著一團疑雲。

  太像了……

  這三年來一次次的巧合。

  那一雙令她心中不詳的眼眸。

  真的太像了。

  而另一邊,琴酒眉間緊蹙的紋路越來越深了,眼底愈發幽深,時常掛著獰笑的面容下是深深的疲憊。

  他這三年來那叫一個焦頭爛額。

  組織最近的交易越來越不好做了,那些日本條子盯得太緊了,還有各種第三方勢力來搗亂。

  類似基安

  蒂的下屬不停在犯蠢,能力不錯的基爾被發現是CIA的臥底,甚至當初那個FBI派來的探員居然還活在這世上。

  朗姆這個家伙不知道在做什麼,去接近那個毛利小五郎後智商不知道怎麼就降低了這麼多。

  BOSS的身體也越來越差了,本來一切順利的藥物研發突然出了問題,一度陷入停滯狀態。

  琴酒甚至懷疑,組織裡還有一個隱藏得很深的老鼠在做內應。

  他曾經懷疑過波本,但波本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太過詭譎陰狠,折磨人的手段也層出不窮,有時他剛生出懷疑波本就用自己的實際行動立馬打消了他心中的念頭。

  組織裡能用的人手不多了,琴酒只能按捺下心中詭秘的不安,繼續把任務交給情報組的波本。


第90章 後續15 佑佑的世界觀,碎了。

  現在才剛檢查出來懷孕, 孩子還不穩定,小夫妻倆准備等滿了三個月查了性別之後再告訴佑佑。

  這一段時間,除了零星幾個白天她要和降谷零彙合無法抽開身, 望月奈奈幾乎每天中午都在家做好豐盛的午餐帶到公安大樓樓下,等諸伏景光下班後叫他下來吃飯。

  「諸伏警官, 你老婆又來給你送飯啦?」

  「嗯。」男人隨意點了點頭, 長腿闊步走向電梯方向,背影看起來很是迫不及待。

  午飯時間,情報部門的大家都放松了下來,收拾收拾准備去樓下的食堂填飽空空的肚子。

  見諸伏警官又換下工作時穿的西裝套上帥氣的休閑裝路過他們的工位,大家臉上都露出了然的笑容。

  這三年裡, 他們也見過幾次他的妻子。

  猶記得三年前第一次見的時候, 情報部門的一群閑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花叢中偷窺車裡的一男一女。

  當時望月奈奈沒戴人·皮·面具, 也沒戴口罩帽子遮住自己的臉, 那張極具欺騙性的面容就暴露在眾人面前。

  他們不由內心腹誹:原來諸伏警官和大多數男人都一樣,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啊。

  諸伏警官平時還是很平易近人的, 只要不是犯什麼大錯,他對他們一直都是態度溫和有禮的。

  於是情報部門小職員們的膽子就不知不覺肥了很多。

  要是對上楓原警官, 他們肯定不敢。

  不過現在楓原警官馬上就要退休了, 准備把屁股下的位子交給各方面能力都很強很可靠的諸伏警官。

  一群人躡手躡腳靠近他們,想知道諸伏警官和他的小妻子的相處模式是怎樣的。

  然後他們就傻眼了。

  諸伏警官居然會露出這樣甜蜜溫柔的笑容?聲音柔得幾乎能擰出水來了!

  諸伏警官面對小妻子大庭廣眾下的公然索吻居然來者不拒?

  甚至還把他的小妻子按在座椅上親了個遍!?

  那或激烈或細水流長的熱吻看得大家都面紅耳赤了。

  等他的小妻子抬頭的時候, 他們可是清楚地看到她臉頰緋紅、雙眸含水、嘴唇紅腫的模樣!!

  沒想到平日裡領子的扣子總是扣到最上面、身邊一只母蚊子都沒有、清心寡欲的諸伏警官私底下竟然是如此一副如狼似虎的模樣!

  不過八卦人群中的男人們除了驚訝, 心中還生出些心浮氣躁和羨慕來。

  上司娶的小妻子也太會撒嬌了吧。

  如果他們是諸伏警官,面對她嬌滴滴的撒嬌和水盈盈的愛慕眼神,恐怕也會繃不住嚴肅的表情,想要好好寵愛她吧。

  其中一個瘦弱男人咽了咽口水:「我現在深刻理解了中國一句古語了。」

  「什麼古語?」

  「人不可貌相。」

  眾人沉默。

  的確啊,人不可貌相。

  「可是……」一個女人悄悄舉起手, 崩潰的神色若隱若現。

  「諸伏警官不是說他兒子就是他現在的老婆生的嗎?」

  那個女孩子一看就才剛成年啊!!!

  眾人:!!

  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大家都開始在心裡默默幫可親可敬的上司算刑期了。

  就連被強拉過來、隱沒在人群中暗自神傷的淺井栗奈都呆滯了。

  她本以為他的妻子會是那種大和撫子型的女人呢。

  沒想到居然是嬌滴滴的小女生……甚至他還可能犯了罪。

  小松憐湊在她耳邊,語氣也很崩潰:「諸伏警官怎麼是這樣的人啊!我們看錯他了!」

  「大家……」瘦弱男人欲哭無淚,「我們要大義滅領

  導嗎?」

  半晌後,有個人小聲說了句:「我們是公安誒……面對這樣的事情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淺井栗奈還是不願相信她暗戀許久的諸伏警官是這樣一個禽獸。

  「或許是我們誤會了或者是沒聽清,其實佑佑不是她生的?」

  「……有道理。」

  不過「年事已高」的諸伏警官娶了一個比他小那麼多的小妻子也很能震碎他們的世界觀就是了。

  「你們——」

  低頭或思索或呆滯或義憤填膺的眾人前面突然響起了一道暗含冷意的低沉男聲!

  !!!

  這道宛若鬼催命的聲音差點把情報部門的小職員們魂都嚇飛了!

  「諸…諸伏警官,哈哈,真巧啊……」

  「是挺巧的。」男人溫柔俊秀的臉在陰影處顯得晦暗不明,聲音溫和卻帶著詭異的驚悚感,「你們在這看了多久了?」

  好、好可怕!!

  大家咽了咽口水,紛紛搖頭:「我們什麼也沒看到!!」

  「嫂、嫂子好。」他們看到男人寬闊的背影後面突然斜出來一個女孩,呆呆地向比他們歲數小很多的女孩子問好。

  好怪。叫小女孩嫂子什麼的。

  「你們好~」女孩的聲音很輕,臉頰因為親吻變得緋紅的顏色褪去,浮上了淡淡的粉色。

  「我們先去吃飯了,你們繼續,嘿嘿嘿。」

  說完,一眾人馬不停蹄地溜了,連腳步尾氣都沒留下來一點。

  之後,還在糾結要不要大義滅領導的眾人時不時向諸伏警官旁敲側擊,花了人生中在工作之外最努力最有勁頭去搜集情報,這才知道原來領導的小妻子其實已經22歲了。

  領導沒犯罪就行。

  呼,可以松一口氣了。

  這三年來,他們就沒見過上司的小妻子幾次,但沒想到最近一個月以來,諸伏警官開始不在食堂吃飯了。

  好幾次都不見他在食堂,有個男職員詢問他,這才知道是他的小妻子在家裡做好新鮮出爐的美味午餐,帶過來來和他一起吃。

  看見一提到妻子面容就愈發溫柔的男人,大家都哽了哽。

  啊……這空氣中飄散的濃濃狗糧味。

  孩子都已經7歲、結婚3年還能有這麼黏糊的氛圍,這讓情報部門很多已婚男士都很疑惑。

  而一年前剛和男友結婚的淺井栗奈早已放下了這段情愫,已經能很放松地參與到對上司的調侃中。

  諸伏景光給望月奈奈開通了進入公安部門停車場的權限,正疾步走著,他遠遠看到奈奈的車旁邊站著一個青年。

  那青年長相年輕帥氣,笑容很有少年氣,彎腰低頭湊在窗前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著什麼。

  諸伏景光眯起眼,笑容凝了一瞬,加快腳步。

  「啊,我老公來了。」駕駛座上的望月奈奈視線一移就看到她的親親老公,立馬探出身子招手道。

  啊!她老公真帥!!好饞!!

  「老婆。」氣質溫潤成熟的男人親昵地喊了一句後,目光移到站直的青年臉上。

  笑容依舊溫和,卻隱隱有著不愉。

  垂下貓眼,比對面高半個頭的身高讓對方很有壓迫力。

  青年愣了愣,臉上的笑容尷尬起來:「那、那我先走了,有緣再見。」

  他是公安新來的小職員,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但他也猜出來這個男人的職稱肯定比他高很多。

  氣勢太懾人了。

  「嗯嗯!」望月奈奈注意力就根本不在他身上,胡亂點頭應了一通。

  諸伏景光冷冷看了他背影一眼,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旁邊的女人立馬湊上來往他的

  唇角親了一口。

  她緊緊盯著他的唇,很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眼神就像是看到魚的貓炯炯有神。

  好吧,原本她被別人搭訕的不爽立馬被治愈了,胸口中憋悶的一股氣散了。

  「老公,寶寶早上很乖吧,有沒有鬧你?」

  望月奈奈開始了例行詢問。

  「沒有,它很乖。」

  「那就好,今天我給你做了魚湯喝,快來嘗嘗怎麼樣。」

  「應該沒什麼腥氣,我照著菜譜做了很多去腥的步驟。」

  一邊說著,她一邊擰開保溫桶的蓋子。

  諸伏景光已經放棄勸她不要那麼辛苦天天來給他送飯了,之前勸了兩個星期,她表面上一臉乖寶寶樣地「嗯嗯嗯」,第二天還是風雨無阻地准時來到公安大樓。

  這讓他心裡又感動又憐愛。

  怕她被燙到,他上前接過保溫桶,手掌覆在蓋子上准備擰開。

  視線一頓,他皺了皺眉:「奈奈,你的戒指呢?」

  女人的無名指上空蕩蕩的,怪不得剛剛那個青年要來搭訕她。

  「啊!」望月奈奈驚呼一聲,「我處理魚的時候把它摘下來了,然後就忘帶了。」

  「沒事,但下次記得帶呀。」他摸了摸她的頭,叮囑道。

  「好的。」女人偷笑,笑容狡黠,「不會再讓我的老公吃醋的。」

  諸伏景光偏過頭輕咳了一聲。

  兩人一起在車裡共享午餐,吃完收拾好打開車窗讓車裡的味道散一散。

  然後小夫妻倆坐到後座寬敞一點的地方抱在一起聊了會天,又依偎著小憩了一會兒。

  等諸伏景光上班時間一到,兩人依依不舍地告了別,望月奈奈開著車回家了。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懷孕滿三個月的時候。

  小夫妻倆去老醫生那檢查過了,諸伏景光肚子裡的寶寶是個小女孩。

  昏暗房間裡,初具人形的寶寶小小一團的影像顯現在屏幕上,夫妻倆都陷入難言的感動中。

  生命真是太奇妙了。

  尤其是它還和自己共享血脈的時候。

  望月奈奈蹲在小床旁邊,與男人十指相扣,琥珀色的杏眼泛起淚花,聲音哽咽:「老公,謝謝你。」

  男人正袒露出結實的小腹躺在床上,聞言握緊她小小的手默默收緊。

  坐在儀器前的老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表面平靜內心無力吐槽。

  這傻女人對這個「男人」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

  佑佑今天剛結束了一場考試。

  他現在在帝丹小學上一年級,一年級的課程對他來說很簡單,所以今天的考試自然也是輕輕松松完成。

  放學前任課老師就批好卷子下發到各位同學手上,讓他們回家給父母簽字。

  「媽媽,老師說要簽字。」佑佑從小書包裡拿出卷子,坐到媽媽旁邊遞給她。

  小男孩比之前長高了大約十釐米,臉頰的嬰兒肥還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害羞的性格倒是轉變了不少。

  琥珀色的貓眼神采奕奕,稚嫩的五官少年氣很濃,笑起來臉頰上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

  這三年來,佑佑和他爸爸的性格愈發像了,明明才7歲,氣質就已經很溫柔體貼了。

  做起事情來也有條不紊、有理有據,和別的同齡小朋友完全不一樣。

  他太過聰慧了,這也導致他性格上的早熟。

  只有在媽媽的逗弄下他通紅著臉撒嬌賣痴的時候,小夫妻倆才覺得他還是個7歲的孩子。

  總感覺佑佑會是第二個江戶川柯南呢。

  現在江戶川柯南在帝丹小學上四年級,他和其他四個孩子所組成

  的少年偵探隊在東京是個很有名的存在,而他自己也跟隨著名偵探毛利小五郎屢屢破案,上了好幾次新聞。

  善良正義、意氣風發、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少年誰不喜愛,現在他在學校是個不折不扣的風雲人物。

  佑佑很崇拜這個學長,和他們倆念叨過好幾次和學長接觸的經歷,還參與了幾次破案。

  這次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沒阻止佑佑和被卷入組織風波的江戶川柯南接觸,他們有幾次在執行任務時接觸過這個少年,現在也和他很熟悉了。

  他們相信,小孩外殼下的工藤新一會保護好他身邊的人。

  望月奈奈驚喜地看著試卷上大大的一百分,潔白試卷上的字跡漂亮工整,看起來清爽極了。

  接過筆唰唰唰簽下「諸伏奈奈」,她又反復欣賞了一下自己兒子的傑作。

  「佑佑,你真厲害!你真是媽媽的驕傲!」她笑眯眯地捏了捏兒子的臉。

  「這張試卷沒有難度的,班上有一半的同學都是滿分。」

  佑佑有些無奈地看著媽媽亮晶晶的眼神,出聲解釋道。

  但內心更多的是羞澀和喜悅。

  媽媽總是不吝嗇贊美,本來考了張這麼簡單的卷子他心裡沒有一點成就感,但被媽媽誇了之後他的心情就莫名的雀躍起來了。

  「我不管,我的佑佑就是最棒的!」說完還大大地親了一口小男孩的臉蛋。

  香香軟軟的媽媽送上親吻,佑佑羞澀地抿抿唇,主動湊上去親了親媽媽微涼的臉蛋。

  好軟好好親!

  佑佑坐回來捂嘴偷偷笑起來。

  見奈奈一臉「我的兒子真厲害」的炫耀表情,還暗戳戳暗示他也誇誇兒子,一旁的諸伏景光乖乖聽老婆話,含笑誇道:「不錯,佑佑繼續加油。」

  「嗯!」佑佑被鼓舞到了,被柔光暈開瞳色的貓眼裡燃起鬥志滿滿的火光。

  一家三口一起聊著天在廚房裡准備晚餐,佑佑負責洗菜,望月奈奈負責處理食材,諸伏景光負責料理。

  最近的晚餐都很豐盛,也很清淡少油,總之就是健康又美味。

  其樂融融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大家都放下筷子、望月奈奈輕咳一聲、表示要說一件大事時戛然而止。

  「媽媽,怎麼了?」

  見媽媽帶著小心翼翼的表情覷他,佑佑心裡突然一慌。

  媽媽旁邊的爸爸也一臉嚴肅凝重。

  佑佑更慌了。

  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

  望月奈奈抿了抿唇,本想著今天就告訴佑佑,但話到嘴邊又突然說不出口了。

  看著小男孩擔憂慌亂的眼神,她喉間像是被一團濕了的棉花堵住了一樣。

  她知道佑佑的占有欲很強,他很愛她,是除了諸伏景光外最愛她的人。

  佑佑每天都期望著自己能快點長大成人,這樣就能站在她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自從他知道那個組織的存在後,他這樣的想法就更加強烈了。

  他說他也想成為公安,這樣就能幫他們一起打倒邪惡勢力,保護爸爸媽媽。

  佑佑太乖了,也太令人心疼了。

  他不喜歡她和別的小孩親親抱抱,但他幾乎不會將自己的占有欲說出來。

  好幾次,她回過頭都看到佑佑眼巴巴地望著她,觸到她的視線後乖巧一笑然後轉過頭自己默默難受。

  等她立馬放下別的孩子跑回去抱住他的時候,他反而自己先愧疚起來。

  「媽媽,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的。」

  他摟住她的脖子,小小的身軀緊緊貼在她懷裡,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聲音悶悶的。

  「媽媽是你一個人的媽媽,你可以獨占,沒事的。」

  「媽媽最愛的孩子就是佑佑了。」

  當時,她是這麼安慰他的。

  他也很開心地笑起來,歡呼雀躍,像個樂傻了的小傻子。

  現在,他們要有二胎了,佑佑接受得了嗎?

  旁邊的男人伸出手握住她,給她冰涼的手背傳遞溫度。

  要不我來說?諸伏景光眼神示意,默默收緊了手上的力道。

  我來說吧。望月奈奈移開視線垂下眼眸。

  「佑佑……」

  「媽媽。」佑佑跳下椅子坐到媽媽身邊,揪住她的衣角仰起臉擔憂地看著她。

  清澈透亮的貓眼裡倒映出她閃躲的表情。

  所以是怕傷害到他嗎?佑佑愣了愣,心裡有了許多猜測。

  「沒事的,媽媽,我可以接受的。」佑佑笑了笑,「只要是媽媽說的,我都可以。」

  「佑佑,對不起。」媽媽抱住了他。

  頭頂的聲音清晰又模糊,落入他的耳朵。

  「爸爸媽媽……懷上二胎了。」

  佑佑揪住衣服的手猛地攥緊,卻沒有露出過度驚訝的表情。

  他……猜出來了。

  內心又酸又澀,但他想著媽媽現在懷孕了,情緒不能有波動。

  於是故作輕松地拍了拍媽媽的背,彎起眉眼笑道:「好耶,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然後迅速抿緊唇角,憋住鼻息,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以後再也不是媽媽最愛的孩子了。

  有些難受呢。

  「佑佑……」

  諸伏景光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兒子的表情,心疼地撫上他的臉蛋。

  「媽媽食言了,對不起……」

  躲開爸爸擔憂的視線,眼淚在媽媽溫柔愧疚的語氣下還是沒忍住掉了下來。

  憋住哽咽的聲音,控制住自己的身體不要顫抖,只是豆大的淚水沒來得及拭去就掉落到媽媽的肩膀上,佑佑心裡一慌,試圖擦掉不讓媽媽發現。

  「佑佑,你哭了?」媽媽捧住他的臉。

  望月奈奈看到小男孩哭得眼眶通紅、死死咬住嘴唇的樣子,心都要碎了。

  她也哭了。

  「媽媽,你別哭,你別哭。」佑佑慌亂地伸出小手幫媽媽擦眼淚。

  「佑佑很喜歡弟弟妹妹,只有一點傷心,一點點而已。」他連忙說道。

  然而這話說出口之後,媽媽哭得更厲害了。

  「爸爸!」佑佑向爸爸求助。

  只是還沒等諸伏景光說什麼,望月奈奈又一把將小男孩抱在懷裡。

  「佑佑,媽媽不是故意騙你的,這次是意外,真的。檢查出來後,爸爸媽媽不忍心將小生命扼殺掉,就留了下來。」

  「媽媽不想傷害你,對不起……」

  「媽媽真傻!」佑佑破涕為笑,他努力伸長手摸了摸媽媽的頭,卻苦惱地發現只能摸到後腦勺。

  生寶寶是爸爸媽媽的權利,其實本不需要和他商量的。

  但媽媽現在哭著和他道歉,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讓媽媽的心理壓力太大了。

  他們甚至願意告訴他那麼大那麼驚險刺激的一個秘密,佑佑已經很滿足了。

  他覺得自己的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哪裡傻了……嗚嗚嗚……」望月奈奈哭得更慘了。

  被最愛的兒子說傻,好傷心。

  「我、我說錯了!」佑佑氣虛了一陣,「我剛剛是說媽媽真可愛!」

  「真的麼?」她退了開來,狐疑地問。

  「嗯!」他小臉認真。

  「佑佑,就算小妹妹出生了,你還是媽媽最愛的小寶貝。」望月奈奈向他保證。

  佑佑卻搖搖頭:「只要現在佑佑是媽媽最愛的寶貝就行了,等小妹妹出生了,我們倆一起做媽媽最愛的孩子。」

  「誒?已經檢查出來是妹妹了嗎?」佑佑愣了愣。

  「嗯,今天剛檢查出來的。」

  「媽媽,我是第一個知道的嗎?」佑佑問。

  「對,大伯和叔叔們都還不知道呢。」

  佑佑滿足了。

  「媽媽,我給你擦眼淚。」佑佑拿起紙巾動作溫柔地幫她擦眼淚。

  之後問了爸爸媽媽一些問題,了解了一下寶寶現在的具體情況,佑佑好奇地看著媽媽平坦的肚子,很難想像裡面居然已經有一個小寶寶了。

  控訴的視線望向爸爸:「爸爸,現在這麼危險,你怎麼就不小心讓媽媽懷孕了呢?」

  無辜背鍋的諸伏景光:……

  心虛低頭的望月奈奈:……

  被罵的應該是她嗚嗚嗚。

  「佑佑,其實懷孕的不是我……」她小心翼翼地說出口。

  諸伏景光默默轉過頭,不願再看等下兒子崩潰破碎的表情。

  ??佑佑想歪了。

  不是媽媽懷孕!難道!!

  怒火湧上心頭,他砰地一下站起身!

  「懷孕的是你爸爸……」她說完了。

  誒!?

  嗯!?

  啊!?

  什麼鬼!?

  佑佑咽了咽口水,這下什麼傷春悲秋的心思是徹底煙消雲散了。

  「媽媽,你、你再說一遍。」

  「誰懷孕了?」

  「你爸爸。」

  佑佑石化了,嘴巴長得比雞蛋還大,遲遲閉不上。

  怕兒子下巴脫臼,望月奈奈好心地幫他合了起來。

  佑佑回神了,他看著老父親神色繃得很緊的側臉,再次咽了咽口水。

  「媽媽,你別耍我,我們學過生理課的,寶寶是女人生的。」

  見爸爸媽媽都不是一副開玩笑的樣子,佑佑驚道:「難道爸爸是女人!」

  諸伏景光閉了閉眼。

  「媽媽你才是男人嗎!」

  「不是不是,只是我體質比較特殊而已,只有我可以讓你爸爸懷孕。」

  「怪不得,怪不得媽媽你現在老怕爸爸摔倒,我還以為爸爸得了什麼老年關節病呢。」佑佑喃喃道,陷入了推理過程。

  「媽媽。」佑佑沉思過後一臉佩服,「你好厲害。」

  「是吧,我厲害吧。」望月奈奈驕傲了,翹起不存在的小尾巴。

  「爸爸,你也好厲害。」佑佑覺得不能厚此薄彼。

  畢竟現在爸爸是脆弱的孕夫,要好好照顧他的感受呀。

  諸伏景光咳了咳。

  佑佑跳下椅子,好奇地看著爸爸的肚子,開始了自己的n連問。

  「爸爸,你有子宮是嗎?」

  生理課的內容還是很豐富的,再加上佑佑聰慧好學,自學了不少相關知識呢,連子宮都知道了。

  「現在有,生完寶寶就沒了。」

  「哦,好神奇。」

  「爸爸會難受嗎?」

  「不難受,小寶寶很乖。」

  「那我也是爸爸生的?」

  「……嗯。」

  「好神奇,原來我是從爸爸肚子裡蹦出來的。」

  怪不得媽媽對懷孕的經歷一點都不了解,反而是爸爸講得繪聲繪色。

  原來爸爸才是懷孕的那一個啊!

  「爸爸,你辛苦了。」佑佑現在終於相信爸爸不是誘拐小女孩的壞人了。

  在他心中,強大的爸爸已經變成了他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孕夫老父親了,需要

  他好好照顧!

  「不辛苦,爸爸懷你的時候感覺很幸福。」諸伏景光溫柔笑道。

  「爸爸,你現在好有聖父的光芒。」佑佑呆呆地看著爸爸的頭頂。

  似乎有一圈金色聖光圍繞在爸爸頭上。

  「……」諸伏景光收回笑容,抬頭望了望天花板,無語道,「……那是燈光效果。」

  他的父親威嚴是徹底破碎了。

  都成聖父了。

  「所以媽媽是海馬精嗎?」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兒:「你從哪兒聽說來這個詞的?」

  「研二叔叔呀。」佑佑毫不留情地出賣了自己的研二叔叔,完全不記得他當時要自己保密的事情。

  他就知道。諸伏景光微笑。

  研二他為什麼對海馬精這麼執著啊!

  「我不是海馬精!」

  她不是海馬精!她已經強調過很多次了!望月奈奈氣成河豚。

  下次她一定要好好跟萩原研二這個家伙說道說道。

  「那媽媽是什麼物種?」

  望月奈奈把藍星上的事跟他說了,包括大致的歷史、自己來到地球的任務什麼的。

  這件事足足講了一小時,佑佑的腦袋瓜裡驟然接受如此大量的信息,縱然再怎麼聰慧,現在也變成蚊香眼了。

  外星人!媽媽是外星人!

  所以他是混血兒!還是跨越星際時空的混血兒!好牛啊!

  佑佑的世界觀在今晚不斷崩塌重塑。

  躺在自己小床上的時候,他還是興奮地睡不著。

  等等,黑暗中一直睜著眼的佑佑僵住了。

  他剛剛忘了問媽媽。

  他和妹妹的體質會受她的影響嗎?

  以後他結婚了是誰懷,妹妹結婚了又是誰懷?

  佑佑陷入了沒有止境的沉思中。


第91章 後續16 zero的疑惑。

  夜間, 興奮不已的佑佑因為明天還要上課,強忍著激動的小表情戀戀不舍地回房睡覺了,而主臥的小夫妻倆正靠坐在床頭耳鬢私語。

  現在已經12月底, 東京的冬天寒意蕭瑟,連房間也是同樣如此。

  因此屋內的暖氣不斷,溫暖舒適的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香味, 是松軟的、沁心的陽光雲朵味。

  柔軟的靠枕墊在男人腦後, 這是望月奈奈特意給他挑選的, 在晴天會時不時拿去清洗晾曬,用室外的自然紫外線殺菌。

  「林間的小鹿掉入了獵人的陷阱,此時,一只小狐狸出現了……」

  女人正捧著育兒書輕聲細語地說著故事, 娓娓道來的語氣舒緩柔和,比雲朵還要柔軟。

  諸伏景光默默收緊摟在她肩膀上的指節, 將頭抵在她蓬松柔軟的發頂上,靜靜垂眸,正巧能看到她纖長的睫毛。

  想也能想到她此時認真的小表情有多可愛。

  他沒忍住笑了笑,胸腔的震動驚擾了正聚精會神給寶寶講故事的望月奈奈。

  很好笑嗎?

  明明是這麼溫馨的故事誒!

  她狐疑地側頭看他的表情,正好對上他笑意滿滿的眼眸,還亮晶晶地盯著她。

  「老公,你也要認真聽, 這樣寶寶才能吸收。」

  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了。

  望月奈奈氣悶地埋怨。

  「奈奈,她才三個月呢,她連意識都還沒生出來呢。」

  諸伏景光看著她皺起臉的樣子, 不由又笑了笑。

  「但說不定我們的女兒和佑佑一樣也是個天才寶寶呢。」

  望月奈奈對自己的孩子有萬米厚的濾鏡。

  「景光寶寶,你也要認真聽哦,不然媽媽會生氣的。」她騰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下巴, 眉頭皺起,滿臉認真嚴肅。

  諸伏景光眨眨眼,那、那行吧。

  他其實也很喜歡聽她講故事。

  「好的,媽媽。」他認真答應。

  還故意學小時候的佑佑那種奶聲奶氣的語氣。

  但被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一混合,瞬間變得曖昧起來。

  女人一下子聯想到了什麼,突然紅了臉,嗔了他一眼,憋著氣轉過頭。

  「好可愛……感覺很不錯……」

  嗯?諸伏景光沒聽清。

  「你在嘟囔些什麼呢?」

  「哈哈,沒什麼……」女人心虛地打著哈哈。

  「我們繼續講小鹿和小狐狸的故事……」她將視線落到童真有趣的育兒故事書上,深呼吸了幾口氣,聲音重新平穩起來。

  *

  告訴了佑佑這個消息後,小夫妻倆就把懷上二胎的事情告訴給了和他們親近或是相熟的人。

  他們並沒有隱瞞什麼,畢竟等十月懷胎,女兒呱呱落地,到時候大家還是會知道的。

  消息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傳播到他們兩人的圈子裡。

  大家都知道諸伏景光和他妻子有二胎了!

  但還有知不知道真相內幕的區別。

  比如諸伏高明,他是諸伏景光打電話通知他的。

  當時,哥哥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嚴肅冷淡背後暗藏著默默的關心:「要不要我過來照顧你。」

  「哥哥,不用了,有奈奈在,我們這一切妥當。」

  又比如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他們是當面知曉這個消息的。

  當時,兩位警察和小夫妻倆正在咖啡廳喝下午茶。

  「牛奶,謝謝。」諸伏景光給自己點了杯熱牛奶。

  對面坐著的萩原研二默默吐槽:「景光你現在已經養生到這種地步了嗎?」

  松田陣平察覺到了不對。

  他摘下墨鏡,目光如炬,銳利的視線直直射向兩人。

  卷毛警官揉了揉自己的頭發,閉眼說出自己的猜測:「你們不會是……中獎了吧?」

  中獎?萩原研二自然知道不是什麼賭彩賭球,一道靈光閃現,他瞪大眼睛——

  「你們、你們,hiro你——」

  「嗯,就是你們想的那樣。」諸伏景光點點頭,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砰!!!

  一聲巨響響徹安靜的咖啡廳,眾人的目光都圍了上來。

  ……

  「咳咳,不小心,不小心。」甩了甩因拍桌子而震痛的手,萩原研二訕笑著向大家不好意思地道歉。

  「現在不是——」他重新坐到座位上,眯起一雙精明的眼,意有所指。

  他指的,自然是現在他們倆人危險的處境。

  「意外。」諸伏景光言簡意賅。

  松田陣平從接受到消息後短暫的呆滯中回過神來:「那佑佑知道嗎?」

  「他比你們先知道。」

  「佑佑他什麼反應?」萩原研二很好奇。

  多了一個分享秘密的人,他很高興。

  說起佑佑,再看著面前容貌俊美的下垂眼男人,望月奈奈握緊了拳頭。

  「他的反應就是,問我這個媽媽是不是『海馬精』。」

  一邊說一邊拳頭還發出關節的哢哢聲。

  年輕靚麗、清純可愛的女人做出這樣的動作,莫名可怕。

  「哈哈,海馬精,真有意思,哈哈。」萩原研二眼神飄忽。

  為了避免被揍,他迅速轉移話題:「那你們對外肯定說是奈奈懷孕吧,怎麼偽裝呢?」

  哼哼地看了他一眼,望月奈奈拍了拍自己比之前稍微隆起一點弧度的小腹:「放心,我已經備好不同月份的假肚子了,甚至還能胎動呢。」

  「哦~」

  好好奇,下次去他們家欣賞一下會胎動的假肚子是怎麼樣的吧。

  萩原研二眼巴巴的。

  *

  兩位警察加上高明哥,是除了佑佑外僅有的知道是諸伏景光懷孕的人了。

  而在其他人眼裡,懷孕的自然是諸伏景光的妻子望月奈奈了。

  幸村姐弟在知道她「懷孕」的消息後立馬就提著一堆營養品來家裡看望她,還摸著她的假肚子提議要當孩子的干爸干媽。

  望月奈奈心虛地挺著起伏弧度幾乎沒有的三月孕肚,看著他們被蒙在鼓裡的模樣,心中不免有一絲愧疚。

  還有楓原昭武和公安情報部的同事們也知道了。

  楓原昭武見過下屬的小妻子,知道他們的感情很好,對於他們懷二胎的事並無驚訝。

  哈哈大笑著拍了拍諸伏景光的背,說到時候滿月宴他一定包個最大的紅包給小寶寶。

  而下屬們都紛紛「恭喜恭喜」,嚷嚷著要家裡有了大喜事的諸伏警官請客吃飯。

  諸伏景光自然沒推脫,包了一個大場次請他們吃了頓大餐。

  現在就只剩下伊達航一家和降谷零了……

  懷孕的不是望月奈奈,她對於要不要告訴他們真相表示無感。

  這個選擇權在真正懷孕的孕夫諸伏景光手上。

  糾結的點在於,一個是他尊敬的班長,一個是他玩得最好的幼馴染。

  總感覺主動告訴他們自己懷孕的事情……有點怪怪的。

  要不還是等他們自己發現吧?

  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不樂意了。

  為什麼受迫害的只有他們兩個!

  他們也想看班長和降谷零世界觀破碎的樣子!

  警校五人組,

  招貓逗狗要一起,惹怒教官要一起,解救人質要一起,瞳孔地震當然也要一起!

  於是他們拼命暗示諸伏景光這件事的重要性,

  諸伏景光目光幽幽、語氣也幽幽:「要不是碰巧被研二你摸上了肚子,我才不會告訴你們呢。」

  他又想到了那一天。

  他被扒衣服褲子、清白盡毀的那一天。

  萩原研二心虛望天。

  他可是救了他和佑佑誒,只是不小心摸到了而已。

  不能怪他。

  「zero這麼敏銳,景光你瞞不了多久的。」松田陣平推了推墨鏡,戳破現實。

  「而且你不是還在協助他進行臥底任務麼?這麼多次接觸下來……」

  黑發男人撫上肚子,輕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

  所以他也沒想瞞多久。

  只希望那一天晚點來臨吧。

  *

  最近,降谷零總覺得幼馴染這一對小夫妻倆有點怪怪的。

  或許不能說是有點,而是非常怪。

  由於他還處在組織嚴密的監視下,他和hiro的聯系甚至還沒有hiro和風見裕也的多。

  還是風見裕也跟他在交換情報的時候隨意提及諸伏家馬上要迎來新生命的事情,他才知道奈奈居然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

  根據時間推測,降谷零立馬就猜到是之前在酒吧的那一次……貝爾摩德給奈奈下的那顆能讓人理智全失的催·情藥。

  他們都知道現在與組織的鬥爭馬上就要進入白熱化階段,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下,他們不可能主動要二胎。

  不過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就算情急之下沒做措施,為什麼不在事後吃藥阻隔呢?

  不過藥物確實不能百分之百阻斷懷孕的可能性。

  所以只能說是命中注定吧。

  既然它已經來到了這個世上,那就好好保護它吧。

  他本以為望月奈奈不會再出任務了,可沒想到她下一次又和hiro攜手出現在了他面前。

  「……」

  金發男人蹙起眉頭,面色不愉,對黑發男人沉聲道:「奈奈不是懷孕了嗎?你怎麼還讓她出來。」

  諸伏景光無奈扯了扯嘴角:「……」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呢。

  對呀對呀,懷孕的人怎麼能出來做任務呢!

  萬一不小心腳滑摔跤了、或是被組織發現了蹤跡要逃亡,傷了肚子裡的寶寶可怎麼辦呀!

  望月奈奈反而滿臉認真控訴地瞪向固執的黑發男人。

  想到剛剛她拼命把他往家裡推,而他拼命要從家裡背著貝斯包出來,她就氣!

  最後還是被他強硬地一把抱在懷裡強拉著進入車裡,她才欲哭無淚地默認他一同前來。

  好吧,幸好狙擊手可以在遠距離射擊,只要不被琴酒那個敏銳的家伙發現對方狙擊手潛伏在哪裡,他就還算安全。

  見hiro一臉無奈,降谷零知道肯定是奈奈又犯倔了。

  譴責地看了她一眼,他頓了頓,打量了一下她的衣著,低沉的聲線隱含憤怒:「你怎麼穿這麼少?懷孕的人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嗎?」

  「穿得那麼臃腫行動多不方便啊。」望月奈奈不以為意。

  降谷零臉色更陰沉了。

  現在可是一月初,三天兩頭就要下一場雪,寒氣砭人肌骨,她只穿件薄款風衣是怎麼回事。

  愛美愛俏也不是這樣愛的吧。

  視線一偏,目光落到幼馴染身上。

  hiro他把自己裹那麼緊干嘛?

  比他和奈奈兩個人加起來穿得都多。

  「hiro你怎麼不看住她。

  」

  諸伏景光老老實實聽幼馴染教訓:「我勸過了……」

  是的,他勸過無數次了,但奈奈不聽他的有什麼辦法。

  而且她也從來沒感過冒,他也算放心。

  「你個陽氣重的大男人穿那麼多干嘛,給奈奈披上。」

  「不行!」

  望月奈奈立馬跳出來反對。

  「我不冷,我不穿。」

  她又沒懷孕,不需要穿那麼多保暖。

  最需要保暖的是她的親親孕夫。

  「你不怕你感冒了難受?奈奈,我知道你體質好,但懷孕後人的身體是會變化的,你不要想當然。你第一次懷孕自然要更注意些。」降谷零苦口婆心。

  「哎呀,你好嘮叨,走走走,我們去偷『美杜莎』手裡的新藥去。」

  望月奈奈拖著金發男人往小巷子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對黑發男人囑咐道:「老公,記得小心看路呀,還有樓頂風大,你感覺冷就立馬躲進樓梯間。」

  怪異之處還不僅限於此。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望月奈奈還是不聽勸地繼續跟出來,降谷零恨不得拿個麻袋將她套住,把她扔回家裡。

  這也讓他對幼馴染產生了些許不滿。

  hiro對自己的孩子這麼不上心的嗎?

  還要他這個做幼馴染的和做叔叔的在旁邊叮囑念叨。

  降谷零有幾次還想把她甩掉,走路走得飛快,但就在他以為成功的時候,她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了。

  很好……波本怒了。

  奇怪的地方還比如奈奈懷孕之後身手沒有絲毫退步,依然矯健敏捷,靈活得像一條蛇。

  她甚至在那跑跳衝刺,還從三樓借力跳到平地上,和人打鬥時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肚子,出手招招致命,沒有一點猶豫。

  雖然做了偽裝之後她凸起的孕肚隱藏了起來,但降谷零還是看得心驚膽戰的。

  心跳都要被她嚇停掉了!

  然後他每次要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但她仿佛是耳朵聽出繭子了,一副「你繼續說但我不聽」的裝死樣。

  很好……波本又怒了。

  除了油鹽不進的奈奈,hiro這兩個月也很怪。

  每次出現穿得跟個粽子似的,從背影看起來就像一頭熊一樣壯碩。

  諸伏景光微笑:那是為了遮掩五月大的孕肚,必須得穿大一號的衣服。

  hiro他還會時不時摸一把自己的肚子,看起來是下意識的動作,走路還慢吞吞的,甚至有時還要望月奈奈虛扶一把。

  他的臉越來越圓潤了,是因為孕婦餐吃多了麼?

  眼底的光也愈發柔和溫暖了,是因為馬上要當爸爸了麼?

  奈奈每次出完任務和hiro彙合,一見到在風雪中佇立的hiro,她都要馬不停蹄跑過去湊到他耳邊竊竊私語。

  聲音太輕了,他沒聽清,只能捕捉幾個字眼。

  什麼寶寶、鬧不鬧、累不累之類的。

  都是以問句形式出現。

  太怪了,太怪了……

  就好像懷孕的不是奈奈,而是hiro一樣。

  直到有一天,在二月底的時候,再次見到把自己裝扮成熊的hiro的時候,降谷零終於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第92章 後續17 zero的噩夢。

  「hiro, 你們瞞了我什麼?」

  降谷零緊緊盯著面前牽著手的兩人。

  細碎顆粒的小雪飄飄灑灑落下,寂靜無聲落到地面迅速化成水珠。

  就像這悄無聲息的真相馬上將在三人之間揭開。

  這或許是東京今年的最後一場雪了。

  諸伏景光神色未變,笑了笑,聲音舒緩平和:「你是指什麼?」

  懷上二胎後, 有了奈奈的照顧陪伴, 懷佑佑時孕期煩躁抑郁的症狀都沒有出現, 心境反而愈發安詳靜柔了。

  望月奈奈低著頭一言不發, 不參與他們幼馴染之間的坦白。

  只希望這位幼馴染到時候不要用憤怒的目光瞪向她。

  她有點心虛。

  偷偷抬頭瞄了瞄眼前身穿皮夾克的高瘦男人, 正好對上他狐疑的冷厲眼芒, 她連忙低下頭。

  降谷零這家伙的氣勢真是越來越可怕了啊。

  跟琴酒比起來不相上下,甚至更加神秘莫測, 讓人摸不到底。

  降谷零蹙了蹙眉:「你說呢?」

  他們倆其實根本就沒刻意隱瞞吧, 破綻這麼多。

  「zero,你果然還是那麼聰明啊。」諸伏景光感嘆了一句,「沒錯, 就是你想得那樣。」

  「你確定我們在說同一件事?」金發男人意味不明地來了一句。

  褲袋裡的拳頭卻默默攥緊了。

  諸伏景光失笑:「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接受事實吧。」

  所以不用再試探了。

  得到了准確答案, 金發男人往後一靠, 將身體全部力量依附在後背那張牆上。

  男人的頭低垂, 細碎的金發垂落在額前,陰影籠罩了灰紫色的眼眸,擋住了一切面部表情。

  沉默。

  無限的沉默。

  望月奈奈疑惑地聽著他們當謎語人。

  這就明白了?

  哎,不愧是從小就在一起的幼馴染,默契果然不一般。

  不過,降谷零的反應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居然完全不震驚誒!

  進入了30歲後,降谷零已經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碰到任何詭異震驚的事情都能不露出任何不合時宜的表情。

  即使被hiro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他的面部表情依然沒有大的變化。

  每一塊肌肉都被他精密控制著。

  這是臥底先生的專業素養,也是波本面具戴了多年的後遺症,已成習慣和本能。

  但諸伏景光卻知道他可憐的幼馴染正處於放空狀態。

  是的,博學多識的波本宕機了。

  並且重啟失敗了。

  細看的話,就能發現表情冷酷的帥氣金發男人目無焦距、近乎呆滯。

  他的幼馴染懷孕了?

  他那麼大個幼馴染居然懷孕了?

  他們……是四愛嗎?

  原諒他的猜測,都怪貝爾摩德這個女人在聊八卦時給他灌輸的奇奇怪怪的知識。

  「不解釋一下麼?嗯?望月奈奈。」波本先生回過了神,矛頭直指試圖逃避的鴕鳥女人。

  所以,她到底是誰呢?

  明明在組織裡生活了12年卻對組織沒有任何忠心。

  能讓hiro死而復生,能讓hiro懷孕……

  望月奈奈表情無辜眨眨眼,內心卻在嘆氣,又要解釋一大堆東西了。

  之前跟佑佑解釋了一遍,跟高明哥解釋了一遍,又跟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解釋了一遍。

  「我來說吧。」諸伏景光把奈奈拉到身後,幫她擋住幼馴染冷凝的視線。

  ……

  「我明白

  了。」降谷零揉揉額角。

  一時間接受了這麼大量的消息,繞是他也繃不住了。

  「所以佑佑也是你生的?」

  「嗯。」

  降谷零想起自己當時的猜測就覺得好笑:「我還以為……也是,你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

  「要摸摸看嗎?」

  「?」降谷零愣住了。

  「摸摸看肚子裡的寶寶。」諸伏景光拉開拉鏈,露出被毛衣包裹住的孕肚。

  視覺衝擊很強烈。

  很好,波本先生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不用怕。」

  降谷零小心翼翼試探出手,輕柔地落到幼馴染的肚皮上。

  很神奇的觸感。

  是hiro的孩子。

  「等你回來,我的女兒也生下來了,佑佑和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叫你叔叔了。」

  半晌後,金發男人低低應了一聲「嗯」。

  *

  回到住處的時候已是凌晨三點,降谷零披著夜霜打開門,神色沒有了以往的疲憊冷漠。

  他還是沒緩過來。

  門被關上,滿天的繁星月色被阻隔在門外,冬日的寒氣也一並消彌,而門裡是一片昏暗。

  降谷零沒有開燈,脫下外套將它隨手掛到一旁的衣架上。

  毛發松軟順滑的小白狗正窩在柔軟的被窩酣睡著,還打著輕微的呼嚕聲,絲毫沒有注意到主人回家的動靜。

  真是無憂無慮啊,哈羅。

  降谷零突然有點羨慕他的小白狗了。

  草草衝了個戰鬥澡,降谷零裸著上半身躺在床板上,微濕的金發緊貼著麥色的肌膚,在黑暗中盯著天花板的方向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腦神經還很亢奮,但他必須得睡了,早晨七點就得出發去組織和貝爾摩德彙合,之後他們要去一個拍賣會參與交易。

  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

  他闔上眼,緩緩平復呼吸,放松神經,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陷入了夢鄉。

  「zero。」

  是hiro的聲音。

  降谷零再次睜開眼時第一眼看到的不是hiro的臉,而是面前溫馨的客廳裝修。

  他正坐在散發著陽光氣味的柔軟沙發上,整個人陷在裡面,暖絨絨的絨毛包裹著肌膚。

  很舒服,很溫暖。

  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讓他產生了一絲茫然。

  那一絲茫然很快就從他冷厲的眼神中褪去。

  這是七年多前他們四個人一起住的別墅,是組織給奈奈安置的房子。

  在她死後,他就搬走了,搬回了他自己的小公寓,之後又幾經周折,他搬了無數次家。

  「zero,你懷的是對雙胞胎誒!怪不得你肚子這麼大。這進度一下子就和我追平了。」

  只能說不愧是警校第一麼。

  不管在什麼方面,都是mvp呢。

  hiro驚喜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

  降谷零轉過頭,震驚地看向旁邊肚大如盆的男人。

  憑空出現的男人正面帶溫柔的笑意看著他。

  男人白皙俊秀的臉上散發著瑩瑩的光,高大挺拔的身軀陷進沙發裡,只是聳起一個恐怖弧度的孕肚硬生生破壞了這一絲和諧感。

  但詭異中卻帶有另一種荒誕的和諧。

  降谷零猛地低頭往自己肚子上看。

  麥色小腹上的八塊腹肌全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若隱若現一些肌肉紋理,而高高聳起的肚皮像一座小山一樣將他壓得快喘不過氣來。

  !!

  誰能告訴他,他的肚子怎麼這麼大!

  而且為什麼

  他的衣服還被撩到了胸口!!

  或許是感受到老父親的難以置信,肚子裡的兩位寶寶還各自伸出一個腳丫和他打招呼。

  被撐薄的肚皮上出現了兩個明顯的凸起!

  降谷零瞳孔地震。

  雙手猛地扶住肚子,指腹下是結實柔軟的觸感。

  特別真實。

  為、為什麼他也懷孕了啊?

  他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怎麼了?zero,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金發黑皮男人豆豆眼。

  ……你看我高興得起來嗎?

  hiro湊了過來,還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肚皮:「寶寶在和你打招呼呢。」

  降谷零攥住他的手腕,面容扭曲:「hiro,我怎麼會和你一樣懷孕了?」

  灰紫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旁邊溫柔淺笑的幼馴染,很希望得到一個對方只是在開玩笑的答案。

  「你是不是傻了,你都懷孕五個月了,還問這個干嘛?」

  hiro感到奇怪。

  「……」

  「誰的孩子?」金發男人壓抑在喉嚨裡的聲音含著濃濃的寒意。

  是誰讓他懷孕的!!

  他的幼馴染眉頭一皺,剛准備出聲——

  「你們在聊什麼呢?午飯做好啦,快來吃。」奈奈清甜的聲音從廚房響起。

  奈奈看了看金發男人灰敗的神色,心裡突然一慌,馬上把菜放下來,小跑到沙發前。

  「是不是小零零們鬧你了呀?」

  降谷零突然僵住了,他機械性地轉過脖子,呆呆地望向下方圍著圍裙、滿身煙火氣的女人。

  女人長長的卷發扎成了馬尾,正蹲在他膝前,伸出小手很自然地撫上他的孕肚,姣好的面容眉頭微蹙,帶著憂慮和擔心。

  降谷零心裡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

  不會吧。

  可奈奈對他只是妹妹一樣的存在啊,而且還是他幼馴染的妻子,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你沒事吧?肚子痛不痛?」奈奈的眼眶都急紅了。

  「沒、沒事。」他下意識應道。

  「zero,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說出來。」hiro也跟著擔憂起來。

  「我真沒事……」

  只是有點崩潰罷了。

  「奈奈……」金發男人閉了閉眼,語氣艱澀,「我懷的……是誰的孩子呀?」

  「我們三人共同的孩子!」女人信誓旦旦,認真的表情不似作假。

  誒?

  什、什麼意思?

  金發男人的表情,碎裂了一地。

  「什麼叫三人共同的孩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

  這是什麼鬼的三人行啊!

  這夾心可不好吃!他是堅定的純愛黨!

  對於心計詭譎的波本來說,他**挑逗曖昧樣樣拿手,周旋於幾人之間都無所謂。

  但對於降谷零,愛是獨占的,他接受不了和任何人分享他的愛人,包括自己的幼馴染也不行。

  他相信hiro也是這麼想的。

  金發男人默默把碎裂一地的表情重新拼湊好,轉頭看hiro的表情。

  很好,這個世界果然壞掉了。

  他的hiro居然點頭贊同奈奈的話?!還笑得一臉幸福蕩漾?!

  「喂,你們……是假的吧?」金發男人神色晦暗,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整張臉陷在陰影裡,眉宇間盡是冷漠陰郁。

  「什麼假的?」奈奈一臉奇怪。

  「你的表情好怪,是抽搐了嗎?」

  降谷零:……

  她想了

  想,恍然大悟,突然上前一撲摟住他的脖子,親昵地埋在他肩膀上蹭蹭:「你是不是不高興呀?抱抱你,別不開心啦。」

  一旁的幼馴染居然沒有任何憤怒,含笑伸出雙手攬住兩人。

  三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好詭異的畫面。

  很好,波本形態的降谷零裝逼失敗。

  被兩人包圍著在最中間的金發男人宕機了。

  hiro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於是拍了拍他的背,大方到不可思議:「zero,你是不是還在怕我不高興,我說過很多次了,你不是來破壞我們的,你是來加入我們的。」

  「不行。」

  降谷零推開兩人,往外走去。

  他接受不了,他要離開這裡。

  「小心!」

  降谷零腳下一滑,他瞪大眼睛捧著孕肚直直摔了下去——

  畫面一轉,燈光刺眼。

  「看,zero你的寶寶。」

  兩個紅通通的小嬰兒被放到了降谷零的手上。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接過了這兩個燙手山芋。

  !!!

  怎麼就已經生出來了?!

  好想丟掉可是不能丟掉!!!

  還有,這也太像小老鼠了吧。

  懷裡的小零零們剛剛從爸爸肚子裡生出來,縮在粉色的毛毯裡,還沒睜開眼睛,只有小小的嘴巴在微微蠕動著。

  「zero,該喂奶了。」hiro提醒道。

  金發男人愣住了:「喂奶?」

  床邊站著的黑發男人肚子已經平坦了,他正帶著溫和的笑容鼓勵地看著他:「是的,喂奶。」

  不,他不可以!降谷零頭暈目眩。

  「好啦老公,別逗他了,我把護士交給我的奶粉泡好啦。」奈奈從病房外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兩個mini奶瓶。

  腦子一團亂麻的降谷零如釋重負。

  32歲的男人驚不起嚇了。

  金發男人一手抱著一個,而hiro和奈奈一人拿著一個奶瓶在旁邊扶著。

  小老鼠順應本能做出吮吸動作。

  好溫馨的畫面,就是有點混亂。

  「降谷零,到時候你搬到我們家住吧,你差點就大出血了得好好坐月子,我們倆好好照顧你。」見這邊的小寶寶頭一撇不想喝了,奈奈移開奶瓶,抬頭對金發男人道。

  ?他們三人不是本來就住在一起了嗎?

  降谷零不動聲色地試探道:「孩子的媽媽呢?」

  奈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嗎?你是感生懷孕的啊。」

  金發男人豆豆眼。

  他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麼。

  「你是不是一孕傻三年了,記憶力都減退了。」

  下一秒,病房裡突然湧進了很多人。

  「zero/降谷零/波本,聽說你生寶寶了,我們來恭喜你了。」

  金發男人僵住了。

  陣平、研二、班長、娜塔莉、風見裕也……

  他們在也就算了。

  可為什麼琴酒、伏特加、貝爾摩德、朗姆……也在這裡啊!

  還有他的死對頭赤井秀一!!

  血氣上湧,降谷零閉眼躺倒。

  畫面再一轉,降谷零再次睜眼時還沒來得及觀察環境,就已經開始瞳孔地震了。

  一堆大小不一、長相不一的小孩圍在他身邊,紛紛像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樣仰著頭看他。

  其中兩個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和小女孩有著跟他一樣的金發。

  他眼神一掃,足足有七個孩子。

  「叔叔叔叔!我餓了!」

  「爸爸我要喝奶

  嗚嗚嗚嗚……」

  「啊小月她尿我身上了!」

  「爸爸我今天不想上幼兒園,我要在家裡和媽媽玩!」

  ……

  耳邊吵鬧得不行,嘰嘰喳喳的孩童嬉鬧聲幾乎要掀翻整個屋頂,震得他耳膜疼。

  空氣幾乎窒息,降谷零站在原地被一群孩子擠啊擠,雙眼迷離進入放空模式,試圖修復自己燒壞的cpu。

  等了一會兒,孩子們把他幾乎擠到牆角,降谷零看著他們天真稚嫩的臉龐嘆了一口氣。

  開始有條不紊地一條條處理他們的需求。

  「馬上我就給你們做飯泡奶粉。」

  「我會給小月換紙尿褲的,你先去把自己的褲子換下來去洗個澡。」

  「不行,必須得去上幼兒園,不能逃課。」

  說要逃課的就是那個滿臉桀驁不馴的金發小男孩。

  降谷零怎麼能允許自己的孩子在幼兒園就逃課呢!

  金發小男孩傲嬌地「哼」了一聲,小腿一邁跑了出去:「不要,我就要逃,有本事你先找到我再說!」

  甚至還拉著滿臉寫著「我是冰山酷妹我不能笑」的妹妹一起跑了!

  熊孩子!

  降谷零額前冒起十字,柔聲耐心地安撫了一下身邊的孩子,然後隱忍著怒氣衝出其他已經安靜下來的孩子群,准備把這只滑不溜秋的小老鼠抓回來。

  剛踏出房門的一瞬間,門上的水桶受到外力衝擊「啪」地一下掉了下來。

  滿桶的水給金發男人澆了個透心涼。

  孩子們立馬歡呼起來!

  「爸爸/叔叔上當啦!」

  ……波本的一世英名,終究要敗在這群孩子手上。

  一片漆黑的房間裡,降谷零猛地睜開眼!一陣不知從哪兒吹過的陰風襲來,他打了個哆嗦。

  原來是夢啊……

  估計是被hiro懷孕的事情震撼到了……他居然會做這種詭異的夢。

  「汪汪!」

  哈羅毛絨絨的臉出現在他眼前,見到主人醒來歡快地搖擺著尾巴,還吐著舌頭繼續舔著他的臉。

  怪不得剛剛做夢夢到被水桶砸了,原來是哈羅在舔他啊。

  降谷零無奈一笑,坐起身把小白狗抱在懷裡。

  幸好是夢。

  他就說,他當時的情緒怎麼這麼外放,和他現在內斂到極致的性格完全不一樣,崩潰的表情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樣根本牽拉不住。

  對於做任何事都信手拈來的波本來說,只有夢,是他無法控制的。

  他靠坐在床頭,好動的哈羅已經跳下床去玩別的東西了,他怔怔地望著牆邊的一條縫。

  心裡突然有些悵然若失。

  其實,他也挺喜歡那種打打鬧鬧、雞飛狗跳的生活的。

  等把組織滅了,他就搬到hiro他們家旁邊,和他們做鄰居,看著他們的孩子打打鬧鬧,上上班,打打·黑勢力,也挺好的。

  金發男人眉間緊蹙的痕跡漸漸淡了,浮現出淡淡的笑容來。

  應該快了。

  波本這個身份,很快就能消失在他的世界裡了。

  男人垂下意味不明的灰紫色眼眸,摩挲著指腹,重新勾起一個笑容。

  冷漠、狠戾、隱藏著無數的惡意和詭計。

  是波本的專屬笑容。

  黑夜吞噬了他數年,而他即將掙脫出囚籠,協助光明再次照耀在這片土地上。


第93章 後續18 諸伏佑月。被捉。

  對於望月奈奈來說, 降谷零知道真相後著實讓她的耳根清淨不少。

  她也終於不用在他面前挺著那個假肚子了。

  那個假肚子為了做得逼真,份量和真正的孕肚差不多, 挺著它跑跳躲閃還是有點礙事的。

  在懷孕7個月的時候, 肚子已經大得無法用寬大的西裝遮住了,為了不被公安情報部那群嗅覺敏銳的家伙發現,諸伏景光遞交了在家辦公4個月的申請。

  下屬們都很疑惑, 知道是上司生病之後還想結伴去他家探望,但被諸伏景光一口回絕了。

  時光匆匆流逝, 冬日凋零的枝頭漸漸長出了新生的嫩葉,生機回暖大地, 而隨著歲月的腳步邁入夏季, 嫩葉早已伸展出繁盛的蔥郁。

  在預約剖腹產的前一天,望月奈奈收拾好行李和諸伏景光住進了醫院。

  還是那個好友的醫院。

  單人病房裡,諸伏景光已經換好病號服躺在病床上。

  男人懷孕後鋒利的眉宇愈發柔和, 瘦削的臉頰充盈了許多,他側過臉看著她, 沉靜美好的貓眼專注、認真、含著濃濃的笑意。

  望月奈奈正背對著窗戶坐在他床邊。

  幾綹柔軟蓬松的發絲垂落在她胸前, 窗外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她的身後,有一瞬間似乎有斑斕的光點模糊了她的邊緣輪廓。

  諸伏景光默默攥緊手心,刺痛順著神經傳來,刺激到大腦。

  這一幕太過夢幻美好, 就像是他八年前輾轉反側過後陷入的夢境一樣。

  如此不真實。

  她伸出白皙的指尖輕觸著他的肚子, 琥珀色的杏眼忐忑又期待:「月月明天就要出來了,我有點緊張怎麼辦。」

  這是他們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想好的名字——諸伏佑月。

  當時, 望月奈奈翻遍了日語字典,給女兒想了好幾頁紙的名字,最終斟酌之下pass掉了無數只剩下五個備選名, 但諸伏景光看著紙上那幾個名字卻覺得不是很滿意,望月奈奈當下就萎了。

  想名字好難QAQ。

  好吧,望月奈奈承認,她想的這幾個名字她自己也不是很滿意。

  「要不就叫佑月吧。」男人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雙手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只是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大大的肚子,並不能緊密貼在一起。

  「佑月?」她愣了愣。

  「嗯,佑月。」他親吻了一下她的發頂。

  「小名月月,似乎還不錯。」她臉頰緋紅地說道。

  她一下子就想通了這個名字的寓意,轉過身依戀地抱住他。

  「寶寶快點出來吧,媽媽想和爸爸緊緊貼貼了。」她低頭看了看橫在兩人之間的寶寶,輕聲道。

  肚子裡的寶寶似乎也很迫不及待,立馬伸出腳丫輕輕踢了踢爸爸的肚子。

  兩人都笑了。

  時間回到現在,月月真的要出來了,望月奈奈心中的忐忑反而大過於期待。

  這段時間,她去報了一些育兒課程去聽,諸伏景光也跟著一起。

  畢竟七八年過去了,科學育兒的理念應該也會更新換代吧。

  兩人做了滿滿兩大本筆記,回家後兩人還會趴在課桌前認真探討,上網搜集資料查驗。

  兩人在組織相遇,從未參與過對方之前的人生,但居然在這個時候做起了類似上學時期互幫互助的男女同桌。

  即使腦袋瓜裡裝了很多關於怎樣把寶寶養得人格健全、身體健康的知識,望月奈奈還是有點心慌。

  每個個體都是不一樣的,適用的情況也不一樣,知識是死板的,但人是靈活的。

  她很怕自己做得不好。

  「緊張是肯定的,我也有點緊張。」諸伏景光

  這樣安慰她。

  握住她空著的另一只手,他蹙了蹙眉。

  怎麼這麼冰?

  「我怕做不好一個好媽媽。」望月奈奈抿抿唇,面露不安地看著他,「我和佑佑相處的時候他已經知事了,但月月不一樣。」

  「順其自然就好,沒有人會是完美的父親母親,都是一步步慢慢摸索出來的,不要給自己太大心理負擔。」

  諸伏景光摸了摸她的頭:「這世上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完美,所謂『完美』的定義也只是人為建構的。只要我們盡心盡力好好照顧月月,你就是她最好的媽媽。」

  「嗯。」在他的開導下,她心裡那根緊繩松了松,只是緊張的情緒仍然遲遲不散。

  望月奈奈覺得自己不對,明明他才是產夫,應該她來安慰他才對,怎麼反而倒過來要他來體貼她了。

  「我給你削個蘋果吧。」話語剛落,她站起身從袋子裡拿了一個水亮的大蘋果和一把小型水果刀,跑去廁所洗干淨後,坐到位子上細致地削起來。

  他在旁邊靜靜看著她低頭認真的樣子。

  「你先吃。」他推過去。

  「好甜。」望月奈奈眨眨眼,重新拿回來嗷嗚咬了一小口,被甜得彎起眼來。

  「確實很甜。」諸伏景光就著她咬的地方咬了一口。

  小夫妻倆就在病房裡你一口我一口吃起蘋果來。

  到了下午時分,兩位警校同期把放了學的佑佑一起接過來了。

  這時,負責諸伏景光的護士也過來送營養晚餐。

  大家都早已忘記了她,但此時走進病房的圓臉護士卻仍對他們印像深刻。

  這可是變性人懷孕誒!她十多年的人生裡只遇到過他這一個案例,恐怕到死都不會忘記。

  八年過去了,圓臉護士已經變成了產科的護士長,鑒於之前她保密良好,院長很信任她,就還是安排她來負責這位變性人的產前產後護理。

  哦吼,又是那兩個帥哥!

  見到房間裡站著的那兩個身材高大、風格迥異的大帥哥,圓臉護士頓時眼睛一亮。

  那個卷發小男孩就是這位變性人和卷毛帥哥的孩子吧。

  看來下垂眼帥哥out出局了。

  她心裡嘖嘖遺憾,面上卻依舊從容嚴肅。

  「你妹妹真漂亮。」圓臉護士一邊將一盒盒飯菜擺到支起的小桌上,一邊對病床上的孕夫說道。

  她把望月奈奈認成是諸伏景光的妹妹了。

  「謝謝。」諸伏景光笑道。

  誒?兩位警官愣了愣。

  隨即恍然大悟。

  哦對,現在景光是「變性人」,要懷孕的話得和男人談戀愛才行。

  不知為何,兩人心中突然產生了些許不妙的預感。

  完蛋,他們倆還沒跟佑佑預警過。

  正巧,剛上完廁所的佑佑跑過來給媽媽展示自己今天在學校慶典上的表現:「媽媽,你看。」

  母子倆在一旁咯咯咯笑起來。

  「你快看,佑佑在舞台上扮成小雞仔了誒,好可愛!」

  她興致勃勃地拉過男人一起欣賞。

  佑佑默默抿起嘴,臉頰泛紅。

  剛擺完飯菜的圓臉護士一愣,視線逡巡在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之間。

  看來是她誤會了,小男孩是這個女人的孩子,而這個變性人應該是小男孩的舅舅。

  「吃完了可以按鈴叫我,我會來收拾。」她說完最後一句話,推著架子往門外走去。

  「爸爸你看,這個是柯南學長,他在劇裡演老鷹。」

  爸爸?離去的護士背影一僵。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默契地對視一眼。

  吶……

  景光的私生活在別人眼裡是越來越亂了啊。

  *

  翌日早晨九點,望月奈奈陪著諸伏景光進了手術室。

  諸伏高明、松田陣平、萩原研二、佑佑都等在了外面。

  伊達航和娜塔莉也來了。

  說起來,還是諸伏景光的肚子大到連寬大的衣服都實在遮不住的時候,伊達航才發現了端倪。

  當時小夫妻倆和伊達夫妻倆面對面攤牌的時候場面很寂靜。

  伊達夫妻倆直接傻掉了,緩了二十分鐘才眨眨眼近乎痴呆地看著兩人。

  最終視線不約而同集中在諸伏景光肚大如盆的孕肚上。

  醫院外的某一處樹蔭角落,戴著口罩的金發男人望向樓上某一個方向,勾起笑容。

  hiro,加油啊,我可是等著月月叫我叔叔呢。

  6月25日,諸伏佑月在眾人的期待下降生了。

  *

  個月後,諸伏宅。

  「唔,老公,去上班啦。」

  「你怎麼沒叫我。」

  望月奈奈眼睛睜開一條縫,正好看到穿戴好衣服的男人正站在床邊看著她。

  昨天月月鬧了一夜,為了不把身體累垮,他們倆輪流哄她抱她,兩人加起來睡眠的時間估計都不超過八小時。

  諸伏景光溫柔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看你太累,多睡一會兒吧,我要和佑佑出門了。」

  「不行。」她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我得給月月泡奶粉去。」

  諸伏景光摁住她:「她已經喝完睡下了,一時半會估計醒不來,你再躺會兒。」

  望月奈奈不放心地湊到放置在床邊的嬰兒床那兒看。

  肥嘟嘟的小女嬰正酣睡著,四仰八叉躺在小床上,喝完奶後鼓鼓的肚皮上蓋了一塊毛絨絨的粉色毯子,可愛極了。

  「抱抱。」看完女兒,望月奈奈坐回來伸出雙手撒嬌。

  諸伏景光俯身抱緊她,親了親她浸滿香氣的發絲,隨即不舍地放開,捏捏她的臉蛋柔聲道:「乖,我走了,記得想我。」

  「嗯,我會時時刻刻想你的。」她仰起臉眯起眼睛傻笑。

  顯然是還困頓著呢。

  諸伏景光失笑地拍了拍她的頭,然後把她塞回被窩。

  「爸爸。」小男孩躡手躡腳走過來小聲催促。

  他上學快遲到了。

  哎,他也想和媽媽以及妹妹待在家裡玩。

  可惜,到了這個年紀必須得上學。

  佑佑嘆氣。

  諸伏景光停下輕拍她的手,見她熟睡後放下心來,又看了一眼嬰兒床上的女兒,他牽起佑佑的手往外面走去。

  秋日暖陽照在出了門的父子倆臉上,一切都是那樣靜謐美好。

  殊不知,在光明到來的前夕,危機即將吞噬他們最重要的人。

  或許應該說,只不過是回到原位罷了。

  在這個世界,她本來就屬於那裡。

  *

  臨近十一月,秋意蕭瑟,凌晨的夜晚霜寒露重。

  現在已是凌晨點,街角路邊停著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保時捷,金發男人手插口袋雙腿微曲靠在車前,姿態閑適肆意。

  明滅昏暗的路燈淡淡地灑在他金色的發絲上,並無晦暗,反而愈發耀眼奪目。

  但微垂的臉依然有一半陷落在陰影中,一半是明,一半是暗,把整張臉割裂開來,一分為二。

  道腳步聲從後方傳來。

  高跟鞋從容窈窕地踩落地面的踢踏聲,不用問,肯定是貝爾摩德。

  而另兩道……

  為什麼今天琴酒和伏特加的腳步聲比以往都沉重許多?

  波本

  從車前站起,手插口袋轉身。

  視線在觸到人的時候,臉上似笑非笑的笑容猛地一頓。

  奈奈。降谷零的心髒停了一瞬。

  人並未發現波本的異樣。

  琴酒手上正抱著一個女人,女人發絲凌亂,嚴嚴實實地遮掩住臉,看不清五官。

  與高大的男人相比,女人身形單薄瘦弱、嬌小玲瓏,她的手垂垂地吊在那,柔弱無力。

  血浸濕了她的袖管,順著手腕、手背、指尖嘀嗒流下。

  她中槍了。

  要不是胸膛輕微的起伏,恐怕都叫人誤以為她已經沒了聲息。

  而伏特加右肩膀處的西裝暈開了暗色,他臉色蒼白,用左手死死摁住那個汩汩流血的傷口。

  伏特加掏出口袋中的鑰匙將汽車解鎖,銀發女人將後車門打開,琴酒將懷裡的女人粗魯地扔了進去。

  「死女人。」伏特加咒罵了一句,墨鏡下的臉色都不用摘下來看就能知道他現在很不爽。

  「這是——」波本抱胸問道,好整以暇地挑眉。

  琴酒冷笑,垂落的銀發遮掩住一半神情,隱約露出綠眸裡興致勃勃的寒光來。

  「這就是四年來一直攪亂我們任務那個賤女人。」

  「終於被我抓到了小老鼠的尾巴呢。」

  「原來是她,說起來個月前要不是我察覺到蹊蹺,山本先生要求的數據差掉就被她偷了。」波本面色同樣陰沉了下來。

  貝爾摩德伸出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指間是一根針管一樣的小型發射器,她笑容嫵媚自得:「多虧了我新得的麻醉·槍,不然也不能把她抓住。」

  「要不是我打中了她,你哪來的機會射你的麻醉劑。」伏特加不爽道。

  「暫且不說這個,我們先上車回組織,波本,你來開。」琴酒打斷他們的對話。

  波本點頭。

  一路上通暢無阻,波本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淡淡道:「要不我來審訊她吧,保證能撬開她的嘴。」

  的確,波本折磨人的手段之殘忍,連貝爾摩德和伏特加看得都有些心驚。

  琴酒沒回話。

  車裡陷入寂靜。

  波本沒得到回答,面色未變,依然平穩地開著車。

  伏特加覺得有些不自在,猶豫地出了聲:「老大?」

  他其實覺得讓波本審訊挺好的。

  之前的臥底和別的勢力派來的間諜,在波本手下都撐不過幾個小時,就已經精神崩潰到主動說出情報來了。

  銀發女人突然出聲:「這位小姐又換了一張臉呢,要不我們先撕開她臉上那層人·皮,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聖吧。」

  「嗯。」這次琴酒應聲了。

  波本笑了笑:「的確。」

  那昏迷受傷的女人正無力地靠坐在後座中央,頭朝琴酒的方向垂著。

  貝爾摩德側身將她的頭掰過來,把她凌亂的發絲撥開,然後用指腹沿著臉型邊緣摸索著。

  撕拉——

  人·皮·面具被硬生生剝落下來。

  女人的真面目暴露在眾人眼前。

  透過後視鏡看到了那張臉,波本猛地踩住剎車。

  沒有心理准備的人紛紛向前傾倒。

  琴酒和貝爾摩德下意識拉住女人的手不讓她飛出去。

  車裡一片寂靜無聲,呼吸聲從輕微變得沉重,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

  11月的東京秋意蕭瑟,車裡驟降的溫度卻比外界還要砭人肌骨。

  看到那張成熟了許多的臉,每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復雜的心理難以用言語描述。

  好冷,好痛。

  望月奈奈睜開一

  條眼縫,眼前一片漆黑模糊,只能隱隱約約看到側前方那一頭耀眼的金發。

  是降谷零麼。

  還沒等她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只聽到耳邊傳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聲。

  壓抑著冰冷的憤怒和恨意,裹挾著陰冷黏膩的惡意。

  「如果真的是她……」

  肩膀處隱隱作痛,剩下的話她聽不清了,體力不支的她又昏了過去。


第94章 大結局(一) 大結局(一)

  凌晨時分, 昏暗的房間只有一盞床頭櫃上的小夜燈散發著幽微的光。

  身穿睡衣的黑發男人正坐在床頭抱著四個月大的女兒輕哄。

  他一手托著女兒小小軟軟的身體,一手拿著奶瓶,奶瓶裡的奶很溫熱, 是剛泡的。

  這幾天月月發燒了需要人照顧, 特別黏父母, 片刻都離不得。

  就像三天前他們倆去碼頭破壞了組織黑吃黑的行動,回來已經將近十二點了, 一進門就看見阿姨抱著哭到幾乎暈厥的月月,欲哭無淚地說她怎麼哄也哄不好。

  奈奈立馬心疼地迎上去接過月月, 輕拍她的背,哭鬧不止的小女嬰聞到熟悉好聞的氣味後沒多久就安分下來睡著了。

  看著她漲得通紅的臉和顫抖不已的小身體, 他們倆都心疼死了。

  於是今天這次行動正好用不到狙擊手, 他就被留下來陪女兒。

  剛剛睡在嬰兒床裡的女兒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咽聲, 他就知道她是餓了。

  4個月的小寶寶大概3小時喂一次奶,奈奈白天一般在家可以親手照顧她, 有事出去時也會有阿姨照看,而晚上本來是想兩人輪流去給女兒泡奶粉的, 只是奈奈每次爬起來去廚房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清醒, 反正睡也睡不著, 就他來一直負責晚上的喂奶工作好了。

  本來還在抽噎的小女嬰一湊上奶嘴就自動做出吮吸動作,濕漉漉的睫毛安靜地垂著,閉著眼睛填飽自己的小肚子後, 她的身體就漸漸不動了,吮吸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諸伏景光把奶嘴從她嘴裡移開, 又抱著她輕哄了一會兒,等她徹底睡熟後再小心翼翼地放到嬰兒床上。

  把小毯子蓋到她肚子上,他看了眼時鐘。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了。

  怎麼奈奈還沒回來。

  諸伏景光心裡莫名升起些許不安。

  今天zero也被琴酒拉過去參與組織行動了, 於是就只有奈奈一個人單打獨鬥。

  但這次任務很簡單,只需要在組織和交通線的山木部長交易前讓他無法准時到達目的地就行,況且之前奈奈也不是沒有獨自行動過。

  有的時候,她的行動能力、爆發力、靈活度甚至比他更強。

  應該不會有事吧。

  很奇怪,他的心髒現在突突地跳,他只能這樣努力安慰自己。

  用來私下聯系的另一部手機遲遲沒有收到消息,他坐在床邊緊緊握住,等待它屏幕亮起。

  奈奈完成任務後都會給他發消息的。

  就這樣等了半小時,手機屏幕終於亮了!

  他定睛一看——

  【奈奈被捉。——zero】

  啪嗒。

  手機摔在了地上,亮著的屏幕正巧受到外力衝擊,從中間斜著裂開了一條縫。

  又是叮地一聲,兩條消息間隔不過十幾秒,看得出來發消息的人正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下。

  可能是在被監視,可能是在間隔過程中偷偷發的。

  諸伏景光默默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

  碎落的發絲垂落到男人額前,小夜燈幽微的光投射到他臉上,但碎發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陰影,一時間辨不清神情。

  【情況復雜,我現在正在被監視,勿聯系。——zero】

  沒時間給他震驚恍惚,諸伏景光面色冷沉地迅速換好衣服,把佑佑叫起來看好妹妹,他極速奔到車裡。

  為了安全,他自己和奈奈身上都放有追蹤器,裝置的控制中心就在公安,只要那個追蹤器沒被破壞,他就可以定位到她!

  在馬路上飛馳闖了好幾個紅燈的諸伏景光將油門加到最大,一道道光在他的雙眸飛速略過。

  沒有夜晚的

  東京市中心到處都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絢爛的燈線、矗立的高樓將人的**放到最大化,讓人迷失方向、失去初心。

  盛大的美景下隱藏著一頭巨獸在暗夜窺伺著獵物。

  他閉了閉眼,心沉沉地往下墜。

  以他們那幾個人的城府,恐怕很快就發現了吧。

  *

  「發現了有趣的東西。」

  貝爾摩德剛給床上躺著的女人搜完身,除了她腿上綁著的小型電腦——

  銀發女人轉過身把「有趣的東西」向三個男人展示,是一個黃豆大小的迷你黑色金屬器械。

  「這是市面上最新型的定位追蹤器。」

  「毀掉。」琴酒沉聲道。

  女人笑了笑,指尖輕捻,器械在寂靜的空氣中發出細微的動響,裡面的電路裝置被阻斷了。

  「不過這種追蹤器會在中央控制中心留下歷史記錄,我們或許要轉移陣地了。」

  「大哥……我們要把她交給BOSS嗎?」包扎處理好傷口的伏特加此時難得坐在椅子上,他猶猶豫豫地抬頭看向側方站著的高大男人。

  「不用。」男人一動不動,銀發下幽綠色的瞳也未曾閃爍,只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波本聞言不由嗤笑,抱胸促狹道:「Gin,難道你是想動私刑?還是說——呵。博若萊作為曾經最重要的實驗體,對於BOSS來說可是意義重大吧。當初你可是親自驗明她的屍首的,她現在死而復生——」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動了動眉毛,聲音忽然變得輕微又意味深長:「不會是你在其中動了什麼手腳吧。」

  「畢竟……人的感情可是無法自控的。」金發男人低低笑了起來。

  被質疑忠心的琴酒沒有任何表示。

  他輕輕用腳下的皮鞋碾了碾地面,那一只恰巧飛落到地毯上的小飛蟲就這樣被碾壓死去了。

  多麼幸運的小東西,就算是死,也無知無覺,無痛無悲。

  脆弱的生命,無用的廢物,注定會被毀滅。

  「BOSS有了新的實驗體,他是現階段最適合做那個研究的人,就算博若萊上交上去了,不還是回到我手上?」他直直略過剛剛波本拋下的話頭。

  銀發男人抬眼,銳利到幾乎凝成實質的冰冷目光直直射向旁邊剛剛挑釁他的男人。

  「與其浪費時間,不如先從她口中挖出更多情報。」

  「比如,先讓她說出蘇格蘭在哪裡。」

  「組織裡她的內應又是誰。」

  身處凌遲目光的金發男人恍若未覺,坦然自若地聳聳肩。

  「真的不讓我來試試?那些刑具、藥劑,你可沒我用得熟練呢。」

  「波本,你還沒看出來嗎?我們的Gin,是在懷疑你呢。」貝爾摩德巧笑嫣然。

  「哦?」波本笑容曖昧,狀似傷心地哀嘆了一口氣,「我明明比Gin更心狠手辣,為什麼就是不信我呢?難道從小生活在組織的人就更值得信任嗎?可是博若萊在這裡生活了12年,她都可以背叛組織……」

  「你——」貝爾摩德怕他的話激怒琴酒。

  「別說了。」她低低警告。

  如果琴酒被激怒了,博若萊她就慘了。

  她居然……還是不忍心。

  貝爾摩德把碎裂的追蹤器隨手扔在地上,不自覺回過頭看向那個人。

  女人換上了新的衣服,右肩膀暴露在空氣中,那裡的子彈已經被取出來了,那處被傷藥和紗布覆蓋住。

  八年過去了,她變了,也好像沒變。

  她的五官成熟了許多,從稚嫩的青蔥少女長成了成熟的女人,叫人不敢再把她當成小孩子看。

  因為中了彈失血過多,她的臉

  蒼白到透明,嘴唇也透著不健康的色澤,微濕的卷發有幾綹貼在頰側,窩在松軟的厚被子裡,整個人顯得嬌小脆弱,而背後的黑發又披散開來,像是一朵將要凋謝的荼蘼的花,純潔、艷麗、引人墮落。

  真的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從她6歲到18歲,貝爾摩德陪過她去到那個冰冷的實驗室無數次,也無數次看到過她躺在床上冷汗涔涔、閉目隱忍的模樣,卻從未有過這種感受。

  為什麼?

  為什麼要背叛他們站到他們的對立面?

  就因為那個死公安嗎?

  貝爾摩德理解又不理解。

  愛情就像是一杯下了毒藥的烈酒,唇齒之間浸滿了潤滑的冰涼液體,醇香濃厚,帶給人心跳加速、頭暈目眩的辛辣刺激感,但一著不慎便會嗆得溢出眼淚。等唇齒間的回味余韻消失,那已經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致命毒藥便會發作。

  要麼是像凌遲剜心般快刀落下,要麼像慢刀子割肉一樣折磨無比。

  在逢場作戲時,她見多了這樣以悲慘收場的所謂愛情。

  她早就跟她說過,不要相信任何男人。

  玩玩就行了。

  沒想到博若萊不僅把自己那顆心付諸出去,還為了他背叛了組織。

  行,背叛組織也就算了。貝爾摩德自認為自己對組織沒那麼多忠心,每每看著自己鏡中那張永葆青春的美麗容顏時,深覺自己是怪物的她也咬牙生出過這種想法。

  可為什麼要背叛他們?

  她,琴酒,還有伏特加。

  他們仨在二十出頭的年紀遇到了尚在幼年的她,和她相處了整整12年,他們曾在巴黎輪渡上共同看過波瀾不止的海面,他們曾在紐約最肮髒的街頭躲避FBI的追蹤,她曾不顧安危救過她,她也如此。

  朗姆曾高傲自大地說過,要想在組織攀越到高層就必須拋棄自己的感情,沒有心的人才能贏到最後。但貝爾摩德卻對此嗤之以鼻。

  沒有感情,那不就是徹頭徹尾的怪物麼?

  就算是組織中素稱魔女的貝爾摩德,都無法保證自己的那顆心不會為某人惻隱、不會為某人哀慟。

  貝爾摩德本以為世上不會存在這樣的人,除非那人是瘋子,或者是沒有自我世界、已經被物化改造的實驗品。

  現在她見到了。

  博若萊,就是那個沒有心的怪物。

  「的確。」令貝爾摩德意外的是,琴酒並未露出憤怒的表情,他只是沉沉應了一聲。

  從發現這四年來一直攪亂組織任務的女人就是八年前身體極速惡化去世的博若萊後,琴酒就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神情。

  讓人無法猜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什麼。

  降谷零表面鎮定自若,扮演著波本心狠手辣的人設,可是心底卻在默默祈禱琴酒能把奈奈交給他。

  然而希望終究是落空了——

  「我已經決定了。」

  這句話代表著,不管是誰、不管以什麼理由什麼立場,都無法再改變他的決定。

  銀發男人突然笑了。

  琴酒笑容冷冽,唇角的弧度冰冷又帶著嘲弄,像是戲耍老鼠的狡猾的貓,馬上要展開一場你追我逐、老鼠卻終究逃不過手掌心的游戲。

  她既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下來,那蘇格蘭一定也還沒死。

  尤其是現在她站到了他對立的陣營……

  不就是為了蘇格蘭麼?

  真是可笑。

  *

  望月奈奈醒來後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陌生的房間。

  冷調的灰牆、冷調的地板、低調奢華的木質落地燈、黑色的桌椅,連身上蓋的被子都是灰黑色的。

  落地窗沒拉窗簾,外

  面很亮,比開了燈的房間都亮。最顯眼的就是那座冰冷又華麗的東京塔,月光下東京塔矗立在高樓之間,高傲地俯瞰著世間一切渺小。這裡顯然是個高檔住宅,因為從這個高度看下去,那些高樓大廈也如螻蟻一般匍匐在腳下,讓人不禁產生一種恍惚和悵然。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是GAULOISES的味道。

  琴酒最常抽的煙。

  或許不是他的最愛,但的的確確是他那段時期常備在身上的牌子。

  不過,琴酒並不在房間裡。

  或許是在門外。也或許不在這棟房子裡。

  她看著那道緊緊關閉的門,並沒有下床逃跑的想法。

  既然琴酒沒有把她鎖住禁錮她的行動,那他肯定有把握不讓她逃脫。

  她何必自討苦吃。

  頭頂暗暗的冷光暈落在她的瞳孔裡,麻藥的藥效應該是快過了,又酸又麻,還隱隱作痛。

  望月奈奈靠坐在床頭,微微闔眼,內心有些沮喪。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了家了,他肯定又要擔心得睡不著了吧。

  這幾年在細水長流、相互陪伴的平淡生活裡,他漸漸放下了心裡那塊沉重的石頭,整夜失眠的情況幾乎沒有再出現過了,除了晚上有事得熬夜,其他時間也能在12點前入睡了。可在月月出生後因為老是半夜要喂奶生物鐘被搞亂了一點,現在她又被琴酒他們抓了……

  只要思慮一重,他就難以入眠,唯有她躺在他旁邊順著他的指節靜靜安撫他的時候,他才能漸漸有了困意。

  她睜開眼,望向窗外東京塔上懸掛的月亮,圓月被厚重的烏雲遮掩住朦朧了邊緣,心裡忽地隨著傷口一同酸了起來。

  她現在深陷危機之中,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只希望他不要衝動。

  既然她的身份已經暴露在琴酒眼前,那個家伙肯定會發散思維認定蘇格蘭也沒死。

  估計通緝令也下達到各個成員手裡了吧。

  他不會易容,只要一踏入組織的領域,一旦那張臉被看到,這群嗅到血腥味的瘋狗肯定會立馬行動起來將他圍剿。

  太危險了。

  他們還有佑佑和月月,在她已經陷入泥潭的情況下,這兩個孩子不能再失去他了。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帶著孩子隱藏起來,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

  但望月奈奈也知道,人最難做到的就是保持理智。

  如果他被抓了,她可能也會瘋的吧。

  門鎖響動了,門把手從外面轉動。

  望月奈奈眨眨眼,淚意漸漸淹沒進眼底,被另一種情緒掩藏起來。

  門打開後,背光的男人漸漸走入晦暗的冷光裡,冷峻的面容一片片清晰起來,拼湊成記憶裡熟悉的樣子。

  「Gin。」

  她定定地看著他,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面無表情走了過來,掏出別在腰間的手·槍,緩緩對准了她。


第95章 大結局(二) 大結局(二)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總是喜歡拿槍對著人。」

  女人眨眨眼,表現出一副熟稔的樣子,身體絲毫沒有緊繃的狀態, 額頭對上幽深的槍洞, 那雙琥珀色的杏眸亮晶晶地盯著他。

  八年過去了,他們都已經站在了黑白的對立面, 面對面交過手的次數也有無數, 她怎麼還能露出這一副和他很熟悉的表情。

  沒心沒肺的家伙。

  銀色長發男人聲音冷得快掉渣了,他腳步向前,將手·槍抵在她的額頭上。

  「你以為我不會開槍打你嗎?」

  望月奈奈垂下眼眸。

  是的,從小到大,即使她怎麼惹他逗他, 他從來都沒有開過槍。

  甚至都沒上過膛。

  他永遠都是一臉不耐煩地用那雙冰冷的綠瞳死死盯著她,直到她裝作害怕地敗下陣來他才滿意地收手。

  「不是已經打過了嗎?」她扭過頭小聲道。

  在海口的時候,她的大腿曾被他從後方射中,子彈甚至嵌入了骨頭。

  那顆冰冷的子彈讓她躺在床上養了好長時間門才好, 這是除了八年前身體極速惡化後,她第一次在床上不能使力動彈這麼久。

  一綹發絲垂落在女人蒼白的耳前, 她的側臉輪廓清晰又明朗,褪去了少女的稚嫩青澀, 成熟的線條一覽無遺。

  琴酒俯下身,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將她扭過來, 過重的力道在她嬌嫩的皮膚上留下重重的紅痕。

  綠瞳對上她因為疼痛蒙上水霧的眼睛, 他沉沉盯著她, 絲毫沒有憐憫心,粗糲的指腹繼續摩挲摁緊,力道持續加重。

  砰!!

  另一只手猛地將手·槍一移, 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機!!

  金屬子彈刺破空氣,方向不偏不倚恰巧擦過她的臉頰,在薄如蟬翼的肌膚上留下一道泛出血絲的擦痕。沒裝消·音器的槍聲震耳欲聾,短暫的耳鳴襲來,脆弱的耳膜隱隱作痛。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全身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混合物一樣冷到發顫。

  縱然她剛剛表現得再淡定從容,現在聽到這一聲槍響還是不由心跳驟停。

  見女人在他手中不受自控地渾身顫栗、眼眶迅速充血泛紅,琴酒的心情並沒有愉悅起來。

  很奇怪。沒有以前那種折磨逃竄老鼠、逗弄掌中之物的興奮和快·感了。

  「你在組織的內應是誰。」

  「蘇格蘭在哪裡。」

  說起「蘇格蘭」,琴酒頓了頓,突然想到自己剛剛異樣的表現。

  剛剛BOSS召見他問他為什麼要突然下達通緝令追殺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老鼠,他只是回答安插在警方的線人偶然發現蘇格蘭可能還活著,卻沒有暴露她的存在。

  可警方現在哪裡還有組織的線人,都在這幾年間門被那群針對組織的人給拔除清理了,可BOSS居然也沒有質疑這一點,就這樣接受了。

  琴酒這才真正清楚地認知到,BOSS他老了。

  沒有逆轉時間門的藥物幫他迅速生長出新細胞,新陳代謝停滯到很緩慢的速率,老人斑漸漸爬滿了BOSS的顴骨和眼角,原本看起來慈祥和藹的無害老人終是抵不過歲月的風吹日曬,變成了現在這一副佝僂滄桑的遲暮模樣。

  BOSS已經偷了很久時間門了,他給自己注射藥物,換掉身上惡化的器官,但沒有人能夠真正的永生,沒有人能從自然規律中真正逃脫出來。

  或許是預見到掌控著整個組織體系的BOSS馬上就要和普通人一樣踏入死亡,琴酒的心境有些許的轉變。

  無人能強大到堅不可摧,就連無所不能的BOSS也會老,也會死。

  就像……殘忍如他,也會對她產生那麼些許的惻

  隱之心。

  如果她落入BOSS手裡,BOSS在暴怒之下一定會用盡一切手段折磨她。

  但這並不是說他就會放過她了。

  他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讓她吐出情報。

  溫和的、漫長的,卻也磨人的方式。

  但至少不會讓她失去尊嚴、失去人格。

  看著掌中被他牢牢掌控的女人,琴酒微蹙眉頭。

  她在從槍聲中緩過來後還是一副倔強不服輸卻又膽怯害怕的樣子,真是和以前如出一轍。

  望月奈奈伸手掰了掰他掐緊她下巴愈來愈重的力道,暗示他他不松手她說不了話。

  男人松了手。

  她嗆咳了兩聲,動了動別扭的下巴,在他冷冽的目光中小聲嘟囔道:「你明知道我不會說的,有什麼手段先用上來吧,反正我死都不說。」

  男人一言不發,從口袋中拿出一管藍色藥劑,用針筒緩緩將藥劑注射進她的體內,幾秒後,螞蟻爬過般的癢意迅速從心髒處開始蔓延,渾身虛弱無力,像是陷入冰火燎原,腦子很快萎靡糊塗起來,只剩下一片空白。

  原來他早有准備。望月奈奈在失去自主意識的前一刻,這樣想道。

  還是她熟悉的Gin吶。

  「你是誰。」

  「望、望月奈奈。」她無意識地回答,冷汗從額間門滑落,陷在床上抱緊自己。

  好冷、好冷,怎麼會這麼冷。

  「你今年幾歲。」

  「26歲。」

  「你現在在哪裡。」

  「在Gin的家裡。」

  「蘇格蘭在哪裡。」

  「……」女人在被窩裡瑟瑟發抖,連嘴唇都在發顫。

  「我問你,蘇格蘭在哪裡。」一個一個字從他嘴裡慢慢吐露出來,冰冷的話語像是深淵陷阱引誘迷途的女人跳入。

  「我……我不知道。」她還有一絲清醒,死死咬著牙,在和自己的意識撕裂拉扯。

  不能告訴他,堅決不能。

  「組織裡你的內應是誰。」

  「……」她依舊不回答。

  這是組織裡最新款的吐真劑,剛剛給她注射的只是標准劑量,但標准劑量也很少有人能撐過去。

  看來得加大劑量了。

  琴酒繼續在她胳膊上推入不明藍色液體。

  幾秒後。

  「蘇格蘭在哪裡。」

  「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女人在床上翻滾起來,似乎是知道自己快抵抗不了藥效的作用了,她開始拍打猛掐自己,把自己搞得很是凌亂狼狽。

  「內應是誰。」

  他重復了無數遍問題,還旁敲側擊想要從別的方面試探出兩人的信息,可她卻無比警惕自覺,咬緊牙關不肯在吐露一個字。

  十分鐘後,藥效過去了。

  女人像是剛上岸的魚渾身濕透了,躺在床上喘著氣,呆滯的眼神直愣愣地盯著頭頂晦暗的燈。

  肩膀上傷口處的紗布漸漸被滲出的血浸透。

  「還有什麼,都上了吧。」意識逐漸清醒,她視線落到床邊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男人,又撇過頭闔上眼睛。

  「如你所願。」琴酒冷笑一聲。

  ……

  兩個小時後,天色漸漸亮了,代表希望的圓日從高樓大廈的縫隙間門衝破阻礙,散發出比霓虹燈還要閃耀的光。

  東京塔幾百米外某一高檔住宅的35層,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女人趴在床上奄奄一息,連氣都沒力氣喘了,蒼白的臉泛著不正常的嫣紅。

  床邊的地上掉落了一地的針筒。

  已經用完組織這幾年來所有款式的吐真劑了。

  明明有的時候她都快要

  支撐不住說出來了,但她居然還能恢復瞬息的意識用力咬住自己胳膊上的肉,用來堵住自己的嘴。

  要不是他上前擰開她的下巴,不然那塊肉真的有可能被她自己咬下來。

  「或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同意你和蘇格蘭接觸。」

  琴酒低聲道。

  「為何要要求我對組織忠心呢。」床上的女人一邊細喘著一邊低聲道。

  這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只不過是交易罷了,BOSS從來就沒有真正地把我當做人來看。」

  而她,也從來只是心心念念著藍星,對於收留她給她庇佑的組織沒有一點歸屬感。

  BOSS把她豢養成實驗品和寵物,她也兢兢業業做著自己的本分工作。

  很公平。

  「Gin,如果沒有18歲那一次死亡……其實我本該也會在20歲死去的不是麼?」

  離去的男人背影一頓,然後繼續步履平穩地邁開腳步。

  望月奈奈怔怔地趴在床上,突然將手遮住臉頰哽咽了起來。

  剛剛她在琴酒面前強撐著沒哭,但現在一個人的時候……卻難受了起來。

  她好想他。

  她也好想佑佑和月月。

  如果她本就陷入黑暗從未見過光明,那她也就不會這樣祈盼脫離泥沼了。

  *

  其實在這幾年的部署中,公安已經拔除了組織安插在商界、政界、文娛界的很多暗線,包括公安自身,為了保證內部人員的純潔性,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門就會來一次大清洗,徹查各個人員的家庭背景,並且分派不同人員去暗訪,審查他們的信息是否是偽造的。

  這都是在私底下進行的,除了負責這一塊的情報部門,公安各個部門的工作人員根本不知道自己時不時被調查著。

  一年前,公安得到了一張組織名下的孤兒院名單。

  這些分布在日本各地的孤兒院的孩子一部分為了遮掩真實目的送養出去,而剩下絕大部分都被輸送進組織,有資質潛力通過考核的可以受到組織培養,在未來說不定能拿到代號正式成為成員,但在殘酷競爭中被淘汰的孩子們便會淪為實驗體,接受BOSS科研團隊下的殘忍實驗。

  公安花了半年潛入了這些孤兒院搜集證據,一鼓作氣全部擊破,阻止他們互通消息潛逃的可能性,雖說還有漏網之魚,但大部分主要作案人員基本已經緝拿歸案。

  那些可憐的孩子們被送到了其他真正的孤兒院,他們還沒真正接觸過組織,對此還懵懵懂懂一無所知也算是好事。

  三個月前,組織開始和邪·教接觸,明目張膽搜輪教徒,上街游行做一些古怪舉動,大肆破壞了日本的風氣,惹得普通市民人心惶惶。公安知道是他們這幾年的強力圍剿惹怒逼急了組織,這是組織對他們的報復,於是暫時蟄伏下來。

  他們在等待最後一擊。

  等潛入組織的臥底降谷零拿到組織在日本所有據點的名單的時候,就可以收網了。

  *

  那天,諸伏景光在趕到追蹤器的中央控制中心的時候,看到追蹤的信號中途被切斷,他就知道奈奈身上的裝置肯定是被發現了。

  心沉沉地往下墜,冷汗瞬地浸滿全身。

  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慌。

  慌了也沒用,奈奈已經被抓走了,他必須冷靜下來。

  可他現在又能做些什麼呢?

  諸伏景光再次感到和八年前同樣的絕望和無力。

  他不知道奈奈在哪裡,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根本找不到方向。

  不敢想像奈奈會遭受到什麼樣的折磨,他的心像是被惡魔的魔爪狠狠攥住了,無限的恐慌席卷上來。

  從凌晨等到白天,他才終於接收到幼馴染的消息。

  好消息是奈奈沒被上交給BOSS,壞消息是琴酒獨自把奈奈帶走了,zero也不知道他把奈奈藏到哪裡了。

  zero叫他不要再參與進來,琴酒已經猜到他還活著,如果他貿貿然加入行動,就是自己主動落入陷阱。

  理智上,諸伏景光知道自己該安安靜靜待在這座公安大樓裡專心搜集情報,加快部署的進度,但情感上,他無法放下奈奈獨自一人在那裡。

  可風見裕也應該是得到zero的命令,已經不肯把組織裡的消息再帶給他。

  就是怕他衝動扛著狙擊槍把琴酒一狙爆頭。

  可琴酒哪是那麼容易殺死的男人。

  被排斥在外,諸伏景光只能沉下心待在公安大樓從早泡到晚,協助zero搜集他所需要的情報信息,這種不要命的工作勁頭連帶著那些下屬們一同加班。

  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段時間門的諸伏警官心情很不好。

  他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又是一個陰沉沉的夜晚。

  今天他獨自一人在公安加班到十點,屋子裡沒有開空調,他怕處在太過溫暖安逸的環境,他的腦子就保持不了清醒了。

  他已經一個星期沒有回家了。而距離奈奈被琴酒抓捕帶走也已經過了一個月。

  據zero打探,琴酒每隔兩三天就會從後勤部門拿走一批吐真劑帶走,或許是為了不讓BOSS發現,物品去留的檔案簿並沒有留下他拿走吐真劑的記錄,這消息還是公安在後勤部門安插的臥底偷偷將情報告訴給zero的。

  吐真劑,既代表著奈奈現在還活著,也代表著她此刻正遭受著非人的痛苦。

  諸伏景光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底下的萬家燈火。

  東京的冬天是冷的,但房屋裡的燈與人卻是暖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或許可以說,除了在實在撐不住的時候短暫地小憩了一兩個小時,其他時候他都保持著神經緊張。

  在沒工作要處理的時候,他也很想讓自己入睡。

  他知道要保證充足的精力才能更好地完成手下要做的事情。

  可他睡不著,他真的睡不著。

  奈奈還深陷危機之中,他怎麼睡得著。

  黑沉沉的夜色沒入寒冷的辦公室,裡面沒有開燈,諸伏景光就在暗影中定定站著望向沒有邊界的遠方。

  他眼神漸漸聚焦,看著玻璃窗裡自己的倒影。

  因為沒胃口吃飯,這幾年養回來的肉又掉了回去,他的顴骨高高凸起,眼下青黑,眼窩下陷,潦草的胡渣從下巴上凌亂冒出,整個人顯得陰郁又頹廢。

  像是暗夜中孤零零的幽魂,游蕩在未知的迷途中。

  真醜啊。

  他伸手觸碰倒影中自己的臉,恍惚之中似乎能聽到她飽含關心的抱怨。

  一如四年前重逢時他們的對話。

  「你怎麼又不好好吃飯,瘦成這樣一點也不健康,帥氣還減少了三分。」

  「我立馬把肉養回來,你別不喜歡。」他抓住她的手,有些患得患失。

  她看了看他,隨即緊緊抱了上來:「傻瓜,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

  指腹碰到冰涼的玻璃表面,諸伏景光猛地回到現實,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屏住的鼻息突然斷了,他深吸了一口氣,一股氣流在胸腔中激蕩亂竄。

  走回去拿出一個面包大口大口啃起來,他垂下眼眸,味同嚼蠟機械性地吞咽下去。

  長時間門未進食的胃驟然被一堆澱粉填充,開始痛了起來,諸伏景光坐在辦公椅上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他拿起來看。

  是佑佑的來電。

  自從奈奈被捉後,他就把佑佑和月月送到高明哥家,也不讓佑佑上學了,就讓他們倆在長野縣好好隱藏起來。

  他沒有隱瞞,佑佑看到媽媽不見了自然會猜到,所以他就提前告訴他了。

  佑佑哭著求他去救媽媽,被失去理智的兒子揪著衣角推著身體懇求的時候,他不忍地撇過頭,望向遠方。

  他也想救,可他無能為力。

  對不起,他不是他眼中無所不能的父親,他也無法給奈奈完整的庇護。

  一接起電話,佑佑的聲音便從聽筒裡傳了過來。

  「爸爸,媽媽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他頓了頓,依然是這個回答。

  對面的佑佑陷入了沉默,半晌後,他的聲音裡帶著哽咽,充滿了恐懼:「爸爸,媽媽會——」

  「不會。」諸伏景光不想聽任何不好的猜測,強硬地打斷了兒子的話。

  「你好好照顧自己和妹妹,有什麼需要的和伯伯說,爸爸繼續工作了,不說了。」

  他掛斷電話,隨意扔開,用自己的手將自己的臉掩住。

  奈奈……他該怎麼辦……

  幸好,神明終究還是眷顧了光明這邊。

  12月31日。

  一條令人震驚的消息席卷了組織上下,甚至連BOSS都驚動了。

  波本竟然是日本公安派來的臥底!!

  他現在已經帶著組織最重要的信息潛逃了!!

  而公安對組織的圍剿,也正式展開了行動。

  *

  對組織忠心耿耿的琴酒每隔兩三天就來給她注射一次吐真劑,被折磨完無數次的望月奈奈感覺自己幾乎都要對它產生耐藥性了。

  除了這些時候,琴酒都不會出現,門外會按時放置衣物和食物,而這個住宅各種東西一應俱全,除了不能出去外,日子還是過得挺舒適的。

  但也僅限於生理意義上的舒適。

  在這裡待的時間門越久,她的心就越焦灼。

  他現在怎麼樣了?佑佑會不會發現真相感到傷心?降谷零現在的情況又是如何?

  這個住宅恐怕是琴酒私人名下的秘密房產,或許組織內部都沒有這處房產的信息,他們可能找不到她。

  她試圖抵抗過琴酒,也試圖想從35樓攀爬下去,但都以失敗告終。

  琴酒對她現在是一級警戒狀態,她一有輕舉妄動,他就會以更殘忍的方式鎮壓她。

  望月奈奈並不想讓自己的身體受傷害,她還想著完好無損地回到他身邊,回到那個家。

  12月31日,望月奈奈坐在窗邊望向夜空中的月亮。

  看來今年是不能和他們一起跨年了。

  背後傳來了男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呼吸聲也略顯急促沉重。

  濃濃的血腥味隨之傳來。

  她轉過頭,看著男人肩膀上的兩個槍洞,有些詫異:「Gin,你受傷了?」

  男人坐在床邊,一言不發,臉色蒼白虛弱。

  望月奈奈撇撇嘴,轉過頭繼續欣賞月色。

  「原來波本就是你的內應。」背後的男人突然出聲。

  望月奈奈心裡一驚,以為是降谷零出了什麼事,又覺得或者他是在試探,心思轉了轉,不動聲色地回了他一句:「如果波本真是我的內應,那組織豈不是得完蛋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次組織是真的要完蛋了……

  男人默了默。

  「別裝傻了。」

  「這兩槍,一槍是那個FBI打的,一槍是蘇格蘭打的。」

  琴酒蹙了蹙眉,又想到剛剛在獵

  獵寒風中不停追擊他的兩個狙擊手。

  尤其是那個蘇格蘭,簡直是跟瘋了一樣。

  望月奈奈繼續裝傻:「都說啦,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可以走了。」

  「什麼?」她愣住了,轉頭看向那個男人。

  月光披灑在他被血液浸染的銀色長發上,他碎發下的綠瞳直直盯著她。

  她心髒猛地縮緊,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認真的表情。

  「我和BOSS會回到美國,你已經沒有價值了,可以走了。」

  見她愣住,琴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嘲諷又蔑視:「難道你想被我滅口?」

  「當然不是。」

  「我可沒心思殺一個廢物。」男人闔眼道,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就這麼閉著眼睛熟練地打上火,點燃煙頭。

  又說她是廢物!望月奈奈不爽地鼓鼓臉頰。

  男人站起身走了過來,望月奈奈以為他反悔了想要做什麼,全身警惕起來。

  他俯下身,大片大片嗆鼻的煙霧噴灑在她臉上,她一時不察吸入了不少到肺裡,立馬嗆咳起來。

  太刺鼻了,她捂住胸口劇烈咳嗽,緊閉的眼尾溢出淚水。

  這個臭男人太壞了!明知道她最不喜歡煙味!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銀發男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望月奈奈愣了愣,衝出臥室門外,那扇囚禁她的門,此時正大敞著。

  *

  那天,得知組織在日本的所有根據點都暴露了之後,BOSS帶著琴酒和其他一些組織核心人員立馬飛回了美國的據點。

  望月奈奈也安然回到了家。

  一家四口終於團聚了。

  她看到他又把自己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氣得要死,第一次叉著腰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卻被一言不發的他緊緊抱住。

  察覺到肩膀上漸漸有了濕意,她嘴上的話止住了,伸手抱住了他。

  傻瓜,就算她不在了,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這段時間門,公安進行了最後的掃尾工作,將一些四處逃竄沒被帶走的組織底層成員搜刮了個淨,還處理了組織倉庫中剩余的槍支彈藥、毒品藥劑。

  盤踞在日本幾十年的噩夢,終於消散了。

  三個月後。

  東京諸伏宅。

  「hiro,為什麼婚禮請帖上有赤井秀一這個家伙的名字?」

  金發男人擰眉看著桌上小夫妻倆擬定的邀請客人名單。

  奈奈這邊的親友就只有幸村他們一家,現在幸村雅織和她男朋友已經結婚三年了,兩年前剛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寶寶,而幸村精市在大學畢業後先是和竹馬真田弦一郎共同創業開了一家公司,最開始那段時間門忙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幾乎沒有時間門社交。最近公司剛步入正軌,幸村精市才有時間門去關注一些別的事情,比如戀愛,比如婚姻。

  請帖上大多數都是諸伏景光的親友,但請得不多,都是一些最親近的人,比如新婚的諸伏高明、他們幾個警校同期、大學時期最好的朋友、公安的同事和退休許久的楓原昭武。

  在加上終於恢復成人模樣的工騰新一和其他一些人……

  零零總總加起來參加婚宴的一共也就只有六七十人。

  這裡面最突兀的就是赤井秀一這個人。

  降谷零倒不是對他還殘存著厭惡,這次搗毀組織在日本的根據地時這個家伙還出了不少力氣,公安還專門向FBI發了感謝信。

  不過現在FBI因為組織轉換陣地的緣故忙得不可開交,赤井秀一也被遣派回去幫忙,那家伙昨天才剛剛坐上飛機回到美國。

  婚禮可就在這

  周末誒。

  正跟在諸伏景光背後做小尾巴的望月奈奈回頭眨眨眼:「我問過他了,他說到時候會來參加的。」

  「啊啊!啊啊!」懷裡的小女嬰張大嘴巴啊啊叫著,伸出藕節一樣的小手去抓眼前不停晃啊晃的金發。

  降谷零移回視線,寵溺地低下頭給她薅,卻沒想到月月根本不懂得克制,小手一攥住頭發就往外拽,力氣大得要命。

  「誒誒誒!月月松手!」好痛!

  月月笑得咯吱咯吱,手攥得緊緊的不肯放手。

  降谷零不敢掙扎太過怕嚇到他可愛的干女兒,於是只能欲哭無淚地用言語勸著她,還是望月奈奈好心跑過來解救了他。

  「月月,不可以揪別人的頭發哦。」

  望月奈奈把女兒從男人懷裡接了過來,輕聲細語教育她。

  小屁股換了一個地方坐,月月歪了歪頭,呆萌地眨眨貓眼,聽不懂誒。

  不過媽媽好香好軟,她好想一口吃掉。

  於是她吧唧一口向前親在媽媽臉上。

  望月奈奈沒繃住略顯嚴肅的表情,笑眯眯地湊上前也親了她一口。

  好可愛。降谷零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出聲催促道:「奈奈,你繼續去和hiro膩歪去,讓我來抱月月。」

  這說的什麼話!這不叫膩歪,這叫恩愛!

  望月奈奈用眼斜他。

  「嗯嗯嗯,好,是恩愛。」降谷零隨口答應。

  滿意地接過胖嘟嘟的干女兒,聞到小寶寶身上甜甜的奶香味,他瞬間門被治愈了。

  果然搬到hiro旁邊這個決定是對的!不僅可以天天晚上一起吃飯,還能被小朋友治愈心靈,真是太幸福了。

  月月離開媽媽的懷抱,不高興地踢了踢腳,委屈巴巴地撇過頭不想看這個自稱是「干爸」的金毛叔叔。

  雖然他的頭發很好玩很漂亮,但他不讓她和媽媽親近,他就是壞人!

  「誒?月月怎麼不理干爸爸了?」降谷零正在做搞怪的表情逗她,但小女嬰扭著小屁股就是不肯把目光落到他臉上。

  難為了33歲的波本,為了哄干女兒開心,還得奶聲奶氣地說話。

  「辛苦你們了。」這邊,諸伏景光正掏出錢包給工人付錢。

  今天是他們拍的婚紗照送來的日子。

  送走工人後,他蹲下身拆開繁復的包裝,一張龐大的婚紗照顯現在兩人眼前。

  「嘿嘿,你好帥。」望月奈奈痴痴地看著照片上男人穿著白色西裝眉宇溫柔含笑的模樣,立馬愛嬌地抱住他的胳膊蹭上去。

  嗚嗚,好好聞的味道,他身上好香。

  「我的老婆最漂亮。」對妻子的撒嬌十分受用,諸伏景光拉過她從背後把她摟在懷裡,高大的身軀緊緊環繞住她。

  兩人低著頭一起欣賞新鮮出爐的婚紗照。

  「等下把它掛到我們房間門怎麼樣?這樣我早上一醒來就可以看到我們的婚紗照啦。」

  「好,等下我叫zero一起幫忙掛上去。」

  沙發上的降谷零:……

  我不應該在車裡,我應該在車底。

  婚禮辦完的第二天,降谷零站在諸伏宅前,右邊站著佑佑,左手抱著月月。

  他們對面是一輛正准備出發的私家車。

  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要去過雙人蜜月去了,他們仨被留了下來。

  「拜拜啦。」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搖下車窗跟他們甜甜地告別。

  笑意盈盈的,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zero,有事記得打電話。」駕駛座的諸伏景光側過頭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幼馴染。

  「嗯,你們開車小心點。」

  春風拂面,

  降谷零卻倍感凄涼。

  好吧,留下來陪孩子他也挺快樂的,就是月月這個小惡魔時常讓他又愛又恨。

  明明hiro這麼溫柔,奈奈大多數時候也挺乖巧可人的,為什麼月月卻是這麼一副調皮搗蛋的性子啊!!!

  每次做完壞事後她還都會一臉無辜地眨著那雙海藍色的貓眼看著他,降谷零見著她和hiro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心立馬軟了。

  然後心情就跟過山車一樣,一會兒暴跳如雷,一會兒無奈沮喪,一會兒頭頂炸毛,一會兒精神萎靡,最後是已經麻木了。

  所以月月是繼承了奈奈所有的調皮性格吧!並且還放大了!

  「噗——」

  降谷零正目視著那輛車遠去,懷裡的月月立馬吹了一個口水泡泡崩到他臉上。

  嘻嘻。月月歪歪頭,開心地笑起來,伸手去拍男人的臉。

  金發男人:「……」

  佑佑沒忍住笑起來,心裡慶幸地想道:幸好不是他一個人帶妹妹。

  *

  因為月月還小,需要大人在旁一直照看著,這段時間門月月一直睡在主臥裡。

  在月月出生後,他們想要做壞事的時候都得去廁所的浴缸裡偷偷摸摸搞,還得十分迅速地結束,就怕外面的月月醒了哭了。

  包括昨天的新婚夜,在疲憊和勞累下也只在廁所裡匆匆做了一次就出來了。

  現在兩人沒了小寶寶當電燈泡,一到酒店,對上眼神,就抱在一起親了起來,一邊親一邊脫。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激烈酣·暢做過這種事了。

  許久以後,諸伏景光把她抱到浴室。

  他臂力驚人,在空中直接將她翻轉過來。

  望月奈奈的腦子已經成了一團漿糊,身體懸空沒有了支撐點,下意識向前傾用手撐住盥洗台面,台面冰涼的觸感讓她心間門猛地一顫,睜開眼睛,卻被眼前鏡中的畫面驚得立馬閉上了眼。

  他怎麼可以……

  「睜眼,奈奈。」他湊近她耳邊輕聲哄道。

  「不。」她幾乎已經說不出話來,聲音破碎,羞和燥快把她淹沒。

  「乖,奈奈,睜眼。」

  男人的聲線似乎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女人在他長時間門的廝·磨下不由眯開一條眼縫。

  燈光下,透過光潔的鏡面,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奈奈好好看。」背後的他發出一聲輕笑,嘆息著誇了她一句。

  汗水順著額角流下,諸伏景光沒再逼她睜眼,貓眼緊盯著鏡中的畫面。

  他真的好愛她,好愛她。

  要是能把她珍藏在懷裡永遠不給別人看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會再消失了……

  是嗎?

  「唔——」

  望月奈奈是被吻醒的。

  她剛剛又做了那個夢。

  夢裡她是一只弱小無助的小白貓,被一只威風凜凜的黑貓壓在底下動彈不得。

  那雙藍色貓眼鎖緊她的凌厲眼神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會嚇一激靈。

  「還要睡……」

  她不滿地推開身上的男人,鼻子皺了皺。

  咦?

  掌心的觸感軟軟的、綿綿的,迷迷糊糊的她一邊推拒一邊又不自覺地揩起油來。

  諸伏景光見她還沒睡醒就開始吃起他的豆腐來,好笑地又俯下身親了親她的鼻尖,心裡又憐又愛。

  也太可愛了吧。

  「起床了,不是說要去逛落日海灘嗎?」胸口太過癢,他攫住她的手腕放在嘴邊親了親,溫柔哄道。

  「可是我累嘛。」

  望月奈奈醒了,但她渾身酸軟不想起床,只想待在床上

  好好休息。

  她身體一滾,自然而然落入他的懷裡撒嬌。

  「奈奈,你還沒穿衣服呢——」男人沙·啞隱·忍的聲音從頭上方傳來。

  「你還行嗎?要不——」他輕聲征求她的意見。

  他不自覺用手覆在她的背部,漸漸向上細細磨著她的脖頸。

  這讓望月奈奈立馬想到夢裡被叼住後頸的感覺!

  察覺他復蘇的地方,她警惕地滾回了原來的位置,用松軟的被子包裹住自己。

  「我不行了!」她紅著臉大聲道。

  要想生活過得去,就得大膽承認自己的不行,不然就會像剛剛那樣被吞進嘴巴翻來覆去吃干淨。

  「走走走起床,我們去看海。」她催促他。

  不是不行了嗎?怎麼還有力氣去散步。

  諸伏景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闔上眼平息了一會兒自己的鼻息,才下床幫她拿衣服。

  他自動給她拿了一件新裙子,能遮住鎖骨的那種。

  望月奈奈秒懂,憤憤地看了他一眼。

  他表情無辜,上前想幫她穿衣服,卻被她拒絕。

  「我自己穿。」她傲嬌撇過頭。

  諸伏景光有些失落,只能眼巴巴地蹲在旁邊,想伸手幫她又不敢。

  怕她生氣。

  剛剛那麼強硬,現在又變成一副可憐巴巴望而卻步的樣子,真是腹黑的家伙!

  望月奈奈繼續瞪他。

  她現在已經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表面溫溫柔柔的,心裡的小心思可一點都不比她少。

  甚至比她厲害多了!把她吃得死死的。

  真是可惡!

  可她偏偏還真就吃這套QAQ。

  「好吧好吧,你來給我穿衣服,別裝可憐了。」她閉眼哼道。

  什麼癖好啊,這麼喜歡給她穿衣服。

  諸伏景光立馬站起來,垂下眼眸規規矩矩地幫她穿衣服,嘴角彎了彎。

  他的奈奈啊……

  收拾好出了酒店,兩人牽手走在海灘上。

  海灘上的人很多,容貌出眾的兩人混在人堆裡並不顯眼。

  終於不用戴著人·皮·面具出來玩了。

  望月奈奈興奮地拉著他在沙子上奔跑起來。

  柔柔的海風吹拂臉頰和發絲,黑色的卷發飄揚在空中,有幾綹吹到他的鼻尖。

  他看著她快樂的背影,內心充盈起來。

  「以後我還想要好多好多的二人世界。」

  兩人十指相扣,望月奈奈突然說道。

  「可惜有了孩子,不能隨心所欲了。」她輕嘆了一口氣。

  她喜歡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光,但更喜歡和他獨處。

  不過等月月大一點後,一家人出來旅游也不錯。

  諸伏景光的聲音暗藏著狡黠:「可以讓zero幫我們帶孩子。」

  他想,他的幼馴染應該不會拒絕的。

  她頓時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注意:「正好讓我們的單身人士點滿一下好爸爸的技能,為以後做准備。」

  兩人漸漸走遠,從海岸線的這頭走到那頭,這裡是礁石區,人煙逐漸稀少。

  找了一個地方站定,兩人用相機拍了幾張照片,就開始認真欣賞這裡的美景。

  落日將海面染成橘色,波浪拍打礁石,海鷗盤旋在海面,遠處還有帆船起伏,一切的一切都濃墨重彩得像是一幅油畫。

  這裡的景色還不是最美的。望月奈奈心想。

  她轉過頭看向他,恰巧,他也低下頭認真地注視著她。

  他的眼裡有山川流水,有晨光熹微,有落日余暉,有著無數的溫柔與期待。

  令她無數次怦然心動,一如當初,在那條昏暗的街道,他轉過身望向她,澄澈透亮的貓眼裡殘留著赤誠的溫暖,一下子就擊中了她那顆在異世界中荒蕪蒼涼的心。

  「奈奈,幸好你回來了。」他是指四年前。

  「如果我不回來……」她斟酌了一下語句,想開個玩笑。

  他卻急切地打斷了她的話:「沒有如果。」

  她笑了笑:「嗯。」

  他垂下眼眸,頓了頓。

  「如果真的有……那我就等你等到垂垂老矣,等到轉生來世,去到你的世界再遇見你一次。」

  「這次,換我來主動,換我走向你。」

  細碎的聲音消散在鹹鹹的海風裡、被卷進拍打在礁石上的白色浪花中。

  「傻瓜,沒有如果啦,我剛剛說錯話了。」她不自覺想到那個畫面,聲音都哽咽起來。

  等一個人從青春等到遲暮,從黑發等到白頭,那得多痛苦。

  漫長的時光裡,用一生去思念、去等待同一個人,所有人的記憶都在翻頁泛黃,只有他還停留在原地走不出去。

  她不要這樣的結局。

  「別哭。」他輕輕抹去她的淚。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裡泛起波粼粼的光。

  在她消失的那四年裡,他已給自己設想過了無數這樣的結局。

  所以他才說幸好她回來了。

  她給了他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結局。

  那個浮現在腦海裡白發蒼蒼獨自一人的畫面,最終破碎消散了。

  「我愛你,奈奈。」

  「我也愛你。」

  她轉過身,面向落日下的橘色大海。

  手作喇叭狀,朝著天際、對著海緣,她懷揣著最虔誠的心,許下願望。

  「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聲音驚動了別的游客,他們紛紛側目,都帶著祝福友好的笑意看著這一對璧人。

  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樣出格的舉動,她紅了臉,將自己的頭埋在胸口。

  好害羞。

  「嗯,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

  他將她拉回來,溫柔地在她唇上落下吻。

  晚風吹拂發絲,落日的色彩蔓延上臉頰。

  兩顆心髒的心跳聲逐漸同步。

  一對戀人在海邊許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不管世事如何變幻,她/他都會永遠堅定地走向他/她。

  —大結局完—


第96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一)

  蘇格蘭死了。

  死在一個廢棄工廠的天台上。

  他花了4年辛辛苦苦爬到組織高層, 成功獲得琴酒的賞識和信任,卻沒想到被波本這個家伙陷害成公安派來的臥底,之後又被同為狙擊手的萊伊追殺。

  在自殺的前一分鐘, 他定定看了看萊伊一塵不變的冷靜眼眸, 嘴上解釋的話漸漸咽了回去,低低笑出了聲。

  「原來如此,萊伊, 你和波本一樣,也是臥底吧。」

  撕去溫柔無害的偽裝,他懶懶散散地掀起眼皮, 背靠天台的矮牆, 雙臂大開搭在牆邊緣,姿勢肆意且毫不設防。

  萊伊並沒有驚訝他猜出他的身份,一言不發, 手·槍幽深的洞口對准了他。

  其實, 他本可以逃脫的。

  蘇格蘭斜著眼覷了覷天台的高度,眉毛挑了挑。

  黑漆漆的牆面有凸起的鐵杆和空調外機, 以他的身手, 跳下去估計只是受些輕傷。

  不過,現在活在這世上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了,進入組織也只不過是為了調劑一下無趣的生活,就算成功逃脫向組織解釋清楚了自己的清白, 之後也會陷入無休無止的派系鬥爭中。

  他早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

  萊伊面前的男人突然動了!

  他冷著眼眸,冷靜地扣動扳機朝黑發男人掃射。

  只是男人身形很是迅速,腳尖輕點,像是幽魂一般迅速閃到了他面前。

  萊伊一邊往後退,一邊繼續瞄准他射擊, 冷汗不由冒了出來,但面容依然沉著冷靜。

  兩聲槍響,男人被擊中了大腿和左臂,但對方速度絲毫未變,臉上也沒露出痛苦的神色,朝他直直掠來。

  手·槍被對方按住氣缸無法開槍,萊伊盯著對方的貓眼,腳下用力掃堂想將對方絆倒。

  只是還未實現,對面的貓眼男人突然做了一個讓他繃不住冷靜神情的舉動。

  蘇格蘭下了死力將對方的手連著手·槍對准自己的額頭正中間門,然後放松按著氣缸的手,手指猛地摁向扳機!!

  砰!!

  枝椏休憩的鳥兒再一次被驚醒,發出脆啼撲簌簌地拍打翅膀飛向夜空。

  怎麼可以死在別人手上呢?

  死也要死在自己手裡啊。

  蘇格蘭笑了笑,震痛的瞬間門瞳孔放大渙散。

  *

  鼻尖縈繞著一股清甜的香氣,像是小時候吃的棉花糖一樣,含在口中綿綿軟軟,融化在口腔中,一直甜到喉嚨深處。

  身側躺了一具嬌小玲瓏的軀體,手掌穿過柔順的發絲覆上肌膚,冰涼滑膩的觸感很舒服。

  蘇格蘭想睜開眼皮卻深陷夢魘,還感覺肚子上像是壓了一塊東西一樣,有一種下墜的沉重感。

  帶著薄繭的指腹不由摩挲著身側人的背部肌膚,喉間門不由發出一聲喟嘆,清晨某些男人特有的生理反應也不自覺蘇醒了。

  「老公,想睡覺,別動……」懷裡的女人嚶嚀了一聲,聲音比鼻尖的香氣還要甜。

  混雜著濃濃的困意,還略帶用嗓過度的沙啞,這讓未經人事的蘇格蘭下面的反應更加激烈了。

  等等——

  蘇格蘭猛地睜開眼!

  全身警報響起,幾乎是本能,手掌以迅雷般的速度掠向身側之人的喉管,但心髒處撕扯般的鈍痛讓他突然脫力,輕喘著氣仰頭望著天花板。

  全身的力道都在瞬間門流失,已經沒有力氣扼住身側之人的咽喉殺死他/她。

  眯起眼睛轉移視線對向旁邊的人——

  死亡重生後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晰起來。

  他的床上怎麼會有一個女人!

  甚至還穿得……如此清涼。

  他們倆的姿勢還如此親昵!

  他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女人還在沉沉昏睡著,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蘇醒。

  蘇格蘭並未輕舉妄動,殺人都殺過無數了,這點詭異的事情算什麼,他深吸一口氣,轉動雙眸靜靜觀察周圍的情況。

  只是越觀察,他心中掀起的波浪就愈發洶湧!

  這不是他的房間門!

  清晨的陽光被厚厚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房間門昏暗,十分寬敞。

  牆壁上的空調嗡嗡作響吹出涼氣,牆紙是米色調的,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精致漂亮,整個裝修風格溫馨舒適,而他正躺在一張兩米的大床上。

  牆壁上掛著一幅特別大的婚紗照,是他和懷裡女人的婚紗照。

  不,或許說照片上的根本不是他。

  因為他根本不會露出這樣開懷的笑意,也不會緊緊摟住一個女人充滿愛意地看著她。

  而且他在長時間門的少眠少休下,臉頰深深凹陷,眼神疲憊灰暗,下巴上凌亂的胡渣也沒時間門剃,整個人的氣質顯得陰郁冷漠。

  但照片上的這個男人,年歲比他大上些許,明明長著一張和他相似的臉,皮膚白皙,五官俊秀,貓眼卻泛著溫柔明亮的色彩,是他從未有過的光亮。

  旁邊的女人——

  蘇格蘭低下頭將視線冷冷地落到她臉上。

  懷裡的女人依賴地依偎在他胸口處,手臂折在胸前,對比於他來說,她是小小的一團,像只貓兒一樣窩在主人懷裡。

  被褥下,她的小腿蹭在他的腿上,許是面對他冰冷的視線覺得有些不適,她翕動了一下嘴唇,小腿蹭了蹭他。

  下方一團火燃燒得更劇烈了,26歲還是魔法師的蘇格蘭不由口干舌燥起來。

  女人的臉也很小,他懷疑她的臉都沒他的手掌大。

  纖長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著,鼻尖小巧,臉頰泛著睡眠後淺淺的粉色,嘴唇微腫,應該是在劇烈摩擦後導致的充血。

  很美的一張臉,也很容易讓人產生**。

  蘇格蘭想,如果在組織遇到這樣一個身姿曼妙、渾身瓷白光滑得像是塊易碎的嫩豆腐、面容姣好的女人,他或許會考慮讓她做他的固定情人。

  肚子裡突然有個東西蠕動了一下,蘇格蘭猛地僵住了。

  他剛剛一直在逃避的一個現實,一個令他無法接受的現實現在無比直接擺在了他的面前!

  一只手摟著懷裡的女人,努力繃緊指節不讓顫抖的手吵醒她,而身側的另一只手顫顫巍巍地觸向自己腹部凸起的肉球。

  高高聳起的肚皮,緊繃的腹部肌膚,柔軟實在的觸感,還有——那一只抵在肚皮上的小小腳丫。

  蘇格蘭閉了閉眼,組織裡殺伐果決的狙擊手蘇格蘭第一次有了苦澀的感覺。

  他剛剛摸過自己的臉骨和頭骨,的的確確是自己的臉沒錯,只是皮肉的分布有些許不同。

  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陌生的房間門,陌生的女人,陌生的生理狀態……

  自己在死後突然來到了這裡,所以是平行世界對麼?

  一個男人懷孕、男女顛倒的平行世界。

  銳利的貓眼突然睜開迸出殺意,他覆在肚皮上的指尖狠狠陷進去,用力向下摁,想要立馬絞殺這個阻止他自由行動的累贅!

  原主人殘留的情感讓他在滅殺肚子裡的孩子時心髒猛地攥緊,但蘇格蘭無聲冷笑,不顧大腦的抵抗,繼續用力。

  他是個沒有道德感的人,現在他到了這具身體裡,他就有權掌握和決定有關這具身體的所有事情。

  「老公……」懷裡的女人呢喃了一聲,濃密的睫毛迅速顫抖,似乎是要蘇醒了。

  蘇格蘭

  深陷進腹部皮肉的手松了下來。

  肚皮裡不停抗議的嬰兒讓他感受到疼痛,但他眉頭並未皺一下。

  還未搞清楚這個世界的狀況,比如自己現在的身份,懷裡女人的身份,這個世界科技發展如何,他都沒有搞清楚。

  他暫時需要和這個女人周旋,等搞清楚狀況後,再殺了這個孽種,也殺了所有知情的人。

  死亡的那一瞬是很不好受的,至少蘇格蘭在復活後並沒有生出再自殺一次的想法。

  懷裡的女人醒了,露出一雙嬌艷欲滴似乎能凝出水來的杏眼,她充滿愛意和依戀地望著他,琥珀色的瞳色清清楚楚倒映出蘇格蘭現在俊秀的五官。

  透過她清澈透亮的眼神,他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對,於是調動面部肌肉揚起溫柔的笑容,模仿婚紗照上那個自己的表情。

  在組織裡,他在外的偽裝也一直是溫柔無害的黑發青年,善良有愛,富有同情心,極具欺騙性,任誰都看不出他手下已經收割過無數條生命,因此這種偽裝對他來說並不成問題。

  女人仰起頭主動朝他嘴角親了一口,柔軟沁香的觸感讓蘇格蘭愣了愣。

  「早安吻。」

  他看著她瑩白如玉的臉頰粉意漸濃,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低回了一句:「早。」

  「寶寶晚上乖不乖呀?有沒有鬧你?」

  望月奈奈伸出手輕輕觸碰上他的孕肚,心裡冒出了幸福的泡泡,掀開被子看著他被衣服包裹住的高聳肚皮,幸福地感受著指下圓潤柔軟的弧度。

  孕肚的動靜已經平息下來,她並未發現異樣。

  都怪她……上次喝醉了酒糾纏著他,迷迷糊糊醒來後才發現他們根本就沒用kondo-mu!

  祈禱著不要懷孕不要懷孕,結果一個月後去檢查的時候還是中招了。

  望月奈奈得知消息的時候都快哭了,喜是喜的,但她覺得兩個孩子已經夠了,她怕多一個孩子分走父母的時間門,佑佑和月月會不高興。

  兩人回去後擁在一起聊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舍得把它打掉,把它留了下來。

  現在諸伏景光已經懷孕七個月了,檢查過了,是個小女孩。

  細嫩指尖的觸感讓蘇格蘭有些不適,她放在肚皮上的手也無時不刻不在提醒他,他身為男人居然懷孕了的事實!

  胸腔中憋著一股戾氣,他秉持著少說少錯的原則,回了一句:「沒鬧。」

  「那就好,不過你別騙我,之前你晚上睡不著還故意不叫醒我,哼。」望月奈奈抬起頭,點點他下巴上冒出的胡渣。

  「沒騙你。」

  「好吧。」她又依戀地縮在他懷裡,蹭了蹭他結實的胸膛,雙眼緊閉,嘴角幸福地揚起。

  「好愛你。」她總是這樣熱情,向他熱烈地訴說著對他的愛意。

  「我也愛你。」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面無表情地說著告白,語氣溫柔,配上漠然冷淡的貓眼,莫名詭異。

  愛?可笑的東西。

  兩人之間門的距離密不可分,毛茸茸的頭頂蹭過他的下巴,發絲撩過他的喉結,蘇格蘭攥緊手指,下意識摟緊她將她嵌入懷裡,剛剛平息下去的欲·望又冒出了頭。

  孕期的欲·望總是格外強烈。

  「我幫你吧……」懷裡的女人輕輕說道,都沒給蘇格蘭拒絕的機會,她的手就撥開褲子握了上來。

  蘇格蘭瞪大眼睛,雙目漸漸迷離。

  這還是第一次,致命的弱點掌握在別人手上。

  手掌不知不覺落到她的後脖上,只要輕輕一個用力,就能輕易捏死這個不知所謂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如此弱小單薄,渾身的肉軟綿綿的,肌肉含量極低,指尖柔嫩根本沒有鍛煉過的痕跡,無害脆弱得很

  。

  她就像是地上的螻蟻一樣,他腳尖一點,就可以把她碾死。

  但沸騰的殺意和無法自控的憤怒很快被淹沒在快·感之中。

  「……哈!」他粗粗喘著氣,闔著眼,額頭漸漸冒出熱熱的汗。

  「好啦,我們該起床啦,佑佑和月月估計都醒了。」望月奈奈用紙巾擦了一下手,羞澀地在他懷裡又待了一會兒,覺得溫存的時間門差不多了,軟軟地催促道。

  「嗯。」他的眼尾泛著淡淡的紅意,聲音也有點軟。

  鏡子裡,俊秀挺拔的男人神采奕奕,看起來精神很好,只是突兀的大肚皮硬生生破壞了這一絲和諧。

  蘇格蘭看向旁邊的女人,她鼓起臉頰動作十分可愛地在刷牙,還眨巴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鏡子裡的他。

  見他的視線對了上來,她彎起眉眼,像是夜空懸掛的彎月,婉約動人。

  蘇格蘭露出溫柔的笑意,笑意卻不達眼底。

  他大著肚子無法彎下腰對著盥洗盆用洗面奶洗臉,望月奈奈幫他打濕毛巾,仰起頭細細擦著他的臉。

  女人的頭頂堪堪到他的唇,蘇格蘭垂眸盯著她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享受著被人服侍的感覺。

  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清俊的眉眼略顯晦暗,很像在黑夜中游行的某種陰冷動物。

  要懷,也應該是這個天真單純的女人懷啊。

  他漫不經心地想。

  「你別看我了……」望月奈奈躲過他灼灼的眼神。

  「都老夫老妻了,還害羞呢?」他笑了笑。

  「心跳跳得太快了。」她低著頭輕聲嘟囔,背過身把毛巾洗干淨掛到一旁的欄杆上。

  心裡卻覺得有點怪異。

  他的眼神好怪,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像是刻意做出來的深情一樣,望過去似乎隔著一層厚厚的迷霧,一眼望不到底。

  還有剛剛,他怎麼這麼快就去了,從前他在最後一刻都會悶哼一聲,剛剛居然不受控制地發出了長長一聲喟嘆。

  反應比他24歲那年初次還要青澀。

  他也說了,他們都老夫老妻了,雖然她還是會在這種時候滿臉通紅,但他一向是游刃有余、掌握主動權的那個人。

  望月奈奈對他的情緒表情向來很敏感,因為是最深愛的人,因為是放在心底想要珍視保護的人,她把他的喜怒哀樂都放在心上關注著。

  就像他對她一樣。

  不止這個疑點,還有有時會突然冒出來的小動作和下意識的反應,他的警惕心似乎很強,在她靠近的時候背部肌肉會不自覺繃緊,又很快放松。

  是刻意的放松。

  明明昨晚他還溫柔繾綣地看著她,將她摟在懷裡一起摸著孕肚感受寶寶的動靜,一個夜晚,居然就仿佛變了一個人。

  望月奈奈綜合了這些疑點,並沒有率先懷疑是諸伏景光不愛她了,而是漸漸聯想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可能性。

  她摸過,他的身體還是原裝的,也沒有帶□□,那他的眼神如此陌生,會不會是因為軀殼裡換了一個靈魂呢?

  這樣的猜測讓她如墜冰窖,心裡發涼。

  外星人、讓男人懷孕、靈魂離體這種事都發生了,孤魂野鬼占據身軀似乎也不怎麼令人感到奇特了。

  「老公,你怎麼不叫我名字了?」

  男人脫下睡衣,正背對著她換衣服,她剛從衣櫃裡挑出要穿的裙子還沒換,躡手躡腳從背後摟住他。

  明顯感覺到他肌肉的僵硬以及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頭的隱忍感。

  很戒備吧,不想把脆弱的後背留給別人。

  望月奈奈扯扯嘴角,甜美的笑容冷了下來,目光冷冷地注視著斜下方柔軟的地毯。

  「還是說……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室內的空氣溫度頓時降到冰點以下。

  剛剛的柔情蜜意仿佛只是錯覺。

  這個天真單純的女人倒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無能。

  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他就覺得她特別像菟絲花。

  攀附在茁壯的大樹上纏纏繞繞,仰仗男人的鼻息而活,乖巧、順從、柔媚,可以任人擺弄。

  蘇格蘭輕笑一聲,心中沒有一絲慌亂,反而感覺到一絲趣味。

  她還有用,他暫時先不殺她。

  「老婆,怎麼會呢?我當然記得你的名字。」

  棱角分明的臉埋在陰影裡,被睫毛覆住的眼底深不可測。

  溫柔的聲線在他刻意壓低嗓音的舉動下顯得低沉詭異,像是冷血動物在幽暗角落發出的「嘶嘶」聲,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男人將腰間門的皮帶猛地抽出,「啪」地一聲打到木質地板上。

  還未等他做什麼,一記手刀從身後劈來,他昏了過去。

  望月奈奈接住了他。

  ……果然是個假貨。

  她老公才不會對她這麼說話。


第97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二)

  不知過了多久, 蘇格蘭又醒了過來。

  此時他所處的地方已經換了一個房間。

  房間窗簾被拉上,窗外的光線被遮得嚴嚴實實,應該是不想讓他看到外界的情況。

  頭頂天花板的燈亮著, 溫暖的柔光落在他眼底,眩暈感的光暈依然存在。他緩了緩, 視線轉移, 整個房間敞亮溫馨, 家具卻比之前那個臥室簡單了許多,只有床、床頭櫃和衣櫃。

  鼻尖的空氣十分清新,身下的床板柔軟舒適, 肚子上還蓋了一層薄薄的絨毯。

  不像是囚徒,倒像是來度假的。

  除了——

  蘇格蘭發現自己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四肢都被粗粗的鐵鏈綁住, 他試圖掙扎, 鐵鏈發出哐啷的聲響,冰冷的鋼鐵陷入手腕和腳踝的皮肉,在皮膚上勒出了紅痕。

  很顯然,這個鐵鏈並不是什麼玩玩的道具。

  背部不能完全貼合床榻, 腰肢下方空了一塊,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尤其是肚皮那邊,高高聳起的突兀感十分明顯。

  「別動了。」換上一條天藍色長裙的女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坐到床邊冷冷地看著他。

  清甜的聲線冷凝到極點。

  望月奈奈心疼地看著男人手腕和腳踝上的紅痕, 對這個占據他身體的人愈發恨了。

  一想到她今早還親了他摸了他, 她現在就一陣陣反胃感湧上心頭。

  視線重新回到男人的臉上,她小臉繃得更緊。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或許是知道自己已經無法辯駁, 不再偽裝成溫柔無害的樣子了,渾身的氣質瞬間變了個大樣。

  海藍色的貓眼縈繞了沉沉一團黑雲,俊秀的五官在靈魂的影響下變得陰郁起來。

  但男人的表情依然是溫和的,和諸伏景光的溫和不同,他的溫和更像是戴著一層虛假的面具。

  「他的靈魂呢?去哪裡了?」

  察覺到女人顫抖的質問,似乎是很怕得到一個不好的答案,蘇格蘭溫柔笑起來:「他啊,靈魂沒了。」

  「你!」

  望月奈奈瞳孔緊縮。

  不可能,不會的。

  他們昨天還抱在一起開開心心地說話,怎麼一個晚上,他就消失不見了呢。

  她咬緊牙關渾身顫抖,心髒的鈍痛讓她立馬大汗淋漓,她側臉彎下腰,將自己的臉埋在手心,淚水從指縫溢出。

  見女人被他一句話刺激得哀哀哭泣,蘇格蘭忽略心口處原主殘留下來的心疼情緒,恢復了面無表情。

  ……這女人是水做的嗎?居然能哭二十分鐘。

  他沉沉嘆了一口氣,打斷她的哭泣:「你別哭了,我不知道他的靈魂現在在哪裡,是消失了還是在哪裡游蕩我都不清楚,剛剛是騙你的。」

  騙人的?

  望月奈奈轉頭怒視。

  「你現在沒騙人吧?」

  「沒。」看到她紅腫得像核桃的杏眸,他深覺無趣,閉上眼小憩。

  「那你快從他身體裡出去。」女人發出警告,只是這警告帶著濃濃的鼻音,未免有些搞笑。

  「……我給了你什麼錯覺,讓你覺得我會想離開這具身體?」

  一團火在胸口燃燒,望月奈奈深呼吸一口氣,知道自己現在就算打他罵他也無濟於事,要冷靜下來先安撫他再說。

  等了解清楚情況她再徐徐圖之。

  「你是誰?」

  男人不答。

  「你的目的是什麼?是想借他的身體繼續活下去嗎?」

  男人依然一語不發。

  「回答我。」

  「鏈條解開。」

  「不行,我怕你自殘。」這個自殘,自然是指傷了

  肚子裡的孩子。

  男人默了默:「那你把它弄長一點,讓我可以坐起來,這個姿勢肚子很不舒服。」

  他顯然如何知道拿捏住她的軟肋,望月奈奈沉沉看了一眼他弧度驚人的肚皮,湊上前幫他把鐵鏈加長。

  「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

  「你先告訴我這個世界是怎麼樣的。」

  被他掌握了話題的主動權,望月奈奈冷冷看著他,按照他的詢問一五一十回答他。

  她沒辦法,為了從他嘴裡撬到諸伏景光的信息,她只能照做。

  這個時空和他那個世界幾乎完全重合,除了時間線上有點問題,這裡居然比他那快了十年。

  那他現在占據的這具身體,到底是平行時空的他,還是十年後的他?

  十年後的他會做出照片上那種溫柔且充滿幸福愛意的表情嗎?

  蘇格蘭思索了一下覺得不可能。

  所以這還是一個平行時空。

  「這具身體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他問。

  越聽下去,蘇格蘭就越覺得可笑,表情也古怪了起來。

  他在這個平行時空居然是日本公安?

  甚至已經和這個叫「望月奈奈」的女人有了兩個孩子?

  真是……可笑。

  命運弄人,因為被波本誣陷成公安,他現在最痛恨的就是這個身份了。

  「怎麼了?」她察覺到異樣,不動聲色地詢問。

  「這裡,是男人懷孕?」他略過她的詢問。

  「不是。」

  得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男人掀起眼皮看向她繃緊的臉,覷了覷自己的肚皮:「那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體質比較特殊,可以讓男人懷孕,具體什麼原理你就不必知道了。」

  「你不想生孩子吧,所以你趕快走吧。」

  「不要有什麼打掉孩子的想法,我可以把你囚禁到生下孩子為止。絕食、撞牆、自殺都沒用的,我會讓你全身癱軟無力,像個癱瘓病人一樣只能癱在床上轉動眼珠,但放心,我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女人面帶微笑,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把滑落下來的小毯子幫他蓋上,水洗過的眼眸盯著他,灼灼著冷意。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緩流逝。

  「我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過了一會兒,男人輕嘆道。

  什麼?

  望月奈奈愣了愣。

  「說清楚點。」

  「我死後醒來就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具身體。我沒搶他的身體,他去了哪裡我也的確不知道。」

  男人姿勢閑適地靠坐著,但表情卻十分真誠。

  她能看出來他沒撒謊。

  望月奈奈的心沉了沉。

  沒有心思哭,她現在只想再多了解一些情況。

  「你是組織裡的人?」她死死盯著他,突然找到那一絲熟悉感從何而來了。

  男人的面部肌肉動了,他挑挑眉,眉眼間染上了興致。

  原來這個世界也有組織?

  而且蘇格蘭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和組織扯上關系。

  「對。」

  「代號。」

  「科羅拉多。」蘇格蘭眯起眼睛,隨口編了一個。

  望月奈奈皺起眉頭,努力回憶當時組織裡是否有這號人物。

  很顯然,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她怎麼回憶也回憶不起來。

  或許是組織把大本營搬到美國後新加入的成員吧。望月奈奈想。

  「怎麼死的?」她繼續詢問。

  「自殺。」

  她微微一頓:「屍體在哪裡?」

  找到屍體,或許有辦法可以把這個人趕回

  他自己的軀體裡。

  「掉海裡了。」

  反正這個世界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屍首,蘇格蘭繼續面不改色地撒謊。

  「你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離開?」她面露狐疑。

  「嗯。」他闔上了眼。

  女人離開了。

  離開前給他注射了一根麻醉針。

  「放心,只會讓你四肢無力罷了。」對身體和孩子沒有任何壞處。

  等她的腳步遠了,蘇格蘭睜開眼,目光沉沉地望向遠處,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她很警惕,也很聰明。房間裡沒有任何可以用來掙脫鎖鏈的工具。

  房間裡沒有時鐘,蘇格蘭也懶得在心裡數。

  肚子裡懷著她的孩子,她總歸會出現的。

  此時,肚子裡那一團東西蠕動了一下,肚皮上傳來難以忽視的異樣感。

  男人僵住了,面色陰沉了下來。

  女人很迅速,大約半小時後,她就回到這個房間裡來了。

  手上帶著厚厚的手套,兩手端了一個中號的黑色砂鍋,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側過臉看腳下的路。

  她把砂鍋放到旁邊的床頭櫃上,走出去又走了回來,這次手上拿的是碗筷調羹。

  掀開砂鍋的蓋子,濃郁的食物香氣隨著蒸騰的熱氣裊裊上升,整個房間裡都彌漫著一股鹹香味。

  蘇格蘭餓了。

  她並不想和他說話,自顧自把砂鍋裡的粥盛了出來,用調羹舀起一勺後用嘴輕輕把上面的熱氣吹散,等到它涼了後,將調羹抵在他的唇前。

  蘇格蘭一邊看著她一副低眉不想看他的樣子,一邊張開嘴將粥咽了下去。

  鮮香味美的肉粥燉得很軟爛,牙齒輕輕一抿,米粒便像糖粒一樣在唇舌間化開,幾乎不用力氣就輕而易舉吞咽下去,肉糜的存在感並不強,融合了粥淳樸的甘甜後,它的鮮鹹發揮到極致。

  蘇格蘭並沒有自虐的想法,就像她說的,如果他拒絕不吃,她自有辦法強行給他灌下去。

  「飽了。」等空空的肚子裝了有三分之二的時候,他撇過頭拒絕了她的投喂。

  女人沉默著端著那些東西走了。

  過了一小時,她拿著一個花瓶一樣的東西進來了。

  見她站在床邊目光怪異地看著他的下半身,蘇格蘭淡淡問:「怎麼了?」

  「上廁所。」

  蘇格蘭:……

  有一半都是水的肉粥現在的確讓他的小腹脹脹的。

  「我自己去廁所。」

  女人置若罔聞,扒拉開他的褲子。

  「你!」蘇格蘭淡定的表情繃不住了,開始掙扎起來,只是被打了麻醉針,他的抗拒就和棉花一樣軟綿無力。

  最後男人通紅著臉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活像是被強迫的良家婦女。

  女人又走了。

  中午,女人端著香味撲鼻的飯菜進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男人。

  本來蘇格蘭神情懨懨地躺著,一見到那兩個人立馬神經繃緊,眯起貓眼端詳著他們。

  波本、萊伊?

  十年後的波本和萊伊樣貌和之前沒有太大變化,除了周身的氣質宛若脫胎換骨,脫離了組織後,他們身上的血腥氣和戾氣少了許多。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看著床上四肢被鐵鏈鎖住的黑發男人,面色並不好看。

  除了那張臉,他和諸伏景光完全不一樣。

  即使他的表情也很溫和,但他們三個都對諸伏景光無比熟悉,一眼就看出了異樣。

  女人坐在床邊給他喂飯,蘇格蘭在三人的注視下默默干飯。

  房間裡靜悄悄的,四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氣氛壓抑凝滯。

  三人走

  後關上了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外面,降谷零攥緊拳頭,看著面前開始垂淚憔悴無比的女人,沉沉道:「奈奈,別哭,hiro會回來的,我們一定可以找到辦法的。」

  望月奈奈剛剛一直表現得很冷漠很堅強,可看到那張和她老公一樣的臉時,她就會想起諸伏景光的靈魂已經不見了,再見到兩位令她安心的男人,內心的害怕和無措就控制不住了。

  赤井秀一:「要不試試神社的巫女,看她有沒有辦法。」

  「我再把阿笠博士叫過來,看能不能研究出什麼機器把這個人趕走。」降谷零道。

  現在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阿笠博士當天就來了,但他是搞科學的,玄學可不懂,他只能向三人長嘆一口氣表示自己會盡力研究。

  離去的時候他還帶點呆滯恍惚的狀態,沒想到位高權重的諸伏警官居然會懷孕。

  果然是全能人士啊……連生孩子都會。

  一周後,已經活在這世上一百多年面容卻依然年輕的巫女正在沉思。

  三人緊張地盯著她。

  巫女笑了笑:「有辦法。」

  「但具體怎麼實施我不能告訴你們,行業機密。」

  「好的,那大概需要多少時間可以做成?成功率有多少?」望月奈奈急迫地問。

  「等這個男人把孩子生下來的那一刻,估計就成了。成功率80%吧。」

  「那他的靈魂呢?去哪裡了?」

  「他的靈魂還在軀體裡,只是被這只野鬼壓制住了暫時沉睡。」

  巫女見識到了男人懷孕的奇觀後心情大好,好心的她給了面前憔悴的女人一管藥劑:「這個藥劑可以讓他無法主動傷害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我想你應該需要。」

  「謝謝。」

  巫女走後,降谷零揉了揉眉心:「奈奈,佑佑和月月已經開始懷疑了。」

  為了不讓佑佑和月月傷心,望月奈奈跟兩個孩子撒謊說她和他們的爸爸出去旅行度假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馬上就是月月的生日了,如果hiro不來,她肯定會很傷心,也會發現端倪。」

  她抿起嘴唇:「我知道了。」

  等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離開,她重新走回臥室,手上拿著注滿不明液體的針筒。

  「側過身。」

  他一動不動。

  她蹲下身,猛地扒拉下他的褲子,找了個角度將藥劑注射進他的臀大肌上。

  被打了屈辱的屁股針,男人依舊面不改色。

  將針筒扔掉,垂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闔眼小憩的黑發男人,她道:「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交易?

  男人終於動了動眉毛,睜開眼。

  「你配合我演一場戲,我就不把你關在這裡了怎麼樣?」

  「你就不怕我傷了肚子裡的孩子?」男人淡淡道。

  她搖搖頭,伸出白皙的手俯身輕輕撫上他的肚子,側頭笑盈盈地看他:「放心,剛剛給你注射的藥劑就是為了防止你生出這種想法。」

  黑發男人臉色未變,垂下眼睫,連眉毛都沒動,淡淡的暗光灑在他早上剛洗過的清爽發絲上。

  是她幫他洗的。

  柔軟蓬松的發絲貼在白皙的骨肌上,卻沒有諸伏景光那種朝氣的少年感,反而更添荼蘼頹然。

  明明是同一張臉,卻因為換了個靈魂,面目全非。

  望月奈奈心尖一痛,不敢再看他,於是沉沉低下頭,視線又觸到他高高聳起的孕肚,手被燙得縮了回去。

  見他不回答,她放狠話威脅他:「這段時間是我對你太溫和了,如果你不答應……」

  她故意留了個空白,引

  人遐想。

  「說來聽聽,你所謂的手段是什麼。」蘇格蘭見她語焉不詳,緩緩問道。

  「當然是折磨你的尊嚴,消磨你的意志。」她故作變態陰冷的表情。

  然後舉了幾個她自認為很變態的例子。

  男人眉宇間有著無奈,低低笑起來,胸腔震動起伏,語氣溫和又認真。

  「還不夠,最好是折斷我的脊梁,打碎我所有的希望,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施舍我一點溫柔,讓我只能依賴你、仰仗你,把我變成一條忠誠的狗在你腳底搖尾乞憐。」

  「你還不夠狠。」

  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教她。

  望月奈奈不自覺退了一步。

  「……」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所以要演什麼戲?」男人認真地看著她。

  雖然他可以待在這什麼也不干,但擁有自由總比被囚禁好。

  她定了定神,將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

  「可以。」他不假思索就答應了。

  男人動了動手腕,鐵鏈撞擊的叮鈴聲隨之響起。

  接受到他的暗示,她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見他仍然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從裙子褶皺裡隱藏的口袋中拿出鑰匙,將他四肢上的鐵鏈解開。

  最後一根鐵鏈脫落撞擊到床上的瞬間,男人動了——

  即使肚子上負著一塊累贅,他的動作依然迅猛敏捷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宛如幽靈一般朝前掠來。

  望月奈奈早有准備,手臂一抬擋過他的攻擊,但他不管不顧朝她襲來,她卻要顧及他的肚子不能傷到他,最終被他壓到牆角禁錮住。

  女人被他攏在懷裡,對比於他高大的身軀,她實在顯得太過瘦小,像是一朵小小的蒲公英,輕輕一吹,她就會飄散到風中。

  他垂眸看著她倔強的眼眸,一只手橫在她的鎖骨下方,壓制住她的肩和雙臂,讓她不得動彈,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五指收緊。

  「這藥劑似乎不能阻止我傷害你。」

  他湊近她的耳朵,淺而輕地出聲道,宛若情人間的呢喃低語。

  窒息的感覺如同海嘯一般襲來,望月奈奈不自覺仰起頭,鼻息變得憋悶沉重,眼前一片昏黑。

  腳下還能用力,她往側一踢,擊中他側後方小腿的某一部位。

  與此同時,蘇格蘭覺得全身一陣無力,手上頓時卸了力道。

  她掙扎著推開他,卻又怕他摔倒攥住他的手。

  新鮮空氣終於灌入肺部,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一邊喘一邊冷冷看著他,說:「但我知道你所有的弱點。」

  「況且,我不是非你不可。」

  她可以把降谷零易容成他的樣子,只是這樣的話月月的生日宴上降谷零這個身份就無法出現了。

  蘇格蘭垂眸看向她拉住他的手,隨後表情溫和地笑了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

  「但我並不了解他的習慣。」

  「我會教你的。」她看著他的臉,轉過頭低聲道。


第98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三)

  蘇格蘭終於有機會走出了那扇臥室門。

  外面的裝潢和裡面是一個格調, 溫馨美好,恬淡溫和,似乎很能體現這座房屋主人的性格。

  廚房是開放式的, 因為最近他的到來,這裡添置了很多新的廚具,給本來空蕩蕩的家裡平添了許多生活氣息。

  望月奈奈不想他吃外面不健康的食物, 這段時間, 都是她親手做給他吃的。

  蘇格蘭坐在餐桌一頭, 女人從廚房出來,把一杯裝滿溫水的玻璃杯放到他面前,隨後輕輕坐到對面。

  望月奈奈看著對面垂眸注視著水杯的男人,心裡又是一團亂麻的酸澀,她不敢再看他那張面容,閉了閉眼,輕聲訴說。

  「他很心靈手巧, 從月月頭發長到能用發繩扎起時,他就開始鑽研各種各樣可愛的發型, 給女兒扎辮子。」

  「月月是個挑食的孩子, 只喜歡吃爸爸做的食物,即使懷孕了, 他還是堅持每天早上起來給女兒做早飯, 就是為了能讓她多吃一點,能長得健健康康。」

  「他有個習慣,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每次抱孩子的時候,即使我站在後面,他都會下意識回頭對著我先笑一下。」

  ……

  說著說著, 她的情緒幾乎要崩潰了。

  從胃裡生出一股反胃感,她努力止住眼淚,胸口的憋悶遲遲不散。

  連心髒都開始細細麻麻地疼痛起來。

  越往回憶深處鑽,她就越像一根斷了線的風箏,被風一卷,她就空落落的不知道往哪兒飄散。

  在這個世上,她本來沒有根,但只要他站在原地看著她,她就覺得自己腳下是有根的。

  他在牽引著她,走到他的方向,走到他的世界,走入世間千萬煙火。

  她的眼裡終於落下了人世間的月色星光。

  本來地面表層之下只是毛狀的根須,但隨著時間流逝,隨著兩人的心靠得愈發緊密,隨著佑佑和月月的出生,不知不覺,那扎根於泥土之下的根系已經牢牢抓在大地上,任風吹日曬、任狂風驟雨都無法動搖大樹的生長。

  他總說,害怕她離開。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眼瞳裡的藍仿佛染上了哀傷的色彩,浸潤了酸澀的雨水,暗藏洶湧的潮浪。

  她當時只是心疼他,想努力給他安全感,用最真誠的話、最親密的舉動告訴他,她存在。

  現在他不見了,她才終於恍覺。

  原來等一個人的感覺是這樣的嗎?

  像是被拉入了地獄深淵,被暗影籠罩,絕望、迷茫、不知道接下去該往哪裡走。

  她本不是這樣懦弱的人。

  作為藍星人,她的骨子裡果決、堅定、冷血,就像琴酒在那個時候說的那樣,有時她才是最殘忍的那個。

  天真的殘忍最是可怕。

  但胸中有了軟肋之後才發現,抽掉一根已然融進血肉的肋骨,是多麼令人痛苦。

  她只失去了他一周就已經受不了了,那他呢?

  他等了她整整四年。

  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日復一日沒有希望的日子的。

  「或許哭出來能好些。」蘇格蘭看著對面的女人。

  一開始,她還是很正常地訴說,但漸漸地,她每說一句話都感覺要窒息了,每個字都像從干澀的喉嚨裡擠出來一樣,聲音很難聽,卻又令人心酸。

  看著失去愛人的女人流露出悲愴、絕望,蘇格蘭並沒有過大的情緒波動,也沒有產生任何憐惜心疼的感覺。

  但這具身體原主人殘留下來的情緒強烈地驅使著他,想讓他阻止她繼續這種臨近崩潰的狀態。

  女人沉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蘇格蘭本以為她會落淚,但其實沒有。

  再抬頭時她已經恢復了冷靜的神色,暖暖的光落在她柔美的臉上,她的眼冷到極致,似乎有一道堅不可摧的銅牆鐵壁橫在支離破碎的心前。

  所以是被遷怒了嗎?蘇格蘭想。

  不過確實是應該的,即使他並不是主動占據這具身體。

  望月奈奈自顧自冷靜了一會兒,將那些脆弱的情緒掩藏起來。

  她並不想讓眼前這只野鬼窺視到她過多的脆弱。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娓娓道來。

  大多講的都是諸伏景光和孩子們相處的記憶和細節,並無過多敘述夫妻之間的恩愛與時光。

  只是為了瞞騙過月月而已,他知道那些已經夠了。

  蘇格蘭很平靜地聽完後,心中只有一個感慨。

  這個平行世界的諸伏景光,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雖然他自己是個在黑暗中游行的人,但他也會對像這個時空的諸伏景光這樣光明磊落、溫柔堅定的人產生出些許欣賞的情緒。

  這樣的人,才是值得被愛的吧。

  不過對於蘇格蘭來說,愛是最廉價可笑的東西。

  他曾經也曾向往過,但還不是一次次被傷害,被打碎。

  他心中的善良和良知就是在無底的失望中被消磨殆盡的。

  在地獄中,他慢慢變成了現在這個冷血、殘忍、陰郁、冷漠的蘇格蘭。

  並且深覺世間無趣。

  「你會扎辮子嗎?」

  「嗯?」蘇格蘭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

  望月奈奈以為他沒聽清,耐心重復了一遍:「你會扎辮子嗎?我剛剛說了,我女兒的頭發都是我老公扎的。」

  這幾天,降谷零可沒少和她吐槽,他的扎辮子技術被月月給狠狠嫌棄了。

  面前的黑發男人語氣有些猶豫:「我沒給人扎過辮子,我也不知道會不會。」

  「走吧,先去沙發上坐著。」

  不知道她要干什麼,但蘇格蘭還是照她的話做,坐到柔軟的沙發上後,他突然感覺到肚子裡的寶寶有些不安分,肚子被踢得有點疼,於是把手伸上去輕輕撫上去安撫它。

  他注視著身前凸起的肚子,一邊安撫一邊心中克制不住地生出戾氣,眼神也不自覺泛著深刻的冷意,指尖控制不住地往下陷。

  或許可以試試,萬一是這個狡猾的女人誆他的呢。

  巫女的藥劑此時發揮了作用,他剛一生出這種想法,腦子便像被針刺了一樣生疼,這種疼不同於中槍的疼,比中槍更加磨人令人難受。

  旁邊正在看手機的女人淡淡說:「好好放棄你心中不合時宜的想法,這會讓你好受點。」

  漸漸從劇烈的疼痛中緩和過來的蘇格蘭扯扯嘴角。

  「擦擦汗吧。」她抽出一張紙巾遞到他面前。

  他垂下眼,那張柔軟白皙的紙巾在她手中。

  大概先前是獄長和囚徒的關系,他並沒有仔細觀察過她,現在近距離在燈光下看著,她的五指纖細,修剪得很整潔的指甲泛著淺淡的粉,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裝飾,是純天然的色彩,形狀也很圓潤可愛。

  他接過她手中的紙,指腹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指尖,是冰涼的觸感。

  剛剛因為疼痛,額前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他平常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但此時心中卻不知為何憋了一股氣,用紙巾胡亂擦拭著。

  「脖子沒擦干。」望月奈奈見他面無表情地把紙巾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脖子上還覆著一層淺薄的汗,無奈地又抽出一張紙巾。

  不擦干的話,萬一等下吹風著涼了怎麼辦。

  看來她要好好看住他,不能讓他這麼粗糙地對待自己。

  到時候生了病,受苦的還是他和肚子裡的寶

  寶。

  女人微微靠近,淺淡的香氣撲面而來,他不自在地動了動鼻子,靠近時一縷垂落在胸前的發絲落到他放在沙發上的手指,虛無的力道時輕時重,很癢。

  她捻著那張嶄新的紙巾似乎是想幫他擦脖子上的汗。

  「我自己來。」黑發男人拒絕她的靠近,伸手拿走她指尖的紙巾。

  「嗯。」望月奈奈本來就沒想幫他擦,於是坐直身體,見他擦干後滿意點頭,繼續看手機。

  找了幾個教學視頻,很接近平時諸伏景光給月月最常扎的那幾個發型,她將其中一個視頻點開,給他看。

  蘇格蘭胸口中的氣已經散了,他沉沉看了她一眼,接過手機。

  心裡有點無可奈何。

  既然已經准備真心實意而不是虛與委蛇地接受交易,用所謂的演戲換些許自由,那他會用心完成的。

  他僅有的良好美德,恐怕就是說到做到這一個了。

  「試試吧。」等他看完,她指了指茶幾上的兩把梳子和一堆發繩,轉過身去把自己的後腦勺留給他。

  她微垂著頭,毫不設防地把最脆弱的脖子留給敵人。

  「你不怕我擰斷你的脖子?」

  背後男人冷淡的聲音傳入耳中,望月奈奈頓了頓:「我對我自己有信心。」

  不是相信他,而是對自己躲避殺機的能力很有信心。

  女人微卷的波浪長發像是黑色的綢緞,泛著月光下粼粼小溪般的光澤,柔軟且光滑。

  他伸手穿插進發絲,微微一頓,腦子裡不禁回放起剛剛視頻裡老師教學的手法,一邊回憶一邊手攏住她一綹發絲,動作卻漸漸遲疑。

  「要不再看一遍?」許是察覺到他的猶豫,女人問道。

  「嗯。」他蹙了蹙眉。

  扎頭發……原來這麼難的嗎?

  「他當時一下子就學會了,不過他的手比你巧很多。你現在看的這個魚骨辮對於初學者來說有點難了,要不從簡單的開始吧。」望月奈奈提議道。

  黑發男人眸色變冷。

  他不喜歡這樣的比較。

  那個人是諸伏景光,他原來的名字也是諸伏景光,怎麼那個人一學就會,到他就不行了呢。

  「不用,就從這個開始。」

  他繼續點開剛剛那個視頻,緊皺眉頭,神色認真。

  望月奈奈詫異地挑了挑眉,倒沒想到他還有這樣倔的一面。

  他之前被鎖在床上的時候可是一直安逸度日,絲毫看不出被囚禁的萎靡。

  不抵抗、不罵人,要麼闔眼無視她,要麼用冷淡的目光冷冷盯著她。

  要是正常人,一開始發現自己被關押的時候肯定是憤憤地破口大罵,或者是求饒討好保證自己肯定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之後在日復一日失去自由的情況下精神逐漸墮於恍惚。

  但他卻沒有表現出一點這樣的跡像。

  說得好聽,是從容淡定,說得不好聽,是沒有心。

  對世間的一切都失去了興趣,自然可以忍受無邊的寂寞。

  這個組織成員倒是挺特別的。

  一開始還以為他是瘋批呢。

  現在看來,是處在瘋與不瘋之間。

  像是一個克制的怪物,無欲無求。

  但他又時常蹦出一句噎人的狠話來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復,眼底還冒出變態一樣興奮的光,但她看得出來,那種變態興奮的樣子是他裝的。

  真實的他是怎樣的,她一時還未看清。

  只是他倔的後果就是——

  她的頭發遭殃了!

  望月奈奈心疼地看著掉落一沙發的碎發,捧著發絲的手在顫抖。

  不用照鏡子就知道,她現

  在的頭發肯定是亂糟糟的,像個瘋子!

  「你!」

  抬頭冒火地看著表情冷漠的黑發男人,她瞪著那張熟悉的臉,終是不忍心說什麼,撇過頭嘆了一口氣。

  蘇格蘭有點心虛,但還是強裝冷淡掩飾自己的窘迫。

  好吧,女人的頭發真是難以馴服的生物。

  明明他動手能力不弱啊,至少在槍支的拆卸組裝上他在組織裡絕對是排在前三的高手。

  和他能相提並論的,就只有琴酒和萊伊。

  放在身側的指尖不自覺攏了攏,似是還能感受到穿梭在發絲間柔軟光滑的觸感,他低低道:「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她輕嘆了一口氣。

  他畢竟不是他。

  「再試一次吧。」蘇格蘭重新拿起梳子和發圈,定定看著她。

  他覺得這次肯定可以扎出一個完美的魚骨辮。

  「好、好吧。」望月奈奈僵硬了。

  再次轉過身,她心想:明天一定要買個假頭假發給他練習。

  月月的頭發比她還要細軟脆弱,可千萬不能讓他摧殘她女兒的頭發了。

  最終,這個魚骨辮還是完成了,即使並不完美,但好歹能看了。

  望月奈奈看著照片中他的傑作,不著痕跡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可以逃脫了。

  「再試試別的吧。」黑發男人揪走手機,自然地點開了其他視頻。

  「不用了。」她立馬阻止。

  男人疑惑。

  「明天我給你買個假頭,隨便你怎麼試都行。」她無奈解釋道。

  「哦。」他點頭表示了解。

  「那什麼時候去你家?」他問。

  「月月的生日在一個月後,6月25號,到時候會有很多親友來,你可千萬不能露出破綻。至於回家,我謊稱我們倆出去旅行了,但因為孩子的緣故,我和我老公之前的旅行從來沒有超過一周,所以最慢三天,我們就得回去。」

  「我還需要學什麼嗎?」

  「暫時不用。」她看著他,抿了抿唇,「只是你和他實在是不像。」

  表情、語氣、動作,都有很大的不同。

  蘇格蘭冷淡點頭,他知道。

  那個男人眼底有著溫暖的光澤,他眼底只有陰郁和冷漠。

  他們的人生軌跡,大概是從父母被殺的那一天開始不一樣的。

  童年的記憶已經模糊,被更加刻骨銘心的痛苦經歷所替代,他只隱隱約約記得自己似乎還有個哥哥。

  只是還未找到時機詳細詢問她。

  他也並不是很想知道。

  這個世界的諸伏景光有多幸福,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客廳裡一時間陷入沉默。

  雖然陷入了沉默,但氣氛似乎並無凝滯,兩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紛紛陷入自己的思緒。

  「你……笑一笑?」望月奈奈扭過頭,猶豫地問出一句。

  雖然他的笑容很溫和,但總覺得像戴著假面一樣怪怪的。

  黑發男人蹙緊眉頭,指尖不自覺緊了緊。

  「為什麼?」

  「我想看看你的笑還有什麼調整的余地。」她誠實道。

  看著她干淨清澈的眼瞳,他盯了她一會兒,緩緩扯起臉上的面部肌肉。

  笑,是可以調整的東西嗎?他心想。

  *

  剛剛一直認真埋頭糾結於與頭發的纏鬥中,再加上不經意回憶起某些不好的經歷,他的眸色冷得像屋檐下的冰凌。

  刻意笑起來後,黑發男人唇角微翹,鋒利的五官柔和了起來。

  很具有欺騙性的笑容。

  人畜無害,長長

  的睫毛翕動,眨眼間似乎還有金燦燦的陽光落到他的眼底。

  望月奈奈看著他刻意演出來的效果嘆了一口氣。

  比之前溫和卻有些變態的微笑好很多,但……就是不一樣。

  其實……

  36歲、歷經過許多磨難的諸伏景光,他的眼瞳並不是純粹的清澈干淨。

  她看過他警校時期的照片。

  意氣風發的青年,穿著貼身筆挺的制服,白皙青澀的臉上有著刺破一切黑暗的朝氣和光芒。

  不止上挑的貓眼、溫柔的眉宇間散發著刺目的光,連碎發、唇角、指尖,都被光點眷顧著。

  那個時候的他,才是真正最純粹的模樣。

  她記憶中的諸伏景光更像日出前暈染天色的黑夜。

  眼眸深邃、暗藏星光,內斂到極致,強大到能包容一切。

  想著想著,望月奈奈又想哭了,她咬緊嘴唇,不再看那張俊秀的臉。

  她怕再看下去,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見面前的女人看著看著突然垂下頭,干澀的喉間發出了一聲哽咽,隨著她的動作,一縷發絲垂落下來遮住她哀戚的半張臉。

  晶瑩的淚眼一閃而過,於是蘇格蘭只能窺見那瘦弱的肩背蜷縮著,仿佛只要他探出手稍稍用力就能將脆弱易折的骨頭碾碎。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沉默地收起笑容。

  「對不起,我失態了。」望月奈奈冷靜了一會兒,朝他道歉。

  「我們繼續吧。」

  怕他看著自己凸起的孕肚笑不出來,她沒把他帶到浴室的鏡子前,而是准備了一面小鏡子遞給他。

  「其實你的笑容弧度和他很像。」不看他的眼睛,有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諸伏景光就站在她面前。

  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清楚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要不要想一些令你快樂的事情?這樣笑起來會真心一點。」

  男人冷嘲:「呵,你覺得組織裡的人會有真心的笑容嗎?」

  「當然有啊。」望月奈奈不解,「就算沒有愛人和朋友,那你得到錢和權的時候總會感到開心快樂吧,那個時候你怎麼笑的,你回憶一下。」

  「那恐怕讓你失望了。」

  「那殺人的時候呢?」

  見男人在她的話音落下後露出一個嗜血興奮的笑容,她默默閉了嘴。

  好吧。

  這人不會是那種七老八十看透世事紅塵的老妖精吧。

  但有的時候又幼稚得可笑。

  比如一周前被她強制上廁所的時候,嘖,那滿臉通紅、懷疑人生的呆滯模樣。

  「看來,我要給你執行魔鬼訓練了。」

  望月奈奈緩緩掏出了自己的珍藏。

  她這幾年刷到的最頂級的搞笑視頻可都在這裡呢。

  就連赤井秀一這個酷哥都沒躲得過她的不要笑挑戰,連喝了好幾杯苦瓜汁呢。

  搞什麼這麼神秘,怎麼她突然笑得賤兮兮的,蘇格蘭疑惑了。

  ……

  十分鐘後。

  「哈哈哈哈!這麼好笑都不笑嗎!你太怪了!」

  就算再看十遍,望月奈奈覺得她看到這個還是會再笑出聲來的。

  看著女人笑得流出眼淚、絲毫不顧形像的模樣,蘇格蘭嘴角抽動。

  好吧。

  他承認,這視頻裡的兩個人,是挺搞笑的。

  他一時間沒繃住,彎起唇角,連眉眼間都染上了快樂。

  「你這不是笑得挺好的。」

  「哢嚓」一聲,她給他拍下了照片,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

  「噥,給你,這三天你就按照這個笑容來

  練習。」

  蘇格蘭看著屏幕上笑容開懷的黑發男人,低低應了一聲。

  「嗯。」


第99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四)

  東京, 諸伏宅門口。

  「零零,爸爸媽媽什麼時候到?」扎著兩個麻花辮的小女孩坐在金發男人的臂彎上,肉嘟嘟的臉皺成了苦瓜。

  小女孩的手百無聊賴地揪著他的金發, 降谷零有些無奈地抗議道:「月月,你應該叫我干爸。」

  「零零,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月月盯著他的灰紫色眼眸,嘟著嘴認真道。

  好吧。

  零零就零零吧。

  降谷零放棄掙扎。

  除了月月剛學會講話的時候叫過他「干爸」, 懂事起就開始「零零」「零零」的叫。

  誰能想到被叫「零零」的是個36歲的大叔呢?

  哦對,月月在有求於他的時候也會叫他「干爸」。

  這個求,一般都是求他給她買冰淇淋、買糖果吃。

  因為hiro和奈奈不讓她多吃,每次都只給她嘗個味道。

  所以就只能來求他這個心軟的干爸了。

  月月總是會眨著她那雙和hiro如出一轍的藍色貓眼, 大大的眼睛上面似乎附著著一層盈盈的水霧,楚楚可憐地抬頭看他,再加上她矮墩墩的小身體, 好像一個雪人寶寶,真是可愛又好笑。

  盯著她那張似乎有星星閃爍的臉,降谷零的記憶一下子就穿梭到了童年。

  圓乎乎的眼型,上挑的眼尾, 如大海般的色彩……

  但和hiro不一樣的是,月月的眼眸裡不曾帶有哀傷,清澈明朗,比小太陽還要耀眼。

  她有著圓滿的家庭、優渥的家室, 從出生起就生活在充滿愛意的蜜罐中,是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小孩。

  降谷零:……

  強裝冷漠.jpg

  →無力心軟.jpg

  在古靈精怪的月月面前,他這個干爸還真是一點地位可無。

  但月月這麼可愛,他……甘之如飴。

  「快了快了,噥, 你看,你媽媽發消息說已經到東京市區了。」

  降谷零把手機上剛收到的消息給她看。

  「哦……」月月趴在他的脖頸處,聲音低落下來,稚嫩的聲線聽著令人心疼,她輕聲說:「我好想爸爸媽媽,為什麼他們這次出去玩都不跟我視頻。」

  「不帶我和哥哥就算了,連見一面都不行嘛……」

  降谷零心中一澀。

  hiro……

  如果月月知道她最愛的爸爸消失了,她一定會很難過的吧。

  她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另一邊的車上,望月奈奈正坐在駕駛座上,在早晨擁堵的路上緩慢行駛著車輛。

  見女人的視線總是飄過來,蘇格蘭側過頭看她:「怎麼了?」

  為了掩飾臉上劇痛哀傷過後的憔悴和柔弱,女人今天特地化上了淡妝,粉唇塗抹上紅色的唇彩,臉頰旁淡淡的粉色掩蓋了蒼白到極致的臉色,卷翹烏黑的睫毛讓她疲憊的神色也省去一些。與這幾天素淨的服飾不同,她還換上了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顯得秀美柔婉。

  因為這幾天吃不好也睡不好,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許多,握在方向盤上的兩只手更是纖細柔弱,但現在是六月初,總不能穿帶袖子的衣服,那也太熱了。

  她用一雙霧蒙蒙的眼眸看著他,有些吞吞吐吐:「我們等下要假扮夫妻,所以……」

  「哦。」蘇格蘭立馬猜到了她要說什麼,轉回頭輕輕闔眼。

  黑發男人懶懶散散地躺靠在椅子上。

  他語氣淡然,似乎是毫不在意:「只要你自己不介意就行,畢竟我不是你真正的老公,你要做什麼我會配合的。」

  望月奈奈輕舒了一口氣,點點頭,但過了一會兒,她還是不放心地叮

  囑道:「等下做什麼舉動、怎麼笑、要用什麼語氣說話你都記住了吧?」

  其實,只要在月月面前蒙混過關就行了,佑佑已經11歲了,他太聰明也太敏銳,望月奈奈沒把握騙過他。

  不過佑佑這段時間去國外游學了,月月生日前才能回國,這倒是讓她松了一口氣。

  「記住了。」

  蘇格蘭嘴角抽動。

  顯然,這勾起了這三天他不怎麼美好的回憶。

  這女人一開始說的「魔鬼訓練」他還以為是開玩笑的。

  沒想到真的這麼「魔鬼」!

  這三天,他的臉都笑僵硬了,練習扎辮子練習得手都在顫抖,被她整天念叨著在孩子面前應該怎麼表現怎麼說話,他連夢裡都是她嘰嘰喳喳絮絮叨叨的聲音。

  要不是肚子裡懷著她的孩子,他敢肯定,她還能壓榨他壓榨得再狠!

  在不知不覺中,望月奈奈終於還是變成了她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萬惡的資本家。

  *

  「爸爸媽媽!」月月大老遠就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車子朝他們家駛來,萎靡的小臉立馬振奮起來,著急地拍了拍零零的胳膊示意他把她放下來。

  「零零,快,我要下去!」

  剛剛是誰不肯站在地上非要他抱的。

  降谷零內心腹誹,面上還是聽她的話把她安安穩穩放到地上。

  月月立馬邁著小短腿吧嗒吧嗒跑向已經停在車庫裡的黑色車子那邊。

  望月奈奈給旁邊的蘇格蘭使了個眼神,然後打開車門蹲下身,敞開雙臂迎接自己的女兒。

  「月月~」

  這甜到發膩的聲音和溫柔的語氣……

  小心翼翼扶著肚子下車的蘇格蘭不由側目。

  只見一個和他五官十分相似的小女孩如炮彈一樣興衝衝地跑進媽媽的懷抱,在最後時刻似乎是怕撞倒媽媽猛地停住衝刺的腳步,如輕盈的精靈落入媽媽懷中。

  女人帶著溫柔到幾乎能凝出水的表情把自己的女兒輕柔地攬在懷裡,初夏清澈的陽光落在她側臉的輪廓上,光暈模糊了一切,如夢似幻。

  清脆的鳥啼在屋前的樹梢上撲簌簌地奏樂,一時間,寂靜的車庫裡只有她溫柔的聲音和小女孩稚嫩可愛的話語。

  「干爸把我們的寶貝月月照顧得很好哦,辮子超級漂亮。」

  月月羞澀地扯著自己兩邊的麻花辮,垂下頭低聲道:「媽媽最漂亮啦……」

  看著這一幕,蘇格蘭搭在車把手的指尖緊了緊,此時,耳邊傳來男人優雅卻並不緩慢的腳步聲,他收回視線,將目光凝在那個金色頭發的混血男人臉上。

  臉上溫和的笑意頓時變得玩味,暗藏鋒芒。

  波本。他的仇人。

  「媽媽,我好想你~」月月親昵地往香香軟軟的媽媽懷裡鑽,使勁發嗲撒嬌,和剛剛在降谷零面前的嬌蠻模樣完全不一樣。

  「月月想要親親!」月月先是主動在媽媽的臉上吧唧了一口,然後眨巴大眼睛索吻。

  望月奈奈揉了揉女兒白嫩嫩的臉蛋,捏著她的臉肉在她左右臉上各親了一下。

  「啵~」「啵~」

  「嘿嘿。」月月蕩漾了。

  後面邁步跟來的降谷零嘴角瘋狂抽搐。

  他目光移向一旁從副駕駛座上下來的男人,見對方臉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眼底卻似乎暗藏淬了毒的刀尖,冷淡又陰狠。

  降谷零冷冷地和對方對視一眼。

  見金發男人深邃的眼瞳裡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殺意,蘇格蘭笑意不變,學著諸伏景光和他打招呼:「zero,這幾天辛苦你了。」

  波本,又見面了。

  就用這種痛

  恨的眼神一直看著他吧,也算是把前世的仇小小的報復回來。波本越是恨他,就代表他越是痛苦,他痛苦了,自己就越高興。

  蘇格蘭漫不經心地想。

  「干爸,月月這幾天特別乖,不辛苦對不對?」

  月月聽爸爸這話還以為是要幫他的幼馴染算賬,立馬從媽媽懷裡抬起頭來,用那雙亮晶晶的貓眼小心翼翼乞求。

  她要先發制人!

  求求啦,別把她做的壞事捅到爸爸面前。

  雖然爸爸很寵她很疼她,但他對她也是很嚴厲的!

  月月不想看到爸爸嚴肅的臉。

  叫他「干爸」啊……降谷零摸摸下巴,裝作一副思考的樣子。

  可惡!月月繼續眨眼間暗示他,決定加足馬力。

  接下來一個月我都叫你干爸!成不成交?

  成交。降谷零眼含笑意,對面前的黑發男人說:「月月說得對,她這十天特別乖,乖到我都難以想像了。」

  除了把他的槍弄出來玩、在他做飯的時候爬到樹上當猴子、時不時薅他的頭發等等外,她確實很乖。

  待在媽媽懷裡的月月瞪大眼睛,零零這是說的什麼話!什麼叫難以想像!

  望月奈奈看他們倆的互動不由憋笑,低下頭在月月耳邊輕聲道:「月月真的很乖嗎?」

  聲音很體貼得小到只有母女倆能聽到的地步。

  月月對上媽媽溫柔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心虛地垂下眼,不敢在媽媽面前撒謊:「月月……不乖。」

  「傻月月,你真可愛。」她看著女兒和諸伏景光長得十分相似的五官,內心軟成了一汪水。

  月月白皙的臉蛋上羞澀地飄起紅暈。

  不乖還能被誇可愛,媽媽真好~

  她自動忽略了「傻」這個字。

  蘇格蘭不知道波本和這小女孩在搞什麼名堂,他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怎麼他們就開始擠眉弄眼了。

  原來只是隨口說一句啊……月月:我恨!

  月月從媽媽懷裡鑽出來,啪嗒啪嗒跑到爸爸跟前,對上黑發男人低下來的溫柔眼眸,月月心裡不知怎的,心裡莫名覺得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呢?

  月月的小腦袋瓜裡一時半會想不清楚。

  就是冥冥之中有那種感覺。

  但她看著爸爸溫柔含笑的臉和身前圓圓的大肚子,立馬打消了所有疑慮。

  「爸爸,寶寶乖嗎?」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上爸爸圓鼓鼓的肚皮。

  她知道,爸爸肚子裡面有一個小寶寶,是她的妹妹。

  她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能跟其他人說。不然爸爸和妹妹就會被怪科學家抓走去做研究了。

  馬上要成為姐姐的月月覺得自己身上責任重大!她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妹妹的。

  小女孩的小手輕柔地撫上肚皮,蘇格蘭揉了揉她的頭頂,溫和笑道:「寶寶很乖,和月月一樣乖。」

  他從望月奈奈那裡知道,原主很喜歡揉自己女兒的腦袋,也算是原主的一個習慣性動作吧。

  「那就好,妹妹真乖。」

  月月滿意點頭,誇了一下肚子裡的小寶寶。

  男人肚皮上瞬間鼓起一小塊,在和友好的姐姐打招呼。

  蘇格蘭有一瞬間的僵硬,偽裝出來的溫柔眼神冷了冷,又想起來自己的職責,冰冷的眼眸迅速化為溫軟的水。

  很好,他還是沒有習慣這具身體懷孕的事實。

  「零——咳,干爸,把我抱起來。」月月朝金發男人招招手。

  降谷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離爸爸近一點。」月月道。

  「啵~」

  金發

  男人臂彎裡的小女孩朝前傾身,在黑發男人臉上親了一下。

  「剛剛親了媽媽,也要親爸爸。」月月彎起眉眼,甜甜道。

  工具人降谷零:……我的呢?我的親親呢?

  蘇格蘭不自覺摸了摸臉上剛剛被親的地方,下意識去看旁邊的女人。

  見她只是滿臉溫柔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他抿抿唇,迅速收回視線。

  月月並沒有察覺到爸爸的異樣,依然笑得甜兮兮的:「爸爸,我也要親親。」

  說完,還側過小臉往黑發男人那邊湊。

  要親嗎?蘇格蘭往望月奈奈那邊看去。

  很慚愧的是,雖然組織裡有很多**誘惑,但他對男女之間的情·事並不感興趣,撲上來的那些飲食男女他都義正言辭推拒了。

  因此……他從沒親過人。

  哦不對,蘇格蘭想起來了……他的初吻給了她。

  見黑發男人詢問的眼神望過來,望月奈奈也在糾結。

  不親的話,月月會傷心的吧。

  只是還沒等她糾結完,降谷零很果決地一把抱著小女孩往屋子裡走。

  「你干嘛?」月月疑惑。

  男人的聲音無奈:「好啦,別親不親的,我們回屋裡吃午飯。」

  「啊!」月月伸出爾康手,朝著爸爸的方向戀戀不舍地喃喃道:「我的親親——」

  見月月一直望向他們這個方向,望月奈奈走過去握住男人的手。

  黑發男人蹙眉。

  「月月在看。」

  她沒有看他,繼續輕聲道。

  「走吧,我們回家。」

  瞥了一眼她柔弱秀美的側臉,他轉回頭,將手轉了個方向將她的小手包裹住,默默收緊五指。

  只是配合她演戲而已。他對自己說道。

  兩人的距離在走動間慢慢靠近,他溫熱的臂膀似乎總能蹭到一片冰涼光滑的觸感,還有她柔軟輕盈的發梢,也調皮地往他肌膚上輕輕地撓,引來一片清淺的癢意。

  因為月月還在看著他們兩個,她笑得很開心甜蜜,眉眼彎彎,頭還親昵地往他那邊依偎。

  他用向下的余光能清晰瞥見她微顫的睫羽和向上翹起的笑唇。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熱。

  手……好像也出汗了。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的青澀了。

  要是自己能有豐富的閱歷就好了,這樣就能面不改色地抓住她的手了。

  如果被她發現了,豈不是很丟臉。

  黑發男人的臉越來越冷了。

  「你怎麼了?怎麼不笑了?」她湊過來輕聲道,聲音溫柔又好聽,像是小溪的流水細細潺潺。

  「沒什麼。」他重新掛上溫和恬淡的笑容。

  心裡有點亂,他腦子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強硬地和她十指相扣。

  她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反抗也沒有臉紅。

  在她發問之前,他目不斜視淡淡道:「這樣看起來更真實。」

  「哦。」她點點頭。

  她什麼反應也沒有。

  這讓蘇格蘭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演員。


第100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五)

  夜間, 浴室門打開,裡面潮熱的氣流遇上臥房清涼的空氣,白色的霧氣從裡而外縹緲湧出。

  剛沐浴完的黑發男人帶著渾身潮濕的水汽從浴室中走出來,視線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床邊桌前坐著的女人身上。

  她正背對著他, 頭低低地垂著, 長卷的發被盤了起來扎在後腦勺, 露出一段纖細、白皙、脆弱的後脖頸。房間裡昏暗的燈光照在她纖瘦脆弱的背脊上,似乎稍稍用力就能攔腰折斷她的身軀,瘦得極其觸目驚心。

  女人的肩膀輕微抖動著……

  悄無聲息, 沒有呼吸聲、沒有哽咽聲, 一切的一切都被掩埋在無聲的寂靜之下。

  要不是他聽到了淚水滴落桌面的聲音……

  她在哭吧。

  蘇格蘭的聽覺很靈敏。

  一名優秀的狙擊手需要擁有各方面敏銳的洞察力和判斷力, 比如需要擅長觀測風速、目測距離, 只有精准判斷目標人物的位置和下一步動向,以及熟悉周圍的自然環境,並綜合這些條件在腦中精確計算出發射位置和發射時間,才能做到一擊命中, 將待宰羔羊的生命收割在燃起硝煙的槍洞下。

  當然,狙擊手還需要有果斷冷靜、臨危不亂的強大心理素質,這樣才能在混亂危險的情境下排除一切雜念、隔絕一切干擾,專注於對目標人物的跟蹤。

  蘇格蘭靜靜倚靠在牆上。

  洗完澡後腦子極其清醒亢奮,洗去了一天偽裝成另一個人的精神疲憊和神經緊張。

  今天的一切都很順利。

  他們倆扮做恩愛的夫妻,親昵地依偎在沙發上, 看似嫻熟地聊天,卻其實並沒有深入,畢竟只有三天,他對原來那個諸伏景光的了解還太少,也並不知道那個人和她具體是什麼樣的相處模式。

  為了不讓那個小女孩發現自己爸爸的身體已經換了一個芯子, 她幾乎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以便在他露出破綻的時候幫他解圍。

  他似乎看到了第一天見到的她。

  而不是充滿恨意的冰冷眼神,恨不得殺了他一樣。

  還有波本。

  為了那個受盡所有人寵愛的小女孩,即使他對自己這個鳩占鵲巢的野鬼很是厭惡,卻還是裝作一副親密好友的模樣。

  蘇格蘭在知道波本竟然和這個時空的自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時,受到的衝擊力不比那時在知道自己作為男人竟然懷孕的時候小。

  這個時空的波本,和他記憶中的很不一樣。

  組織裡的波本陰險狠辣、手段殘忍,混血感的俊美臉龐總是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讓人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他和波本搭檔多次,也親眼看見過這個危險的男人殺人。

  昏暗潮濕的房間裡,金發男人穿著優雅修身的短裁西裝,唇角笑意曖昧玩味,彎下腰慢條斯理地捏起羔羊的下巴,在對方痛哭流涕之時緩緩用那只戴著白手套的手將利刃捅進苦苦哀求之人的心髒裡。

  本是潔白無瑕的手套上沾染了罪惡的鮮血,危險得像是地獄腐泥裡幽幽盛開的惡魔之花。

  而現在的波本,更准確的說是降谷零,他似乎將一切危險因子隱藏在安詳平靜的深處。

  溫和、包容、體貼,也很溫柔。

  對原主諸伏景光如此,對原主的妻子如此,對諸伏佑月更是如此。

  但熟悉他的蘇格蘭知道,那看似風平浪靜的面容下一定有著暗流洶湧。

  大家都在演一場戲,只為了給天真單純的小女孩編織一場美麗無暇的幻夢。

  只是在進入這間臥房後,沒有其他人在場,一切都回歸了原點。

  恩愛夫妻變回了只有利用關系的陌生人。

  但或許是為了他肚子裡的孩子

  ,她對他的態度還算緩和友好,幫他准備好嶄新的衣物和用品,事無巨細告訴他家裡的東西都擺放在哪裡,什麼可以用什麼不可以用,面對他冷淡的表情也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

  這讓蘇格蘭莫名有些不適應。

  他習慣了別人用仇恨、嘲諷、戒備、調侃、又或是意味深長、暗藏玄機的語氣對他說話,卻從未面對過像她這樣的,語氣平和舒緩,含著淡淡的關心。

  這叫他一時間不知道該以什麼態度面對她。

  明明一開始她用冷冰冰的聲音威脅他的時候,他也同樣能用輕松玩味的語氣反擊她。

  她怎麼還在哭。

  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

  如果加上他洗澡的時間的話,那就差不多二十分鐘了。

  不累嗎?

  看著溫暖柔光下那道微顫的瘦弱身影,蘇格蘭本來平靜的心情突然有些煩躁。

  他從倚靠牆壁的姿勢站直,刻意加重腳步。

  果不其然,沉浸在回憶裡的女人立馬從悲傷中掙脫出來,她發出一聲略微沉重的呼吸聲,又很快收斂。

  望月奈奈將手中的相框猛地合在桌子上,視線怔怔地落在桌子與牆壁的連接縫隙處,這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她胡亂地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她本來是想趁那個人洗澡的時候幫諸伏景光處理一下公安的事情的。

  和懷月月時一樣,肚子大到用寬松的衣服已經遮掩不住的時候他就申請了居家辦公,現在他不在了,她為了不讓公安的同事們起疑心,得頂替他的位置幫他完成工作。

  但她剛剛坐到桌前,看到桌面上立著的一家四口的合照,她就繃不住了。

  不知怎地,她擦得很用力,用力到她的臉都疼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她沒有轉過身,將頭縮在自己胸口,低聲道。

  面前突然多了一張紙巾。

  她怔怔地抬起頭,透過眼前朦朧的水霧隱隱約約看到那一張熟悉的臉。

  但不是他。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他。

  「嗚——」她接過紙巾,終於憋不住胸口中憋悶的哽咽,嚎啕大哭起來。

  像是要把這幾天的痛苦和思念全都宣泄出來。

  她真的……好想他……

  女人哀哀戚戚地哭泣著,趴在桌上不停抽噎,淚水從眼角滑落,怎麼流也流不完。

  蘇格蘭垂眸看她,心髒忽地攥緊。

  是原主殘留的情緒在控制著他吧。他想。

  愛情,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嗎?他又有些疑惑。

  肚子裡的寶寶似乎能感受到媽媽的痛苦和悲傷,而爸爸又不為所動,抗議性地踢起肚子。

  感受到輕微的痛感,黑發男人蹙緊眉頭,身側的手捏緊了一瞬,站在原地等了許久,才泄氣似的伸出手落在肚子上,不太適應地用著輕柔的力道緩緩安撫,想要讓裡面那個東西停止動作。

  「怎麼了?」

  察覺到身側氣息有些異樣,望月奈奈淚眼朦朧地抬起頭。

  「肚子有點疼。」黑發男人眸色微冷,連語氣也冷得掉渣,似乎很不耐煩累贅的孕肚給他帶來的麻煩。

  若是以前,他並不會輕易說疼。

  這點疼痛對於刀尖上舔血的組織成員算什麼,再說要是肚子裡的孩子因此沒了他反倒很高興。

  可他不想再看著這個女人沒完沒了地哭下去。

  哭得他心煩意亂。

  那就用這個轉移她的注意力吧。

  話語剛落,面前的女人立馬瞪大眼睛,著急忙慌地用她自己的手摸上他的肚子:「很疼嗎?具體是哪裡疼?」

  看著她眼底哀傷空洞的

  情緒被實實在在的擔憂和焦急取代,蘇格蘭心裡莫名一松。

  「現在不疼了。」他淡淡道。

  「真的嗎?」望月奈奈狐疑地看著他。

  「嗯。」他不再看她,往後退了一步坐在床沿,眼眸低垂。

  「如果你不舒服的話一定要跟我說。」望月奈奈怕他有什麼不舒服憋著不說,蹲下身對上他冷冷的眼神,用輕柔舒緩的語氣勸他。

  畢竟他對肚子裡那個孩子有多厭惡她是知道的。

  她得安撫住他,讓他過得舒服一點,不要對肚子裡的孩子有過多的抵觸。

  父體的心情不好,肚子裡的孩子可能也會受到影響。

  「知道了。」黑發男人俊秀的眉宇間染上不耐煩。

  她見此不再說了,染上水霧的眼眸定睛看了看他,抿抿唇,然後站起身去了浴室。

  怎麼不說了?蘇格蘭疑惑地覷她的背影。

  嘖,真煩。他閉上眼睛身體一側靠在床頭,心裡更是煩躁。

  「你……坐到這裡行嗎?」

  她輕緩的腳步漸近,最後停在床邊,但他並未睜眼,直到她說出這句話。

  他睜開眼,面前的女人正拿著一塊干燥的毛巾,表情擔憂地看著他。

  「你的頭發還在滴水,得擦干,不然會著涼。」她輕聲道。

  望月奈奈心裡無奈,這個組織成員還真是不知道怎麼好好照顧自己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黑發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聲不吭坐到剛剛她坐的小桌前。

  他的碎發並未擦干,濕漉漉地貼在耳側,凝結在發尾的水珠沿著白皙的皮膚慢慢滑落,再落到睡衣領口黑漆漆的深處。

  如果不擦干,在空調房裡待著肯定會感冒的。

  望月奈奈走到他背後,明顯地感受到他全身僵硬了起來。

  「放心,我不會把你的脖子擰斷的。我可不像你一樣。」她開了個玩笑緩和氣氛。

  「或者……你自己來?」

  黑發男人冷笑一聲,巋然不動。

  好吧。望月奈奈有些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真是奇怪的男人。

  等他不那麼戒備了,她拿起毛巾開始輕柔地幫他擦拭頭發。

  蘇格蘭皺了皺眉。

  她的動作太過輕柔,讓他有點癢。

  但他沒有說什麼。

  空氣一片寂靜,一時間,偌大的房間裡只有毛巾的絨粒摩擦柔軟發絲的窸窣聲。

  等頭發擦干,他的眉頭終於松了。

  「我用吹風機給你吹干。」她的聲音從後面再次響起。

  「嗯。」黑發男人狀似隨意應道。

  只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眉頭重新皺緊。

  「好啦,吹干了。」幾分鐘後,望月奈奈摸著他干爽的發絲,滿意道。

  「我去洗了。」

  她從衣櫃裡拿出浴巾和衣物,回頭對已經窩在被窩裡的男人說道。

  「如果你無聊的話,可以看看電視玩玩手機。」

  等降谷零走後,他們倆剛把月月哄睡就回房間了,現在也才九點鐘出頭,他應該睡不著吧。

  「你也睡在這?」黑發男人闔著眼,一動不動。

  「我睡地上,如果你不習慣身旁有人的話,我也可以在門口鋪條被子睡。」

  她頓了頓,思考了一下,以為他是不想睡在同一個房間,於是真誠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月月有時候晚上會突然驚醒跑來找我和我老公,所以不管我睡在哪裡,肯定還是得在同一個房間的。」

  「知道了。」

  望月奈奈見他面上表情不變,想著他應該是沒有什麼不滿的地方

  ,於是放下心來走進浴室。

  很快,厚重的木門裡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黑發男人並沒有打開電視,也沒有打開她給他准備的新手機,只是坐在床上闔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的耳廓似乎還殘留著那種柔軟的觸感,令那顆陷入黑暗深淵的心髒會砰地一跳、猛然停滯、又克制地回到正常的速率。

  ——

  吹風機的熱風呼嘯在耳邊,連她時常冰涼的指尖都染上了暖意。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在撩動發絲時,她柔軟的指腹會不經意略過他後脖處的一小塊肌膚。

  她的指尖也染上了他發絲的潮意,濕漉漉的,這讓他不禁想到那一天那個充滿愛意、充滿依戀的啄吻。

  輕輕淺淺、柔軟的、溫熱的觸感。

  門裡嘩啦啦的水聲停了,幾分鐘後,哢噠一聲門鎖被打開,伴隨著霧氣,她走了出來。

  卸去妝容,不施粉黛,潮濕的長發緊貼在肌膚上和睡衣上,濕意給布料染上了片刻深色。

  黑發男人只看了一眼便又重新闔上。

  他的心,亂了。

  但他不敢承認。


第101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六)

  穿著拖鞋的腳步聲在木質地板上漸行漸近。

  毛巾揉搓潮濕發絲的窸窣聲像是躲不開的絲線, 如螞蟻一般細細密密鑽進耳朵。

  蘇格蘭攥緊手心,蹙緊眉頭, 不自覺從脖子蔓延到耳根的熱度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被子下的雙腿不自覺交疊住。

  這女人是沒有戒備心嗎?

  她知不知道, 她即使穿著保守的睡衣,即使沒有做任何出格的舉動,但出浴後那雙頰泛粉、杏眸含霧、渾身濕漉漉的模樣依舊會勾起男人最原始的**?

  只是瞥了一眼, 他就不敢再看。

  生怕……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早知道之前應該試著交往幾個女人,這樣的話他現在也不用像個毛頭小子一樣被她惹得身心躁動了。

  蘇格蘭心裡暗恨。

  但他忽略了一個問題。

  他之前從未對任何接近他的男女產生過類似的**。

  望月奈奈一邊用毛巾把胸前滴水的發絲搓干燥,一邊坐到桌前, 拿起吹風機准備吹干。

  視線移到旁邊床上端坐著的男人。

  黑發男人表情冰冷嚴肅, 雙目緊閉, 眉頭蹙起一道溝壑,背脊筆挺地靠坐在床頭, 宛若苦行僧。

  她:「……」

  好怪的人, 他是在打坐冥想嗎?

  組織成員各種奇奇怪怪的人都有, 什麼天天要給信仰之神燒香禮拜的,什麼每隔一周就要在浴缸裡泡上一整天的,什麼喜歡吃獵奇毒蟲的,反正你想看什麼變態品種這裡應有盡有。

  看了看手中的吹風機, 她有些猶豫。

  吹風機鼓出來的嗡嗡風聲很大誒, 會不會打擾到他?

  「看我干什麼。」他出聲道。

  「沒什麼。」不管了,吹頭發要緊。

  吹完頭發, 望月奈奈從櫃子裡掏出一個枕頭和兩床被子, 一床鋪在地上充當為床墊, 一床蓋在身上。

  「我睡地上。」轉眼間,床上的男人已經站到地上,居高臨下看著她。

  望月奈奈從蹲姿變為站姿, 無奈道:「大哥,你懷孕了,你睡床上。」

  話語剛落,她瞥見他聽到「懷孕」二字後臉色立馬更冷了,像是冰雕似的連睫毛都靜默了,於是她默默閉了嘴。

  早點接受現實吧!你還要熬三個月才能卸貨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回到房間就變成冰塊了,明明之前即使不在演戲狀態他也會有其他表情的。

  雖然都是些裝作溫和的笑,有點變態和類似斯文敗類的那種。

  算了,還是現在冷冰冰的樣子比較正常,不會突然冒出一句讓她不知道怎麼接話的東西來。

  可是一直這樣冷冰冰的,把情緒都憋在心裡,會不會對肚子裡的寶寶不好啊?

  她若有所思。

  思緒在心中轉了幾圈,見他還是筆挺挺地站在原地,望月奈奈強硬地推著他回到床上,再像是對待小寶寶一樣幫他蓋好被子。

  最後男人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頭在被窩外面,她看著他莫名乖巧的姿勢,惡趣味頓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頭。

  「晚安,科羅拉多先生。」

  黑發男人的臉色頓時由冷變臭,像是吞了什麼惡心的東西一樣,暗沉的貓眼隱隱冒出火光。

  摸他的頭,還用這種幼稚的語氣和他說話……

  但見她根本沒看他反應,已經徑直側過身迅速關了燈,掀開被子躺到旁邊的地上。

  ……很好,純純忽視他是吧。

  黑暗中,她蜷縮著身軀背對著他,薄被下只有一團輕微的隆起,身形無比嬌小瘦弱,他輕吐出胸口中那股憋悶的氣,按捺住心裡的不快。

  被寒霜覆蓋的貓眼盯著她那頭披散在腰際的長發,臭著語氣:「晚安。」

  「噗嗤。」下面傳來一聲輕笑。

  「你的反應也太遲緩了吧。」她背對著他嘆道。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他現在一定臭著一張臉,活像誰欠了他幾億日元一樣。

  「你故意的?」他語氣舒緩平穩,帶著那麼點溫柔的意味。

  但望月奈奈卻聽出了他溫和聲線下壓抑的憤怒。

  估計現在臉上還帶著冷笑吧。

  「好啦,我錯了,對不起,好好睡覺吧,晚安晚安。」睡眠充足對肚子裡的寶寶好。

  最後一句她沒說出口,怕又把他弄得不開心了。

  為了讓他消氣她還故意軟著聲音哄他。

  不過剛剛她的確是故意的,就為了打破他的冷面。

  嘖,這個女人一定是在得寸進尺。

  蘇格蘭盯著她一動不動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從鼻息間嗤出一聲冷意,闔上眼准備入睡。

  不知為何,他心裡莫名一松。

  竟然沒有像前幾晚一樣失眠,很快就陷入夢鄉了。

  望月奈奈等他的呼吸漸漸變得舒緩,小心翼翼地從被窩裡坐起身看向他的臉。

  淚水在寂靜中沿著面頰緩緩滑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繾綣地將視線纏繞在那張沉睡中的臉上,只有在他睡著的時候,她才能欺騙自己諸伏景光還陪在她身邊。

  而不是這個所謂的科羅拉多。

  看了好一會兒,她縮回被窩,雙手環抱住自己,似乎想要感受過去他摟住自己的溫暖和愛意。

  沒心沒肺的她向來是睡得最快最香的那一個。

  可現在,沒了他,她只能枯躺著垂下眼睛,在漫長的等待中一夜無眠。

  從黑夜等到天明。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原本躺在床上本該安然睡去的黑發男人睜開了眼,眼神復雜地盯著她的背影。

  在組織高壓下生活的殺手,需要時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戒備。

  在她發出輕微響動的時候,他就醒了。

  他知道,她又哭了。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他就是那個鳩占鵲巢的罪魁禍首。

  此時,肚子裡的累贅踢了他一腳。蘇格蘭無奈閉了閉眼,自暴自棄似的,再次將手撫上去。

  *

  第二天,正在花園裡陪月月玩的蘇格蘭見到了諸伏高明。

  一個表情嚴肅、卻儒雅溫和的男人。

  對方顯然已經知道自己不是原來的那個諸伏景光。

  帶著審視的冰冷目光注視著他。

  但在月月面前,對方依然把握著恰到好處的分寸,對待自己的態度就和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一樣。

  見到諸伏高明,蘇格蘭不得不追溯起埋葬在歲月深處的陳舊時光。

  他也叫諸伏景光,也曾有過一段幸福快樂的童年。

  父母溫柔慈愛,兄長優秀友愛,他和其他同齡的小伙伴一樣,整天只需要無憂無慮地玩耍。

  不知世間煩惱,不知世俗險惡。

  但所有的快樂都在父母被謀殺後戛然而止。

  像是幻夢一般,被一次又一次殘忍打碎,那顆支離破碎的心再也拼湊不起來。

  在衣櫃裡,他已被眼前殘忍的景像嚇破了膽,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不會說話,也失去了思考能力。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帶走了他,將他從被死神的陰影籠罩的家中解救出來。

  他跟著那個男人四處流浪、漂泊而居。

  那個男人對他還不錯,他漸漸把他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在10歲的時候,那個男人似乎覺得自己帶著他太累贅了,把他賣給了一個人。

  這是第一次背叛。

  他苦苦哀求、戀戀不舍,但結局沒有任何改變。

  買他的人是混黑的,對方見他資質不錯,想把他培養成只忠誠於自己的狗。

  但他當時不知道,以為對方給他上學的機會、對他態度溫和是想把他當做兒子來養。

  知道真相的時候他只是死死咬住嘴唇抹了一把眼淚,就踏入了充滿血腥氣的訓練場地。

  這是第二次背叛。

  他第一次拿起槍殺人的時候是在15歲。

  槍下的亡魂是那人的死對頭之一,一個販毒的犯罪團伙的頭目。

  當時,他還有個好兄弟,他們倆是同一批被賣到這裡來的孩子。

  對方是個爽朗活潑的男孩,見他一直悶悶不樂默不作聲會悄悄湊過來和他聊天。

  他們漸漸成為了好朋友,在打架鬥毆時互相扶持,在受傷時幫對方上藥。

  但對方最後為了謀取更高的位子將他出賣了。

  這是第三次背叛。

  這一次,他麻木了。

  後來兜兜轉轉,他脫離了那個人的掌控,過了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卻覺得很沒意思,機緣巧合之下,他得到了組織的注意,順勢就加入進去,從最底層的小嘍啰做起。

  手上沾染的鮮血越來越多,他的位子越爬越高,但他沒有任何興奮的感覺。

  只有死寂、無趣,軀殼在日復一日地活著,靈魂在和這個世界漸行漸遠。

  蘇格蘭在15、6歲的時候,也曾想過去找自己的哥哥,但那時的他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罪犯,他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而他的哥哥還有無比光明的未來。

  再也回不去了。

  他只能拋下諸伏景光這個名字,成為另一個人,去往另一種人生。

  如果他當時沒被那個男人帶走,而是率先被哥哥發現,他想,他或許也會跟這個世界的諸伏景光一樣,成為除暴安良的警察,潛伏進組織做一名將姓名身份掩埋起來的臥底。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命運分岔的開始,就已經不一樣了。

  他不是溫柔善良、信仰堅定的諸伏景光。

  他是殘忍無情、陰郁冷漠的蘇格蘭。

  *

  在見過諸伏高明後,蘇格蘭就開始陷入無休無止的失眠狀態。

  通常得到凌晨三四點,他才能渾渾噩噩地睡過去。

  他偽裝得很好,白日神采奕奕地偽裝成另一個人,夜晚早早上床平穩呼吸瞞騙過她。

  但還是被她察覺了。

  她似是想斥責他,但對上他冷淡的表情,還是把嘴裡的話咽了回去。

  黑暗中,一只小小的手緩緩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輕柔、若有似無的力道,在安撫他。

  「他失眠的時候我就會這樣做。」她小聲解釋道。

  他看著她溫柔低垂的臉,沒有說話。

  他突然想起來白日她在廚房裡問他。

  「科羅拉多,你喜歡吃什麼?」

  月月在客廳看著,因此他們姿態親密,他甚至能感覺到她的發尾輕輕撓動他的手臂。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聲音溫柔,模仿那個人的語氣。

  但說出來的話卻顯得兩人像是陌生人的關系。

  「我這幾天做的都是我老公喜歡吃的東西,但我想讓你開心一點,想給你做點你喜歡吃的。」

  「還有你平時喜歡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滿足你的。」

  她靠在他肩膀上,聲音軟到他的耳朵都開始癢了。

  想讓他……開心一點嗎?

  明知道對方可能只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他的心跳還是漏了一拍。

  蘇格蘭其實並沒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

  他對於口腹之欲要求很低,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說了一句「我喜歡吃咖喱」。

  之後餐桌上就會出現咖喱做的各種菜,是她親手做的。

  月月還很疑惑,問她為什麼老是有咖喱。

  這時候他們倆就會對視一眼。

  他們仿佛又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心照不宣。

  也讓他心跳的頻率不再平穩。

  在她溫柔耐心的安撫下,原本疲憊又亢奮的大腦漸漸安定下來,他竟然有了困意。

  朦朧的視線中,她的臉被模糊成一團團光暈,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她在擔憂地蹙眉。

  那就依了她,好好睡吧。

  他闔上了眼。


第102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七)

  「咚咚咚——」

  外面傳來小聲的叩門聲。

  望月奈奈立馬從地上彈起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把枕頭扔到床上,再把兩床被子揉成一團塞回櫃子。

  然後裝作睡眼朦朧的樣子耷拉著肩膀走向門口。

  同樣被驚醒、觀看完全程的蘇格蘭:……

  還真是敏捷啊。

  他坐起身下了床。

  打開門,穿著卡哇伊小熊睡裙的小女孩正抱著她心愛的兔子玩偶站在那裡, 她可憐巴巴地仰頭望向兩個大人, 說道:「爸爸媽媽, 我想和你們一起睡。」

  望月奈奈和蘇格蘭對視一眼。

  她蹲下身,看著女兒晶瑩透徹的貓眼, 用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我陪月月去自己的小房間睡好不好呀?」

  月月搖搖頭,眼裡泛起淚花, 還帶著驚悸和後怕:「我做噩夢了,那個房間好可怕, 想要爸爸媽媽陪。」

  望月奈奈立刻心軟了:「好。」

  三人躺在兩米大的床上綽綽有余, 月月睡在正中間, 兩個大人分別睡在她兩側。

  「爸爸媽媽,晚安吻。」月月湊到兩人臉上吧唧了一口,甜甜道。

  兩人笑了笑, 在她左右臉頰上印下親親。

  月月滿足了, 側過身子對著香香軟軟的媽媽睡。

  望月奈奈輕拍女兒的背,輕聲講著故事哄睡。

  微涼的空氣中,他們三人蓋著同一床被子,寂靜中響起她的聲音,悠遠綿長,比月色還要溫柔。

  等女孩沉睡後, 她的聲音逐漸消彌,似乎也准備睡了。

  只是被吵醒後,蘇格蘭再沒了睡意。

  一只手悄悄越過小女孩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依然是輕柔的力道。

  就和她的人一樣, 看似柔弱,實則堅韌。

  把他的手指圈住了。

  他怔了怔。

  心裡某一塊堅冰,轟然倒塌。

  *

  月月實在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其實她還未滿3周歲,但她口齒伶俐、思維靈活,很體貼爸爸媽媽,會幫爸爸媽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就連蘇格蘭也不免對她產生些許好感。

  或許是血脈相連的親近。

  或許是演員在盛大的假像中逐漸迷失了自己。

  被她喚「爸爸」的時候,他總有一種錯覺,仿佛他真的就是她的父親。

  的確,從生物醫學的角度上來說,原時空的他確實和她有著最親密的聯系。

  她同樣也是他的女兒。

  跨越銀河的血緣親情,在時空交錯中命運交彙。

  但就像降谷零所說的,月月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惡魔。

  調皮搗蛋、招貓逗狗樣樣在行,每次她做完壞事被發現後又滿臉心虛地垂下頭,小小的身體站得直直的,然後悄摸摸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們的神情,如果他們發火了就繼續埋頭當鴕鳥,如果他們神色和緩就立馬順藤爬上來撒嬌賣痴。

  真是個小機靈鬼。

  她其實也沒闖什麼大禍,而且大多數都是出於好心。

  比如上次她和鄰居家的孩子玩耍的時候遇到大孩子在欺負別的小伙伴,她也不看人家7歲小孩高大的體格,莽撞撞地用自己矮墩墩的身子衝上去,想用「炮彈攻擊」把別人撞飛。

  好吧,也不是莽撞撞。

  她還知道和別人配合,最後把那個7歲男孩嚇得尿了一褲子。

  事後,她滿身灰塵污泥地跑回了家,人家父母帶著哭得凄慘無比的兒子上門來找他。

  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也不看是他們家的孩子先

  以大欺小的。

  月月躲在他身後揪著他的衣角,從背後冒出一個頭來朝那個小男孩做鬼臉。

  那家父母更是怒火滔天。

  當時望月奈奈出去買菜了,家中只有他一人。

  擋在月月面前的蘇格蘭並沒有給他們賠罪,而是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冷笑暗諷他們的家教不行。

  撕破溫柔的臉皮,貓眼裡只迸濺出十分之一的殺氣和狠戾就將對方三人嚇得愣愣的。

  等那家人暗暗咒罵著走了,蘇格蘭陰冷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裡暗暗琢磨著一些折磨人的手段。

  月月從後面蹦出來抱住他的手,仰起臉來甜甜地笑,和他相似的貓眼滿是得意:「謝謝爸爸!」

  蘇格蘭低下頭看著小女孩開心的笑顏,心裡的殺意漸漸平息,但他並沒有一味寵溺,而是緩緩眯起眼。

  有敏銳嗅覺的月月立馬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完蛋!爸爸還是生氣了!

  她訕笑,悄悄松開手:「爸爸,我先去洗澡啦。」

  轉身一溜,還沒邁開腳步,後衣領就被一個力道揪住了。

  月月:QAQ。

  然後就被爸爸好好教育了一頓。

  蘇格蘭現在回想起來,心中都會升起怒火和後怕。

  他本不該生氣的。

  她受傷了關他什麼事。

  但她也不想想她連3周歲都沒有,對方可是一個7歲的大男孩,萬一人家聰明機靈一點,她肯定打不過對方。

  蘇格蘭覺得當一個父親真是困難。

  一會兒會被女兒甜甜的撒嬌治愈,一會兒又會被她氣得暴跳如雷。

  他總覺得人生後十年來的情緒起伏都用在這個小女孩身上了。

  *

  令蘇格蘭有些恐慌的是,他竟然開始慢慢習慣了肚子裡有個孩子的事實。

  夜晚,那個女人會垂下秀美的脖頸,幫他輕輕揉捏水腫得難受的小腿肚,她會在一旁給他肚子裡的孩子放音樂、講胎教故事。

  空調房裡夜涼如水,身上蓋著散發著陽光氣息的松軟被子,她坐在旁邊,身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柚子沐浴露味,還夾雜著其他淡淡的香氣,讓他不由將目光凝在她身上,卻又怕她發覺,迅速移開視線。

  氣氛靜謐美好、溫馨恬淡。

  他們三個人會一起去逛超市,去影院看電影,去外面的餐廳吃飯……為了方便出行,她會給他易容成女人的模樣,只要他寡言少語,就不會有什麼事。

  女兒可愛,夫妻恩愛。他裝作溫柔,而她是真的溫柔,細心體貼、柔情似水,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眸注視著他的時候,他都會下意識心裡一緊。

  奈奈。

  他漸漸習慣了這樣叫她。

  漸漸地,他那張溫柔無害的假面似乎也緊貼在自己臉上,慢慢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這或許就是家的感覺。

  並沒有洶湧刺激的情感碰撞,只有靜靜流淌的溫情和愛意。

  不知不覺,那種毒素就會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直到滲透靈魂。

  一開始,或許是見他抵觸,她總是小心翼翼不敢觸碰他高高聳起的肚子。

  後來,他心裡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或許是見她太過可憐、太過期盼,他冷冰冰地默許了她的手摸上來。

  在她的指尖覆上來的那一刻,他都會坐立難安,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讓她摸自己的肚子,可看著她嘴角溫柔恬淡的笑意,他將嘴裡的抗拒咽了回去。

  算了。

  蘇格蘭並不是個會妥協的人。

  相反,他的性格十分狠絕果斷,就如扣下扳機一樣,從不會有片刻猶豫。

  他不知道,一次又一次的算了

  ,都會成為心甘情願。

  *

  有一次,他們倆在陪著月月玩過家家的游戲時,月月拿著漂亮的芭比公主和芭比王子,突然冒出來一句。

  「爸爸媽媽,你們怎麼好久沒親親了。」

  幫她搭小房子的黑發男人手上一頓。

  偷偷將余光分給一旁的女人。

  她似乎有點苦惱,摸著月月的頭說:「那是因為爸爸媽媽親親的時候都不給你看呀。」

  「誰說的,之前我老是看見你們背著我偷親!」小女孩理直氣壯。

  「小孩子偷看這些干嘛?」她語氣無奈。

  「你們是不是不愛對方了……」小女孩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臉色蒼白了起來。

  其實還是會有破綻的吧,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即使演得再像,還是融不進那種真正甜蜜恩愛的氛圍。

  月月很聰明,她顯然也發現了,爸爸媽媽最近的感情生疏了許多。

  蘇格蘭默默觀察著她,她眼中有慌亂和無措,估計是怕小女孩發現爸爸的身體換了個芯子的事實,她乞求地看著他。

  ……

  他撇過頭,手心漸漸冒出了汗。

  她的意思……是要他主動嗎?

  要親嗎?

  還沒等他整理完紛亂的思緒,她就湊了上來,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更准確的說,是她吻在了她自己的食指上。

  細密的呼吸微微藏入裂開的心口,他只覺得那一處被柔軟靠近的肌膚瞬間滾燙了起來。

  從月月的角度來看,卻是媽媽捧住爸爸的臉親了一口,立馬開心起來。

  「爸爸也親媽媽!」

  他在月月期盼的目光下,吻向她的側臉。

  和她一樣,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

  這天,再一次把他哄睡後,望月奈奈仔細看了他一會兒,確認他是真睡著後,躡手躡腳走出臥室。

  等房間重歸寂靜,男人睜開眼,眼裡哪有一點睡意。

  他下床跟了過去。

  只見書房半掩著門,透過門縫,幽微的橘色暖光從裡面散發出來,驅散了走廊的黑暗。

  他輕輕打開門。

  台燈下,穿著睡衣的女人正緊蹙眉頭拼湊一些類似積木玩具的東西,她手上拿著兩塊長方形的塑料制品,看起來正苦惱著不知道該把它們放在哪裡。

  而偌大的桌子上堆滿了山巒似的零件,最終的成品已初具雛形,隱隱約約看出來是一座城堡。

  華麗精美的粉色城堡。

  蘇格蘭眯了眯眼,原來她這幾天一直半夜溜到書房就是為了給月月做這個?

  望月奈奈正埋頭與積木零件作鬥爭,聽到動靜立刻警覺抬頭,只見本該睡著的男人正朝她走來,身前挺著的肚子大得驚人。

  「你怎麼不睡了?是我吵醒你了嘛?」她停下手中的動作。

  蘇格蘭走到她側面,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來,用指節輕輕叩了叩桌子,淡淡道:「你在給月月做生日禮物?」

  答非所問。望月奈奈無奈軟了眉眼。

  「對。」

  她柔聲勸他:「快回去睡覺吧,已經很晚了。」

  「我幫你。」

  「不用。」

  「她肯定也希望爸爸親手給她做生日禮物吧。」他繼續叩著桌面。

  側方的女人頓時啞然。

  他看著她迅速變紅漫上水霧的眼眶,心裡一揪,才恍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他垂下眼眸低聲道歉:「對不起。」

  他只是剛剛一不小心代入了她爸爸的角色。

  但其實,他只不過是另一個時空和她們母女

  倆毫無干系的陌生人罷了。

  即使他也叫諸伏景光,即使他和月月有著血緣關系。

  但這一切真正的擁有者,是這個時空的諸伏景光。

  他只是個貿然闖進他們一家人之中的破壞者而已。

  望月奈奈笑了笑,用指腹擦過眼角,克制情緒收回淚意:「沒事。」

  「月月很可愛吧,連我們的科羅拉多也不自覺代入進父親的角色。」她挑了挑眉,調侃道。

  想到古靈精怪的女兒,她秀美的眉宇間更添濃濃的寵溺和愛意。

  「嗯,她很可愛。」半晌後,黑發男人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承認。

  兩人坐在一起開始搭建城堡。

  對於這種零部件的組裝,蘇格蘭很擅長,就跟拆卸裝配槍支一樣,看一眼說明書就會了。

  「你好笨,這都不會,應該拼這裡。」

  見她猶猶豫豫不知道放哪裡,他從她指尖抽出那一塊零件,拼在城堡圍牆的某一處上。

  「也不知道之前連扎辮子都要學好幾遍的人是誰。」她低下頭嘟嘟囔囔。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

  「被我說中事實還用眼刀刀我。」她一邊拿起下一塊積木零件一邊低聲抱怨。

  他危險地眯起眼睛。

  「幼稚鬼,冰塊臉……」她在他威懾力十足的眼神下聲音越來越輕。

  「望月奈奈。」他冷不丁地出聲。

  「干什麼。」她哼道。

  「你才是幼稚鬼。」蘇格蘭用積木慢條斯理地敲擊桌面,俊秀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笑意是詭異的溫柔。

  她對上他陰惻惻的眼神,打了個冷顫。

  書房裡重回寂靜。

  用余光觀察旁邊心無旁騖認真拼零件的女人,蘇格蘭心裡突然生出些懊惱。

  他剛剛似乎不該用那樣的眼神盯著她。

  「你——」

  「你——」

  兩人同時出聲。

  「你先說。」他轉過頭,耳尖微微漫上熱意。

  「科羅拉多,你生前是幾歲呀?」

  「問這個干什麼。」

  「好奇。」她放下手中的東西,用手撐著臉,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26歲。」

  「哦,比我小四歲。」她用指尖點點唇。

  「你30歲了?」這下是他詫異了。

  不過想想也是,她最大的那個孩子已經11歲了。

  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滿30歲的樣子,也不像是三個孩子的媽媽。

  身上還帶著天真爛漫的氣息,渾身洋溢著嬌憨的幸福感,甚至還很孩子氣。

  原主一定很愛她。蘇格蘭想。

  在月月面前,她……會對他撒嬌,會依偎在他懷裡戳著他的胸口,還很依賴他,什麼放在高處的東西她夠不到都會求助他。

  每次她眨著眼抱住他的胳膊軟著聲音說話的時候,他都會不自覺柔和臉龐。

  那個時候,他不是在演諸伏景光。

  對她心軟的是……蘇格蘭。

  「我就當你在誇我長得年輕啦。」望月奈奈開心地彎起月牙眼。

  「不過,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呢,對什麼事情都不感興趣,但相處過後,還發現你其實蠻幼稚的。」

  七老八十的老頭子??

  黑發男人嘴角抽動。

  「冒昧問一句,你為什麼自殺?」她突然湊近,那雙清澈明媚的眼頓時照亮了他的視線。

  他有些不適應地往後退了退,對上她充滿好奇的眼睛,嘴角抽動得更厲害了:「確實很冒昧。」

  「世上沒有讓我覺得有趣的事情了唄。」

  他輕描淡寫總結出了這麼一句話,手上動作不停,快速地將主城堡旁邊的小城堡拼好一半了。

  「但我覺得你這幾天心情還不錯。」她繼續盯著他。

  黑發男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她想說什麼呢?怎麼還沒進入正題。

  「我問過巫女小姐了,等你生下孩子靈魂波動的那一刻,她可以幫你找一具合適的屍體把你的靈魂注入進去。」

  「你……想不想繼續活下去?」

  蘇格蘭動作一頓,瞳孔緊縮了一瞬,側過頭看她的臉。

  她琥珀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震驚的臉龐。

  他心裡五味雜陳,抿抿唇,聲音略顯干澀沙啞:「你……」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心裡酸酸麻麻的,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也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麼舉動。

  他只能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

  似乎想將她這一刻的笑容印在靈魂深處。

  「畢竟你也是莫名其妙來到我老公的身體裡的,本來三月之期一到你的靈魂本該消散,但我總想著對你來說太過殘忍,就問了問巫女小姐,沒想到她還真有辦法。」

  「你不怕我是騙你的?萬一我是主動占據他的身體的呢。」他低聲道。

  「我看的出來,你沒騙我。」她斬釘截鐵道,眼裡盛滿了蘇格蘭不曾獲得過的信任,「而且經過這半個多月觀察下來,你好像沒壞得那樣徹底。」

  上次他們倆站在旁邊,月月不小心從高處摔了下來,還是他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抱過,才讓女兒的後腦勺幸免於難。

  當時她都快嚇死了,既擔心被嚇哭的月月,也擔心他的肚子有沒有受傷。

  還有一次,月月被鋒利的白紙邊緣劃破了手,他當時心疼著急的表情不似作偽。

  他的眼裡似乎也有了光,不再是之前那樣死氣沉沉的一潭死水,逐漸有了鮮活明亮的表情。

  所以他,應該還是想活下去的吧……

  「不過你不能再做壞事了,更不能跟組織聯系,我到時候會監視你的。」

  她眯起眼作出威脅的齜牙表情:「不然我會親自把你送到監獄裡去。」

  「不過你有沒有殺過無辜的人?」

  黑發男人誠實搖頭:「沒有。」

  他向來只殺任務目標,而任務目標一般都是和組織有齟齬的政客、商人等等,大多都和他一樣,是窮凶極惡之徒。

  「暫且先相信你。」望月奈奈心裡轉了轉心思。

  她到時候得去問問琴酒這個家伙的資料。

  不知道在美國被FBI追捕現在正東躲西藏的琴酒願不願意回她的電子郵件。

  「望月奈奈。」身側的男人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怎麼了?」見他又不說話了,她疑惑道。

  「你知道我是誰對嗎?」

  「知道啊,你叫科羅拉多。」她感覺更奇怪了。

  所以……她是真的在為他考慮,在為他心軟。

  不是因為他在這具身體裡,也不是把他當做別的誰。

  只是單純為了他。

  他荒蕪貧瘠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耳邊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胸膛中那顆怦然心動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撲通——

  「你臉紅了。」她陳述事實。

  他沒有回話,依舊怔愣地看著她。

  他清晰地認知到,此時此刻,他在為她動心。

  可她已經屬於另一個人了。

  深深地愛著那個人。

  他們也即將迎來第三個愛情結晶。

  如此幸福……幸福到他都羨慕

  渴望。

  為什麼他所在的時空沒有她?

  為什麼他遇見她的時候她已經愛上別人了。

  他心裡突然生出些許悲哀。

  明明他也是諸伏景光,明明他也是蘇格蘭啊……

  *

  過了幾天,他們倆帶著月月去海邊玩了。

  海鷗盤旋在湛藍的海面,海岸卷起白色的浪花,穿著可愛碎花小泳衣的小女孩在海灘上撒開懷奔跑。

  兩人牽著手漫步在沙灘上,看著小女孩的身影像一朵可愛的花兒一樣旋轉綻開。

  鮮活漂亮的孩子,在明媚的陽光下猶如被神眷顧,銀鈴般的笑聲中充斥著幸福和快樂。

  「爸爸媽媽!走快點!」

  月月回過頭,見爸爸媽媽都落後她好遠了,於是手作喇叭狀向他們喊道。

  「知道啦!」望月奈奈朝她招手。

  捏了捏旁邊高大「女人」的手,她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肚子可以嗎?我們快點走怎麼樣?」

  指節處一片燎原之火浸透皮骨,心尖也迸裂出簇簇火花,蘇格蘭露出一抹笑容:「嗯。」

  三人漸漸走到了崖邊的鎖牆。

  綠色鐵網上掛滿了一個個心型鎖,在輕拂的海風間交錯地響起撞擊鐵網的清脆鈴聲。

  叮叮當當,一切的煩擾都在此刻靜謐下來。

  「爸爸,快給媽媽買一個,你們快掛上!」

  見媽媽正在遠處排隊買冰淇淋,月月悄悄摸上爸爸的手,將他勾下來湊在他耳邊輕聲說。

  「聽說在心鎖上寫下兩人名字的戀人會得到對方永遠的愛哦。」

  小女孩海藍色的貓眼蕩漾起興奮期待的火光,連同另一雙成熟狹長的貓眼也和她吹拂起同樣的情緒。

  「你先去找媽媽,我去買。」他揉了揉月月的頭。

  等見到月月安全跑到那個身影旁邊,他朝著遠處圍滿人的攤位走去。

  望月奈奈拿著兩個冰淇淋走了回來,嘴饞的小貓咪月月已經迫不及待地舔舐起巧克力味的甜筒,吃得小嘴上都是黑色的巧克力漬。

  「給你買了一個小一點的甜筒,慢慢吃,小心胃著涼。」她將香草味的冰淇淋遞給他。

  「謝謝。」他接過來道了一聲謝。

  兩人站在鐵網前靜靜看著遠處浪花拍打礁石,安靜的氣息中仿佛有透明的泡影在漂浮。

  「給你。」趁月月去別人那裡看熱鬧,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

  她接過來,愣了愣。

  心型鎖上已經用刻刀劃下了兩個名字。

  諸伏景光。

  望月奈奈。

  「給你們倆的祝福。」他輕聲說道。

  他給她講了月月告訴他的傳說。

  微微朝前一步將手指扣在網中,細鐵絲在指腹處勒出紅痕。

  他的眼神逐漸悠遠,目無焦距。

  不用看就知道,她現在眼裡一定泛起了淚花。

  「謝謝。」望月奈奈哽咽著將心型鎖鎖在鐵網上。

  哢噠。

  鎖上了。

  她將鑰匙拔出,朝遠處的海面扔去,小小的鑰匙隨風劃出一道弧線,落入海面,消失不見。

  「謝謝你,科羅拉多。」她對他說。

  「客氣了。」他淡淡道。

  無人知道,在鐵網的最角落,同樣掛著一個心型鎖。

  上面寫著——

  蘇格蘭、望月奈奈。

  它在海風中隨著鐵網微微搖晃,發出冰塊撞擊玻璃杯似的清脆聲,可因為身處角落,無人在意。

  就像他的愛,只敢隱藏在角落,不敢叫她看見。

  也無需她看見。


第103章 if線 黑蘇穿書懷孕(八)

  「生日快樂!!」

  「月月寶貝, 恭喜你又長大一歲啦!!」

  戴著生日帽的小女孩在暗夜燭光前許下稚嫩的願望,微微搖曳的燭光照亮了她小小的臉龐,綻開笑靨。

  幾個孩子開始在屋子裡嬉戲打鬧, 年齡最大的佑佑充當監督人的角色, 看好弟弟妹妹們以防他們受傷。

  許久以後,室內的熱鬧漸漸冷卻。

  其他人都紛紛離去, 佑佑帶著月月去洗漱了, 只剩下降谷零在廚房收拾殘局。

  蘇格蘭是第一個發現望月奈奈不見的人。

  他在家裡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就出了門。

  諸伏家的花園很漂亮,因為家裡有兩個孩子, 還有一個甚至才剛3周歲, 這裡向東的地方是童真有趣的孩童玩樂區。

  當時諸伏景光在月月出生後就推平了這一塊地方, 在那邊開辟了沙池、秋千和滑滑梯。

  等月月長大一點就可以玩了。

  而花園靠西之處則是真正令人心曠神怡的溫馨美景。

  氣候變暖後,花在郁郁蔥蔥的葉片中爭相綻放, 現在還未到真正的酷暑, 微倦的花朵依然孜孜不倦地展示著自身的美麗。

  一半淡淡的黃,一半是淺淺的紫, 女人就坐在被花團圍繞的小亭子裡的石凳上,眼神蒙蒙的,很呆滯,手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地坐著。

  比小學生還小學生。

  認真極了。

  他扶著肚子走近,在她沒有焦距的視線前伸手晃了晃。

  醉了嗎?

  可她才喝了一小口酒。

  那酒在蘇格蘭眼裡就跟沒度數似的。

  所以是易醉體質麼。

  「困了。」她仰起小臉,眨巴眨巴眼睛, 然後屁股一扭, 兩手一放趴在石桌上不動了。

  蘇格蘭:……

  蘇格蘭本來因她明知自己會醉還擅自喝酒的行徑感到不愉,現在看到這樣可愛的她,內心那一股悶氣突然散了。

  臨近七月, 夏日晚風燥熱,但她此時穿著清涼的裙子趴在冰冷的石桌上,可能會著涼。

  蘇格蘭伸出指尖觸了觸她橫在桌上的胳膊,她的肌膚像是潔白無瑕的冷玉,細膩冰涼。

  「起來。」許是知道她事後可能不會記得,他語氣中的冷硬褪去,聲音莫名浸染了月色的溫柔。

  醉酒的女人靜靜趴在石桌上,一動不動。

  蘇格蘭本想把她扶回去,但低頭看了看自己高高聳起的孕肚只能作罷。

  他轉過身想回去給她拿個外套。

  腳步離開地面的瞬間,身後的她突然伸手攥住了他放在身側的指尖。

  懸空的、虛浮的力道,只虛虛地攏著他食指的指尖,只要他輕微擺動,就能輕易掙脫。

  男人沒動。

  而是選擇轉回去。

  「我們回去好不好?」他不自覺帶著誘哄的語氣。

  和對已經滿3周歲的月月說話的語氣一樣。

  兩人的手指依然相觸著。

  女人半闔著眼,耷拉著頭和肩膀,沒有任何反應,應該是沒聽清。

  他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她晃了晃腦袋在做搖頭狀,此時一股風吹來,她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蘇格蘭眉峰蹙起,被她攥住指尖的那只手反手一握。

  她的手和她的人一樣,也是小小一只,他能輕而易舉將她包裹住。

  拉起她,力道從手上傳來,她睜開眼,迷蒙地看到她最愛的人正站在她面前。

  繁星閃爍,淡淡的月色披在男人的發梢、眼睫、輪廓、指尖,溫柔到她想哭。

  她撲到他懷裡。

  蘇格蘭愣了愣,手懸在空中

  不知道是該落下還是該推開她。

  「我好想你……」她的哭聲宛若一道劃破虛幻的利刃。

  將這段時候所有荒謬的光與影都席卷殆盡。

  蘇格蘭默默收攏了她的後腦,將她抱得更緊。

  女人和清醒時完全不同,她沒有絲毫抗拒,反而依戀又渴求地躲進他的懷抱。

  八月大的孕肚橫在兩人中間。

  就像是無法逾越的天塹,永遠無法真正觸到對方。

  胸膛前的衣衫漸漸濕了,連同他那顆冷硬的心髒都一並蜷縮緊縮。

  蘇格蘭有些迷茫。

  「我想看看你……」她哭了一陣,突然在他心口處悶悶道。

  蘇格蘭放開她,習慣性溫柔一笑。

  是這段時間被她訓練出來的。

  她看他的眼神充滿著濃濃的愛意,依戀、溫暖、柔軟的目光暈著淡淡的月色,清澈朦朧的眼眸裡倒映出他此時的模樣。

  她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她實在醉得厲害,居然已經忘記他是誰,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想要親吻他。

  吻她最愛的人。

  她心心念念的人。

  在散發雲朵香味的柔軟靠近的前一瞬,蘇格蘭伸手鉗制住她的下巴不讓她靠近。

  鼻息有一瞬的沉重,在頃刻間就已全部收回心神。

  就像是那一瞬的動情迷離,也只不過是盛景極樂下的泡影幻想。

  她還在看「他」是嗎?

  蘇格蘭本以為自己不會介意的。

  可在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他才覺得,他忍不了。

  一分一秒都忍不了。

  他臉上的笑意已經消失,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陰郁,眼底的光也被黑夜摧毀吞噬。

  望月奈奈,你看清了,我不是他。

  蘇格蘭一言不發,指腹摩挲著她下頜處細嫩的肌膚,冷眼加重手上的力道。

  看到她露出痛苦的神色後不由冷冷一笑,心中卻沒有任何快意。

  等到她眼眶重新含淚時,他驀地松開手,推開她,拖著緩慢沉重的步伐走回了燈火通明的屋內。

  獨留她一人呆呆地坐在石墩上。

  還沉浸在與他重逢的美好回憶裡,黯然神傷。

  *

  蘇格蘭回到房間裡坐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從衣櫃裡拿出外套准備出去給她披上。

  打開房門,走下旋梯,下方的景像可以在旋梯上盡收眼底。

  看到客廳的兩人,他腳步頓住。

  「奈奈,喝醒酒湯。」

  金發男人已經把她帶了進來,正拿著熱氣騰騰的碗,用勺子喂給她喝。

  她乖乖坐在沙發上,不掙扎也不抗拒,金發男人喂一口,她喝一口。

  多麼溫馨美好的畫面。

  手死死握住旋梯的扶手,又倏地松開。

  他自嘲一笑,拿著外套走了回去。

  還是……來晚了一步。

  就像——

  和這個時空的諸伏景光比,他永遠都是晚來的那一個。

  他的自尊,他的高傲,讓他不允許自己再在這種黏膩的感情中墮落下去。

  *

  某一天雨夜。

  窗外青灰色的雷電刺破長夜,狂風呼嘯,混雜著灼熱的雨點狠狠敲擊著玻璃平面,發出哐啷的響聲。

  宛若鬼哭狼嚎。

  微涼的貓眼凝視著外界的濃夜驟雨。

  蘇格蘭坐在床沿,緊繃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觸摸高聳的孕肚。

  哄睡月月的女人披著夜色回到了燃起幽微橘光的臥室。

  沒有絲毫滯澀,她徑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手觸

  摸他的肚皮。

  微涼的白皙指尖引來皮骨的陣陣戰栗酥麻。

  注視著她不停開合的唇,他沒聽她在說什麼,而是冷冷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望月奈奈。」

  「嗯?」

  「你越界了。」

  「我不過是你孕育孩子的容器罷了,講這些做什麼。」

  什麼狗屁關心!

  什麼狗屁陪伴!

  都是引誘他沉淪的陷阱!

  「還是說,你想等我離開這具身體後和我玩一些刺激的越界游戲?」

  他冷笑道。

  裹挾著惡意的啞語剛落。

  她的眼底倏地升起一團濃稠的厭惡。

  清晰到讓他靈魂出竅,心在哀哀泣血。

  她退後幾步遠離了他,褪去溫柔,那張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在頃刻間凍結成寒冰。

  他暢快地想要大笑。

  也痛苦地想要哭泣。

  就應該這樣,遠離他,他就不會再愛她了。

  但最終他還是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眉峰輕佻,眸光邪肆。

  「你喜歡我。」她斷言道。

  洞徹的目光沉靜又清明。

  只有他沉溺在這場盛大的話劇裡暗自竊喜,丟失自己。

  「別太自戀了。」他嗤笑不屑。

  「行。」

  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濫好人,在被人這樣說後還能毫無芥蒂地像從前那樣對待他。

  「你想當容器是嗎?如你所願。」

  她朝門外走,關上門的瞬間,那張臉透過即將合上的縫隙冷冷吐出一句。

  「是你自己的心亂了。」她說。

  砰的一聲。

  門合上了。

  黑發男人的臉煞白得像是十月秋色的天,席卷起蕭瑟的涼風。

  指節蜷縮進手心,修剪得齊整圓潤的指甲狠狠嵌入肉裡,竟也感到一絲痛感。

  是的。

  因為他的心思不再清白。

  所以她無論說什麼,灌入他耳中都像是帶有曖昧氣息的柔情低語。

  她的親昵、她的觸摸,都有理由。

  他就像一個卑劣的小偷,竊取別人釀好的熟透果實。

  故作冷淡、內心卻又沾沾自喜。

  今天還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是想傷害她嗎?

  他是想遠離她嗎?

  不是。

  他想告訴她,他愛她。

  可那一瞬的厭惡已經給了他答案。

  她不愛他。

  連一絲悸動都沒有。

  私底下,她的目光也是柔軟溫柔卻沒有愛意。

  她向來都是清清白白。

  只有他沾染了潮濕的雨氣陷入泥濘,狼狽不堪地沉入潭底。

  多可笑。

  多可笑啊。

  *

  臥室的門成了兩人之間一道界限分明的分界線。

  門外,他們是親密無間的夫妻。

  門裡,他們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蘇格蘭所願,那些脈脈溫情、那些柔聲關懷,全都在夏日的陽光下蒸騰成無形的水汽,徹底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但他發現自己並不開心。

  他也沒有撿回自己的自尊和高傲。

  他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在她眼裡,他或許已經變成了一個覬覦有夫之婦的變態人渣吧。

  他開始徹夜失眠。

  凝視著昏夜中上下浮動的微塵,他後悔了。

  得到後又失去,於是發現他已離不得她。

  是他主動推開她的。

  他活該。

  他對自己這樣說。

  後來是他主動向她道歉,還很別扭地添了一句「別誤會,我不喜歡你。」

  像是此地無銀三百裡。

  他在她淡淡的目光下幾乎無處遁形,就好像被扒了皮赤·裸裸地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將自己的心也剖了出來,任人嘲笑觀賞。

  蘇格蘭本以為她會說出什麼話來諷刺他。

  但她沒有。

  她只是輕嘆了一口氣,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縱容意味。

  溫柔又體貼,笑意浮現在她的臉上。

  他的心又開始迸裂了,藏進了她給予的暖流。

  「看在你比我小4歲的份上,我就大方原諒你啦。」她笑眯眯道。

  和之前的態度無二。

  又有點不一樣。

  她開始更加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說話時再也不會亮晶晶地盯著他的眼睛看。

  他心生失落,卻也知道現在的狀況已經是他說錯話後最好的結局了。

  她還是會幫他修剪過長的頭發,會分享搞笑的事情逗他開心,會揪住他的骨節安撫失眠的他。

  但就像他之前口無遮攔時說的。

  她現在對他好。

  只是為了讓他安穩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

  8月24號,他被推進產房。

  看著旁邊眼眶通紅的她,他的心思已不在身下被刀割開的肚子上,而是飄到了別處。

  這一刻。

  她是在為他擔憂。

  還是在想諸伏景光馬上就要回來了。

  護士一巴掌下去,孩子的啼哭如小貓一樣嗚咽起來。

  模糊的光暈朦朧眼底,他淡淡地笑了。

  視線綣在她的臉上,而後落在她緊握住他的那只手上。

  她沒有先去看孩子。

  所以。

  對他,還是有那麼一點擔憂的吧。奈奈。

  也或許她想親眼看著她最愛的人醒來。

  但他下意識拒絕這種可能。

  身體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擠他,他知道是諸伏景光回來了。

  他沒有抵抗,闔眼陷入沉睡。

  他好想好想,跟她在一起啊……

  *

  東京某一處無人街巷。

  本該醉酒猝死的青年猛然睜開眼。

  潮濕腥臭的雨巷。

  雨滴淅淅瀝瀝落下。

  微塵裡浮出泥濘的腥味。

  冰涼的雨水滑過猩紅的眼眶,滑過咬緊的頜骨、顫抖的唇峰。

  他撐起身子坐了起來,怔怔地看著自己嶄新的雙手。

  腦部昏脹,身體混沌酸軟,他卻高興地笑了。

  雨水混雜著別的什麼晶瑩的東西一同流下。

  他……

  還想見她。

  默默地,看著她就行。

  *

  另一邊。

  諸伏景光醒了。

  心愛的妻子喜極而泣。

  他們在眾人的目光下相擁。

  旁觀者卻不知道這具軀體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諸伏景光親吻她驚顫的臉頰,在她耳邊喃喃著「我在」「我回來了」,努力想幫她找回這段時間失去的安全感。

  她哭得不能自已,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哽咽抽搐,精疲力盡。

  他心如刀割,那顆赤紅的心髒為她流出鮮血。

  明明說好的,他要讓他的奈奈永遠幸福快樂的。

  恨不得立刻抱緊她,將她細碎的嗚咽揉進懷裡,將她所有的哭泣含在喉中吞咽下去。

  只是他剛剛

  被打了麻醉,四肢仍舊無力。

  他只能讓揉摁親吻她的想法在腦中逡巡了一會兒便按捺不動。

  被推入病房的路上,那雙貓眼的眸光在無人處變得復雜起來。

  又氤氳著微微的寒意。

  他已經知道了。

  那個鳩占鵲巢的野鬼,叫蘇格蘭。

  他……

  也叫諸伏景光。

  「他」是另一個時空的他。

  在這個時空,「他」愛上了他的妻子。


第104章 if線 記得看作話~

  新出生的小女兒, 諸伏景光和望月奈奈給她取名為諸伏佑禾。

  田間翠嫩的禾苗,在風中搖曳、日下伸展,最終會掛上燦燦的果實。

  有無限的生機孕育在小小的身體裡。

  禾禾沒有遺傳到諸伏家特有的貓眼。

  她的眼睛是圓潤的杏眼, 顏色是透亮的琥珀色, 又隱隱帶著憂郁的湛藍。

  等她褪去了新生兒的白脂,漸漸長開後,諸伏景光發現她和奈奈長得實在太像了。

  他對禾禾的愛更是達到了極點。

  但禾禾的性格和他更像, 卻也不太像。

  至少諸伏景光不認為,自己在懵懵懂懂的時候會表現得這樣成熟。

  作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嬰兒,禾禾安靜得不可思議。

  一開始小夫妻倆還很急, 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以為禾禾有什麼心理問題, 著急火燎帶她去醫院檢查。

  醫院檢查完自然沒有什麼問題, 反而得出了她智商超高的消息。

  夫妻倆松了一口氣,眼神移到懷裡可愛的小寶寶上, 尷尬地收獲了禾禾宛若看「智障」的眼神, 那小眼神裡還有點忿忿。

  好吧,天才是不一樣的。

  就連嬰兒時期也不一樣。

  餓了溺了,或是想要抓什麼東西, 她先是會「啊啊」兩聲, 並不會哭泣,然後睜著圓乎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你, 仿佛在說「我現在有某某方面的訴求」。

  有幾次奈奈壞心地逗她,想要打破女兒淡定的表情,結果女兒靠自己艱難地翻了個身,把肉肉的小屁股留給她。

  渾身在努力表達著「我不理你了」的訊息。

  夫妻倆都快笑死了。

  怎麼會有禾禾這樣神奇的小孩。

  禾禾通常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玩著手裡的玩具,除了看到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的時候, 她會咿呀咿呀伸出胖胳膊發出動靜,其他一般都是嚴肅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盯著別人看。

  佑佑和月月特別喜歡小妹妹。

  尤其是月月,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逗禾禾,她想看禾禾露出除了嚴肅和平靜外的其他表情。

  比如哭啊笑啊,或者崩潰之類的。

  禾禾聰明得不可思議,對於姐姐樂此不疲的逗弄,她居然會發出類似無奈的嘆息,然後抽噎兩聲滿足姐姐的惡趣味。

  之後又迅速把那包眼淚收了回去,繼續淡定。

  這次終於露出小孩一樣的眼神了,她會斜著眼莫名驕傲

  ——「姐姐,不用謝哦」。

  月月:……妹妹,你還能再敷衍一點嗎。

  然後便是激動興奮地尖叫打滾。

  她的妹妹一定是天才神童!!!!

  在嬰兒時期就這麼聰明了,等三歲半豈不是已經能成為攻破國家防御系統的世界第一黑客了!

  而她,諸伏佑月,就是世界第一黑客的親姐姐!!

  嘿嘿,她已經開始暢想之後躺平的日子了。

  跳級上國三的哥哥是帝丹國中年級第一的風雲人物,還沒滿一周歲的妹妹已經初具天才兒童雛形,她還需要做什麼嗎!不需要!

  反正以後哥哥和妹妹一定會罩著她的。

  啊~可以不用學習了~

  月月蕩漾.jpg

  這天,從早教班老師那裡知道月月最近開始只專注玩樂上課不認真聽講後,諸伏景光在電話裡給老師好聲好氣賠禮道歉,掛斷電話後面色有點不好看。

  他慢慢捏緊電話,小臂結實的肌肉發力,堅硬的金屬殼發出嘎吱嘎吱的碎裂聲。

  也不處理公事了,他徑直朝月月的房間走去。

  結果還沒走到就被橫衝直撞的

  小女孩撞了個滿懷。

  自投羅網的月月渾然不知道自己親愛的爸爸剛剛接受到了什麼衝擊。

  她正在大別墅裡玩爬上爬下的游戲呢。

  她喜歡猴子!她也要當猴子!

  就像高明伯伯給她講的《西游記》裡的故事一樣,她要當最nb的齊天大聖!

  「嘿嘿,爸爸你好呀。」月月從爸爸懷裡退出來,天真無邪地笑了笑,眼神飄忽莫名有點心虛。

  顯然,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形像不能看。

  哎呀,早知道剛剛就不和美鵬妹妹鑽草地去觀察小蟲子了。

  諸伏景光對著自己白襯衫上的兩個黑手印沉默了一瞬,再將視線投向自己的女兒。

  身高不到他小腹的小女孩嬌憨可愛,她扎著兩個丸子頭,是他兩個小時前親手幫她扎的,但是現在俏皮的小丸子已經炸得像堆亂草,發絲橫七豎八地戳出來。

  她原本嶄新漂亮的裙子現在變得灰撲撲的,臉上還沾染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草屑和泥土。

  很像從動物園裡跑出來的猴子。

  再想到月月之前無意中說出來她許下的生日願望之一是想當齊天大聖。

  諸伏景光捏緊了手心,對著滿臉不以為意的月月緩緩露出溫柔的笑容。

  他不要求自己的孩子有多麼優秀,但學習態度總要好吧。

  拼命暗示自己:要溫柔,不能生氣,要和她好好講道理。

  但腦子裡突然浮現出月月這幾年來各種招貓逗狗的調皮行為,他就快壓抑不住了。

  又暗示自己:不能翻舊賬,翻舊賬是不好的行為。

  暗示著暗示著,他的笑容更加溫柔了。

  在月月的視角裡,爸爸高大的身軀在她身上籠罩下濃濃一片陰影,再定睛一看,爸爸俊秀白皙的臉上隱隱冒出黑氣。

  媽呀,笑容好詭異!!

  !!爸爸要黑化了嗎!!

  好可怕QAQ。

  月月想趁著爸爸還沒開口說話先發制人岔開話題率先溜走。

  但是她轱轆轱轆轉悠眼睛想鬼點子的行徑被爸爸發現了。

  逃跑計劃失敗×

  在她正欲哭無淚的時候,她的救星來了。

  她最美麗的媽媽從天而降,擋在她面前幫她抵擋爸爸的眼神攻擊。

  「奈奈,你別太寵她,都快把她寵壞了。」諸伏景光斂了斂鋒芒,貓眼軟了下來,隨即無奈道。

  「我沒有。」望月奈奈有點委屈,她只是來看看,結果剛走過轉角就看到女兒無聲吶喊「救命」的小眼神,心裡一軟立馬朝前把她拉到身後。

  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舉動。

  她真的沒有想要破壞他教育女兒。

  「月月,你要認真聽爸爸給你講道理知道——」嗎。

  望月奈奈一邊說一邊轉身,最後一個音還沒說出來就戛然而止。

  很好,身後哪裡還有小女孩的影子。

  月月早就趁著媽媽擋在身前的好時機溜走了。

  啊……好尷尬。

  望月奈奈低頭捂臉。

  本來平靜無波的內心也開始冒出一簇一簇火苗!!

  諸伏佑月!!

  自己幫她擋住她爸爸的溫柔眼刀,結果她拋棄自己先溜了!

  嗚嗚嗚好想哭。

  應該不會被他懲罰吧。

  雖然……被懲罰也挺好的。

  咳咳,她在想什麼。

  她又開始壞掉了。

  不過……話說不是說步入中年的男人各方面能力都會下降的嗎?

  為什麼感覺他反而越戰越勇了?網上說的都是假的吧。

  「這個月月,我要好好和她

  講講道理。」望月奈奈裝作氣衝衝的模樣,想要去找「拋棄隊友」的小壞蛋月月。

  先轉移火力再說,不能讓他的關注點落到她身上了。

  尤其是……今天她還收到了某人寄來的明信片。

  「奈奈。」

  隨著他沉沉的嘆音落下,一只大手攫住她纖細的手腕。

  粗糲的指腹蓋在她的肌膚上,灼熱、滾燙、似乎能透破肌理,將酥麻的熱意滲透進皮骨。

  走廊的氣氛頓時安靜得不可思議,氣溫逐漸上升。

  她的心卻逐漸冰涼。

  完蛋。他一定是知道了。

  又要醋了吧。

  「咋了?」她撇過頭小聲道,只留給他一個秀美的側臉。

  「我們回房再說。」許是察覺到她的戰栗,他頓了頓,卻強硬地將她一把抱起。

  依偎在他散發著濃濃暖意和充滿安全感的懷抱,她沒有任何抗拒地摟住他的脖子,反而十分配合地往裡鑽了鑽。

  明顯感覺到在她做出這樣的舉動後他有一瞬的僵硬。

  她偷偷笑了笑。

  諸伏景光正一直默默看著她,看到她像只小倉鼠一樣開心的模樣,內心濃濃的醋意減了減。

  小笨蛋。

  幾十秒後,她被安安穩穩放到臥室的大床上坐著。

  她被掰開膝蓋岔開大腿,男人自然而然蹲在她中間,她也順勢朝前摟住他的脖子,眨著眼睛盯著他的貓眼。

  看在她現在可憐的樣子,就暫時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吧。她心想。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鼻息交纏,輕微一觸就能唇·瓣相貼。

  男性荷爾蒙的溫熱氣息濃濃包裹住她,混雜著淡淡的柚子香味,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定了定神,見他眉宇淡定地盯著她,她不甘心他這樣的反應,低頭去啃咬他的脖子。

  凸起的喉·結劇烈滾動,他仰起頭唇邊傾瀉出一聲啞意。

  聽著耳畔性感成熟的哼吟,她不僅耳膜鼓動,心裡還躁動,於是更加輕柔地用牙齒咬磨那處。

  「奈奈。」他在喚她。

  低聲、溫柔、攜著濃稠的欲。

  她更加迷離了。

  「好了,晚上再做。」諸伏景光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抵住她的肩將她定住。

  見她不開心地皺眉,他朝前安撫性地親了親她蹙起的眉頭。

  「你在轉移話題。」他下了清晰的判斷。

  她挑動他衣襟的手一頓。

  「我怕你吃醋。」她誠實道,幫他整理被弄亂弄皺的衣服。

  因為需要公安監視科羅拉多,不能讓他做壞事,萬一他腦子一抽又回組織為組織賣命就不好了。

  並且她也不想瞞著諸伏景光什麼。

  因此,她早就和他道出她和科羅拉多相處的三個月,也隱晦地告訴他科羅拉多可能對她有點好感的事情。

  他一開始很淡定地聽著,她還很高興地松了口氣,他沒不高興就好。

  結果他還是醋了。

  醋得很厲害。

  他身體恢復後,淅淅瀝瀝扯拉出花汁的時候,她在天堂和地獄之間來回切換,幾乎快抑制不住衝入大腦的尖叫。

  雖然他嘴上什麼都沒說,但她就是知道他醋了。

  其實,她直到現在都沒見過科羅拉多。

  她只知道科羅拉多附身在一個醉酒猝死的青年上,那青年沒有親人,性格孤僻沒有什麼朋友,也算是省去了很多圓身份的步驟。

  其他的,她就沒再多問了。

  作為這個世界上唯一幾個和他有點關系的人,科羅拉多會給她寄信。

  第一次收到信的時候她很驚訝。

  他給她道了一聲歉。

  話語平平淡淡,和他這個冷冰冰的人一樣莫名有點像。

  他還詢問了一些孩子的事情。

  令她有些欣慰的是,現在科羅拉多找到了自己的興趣愛好,他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迅速擁有了一些積蓄,環游世界去了。

  其實,她對他一直抱有莫名的愧疚。

  或許是她做錯了。

  一開始她是很生氣的,甚至對他那種心理產生厭惡抗拒,覺得那句話實在太過惡心。

  什麼叫等他離開這具身體後和他玩一場刺激的越界游戲?

  她明明只是想好好照顧他的身體,讓他的心情變好,那些夫妻恩愛也只是演給月月看的啊。

  見他沒壞得那樣徹底,甚至對月月很寵愛,她也想努力讓他重燃起對生命的希望。

  自殺……她不喜歡自殺這個詞。

  每每回想起那個被暗夜吞噬的夜晚,她都會痛苦一次。

  所以,她對他好,逗他開心,也是想要幫他找到一點快樂,讓他能看到活在人間還是很美好的。

  她不想說一些無用的「你要開心一點」「自殺不好」「活著還有希望」類似的這種話。

  她不知道他的痛苦,無法感同身受他對世界的厭棄,又有什麼立場勸他想開點。

  所以,她只能默默用行動讓他對這個世界產生留戀。

  冷靜下來、細細想來,她深刻地反思了自己。

  她或許可以用更加恰當的態度對他。

  她應該公事公辦地對他好就行,不應該做多余的行為。

  是她錯了。

  她不該讓他喜歡上她。

  他會很痛苦吧。

  想想……就很痛苦。

  他那幾天徹夜失眠,她是知道的。

  夜間她去偷偷看過他,他沒有像以往警覺地睜開眼,而是看似安詳地沉睡。

  他在裝睡。

  好吧,他這麼倔強要強,為了他的身體和心情著想,那她就先服軟吧。

  但沒想到,他先站在她面前像個被老師罰站的小學生一樣扭扭捏捏地道了歉。

  望月奈奈看著他疲憊的面色和微紅的耳尖,向來陰冷暗沉的貓眼也透露著無措和強裝鎮定。

  她的心軟了軟。

  但是,為了不讓他再在這種沒有結局的感情中沉溺下去,她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幸好,科羅拉多已經放下了。希望他早日找到對的那個人,幸福美滿地過完一生吧。

  他們都會幸福的。

  在和諸伏景光在一起後,她內心的戾氣和殺氣都少了許多,心也更軟了。

  所以說,找到一個對的人,真的會讓人變得更好。

  「怕我吃醋還不瞞著我。」諸伏景光笑著揉了揉她的耳垂。

  她都沒讓那個人換地址寄明信片。

  就在家裡簽收,他當然立馬就知道了。

  望月奈奈瞪大眼睛:「我瞞著你那才叫心裡有鬼誒!」

  她一下子理直氣壯了,從裙子的暗袋裡掏出信封。

  「我們一起看。」

  說起來,科羅拉多現在似乎跑去南極去了。

  真是驚險刺激啊!她也想去那邊玩。

  諸伏景光喜歡她這樣坦坦蕩蕩的態度,內心愛意湧動,把信封放在一旁傾身向前摟緊她,閉了閉眼。

  但那個人……「他」並沒有走。

  「他」還在日本,還默默等在她身邊。

  「他」倒沒有那麼變態,沒有做出什麼跟蹤的事情來,只是會時不時出現在她固定的路線上,期盼著偶遇。

  只是心愛的妻子被覬覦的感受實在不好受。

  看來,他還是要好好會一會這個人。

  會一會另一個時空的諸伏景光。

  *

  諸伏景光在體內沉睡的時候,雖然看不見外界的情況,但他能隱隱約約聽到那只野鬼的心聲。

  一開始,他在體內努力衝撞「他」,竭盡全力想要掌握身體的控制權,不能讓「他」傷害到他的奈奈和孩子們。

  後來,已不需要他去阻止。

  「他」就自然而然學會了保護他們。

  同時,諸伏景光知道了「他」是另一個時空的自己。

  蘇格蘭。

  諸伏景光。

  「他」也叫這個名字。

  但「他」沒有加入公安,沒有成為臥底,那個時空也沒有望月奈奈。

  他知道了「他」的所有貪念和妄想。

  他窺見了「他」的掙扎、「他」的渴望、「他」那橫衝直撞的欲求。

  在父母被殺後,他們兩人在分岔路口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漸行漸遠,擁有了兩個極端的命運。

  卻在交彙的時空,不約而同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

  在一個公園,兩人見面了。

  只是沒想到天氣預報不准,現在正淅淅瀝瀝下著雨。

  兩人撐著雨傘,腳踏過微涼的石子小路,泥濘的水隨著腳步的弧度迸濺到鞋子、褲管上,卻無人在意。

  蘇格蘭的新身體是一個清瘦白皙的青年,今年23歲。本來這具身體的樣貌很頹廢萎靡,瘦骨嶙峋的,蘇格蘭照鏡子的時候差點以為這家伙沾上毒·品了。但幸好人家只是營養不良,沒有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經過調養、長了一些肉後,他才發現這青年長相還算俊秀。

  內心松了一口氣。

  如果還能有機會和她面對面說話,他希望自己呈現出一個好的外表給她看見。

  「你找我做什麼?」他瞥向一旁和他並肩站立的男人。

  同樣的身體,換了一個靈魂,連樣貌都似乎千差萬別。

  這個男人,就像是暗夜裡燃燒的渾厚燭火,有一種讓人很舒心的氣質。

  再加上比他多了十歲的閱歷,這個時空的諸伏景光氣息內斂到極致,面色淡淡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卻又給人一種強大包容、成熟可靠的感覺來。

  宛若青蒼色的天,拂過掠影,冷中帶著暖。

  對方沒有說話,面色依舊淡淡的,給他遞了一個信封。

  對方比他的新身體高了半個頭,但對方沒有露出任何居高臨下的高傲意味,唇角笑意平和,溫柔的貓眼注視著他。

  嘖。

  蘇格蘭內心莫名不爽,眯了眯眼,接過來拆開。

  幾張照片漏了出來。

  都是他站在角落處鬼鬼祟祟的背影或側面,這角度和模糊程度一看就是偷拍的。

  而更遠處,他的視線凝住的地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你——」

  蘇格蘭內心忽地竄起了火。

  揪住照片的指節繃緊,青筋控制不住地暴起。

  「你是在跟蹤我,還是在跟蹤奈奈?」

  奈奈?對方蹙了蹙眉:「當然是在跟蹤你。」

  「我以為我妻子跟你說了,不是說好會監視你一段時間嗎?」

  對方語氣平和舒緩,蘇格蘭卻心裡一揪。

  妻子……

  「你找我是為了這個?」他睨著對方,眼神冷了下來。

  沒有絲毫心虛。

  他又不是跟蹤她,只是在她經常出現的地方等著她而已。

  對方微笑著搖了搖頭:「科羅拉多,我查過了,組織裡沒有這號人物。」

  「所以你

  的真實身份是誰呢?」

  「對於組織裡的人來說,隨便編個名字和假身份在日常中是個習以為常的事吧。就算我不是科羅拉多又如何呢,難道你還能把我送到監獄裡去?」蘇格蘭就著撐著雨傘的手把那些照片撕碎扔到一旁的垃圾桶裡,黑漆漆的瞳孔冷然。

  「我現在可是個良好市民。」他同樣報以微笑。

  「嗯。」對方好整以暇地點點頭。

  「聽說你現在開了一家甜品店?」突然岔開話題。

  蘇格蘭皺起眉頭,心裡已經猜到對方要說什麼。

  「嗯。」

  「你知道嗎?」對方淡淡道,「她想吃什麼我都會親手給她做。」

  「所以,不要再奢望什麼。」

  「在這個時空,她只能是我的妻子。」

  「你什麼意思?」蘇格蘭攥緊手心。

  這個時空?

  「蘇格蘭,或是說諸伏景光。」對方擦了擦他肩膀上順著風飄進來的水珠。

  「你是另一個時空的我。」對方依然保持微笑。

  「原來你沒沉睡啊。」被拆穿後,蘇格蘭沒有一絲慌亂,反而笑了笑。

  「那你在身體裡看著她對我那麼好,看她抱著我,看她依偎在我懷裡,你是不是很嫉妒。」

  諸伏景光卸下了微笑,眸光微冷,看著面前陌生的身軀、熟悉的靈魂。

  兩人面對面站著,氣氛幾乎凝固了。

  「你就當我在發瘋吧,她什麼也沒做錯,我們只是在演戲。」半晌後,蘇格蘭垂下眸。

  嫉妒心作祟,剛剛那句話就不自覺脫口而出了,但一說完後悔就陣陣湧了上來。

  諸伏景光嘆了一口氣:「你放心,我很相信她。」所以不必擔心他會對她生氣。

  對於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對於另一個遭受了無數悲慘的自己,他內心除了復雜,還有另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定了定,看著面色有些蒼白的人,溫和道:「有時間可以去長野縣看看,我想你一定很想見見高明哥吧。」

  「諸伏家的門永遠為你敞開。」

  見對方許久不說話,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說:「天色晚了,我要回去吃飯了,你也快回去吧。」

  「我可以……見見她和孩子們嗎?」擦過身的那一刻,諸伏景光聽到那個青年低聲說。

  他頓了頓,略微思索後笑道:「可以。但是不要讓他們知道。我的人會一直跟在你身邊。」

  走過幾步,身後的青年又說話了。

  「我一直在想,萬一你有了什麼意外,我是不是就可以陪在她身邊,等她漸漸忘了你,把視線放在我身上。」

  「我也在想,如果你做出什麼不好的行為,我是不是就可以過來安慰她痛斥你,讓她別再愛你。」

  「今天見過面,我發現你確實是個很好的人。」

  諸伏景光……和卑劣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他才是最適合望月奈奈的人。

  在諸伏景光面前,她是被寵被愛得更多的那個,在自己面前,她反而要來照顧他時不時鑽入牛角尖的陰郁心情。

  他輕笑一聲,抬高雨傘仰頭望著被青黑色籠罩的雨天暮色。

  「所以諸伏景光,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別讓我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我會的。」對方應了一聲,腳步不停地走了。

  *

  諸伏景光披著水汽回到家,客廳裡的四個人立馬朝他望來。

  「爸爸回來啦!」月月歡呼了一聲,但屁股繼續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眼睛黏回了電視機屏幕。

  望月奈奈把懷裡的禾禾放到已經抽條的少年懷裡,小跑著迎了上去。

  「老

  公,你去哪裡啦?這麼大的雨天還要出門,還不告訴我去哪裡。」她拿著紙巾幫他擦著發絲和臉上些許的雨水。

  諸伏景光把**的雨傘收好放到玄關的敞開式箱子裡晾著,臉上的力道輕柔,他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神。

  不自覺握住她的手,灼灼地看著她。

  她的臉在他的注視下漸漸泛起粉意,他內心充實地笑了笑。

  「我去給你買巧克力蛋糕了。」他視線落到旁邊玄關桌上他剛剛放下的蛋糕盒上。

  這是那個人之後氣喘吁吁跑過來給他的。

  說能不能帶給她嘗嘗。

  他一時心軟就帶回來了。

  「誒?」望月奈奈有些疑惑。

  平時不都是他給她親手做的嗎?

  而且……買蛋糕要這麼久嗎?

  「嘗嘗吧。」諸伏景光一手拎著蛋糕盒一手牽著她走到沙發上。

  「哇!有蛋糕吃!」月月驚喜道。

  她憐憫的眼神看向哥哥懷裡嚴肅著臉的妹妹身上,語氣卻充滿著幼稚的驕傲:「可惜妹妹還太小,不能吃這麼好吃的東西。」

  「你也少吃點。」諸伏景光在切蛋糕,聞言看了她一眼。

  她才三歲多,不能多吃這種高糖高油的東西。

  月月在爸爸背後做鬼臉:哼,我就要多吃點!

  「好吃誒!」望月奈奈嘗了一口,驚喜道。

  「和我做的比哪個好吃?」黑發男人捏了捏她的臉,笑問。

  她朝他調皮眨眨眼:「當然是你做的好吃呀!」

  「因為你的蛋糕裡,充滿了濃濃的愛意,和別人做的是不一樣的。」她放下蛋糕,撲進他懷裡。

  佑佑自動屏蔽,順便把禾禾的眼睛蒙上。

  月月偷笑眨著大眼睛使勁看。

  快親快親!!

  一家人其樂融融,家裡洋溢著暖暖的幸福。

  *

  一年後。

  東京某個繁華街道。

  一個身穿小黃鴨裙子的可愛小女孩正拉著一個成熟美麗的女人嘰嘰喳喳說著話。

  兩人都是漂亮的長相,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不由將余光分給這個亮眼的母女組合。

  「媽媽媽媽,聽說這家甜品店超級有名的!我想進去看看!」

  這家甜品店是一年前新開在這的,這家的老板聽說還是一個超級大帥哥,月月在電視上不止看過一次關於這家店的廣告了,好奇得很。

  正巧今天路過了,她就想進去看看。

  「好。」望月奈奈也挺好奇的。

  兩人走進門,門上掛著的風鈴順著氣流叮鈴響起,發出清脆好聽的響聲。

  裡面人不少,卻不像其他店裡那樣吵鬧,大家都在默默挑選著自己喜歡的蛋糕。

  裝飾清新溫暖,綠植很多,外面明媚的陽光穿過透明的落地窗淡淡地灑下,帶給人一種靜謐美好的輕松感。

  望月奈奈莫名覺得這裡的裝修有點熟悉,似乎和家裡的有點像。

  月月也不自覺用著氣聲說話,她跟媽媽指了指遠處的櫃台:「那裡有一個巧克力味甜品專櫃,媽媽,我想去那看看。」

  兩人走過去。

  玻璃櫃裡的甜品宛若藝術品,精美漂亮,泛著誘人的巧克力色澤,還未入口就能想像到它甜美濃郁的味道。

  空氣中似乎都散發著甜甜微苦的可可味。

  「需要我為您介紹一下嗎?」

  一個溫柔好聽的男聲從旁邊響起。

  淡淡的啞意,性感磁性。

  兩人抬頭。

  是一個栗色頭發、皮膚白皙的清瘦青年,他烏潤的瞳孔清澈透亮,正亮亮地盯著他們。

  望月奈奈愣了愣,握住女兒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好的!」月月興奮地應道。

  三人一邊走著,望月奈奈旁邊的兩人一邊嘰嘰喳喳聊天。

  她沒有說話,她正疑惑著。

  好熟悉的感覺。

  「叔叔你是這家店的店長嗎?」

  「對的。」

  「果然很好看,是個超級大帥哥。」

  「謝謝誇獎,你也很好看。」

  「我叫諸伏佑月,叔叔你叫什麼呀?報道裡都沒說你的名字誒。」

  「我叫……笹花瀧夜。可以叫你月月嗎?」

  「可以呀,笹花叔叔。」

  「不過為什麼你只招待我們不招待別人呀?」月月笑得一臉天真,內心卻暗自警惕琢磨。

  笹花瀧夜笑了笑:「因為我格外優待長得漂亮的小姐。」

  月月更加警惕了,皺著那雙貓眼冷冷盯著他。

  「別誤會。」青年蹲下身看著她,眼裡帶著月月看不懂的情緒,「畢竟看到漂亮的人心情都會很好呀。」

  月月的直覺覺得他不是壞人,於是放下心來。

  「那你繼續介紹吧,謝謝你!」她甜甜地笑道。

  由於媽媽只給她買一個蛋糕的機會,月月糾結了好久才挑中她最喜歡的那一款。

  此時,月月正好想上廁所了,她臉紅著想回家再解決,笹花瀧夜卻立馬看出來了,他朝她眨眨眼:「衛生間在那邊,要我帶你去嗎?」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去就行。媽媽,你先去結賬。」月月怕媽媽反悔不給她買了,著急火燎趕她去結賬。

  望月奈奈無奈軟了眉眼:「知道啦,你快去吧,小心點。」

  兩人走到結賬台前,青年不自覺用余光觀察著她。

  貪戀、繾綣,卻不敢讓她察覺。

  她過得很好,很幸福。蘇格蘭心想。

  這就行了。

  明明是件開心的事情,可為什麼他的心這麼酸呢。

  「科羅拉多。」她側著臉輕聲道。

  蘇格蘭心裡一驚。

  「謝謝你的蛋糕。」她朝他調皮地眨眨眼。

  看見他現在過得還不錯,她替他開心。

  青年沉默了。

  被戳穿了身份,他反而不敢再看她。

  「你……怎麼認出我來的。」他明明已經刻意轉變了聲音和處事方式。

  「唔。」望月奈奈有些苦惱糾結。

  其實就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但總覺得說出來可能會叫人誤會誒。

  「不用說,我知道。」蘇格蘭笑了笑。

  有人能第一時間認出他來,他很開心。

  尤其那個人還是她。

  這一年裡他過得確實不錯。

  他甜品店的事業很成功,他還用笹花瀧夜的身份見到了諸伏高明,和他成為了朋友。

  在諸伏景光的默許下,他也偷偷去看過她和孩子們幾眼。

  他已經很滿足了。

  重活一世,收獲了許許多多的東西。

  他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可以……

  希望下一輩子,他能比諸伏景光更早遇到她。

  蘇格蘭看著母女倆離去的背影,心裡這樣想道。

  -黑蘇if線完-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但因為在榜不能立刻掛完結標簽,周四換榜才能改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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