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漆黑不知前路通往何方的道路。
貓澤奈奈身邊只有黑貓太宰可以作伴,說說話排解內心隱隱要冒頭的懼怕，要是黑貓太宰不在身邊，她可能會忍不住一直抓著系統聊天。
「不知道他們現在走到哪了,」她擔憂念叨：「不會出什麼事吧？」
黑貓太宰悠閑晃著尾巴，有人抱著他連自己走路都不需要：「不用擔心，好歹是兩個特級術師,不會這麼容易栽在這裡。」
要是夏油傑和五條悟都栽在這裡，他們也不用找什麼人,可以直接回去了。
一個詛咒師和一只咒靈【夢魘】還難不倒他們。
能把人困住一段時間,已是了不起。
「太宰先生說得好輕松,」她擔心嘆道：「但是【夢中領域】什麼的,聽起來就是很危險的能力。」
要不是黑貓太宰的【人間失格】,她也會陷入未知的領域，將自己看見的一切都視作真實不會懷疑什麼。
【夢魘】動手的時機太過湊巧,正好在飛行咒靈穿過濃稠夜色降落下來的時間,毫無防備之下他們都沒察覺到【夢魘】的蹤跡。
久島海美惠子准備來對付久島海修的咒靈，連一次都沒出現在面前，她當時就該懷疑咒靈的去向,告訴五條悟他們還有一只准一級咒靈在附近。
沒有及時截斷詛咒師的後手是她的失誤,現在卻要讓五條老師他們來承擔這個後果。
她果然還是不夠成熟。
「奈奈很擔心嗎？」黑貓太宰笑吟吟提議：「要不然奈奈試著去祓除【夢魘】好了，只要咒靈成功祓除，【夢中領域】的效果就會解除。」
「我去祓除咒靈嗎？」貓澤奈奈嚇了一跳，有些不安道：「我能做到嗎？」
她只會【請君勿死】連正常使用咒力的方法都不清楚。
真的可以成功祓除【夢魘】嗎？
黑貓太宰輕聲問道：「奈奈害怕了嗎？」
「害怕也可以選擇在這裡等五條他們回來,最多一晚上他們肯定能擺脫領域的效果來找你。」有時候逃避未免是一件壞事。
至少能絕對保證自己的安全。
系統提醒過貓澤奈奈,新生命只有一次再無例外。
不想遇到危險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去接近危險,不要去做明知道危險可能會危害自己生命的行為。
安安心心躲在自己圈定的安全屋,無視周圍發生的一切,假裝不知道沒看見，人生會一下變得輕松很多。
「……不對吧？」貓澤奈奈猛然想起，反駁道：「夏油先生不是說過領域是非常耗費咒力的能力嗎？【夢中領域】應該維持不了一個晚上吧？」
咒靈的咒力也不是無限的。
它們能維持的領域時間有限，要維持一晚上的領域需要大量的咒力。
只是准一級的咒靈，真的有這麼多咒力量嗎？
「奈奈太小看人的精神世界了，」黑貓太宰意味深長道：「【夢中領域】作用於大腦精神世界，深陷領域的人在夢中走完自己的一生，現實中的時間可能連十分鐘都沒走完。」
不用一晚上的時間，夏油傑和五條悟都能在夢裡輪回幾世。
貓澤奈奈倒抽一口涼氣：「那他們現在豈不是……」
距離他們分開過去十八分鐘，已經足夠夏油傑和五條悟輪回兩世了。
要是陷入【夢中領域】太久，回到正常時間的他們還能不能想起自己的身份都是個問題。
黑貓太宰不緊不慢道：「不用擔心，這只是我舉的一個例子而已。」
【夢中領域】的時間流逝，可能會更快也可能會更慢。
這些都是說不准的事。
「不行……」
貓澤奈奈定了定神，加快腳步：「必須要盡快找到【夢魘】解除領域效果。」
不能再這樣磨磨蹭蹭下去了。
雖然太宰先生說這只是他舉的一個例子並不代表事情真的如他所說，但也不可能讓夏油先生他們繼續陷在領域當中。
萬一、萬一真的出什麼事了呢？
要是因為她的遲疑膽怯讓他們出什麼事……
她真的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
「奈奈決定要去祓除【夢魘】了？」黑貓太宰抖了抖耳朵，將數百米以外的聲音都收納進耳中：「可能會很危險哦？」
貓澤奈奈努力冷靜下來，吞一口氣給自己勇氣：「危險不是什麼都不去做的理由。」
她會害怕危險、害怕咒靈【夢魘】甚至連詛咒師土田，她都不一定能對付。
但害怕不是逃避的理由。
人只要逃避一次，以後每次都會想著只要逃就好了。
反正沒有人會對她抱有什麼期望，沒有人覺得治療類術師能擊敗敵人，做出什麼了不起的事。
就連過去在醫院的時候，也沒有人對她抱有什麼期望。
「奈奈不需要做什麼。」「你乖乖呆在病房就好，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我們會替奈奈處理好這些瑣碎的事。」
她其實很感激朋友們對她的照顧。
但這也時常讓她茫然，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做不到。
因為沒有人對她抱有什麼期望，她可以心安理得什麼都不用去做。
反正五條悟是最強咒術師、夏油傑實力強勁，他們任何一個都比她要厲害，對付起咒靈的經驗比她要多。
她只要安心呆在原地，乖乖等他們回來就好。
「太宰先生覺得我能做到嗎？」貓澤奈奈遠遠看見模糊的人影盤腿席地坐下，平復著呼吸一步步走過去：「祓除咒靈什麼的……」
她對自己沒什麼信心。
想要得到一些來自外界的意見和鼓勵。
「誰知道呢？」黑貓太宰語氣染上幾分笑意，緩緩道：「我不會給奈奈什麼鼓勵和肯定的話。」
「要是你能堅定自己的想法，為此付出一切代價都在所不惜，說不定有三成的概率能成功祓除咒靈。」
貓澤奈奈要面對的【夢魘】不是准一級咒靈。
要困住兩名特級術師，即便是夢中的精神世界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夢魘】很可能已經成為特級咒靈。
「三成概率嗎？」貓澤奈奈苦笑著道：「連一半都沒有啊……」
三成概率真的好低。
她以前上手術台成功的概率都不止三成。
黑貓太宰好心提醒：「要不是【夢魘】術式特別，奈奈連三成的概率都沒有。」
也就是夢中的世界，她才有搏一搏的機會祓除咒靈。
「原來這還是多虧了咒靈的特殊性嗎？」她嘆著氣，再次認識到自己的弱小。
沒有經過鍛煉的身體以及毫無攻擊性的術式能力。
這麼看來，她在祓除咒靈方面確實沒什麼優勢。
貓澤奈奈一步步靠近夏油傑，走到他身邊蹲下來，靜靜望著他。
眉頭緊鎖臉色並不算好看，她平時見慣的鎮定從容溫和之色消失大半。
她輕輕開口：「我要怎麼找到【夢魘】？」
「進入【夢中領域】。」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夢魘】是存在於夢境、人類精神大腦中的咒靈，它因為人類對噩夢的恐懼害怕而生，主要的活動範圍也是人的精神世界。
即便短暫出現在現實世界，那也只是【夢魘】的分.身。
想要找出真正的【夢魘】成功祓除，只能親身進入咒靈的領域。
「原來如此，」貓澤奈奈放下懷裡的貓咪，彎起無奈不舍的淺笑輕輕撫摸他：「看來接下來的路，只能我一個人來走了。」
黑貓太宰幫不了她。
【人間失格】保護了他不受咒靈術式領域影響，也讓他無法進入領域的世界。
她想進入【夢中領域】擊敗咒靈，只能選擇一個人行動。
「嗯，所以奈奈想放棄嗎？」
黑貓太宰點點頭，漆黑的黑貓落入黑暗只余下兩抹圓潤的亮光：「奈奈想放棄，我也不會嘲笑你的。」
她已經努力做了很多事。
接下來的事，完全可以交給夏油傑和五條悟自己處理。
貓澤奈奈這一去可能會死。
死在【夢中領域】連他也無法觸及的世界。
術式無效化確實可以隨時將她帶離領域，但這樣貓澤奈奈不可能找到【夢魘】更無法祓除它。
【夢魘】是不在夢裡無法祓除的咒靈。
「來都來了，不可能在這裡逃跑吧？」
貓澤奈奈眼簾半垂，半開玩笑道：「我要是快死了，能拜托太宰先生拉我一把嗎？」
有【請君勿死】在，她應該沒這麼容易死。
單論生命力旺盛，她可能比夏油先生和五條老師都要命硬。
畢竟【請君勿死】是瀕死重傷就能使用的能力，一經使用身體會自動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好啊。」
黑貓太宰答應她：「不過奈奈如果不是身體准備死亡，我不會使用【人間失格】的，這樣沒問題吧？」
貓澤奈奈抿著唇，堅定神色點頭：「我知道了。」
她伸手觸碰夏油傑的肩膀，下一刻濃郁的咒力猛然向她撲過來，瞬間將貓澤奈奈的意識拉入精神世界。
……
朱色的高大鳥居排列整齊沿著山道的階梯而建，茂密的森林蔥蔥郁郁，隱約可以聽見鳥雀的清鳴。
貓澤奈奈茫然站在階梯中段，疑惑自語：「這裡是……？」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我應該是在醫院准備接受手術，」她努力回想，試圖從空蕩蕩的腦子中掏出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三天前，九田醫生跟我說手術成功的可能性不足一半……」
硬撐著不做手術，她還能活三個月。
要是手術失敗，她大概會直接死在手術台上，可即便是手術成功也沒有人能斷言她的生命能延續多久。
天生的基因缺陷讓她的身體孱弱不已，能堅持活過十八歲的生日已經是許多人看來的奇跡。
接下來的日子，她能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眷顧。
貓澤奈奈不願意直接等死，她用了三天時間考慮，最終選擇接受手術。
能不能活下來，聽天由命。
「啊、我的手術好像是成功了？」她恍然想起，慢慢沿著台階往上走：「手術成功之後，我的身體恢復很快，然後是中也先生建議我可以出來走走給我報了一個旅游團……」
記憶一點點復蘇，貓澤奈奈終於想起自己出現在這裡原因。
她跟旅游團的人走散了。
把自己弄丟在陌生的大山裡，不知道要怎麼跟旅游團的人彙合。
「糟、糟糕，要趕緊聯系土田先生！」
她一臉呆滯看著手機屏幕顯示的信號圈外：「我不會要餓死在山裡吧……」
早知如此，她當初不應該拒絕中也先生找人陪同的建議。
抬頭看看蜿蜒而上的台階以及一列列古樸充滿歷史感的鳥居，再低頭看看一路向下看不見底的下山路。
貓澤奈奈扶著額，腳步飄忽：「我還是上山吧。」
起碼這個位置能看見山頂，感覺不是很遠，走著走著或許很快就到了。
反而是下山的路完全看不到頭，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岔路。
好歹終點只有一個，要是下山跑錯出口錯過旅游團的人，她怕是一輩子都要回不去橫濱。
「呼……」
貓澤奈奈撐著膝蓋不住喘息，汗水打濕額發鬢角順著臉頰滑落下來：「還、還有多遠……？」
她感覺自己已經走了十分鐘，但是山頂的距離好像絲毫沒有變化。
山頂處的建築距離她還是不遠不近，給人一直很快能接近的錯覺。
「果然剛出院就來登山還是太勉強了……」
雙腿止不住顫抖，汗水幾乎要浸濕衣服。
恰逢這時候的天氣也很熱，山風吹過來都透著溫度。
她艱難撐著身體，走走停停竭力向上爬，直到視線中出現休息處一樣的山間小屋：「得、得救了……」
她差點以為小命要交代在這裡。
吐出的氣息都是炙熱發燙的溫度，體溫不斷上升，貓澤奈奈踉蹌著腳步栽進山間小屋，再也撐不住身體跌坐在地上。
她雙手撐著腿間不住大口喘息，腦子累得嗡嗡發懵，什麼都沒空去想。
「你還好嗎？」充滿活力的少年聲音在頭頂響起。
貓澤奈奈迷迷糊糊抬頭看去，灰原雄露出大大的燦爛笑容向她伸手：「需要幫忙嗎？」
她忙不迭點頭，抖著手虛軟無力搭上去。
灰原雄拉了她一把，很快發現貓澤奈奈已經沒力氣站起來走動，隨即改變姿勢攙扶著她走向休息的長椅。
「你先在這裡坐一下，」他安置好貓澤奈奈，轉頭不好意思對另一張長椅上的黑發少年道：「夏油學長，可以拜托你幫忙照顧一下她嗎？」
他指了指身後的自動販售機，道：「我去後面給她買瓶水。」
黑發全部披散下來，沾著水珠的少年夏油傑神色疲憊又冷淡，他瞥了貓澤奈奈一眼，點頭道：「你去吧。」
說是讓他看顧著點，其實不需要刻意做什麼。
只要人不會突然中暑栽倒就好。
這個夏天實在太過炎熱，惹人煩躁氣悶。
貓澤奈奈幾乎癱在長椅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的氧氣。
山間小屋沒有空調，僅有一台小風扇努力工作揮灑下些許清涼之意。
「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夏油傑聲音透著幾分冷淡的倦意，視線卻沒有看向貓澤奈奈。
這裡是咒術高專所在的山半腰，一般人上不來這裡。
這女孩看起來不像咒術師。
貓澤奈奈恍惚片刻，意識回籠反應過來夏油傑是在問她。
「我跟朋友走散了，」她撐著身體坐好，咽了口氣調整呼吸：「不小心迷路到這裡……」
他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不能隨便跟這個人說話的預感突突提醒著她。
貓澤奈奈小心回答：「請問、你有見過一個旅游團嗎？」
舉著旗子、領著一眾游客上山的旅游團。
她想補充些細節，但夏油傑看起來不像是有耐心聽她說這些話的人。
「旅游團？」夏油傑垂著頭，半長頭發遮擋住神情，他意味不明嗤笑一聲：「什麼旅游團上得來這裡？」
咒術高專的山是私人領地，不是什麼旅游團能上來的觀光點。
這裡也不會對外開放允許外人來觀光。
「誒？」貓澤奈奈有些無措看著他，試圖解釋：「可是我……」
確實是跟著旅游團的人一起上山，她還記得導游的姓氏是土田，團裡一共有二三十人……？
她忽然想不起團裡有什麼人。
好像有一對姓久島海的夫婦，還有幾個少年少女和一只熊貓。
貓澤奈奈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再怎麼說熊貓也不可能跟著他們的旅游團一起上山游玩……
應該不能吧？外面的世界沒有這麼自由吧？
熊貓又不是一般的小動物，怎麼說名字也帶一個熊字，危險性還是相當不小。
灰原雄拿著瓶運動飲料回來，他稍微用力一擰，瓶蓋發出一聲脆響：「給你！」
貓澤奈奈回過神，小心接過：「謝謝，我叫貓澤奈奈。」
「灰原雄，」元氣滿滿的少年指了指自己，又滿是朝氣笑道：「他是夏油傑，我的前輩學長。」
她拘謹小心看了夏油傑一眼，對方反應冷冷淡淡並不打算說什麼話。
「初次見面。」聲音仿佛糊在嗓子眼，她小聲含糊著道。
灰原雄好奇問道：「你們剛剛是在說什麼旅游團嗎？」
貓澤奈奈愣了愣，趕忙點頭：「是的，請問你有見過嗎？」
他笑容燦爛，雙手叉腰直接說道：「沒有哦！我們這裡不對外開放觀光的！」
培育咒術師的溫床，咒術高專所在的深山，天元的薨星宮和忌庫都在這裡，怎麼可能對外開放。
她直接懵住，捧住運動飲料：「誒誒？」
「那、隔壁的山呢？」她一臉糾結，努力找著借口：「我可能是不小心走錯了山？」
所以才會跟旅游團的人走失，一直走到現在都遇見他們。
灰原雄笑容不減，回答道：「隔壁的山和隔壁隔壁的山也是私人的。」
這一片都是咒術高專的地盤，理論上不會出現什麼觀光團。
不過他倒是沒懷疑貓澤奈奈的話。
她看起來不像壞人，慌慌張張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想起幾個月沒見的妹妹。
雖然他妹妹年紀遠比她要小，性格也要穩重上不少，但貓澤奈奈身上透著一種無害的好人氣息。
「誒……」貓澤奈奈陷入迷茫：「那、那我要怎麼回去？」
憑她一個人可沒辦法走出這座山，再跋山涉水回去橫濱市。
狹長的眼眸抬起看她一眼，夏油傑淡淡道：「這裡有公用電話，信號會比手機好一點。」
用公共電話聯系人來接她，等人到了可以順帶捎她下山送走。
這裡不是普通人應該來的地方，還是快點讓她離開好些。
貓澤奈奈有些受寵若驚：「謝謝夏油君、灰原君。」
她還以為夏油傑討厭她。
「不好意思，我去打個電話。」
止不住腳步的雀躍解脫，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公用電話，她深深吸了口氣，撥通已經熟記於心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
漫長的等待音過後，通話轉入語音留言。
貓澤奈奈抿著唇，重新又撥通幾次電話還是沒有得到回音。
她無力泄氣耷拉下肩膀，喃喃自語：「我都忘記了，中也先生平時都很忙。」
電話經常不會有人接，語音留言想得到回復少則一兩天，多則大半個月。
中原中也一忙起來就會忘記回復她的電話，只有等每個月劃好在日歷上去探望貓澤奈奈的日子，他才會想起來看一下私人手機。
多數情況下，他身邊只會帶著聯系事務所同僚的手機。
「打不通嗎？」灰原雄湊過來問道：「父母聯系不上的話，要不打給朋友看看？」
貓澤奈奈握緊話筒，垂眸避開他的視線，窘迫低聲道：「父母聯系不上，朋友好像也沒空接電話。」
她的父母早就聯系不上了。
基因缺陷導致的病弱需要很多錢來治療維護身體，無法負擔沉重的治療費，她的父母在她十三歲生日後的第二天離開家，再也沒有回來。
之後五年的治療費，一直都是中原中也幫忙墊付。
可以說沒有中原中也就沒有現在的貓澤奈奈。
她早已經是沒有家人的人。
「這要怎麼辦？」灰原雄苦惱抿直唇線，臉頰鼓起來顯得眼睛圓滾滾的大：「我接下來要跟七海出任務，沒空送你回家。」
貓澤奈奈掛上話筒，不安又拘束站在原地。
她好像又給別人添麻煩了。
以前是中原中也，現在是新認識的灰原雄。
不安內疚的情緒嘩嘩湧出充盈心間，她好像總是在做這種給人添麻煩需要人擔心的事。
明明已經是個成年人，還要像小孩子一樣需要人費心。
「……先帶她回去高專吧。」
夏油傑長長吐了口氣，將手裡的易拉罐扔進垃圾簍，語氣淡淡不帶什麼情緒：「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將她扔在這裡，讓硝子幫忙看一下，等聯系上她的家人再送回去。」
最近是一年時間中咒靈最高發的階段，除了一年級的新生，二三年紀的學生都要外出去祓除咒靈。
唯有家入硝子不需要。
她是精通反轉術式的珍貴術師，高專方面不會隨意讓她外出離開執行任務。
「這樣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夏油傑動了動嘴角，小幅度笑了下：「硝子不是那麼難接近的人。」
只要給她帶些香煙啤酒或是伴手禮之類的東西回去就好。
她經常呆在高專不能外出，本身也悶得厲害。
「太好了！」灰原雄高興回頭道：「貓澤小姐可以先呆在高專，等聯系上朋友再回去。」
貓澤奈奈咬住下唇，吸吸鼻子忍住快要湧出來眼淚：「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非親非故，來自第一次見面的人給予她的善意。
灰原雄是好人，夏油傑也是好人。
即使夏油傑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他也沒有說要扔下她不管。
「……跟我來，」夏油傑率先走出去，習慣性召喚出鰩魚咒靈，慢半拍反應過來貓澤奈奈可能看不見這個，而且咒靈操術收復的咒靈在高專放出來會引發警報：「嘖、不能用這個……」
但是以她的體力走上高專，怕是要費不少時間。
貓澤奈奈遲疑問道：「這個是鰩魚嗎？」
看起來像是鰩魚、動起來也像是鰩魚，但是完全不需要生活在大海還能在陸地生存的奇怪鰩魚。
夏油傑有幾分意外：「你看得見這個？」
「這個、是我不應該看見的東西嗎？」她誠惶誠恐回望他，身體都一瞬間僵住了。
視線帶上幾分審視又很快收走，他神情微不可見放松些許，聲音也不再是冰冷冷繃緊的憊懶：「這是我的咒靈，你坐上去吧。」
算了、觸發警報就觸發警報。
他以前也不是沒干過這種事，跟五條悟打架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會放出咒靈。
「我坐上去嗎？」貓澤奈奈小聲抽氣，慢慢挪動步子過去。
她有點害怕鰩魚咒靈，但麻煩別人頗多不想再給人添麻煩的心情逼著她一點點靠近，僵硬著身體小心跪坐上去。
冰涼滑膩的感覺。
有一點微妙又有點奇怪的惡心感。
「我、我坐好了。」她身板挺得筆直，雙手緊緊壓在腿上不敢亂動。
說實話，她其實不明白夏油傑為什麼讓她坐上去。
她只是單純不想再給人添麻煩，所以才乖乖聽話不敢多問，忍耐著坐上去。
「夏油傑，我可以跟你聊聊嗎？」九十九由基從台階緩步走下來，笑著問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貓澤奈奈一臉懵逼，看看她又看看夏油傑。
「你是誰？」夏油傑揮手讓鰩魚咒靈載著貓澤奈奈飛遠些許，淡淡道：「我好像不認識你。」
不知道是敵是友，但是剛從高專的方向下來。
如果要打起來還是要讓沒有戰鬥能力的人離遠一些。
「九十九由基，跟你和五條悟一樣都是特級咒術師。」整個咒術界僅有的三個特級咒術師。
她還是比他們更早成為特級的前輩。
夏油傑想了想，恍然道：「啊、是你……」
他想起來了，九十九由基的傳聞。
一個不肯好好接任務，隨性散漫跑去國外躲著咒術界高層的任性特級。
相當離經叛道的類型。
貓澤奈奈幾乎大腦放空，僵著身體遠遠看著他們。
她所在的位置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覺得單獨跟鰩魚咒靈呆在一起倍感煎熬。
「……」救、救命。
不要扔下她一個人跟奇怪的東西單獨呆在一起，她真的會害怕的。
好在夏油傑跟九十九由基說話的時間不長，不過一會他又折返回來，輕輕松松跳上鰩魚咒靈後背：「走了。」
操控著咒靈升空飛起，山風吹拂亂貓澤奈奈的頭發，她慌忙伸手壓住頭發。
夏油傑恍惚一瞬，突然想起一年前跟他一起坐在咒靈背上的少女。
「貓澤，你以前見過咒靈嗎？」
貓澤奈奈呆了呆，快速搖頭：「從來沒見過！」
她連咒靈是什麼都沒搞清楚，但要問生活在陸地的鰩魚，她以前肯定是沒見過的。
常識告訴她，鰩魚應該是海裡的生物。
而現實告訴她，鰩魚能載著她飛起來。
這就是魔幻現實嗎？她生活的世界，原來是這麼神奇的嗎？
「什麼都不知道嗎？」夏油傑倒不意外，接著問道：「以前在學校和醫院都沒見過咒靈嗎？」
學校和醫院是最容易滋生咒靈的地方。
負面情緒多、精神壓力大，即便不會生出什麼高級咒靈，四級的咒靈應該不會少。
四級咒靈不會對人體有太大傷害，咒靈高發的季節，咒術師人手不夠的時候，他們基本都不會去管四級。
「什麼都不知道，」她弱弱回答：「以前在醫院也沒有見過。」
這是什麼醫院的特產嗎？為什麼她要在醫院見過？
「是嗎……」
夏油傑打消心裡的想法：「沒見過也好，咒靈不是什麼好的東西。」
這孩子或許不將她牽扯進咒術界會好點。
就像灰原雄的妹妹，不成為咒術師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沒什麼不好的。
灰原雄喜歡人類，也覺得成為咒術師可以更好幫助別人，但他會努力勸說自己的妹妹不要成為咒術師。
他想要保護人類與想要保護妹妹並不衝突。
……
生活在咒術高專的日子非常安寧。
明明是一所學校，但咒術高專日常會出現的人卻不多。
這幾天時間，貓澤奈奈見得最多的人是家入硝子和伊地知潔高，剩下的人是夜蛾正道。
開始聯系不上中原中也和其他朋友們，她總是忍不住感到焦慮不安，擔心在這裡呆久了會麻煩別人。
不過家入硝子是非常好相處的女孩子，伊地知潔高性格也溫和，時間一天天過去，她慢慢也開始放寬心跟著他們聽聽課，偶爾幫忙做些事。
貓澤奈奈最新Get的技能是縫補娃娃。
練手對像都是夜蛾正道的咒骸娃娃，因為不時會變得破破爛爛，需要時不時縫縫補補，她想著這大概是她為數不多能幫上忙的事就提出一起幫忙修復咒骸娃娃。
對待有成為咒術師天賦，但是沒有成為咒術師心的貓澤奈奈，他們都沒有表露出什麼排斥著急趕走她的態度。
反而有種人已經生活在這裡，過一天是一天的日子。
貓澤奈奈很感激他們沒有催著問離開的事。
聯系不上熟悉的朋友，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好在還有高專可以收留她。
「夜蛾老師，為什麼一般的咒骸和熊貓君不一樣？」貓澤奈奈縫補著黑貓咒骸破損的耳朵，說道：「一般的咒骸需要通過輸入咒力維持核心運轉，一旦咒力不足就會停止活動。」
但是熊貓能自己產生咒力，永遠不會停止運轉。
「……熊貓是一個意外，以後都不會有第二個，」夜蛾正道嚴肅著臉，指點她：「你試試給黑貓輸入咒力。」
修補成功的咒骸輸入咒力，身體部件也不會掉下來。
之前貓澤奈奈都沒試過給咒骸輸入咒力，這次正好可以讓她試試。
「讓我輸入咒力啊……」
貓澤奈奈成功被轉移走注意力，為難地舉起黑貓咒骸：「雖然聽過幾節咒術知識的課，但是使用咒力還是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別人都是煩惱要怎麼反向輸出咒力學會反轉術式，只有她還在苦惱如何正常輸出咒力讓咒骸動起來。
什麼身體裡有股力量，凝聚在掌心的位置輸出。
什麼讓自己生氣憤怒，記住負面情緒升起時身體裡力量運轉的感覺。
都是非常玄乎讓人聽了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需要憤怒、需要生氣。」貓澤奈奈盯著黑貓咒骸使勁，可惜生氣憤怒的情緒怎麼都升不起來。
她嘆氣放下黑貓咒骸，揉了揉臉：「使用咒力好難。」
知道自己有成為咒術師天賦的時候，她其實是挺高興的。
原來她也可以有所長處，成長起來變成足夠有用的人。
只是關於如何運轉咒力的事，一直都不順利讓她非常苦惱。
難道她真的是資質這麼差，連怎麼輸出咒力都不懂的笨蛋嗎？卡在輸出咒力這一關，她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咒術師了。
「夜蛾先生，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輔助監督發來求助，原本的二級咒靈變成一級土地神咒靈，情報有誤咒靈升級太快，他們應付不過來了。」
隔著門傳遞進來的模糊聲音讓貓澤奈奈瞬間怔住。
「直接聯系悟！同時聯系附近的咒術師過去！」
她愣愣抬頭看著夜蛾正道，恐懼擔憂不安懼怕充斥空白的大腦，充盈在體內的豐沛咒力自然流轉泄出大量灌入落在手邊的黑貓咒骸。
「夜蛾老師，灰原君……會死嗎？」她下意識抓緊黑貓咒骸，指節用力得手指發痛。
一級咒靈，過去的貓澤奈奈連咒靈是什麼都不知道。
但現在的她已經足夠清楚，一級咒靈是多麼強大怪物。
咒靈等級每上升一級，實力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那不是二級咒術師能應付來的咒靈……
夜蛾正道沉默看了她一眼，無法回答她的話。
他給不出答案。
咒術師一生需要面對無數的咒靈與危險。
由負面情緒支撐構造起力量，為了保護不斷戰鬥祓除咒靈。
他這一生送走過太多的咒術師，見證過太多的死亡。
饒是如此，當死亡危險降臨他的學生身上，他還是沒辦法冷靜從容面對。
「喵。」被貓澤奈奈咒力灌滿核心的黑貓咒骸伸展著身體，仿佛感受到她的不安忐忑，溫馴蹭蹭她的手臂。
貓澤奈奈緩緩抱住黑貓咒骸，一點點佝僂下背縮起身體，她用力咬住下唇，說不清是疼痛還是難過，眼淚慢慢溢出眼眶滴落下來。
「奈奈，你會使用咒力了。」
以悲傷痛苦眼淚燃起的咒力火焰搖曳包裹著她周身，幽綠色的蝴蝶蹁躚飛起繞過房間的咒骸、夜蛾正道尋不到落點，重新飛回貓澤奈奈處落在她的發上。
「……夜蛾老師，咒術師經常會面對離別嗎？」她在醫院見過許多死亡離別，與她認識或是不認識的人，因為病痛折磨離開人世。
原以為身體康復，離開醫院再也不會見到死亡。
但她沒想過死亡其實一直都在，還離他們非常接近。
夜蛾正道低聲道：「你現在還想做咒術師嗎？」
咒術師的人生就像一場漫長的馬拉松，永遠看不見盡頭，咒靈永遠祓除不盡。
除非徹底退出咒術界或是死亡，否則永遠不得解脫。
貓澤奈奈在他看來，並不是合適成為咒術師的人。
沒有野心、沒有想要奮鬥的目標，只要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就會很開心。
她是最不適合成為咒術師的人。
「如果我成為咒術師，能不能減少一點死亡？」
「我無法回答你。」
第27章
白布覆蓋著冷冰僵硬的身體,本應是人形輪廓下雙腿的位置空蕩蕩陷落。
貓澤奈奈一步步走進去，手指顫抖著想觸碰白布，窒悶壓抑到讓人無法喘息的負面情緒沉甸甸積壓在胸腔身體。
眼淚已經流不出來了。
生命真正逝去的時候，反而讓人做不出任何反應。
所有想要吶喊痛哭悲傷的聲音全部都堵在喉嚨深處,現在的貓澤奈奈連聲音都無法發出。
干燥起皮的嘴唇蠕動幾下,她連灰原雄的名字都無法喊出來。
越是難過悲傷，身體裡的咒力越是旺盛強大。
仿佛連咒力都在痛哭嚎叫,咒力形成的蝴蝶落在她發上輕輕扇動翅膀,不絕灑落星光點點的粉狀咒力殘穢。
僵硬發痛到快要痙攣的手指緩緩落在白布扯下來,灰原雄蒼白布滿傷痕的臉龐暴露在空氣中,清晰映照在她的瞳孔視線裡。
清晰得讓她無法否認的生命逝去。
「……你是貓澤？」疲倦到極致的聲音沙啞開口。
七海建人昂頭抵住身後的牆壁，折疊起來的毛巾覆蓋在眼睛上透著些濕潤。
不知道是眼淚浸濕的毛巾還是濕毛巾敷在眼睛上蒸發了水汽。
「嗯。」她極輕應了聲。
分不出心神去問七海建人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存在，滿溢的負面情緒占據她的內心沉重而壓抑。
比在醫院裡一天天等死的時候，還要茫然痛苦十倍。
過去的貓澤奈奈知道自己遲早會迎來死亡,即便畏懼害怕也知道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見證朋友死去的一天。
灰原雄曾經的面容、聲音、笑容在腦海裡一遍遍出現，最後定格在蒼白無聲閉著眼睛的畫面。
她總以為自己會是最先離開的人。
卻從來沒想過要接受朋友先一步離開，而且是以這樣殘破不全的方式永遠離開。
冷冰冰躺在這裡，再不會睜開眼睛笑起來說話。
「灰原提過你，」關於自己在高專山上遇見的迷路少女,活力十足、精神充沛說了很多話,還說自己想起了家裡的妹妹。
等這段時間任務結束,要找時間回去看望家人。
「你也成了咒術師啊。」成為灰原雄最不希望妹妹接近的職業。
充沛到令人驚駭的咒力量堪比五條悟，或許又是第二個天賦絕佳的咒術師苗子。
咒術師與咒靈搏鬥,天生的強大術式會讓咒術師在咒靈面前極具優勢。
像是五條悟的【無下限】、夏油傑的【咒靈操術】……
天賦卓絕的術師輕易能獲得旁人沒有的成就,二年級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已經是特級咒術師。
但同樣的時間升上二年級不久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還是二級咒術師,對付著本應毫無難度、適合他們對付的咒靈。
他們沒有最強的實力。
不能輕易簡單祓除一級的咒靈。
灰原雄以生命拖住一級土地神咒靈,等待來自高專的支援,他僥幸在咒靈手上活了下來，再醒過來面對的是同伴冰涼的屍體。
唯一的同學、唯一的同級生。
能成為咒術師的人很少，願意來咒術高專學習使用術式咒力，往後余生都在咒術界與咒靈奮鬥的咒術師更少。
灰原雄是七海建人僅有的搭檔。
從一年級開始，他們一直搭檔在一起執行任務。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硝子小姐說我的咒力量很多，要是能好好掌握力量或許能成為一級咒術師。」貓澤奈奈輕輕蓋上白布，重新遮擋住灰原雄的面容。
一級咒術師不是咒術界最強大的術師。
但已經能超過很多人。
整個咒術界特級的咒術師只有三人，分別是五條悟、夏油傑和九十九由基。
其中兩個特級已經見過，還剩一個五條悟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貓澤奈奈不覺得自己能成為最強的特級，但至少一級咒術師是她有可能觸及的高度。
如果她是一級咒術師。
如果她能早些接觸咒術界，成為一級咒術師。
是不是灰原雄就不會死？
是不是更多人就不會死在咒靈之手。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向夜蛾正道請求入學高專學習如何成為一名真正的咒術師。
現在的貓澤奈奈已經是咒術高專的一年級新生，只會粗糙激發咒力，沒有對付過咒靈連四級咒術師都談不上的小人物。
「……見到灰原這樣，你還要當咒術師嗎？」七海建人啞聲問道。
看到灰原雄連完整的屍體都沒辦法保存下來，她還要成為咒術師嗎？
貓澤奈奈沉默片刻，問道：「七海君又是因為什麼成為咒術師？」
即便他們從未互相見過、未交換過姓名，但咒術高專就是這麼小的地方。
他們從相互身邊的人聽說了對方的名字，知道對方的存在。
「……」七海建人沒有回答她問題。
急促的腳步聲匆匆靠近，在接近門口的時候又放緩放慢下來，貓澤奈奈順著聲音看去，來人正是之前見過的夏油傑。
「貓澤，你還在這裡？」他愣了愣，神色間帶著掩飾不去的疲憊。
貓澤奈奈垂眸輕點頭，道：「要留在這裡了。」
她已經不像開始害怕夏油傑，他也是高專的咒術師，一直與咒靈戰鬥保護不知道咒靈存在的普通人。
幽幽散落著咒力的蝴蝶拍打翅膀飛下來，她抬起手以食指接住蝴蝶，輕輕在灰原雄的身體旁放下，任由咒力的蝴蝶緩緩揮動翅膀。
「抱歉，先失陪了。」
貓澤奈奈衝他們點點頭，轉身離開將這裡留給他們。
她無法繼續呆在這裡，沉重的負面情緒幾乎要將她壓垮。
夏油傑喊住她道：「貓澤，你的咒力不收回去嗎？」
宛如浸透身體的咒力量隨著貓澤奈奈移動的步伐落下大片咒力殘穢，像水珠不斷滴落以咒力潤濕地面。
「……對不起，我會盡快學會控制咒力收入身體。」她安靜片刻，背對著夏油傑回答。
越是難過越是壓抑，咒力就會源源不斷溢出。
負面情緒產出的咒力量多得身體都無法承載，不斷溢出浸濕她整個人，每走一步身邊都會留下星星點點的咒力殘穢。
咒力好像代替眼淚訴說痛哭。
知道灰原雄他們遇見一級咒靈生死難測的時候，她還哭得出來。
現在反而什麼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無法排解的負面情緒會一直積壓在身體，這就是咒術師的力量來源。
……
咒術師任務繁重，即便是還在高專學習的咒術師，只要遇見咒靈高發季節都要外出執行任務。
代表著咒術界最高戰力的特級咒術師夏油傑和五條悟負擔的任務最多，為了利益最大化祓除咒靈，兩名特級咒術師不像高專別的學生組隊搭檔一起外出。
七海建人更是連休息都沒休息好又被派出去執行任務。
最後能去參加灰原雄葬禮的人只剩下貓澤奈奈和伊地知潔高，家入硝子和夜蛾正道都要留在咒術高專坐鎮，不能隨意離開。
葬禮上灰原雄的母親泣不成聲，哭得差點要暈死過去，他的父親忍著難過安撫自己的妻子嘆氣愁容不絕。
貓澤奈奈沉默坐在最後排的位置，靜靜看著灰原雄生前留下的照片。
笑容燦爛陽光，一如她認識灰原雄那天。
「請問，你們是我哥哥的同學嗎？」緊緊咬著下唇的小姑娘走過來，她強忍著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可以跟我說說哥哥在學校裡的事嗎？」
與灰原雄十分相似，看起來不過中學生年紀的女孩。
「……我跟灰原君只見過一次，」貓澤奈奈緩緩回答，不敢去看那雙盈著眼淚的雙眸：「但你哥哥是個很好的人。」
無法面對灰原妹妹的眼淚。
僅僅是身處這裡，混雜著歉疚難過傷心的情緒如潮海向她湧來，幾乎要逼得人窒息溺死在其中。
貓澤奈奈動作生疏為她擦了擦眼淚，又一次重復道：「你哥哥是很好的人，他救了一整個村子的人。」
因為灰原雄和七海建人極力將戰場帶往村外，一級土地神咒靈沒有收割村民供奉的年幼祭品，村子裡除了原本死在咒靈手下的村民，幾乎沒有人再死去。
唯一死去的人是灰原雄。
他是那次任務中唯一的犧牲者。
「謝謝你們，」灰原妹妹強忍著眼淚用力點頭，加重聲音道：「我以後也要成為咒術師，祓除更多的咒靈為哥哥報仇，保護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
貓澤奈奈努力想彎起唇笑一下，卻只能露出難過的表情：「請不要這樣。」
她低聲道：「你哥哥不希望你成為咒術師。」
灰原雄不希望自己的妹妹也踏入這裡。
咒術師極少能善始善終，活著回歸正常的普通社會。
灰原雄的父母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至少不要再讓他們失去第二個孩子。
「你不需要為灰原君報仇，只要好好活著長大就好。」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大成人。
過去貓澤奈奈唯一的期望，她希望自己能擺脫病痛獲得健康的身體，過上平凡安寧的人生。
可惜這樣的期望，現在只能寄托在別人身上實現。
她想要回避死亡本身，最終又重新走回這個危險的怪圈。
「伊地知君，我們走吧。」
灰原妹妹怔怔看著他們離開，充盈溢滿眼眶的淚水接受重力的召喚，沉重滴答落下來打濕她的臉龐。
她不懂貓澤奈奈為什麼會露出這麼難過的表情。
沒有流淚、沒有痛哭。
卻莫名會讓人聽了心裡發酸的話。
「我、我們還會見面嗎？」她追出去幾步，大聲喊道。
貓澤奈奈腳步一頓，輕聲道：「記住你哥哥的話。」
不要成為咒術師。
不要來咒術高專。
「貓澤同學，其實灰原學長的妹妹來高專不一定要成為咒術師，她還有成為輔助監督或是窗的選擇。」伊地知潔高遲疑著開口。
許多天資不高或是不敢與咒靈搏鬥的高專學生，畢業後還可以選擇成為輔助監督為咒術師處理善後或是成為窗監測咒靈的動向。
他就是打算以後成為輔助監督的人。
「……確實是這樣，但我想還是尊重灰原君的意願好些。」
離開咒術高專之前，七海建人特意來找她說過這件事。
或許就是希望通過她轉達灰原雄的意思。
「夏油君？」
貓澤奈奈停住步伐，看著馬路對面的夏油傑溫柔牽住兩個女童：「你是來參加灰原君的葬禮嗎？」
夏油傑穿過馬路過來，嘴角揚著輕松的笑意。
貓澤奈奈愣了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夏油傑露出這樣的微笑。
之前的他一直顯得非常疲憊冷淡，什麼事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現在好像所有的煩惱都離他遠去，他已經擺脫過去一切的困擾，找到脫離苦悶困境的出路。
夏油傑笑吟吟回答：「不，我准備給這兩個孩子買些新衣服。」
瑟縮著躲在夏油傑身後的菜菜子美美子，身上衣服沾染著血跡和髒污，暴露在外的皮膚帶著青紫紅腫的傷痕。
貓澤奈奈凝起眉，有些擔心：「她們受傷了嗎？」
她們躲在夏油傑身後，探出一點腦袋偷看她，視線一對上又立刻縮回去。
「任務途中救出來的孩子，受了一點傷。」夏油傑輕描淡寫帶過，似乎不願意過多解釋。
貓澤奈奈欲言又止：「是、是嗎……」
她感覺這兩個孩子不像是遇見咒靈，倒像是因為什麼別的原因造成的傷口。
但她見過的咒靈不多，僅有高專豢養起來給新生練手的低級咒靈。
一時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測。
夏油傑笑彎起狹長的狐狸眼，帶著幾分遇見熟人寒暄的意思道：「看來你的咒力已經能成功收起來了。」
上次在咒術高專看見貓澤奈奈，她還沒辦法控制自己過於澎湃的咒力。
不成想過段時間再看，她的咒力已經變得溫馴服帖，乖乖呆在身體裡面。
「進步很快，」他毫不吝嗇誇贊，笑著道：「大概訓練一段時間，很快能申請成為三級咒術師。」
以貓澤奈奈的咒力量，二級以下的咒靈對她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
像五條悟一樣將咒力當光炮打出去，雖然沒有【無下限】的術式加成，但咒力量多得能堆死咒靈，三級四級咒靈對她來說都是很快能適應的事。
咒術師等級同咒靈一般分為一到四級以及最高的特級，同等級的情況下咒術師要祓除咒靈基本沒什麼難度。
真正對貓澤奈奈來說比較難跨越的是二級咒術師的檻。
她的體能實在太差了。
戰鬥經驗幾乎為零，體術和體能都嚴重缺乏鍛煉。
這種情況下就算咒力量是二級咒靈的數十倍之多，貓澤奈奈也不一定能成功祓除咒靈。
二級以上的咒靈，智力已經達到相當的程度。
發現力量不如貓澤奈奈，它們會竭力避免與她正面起衝突，盡量用別的辦法消耗她的體力。
「謝、謝謝……」
夏油傑的友好態度令她有些受寵若驚。
今天的夏油傑跟前兩次見面的時候，態度發生天翻地覆的轉變。
她小心著問道：「夏油君要將這兩個孩子帶回高專治療嗎？」
她們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要是送去一般醫院，很可能會被醫生舉報夏油傑虐待兒童。
上面有些傷口看著實在太像人類造成的傷痕。
「她們身上的傷不用麻煩硝子，我會處理好的。」夏油傑面色不改笑著回答。
「啊、對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笑眯眯道：「貓澤，你上次弄出來的咒力蝴蝶可以給我兩只嗎？」
獨特罕見的術式效果。
與一般術師的咒力顏色和形態都有所不同。
停留在灰原雄身邊的咒力蝴蝶飛舞著復原了他殘破的身體，失去的雙腿以及身上的傷痕都恢復成健康的模樣。
除了灰原雄再也睜不開眼睛，沒有呼吸、沒有心跳，身體溫度徹底冷下來。
他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七海建人開始發現還以為他能好起來，再次坐起來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可事實證明，灰原雄已經死去。
貓澤奈奈的咒力蝴蝶僅僅是復原了他的身體，給予他一個完整的體面離開。
經歷大起大落的心情，最後還是無法活過來的同伴。
他們心裡都說不出復雜。
明知道人死如燈滅，還是忍不住會寄托虛幻的希望盼著人能活過來。
好歹咒力蝴蝶還復原了灰原雄的身體，沒讓他的家人們看到更慘烈的一幕。
「可以倒是可以，」貓澤奈奈雙手合攏在一起，再攤開時幾只咒力變成的蝴蝶輕輕揮動蝶翼：「但夏油君要我的咒力做什麼呢？」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術式是什麼。
只知道咒力輸出最容易形成的形態是蝴蝶，其次是蝴蝶鱗粉一樣細碎的咒力殘穢。
「你不知道自己的術式嗎？」夏油傑取走兩只咒力蝴蝶，一邊一只放入菜菜子美美子手心：「你的蝴蝶能斷肢再生、治療傷口。」
看起來有點像反轉術式，但又不是同樣的東西。
起碼咒力運轉以及顏色都不同於他見過的反轉術式。
與夏油傑同年的兩位咒術師都會使用反轉術式，一個是家入硝子用以治療自己和治療別人、一個是五條悟只能治療自己和釋放出【赫】。
都跟貓澤奈奈的情況有所不同，他還想再觀察一下她的術式和咒力，只可惜時間不夠。
幸運的是，他在這時候正好遇見了外出的貓澤奈奈。
「我的蝴蝶可以治療？」貓澤奈奈陷入迷惑。
這跟她上的咒術理論課不同，使用咒力治療不是需要學會反轉術式嗎？
她連正常使用咒力都不熟練，怎麼可能一步登天學會反轉術式。
紅潤潤的眼眸望向菜菜子美美子，咒力蝴蝶在她們手心輕輕撲閃著翅膀，兩個女童開心又驚奇小心觸碰，但她們身上什麼事都沒發生。
蝴蝶沒有治療她們的傷口。
它們只是安靜停落在女童小巧的手心，不時揮灑下一些細碎泛著淺綠幽光的咒力鱗粉。
「什麼都沒有發生？」她疑惑望向夏油傑。
蝴蝶還是蝴蝶，傷口還是傷口。
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治療。
夏油傑看起來比她更奇怪：「居然什麼都沒發生？」
難道說貓澤奈奈的術式不是治療而是修復？因為灰原雄已經是死去，沒有生命的個體所以可以輕易復原他的身體。
貓澤奈奈建議道：「還是帶她們回去高專治療吧？我的術式大概不是治療。」
理論上來說也不會有什麼術式具有治療能力。
真正能給予治療的能力，應該是通過學會反轉術式而進行的咒力治療。
「……不用了，」夏油傑垂眸思索，很快又笑眯起眼睛：「我還有些事要去做，你們先回去吧。」
「貓澤和這位、一年級的新生。」
貓澤奈奈恍然想起伊地知潔高提過，他沒見過夏油傑和五條悟以及四年級、五年級的學生。
她還把人晾在一邊跟夏油傑聊了這麼久。
「這位是伊地知潔高，伊地知君是一年級的新生。」今年的新生原本只有伊地知潔高一人，也是多了她入學，一年級才堪堪湊出兩個人。
伊地知潔高忙不迭道：「初次見面，夏油學長。」
「……初次見面，」夏油傑意味不明笑了下，出於某種特殊的心態，他簡單介紹了身後兩個女童：「她們是菜菜子和美美子。」
雖然一個金發一個黑發，但她們是異卵雙胞胎，自小一起長大相依為命的兩姐妹。
「你們好，菜菜子美美子。」貓澤奈奈蹲下身跟她們打招呼，怯生生臉上還帶著傷的美美子往夏油傑身後躲了躲。
倒是金發的菜菜子鼓起勇氣回應了她的話：「你好，貓咪！」
啊、因為夏油君一直喊她貓澤，這孩子好像聽錯了。
是Nego不是Neko。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打擊小孩子的積極性，用手指輕輕順理她翹起來的凌亂金發，咒力自指尖傾泄而出又變出幾只咒力蝴蝶。
「哇、美美子，你看！」菜菜子高高興興捧著三五只蝴蝶貼近孿生姐妹：「好多蝴蝶！」
夏油傑勾起的嘴角落下來些，但神情卻放松了不少：「謝謝你，貓澤。」
「不不、不是什麼大事，」她撓了撓側臉，靦腆道：「做出這樣的蝴蝶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她的術式和咒力有些問題，暫時還不知道用處，但能哄哄孩子也不錯。
夏油傑垂眸望著兩個女孩，低聲道：「貓澤，如果你的咒力真的有治療效果，而且是不同於反轉術式的正向輸出，那麼你想祓除咒靈就不能依靠術式和身體了。」
「你需要去挑選一把適合你的咒具。」
一把能承受住貓澤奈奈龐大的咒力，轉化發揮出最大攻擊力的特殊咒具。
「啊？」貓澤奈奈愣愣應聲：「好、好的。」
她本來也沒有要赤手空拳去祓除咒靈的意思。
只是咒具的事，確實需要好好考慮。
……
告別夏油傑之後，她和伊地知潔高回到咒術高專，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夏油傑在任務中失蹤了。」
夏油傑的輔助監督沒有按時回復情況，不僅如此，咒術高專這邊甚至跟他們失去了聯絡。
整個村莊不余下一人，遍地都是血跡和咒力殘穢。
初步推測是咒靈造成的後果，但還需要進一步對咒力殘穢進行分析。
「夏油君失蹤了？」貓澤奈奈恍恍惚惚，磕巴著道：「可是我……」
她還在回來的路上跟伊地知潔高一起見到了夏油傑。
帶著兩個滿身傷痕的女童……
她們身上的傷，看起來不像是咒靈造成……
貓澤奈奈聲音突然止住在喉嚨，一點點埋下腦袋。
她雙手用力捏在一起掐得指節生痛，臉色發白回不過神。
「奈奈？奈奈！」夜蛾正道的聲音將她拉回神，嚴肅的面容不失關切：「要是沒恢復好就回宿舍休息。」
他們才從灰原雄的葬禮回來，情緒有些出不來也是正常的事。
兩個一年級的新生還沒習慣身邊的同伴隨時會死去。
貓澤奈奈蒼白著臉，急急說道：「抱歉，我想再出去一趟！」
「你就是老師說搞不明白自己術式的新生嗎？」大步跨過來的囂張聲音壓住她的腦袋，五條悟臉上架著漆黑的小圓墨鏡湊過來打量她：「咒力看起來倒是很多，但是人……」
「弱爆了。」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太過傷人，上下打量她一番：「老師，她不行的，退回去吧！」
貓澤奈奈怔住，後退兩步：「你是……五條悟？」
白發、墨鏡以及傳聞中說話極不招人待見的惡劣性格。
細細數數，這樣的人咒術高專只有一個。
「你知道我？」五條悟頓時得意起來，道：「雖然實力太弱了，但眼光還算不錯。」
跟她想像中完全不一樣的人。
夜蛾正道打斷他的話，正色道：「我是讓你來看奈奈的術式，不是說這些無意義的話。」
貓澤奈奈的體術基礎有多差，他當然知道。
但只要有咒力量在，術式資質足夠，這些都是可以後天鍛煉起來的能力。
咒術師是極度講究天賦的職業，術式和咒力量的強大與否幾乎能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一個咒術師未來的高度。
術式和咒力量，足足占著七成的作用。
「切、看就看，」五條悟撇了撇嘴，不高興嘀咕兩句拉下墨鏡：「這有什麼好看的，老師隨便去查一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蒼空之瞳不敢置信多眨了幾下。
「悟？」夜蛾正道喊道：「你看出來了嗎？」
五條悟睜圓眼睛死死盯著貓澤奈奈，逐漸收起放肆隨意的姿態，以糾結又奇怪的眼神盯著她：「你那是……什麼術式？」
「什麼？」她小心反問。
「我問你那是什麼術式？你自己連自己的術式都不知道嗎？」五條悟語氣逐漸開始變得凶巴巴不耐煩。
怎麼可能有咒術師連自己的術式效果是什麼都不知道！
貓澤奈奈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如果知道，現在就不會這麼苦惱了。」
他是來給她看術式刻印的人，如果連六眼都看不出她的術式效果是什麼，她又能問誰去？
不知道自己的具體術式，空有龐大的咒力量。
五條悟用力揉了把頭發，直接道：「你用咒力來打我一下！」
她有些茫然：「啊？」
「咒力啊咒力！你不會用咒力嗎？」五條悟抬手一揮發出一道咒力攻擊，直直洞穿牆壁，飛出去炸斷一顆粗壯的樹干。
他姿態瀟灑氣勢十足，一副已經示範過所以貓澤奈奈理所應當要學會發射咒力的方法。
「悟！」夜蛾正道沉著臉喊道：「不要在走廊隨便使用咒力！」
以五條悟的破壞力，真讓他放開手腳開始鬧，怕是高專的建築兩下就會坍塌。
幾十上百年的建築毀於一旦。
五條悟撇了撇嘴，不甚高興：「你學會沒有？」
「我只會這樣放出咒力，」咒力蝴蝶飛出掌心繞著貓澤奈奈轉了兩下，她側頭看向五條悟弄出來的窟窿：「這樣子暫時還做不到。」
「蝴蝶？」他高高挑起眉，止不住覺得奇怪。
這麼奇怪的術式、奇怪的咒力形態甚至連咒力殘穢看著都極具個人特色，還是他第一次見。
他略做思考，撤去【無下限】的防御：「你試試用蝴蝶標記我。」
「標記就是讓蝴蝶鑽進我身體裡，標記起效的術式大抵都是這樣。」雖然蝴蝶術式透著幾分古怪，但是遇到完全沒見過的術式，這樣的實驗試一下也無妨。
而且五條悟對自己有十分的信心。
即便蝴蝶是帶毒的咒力，反轉術式也能清除毒素將他治好。
「……我知道了。」貓澤奈奈深吸口氣，壓下亂糟糟的擔憂心情。
現在不是去找夏油傑的時候，或者說即便她去找他，夏油傑也不一定會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
他要是想說早在碰面的時候就會找機會說。
她在這裡一個勁瞎想也沒有意義，還是先將術式和咒力什麼情況搞懂。
咒力蝴蝶飛向五條悟，停在他伸出來的手背上扇動著翅膀。
「沒反應？」手指戳了戳蝴蝶，沒有接觸到別人咒力的危險感和攻擊性。
五條悟干脆兩指捏著蝶翼舉起來，對著光左右打量：「看起來跟普通蝴蝶不太一樣，但有什麼特別能力暫時還看不出來。」
標記也不是標記。
但是會一直維持著蝴蝶形態不散。
「算了，你還是來打我一拳吧！」五條悟隨手扔開蝴蝶，衝她勾了勾手指。
貓澤奈奈猶豫著沒動，視線遲疑著望向夜蛾正道。
「你看他做什麼？你不會這麼大膽子想去打老師吧？」五條悟略帶幾分挑釁的語氣，輕易能將人怒氣挑撥起來。
不過話說回來，夜蛾正道好像是會對女生寬容一些。
說不定以探索咒力和術式為名，夜蛾正道真的願意做這樣的犧牲。
他反手掏出了手機，義正辭嚴：「動手吧，我幫你用手機拍下來，到時候還可以回放。」
貓澤奈奈張了張嘴，幾乎要無言以對：「五條君，手機設備是拍不出咒力的……」
一切電子設備都是拍不出咒靈和咒力術式。
這個借口真的很爛。
夜蛾正道干脆沒收了他的手機，擺正神色：「咒力運轉的時候，六眼觀測起來會更直觀清晰，悟應該是出於這樣的考慮讓你攻擊，不用擔心他會受傷。」
最後的結果還是要她去打五條悟。
以咒力包裹住拳頭、身體，貓澤奈奈捏緊拳頭用力揮向五條悟。
他抬手輕輕松松接了下來，咂摸一下：「咒力倒是全流過來了，但是沒什麼感覺啊？」
貓澤奈奈手上沒力，拳頭揮過來會不痛不癢，他早有預料。
但是咒力流過來，只是在他身體裡辟裡啪啦轉了一圈，什麼反應都沒留下就溜走了是什麼意思？
「你真的用全力了嗎？」
貓澤奈奈無奈道：「重點不是這個吧？」
她的全力對五條悟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的攻擊，真正的重點應該是咒力輸出的效果。
咒力流竄經過身體內部的術式刻印，再揮發出來發揮特殊的術式效果。
或是更簡單一些，咒力直接以攻擊的形勢釋放出來。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咒力？」五條悟表情奇怪皺起，腳步重重在走廊走來走去，頭痛得搓亂自己的頭發。
「啊！」拳頭一敲掌心，他露出一副恍然想起的樣子，興奮道：「還有那個啊那個！」
他從衣兜裡亂翻一通，找到一把掌心大的銀質小刀塞給貓澤奈奈：「你試試這個咒具！」
她莫名眨了眨眼，低頭看著小巧的咒具：「這個要怎麼試？」
「只要灌輸咒力用力揮出去就好了！」
五條悟叉著腰得意解釋道：「這個是我前段時間遇到的詛咒師身上的咒具，我把它搶過來本來准備回來扔進忌庫，正好給你用了！」
「這個咒具本身沒什麼特別，能發揮出多大作用全看使用者灌輸多少咒力，一切特殊效果的咒力灌進去都會變成普通的咒力。」
也就是說這是一件相當雞肋的咒具。
咒力帶特殊效果的術師不會使用這種東西，本身咒力量不多的術師也不會使用這種咒具。
至於五條悟有反轉術式在，咒力確實是相當於零消耗，但他也不想用這東西。
還要費勁帶在身上，不如直接用術式攻擊。
「灌輸咒力，然後揮出去……」
貓澤奈奈拿捏不准需要灌輸多少咒力進去，但剛才她用力打向五條悟的拳頭好像什麼都沒發生，或許應該灌多一點進去。
「這是笨蛋都能學會用的咒具！」
她握緊咒具小刀，用力向前一甩，聲勢浩大的咒力攻擊轟然擊碎炸飛整面牆壁，順帶將外面的森林推平犁出一大片空地。
貓澤奈奈當場呆住，不知所措。
「不錯嘛，」五條悟抬頭搭在額前，遠遠看了眼：「後山都直接被你鏟出一條過道。」
夜蛾正道臉色沉了沉：「悟！」
「咦？為什麼又是我？這又不是我打出來的！」五條悟大聲嚷嚷著抗議。
第28章
五條悟給的咒具非常特殊,本身並不具有多大的威力，唯一的特性是能承載容納大量咒力進行攻擊。
屬於對別的術師雞肋，但對咒力量龐大的貓澤奈奈相當趁手。
即便暫時無法知道術式效果和咒力特性,貓澤奈奈現在也有了自己的攻擊手段,正式踏上成為咒術師的道路。
鍛煉體術和練習使用咒具的事，不需要急在一時。
高專幾年的學習時間足夠她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
……
在一切消息傳來之前,她都以為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
「夏油傑屠戮非術師114名,其中兩名是他的親生父母。」
「叛逃咒術高專、屠殺非術師連雙親都沒有放過，根據過往條例,需對其予以死刑。」
他成為了徹頭徹尾的詛咒師。
貓澤奈奈甚至不能回過神，茫然重復：「死刑……」
無法接受夜蛾正道說出的話，五條悟接到家入硝子的電話,當即沉著臉離開高專趕往新宿,他要親自去見夏油傑。
無法理解夏油傑的行動。
更無法接受他變成這樣的人。
變成面目全非，親人朋友都覺得陌生的模樣。
「奈奈，今天的練習到此為止。」
夜蛾正道看了她一眼,嚴肅端正的神情不變：「悟這段時間可能不會有空再過來，你先回去休息。」
五條悟大概需要一些時間去處理關於夏油傑的事。
可能是執行死刑,也可能是做別的事情。
雖然開始嘴上說著嫌棄,但在貓澤奈奈練習如何使用咒具和咒力的時候,五條悟其實沒少陪同她練習。
她現在還不能控制好咒力輸出,不知道要如何節省咒力、利用咒力強化肢體。
要是貿然讓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陪她練習，咒力一個控制不好可能會出現誤傷的情況，倒不如讓有著【無下限】的五條悟抽空陪練。
反正只要有【無下限】，五條悟什麼咒力攻擊都不需要懼怕。
「……我知道了,」貓澤奈奈低低應了聲,拖著沉重的步伐轉身,混亂的思緒在腦海回蕩糾結，她還是沒忍住道：「夜蛾老師，其實我……前段時間見過夏油君。」
「在參加完灰原君的葬禮離開後，我看到夏油君帶著兩個孩子，監事會調查的結果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是、謬誤？或是另有內情。
她實在沒辦法相信夏油傑會做出這樣的事。
即便是第一次見面表現得不太友好的夏油傑，她也不覺得對方會是什麼肆意傷害普通人的壞人。
「監事會的結果已經是排除咒靈作案的可能，」夜蛾正道搖搖頭，沉聲道：「起初夏油傑失蹤的時候，他們也懷疑過是咒靈作案，但經過現場殘余下來的咒力殘穢對比，幾乎可以斷定是夏油傑的咒靈所為。」
夏油傑是咒術界唯三的特級咒術師，要判定他叛逃高專、屠戮非術師需要大量足夠的證據，而這些證據監事會都已經找到並且提交上去，基本沒有誤判和轉圜的余地。
「不過在葬禮之後遇見夏油傑的事，你可以詳細說一下嗎？」
貓澤奈奈恍惚著點頭，緩緩將那天發生的事都說出來。
灰原雄……
夏油傑和菜菜子美美子……
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灰原雄在執行任務祓除咒靈的過程中犧牲，夏油傑在任務途中救回菜菜子美美子卻屠殺了上百名村民。
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沒有放過。
身邊認識的咒術師一個個減少，余下的人需要背負起更加沉重的負擔前行。
「七海君，你知道那件事了嗎？」原本屬於灰原雄的宿舍空蕩蕩只余下零星些許的東西，七海建人敞開房門收拾整理這些遺留之物。
貓澤奈奈站定在宿舍走廊，眼神有些發愣看著延伸出去的木質地板。
「嗯，我知道了。」七海建人衣袖挽起到手肘的位置，揭下貼在牆壁上的海報：「貓澤，你有什麼想法？」
她怔怔反問：「我有什麼想法？」
七海建人沉靜拍撫去衣袖上沾染的灰塵，低聲道：「你不是想來找人商量的嗎？」
貓澤奈奈最開始是由夏油傑帶上咒術高專，她會無法接受對方叛逃的事並不是不可能。
「我其實……」
什麼想法都沒有，只是覺得腦子空蕩蕩的茫然。
一種荒謬的不真實感充斥心頭。
「我想去夏油君去過的那個村莊看看。」夏油傑最後執行任務的地方。
也是他傳出失蹤的消息，帶著菜菜子美美子與她見到的最後一面。
他那時候的神情到底是什麼意思？過去的時間裡，貓澤奈奈從來沒想過夏油傑神態改變意味著什麼，只以為他是想通過去不解的事，徹底放下掛念在心頭的煩憂。
但事情的真相，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真的是破除過去的煩惱，夏油傑用的又是什麼辦法。
她想去看看夏油傑走過的地方，經歷過的任務。
即便事後再去，可能什麼都找不到。
「你要去那個村莊？」七海建人神情冷淡，立體深邃的五官自帶著一股厭世的倦怠感：「夏油傑最後經歷的任務，很可能已經被視為高度機密封檔收錄，輕易不會向我們透露出來。」
事情涉及一名特級咒術師以及112名非術師的死亡。
過去咒術界幾十年都沒發生過這麼轟動的大事，東京咒術高專出來的特級咒術師操控咒靈屠戮非術師，在上層的人看來或許是件嚴重的醜聞。
不管任務中夏油傑經歷過什麼，他們都不希望有人繼續深挖真相，只會想著快些讓人將夏油傑處刑殺死。
貓澤奈奈難掩失落：「是不能去的意思嗎？」
她還以為自己能去村莊看看，至少了解那裡發生過什麼。
菜菜子美美子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夏油傑又為什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七海建人瞥了她一眼，平淡道：「還有一個人知道村莊的位置。」
負責過夏油傑任務的輔助監督。
貓澤奈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心輕蹙隱隱露出為難之色：「但是夏油君的輔助監督早在他失蹤的時候已經失去聯絡……」
可能已經凶多吉少。
「不，他應該是被救下來了。」如果輔助監督真的被夏油傑殺死，他的罪證又會多上這一條，而不是殺死非術師114名的罪狀。
七海建人冷靜道：「為了保證及時跟進反饋任務，輔助監督之間相互會有聯系。」
避免執行任務的咒術師和輔助監督都被咒靈殺死而無人知曉。
還在高專的學生不會有自己專屬的輔助監督，但因為執行過不少任務，他也認識一些人知道一點輔助監督的聯系方式。
略顯低啞的聲音平平淡淡卻帶著十足讓人信任的感覺。
七海建人聯系了相識的輔助監督打聽出夏油傑最後去的任務地點，道：「地址就在……這裡，你要一個人過去嗎？」
經過夏油傑的咒靈清除以及監事會的搜查，這個村莊不會再有能威脅人的咒靈，即便是貓澤奈奈單獨過去也不會擔心遇見什麼。
「嗯，我想一個人去看看。」
她鄭重點頭，道：「謝謝你，七海君。」
冒著危險幫她調查夏油傑最後一個任務的村莊所在位置。
明知道這是被咒術界高層諱莫如深，打算深深掩埋起來的秘密，七海建人還是幫她聯系了輔助監督問出村莊的位置。
「不用跟我道謝，」七海建人繼續收拾起房間的遺物，淡淡道：「我畢業之後不打算繼續當咒術師，以後大概也沒什麼再見面的機會。」
距離高專畢業還有兩年，忙過咒靈高發期這段時間，他就會開始准備考入大學的事宜。
等徹底離開咒術界，他和貓澤奈奈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再見面。
就當是還她一個人情。
復原灰原雄身體的事以及代替他們去灰原家參加灰原雄的葬禮。
「七海君不打算成為咒術師了嗎？」貓澤奈奈怔愣一瞬間，很快回過神道：「不當咒術師去考大學也是不錯的選擇。」
起碼脫離咒術界不會再遇見這麼多危險的事。
不用再逼著自己與危險的咒靈戰鬥。
七海建人動作一頓，片刻後：「貓澤，你祓除過咒靈嗎？」
選擇走上咒術師的道路，與眾多咒靈進行戰鬥。
「高專的咒靈祓除過幾只，」貓澤奈奈有些不好意思道：「不過還是沒什麼實戰經驗，五條君說我對戰鬥的感覺很鈍，真正遇上外面的咒靈不會祓除得這麼簡單。」
咒術高專豢養起來供學生練手的咒靈，長期被關押在暗室沒有外界的咒靈接觸人類和負面情緒多，智慧和行動上會顯得粗糙許多並不難對付。
但外面的咒靈又是不一樣的存在。
即便實力相差無幾，智慧方面也會生出很大的差別。
這一點表現在二三級咒靈之間尤甚，千萬不能因為自己咒力量龐大就對外面的咒靈掉以輕心，這是五條悟對她的忠告。
雖然原話並沒有這麼溫和，但總結下來意思確實是這樣沒錯。
「是嗎……」
七海建人低頭看著房間裡的合照，灰原雄和他的父母以及妹妹，這張照片當初收拾遺物的時候遺漏下來，沒有連同遺體一起送回去。
現在倒是一直留在房間裡。
「做不下去的時候就離開這裡，反正還有五條悟在。」
還沒成年已經是整個咒術界最強的咒術師，術師是相當講究天資的職業，這點在五條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現在的他沒有敵手，以後大概也很難出現一個實力同五條悟一般強大的人。
家族遺傳的強大術式以及天生的六眼，配合他學會的反轉術式，五條悟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最強、無敵咒術師。
「……謝謝、不過我成為咒術師還沒多久，」貓澤奈奈抿著唇，拽了拽翹起來的發尾：「大概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她不知道到底要經歷多少絕望才會說出這種話。
但即便是五條悟，他也只是人類，而不是神明。
反轉術式可以清除他身上的負面狀態，但五條悟不可能出現在每一個發現咒靈的角落，總有人要給他一起並肩作戰。
貓澤奈奈不能肯定自己在沉重壓抑的負面情緒下可以堅持多久，但至少不要在剛開始的時候就抱著隨時撤退逃跑的心態。
這樣的話，她大概永遠不可能成為一級咒術師。
更不可能走到更高的高度。
……
連地圖上都沒有的村莊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出生的地方，也是夏油傑最後一次執行高專任務經過的地方。
偏僻又荒涼，連正常的道路建設都沒有弄好，車子無法開上去，只能靠著人類的雙腿一步步跨越危險的山道。
貓澤奈奈出來的事，只有七海建人一個知道。
為了給自己壯膽，她還帶上曾經縫補過的黑貓咒骸一起上路。
一具看起來沒什麼戰鬥力的貓咪咒骸以及咒具小刀就是她的所有裝備。
「村莊的位置就是在這裡嗎？」貓澤奈奈拿著簡易地圖，四下張望。
正常的咒術師出任務就算沒有輔助監督陪同送去，路上也會有向咒術高專請求幫助的普通人帶路，像貓澤奈奈這般只能自己拿著地圖四處摸索是少數中的少數。
土地被曬得干涸隱隱透著裂紋，深褐色的土摻雜著黃色的土混在一起，看起來像是血液流淌過土地又被吸收進去變成干涸的模樣。
「這些……都是血嗎？」她眉眼間流露出不忍之色，不敢多看地上的血土快步向村莊的方向走去。
越是接近越是觸目驚心。
遍布血跡和咒力殘穢的村莊殘骸映入視線眼簾，貓澤奈奈錯愕失神僵停住腳步，聲音幾乎是顫抖著發出：「這裡全部都是……」
112個村民，無一幸免全部覆滅死在夏油傑的咒靈操術。
她虛軟拖著腿走進去，看著吸收進土地裡的血液、屋檐牆壁上干涸的深色血跡以及大片大片不同的咒力殘穢。
至少有三四只一二級咒靈出來過。
不同力量體現的咒力殘穢以及大片的血跡，一眼可以看出是咒靈們的殘忍圍殺。
但徹底調查清楚是夏油傑犯下的案件還是監事會收到的另一份證據。
切切實實證明夏油傑動手的證據。
貓澤奈奈已經不知道自己還想做什麼。
她只是麻木走在村莊的各處，緊緊咬住唇用視線眼睛一點點去還原這裡發生過的真相。
血液噴濺在土地牆壁的形狀、坍塌變得半個廢墟的破爛房屋以及……
粗壯堅實牢固的木頭囚籠，充斥著刺鼻難聞的味道，落下星星點點的血跡。
貓澤奈奈蹲下身，撿起纏繞在鎖鏈鐐銬上的金色黑色短發：「……」
溫潤平和的紅眸宛如上好的美玉，總是無害彎起的眼眸痛苦閉上，緊緊咬著下唇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不離開，也不知道自己還想在這裡找到什麼答案。
即便知道一切真相，她還是無法接受這樣慘烈的復仇方式。
由夏油傑為菜菜子美美子啟動的復仇，向村民們的復仇。
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已經不可能得知村民們囚禁起兩個孩子的原因，但無論什麼原因都不是他們將兩個不到六歲的孩子當做豬玀一樣關進這裡的理由。
甚至對她們動手留下青紫難去的傷痕，一層疊著一層舊傷沒好再添新傷。
貓澤奈奈當初之所以認為菜菜子美美子，她們身上的傷痕不像咒靈制造出來的原因，就是那新傷疊著舊傷落下的痕跡。
一些可能她們長大後都會殘留在身上的瘡疤。
「又被它跑掉了，果然夢裡的世界咒靈不是這麼好抓。」孩童稚嫩帶著幾分冷感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空氣中流動著咒力，旋風般卷起來嗚嗚作響。
貓澤奈奈身體一僵，緊張又不安起身：「是誰？」
這個村莊裡的村民都被咒靈殺死，附近也沒有別的村莊相鄰，這裡不應該出現什麼孩子才對。
「咦、這個聲音好像聽過？」不知來自何處的聲音還在響起。
貓澤奈奈默默扣緊咒具，輸入咒力。
她不敢在這時候跟不知名的存在對話，現在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如果是咒靈或詛咒師的話……
也只能靠她一個人自救戰鬥。
空氣中卷起的咒力恍若實質，紅色藍色彙在一起變成頗具威脅性的紫色咒力光團，兩種相悖的咒力融在一起相互排斥發出嘶鳴的閃電摩擦聲。
空間轟然被撕開一道口子，白發藍眼的小少年穿著衛衣兜帽短褲跨過黑洞一樣的異空間跳出來，如淬冰石的璀璨藍眸瞥過來一眼，他笑起來道：「原來是奈奈！」
「你是誰？」恍然間，她好像通過快速收縮消失的黑洞看見對面的光景——日式古樸的木質建築，與高專十分相似，但是更加古舊且充滿日式宅邸的感覺。
「奈奈還沒想起來嗎？」
小少年雙手插兜踱步過來，昂頭看向貓澤奈奈。
他琢磨了一下，身體凌空飛起伸手拍了拍她腦袋：「當然是最強最受歡迎的麻辣教師五條悟！」
小少年極度肖似五條悟的臉勾起嘴角：「想起來了嗎？奈奈以前還會叫我五條老師。」
他說他是五條悟。
一個看起來六七歲，白發藍眼看著很像五條悟的小少年，自稱是五條悟表現出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
貓澤奈奈一時陷入茫然，手裡還是捏著咒具沒放。
她謹慎著小心問道：「為什麼我會叫你五條老師？」
「因為奈奈是我可愛的學生！」幼年五條悟自信十足。
關於這一點，他非常自信貓澤奈奈以後會成為他的學生。
「……你是會使用【無下限】的五條悟嗎？」五條悟的六眼幾乎無法偽裝，那份如淬入□□晶的美麗世所罕見，這個世界上大概也不會有除了六眼以外的人有這樣的眼睛。
但面前的小少年說他是五條悟，實在讓貓澤奈奈有些難以理解。
她記憶中的五條悟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性格帶點惡劣，笑起來也不是這樣燦爛可愛，更不會用這樣可愛的說話方式和語氣助詞。
「如假包換，獨此一家的五條悟。」
他上下打量貓澤奈奈幾眼，驚訝笑著道：「奈奈穿上了高專的校服，果然是覺得傑的盤星教沒有高專好吧？」
咒術高專可是有他這個最強的咒術師充當老師，貓澤奈奈現在入學還是他的第一屆學生，意義都相當不同。
「傑和盤星教……？」
貓澤奈奈迷惘問道：「盤星教是什麼？」
幼年悟雙手揣在衛衣衣兜，突然想起貓澤奈奈還沒從【夢中領域】清醒過來，意識到這裡是夢中的世界。
【夢中領域】顧名思義是存在於夢境裡的領域。
咒靈【夢魘】只活躍在夢中的世界，想要抓住它的真身徹底祓除，只能在夢境世界進行。
從他們被拉入領域開始，【夢魘】根據大腦記憶精神創造出來的夢境會困住他們的精神意識，一點點消磨他們的意志直到露出破綻再伺機吞噬。
這裡是貓澤奈奈的過去。
咒術高專和盤星教都與她無關，不應該出現穿著高專校服且認識五條悟的貓澤奈奈。
「奈奈，今年是哪一年？」
「2007年？」她小心回答，意外發現小少年斂起笑容時會顯得異常冷淡。
白發以及白色睫毛和六眼，幼年的五條悟有一種特殊的漠然神性。
給她的感覺十分特別且與高專的五條悟有很大的差別。
無論是性格還是氣質、說話方式都有所不同。
「十年後的時間，」幼年悟得出結論：「這裡是傑的夢境，不是奈奈的。」
2017年的貓澤奈奈剛剛十八歲，2007年的她怎麼也不可能還是十八歲的樣子。
他的夢境是七歲時五條悟生活在五條家的無聊日子，在沒有徹底脫離夢境之前還會繼續保持這幅幼年的模樣。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貓澤奈奈與夏油傑的夢境世界牽扯在一起，但這裡的貓澤奈奈是真實的、夏油傑也是真實的。
唯有五條悟是屬於夏油傑記憶裡十年前的人。
……
貓澤奈奈准備將這個七歲的五條悟帶回咒術高專。
有【無下限】有六眼，還會五條悟的一切招式，任誰過來看都會覺得是五條悟的幼年時期。
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只好帶回咒術高專讓五條悟解決五條悟的問題。
幼年悟相貌帥氣又可愛，走在街上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招來大批欣賞好奇的視線，引來他人的喜愛還有想跟他合照、願意請他喝橙汁的女高中生。
當然貓澤奈奈沒有讓對方真的掏錢，平白無故接受這樣的好意，實在是有些別扭。
她最後還是掏了自己的錢包給幼年悟買橙汁。
「奈奈其實不需要拒絕，老師一直都是超受歡迎的類型，走到哪裡都有人想過來跟我合照。」
幼年悟雙手捧著橙汁，一點都不覺得內在是二十七歲的男人用兒童吸管是什麼羞恥的事，坐在椅子上頗有童趣晃了晃腿。
貓澤奈奈無奈笑道：「想跟悟君合照跟請喝果汁是不一樣的吧。」
她實在沒辦法對著幼年悟稚氣未褪的臉蛋喊老師，只好用悟君這樣的稱呼。
好在幼年悟沒有在意她的稱呼，似乎她叫什麼都能欣然接受。
「奈奈就是太在意這些了。」幼年悟用力吸了口橙汁，玻璃杯裡的橙汁頓時下去一大半，他鼓起臉頰含糊著咕噥幾句讓人聽不清的話。
貓澤奈奈忍俊不禁道：「悟君還是把橙汁咽下去再說話吧。」
這樣說話可沒辦法讓人聽清楚。
含在嘴裡的橙汁一口氣咽下，幼年悟緩了口氣，托著臉無聊看她：「奈奈真的沒察覺到身邊有什麼異常嗎？」
「一些你覺得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突然發生了，或是本應該存在的東西突然不見了之類的。」
說到底【夢魘】的能力還是有限，不可能真的構造出與他們記憶中完全相似的過去，夢境世界的人會做出什麼反應都是基於他們的記憶印像啟動。
連他們自己都忘記覺得模糊的事，【夢魘】也只能以模糊的態度來應對，將他們的注意力牽引去其他方向。
他的過去是這樣，貓澤奈奈身邊也會有這樣的破綻。
【夢中領域】不是難以破解的領域，真正麻煩的地方在如何抓住【夢魘】。
這裡是【夢魘】術式構造出來的夢境世界，除了浮在表面讓人看見的咒力，內在密密麻麻全都是咒靈的氣息。
要在這麼大範圍翻出【夢魘】並不是容易的事。
幼年悟好不容易抓住【夢魘】祓除，卻發現這只是它其中一個分.身。
必須要找到咒靈真正所在的位置，他們才能順利祓除咒靈離開夢境世界。
不然離開也只是離開，咒靈還是無法祓除清掃。
「……我覺得身邊最奇怪的東西就是咒靈，」貓澤奈奈輕聲嘆氣，手指捏住吸管轉動著攪和，冰塊撞在玻璃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過去十八年都沒見過的存在，突然出現在面前……」
並且告訴她，咒靈其實一直都存在。
只是在此之前，有別的咒術師默默保護他們的世界和平安定。
「咒靈不是哦。」
幼年悟漂亮的藍眸凝望著她，其中映出少女迷惘無措的樣子：「咒術師和咒靈的存在已有幾百年的歷史，奈奈以往不知道是因為你身邊沒出現過咒靈。」
咒靈說到底也不是這麼常見的東西。
要是咒靈真的遍地亂跑，以咒術界這點人多少都不夠派出去祓除咒靈。
「奈奈身邊一定有更明顯，但是你一直忘記或者說下意識忽視了的違和感。」
貓澤奈奈被他說得怔住，不由陷入沉思：「會是我忘記的事嗎？」
她好像沒什麼忘記的事。
咒術高專、灰原雄、夏油傑、夜蛾正道還有五條悟一些高專裡別的人……
她能有什麼忘記的事，不是什麼都記得嗎？
「我不記得自己有忘記什麼。」
貓澤奈奈揉了揉額角，苦惱道：「要是能想起來的事就不叫忘記了吧？」
所謂的忘記就是無法想起來。
越是著急用力去想越是沒辦法想起來的東西。
「確實是這樣沒錯，」幼年悟再一口喝完剩下的橙汁，跳下椅子道：「想找的東西怎麼都不會找到，不想找的時候又會自己冒出來。」
這件事急也急不來。
索性夢境世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一樣，不用擔心這裡過去幾天幾個月，外面也會過去同樣的時間。
「我們先回去高專，見一見這時候的我吧！」正好回憶一下，傑記憶中的他是什麼模樣的。
貓澤奈奈連忙把自己的果汁喝完，抱著黑貓咒骸跟上幼年悟。
他雙手插在兜裡，步子走得不快：「奈奈怎麼在這裡也帶著貓？」
咒靈一般不會對動物感興趣。
所以夢境世界中貓澤奈奈懷裡的黑貓自然也不會是她現實中養的那只。
但有點奇怪的是，貓澤奈奈帶在身邊的貓咪不是她記憶中的黑貓塑型而是一只黑貓咒骸。
「這個是夜蛾老師給我的咒骸，開始是為了讓我練習輸出咒力，慢慢時間長久下來，我已經習慣帶著它了。」這次也正好帶著咒骸一起去夏油傑去過的村莊。
黑貓咒骸沒什麼攻擊力，性格溫馴乖巧看著也是不能打的樣子，但是身邊多一個「活物」多少也能增添一些安全感。
「奈奈不是已經養了一只嗎？」幼年悟眉眼上挑抬起看她，說著道：「那只叫太宰先生的黑貓。」
體型不是小貓的體型，性格看著也挺黏人，帶出門四處走也不會亂跑。
應該是養過一段時間的貓咪。
「叫太宰先生的黑貓？」
貓澤奈奈疑惑道：「我以前沒有養貓咪，醫院也不會允許我養貓。」
她以前常年生病住在醫院，什麼小動物都不可能養，能透過窗戶看看外面的小鳥和路過的流浪貓就是最接近小動物的時候了。
什麼親手撫摸貓咪、飼養貓咪……
這些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醫院？」幼年悟倏然想起貓澤奈奈現實有過一段生病休學的時間，「以奈奈的術式居然還會生病住院？」
不過轉念想想【請君勿死】只能作用瀕死和重傷的人，或許貓澤奈奈以前生病沒有這麼嚴重。
貓澤奈奈眨眨眼，反應了一會才驚喜問道：「悟君知道我的術式是什麼嗎？」
她還以為自己會一直都無法知道術式效果。
五條悟的六眼無法看出她的術式是什麼，高專的古籍也沒有記載她這樣的咒力和術式。
她空有一身咒力卻得不到正確的鑰匙進門，差點都要放棄繼續研究自己的術式，只用咒具和咒力提升自己的實力。
「奈奈連這個也忘記了嗎？」
幼年悟看著她半晌，蒼空之瞳上的瑩白睫毛如綴著初雪：「是治療術式，只能作用在瀕死或重傷的人身上。」
話是如此，但幼年悟也沒有真正見過貓澤奈奈使用術式的模樣。
他唯一見過的一次還是貓澤奈奈大膽對自己下手再對自己使用了【請君勿死】，事後的咒力殘穢以及現場痕跡告訴他的一切。
貓澤奈奈想隱瞞下事情，但久島海家發生過的事瞞不過六眼。
六眼對周邊信息的搜集能力是天然強大且無法自主關閉，想要不看見只能用繃帶或是墨鏡遮擋住視線。
他看一眼就大致明白這裡發生過什麼。
「是治療術式嗎？」貓澤奈奈驚訝且不解，居然真的像夏油傑所說是治療術式。
這又跟她在高專上過的課，理論相違背了。
她小聲嘆氣，摸摸懷裡的黑貓咒骸：「難怪我的術式怎麼都摸不清正確用法。」
真要是重傷瀕死的人就不會出現在她面前，而是直接送去家入硝子那邊接受治療了。
怎麼可能還會讓她接觸到這樣的人，發現自己的術式效果。
「奈奈不覺得忘記自己的術式效果和黑貓的存在很奇怪嗎？」幼年悟站在她身邊，明明是只到腰間的高度昂頭看過來。
但那雙透著神性和涼意的蒼空之瞳看過來時，莫名會給人以他在平視或是一種俯望的感覺。
「……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有術式，」貓澤奈奈困擾著道：「咒術理論提過術式是從出生起刻印在術師身體裡的力量，但我以前從來沒感受過這份力量。」
而且要是真的如幼年悟所說，她的術式可以治愈瀕死重傷的人，為什麼無法治愈過去躺在病床上只能虛弱靠著呼吸機和藥物儀器苟活的貓澤奈奈。
她的術式對自己都不起作用。
「過去十八年，我都是沒有術式過來的。」沒有什麼貓咪陪伴也沒有什麼神奇的術式能力。
「……我知道了。」
幼年悟向她招了招手，貓澤奈奈不解又困惑彎腰低下頭：「怎麼了嗎，悟君？」
孩童不大的手落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撫摸，透著安撫的意味：「喲西喲西，奈奈好乖好乖。」
貓澤奈奈沉默片刻，小聲道：「悟君？如果想摸小動物，小黑貓可以借給你摸摸。」
請不要用這樣像是摸狗狗的樣子過來摸她，而且還要配上這樣的話。
「果然還是不同，」幼年悟感慨了聲，他在貓澤奈奈疑惑的視線中，輕笑道：「現實中的奈奈可不會隨便讓別人摸她的太宰先生。」
不管是術式效果還是黑貓太宰的事，都不能引起貓澤奈奈對於違和的異樣感覺。
越是讓她想，反而越是讓她陷入困惑，拒絕接受他的話。
「先順其自然吧。」
要是時間來不及，他就去找傑把他打一頓打醒。
第29章
貓澤奈奈帶回高專的幼年悟引來眾人的圍觀。
他們或是驚訝或是詫異, 好奇打量的目光不住往幼年悟和五條悟身上來回轉悠。
簡直就是五條悟的幼年時期，頭發眼睛甚至臉都像是五條悟的縮小版。
「要不是奈奈提前說這孩子也是五條悟，我都要以為這是五條的親弟弟。」家入硝子叼著煙, 饒有興致笑著道。
庵歌姬臉色不大好看，道：「一個五條已經夠受了, 現在居然又來一個。」
雖然長得很可愛，但那張肖似五條悟的臉完全沒辦法讓人升起好感。
夜蛾正道嚴肅著臉讓人猜不透他心裡的想法，開口道：「悟, 你打算怎麼辦？」
對於這個自稱是來自十年後的未來, 不小心中了某種特殊術式變小的幼年悟，打算要怎麼安排他。
【無下限】和六眼是五條悟最無法掩飾的標記。
即便他們不想相信這樣的話, 但面對幼年悟與五條悟如出一撤的長相以及五條家獨有的術式和六眼, 他們也沒辦法提出質疑。
「哈——？」五條悟彎著腰低頭看幼年悟, 小圓墨鏡後的臉龐是止不住的誇張嫌棄：「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這小鬼自稱是十年後的我, 居然這麼容易就中了別人的術式，」他擺著一張臭臉，一副完全不能接受的樣子：「你真的是五條悟嗎？」
現在的他已經是咒術界最強, 沒有什麼術式能穿透【無下限】攻擊他。
要說他十年後會變成這幅模樣, 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十年後的五條悟就是二十七歲的五條悟，應該是更強、更厲害的無敵咒術師，不可能被什麼特殊術式效果變成這麼狼狽的模樣。
「要試試嗎？」幼年悟抬頭看著他, 嘴角高高揚起：「看看現在的自己跟十年後的差距。」
光明正大的挑釁之語。
而且是五條悟對五條悟的挑釁。
世所罕見的畫面，人生中完全沒想過會見到的神奇景像。
五條悟怎麼可能忍一個小鬼的挑釁, 他壓著指節發出辟啪的聲響：「好啊, 正好讓我見識一下十年後的五條悟是什麼實力。」
管他是過去的五條悟還是未來的五條悟, 他可不會對這小鬼手下留情。
「等、等等, 五條君……」
貓澤奈奈不知所措, 試圖阻止他們打起來：「悟君身上還帶著術式效果，這麼突然比試起來……」是不是不太合適。
她只是想把幼年悟帶回來給五條悟看看要怎麼解決問題，不是想讓他們在高專打起來。
怎麼說這也是五條悟，他們應該能好好相處才對。
她是這麼想的，可事實是五條悟一看見幼年悟，眼睛直直瞪著他，完全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相當的誇張也是相當的嫌棄。
一張好看的臉都擰巴起來，擺出嫌棄得不行的表情。
「奈奈要相信老師是最強的咒術師，」幼年悟身體凌空懸起，表情張揚自信又透著十足的底氣，手指捏出咒印道：「老師是不會輸的。」
就算對手是過去的五條悟，他也不會輕易輸掉。
更何況這還不是真正的五條悟，只是夏油傑記憶中十年前的他。
「讓開，貓澤。」五條悟冷靜幾分，一旦進入戰鬥狀態連表情都改變透徹，完全不像是平時見到的五條悟。
與貓澤奈奈平時對練時見到的五條悟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他十分冷靜，戰意凌然蓄勢待發，完全不同於面對貓澤奈奈的游刃有余還有空開玩笑說些挑釁人的話。
他雖然嘴上衝動接受了幼年悟的比試邀約，可實際上絲毫沒有松懈的意思。
要是這個人真的是十年後的他，即便身中術式也不可能讓實力下降太多。
五條悟有五條悟的驕傲，他自信自己的實力卻不是自大。
「奈奈，安心來看。」夜蛾正道壓住她的肩膀，沉穩道：「他是不是十年後的五條悟，有悟來判斷。」
十六歲的五條悟已經學會反轉術式，十七歲的五條悟可以維持全天候的【無下限】成為真正的最強無敵咒術師。
不需要擔心他們會受傷。
真正需要擔心的事，可能是高專會在他們的戰鬥下受損多少。
貓澤奈奈忍著擔心，無奈點頭。
她確實也沒有阻止五條悟和五條悟之間戰鬥的能力，只能像夜蛾正道說的一樣安心等著他們打出一個結果。
先一步發起進攻的是五條悟，沒有上來就使用【蒼】和【赫】，赤手空拳的攻擊高度揮打向幼年悟，帶著試探攻擊力量、速度的意味。
幼年悟身量不算高大，在純粹的肉體較量中手和腳的長度都會限制他的發揮，同一時刻的揮拳出腿攻擊觸及到五條悟需要更多的時間，可能是零點幾秒也可能是眨眼的瞬間。
但在體術高手的較量中，只差零點幾秒都是相當明顯的劣勢。
幼年悟自然不會用這一點去碰五條悟。
他的攻擊更加靈巧自如、隨心所欲，閃躲或接住五條悟的拳頭和踢腿都顯得十分簡單輕易，就像對方的攻擊是直接撞向他的手心、小臂，架擋起來輕松寫意。
同時，他的攻擊也完全沒有落下，揮向五條悟的時候毫不留情，肢體碰撞時還會砰砰的聲響。
「好、好厲害……」
貓澤奈奈視線追逐著他們的移動軌跡，看得幾乎要眼花繚亂。
高速對撞的攻擊以及高速位移閃躲，【無下限】對【無下限】，這輩子不知道還會不會見到第二次的戰鬥場面。
「你在哪裡找到的第二個五條？」七海建人雙手環胸，同樣昂頭看著半空中打得幾乎不見人影的兩個五條悟。
轟轟對撞的聲響以及咒力炸開的火花光彩，戰鬥飛出的咒力余波炸毀附近高大粗壯的樹木和建築。
貓澤奈奈愣了愣，遲疑著回答：「是在我這次去的地方找到的。」
她簡單含糊帶過夏油傑去的村莊名字，沒有要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意思。
「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找到悟君，是他突然出現在那裡。」而且表現出他們很相熟的樣子，一直在說一些她聽不太懂的話。
什麼十年後和現在的事，他們的世界並不是真實而是由記憶構造出來的過去夢境。
還想讓她找到自己覺得不對勁或是具有違和感的地方。
她實在想不到自己身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違和點。
七海建人聲音壓低幾分，似是嘆氣似是簡單吐出胸口的濁氣：「居然是那裡。」
最近發生的事，源頭都是那個不知名的小村莊。
夏油傑屠殺非術師、幼年悟的出現，包括貓澤奈奈去了一趟回來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知道那裡發生過什麼，但他也沒什麼好奇心去探究所謂的真相。
從決定放下一切，離開咒術界開始，他已經打算遠離這些事。
不需要好奇的事，從一開始就不要去過問，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學習回到一個正常的普通人生活。
其實他連這句話都沒必要問貓澤奈奈。
「夠了，悟！」夜蛾正道聲音低沉洪亮：「你們想把高專徹底打壞嗎？」
他們連【蒼】和【赫】都開始放出來，繼續這樣打下去，東京咒術高專就要變成一片廢墟，准備開啟重建的事宜了。
幼年悟和五條悟分開，兩個人都沒有受傷狀態滿分，只是五條悟臉色有些難看。
【無下限】對【無下限】確實可以讓他們雙方都不用受傷，但相差十年的戰鬥經驗差距還是存在，即便幼年悟體型如同孩子也不是這麼輕易彌補。
五條悟沒有受傷，不代表他沒有在十年後的自己手上吃虧。
「奈奈，今天的運動量達標，我們來吃豆大福吧！」幼年悟騰空的身體緩緩下降落地，聲音歡快笑容燦爛與身後的五條悟形成鮮明的對比。
貓澤奈奈回過神，應聲道：「悟君要現在吃嗎？我們不是說好豆大福要在晚飯之後吃嗎？」
嘴上這麼說著，但是面對一臉期待的幼年悟，她還是無奈選擇了退讓。
「運動過後吃點心是最好吃的！」幼年悟頂著一張清清爽爽，半點汗都沒有出的臉，高高興興咬了口豆大福。
黏黏糯糯的口感和甜蜜的紅豆味道，超級討甜食愛好者的喜歡。
「原來五條也會有可愛的一面。」原本對著這張臉完全升不起欣賞和憐愛之心的庵歌姬如此感慨。
「奈奈也來試試這個，」叼著豆大福的幼年悟塞了一個進貓澤奈奈手裡，聽到庵歌姬的聲音，他轉頭看過去，笑嘻嘻道：「原來是歌姬啊。」
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
接著她就聽到幼年悟的感嘆聲：「二十一歲的歌姬有十年沒見了，沒想到還是這麼弱啊。」
「五條！！！」庵歌姬瞬間火冒三丈。
再怎麼可愛的外表也掩飾不了五條悟糟糕的性格！
她就不應該在聽到什麼幼年五條悟出現，急急忙忙趕來高專看笑話。
不管五條悟幾歲，只要跟他說話，最後氣到的人一定是她。
……
站在高專的公用電話前，貓澤奈奈拿起話筒熟練撥出一串號碼，等待聽筒另一端傳來規律而平靜的等待音。
還是一如既往無人接聽，轉入語音留言。
「中也先生，最近的工作非常忙碌嗎？」手指糾結纏繞著電話線，她靠著牆壁支支吾吾道：「之前的留言一直都沒有回復，不知道大家的近況如何……要是可以的話，我想給中也先生看看現在的我……」
她已經成為一名咒術師。
應該算是對社會有意義的人吧？
雖然沒有被要求過以後要成為什麼樣的人，但至少不要浪費中也先生的好意。
絮絮叨叨的話說了很多，礙於語音留言的時間限制，有些話已經不能繼續說下去。
「請切記保重身體，工作是做不完的，」最後的最後，她還是說了這番話：「有機會的話，請讓自己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隔著語音留言，一些平時說不出口的勸解好像都能輕松說出來。
事務所的工作是做不完的，中原中也忙著國內國外兩頭飛，常常一天都睡不到幾個小時，忙起來的時候更是天昏地暗，連私人手機有幾條未接來電都沒空去看。
貓澤奈奈其實不知道中原中也的具體工作是什麼，只知道以前的中原中也非常忙碌，但多少還是能抽些時間偶爾來看看。
在她十六歲之後，中原中也來看望她的頻率直線下降，盡管他曾經說過是工作的關系並沒有其他原因，甚至不時會拜托朋友過來看望她，給她帶些書和簡單的小玩意解悶。
但還是難免會感到寂寞和失落。
「奈奈在打電話給誰？」幼年悟換了一身高專的校服，小小的少年透著帥氣可愛，溜溜跶達走過來，嘴裡還叼著支棒棒糖。
或許是從五條悟那裡薅過來的糖。
經過第一天的「友好交流」，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下來的幾分，達成可以分享彼此甜品的「友好關系」。
一整盒點心蛋糕，兩人一人一半分著吃。
要是數量出現單數，最後肯定會為了僅剩的一個「反目成仇」爭搶起來。
「以前的朋友，」貓澤奈奈掛上話筒，耐心彎下腰與他平視道：「最近一直沒有聯系上，稍微有點擔心。」
希望只是工作忙不過，而不是受傷生病什麼的。
「奈奈以前的朋友？」幼年悟琢磨一下，笑嘻嘻找了個位置坐下，又伸手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示意貓澤奈奈過來：「可以跟我說說嗎？我對奈奈的朋友還挺感興趣的。」
貓澤奈奈現實中的資料不多，他沒有刻意去調查，知道的朋友只有那天同樣去了久島海家的兩位警察。
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
或許是跟這兩個人打電話，也或許是跟別的朋友聯系。
但不管怎麼說十年前的時間，那兩位警察現在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要跟貓澤奈奈成為朋友多少還是有些牽強。
「悟君對我的朋友感興趣嗎？」貓澤奈奈有些意外，她扒拉幾下翹起來的發尾坐過去他旁邊的位置，道：「其實都是些進入高專以前的朋友，經常會來醫院看望我，跟我說說話、解解悶什麼的……」
但是這段時間一直都沒聯系上他們，不管打給誰都是無人接聽的忙音。
多少讓她有些不安。
幼年悟眨了眨眼，臉上的五條悟同款小圓墨鏡滑落下來些許，露出部分璀璨的眸色挑起望她：「奈奈住了多久的院？」
他開始以為貓澤奈奈只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住過一段時間醫院，但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
以貓澤奈奈的術式生什麼病才能讓她一直呆在醫院無法離開，甚至提到朋友們都是經常來看望、陪她解悶這樣的詞。
她今天才十八歲，休學最多也是一年的時間。
「幾乎從出生起，時不時就要進醫院吧？」小的時候還好，身體裡的基因缺陷對她影響不大，最多只是身體虛弱需要多照顧些。
一些小病小痛，不時發燒生病都被誤以為是身體虛弱，沒想過進行徹底的檢查。
一直到她快上小學的時候，身體突然生了場重病差點死去，醫生這才提出做個徹底的身體檢查，發現她是天生的基因缺陷。
她的生命瞬間被打上標簽，判處了死刑。
貓澤奈奈可能活不過成年，年紀越長基因缺陷的問題就暴露越明顯，身體也越來越差，到最後幾乎難以正常攝入營養靠著輸液來勉強維持生命。
「天生的基因缺陷，經常會生病住院，」她細數著自己犯過的病症，每次都以為快要挺不過來，最後還是堅持了下來。
她半開玩笑道：「我有很多認識的醫生先生和護士小姐們，醫院差不多是我第二個家了。」
幼年悟靜靜看著她，雙手揣進上衣口袋，問道：「現在呢？身體已經痊愈了嗎？」
或許是埋藏在身體深處的術式治好了貓澤奈奈，也或許是醫院終於找到治愈她的辦法。
現在的貓澤奈奈看起來非常健康，完全不像是纏綿病榻多年的病人。
「幾個月前接受了手術，醫生說手術非常成功以後我的身體可以慢慢調養過來，或許能活過平均壽命的一半。」
從原本的十八歲都活不過到平均壽命的一半，貓澤奈奈已經非常滿足了。
幼年悟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又一次抬高手摸了摸她蓬松柔軟的頭發：「辛苦了。」
堅持與活著作鬥爭，最後成功擺脫了一身病痛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悟君是要安慰我嗎？」她發現幼年悟是真的很喜歡摸摸頭的安慰手段，「謝謝你，不過我覺得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她已經真正擺脫過去的困境，不需要再窩在小小的病房百無聊賴看著窗外的一切。
幼年悟收回手，一本正經道：「奈奈，你知道嗎？咒術師的平均壽命有五六十歲哦！」
「很多風干成老橘子一樣的老爺爺們整日龜縮在年輕人身後，指揮著他們出去祓除咒靈、解決詛咒師，咒術師的平均壽命全部都是靠他們拉高的！」
腐朽的術師家族以及把控住整個咒術界的上層老橘子們，都是多虧了他們躲在年輕咒術師身後，讓別人出去衝鋒陷陣，他們躲在安全的地方才能一直活到七老八十。
要是老爺爺們願意安安分分頤養晚年都算了。
偏生他們不願意放下手頭的權力，將整個咒術界死死拖住固定僵化在百年前、幾百年前的舊例，沒得讓人頭疼煩惱。
貓澤奈奈緩緩陷入疑惑：「悟君，你是想安慰我嗎？」
這是用來安慰人的話嗎？怎麼聽起來跟安慰不怎麼沾邊，反而有種指桑罵槐抱怨咒術界高層的意思。
「我是真心想好好安慰奈奈的哦？」
幼年悟興致勃勃道：「奈奈不覺得聽了之後，特別有信心自己可以長壽嗎？」
那群麻煩又陰暗的老爺爺們都能活到八九十歲，貓澤奈奈更應該活過他們，她身上還有著【請君勿死】的術式，一定可以長命百歲。
「……我記得咒術師的術式顯現最快也是六歲吧？」貓澤奈奈糾結著道：「慢一些也要七八歲，真正成為咒術師的時間基本都是上高專之後。」
計算咒術師的年齡要從十幾歲開始，不同於一般計算人類平均壽命的方法。
她凝著眉，輕聲嘆氣：「完全沒有感覺被安慰到。」
這不正是說明年輕咒術師容易犧牲，咒術師平均壽命基本都是靠著高層來拉高嗎？
「怎麼會？」幼年悟誇張嚷嚷：「我明明在很認真地安慰奈奈。」
貓澤奈奈無奈失笑，摸了摸幼年悟細碎柔軟的白發：「謝謝悟君安慰我。」
其實她只要能有健康的身體就很開心了。
具體能活到多少歲，她也沒有認真想過。
「叮叮——」
衣兜裡的手機震動兩下，發出提示的音量。
幼年悟好奇道：「奈奈不是有自己的手機嗎？為什麼要用公用電話？」
來自十年後的幼年悟已經很久沒用公用電話，高專的公用電話都要因為常年無人使用，准備報廢拆除。
「高專的山上信號不太好，公用電話會比手機更容易打通……」
貓澤奈奈的聲音戛然而止，愣愣看著手機屏幕。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幼年悟警覺起來，笑容收斂幾分凝起軟乎乎還帶著小少年稚嫩線條的臉蛋。
「我的朋友、聯系我了……」
貓澤奈奈恍恍惚惚，說道：「他說他來了高專，讓我現在出去。」
中原中也的私人手機號碼給她發了郵件。
他終於有空回復她，不再是渺無音訊的消失狀態。
「……」幼年悟抿著唇，垂眸思量著什麼。
貓澤奈奈回過神，止不住驚喜和笑容，急匆匆道：「抱歉悟君，我現在要去找我的朋友，先失陪了。」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跑出去，等不及幼年悟的回答。
「早不來晚不來，居然這個時間來？」
幼年悟咕噥兩句，忍不住笑道：「難不成是怕奈奈再深入回憶，會發現這裡是多麼簡陋粗糙的世界嗎？」
咒靈制造出來迷惑人類的夢境世界，自然不會當真細致到一天的每一個小時，一些沒有特殊事情發生的時間都會流逝得格外匆忙。
像是他們平時的睡覺休息時間、趕路回高專的時間……
這些都是可以模糊糊弄過去的地方，咒靈當然不會在這裡多費功夫。
但好在貓澤奈奈對訓練的事非常上心，夢境世界學到的東西、收獲的經驗都會成為她回到真實世界的最大收獲。
幼年悟雙手抱在腦後，不緊不慢跟上貓澤奈奈的步伐。
外面是咒靈【夢魘】專門針對貓澤奈奈設下的陷阱，怕是不好輕易破解。
……
站在高專山門的身影熟悉得讓人眼眶發熱，仿佛已經許久沒有見面。
壓著寬氈帽抬頭的赭發青年打量著頭頂高大連綿的朱紅鳥居，一身熟悉尚未來得及換下的西裝裁切得體又合身，襯得青年英姿颯爽。
「中、中也先生……」
貓澤奈奈捂住唇，步伐一點點放慢下來。
她不敢輕易靠近，生怕打擾驚動中原中也，他會立刻消失離開。
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思念喜悅溢滿心頭，僅僅只是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看著他，她都會覺得非常開心。
來到咒術高專幾個月，她就有幾個月沒見到朋友們。
明明她早已經習慣對方的忙碌，常常三五個月才能匆匆見上一面，簡單聊上幾句又急急忙忙因為工作被叫回去。
過去的貓澤奈奈會在中原中也離開感到寂寞，也會為幾個月一次的見面而高興。
但像這樣仿佛許久許久沒有見面，只是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掉下眼淚的感覺……
她還是頭一次體會。
「喲、奈奈，最近過得怎麼樣？」中原中也聽見她的聲音回過頭，一貫的口吻語氣跟她打招呼。
熟悉的話語和聲音瞬間讓她想起過去中原中也帶著果籃和零碎小玩具給她探病的日子。
非常讓人懷念的感覺。
貓澤奈奈用力擦了下眼睛，小跑著過去高興道：「中也先生，我已經是咒術師了！」
「干得不錯，奈奈。」
中原中也上下打量她，挑眉笑道：「呆在這裡還習慣嗎？」
「高專的同學都很好相處，老師和前輩們也經常照顧我，我沒什麼不習慣的地方。」
她以前沒去過幾天學校，不知道普通的學校是什麼樣的。
但她很喜歡咒術高專的氛圍。
即便是高專出名性格糟糕的五條悟也沒怎麼為難她，甚至幫過她不少事。
她在高專呆得很開心，但是不可避免會思念以前的朋友們。
「習慣就好，」中原中也隨手拍了下她的頭，笑著道：「要是想回來了，隨時可以回來橫濱找我們。」
東京雖然距離橫濱不遠，但終究還是與呆在他們眼皮底下不同。
不知道貓澤奈奈會不會在這裡受到什麼委屈、遇見什麼危險，身邊找個想哭的人都沒有。
至少橫濱永遠都會是貓澤奈奈的港口。
她的小船想什麼時候靠港回家，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
「等、等等，中也先生！」貓澤奈奈忍不住露出一絲慌亂之色，她拉住中原中也的衣袖道：「你已經要走了嗎？不打算再留一會嗎？」
他們好像才剛剛見面。
現在又要說這些離別的話嗎？
中原中也愣了愣，壓著她的腦袋用力揉了揉，笑道：「我還沒這麼快走，從橫濱過來一趟不容易，這麼快回去那幾個家伙又要抱怨我看不了你兩眼又走了。」
他挑起眉，眉眼飛揚肆意：「至少要好好看看，確定你在這裡真的沒有被人欺負才能離開。」
貓澤奈奈總是報喜不報憂，她在醫院的時候都不會好好告訴他們自己的近況，他怎麼能指望在這裡隨便聽她一句話就離開了。
「這次再發現你明明不開心還要騙我們說自己過得很好，我可會把看到的一切都回去告訴他們。」中原中也故意板起臉說道。
貓澤奈奈快速搖頭，緊張強調道：「沒有騙人，高專真的很好！」
在聯系不上中原中也他們之前，一直都是高專的人在照顧她，什麼事都不用操心，只要跟著做做事打打下手，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他松緩下神情，哼笑著道：「逗你的，帶我看看你們學校吧。」
「咒術師的地盤，我還是第一次來，」中原中也率先走在前面，嘀咕著抱怨兩句：「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早點過來，但我們要進咒術師的地盤實在麻煩，光是申請都要走好幾次，手續一大堆一直折騰到現在才能來。」
「結果高專還要限制進來的人，說是會觸發什麼警報，」他咂舌有些不爽：「最後只能我一個人來了。」
作為咒術高專需要保護的咒術師苗子，同時也是造成中原中也耽誤不少時間耗費手續才能進來的源頭，貓澤奈奈不好意思道：「辛苦了。」
「其實中也先生只要用手機聯系我下去就好。」
他們不容易進高專，她要離開相對還是會簡單不少。
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嗤道：「你們出來不也是要向學校申請嗎？這麼麻煩還不如讓我們來。」
咒術高專的學生在校期間沒有許可不能隨意外出離開，他們一般都是趁著接任務外出的時候順便在外面走走買些東西，想做的事都一起做完再回去高專。
貓澤奈奈左右看看附近，確定周圍都沒有人，這才湊過去小聲道：「其實是可以偷溜出去的……」
只要不被發現，而且回來的速度夠快的話。
中原中也驚訝眨眼，不敢相信：「你居然還會干偷溜這種事嗎？」
貓澤奈奈以前在醫院一直都是乖寶寶的代表，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都說她非常配合治療，再怎麼痛苦難熬都會堅持忍耐下來。
求生欲望強得令人驚訝。
他一直以為她在高專也會是好學生的類型，不會隨便做規定許可之外的事。
「因為一些原因，」她開始吞吞吐吐，小聲道：「不能告訴老師他們，不然就走不了了。」
夏油傑的最後任務已經成為機密封檔，咒術界任何人都不許隨意打探或是再回去現場調查。
她要是以這個理由申請外出，肯定得不到許可。
沒辦法之下的辦法就是偷偷離開高專再回來，本以為自己跑快一些就不會被發現，不成想回來的時候，她還多帶了一個人。
好在夜蛾正道的注意力都被幼年悟吸引去，沒有計較她偷溜出去的事。
「學壞了啊你，」中原中也屈著指節敲了下她的頭，力度不輕不重：「才離開橫濱多久就學壞成這樣了？」
貓澤奈奈小聲嘀咕：「中也先生不也是，每次錯過探病時間都是從窗戶翻進來的。」
如果真要說是跟誰學壞的，中也先生有一份功勞。
「你個小丫頭還學會說大人的閑話了？」中原中也哼笑一聲，加重力度又敲了她一下。
貓澤奈奈摸摸頭，小聲道：「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她好像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姑且先原諒你吧，」中原中也揚起眉，道：「但還要好好觀察有沒有再犯的情況。」
說著他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下。
能這樣跟貓澤奈奈普普通通說話聊天的時間，不僅她很久沒有感受過，中原中也同樣也是如此。
十七年那年，中原中也認識了十三歲的貓澤奈奈。
一副小蘿蔔頭的樣子，瘦不拉幾抱著腿縮在牆角，眼看著沒有人管就要悄無聲息死掉在巷子裡。
中原中也本想直接無視走過去，但或許是貓澤奈奈的樣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在經過小巷離開二十多分鐘之後，他還是忍不住重新繞了回去。
果不其然，她還維持著原本的姿勢縮在角落，可憐兮兮無助又茫然。
「喂、你不會是離家出走了吧？」
這是中原中也跟貓澤奈奈說的第一句話。
那天他們具體說了些什麼，他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傻乎乎跟個小丫頭片子坐在巷子裡天南地北聊了很久。
一個月之後，中原中也去醫院探望受傷住院的手下又一次見到了貓澤奈奈，她病得開始發燒臉紅，意識模糊奄奄一息歪倒在中庭的花圃。
他慌慌張張抱著人送去診療室，意外得知她的父母因為負擔不起高額的治療費，偷偷扔下她離開。
醫院不可能為無力支付醫藥費的患者無償治療，更何況貓澤奈奈的身體幾乎是個無底洞，錢填進去都聽不見回聲，根本沒有痊愈機會。
那天中原中也幫她支付了醫藥費，想了很久考慮了方方面面，最後還是決定幫助這個叫貓澤奈奈的小丫頭活下來。
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人。
選擇幫貓澤奈奈支付醫藥費也不是出於什麼特殊的好心，只是因為他想起一個月前自己在巷子裡見到的小丫頭。
兔子一樣的紅眼睛閃閃發亮，對他訴說自己的快樂。
跟他說大哥哥是第一個願意聽她說這麼多話的人，她想跟他成為朋友。
反正就是經過種種思考，深思熟慮之後。
中原中也選擇成為貓澤奈奈的資助人。
資助她的生命延續下去，只要她一天還想活著，醫院一天還能治療她。
他就不會輕易放棄她的生命。
所以……
中原中也微笑著道：「奈奈，該醒過來了。」
「你已經有新的生活和新的人生了，不要再沉迷於過去的一切。」
一直壓抑起來的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來。
「我好想再見你們一次。」
「好好告別再離開。」
可是突然死去、離開世界的人是她。
她再也沒有辦法見到自己思念的朋友們。
第30章
這場漫長的夢境, 終於走到盡頭。
貓澤奈奈不得不清醒過來，重新回歸屬於她的現實。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夢魘】制造出來的夢境世界，現實中的貓澤奈奈沒有加入咒術高專、沒有見證過夏油傑叛逃離開高專、更沒有機會再見到過去的朋友……
一切都是夢魘構造出來，想讓他們沉浸在其中的【夢中領域】。
「其實我很後悔, 自己沒有接受那場手術, 」她抬手胡亂擦著眼淚, 口不擇言：「要是我當時可以勇敢一點接受手術, 或許我還能活下來，好好再見你們一次。」
手術成功率不到一半。
不做手術還能再堅持三個月，要是手術失敗連三個月時間都不會有。
那時的貓澤奈奈害怕手術失敗、害怕死亡，但她更害怕的是無法再見到中原中也他們，不能好好跟他們告別就要徹底離開。
所以她選擇了逃避，沒有接受治療的手術。
她在醫院等了三個月時間, 但是一直都沒有等到自己想見的人。
生命終末的最後階段, 她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 整日昏昏沉沉連自己是否真的活夠三個月沒有都不清楚。
只知道自己還欠著中原中也一句感謝的話以及想要跟他們好好道別的心。
「對不起，中也先生。」最後的最後，她選擇了逃避手術。
辜負了他一直以來的好意。
「不需要對我道歉，」面前的中原中也拍了拍她的頭, 笑得一如既往張揚耀眼：「你已經很努力了。」
從一開始被斷定活不過成年，忍著痛苦和煎熬努力活過十八歲。
她已經很努力了。
「應該道歉的人是我們, 沒有在最後時刻趕回來。」
中原中也長長吐出口氣，鈷藍色眼眸沉靜凝望著她：「奈奈, 去做你現在該做的事。」
不要再沉浸在過去的世界滯足不前。
現在的她不是懷抱著更重要的目標進來【夢中領域】嗎？
下定決心的事, 不要再因為旁的阻礙畏手畏腳。
「……再見, 中也先生。」貓澤奈奈擦干淨淚水, 懷著不舍與難過, 努力提起嘴角：「請務必要保重身體。」
不敢再看中原中也，她轉身大步向他們來時的方向高專山門的鳥居跑去。
她害怕自己多看一眼會忍不住繼續停留在夢境世界的虛幻之中。
即便明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還是會試圖幻想如果真的能見到過去的朋友該有多好。
「奈奈，你醒過來了。」
幼年悟站在山門前的位置，璀璨的六眼靜靜望著她：「識破這裡一切都是夢境幻覺，由我們過去和記憶構造出來的世界。」
他的世界是這樣，夏油傑的世界也是這樣。
貓澤奈奈的過去沒有與夏油傑的夢境混合在一起，她只是單獨見到自己過去熟悉的朋友。
「是你對那個人的印像，讓夢魘構造出來的人物幫你勘破真相。」
夢境世界出現的人都是夏油傑和五條悟過去熟悉的朋友、同學、老師，咒靈無法控制他們的行為模式，因為這些人都是五條悟和夏油傑深埋心底的過去。
一旦改變他們的行為模式，必定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咒靈能控制的只有夢境的走向以及一些他們記憶中印像並不深刻的路人。
「奈奈的潛意識知道這裡不是真實世界，」幼年悟一步步靠近她，抬頭看著她眼淚打濕臉龐，眼眶泛著微微的紅，接著道：「所以你的朋友來提醒你了。」
要快點清醒過來。
她還有沒完成的事。
貓澤奈奈埋著頭，聲音低啞：「我知道的……」
許是因為她沉浸在這個世界太久，一直都無法清醒過來，自以為這裡是真實世界，中原中也才會出現提醒她。
從一開始她就應該發現了，怎麼都聯絡不上的電話。
無論播出去多少電話、留下多少語音留言都不會得到回復。
因為她已經永遠離開那個世界，貓澤奈奈的潛意識也很清楚，她再也不可能聯系上朋友們。
可是沉浸在夢境世界的她還能懷抱著希望，一次次播出電話等待永遠不可能被接聽的電話另一端響起熟悉的聲音。
現實世界的她根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相隔著兩個世界的人，怎麼都不可能通過電話再次聯絡。
貓澤奈奈低聲道：「五條老師，我們走吧。」
去找夏油傑。
這裡是夏油傑的夢境世界，她通過接觸他的身體進入他的過去，想要找出咒靈【夢魘】的所在，喚醒夏油傑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奈奈不叫我悟君了嗎？」幼年悟笑嘻嘻揣著兜，跟她一步步順著山路階梯往下走：「我覺得你叫悟君的表情很有趣哦。」
貓澤奈奈沉默片刻，憋出一句：「五條老師，請不要拿我打趣。」
紅潤潤的眼眸趁著發紅的眼眶越發像兔子，透著可憐又弱氣的感覺，衣袖用來擦眼淚弄得濕透，濕黏粘在手腕的位置。
徹底清醒過來的貓澤奈奈想起自己這幾天張口閉口都是悟君，而且還把五條老師當做是真正的七歲孩子來對待，羞恥和懊惱的心情止不住冒出來。
丟人丟大發了。
他們一不是什麼關系親密的朋友，二不是真正有十一歲年齡差的姐弟，她居然喊了五條悟的名字這麼久。
「奈奈覺得很羞恥嗎？」幼年悟毫不猶豫大笑出聲：「我就知道奈奈想起一切會給出這麼有趣的反應。」
這個人的性格真的好惡劣。
貓澤奈奈深深嘆氣，自己當時是怎麼受到五條悟的濾鏡影響，覺得他是成熟又靠譜的咒術老師。
明明是二十七歲還懷抱著童心的小孩子。
「喂喂、奈奈，你現在看看我會不會還有繼續叫我悟君的衝動？」幼年悟在她身邊繞來繞去，笑得燦爛又纏人不斷在她耳邊說著這樣的話。
「奈奈？奈奈，你看過來一眼嘛。」
他真的好纏人。
纏人得讓貓澤奈奈都沒空去傷感難過，只想捂住耳朵逃避他喋喋不休的聲音，立刻跑著去找夏油傑。
「對不起五條老師，」她苦著臉捂住耳朵，拔腿開始往山下跑：「我想快一點去盤星教找夏油先生。」
至少夏油傑不會在這種事上反覆取笑她。
幼年悟輕輕松松跟上她的步伐，一蹦跳出三五台階：「欸、奈奈已經開始嫌棄我了嗎？」
「嚶嚶嚶、老師好難過。」
貓澤奈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五條老師假哭的時候，嘴角不要翹這麼高。」
而且完全沒有要擋住的意思，像是故意給她看的樣子。
幼年悟吐了吐舌頭，笑著道：「暴露了啊？」
他根本完全沒有想過要掩飾自己。
跑又跑不過、說也說不停。
貓澤奈奈只能心累接受現實並且由衷地希望五條悟的興趣可以快點結束。
不然她的羞恥心要先一步適合過來，開始自我轉變接受現實了。
……
盤星教的據點在東京都內有許多處，不知道夏油傑現在具體的所在位置，他們只能一個個找過去。
「五條老師對盤星教的據點，這麼熟悉嗎？」貓澤奈奈有些驚訝。
幼年悟找起盤星教的據點簡直輕車熟路，仿佛曾經也做過這樣的事。
「因為有過一次經驗了，」幼年悟輕描淡寫說道：「盤星教的標志非常明顯，走過一次的情況下再要找路其實很簡單。」
貓澤奈奈欲言又止。
她想問問幼年悟口中的經驗是不是曾經來盤星教找過夏油傑，又覺得問這樣的問題似乎太過唐突冒犯。
但能想見的是，十年時間足夠改變盤星教大多數據點的位置和陳設，幼年悟能走得這麼嫻熟輕松，他所謂的經驗肯定不是來自十年後。
屬於夏油傑的夢境世界沒讓她看見十年前的夏油傑和五條悟的相處方式。
她出現的時間已經是五條悟和夏油傑不再需要搭檔外出執行任務，自然也不知道過去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關系具體如何。
但看十年後他們的相處模式，似乎並沒有這麼壞。
「這些咒力殘穢，」幼年悟垂眸看著地面，道：「大概是傑的咒靈留下的。」
一級咒靈隨便出現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沒有引起窗的注意。
「夏油先生在這裡召喚過咒靈嗎？」貓澤奈奈下意識抿唇，艱難道：「他做了什麼？」
現場殘余下來的一切都被清掃干淨，看不出地面曾經沾染過什麼。
但大片大片濺出來的咒力殘穢形狀，總給人以不太好的感覺。
幼年悟幾步跳下舞台，笑容淡下來許多道：「找到他就知道了。」
這個時間的夏油傑在做什麼，他也非常好奇。
與他分別之後的夏油傑時隔一年再次來到盤星教，他到底在這裡做了什麼，又是怎麼把盤星教變成他自己的地盤。
以盤星教為據點，聚集了術式各異的詛咒師。
貓澤奈奈悄悄看了幼年悟一眼，意外發現他似乎是在生氣。
雖然只看表面很難判斷幼年悟的情緒，但他現在似乎真的是蘊著一股怒意在心頭。
甚至沒怎麼費心去掩飾，輕易讓貓澤奈奈捕捉到他的情緒變動。
「五條老師……」
「悟、還有奈奈。」
她想喊住幼年悟的話，突然被夏油傑的聲音打斷。
身上穿著與十年後一樣的袈裟打扮，夏油傑沒等他們自己來找，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笑眯起狹長的狐狸眼看著神態與十年後一般：「真是歡迎大駕，你們都找過來了。」
幼年悟神色冷淡，板著稚氣的臉蛋：「傑，你已經知道了吧？」
擺出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出來，還以為沒人知道他在干什麼。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這裡是夢境世界，不是真實的地方。
夏油傑故意做出思考的樣子，賣關子道：「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他的夢境盡是這份苦悶難熬的回憶，牢牢壓著他的思緒。
【夢魘】想用這份苦夏的過去讓他永遠痛苦沉溺在其中，但咒靈終究是咒靈，無法理解這份記憶對他的意義。
一旦夏油傑再次找到解決自己苦悶的辦法，徹底擺脫咒術高專以及需要保護非術師的思想枷鎖和桎梏。
他將會無比清晰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虛假。
他的大義無法在這裡完成，停留沉溺在夢境世界任由咒靈操控他的人生，觀看他的悲喜痛苦。
多麼令人想要發笑的事。
他就算想要完成自己的大義，也不會接受【夢魘】施舍一般為他創造出來的世界。
「你就理解為是我收復盤星教的那天吧。」
幼年悟墨鏡後的眼睛直直看著他，沒說信還是不信：「夢魘呢？」
屬於夏油傑夢境世界的咒靈分身，應該是寄存在某個存在之上。
或許是某個人也或許是某件物品，具體會是什麼不是取決於【夢魘】。
而是夏油傑的想法。
他最在意什麼，咒靈分身就會寄存在什麼事物上，只要能讓夏油傑下不去手的存在都有可能是咒靈所在的位置。
「已經解決了。」夏油傑說得簡單輕松，仿佛不值一提。
幼年悟凝起神情，定定看著他分毫不變的笑容。
「是已經祓除了嗎？」貓澤奈奈看看他們，氣氛僵硬得幾乎要凝結凍住，硬著頭皮問道：「可是我們還沒有從夢裡醒過來。」
夢境世界還是夢境世界，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祓除的夢魘只是它的一個分體，它的真身還隱藏在夢境世界，」夏油傑好脾氣笑著解釋：「奈奈有什麼在意的事物嗎？或許夢魘就附身在其中。」
他們這裡有三個人，夢魘的真身不在幼年悟的夢境、不在他的夢境，剩下可能的位置只有貓澤奈奈的夢境。
但首先這個世界是由他的過去記憶構造而成，貓澤奈奈只是意外闖入這裡的客人，屬於她的過去痕跡必然不多。
只要能在她的過去中找到最重要的存在，將其殺死就能順利祓除咒靈【夢魘】。
貓澤奈奈陷入沉思：「我有什麼在意的事物嗎……」
夜蛾正道送的黑貓咒骸、少年五條悟給的咒具小刀以及一些零碎她喜歡帶在身邊的東西都一一掏出來。
「大概就是這些吧？」
她開始猶豫起來，咒靈真的會附身在這些東西上面嗎？雖說都是她喜歡的東西，但論起價值其實並不怎麼高，而且夢境世界的東西離開這裡就會消失。
【夢魘】真的會冒著危險躲在這些東西裡面嗎？
「奈奈擺出來這些都不是你最喜歡的東西，」夏油傑跟著她蹲下來，好笑撿起黑貓咒骸捏了捏：「你真正喜愛珍惜，不願意傷之分毫的東西是舍不得輕易拿出來的。」
在知道咒靈可能附身的情況下，能輕易被貓澤奈奈挑揀出來的東西都不是她最喜歡、最在乎的事物。
這些咒骸、咒具和零碎的小玩意，充其量是貓澤奈奈還算喜歡的物件。
但真正遇見特殊的情況需要放棄，她也會狠狠心拋下這些曾經喜愛的東西。
【夢魘】不是愚蠢之物，它不會選擇這些隨時可能被拋棄的存在附身。
「傑，你殺死了誰？」幼年悟的聲音平靜而冷淡，抬眸直直看著他：「在你夢境裡咒靈附身在什麼人身上？」
咒靈是狡猾且擁有智慧的存在。
它們源自人類的負面情緒，學習人類的情感智慧，最後將所有的殘忍狡猾都用以對付折磨人類。
支撐夏油傑夢境世界最重要的存在，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事物。
「那你呢？」
夏油傑輕笑了一聲，道：「你又殺死了誰？」
咒靈不可能善待寬容於他，自然也不會對五條悟和貓澤奈奈手下留情。
他所做過的事，五條悟必然也做過。
「……」幼年悟沒有說話。
貓澤奈奈突然有些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不安的感覺逐漸蔓延開來：「你們在說什麼？」
五條老師和夏油先生剛才在說什麼？
什麼要殺死誰？他們要找的不是【夢魘】藏身的地方嗎？
為什麼會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
胸腔內的心髒因為不安緊張的心情加速跳躍，沉重搏動落下一聲聲的重音，如擂鼓鳴響在耳邊腦海蕩起。
「奈奈還沒想明白嗎？」夏油傑伸手捏住她凌亂翹起來的發尾，動作溫柔壓撫下去：「所謂的最重要、最不舍、最不忍心傷害的事物……」
「就是夢境中我們最重要的人。」
貓澤奈奈愣愣看著他，嘴唇微微蠕動發出稚弱的低音：「什、什麼？」
他在說什麼？
夏油傑在說什麼？
「殺死我們最重要的人是唯一能祓除夢魘的辦法。」
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貓澤奈奈下意識想後退遠離他的手，卻忘記了自己正抱膝蹲在地上，身體直接後仰跌坐摔倒：「夏油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
「我沒有在開玩笑，」他眉眼溫和笑彎起來，一字一頓道：「夢魘會附身在我們最重要的人身上，只有殺死那個人才能徹底祓除咒靈。」
最重要、最珍惜也是最不忍心傷害的人。
咒靈是由人類的負面情緒而生，它們天然比任何物種都要明白如何去傷害人類，最讓他們痛苦難過。
畢竟人類就是最擅長傷害人類的種族。
它們的一些都來源於人類，自然包括這些糟糕殘忍惡毒的做法。
夢魘的術式領域要將他們拖入自己過去的記憶世界，構造出沉悶壓抑的夢境將他們深深壓制留下，必須要選擇他們夢境中的一樣事物作為寄體附身。
為了避免被輕易舍棄破壞，咒靈會選擇他們最看重的事物附身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法。
能開啟領域晉升為特級的咒靈，已經有相當的智慧。
它會利用人類的情感，珍惜愛重不舍一切可能讓它的寄體不會被破壞的事物都有可能是它的分體和真身的所在位置。
五條悟已經離開原本的夢境跨越過來他的夢境，夢境中的咒靈寄體自然是祓除干淨不留痕跡。
而他的夢境世界咒靈寄體已經解決，但領域依舊沒有崩塌。
剩下的人只有貓澤奈奈。
【夢魘】真身會寄宿在她最重要的人身上，不將那個人解決咒靈便無法祓除。
即便他們能脫離【夢魘】的領域，不徹底祓除或收復咒靈，它還有會出來襲擊人類的可能。
非術師、術師什麼人都有可能。
【夢魘】並不忌諱對術師下手，強如五條悟不一樣被咒靈帶入夢境世界。
「殺死最重要的人……」
貓澤奈奈目光怔怔轉向五條悟，問他：「五條老師也是嗎？」
殺死自己夢境世界最重要的人。
因為是由他們的記憶與過去構造出來的人，所以殺死也不會有所猶豫和遲疑。
幼年悟轉過頭沒有看她，良久低低應了聲：「啊、我動手了。」
明知道這裡是夢境世界還要選擇沉湎、無法割舍斷離，普通人可以這麼選擇、一些咒術師或詛咒師也可以這麼選擇。
但五條悟不可以。
最強的咒術師不可以。
在外面的世界遠比有夢境世界最重要的事物在等著他。
他需要捉住時機祓除【夢魘】、夏油傑也想趁此機會收復【夢魘】。
他們都不是會對自己選擇迷茫的人。
但貓澤奈奈不同，她成為咒術師的時間還不長。
親手將夢境世界中無比真實，依據她的記憶與過去締造出來的最重要的人殺死。
他不知道貓澤奈奈能否做到。
「……殺死我最重要的人，只有這個辦法了嗎？」
溫和無害的紅眸垂落下來，睫羽覆蓋住大半眸光，她輕聲開口道：「如果能找到夢魘的真身，夏油先生不可以直接收復咒靈嗎？」
【夢魘】真身可以藏起來的地方只剩下一個。
用咒靈操術應該可以直接收復咒靈，不需要再殺死什麼最重要的人。
「非常遺憾，」夏油傑搖搖頭，笑著道：「咒靈操術只有對相差兩個等級以上的咒靈才可以直接收復。」
他是特級詛咒師，【夢魘】也是特級咒靈。
他們之間沒有等級之差，想要收復咒靈只能通過戰鬥降伏。
「奈奈要是沒辦法下手就交給我們來吧。」
夏油傑輕柔為她撫順凌亂的頭發，擺正整理好別在發上的發飾：「奈奈在這裡安靜等一下，我們很快能解決咒靈破除領域。」
她甚至可以在盤星教小睡一下，等再醒過來咒靈和夢境都會徹底消失。
這樣貓澤奈奈也不用為了要親手殺死自己最重要的人而苦惱。
「悟，我們走吧。」
幼年悟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什麼刻意搞怪或是捉弄人的話：「奈奈，我們很快回來。」
即便是特級咒靈對他們來說也是可以輕松解決祓除的存在。
無論五條悟還是夏油傑都是如此。
會讓夢境世界困住這麼久並不是因為咒靈本身多麼強大，只是因為【夢魘】的術式特殊而且麻煩。
只要能准確鎖定目標，祓除特級咒靈對他來說與普通的任務無異。
「……五條老師、夏油先生，」在他們准備離開之前，貓澤奈奈突然問道：「夢魘會選擇我最在乎、最重視也最不忍心傷害的存在作為寄體對嗎？」
夏油傑腳步停住，笑著回答：「是這樣沒錯。」
「奈奈還有什麼問題嗎？」他抬手召出慣用的飛行咒靈坐上去。
收復【夢魘】和祓除【夢魘】是相互衝突的。
夏油傑不認為五條悟會好心將這只咒靈讓給他收復，想要弄到手只能自己跑快一些。
這也算是他們之間的競速。
「沒什麼，」貓澤奈奈抱膝蜷縮起身體，眼簾垂落下來：「只是突然想問一下。」
確定一些事情。
五條悟有瞬間移動，夏油傑有飛行咒靈。
他們幾乎是一前一後離開盤星教，只余下貓澤奈奈一個人在這裡。
「我最重要、最在乎的人……」
溫潤的眸子安靜望著地上的黑貓咒骸和咒具小刀，零碎的小玩意都是高專的人送給她的禮物。
「我最不忍心傷害的人……」
貓澤奈奈伸手撿起咒具小刀，咒力源源不斷灌輸給咒具，些許溢出的咒力化作幽綠色的蝴蝶在這裡翩翩飛舞。
她的術式【請君勿死】，可以治療瀕死重傷的人。
但在夢境世界想要徹底祓除咒靈就必須要殺死，而不是瀕死再救過來。
「五條老師和夏油先生認為夢魘會在中也先生身上，」她握緊咒具，輕聲自言自語：「但最不容易死的人，不應該是我嗎？」
【請君勿死】的術式效果可以保證她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受傷死去。
【夢魘】如果真的想不被殺死，選擇附身寄宿的人……
應該是她才對。
她沒辦法對中原中也動手，即便知道在高專見到的中原中也只是【夢魘】依據她的記憶和印像制造出來的假人。
貓澤奈奈也無法對中原中也動手。
「我不知道中也先生是不是夢魘附身的目標，」咒具的刀尖調轉過來對准自己的心口位置，她曾經無數次在醫院壓著窒悶疼痛的心髒艱難喘息：「但我賭夢魘附身的人是我。」
貓澤奈奈最重要的人是貓澤奈奈。
貓澤奈奈最在乎、最不忍心傷害的人也是貓澤奈奈。
她畏懼死亡、害怕疼痛。
她比任何一個人都想要活下去。
擁有這樣的決心和術式，貓澤奈奈會是整個夢境世界最頑強不容易死亡的人。
同時也是最符合【夢魘】選擇寄體的目標。
「噗嗤——」
她不知道祓除一只特級咒靈需要多少咒力。
貓澤奈奈只給自己留下極少的一部分，咒具攜帶著龐大咒力與衝擊重重貫穿心口，幾乎是一瞬間心口的位置炸開一個大洞。
完全沒有留下【請君勿死】運轉的機會。
貓澤奈奈在夢境世界擊殺了自己。
……
貓爪彈出指甲重重在少女的手臂落下四道深深的血痕。
「貓澤奈奈，使用技能！」
黑貓太宰和系統的聲音同時在腦海響起，猶如雷鳴般炸開刺激著貓澤奈奈意識回籠些許，劇烈的疼痛讓她差點再次暈死過去。
【請君勿死】比思考的速度還快運轉起來，瞬間治愈撫平貓澤奈奈身上的所有傷口。
包括她脫離夢境世界突然出現在身上的傷口以及黑貓太宰留下的爪痕。
「好、好痛……」
她恍恍惚惚坐起來，甚至回不過神自己在干什麼。
右手壓住胸口的位置，感受胸腔內一下下搏動跳躍的心髒，健康有活力。
啊、她還活著。
貓澤奈奈長長松了口氣，連忙扭頭看向夏油傑。
身披袈裟沉靜盤腿坐著的夏油傑眉目舒展帶著些許困惑，他緩緩睜開緊閉的眼眸：「回來了？」
「夏油先生，你祓除咒靈了嗎？」貓澤奈奈亟不可待問他。
紅玉般的眼眸直直看著他，眨也不敢輕眨一下。
現在的貓澤奈奈迫切想要知道【夢魘】真正附體的存在。
夏油傑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肋骨，無奈道：「抱歉，我沒有祓除咒靈也沒有收復咒靈。」
看來夢境世界中受到的傷害也會一定程度影響現實世界的身體。
被中原中也踹斷的幾根肋骨，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是帶著些許傷口。
「大概是悟解決的吧？」夏油傑眸中閃過一絲困惑。
雖然他脫離夢境世界之前，中原中也還是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樣子。
但既然他們都已經出來了，應該就是咒靈被五條悟祓除。
「不是我，」人未見聲先至，五條悟從半空落下來：「夢魘是奈奈祓除的。」
他脫離夢境的時機跟夏油傑差不多，同樣都沒跟中原中也分出勝負。
中原中也比特級咒靈難搞定多了。
他身上有一種很像術式，但又不是術式的特殊能力。
要是【夢魘】真的在中原中也身上，想要祓除咒靈難度幾乎是增加幾十倍。
比特級咒靈還要強大，看起來實力相當強悍的特殊能力者。
「咒靈是奈奈祓除的？」夏油傑有些意外。
他笑著摸摸貓澤奈奈的頭，道：「真了不起，第一次祓除咒靈就是特級咒靈，或許奈奈以後也能成為特級。」
從夏油傑和五條悟口中得知答案的貓澤奈奈徹底放松下來，她身體軟下來坐在地上：「真是太好了……」
中原中也沒有被當做咒靈祓除。
即便是夢境世界的中原中也，她也不希望對方平白感受一次死亡。
死亡的感覺實在太過恐怖。
生命一點點逝去，感受著自己的身體逐漸開始變得虛弱冰涼。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在意的人都能好好活著。
五條悟彎下腰，湊過來問道：「所以奈奈最重要的存在是什麼？」
他還以為鐵定是中原中也。
「呃……」貓澤奈奈猶豫片刻，彎起靦腆的弧度：「其實還是夜蛾老師送我的咒骸。」
「大概是因為我太喜歡那個咒骸了，夢魘就躲到裡面去了吧。」
五條悟重新站直腰，勾唇笑了下：「是這樣啊，原來是那只咒骸。」
「都管悟悶頭往高專跑，」夏油傑嘆著氣搖頭：「累得我也以為夢魘在中原中也身上，錯過收復真正的夢魘機會。」
那可是特級咒靈。
雖說他現在不是沒有特級咒靈，但能多一只都是好的，特級咒靈的咒力量可不能跟一般的咒靈相比。
「都是因為傑說什麼最重要的事物肯定是人，我才會掉頭往回跑。」
「是悟先誤會的！」「是傑誤導了我！」
明明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但五條悟和夏油傑吵起來還是相當幼稚。
非要爭辯出判斷錯誤的源頭。
貓澤奈奈左右扭頭看看他們，還是跟來時一樣在吵架，而且吵架的方式也是完全沒有改變的幼稚。
她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提高聲音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太幼稚了！最重要的事物是一只咒骸娃娃！」
不要再吵了，再吵天都要亮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被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一貫靦腆內向的貓澤奈奈會這麼大聲說話。
「咳咳、我們說回正事吧。」
夏油傑看了五條悟一眼，深感自己又被這個人帶進溝裡：「土田只是一個普通的詛咒師，以他的水平應該沒有這個能力降伏特級咒靈。」
可事實就是他們一路追著土田過來，結果被特級咒靈【夢魘】給設套困住了。
經他這一提醒，貓澤奈奈想起來道：「久島海夫人說過夢魘是准一級咒靈，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特級咒靈？」
就算咒靈能提升自己的水平，也不可能在短暫的時間內讓一只准一級咒靈變成特級咒靈。
搭在地上的手被柔軟充滿彈性的貓咪肉墊踩了踩，貓澤奈奈疑惑低下頭：「太宰先生？」
黑貓太宰往地上踢了一腳，一根焦黑的手指滾著落在貓澤奈奈手邊，她頓時寒毛都要豎起來：「手、手指！」
這是人類的手指嗎？！
「這個是……宿儺的手指？」夏油傑皺眉，撿起來道：「而且是已經破除了封印的手指。」
「不止手指，土田也死了。」
黑貓太宰晃著尾巴，示意貓澤奈奈去看他們身後不遠處的巨石後面：「好像是自己嚇死了自己。」
「誒？！」貓澤奈奈震驚，下意識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
漆黑昏暗的夜色之下，隱隱約約看見腿一樣的東西倒在巨石後面。
「奈奈發現了什麼？」
五條悟邁著長腿，跳上巨石蹲下來低頭：「死了。」
咒力凝聚在他指尖，一發【蒼】准備直接摧毀詛咒師的身體。
「慢著！」夏油傑連宿儺手指都顧不得，連忙上前阻止。
「……干什麼？」【蒼】停在五條悟指尖不去，咒靈閃爍發亮映照著五條悟的側臉：「傑不會是想留下他的屍體吧？」
詛咒必須要由詛咒殺死。
在不知道詛咒師死因情況下，將他的屍體直接摧毀是防止詛咒師死去化為咒靈的最好辦法。
「如果我說是呢？」夏油傑笑著回答。
他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什麼【夢魘】而來，而是為了這個詛咒師死後可能轉變的咒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