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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男友是狗卷同學》作者:蔓越莓酶【完結+番外】

《(綜漫)男友是狗卷同學》作者:蔓越莓酶【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6606個瀏覽者
文案

廣瀨穗香覺得,除了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之外,總體來說她還是個可愛開朗的普通女孩。
追星、逛街、拍TikTok,和網友聊天,期待一下美好的高中生活,她身邊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直至她遇見了一個梳著奇怪羽毛球發型的白毛男人。
直至在前往東京赴學的新干線上,一只滲人的怪物陡然出現。
她悲傷地發現,自己可能即將英年早逝。
於是她吸了吸鼻子,一鼓作氣給聊了許久、自己所暗戀的網友む金槍魚蛋黃醬め發了消息:
む我喜歡你。め
結果告白石沉大海。
*
失戀第一天,她嗚嗚給自己灌了一杯又一杯奶茶,同期的狗卷同學欲言又止,默默給她准備了胃藥。
失戀第二天,她不小心給自己凍感冒了,鼻尖擦得通紅,同期的狗卷同學左手保溫杯,右手感冒藥,沉默地站在她身旁。
失戀第三天,她在游戲裡悲傷排位,下分如流水,同期的狗卷同學十分耐心地充當著她的怨種隊友。
失戀半個月,廣瀨穗香決定不要喜歡金槍魚蛋黃醬了。
她覺得自己身邊的狗卷君就很好,很體貼很溫柔。
完全是她喜歡的類型嘛!
然而就在下定決心的隔天。
她在狗卷落下的手機上看到了熟悉的頭像。
網名む金槍魚蛋黃醬め
:)
Fine。
*
狗卷不太明白戀人之間的喜歡意味著什麼。
可後來他懂了。
於是在廣瀨穗香委屈兮兮又怒氣衝衝地吻上來、又生氣地要轉身離開時。
他本能地擋在少女離去的方向前,唇角蛇目樣紋路詭異而幽深。
半晌。
少年紅著臉,沉聲開口:
「別走。」
「我喜歡你。」
  
*無腦日常流戀愛小甜餅,不涉及主線劇情。
*ooc
*女主沒什麼戰鬥力,軟妹一只,介意慎入。
*隨榜更
cp狗卷。

內容標簽: 綜漫 家教 花季雨季 少年漫 咒回 盲盒
搜索關鍵字:主角:廣瀨穗香 ▏ 配角:狗卷同學 ▏ 其它:
  
一句話簡介:誓要撬開狗卷同學的嘴巴
  
立意:積極生活,樂觀向上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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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們要不要見一面?

  四周很黑。

  鼻尖籠罩著一股甜膩到有些叫人作嘔、又刺鼻到像是金屬生鏽一般的血腥味。

  天空在下雨。

  她聽見雨絲砸落在泥濘地面的窸窣聲響,也聽見了前方傳來的清脆響動。

  她抬起手電筒,往有著濃黑陰影的方向照去。

  慘白燈光忽上忽下,劃過爬著幽綠苔蘚的大石,掃過濕潤泥濘的山地,最終顫抖著停駐在了那團陰影上。

  它被燈光自邊緣開始一點一點照亮。

  被映照得連綿成一片銀亮光芒的雨幕間,她窺見了這只怪物的全貌。

  它有著近似於人形的外表,卻介於實體與虛體之間——看起來像是一團虛無縹緲的霧氣,又像是一個盤踞在山地上的巨人。許多有著灼燒痕跡的鐘表鐫刻在它的軀殼上,掛鐘、壁鐘、座鐘……就連它凸起的兩只眼球深處,也都鑲嵌著兩個縮小的表盤。

  而此時此刻,那些表盤上的指針正瘋狂地朝逆時針方向轉動。

  她方才聽見的那陣清脆響動,便是指針集體高度共鳴而發出的聲音。

  廣瀨穗香自小就能看見那些無所不在的怪物,可從未像今天一樣這麼恐懼過。

  仿佛要深深烙印在她視網膜裡那般,劇烈灼痛了她的眼睛。

  懷裡是媽媽無力癱軟的屍體,把她壓得坐倒在了地上。

  爸爸大約也被那只怪物吞下去了。

  ……好像自己也要死了。

  她拿著手電筒想,另一只手微微垂落,不經意間碰到了媽媽的臉龐。

  柔軟冰冷的觸感從指尖傳來。

  廣瀨穗香動作一頓。

  媽媽低啞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耳畔:

  「……好好活下去,總有一天,你身邊會聚集起願意接納你的人。」

  媽媽讓她活下去。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從這個怪物手裡逃脫呢?

  她摟緊媽媽的屍體,注視著那團洶湧翻滾的黑霧,有些茫然地想。

  身體因為擦傷而隱隱泛疼,她直勾勾地盯著怪物,直至它分出一點黑霧、湧動著又往她面前探來時,她的眼珠才滯澀地微微轉動了一下。

  她嗅到了一股比山間連綿雨絲要更加冰寒的涼意。

  然後。

  在那股涼意即將鑽入她鼻腔、在鐘表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剎那——

  冰冷山風掠過,媽媽垂落的長發拂過她臉頰。

  胸腔裡那顆有力跳動的心髒猛然緊縮。

  廣瀨穗香眨了眨眼。

  時間似乎在此刻拉長為一根看不見盡頭的繩索。

  有什麼鐫刻在體內、掩埋在深處的東西,在一瞬間奮力撬動了表殼、細細灼燒著神經末端,再於頃刻之內破土而出。

  眼前浮現出幾個外表一模一樣的黑色盒子。

  盒子上都打著大大的白色問號。

  很奇怪,她分明沒見過這些黑色盒子,也不清楚為何會出現目前這種詭異的狀況,可她卻幾乎出自於本能地知道,她需要從這些盒子裡盲選一個出來。

  於是她憑著直覺隨意選了一個。

  盒子打開。

  絢爛的彩帶、小小的禮花連著金黃惹眼的SSR標簽一起,從被選中的黑色盒子裡熱烈地冒了出來。

  與四周格格不入的歡快氣氛。

  幾乎是打開盒子的同時,廣瀨穗香便覺得腦殼一陣刺痛。

  啪嗒。

  她手不禁一松,手電筒從她掌心滑落,光源在地面胡亂晃動。

  神經末梢那陣像是被火烹煮一樣的抽痛霎時變得更加劇烈,她只覺得似乎腦髓也被燒開了,連同腦干一起在那冒著細細密密、沸騰而出的氣泡。

  她不僅疼得彎下了幼小的軀體,喉嚨裡壓抑不住地喘出一聲細弱的嗚咽;與此同時,仿佛有什麼極具衝擊力的聲波乍然響起:

  「——!!」

  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到這聲怒吼裡飽溢而出的濃厚情感。

  可她實在太疼了,疼得耳膜隆隆作響,滿是血液流經血管的汩汩聲音;那道聲音好像傳進了她耳朵裡,又好像沒有傳達到。

  眼前黑影晃動,那只怪物一下子就被重重地擊飛,在堅實的山體上拓印下一個巨坑。

  好像過了很久。

  又似乎只是過去了短短的幾分鐘。

  怪物逐漸沒了聲息。

  廣瀨穗香費勁地仰起頭。

  朦朧視野間,她看見一個修長人影。

  那道清瘦人影也同樣沉默地凝視著她。

  片刻,人影向她走來,又耐心地彎下了腰,俯身湊近,對她說:

  「——」

  旋即。

  年僅六歲的小女孩怔愣地睜大了眼。

  -

  十年後。

  廣瀨家。

  接近早上八點,天光已大亮,明亮光線穿透玻璃窗,在少女金黃長發上灑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廣瀨穗香正對著鏡子整理制服。

  她熟練地用黑色發帶扎起兩邊長發,又擺正自己的領結,彎腰抹平翹起的制服裙擺,直至一切整理完畢後,才從床鋪上拿起手機。

  她對著鏡子自拍了一張,又上傳到推特,並附言:

  今天參加完典禮就正式畢業啦——

  む圖片.jpgめ

  床頭櫃上擺著一對年輕夫婦的合照。

  合照裡還有一個小女孩,被婦人緊緊擁著。

  發完推特,她習慣性地朝合照裡的父母道了聲早安。

  接著,她趿拉著小雞拖鞋去了客廳,又順手打開電視。

  屏幕裡正播放著早間新聞。

  播報員面容嚴肅:「關於近日我市出現的連環凶殺案,警方正在全力追查凶犯,請各位市民……」

  廣瀨穗香瞄了瞄電視,拉開冰箱,從裡面取出一盒牛奶與飯團。

  她低頭看了眼飯團背標,目光微頓。

  金槍魚蛋黃醬口味。

  這是她昨天隨手在超市買的。

  她想了想,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端端正正地對著飯團拍了張照,然後點開了SNS通信軟件。

  拇指熟練地滑至有著一個飯團頭像的聊天框處。

  【Honoka】:快看!今天的早飯是新鮮的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哦。

  【Honoka】:む圖片.jpgめ

  片刻。

  【金槍魚蛋黃醬】:む圖片.jpgめ

  【金槍魚蛋黃醬】:好巧,我今天吃的也是同款飯團。

  【金槍魚蛋黃醬】:む乖巧端坐表情包め

  小小的驚喜巧合讓廣瀨穗香不由彎了彎粉眸。

  她有猜到對方大約很喜歡金槍魚蛋黃醬口味的飯團——畢竟連網名都是這個。

  這位名叫金槍魚蛋黃醬的網友,是她在網絡前線衝浪時候認識的。

  認識的起因也很簡單,對方和她都是偶像團體B小町裡的C位——愛小姐的粉絲。

  她曾在視頻平台上傳過愛小姐的一鍵換裝舞台剪輯,而金槍魚君就是第一個在評論區留言的人。

  最開始只是聚在一起誇誇對喜愛偶像的彩虹屁,後來相處時間久了,她也漸漸發現自己與金槍魚君很聊得來。

  尤其在對YTB實況主的喜好上,更是驚人的一致。

  【Honoka】:金槍魚君,你看到網上的天才偶像挑戰了嗎?

  【金槍魚蛋黃醬】:看到了。

  天才偶像挑戰活動,是由B小町官方舉辦的一次抽獎贈票活動。

  參加要求也很簡單。

  這次的專輯主打曲「暗號為B」中有一小段爆火的手勢舞,只需錄一段15S的同款手勢舞短視頻發推並艾特官方就算報名成功。

  也算是為即將到來的B小町演唱會做提前預熱。

  她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敲字。

  【Honoka】:金槍魚君打算參加嗎?

  【Honoka】:說不定我們都能中獎呢。

  聊天框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沉吟。

  半晌。

  【金槍魚蛋黃醬】:抱歉……我跳舞很糟糕。

  對方為難地停頓兩秒,補充。

  【金槍魚蛋黃醬】:手勢舞也不怎麼會。

  廣瀨穗香沉思片刻。

  【Honoka】:好像也是,畢竟是金槍魚嘛。

  【Honoka】:你手短短。

  【金槍魚蛋黃醬】:……

  【金槍魚蛋黃醬】:謝。

  她被他有些無語的反應逗得笑了笑。

  重感冒還未徹底痊愈,她吸吸鼻子,隨手抽出一張紙巾。

  【Honoka】:不瞞你說,我已經錄好手勢舞,今早也上傳推特了。

  【金槍魚蛋黃醬】:參與人數多的話,似乎很難抽到。

  廣瀨穗香也想過這個問題。

  但她本來就沒打算指望靠這個活動拿到門票,只是想作為粉絲一起參與,並且感受一下粉絲團建的熱鬧氛圍而已。

  【Honoka】:沒關系,我已經提前找了好幾個代拍,准備到時候一起搶正式票。

  【金槍魚蛋黃醬】:。

  她盯著那個簡短的句號看了幾秒,一時摸不清金槍魚君的意思。

  【Honoka】:句號是……?

  【金槍魚蛋黃醬】解釋:覺得你准備很充分的意思。

  廣瀨穗香有點不信,覺得他在糊弄自己。

  【Honoka】:我想過了,只要愛小姐還當偶像,哪怕我四十歲離異帶倆娃,也要硬撐著去演唱會給她打call。

  【Honoka】:む鴿子膨脹表情包め

  【Honoka】:む嬰兒打call表情包め

  第二個表情包,是在愛小姐的一次舞台觀眾區裡,被攝像老師發現有兩個雙胞胎嬰兒在瘋狂揮舞雙色應援棒的鏡頭。

  後來,這個短短十秒的有趣鏡頭在網上爆火,一夜萬轉,被許多人截了下來制作成了表情包。

  網絡的另一端。

  東京咒術高專操場旁。

  狗卷棘看著屏幕裡那只奮力挺直胸膛、差點就要整個翻過去栽跟鬥的可愛小鴿子,又看了看竭力揮舞應援棒的兩個雙胞胎。

  腦海裡自然而然浮現出金發少女驕傲挺高胸脯的模樣。

  柔和笑意爬上略顯冷峻的眉眼。

  他不禁彎唇淺笑。

  一旁路過的熊貓腳步猛地一頓。

  熊貓悄無聲息後退兩步,狐疑看向白發同期的臉。

  狗卷棘。

  同期入學,咒言師末裔。

  皮膚很白,長相天生生得有些冷淡,衣領總是高高拉起遮住半張面孔,再加上那頭短短的、像刺蝟一樣豎起的頭發——

  一副十分不好接近的模樣。

  起碼在剛見面的時候,熊貓是這麼覺得的。

  直至入學一個月、實際相處的時間長了之後,熊貓才發現,狗卷棘骨子裡其實是一個開朗又好脾氣的人。

  因為術式類似於言靈,每一句出口的話都含著特殊的力量,所以為了不詛咒到別人,平時只用飯團語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十年如一日的約束自己,甚至到了無比苛刻的地步。

  熊貓本來就是個直爽又大方的性子,對狗卷棘的印像反轉之後,便與他迅速熟絡了起來。

  熊貓打量著狗卷棘。

  白發少年正低頭看著手機。

  下垂的眼尾微微彎起,紫紺色的眼瞳裡暈著清淺笑意。

  出於動物咒骸的直覺,熊貓敏銳地嗅到了一種青春戀愛喜劇的味道。

  棘雖然平時也會有很多小表情,卻從來沒笑得這麼……

  這麼溫柔過。

  熊貓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八卦因子在蠢蠢欲動。

  他不由越湊越近,想要觀察得更仔細一點。

  恰巧,狗卷棘在這時抬起了頭。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彼此面面相覷。

  狗卷棘看著那張無限放大、就差把臉貼到自己眼皮底下的熊貓臉,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

  熊貓:「……」

  糟糕,被抓包了。

  熊貓直起身體——在拉遠距離前,他還記得裝作不經意的模樣迅速掃視一眼狗卷棘的手機屏幕。

  是SNS通訊軟件的app頁面,正停留在一個聊天框上。

  聊天框左邊,是一個充滿少女心的粉白卡通小熊頭像。

  名字是Honoka。

  穗香。

  哦呼。

  對面是女生呢。

  熊貓看向狗卷棘的眼神不禁帶上了幾分揶揄。

  狗卷棘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禁拉高了衣領,表情愈發疑惑:「昆布?」

  熊貓拿毛茸茸的熊爪子扭扭捏捏地捂住嘴,故意作出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樣。

  「棘——在跟誰聊天呀?」

  尾音像是波浪一樣抖了三抖,叫狗卷棘不適地抖了抖身體,腳步微微後挪,離熊貓遠了一點。

  「大芥?」你沒事吧?

  狗卷棘看著熊貓這幅詭異反常的模樣,吐槽。

  熊貓一僵。

  一個月相處下來,熊貓也大致摸明白了飯團語的含義。他無言擺正身體,揮揮爪子,換了個說法:「只是看棘好像很高興的樣子,有點好奇。」

  狗卷棘恍然大悟:「鮭魚。」

  白發少年想了想,將app切換到備忘錄,修長指尖開始敲擊屏幕。

  沒過一會兒,他就舉起了手機。

  [是網上認識的一個好朋友]

  熊貓看看屏幕,又看看狗卷棘。

  好朋友。

  都笑成那樣了……還是朋友?

  熊貓才不信呢。

  可狗卷棘一臉坦然。

  熊貓看著看著,不禁撓了撓後腦勺,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些許動搖。

  「沒見過面嗎?」熊貓問。

  狗卷棘想了想,搖頭。

  他與Honoka的推特是互關狀態,而對方顯然是把推特當成了生活號,時不時地就會上傳一些美食照以及自拍。

  所以,他雖然通過刷推特知道了她的長相,但真要算起來……

  兩人確實沒見過面。

  正在這時,一道輕佻的聲音忽而插了進來:

  「我可愛的學生們都聚在這裡干嘛呢?」

  兩只大掌分別蓋上了熊貓與狗卷棘的腦袋,十分親昵地揉了一把。一熊一人習以為常地望去,預料之中地看見了五條悟那張笑盈盈的俊臉。

  遠在操場做揮刀訓練的真希見狀,不由嘖了一聲。

  笨蛋繃帶男來了。

  胡亂捋了一把學生們的頭發後,五條悟心滿意足地收回手,低頭看向狗卷棘。

  「雖然老師也很抱歉打擾你們的交談啦……但是,棘,有任務哦。」

  狗卷棘面色一凜。

  「我看看——」五條悟從褲袋裡抽出手機,隨意點了幾下屏幕,「嗯嗯、啊,原來是這樣。」

  然後,白毛教師煞有其事地摸了摸光潔下頜,一敲掌心,笑眯眯道:「棘,我們兩個要出發去並盛町了喔。」

  狗卷棘:「?」

  熊貓:「?」

  原來是哪樣?

  完全沒能理解。

  狗卷棘不滿譴責:「木魚花!」

  「嗯?啊,抱歉抱歉,忘記說明了。」五條悟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是一個祓除咒靈的任務啦。」

  五條悟聲線微冷,「短短七天內,當地已經出現了六起神秘死亡案,而並盛町的窗恰好監測到了咒靈的蹤跡。基於事態的嚴重性,窗迅速向咒術總監部進行了上報。」

  「然後,被分配到這個任務的就是我們兩個。」

  五條悟指指自己,又指指狗卷棘。

  狗卷棘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到了遠在網絡另一端的金發少女。

  從之前聊天時她透露的消息來看,Honoka的居住地就在並盛町。

  少年本能地擰眉斂容,眼露擔憂。

  五條悟往他面前揮了揮手:「棘?」

  狗卷棘回過神:「鮭魚。」

  五條悟催促:「棘也快點去收拾吧,我們一會兒就出發。」

  狗卷棘默默點頭。

  只是他一邊應承,一邊又低頭解鎖手機,點開了通訊軟件。

  【金槍魚蛋黃醬】:最近並盛町很不太平。

  【金槍魚蛋黃醬】:你要小心。

  回復消息來得很快。

  【Honoka】:啊……你看見凶殺案的報道了?

  【Honoka】:真希望警方能快點找到凶手。最近本地論壇裡很多人都在討論這件事,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Honoka】:不過我也會注意保護自己的,別太擔心。

  【Honoka】:[抱頭蹲防表情包]

  【Honoka】:[揮舞鍋鏟表情包]

  狗卷棘卻沒能減輕多少擔心。

  腦子裡突然掠過熊貓那句疑問:「沒見過面嗎?」

  滑著屏幕的指腹倏然頓了頓。

  而後,在他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一行消息就已經被發了出去。

  【金槍魚蛋黃醬】:我這兩天有事,正好會來並盛。

  ……

  ……

  等下,他發了什麼?

  狗卷棘回過神,正糾結要不要撤回。

  卻已經為時已晚。

  下一秒。

  新的回復就跳了出來。

  【Honoka】:那……我們要不要見一面?

  【Honoka】:[貓咪探頭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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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不長,沒做什麼大綱,20w以內的小甜餅,調劑一下放飛邏輯寫寫。

  推推預收《最強DK男友育成游戲》,修羅場貼貼文。

  文案如下:

  薄田亞裡紗下載了一個男友養成放置app。

  兩個可選DK是畫風很可愛的像素人,再加上UI精美,AI互動強,一舉便俘獲了她的內心。

  她很快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

  白毛DK最近交了個幽靈女友。

  沒有形態、沒有實體,只有對方想貼貼的時候他才能碰得到她。

  她會用柔軟溫熱的臉龐、手臂與大腿貼上來,也會拿細軟的發絲蹭他的脖頸,盡管看不到臉,但他也能感受到對方灼熱而濕潤的目光。

  呵,她好愛我。

  白毛DK滿懷自信地想。

  直至他學著む測試對方對你的愛意程度め這檔綜藝節目裡的方法作了個大的後。

  看在臉的份上長期忍受惡劣DK性格的亞裡紗終於受不了了,果斷選擇跑路。

  自信爆棚的某白毛DK:「?」

  -

  與情緒低落的摯友不同,黑毛DK最近心情很好。

  他交到了很可愛的女友。

  雖然對方是個幽靈。

  但是她會在他疲憊的時候給他膝枕,會在他發燒的時候照顧他,在他因為吞下咒靈球而反胃的時候給他一瓶特制的冰冰涼涼小飲料。

  湊上來貼近的吻也是甜甜的水果味兒。

  雖然是幽靈。

  但他也能感受到她深刻的愛意。

  頭上頂著游樂園狐狸頭箍的黑毛DK微笑著想。

  直至他一個沒注意,不小心把自己內心的黑泥倒出來了一點。

  終於認識到白皮黑餡兒DK本質的亞裡紗,被他深深的掌控欲嚇跑了。

  滿懷自信的某黑毛DK:「……」

  -

  被女友拋了的兩個DK一碰面,互相訴了陣苦後——

  意識到自己被騙身騙心的兩個DK咬牙切齒。

  而亞裡紗已經美美下載了天與暴君的dlc,准備領取新的男友。

  但app突然出現了亂碼。

  她身邊也真的有咒靈出現。

  最重要的是——

  游戲裡的黑毛與白毛面無表情地哐哐敲開了她家的門。

  薄田亞裡紗:「……」

  現在滑跪還來得及嗎?急,在線等!

  #苦惱,幽靈女友不告而別該怎麼辦?

  #胡說,那明明是我的女朋友!


第2章 我是不會賠你們錢的

  打出這行字時,廣瀨穗香耳尖微燒。

  與對方聊天久了,她也大致弄明白了金槍魚君的一些信息。

  比如,他也是高中生。

  再比如,他所在地是在東京。

  但金槍魚君從未上傳過個人照片。

  他的推特基本只會轉發一些游戲實況主的精彩操作集錦或者搞笑視頻;SNS通訊軟件的朋友圈倒是有一些生活照,但是也都沒拍到過臉。

  一眼望去,干干淨淨。

  唯一沾點邊的,是兩張小貓照。

  照片裡,橘黃色的流浪貓咪正敞開肚皮癱倒在柏油路上,毛絨絨的腦袋拱著用透明塑料小盒盛著的一點貓糧。

  陽光燦烈。

  地面勾勒出一道清瘦人影。

  滑到第二張照片時,他與小貓的距離已經一下子拉進。

  一只骨感的大掌正揉著橘貓的頭。

  那只手骨節分明,帶著一種修長的力量感;冷白色,皮膚薄得似乎能瞧見底下青色的血管。

  叫人聯想起通透無暇的冷玉。

  偏偏貓咪渾身又是溫暖明亮的橘黃,那只手搭在貓咪的頭頂,更顯得晃眼。

  橘貓舒服地眯著眼,哪怕隔著一張照片,似乎都能聽見它喉嚨裡那句嬌聲嬌氣的「喵嗚」。

  廣瀨穗香承認,自己是有點手控。

  所以她當時盯著這兩張照片看了一會兒,就毫不猶豫地存進了自己的相冊之中。

  她也不是沒想像過金槍魚君的模樣。

  朝夕相處之下,兩個人分享了生活中的很多事物,開心的不開心的,煩惱的枯燥的,無論是怎麼樣的事,金槍魚君總是很耐心地給予回應。

  他猶如一尾游魚,悄無聲息間就融入了她的生活。

  她確實有一些心動。

  莉昂姐姐說,網戀不靠譜。

  廣瀨穗香深以為然。

  ……然後她轉頭就點開了金槍魚的聊天框,又開始興高采烈地給他發信息。

  救命。

  她的手好像出問題了。

  它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廣瀨穗香使勁戳著屏幕想。

  而現在——

  金槍魚君說他要來並盛了。

  隔著一端網線,被她在腦海裡反復勾勒出模糊身影的少年,要來並盛了。

  這是暗示嗎?

  這是暗示吧?

  是……她想的那樣嗎?

  他也想見她?

  她覺得在那短短的幾秒內,自己已經做了快有一百八十個心理鬥爭,可手指卻很誠實地、迅速地敲擊出了一行字。

  【Honoka】:那……我們要不要見一面?

  然後,她又心虛地補上了一個賣萌用的貓咪表情包。

  做完這一切,她就立即把手機扣到桌面上翻了過去,匆忙閉眼平復心跳。

  臉頰好燙。

  好像重感冒又嚴重了。

  廣瀨穗香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揉了揉自己的臉。

  須臾。

  她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將眼皮撐開一條縫隙。

  她伸出兩根手指,慢慢將手機重新翻了過來。

  她看見了他的回復。

  【金槍魚蛋黃醬】:好。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

  一陣丁零當啷的響聲。

  手忙腳亂之下,手機差點滾落地面。

  -

  狗卷棘跟著五條悟來到了新干線站台。

  五條悟看著一路上表情有些反常的狗卷棘,彎腰湊近,細細打量一番學生的神色後,疑惑挑眉:「真少見。棘,你在緊張嗎?」

  狗卷棘:「鮭魚……」

  五條悟:「因為那個咒靈?沒關系啦,有老師在,分分鐘就能解決。」

  為表安慰,他大力拍了拍學生的後背。

  狗卷棘被拍得嗆了一下,登時劇烈咳嗽起來。

  五條悟:「欸、什麼?真的有那麼緊張嗎?都到了咳嗽的地步——」

  「木、咳咳,木魚花!」狗卷棘在咳嗽的間隙奮力反駁。

  他確實有些緊張。

  但不是因為咒靈。

  狗卷棘是咒言師末裔,雖然狗卷家內部貫徹著斷絕咒術師的方針,但偶爾也會有像他這樣的後代出生。

  狗卷家氛圍開明,對於持有咒言的後代也一視同仁、竭盡所能地進行了培養。

  狗卷棘自小便與咒靈打交道,因此對於此次高專的安排也接受良好。

  他覺得,自己之所以緊張,應該是由於要與素未謀面的網友見面了。

  直至現在,狗卷棘其實也不太明白自己當時發那句話的心情。

  好像在他有所察覺時,身體就已經比意識要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狗卷棘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呼吸不穩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心髒、似乎跳得有點快。

  別人見網友,也是這樣的心情嗎?

  還是說……

  這是上次任務的創傷後遺症?他該去家入老師那做一趟心電檢查了?

  「金槍魚蛋黃醬。」

  狗卷棘不禁陷入了沉思。

  -

  並盛中學。

  三年A班教室。

  學生們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

  正式的畢業典禮要在下午才開始。

  廣瀨穗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垂眸看著地板。

  咕嘟咕嘟。

  一團黑色的膠質物正黏在地板上不停冒泡。

  空氣裡隱約有一股腥臭的氣味。

  像是禽肉沒有放進冰箱、反而經由陽光曝曬後產生了腐敗那樣,難聞的味道。

  那團黑色的膠質物中,忽而探出了一根鑲嵌著血色眼球的觸角。

  在與它對上視線前,廣瀨穗香已經不著痕跡地偏開了目光。

  四周的學生依舊說說笑笑,有個女生被同伴逗樂,笑得前仰後合,身體不經意間撞上了廣瀨穗香的桌角。

  刺啦一聲。

  桌腿碾過膠質物的刺耳聲響。

  它眨了眨濕淋淋的血色眼球,冒出一聲甕聲甕氣的咕噥。

  女生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只是抱歉地對廣瀨穗香笑笑:「不好意思。」

  廣瀨穗香也友好笑了一下,面色如常:「沒關系,你沒被撞疼吧?」

  女生搖搖頭,又接著跟同伴說話去了。

  廣瀨穗香伸手,將桌子擺正。

  低頭時,她狀似不經意地用眼角余光帶了一下地面。

  那團膠質物已經不見了。

  只有地板上留有一點黏膩的、黑色的拖行痕跡。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世界在她眼裡,與旁人是不一樣的。

  她自小就能看見常人看不到的怪物。

  六歲那年,在與父母一同出游的路上,他們不幸地遇見了一團渾身長滿鐘表的巨型黑霧。

  父母被怪物襲擊身亡,而她則被一個好心人所救,從那場慘烈的事故中活了下來。

  只是被送到醫院的第二天起,她就發起了高燒。

  然後,六歲以前的事情,連同那天的事故一起,在她的記憶裡都逐漸變得有一些模糊不清起來。

  想到這,廣瀨穗香微微斂眸。

  算下來,她與那些怪物單方面打交道的時間也有十多年了。

  她也大致摸清楚了一些怪物的規律。

  比如,像剛才那團黑色膠質物,就是屬於很常見的一種底層怪物。

  沒有傷害別人的力量,但同樣,普通的物理攻擊也無法對它奏效。

  手機屏幕忽然亮起,顯示有新消息到達。

  廣瀨穗香一邊想,一邊解鎖了手機屏幕。

  她點進了與赤尾晶的聊天框。

  【赤尾晶】:穗香——!

  【赤尾晶】:對不起!臨時出了點事,可能要稍微晚一點到……

  【赤尾晶】:嗚嗚,我會努力趕上穗香的畢業典禮的!

  赤尾晶,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卻是她僅有的家人之一。

  父母死後,她被托付到了父母的熟識——赤尾莉昂手裡,而作為莉昂侄女的赤尾晶,出於家庭原因,也曾在自己姑姑家中借住過很長一段時間。

  赤尾莉昂的工作似乎很忙碌,總是天南海北地飛,這次也是突然被公司臨時叫走,說是要緊急出差,不得不缺席了廣瀨穗香的畢業典禮。

  赤尾晶則比廣瀨穗香大一歲,去年入學了一個全封閉式的寄宿制高中,高中遠在大阪,學業繁忙,連出入校都要打申請報告。

  廣瀨穗香有些失落。

  指肚懸停在半空片刻,她才壓下那陣突如其來的落寞,默默打字回應。

  【Honoka】:沒關系!慢慢來就好。

  【Honoka】:我會等晶的。

  回完消息,她抬起頭。

  教室裡的人越來越多了,空氣逐漸變得有些悶熱起來。

  也許是感冒尚未痊愈的原因,她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離畢業典禮開始還早。

  廣瀨穗香起身,鞋底踩過殘留著黑色膠體痕跡的地板,准備下樓到操場逛逛。

  正值春季,校園裡滿是櫻花綻放而成的粉白花海;柔和春風一吹,便簌簌抖落一地落英。

  廣瀨穗香站在操場旁,仰頭感受著拂面而來的淺淡花香。

  忽而。

  一陣屬於孩童的嬉笑聲鑽入耳畔:

  「笨蛋阿綱!來抓藍波大人呀——」

  ?

  學校裡怎麼會有小孩?

  廣瀨穗香疑惑地睜開眼。

  與此同時。

  她視野裡捕捉到了一個向自己飛奔而來的什麼黑色物體。

  速度很快,像是小型炮彈一樣。

  廣瀨穗香一愣,在那枚炮彈即將擊中自己前,輕巧地往右邊側了半個身位,同時迅速彎腰,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撈——

  十分精准地揪住了那炮彈的衣領。

  她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爆炸頭小孩。

  而且,分量還很沉。

  爆炸頭小孩呆愣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開始拳打腳踢地掙扎:

  「快放開藍波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營養太好,爆炸頭看著小小一團,勁道卻大得像頭牛。廣瀨穗香還在重感冒期,本來身體就有些使不上力,此刻被他奮力扭動著掙扎,一時沒能控制住,手上不禁松了一松。

  啪嘰。

  爆炸頭肉嘟嘟的屁股瞬間跌坐到了地面上。

  藍波:「……」

  廣瀨穗香:「……」

  她與小孩沉默地面面相覷。

  下一秒。

  藍波立即委屈地扁起嘴,碧綠眼睛緊跟著蓄出一大泡晶瑩淚珠。

  廣瀨穗香:「!」

  淚水像泄了閥的水庫不斷流落,藍波深吸一口氣,張開嘴,正准備毫無形像地發出噪音攻擊時——

  廣瀨穗香連忙一個滑鏟,將他撈到懷裡,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巴。

  所有的哭嚎霎時被牢牢地堵在了金發少女的掌心裡,只勉強鑽出幾絲沉悶的哭嗝。

  藍波:「……」

  藍波:「?」

  他震撼地看向把持住自己嘴巴的陌生人。

  卻見對方一副比自己還要慌張失措的模樣。

  廣瀨穗香緊張兮兮地解釋:「你別哭,我沒有要故意放手!是……」

  她話音未落,便被一道微啞的少年音色打斷:

  「藍波!都說了多少遍不要隨便就到學校裡……來……」

  剩余的尾音漸漸被吞咽進了喉腔。

  沢田綱吉看著眼前這疑似綁架幼年兒童的荒誕一幕,不禁語塞。

  他與睜著粉眸的少女面面相覷。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

  沢田綱吉看見,金發少女緩緩放開了死死捂住藍波的手。

  然後,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急忙拉開了與藍波的距離,慌裡慌張、又委屈巴巴地說:

  「你家爆炸頭不是被我揍哭的!是他自己先找上門碰瓷的!總之,我、我是不會賠你們錢的!」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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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綜了點阪本days,赤尾一家是阪本days裡的角色,背景走的是赤尾莉昂存活線。

  評論區有人大致猜到廣瀨同學的術式了。沒錯,就是抽盲盒,經由她術式所抽取出的物與人,其本身持有的技能與能力將自動調整為對咒靈與術師同樣適用。

  簡稱——

  我打不過你我還可以搖人啊!(不是)


第3章 ——扭曲吧

  經過廣瀨穗香的解釋,沢田綱吉也大致弄明白了剛才的經過。

  他長長嘆了口氣,先是把還賴在地上胡亂撒潑打滾的藍波撈了起來,又彎腰低下那顆毛茸茸的刺蝟頭,聲音包含歉意:

  「真的很對不起,藍波給你添麻煩了。」

  廣瀨穗香被這麼隆重的道歉嚇了一跳。

  她急忙也跟著低頭:「哪裡哪裡,我也不小心松了手讓你家孩子掉下來了……我也有過失啦。」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底默默松了口氣。

  太好了,是個講道理的人。

  廣瀨穗香再抬起頭時,眼前突然多了一張放大版的嬰兒臉。

  兩人互相看了兩秒。

  對方甚至還很友好地朝她打招呼:「Ciaos.」

  她表情空白一瞬:「……」

  等下,這又是誰?

  那個穿著西服的嬰兒很快就拉遠距離,在廣瀨穗香震驚的目光中,輕松躍上沢田綱吉的肩膀。

  廣瀨穗香的眼神登時變得詭異起來。

  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善意提醒:「這位同學,並盛校園禁止無關人員進入。」

  要是被以暴力著稱的風紀委員會發現的話……

  廣瀨穗香打了個寒噤,不敢深思。

  少年顯然深知風紀委員會的威名,也跟著顫抖了一下身體,嗓音變得有些磕絆:「我、我知道……他們馬上就回去。」

  Reborn坐在沢田綱吉的肩膀上,側目看他一眼,又扭回頭,用那雙黑漆漆的圓豆眼盯著廣瀨穗香,難得沒有出聲反駁。

  眼前的少女鼻尖通紅,鼻音也很重,看得出她病得不輕,說出口的話聽起來也有氣無力的。

  但是剛才躲過衝擊、又在剎那間反制住藍波的動作卻利落而干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跡像。

  廣瀨穗香。

  Reborn偏了偏頭。

  在苦惱家族人選的時候,他曾調查過她。

  父母曾是殺手聯盟中有名的殺手,在年輕時選擇金盆洗手、回歸了普通人生活,又在之後的幾年內遭遇事故意外死亡。

  年僅六歲的廣瀨穗香最終被代表殺手聯盟的最高戰力——Order之一的赤尾莉昂所收留。

  如果是那個赤尾所教出來的人……

  也難怪會有如此簡潔而利落的身手。

  Reborn想。

  但是從廣瀨穗香本人的態度來看,她似乎對於殺手界的事情全然不知情。

  廣瀨穗香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那個嬰兒看過來的眼神中有種沉沉的壓迫感,叫人本能地有些不適。

  見事情已經解決,她也不想再在這裡多呆,於是干脆直接扯了個借口,與沢田綱吉禮貌道別後便迅速開溜。

  直至走出一段距離後,她才心有余悸地呼出口氣。

  現在的孩子……

  原來這麼小就能開口說話了嗎?

  她有些迷茫,又有些小小的震撼。

  -

  赤尾晶最終還是沒能趕上她的畢業典禮。

  發給赤尾晶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畢業典禮結束,廣瀨穗香一邊往咖啡漫畫屋的方向走,一邊用指尖飛速敲擊著手機屏幕。

  【Honoka】:晶,如果你忙完的話,記得敲一下我哦。

  發完這句,她又習慣性地點開了金槍魚君的聊天頁面。

  他買的是什麼時候的票呢?

  她知道金槍魚君的學校在東京,乘坐新干線的話,單程離並盛大約有兩個多小時的距離。

  從城市站台下來,還得再轉巴士。

  她猶豫一會,打字。

  【Honoka】:金槍魚君,你打算在並盛留多久呀?

  【Honoka】:如果時間合適,你面前就有一個大方又善良的免費導游哦。

  她等了一會兒,暫時沒能等到金槍魚君的回復。

  於是她只好先收起手機。

  咖啡漫畫屋的氛圍安靜而祥和。

  廣瀨穗香的位置在三樓。

  也許是感冒的原因,她總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鼻子也呼吸不暢,睡意又再次湧了上來。

  眼皮沉重。

  廣瀨穗香小小地打了個哈欠,一時沒忍住,在臂彎裡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埋首閉眼。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

  鼻子還堵著。

  廣瀨穗香用力吸吸鼻子,又抽出一張餐巾紙,一邊清理一邊解鎖手機。

  赤尾晶已經可憐兮兮地發來了消息。

  【赤尾晶】:嗚嗚嗚對不起,穗香,發生了點意料之外的事。

  【赤尾晶】:我左腿不小心骨折了。

  【赤尾晶】:雖然我是打算用跳的也要跳過來啦!……但是被朋友們硬生生按下了。

  【赤尾晶】:穗香一定很期待吧?真的!很抱歉!!!!

  一連用了四個感嘆號。

  看得出是十分內疚了。

  但廣瀨穗香更在意的,是赤尾晶的身體狀況。

  她顧不得多想,急忙起身,一邊朝外走一邊在通訊錄裡翻找赤尾晶的電話號碼。

  就在離開座位的一剎那。

  一股冷意忽而拂過她後脖碎發。

  尾椎霎時泛起一陣細密的顫栗,寒意一閃而逝。

  廣瀨穗香的直覺向來很准。

  她來不及細想,飛速彎腰躲過向她襲來的白影。

  桌椅轟然化為幾截拼不起原貌的殘骸,三樓那一整面漂亮的玻璃牆應聲碎裂。

  在服務生的驚聲尖叫中,廣瀨穗香抓緊時間抬眼。

  她看清了白影的相貌。

  像是肉山一般層層疊疊、顫抖著泛起浪花的灰白軀體,龐大到足以頂破天花板的身量,以及爬滿節節乳白蛆蟲的血色眼睛。

  ——是怪物。

  而且,比她這幾年看到的怪物都要強大。

  廣瀨穗香緊張地抿緊了唇。

  三樓的客人不多,只有零星兩三位,再加上一位看管樓層的服務生。此刻異變突生,幾人的表情都迷茫且恐慌。

  「玻、玻璃牆怎麼會突然碎了?還有這桌子椅子……」

  服務生喃喃著,下意識想往前兩步查看,卻倏然聽見一聲清喝:

  「別靠近它!」

  緊接著,服務生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大力一拽——

  與此同時,他原本落腳的位置猛地塌陷出一個凹坑來。

  服務生:「!!」

  他一張臉登時變得慘白無比,一下子跌坐在地,又哆哆嗦嗦地抓住金發少女的手,結巴著問:「你、這,到底怎麼……」

  廣瀨穗香無法跟他解釋。

  因為他們都看不見那個怪物。

  其他客人見勢不妙紛紛想要開溜,廣瀨穗香與服務生的位置卻有點尷尬。

  他們後方原本是一整面玻璃牆,此刻卻空落落的,夜風呼呼從外灌入;而正對面,則是那突然闖入、形如肉山的怪物。

  樓梯在怪物身後。

  ……看來她今天真的很倒霉。

  廣瀨穗香不禁掐了掐掌心。

  她的力量不足以讓她帶著一個成年男性還能輕松閃避開怪物的攻擊,因此,在怪物的下一擊到來時,她將服務生往安全的地方一推,自己則用力往下一蹬——

  少女姿態輕盈地躍至半空,像只無羽之鳥般,靈巧躲開了它掃來的手臂。

  怪物血色眼珠微微轉動了幾分。

  充滿惡意的目光頓時向她集中而來。

  暗藍光芒在它身上一閃而逝。

  下一瞬。

  廣瀨穗香只覺得自己的肩膀像是被什麼東西重擊了一下,整個人登時被拍得飛出了空洞洞的牆外。

  風聲自她耳畔呼嘯而過,天旋地轉間,她看見了布滿繁星的夜空。

  糟糕。

  好像處境不太妙。

  肩膀劇烈作痛,廣瀨穗香掙扎著在半空翻身,低頭,想要尋找有沒有什麼能緩解衝力的東西。

  一抹銀亮色彩忽而闖入了視野中。

  正驚恐散開的人群中,一個白發少年卻逆流而行,一路輕巧避開衝撞,直奔樓底向她大張開了雙臂。

  呼呼風聲中、飛速掠過的景物裡,似乎只有他的身影烙印在視網膜裡,顯得格外真切。

  廣瀨穗香看不清他的臉,卻知道他這是想接住自己,於是下意識地調整了姿勢。

  她緊張地合上了眼。

  好像只是短短的一個呼吸。

  又好像過了漫長的一兩分鐘。

  廣瀨穗香感覺自己撲進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

  她本能地睜開眼。

  少年也在低頭看她。

  猝不及防間,她倏然撞進了一雙紫紺色的眼瞳。

  像是沉著霜雪的清澈冷潭,也像是浸染月色的秀麗夜櫻。

  十分漂亮的一雙眼睛。

  少年長睫微顫,溫柔將她臉按上自己肩膀的同時,用另一只手拉開衣領拉鏈,視線上抬,越過重重夜色,望向了那緊隨而來的肉山咒靈。

  眼前驀然落入一片黑暗,貼面的衣料柔軟又干淨,散發著清冽冷淡的薄荷味道。

  廣瀨穗香微怔,接著,一道清冷音色貼著她耳畔響了起來。

  那道聲音低沉、微涼,叫人聯想起初冬飄落的新雪;卻又咬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與力量感。

  他說:

  ——「扭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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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給狗卷同學發一個從天而降的老婆。

  重新梳理了一下走向,文案做了超大幅度的更改,介意的話請務必重新閱覽一遍文案,確定是否符合自己口味。

  -

  赤尾晶目前設定為殺手養成學校JCC的學生(與原著保持一致)


第4章 我送你去醫院

  咒靈身形一滯,龐大軀體被咒言所蘊含的無形力量所扭曲,肉山似的灰白軀殼像被丟進洗衣機那般迅速絞緊,抖出一陣接一陣的浪花。

  很快,它的胳膊就不堪重負,硬生生被咒言絞斷。

  大量暗紫鮮血噴湧而出。

  狗卷棘冷靜地又補上一句:「崩裂吧。」

  下一瞬。

  從怪物的胸口開始,道道裂紋逐漸向四周彌漫。

  幾乎只是剎那的功夫,咒靈的肉/體便沿著開裂的紋路崩成了塊塊碎肉,緊接著又像被燭火點燃一般,消失成輕薄黑煙。

  狗卷棘眼底冷意微斂,重新拉高衣領。

  身後有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

  「狗、狗卷同學,帳、帳還沒放……」

  伊地知扶著道路一側栽種的樹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到眼前的一地狼藉後更是顫顫巍巍抬手,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

  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輔助監督自然是跑不過二級術師的。

  何況,狗卷棘正在進行准一級的稱號評定。

  伊地知一想到這之後的善後處理與工作報告,就恨不得直接原地昏厥。

  要、要不是五條先生突然就說自己要去買並盛特產……

  伊地知不由在心底小聲抱怨。

  狗卷棘聽見伊地知的話,轉頭看向這位喘得仿佛馬上就要厥過去的輔助監督,冷淡眉眼浮現幾絲歉意。

  「鮭魚。」

  他話音一頓,感受到掌心下少女掙扎的力道後,體貼地松開了手。

  廣瀨穗香猛地抬起頭,一邊努力張口呼吸,一邊迅速往四周掃視。

  ——不見了。

  剛才那只怪物,不見了。

  耳畔傳來少年關心的語調:「大芥?」

  大、大什麼?

  她一時茫然,與狗卷棘直愣愣對視著。

  救了她的白發少年有著一副俊秀清朗的長相,頭發理得短短的,墨色制服裹著清瘦身軀。

  制服的領口很高,仿佛故意這麼設計似的,將他的下半張臉擋得嚴嚴實實。

  少年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先是微皺著眉將她仔細看了一遍,又從褲袋裡抽出手機,切出備忘錄,打字。

  [你沒受傷吧?]

  他眼裡是很純粹的擔憂。

  廣瀨穗香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突然用手機打字。

  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她抿抿唇,感受著從肩膀處傳來的陣陣疼痛,努力控制著自己吸氣的衝動,說:「還好,謝謝你救了我。」

  她停了一息,又小心翼翼掀眸,鼓足勇氣問,「剛才那只怪物……是被你消滅了嗎?」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語調有些細微的顫抖,手指也不禁攥緊了他的衣袖。

  狗卷棘注意到她不對勁的狀態,低眸仔細看了眼她的表情,靜默片刻,點頭。

  廣瀨穗香手指松開又抓緊。

  他消滅了怪物。

  明明普通的物理攻擊對它們完全不奏效。

  所以,他一定是用了什麼特殊的辦法。

  ——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人,很大概率知道襲擊她父母又無處不在的,那些怪物的本質。

  廣瀨穗香不禁用力閉了閉眼。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晚,聽見了連綿不絕的雨聲,看見了母親蒼白冰冷的面容。

  那陣虛幻的雨聲催促著她脫口而出:「那你一定知道那些怪物究竟是什麼,對不對?」

  剔透的粉眸裡含著祈求之意。

  而伊地知已經緩了過來,邁動著酸軟無力的雙腿走到了兩人身旁。

  他也聽見了這位金發少女的問話。

  伊地知面容頓時變得糾結起來。

  根據咒術保密條例,術師應當嚴格遵守不向普通人泄露咒術相關事物的規定。

  當然,偶爾也會有在生死關頭窺見彼方世界的普通人出現。

  每當這時,善後的處理工作就會變得相當繁瑣。

  伊地知與狗卷棘對視一眼,清楚看見了少年臉上的無措。

  他似乎想要安慰金發少女,又不清楚該怎麼做,手伸了又縮,縮了又伸,最後只好僵直在半空,顯得有些莫名滑稽。

  伊地知輕嘆一聲,正猶豫該怎麼接話時,一道熟悉的輕佻音色忽而插了進來。

  「一個個都這麼愁眉苦臉的話,很快就會變成更年期的老爺爺哦。」

  高大陰影落下,咒術最強提著袋特產,笑眯眯地彎腰湊近了那顆羽毛球腦袋。

  「怎麼了怎麼了?是在說一些我不能聽的小話嗎?不要那麼吝嗇嘛,讓我也聽聽啦——」五條悟拉長了尾音,甜甜膩膩地說。

  狗卷棘與伊地知俱是松了一口氣。

  廣瀨穗香則被突然出現的五條悟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地繃緊。

  五條悟的目光落在金發少女身上,停頓兩秒,忽而歪了歪腦袋。

  白色繃帶下的六眼微微眯起。

  他突然笑了一聲,面色輕松:

  「你是想知道有關咒靈的事嗎?可以哦。」

  -

  將後續善後與救治工作交給並盛町的窗後。

  餐廳包廂內。

  廣瀨穗香正垂首坐在位置上,緩慢在心裡消化著方才五條悟說的話。

  她知道了那些怪物原來名叫咒靈,自詛咒之中誕生,而眼前的這幾個人就是與咒靈對抗的術師。

  那麼……

  在那個雨夜救下她的人,應該也是術師吧?

  她當時頭痛欲裂,很快就昏迷了過去,等醒來後那位好心人卻已消失不見。

  所以……一直沒能好好道謝。

  廣瀨穗香思緒飄散一瞬,又很快被她拽回。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那……我也可以擁有這種力量嗎?」

  五條悟也在注視著她。

  年紀看起來與棘差不多大,也許她覺得自己偽裝得足夠冷靜,可微微泛紅的眼尾,僵硬得不行的唇角,以及劇烈起伏的胸口,都昭示著她此刻激動的情緒。

  像一只淋了大雨,渾身濕透可憐巴巴坐在紙箱裡的流浪小狗。

  五條悟沒有欺負流浪小狗的惡趣味。

  更何況……

  棘似乎對她尤其在意。

  六眼短暫地向狗卷棘瞥去一眼,又很快收回,再次落在金發少女的身上。

  咒力量不錯。

  體內也有生得術式。

  確實是術師的苗子。

  只是不知道是怎麼樣的術式。

  五條悟想。

  六眼不是萬能的儀器。在對方不發動任何術式只是往前隨便一站的情況下,他無法直接看穿對方的術式原理。

  只有當咒力灌入術式,六眼才能發揮它原本的功能。

  五條悟翹起修長雙腿,愈發往後仰靠。

  他輕輕笑了一聲,好奇:「你很想要對抗咒靈的力量嗎?」

  廣瀨穗香呼吸一滯,不由將制服下擺攢得更緊了。

  她猶豫了很久,呼吸變深又變淺。時間一寸寸流逝,無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重壓下來,壓得她心髒鈍鈍的疼。

  半晌,她才下定決心,重新將那血淋淋的模糊雨夜再次在眼前展開。

  「父母在我六歲那年,被咒靈襲擊致死。」她閉了閉眼,一字一句艱難開口,聲音有些發顫,「就在我的面前。」

  「只有我被人救下。」

  鼻腔裡似乎又嗅到了濕漉漉的血腥氣。

  她沒有接著說下去,但在場的其余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狗卷棘擔憂地看著她。

  伊地知面露感傷。

  五條悟沒想到會聽見這麼沉重的過往,他沉默了一會兒,將坐姿調整得端正了幾分,輕咳一聲:

  「抱歉,讓你回憶起不好的事情了。」

  「你說的力量……也就是術式,確實刻印在你的體內。」

  「但很遺憾,現在的你還不會控制咒力,自然也無法喚醒體內的術式。」

  甚至以她表現出的模樣來看,很有可能一次都沒有成功發動過術式。

  六眼在心底下了判斷。

  五條悟抿了口茶,繼續說:「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就是為了學習咒術而設置的一所高校。」

  廣瀨穗香微微睜大眼。她好像一下明白了什麼,遲疑著問:「那你們……」

  五條悟笑容燦爛:「沒錯,我就是這所學校的老師。」

  他一邊說,一邊上下摸索著制服,似乎在尋找什麼。

  尋找無果後,他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將臉轉向已經共情到眼淚汪汪的伊地知。

  「伊地知。」五條悟喚了一聲,理直氣壯伸手,「我沒帶名片,你的給我。」

  伊地知:「……」

  醞釀出的眼淚霎時止住。

  他敢怒不敢言,默默從西服口袋裡抽出一張燙金名片。

  五條悟轉手就遞給了廣瀨穗香。

  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問:「你現在一個人生活?」

  廣瀨穗香下意識:「不,還有兩個姐姐……收養我的姐姐。」

  「這樣啊。」五條悟頓了一下,「入學高專、成為術師的同時,也代表著會被分配到許多任務,畢竟術師總是常年人手不足嘛。」

  說到這,他語氣沉了下來,變得十分嚴肅;銳利目光像是穿透繃帶,沉沉地壓在了她臉上。

  「說不定哪天就會死在咒靈的手上——這並不稀奇,我也無法保證你不會變成這樣。術師就是這種存在,總是於生死兩面間游走。」

  「是和姐姐們一起平淡滿足地生活下去,還是要成為術師祓除咒靈……」

  「無論哪種,你都有選擇的權利。」

  片刻的寂靜。

  廣瀨穗香低垂著眼,碎發陰影掃過她眉骨,她沉默地捏緊了名片。

  五條悟注視著她,嗓音淡淡,「想好了再聯系伊地知吧。」

  「還有。」

  臨起身前,他話鋒一轉,揚起下頜,意有所指地點了點金發少女的肩膀。

  「記得去醫院。」

  六眼自然不會錯過她那些不自然的動作。

  廣瀨穗香一愣。

  五條悟卻已經起身。他瞥一眼穩坐如山、沒有絲毫想要離開意願的狗卷棘,輕輕擺了擺手,帶著伊地知先行離去。

  於是包廂內只剩下了狗卷棘與廣瀨穗香。

  兩人面面相覷。

  廣瀨穗香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你剛剛接住我的時候,沒傷到哪兒吧?」

  狗卷棘搖頭,又定定凝視她幾秒,然後摸出手機,敲擊屏幕,再轉給她看備忘錄。

  む我沒事め

  む我送你去醫院め

  --------------------

  作者有話要說:

  流浪狗勾也是有人在乎的!


第5章 嗯。

  一路沉默。

  狗卷棘因為術式的原因,本來就不怎麼說話;廣瀨穗香也一個勁兒的埋頭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狗卷棘微微側目。

  銀月投落淡淡光照,照亮了女孩半張秀氣面孔。

  她面色蒼白,睫毛垂得很低,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只有眼尾泛著點淺紅;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像是一只被拋棄了而失魂落魄的小狗。

  一點也不見平時在通訊軟件裡活蹦亂跳的模樣。

  狗卷棘想起他在推特上刷到的生活照。

  她很喜歡用拍照來記錄生活。眼睛總是會彎成漂亮的、活潑的月牙,唇角也經常抿著高興又燦爛的笑容,眸底亮晶晶的,乍看上去,像是有星子在裡面閃爍。

  莫名叫人移不開眼。

  狗卷棘見她又吸了吸鼻子,想起之前談話時少女口中那濃重的鼻音,默默從褲袋裡抽出了一包餐巾紙。

  一只手遞到了廣瀨穗香面前。

  掌心裡還捏著包未開封的紙巾。

  廣瀨穗香愣了愣,掀眸看向前側的狗卷棘。

  少年無聲指了指她,冷淡眉眼染著些許擔憂。

  廣瀨穗香接過紙巾,忽然鼻子一酸,壓抑許久的眼淚霎時奪眶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其實並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模樣,她也不是那種會當著路人的面就哭起來的性子,她只是、只是。

  心裡實在太亂了。

  重要的兩位姐姐因為急事沒能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她雖然失落,但仍寬慰自己這也沒辦法。

  赤尾晶骨折、咖啡漫畫屋突遇怪物襲擊險像環生,她也盡力保持住了冷靜。

  ……直至,她再次把血淋淋的過去一點一點剝開,將那個九死一生的雨夜又重新放在了眼前。

  本來就在重感冒期身體很不舒服,這一樁樁事情壓下來,就像逐漸壘起了一道壩堵在了她的心口,叫她覺得連呼吸都壓抑得難受。

  那包紙巾猶如最後一根稻草,僅是一點微小善意便輕易推倒了築起的大壩。

  於是眼淚決堤而出。

  廣瀨穗香哭得蹲下了身,睫毛都被淚水染得濕透,在月光下閃著點點晶瑩水意。狗卷棘微微睜大了紫紺色的眼瞳,霎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從來沒見過女孩子哭。

  她的哭聲似乎有種奇特的魔力,叫他一下子就變得慌裡慌張。

  狗卷棘跟著蹲了下來。

  他想讓她止住眼淚,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想摸摸她的頭,又覺得好像太過親昵。手伸了又縮,僵在半空好半晌,才緩緩地、小心地,輕輕揉了一把少女金黃色的腦袋。

  廣瀨穗香聲音斷斷續續:「你、你別看……」

  她一邊說,一邊啪嘰吹出了個鼻涕泡。

  還一時沒忍住,打了個十分響亮的哭嗝。

  狗卷棘:「……」

  廣瀨穗香:「……」

  她頓時抽噎得更厲害了。

  「你轉、轉過去,不許、不許看!」廣瀨穗香覺得丟臉又難為情,故意凶巴巴地催促著狗卷棘轉身。

  帶著濃重鼻音的哭腔落入耳朵,像被炸毛的小奶貓用毫無攻擊性的爪子撓了一下。

  狗卷棘眨了眨眼,沒說什麼,而是乖乖背過了身。

  有路人向這邊投來或是好奇或是異樣的目光。

  也有人舉起了手機。

  狗卷棘側身擋住身後蜷縮成一團的金發少女,神色微冷,眼風不輕不重地掃過那個舉手機的人。

  少年長相天生偏冷,沉著臉的時候就多了幾分凌厲的壓迫感。

  「!」

  那人手上一抖,匆匆收起手機,快步離開。

  雲層逐漸東移。

  狗卷棘一直保持著姿勢沒有動。

  良久,身後的抽泣聲漸漸小了下去。

  發泄過一場後,肩膀上那沉甸甸的無形重壓總算消散了一點。

  廣瀨穗香終於取回自己下線的理智。

  她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臉頰燙的厲害,簡直恨不得當場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嗚嗚,她怎麼就沒忍住哭了呢?

  還哭得毫無形像可言。

  廣瀨穗香用紙巾擦完臉,糾結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呼出一口氣,窸窸窣窣地整理了下裙擺,從地上站了起來。

  狗卷棘還是沒有回頭。

  他想了想,猶豫著在手機備忘錄上打出一行字,又背對著自己伸了出去。

  [現在可以看了嗎?]

  廣瀨穗香被噎了一下。

  她又有點想鑽地縫了。

  片刻,她悶悶出聲:「可以了。」

  狗卷棘這才轉過身。

  金發少女顯然已經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雖然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但至少沒有再哭了。

  她吸吸鼻子,滿懷歉意:「對不起,我剛剛不該凶你的。」

  明明對方還好心地救了自己。

  她真是太過分太沒有良心了。

  廣瀨穗香小小地在心裡錘了自己一拳。

  狗卷棘搖頭。

  む沒關系め

  手機屏幕有些暗了,狗卷棘又用拇指點了一下,重新將亮度拉高。

  廣瀨穗香盯著備忘錄看了幾秒。

  然後糾結又猶豫地抬眼。

  她之前就發現了,眼前自我介紹名為狗卷棘的少年,一直在用手機打字,幾乎沒怎麼開過口。

  但是……

  也不像是聲帶有問題的樣子。

  她想起狗卷棘短暫說過的、那寥寥可數的幾個字,目光下意識地滑至少年線條清晰的喉結處。

  她不禁多看了兩眼。

  狗卷棘注意到她的目光,詢問似的偏了偏頭。

  廣瀨穗香一驚,匆匆移開視線。

  半晌,她遲疑著開口:「狗卷君好像不怎麼開口說話……」

  む因為術式限制的原因め

  む不太能說話め

  [所以用飯團語來替代]

  原來是這樣。

  廣瀨穗香偷偷摸摸又覷了他幾眼。

  少年神色平靜,絲毫不見被冒犯的不悅,反而顯得十分耐心。

  廣瀨穗香以己度人,想像力豐富地給面前好心人填上了小可憐的身世。

  如果讓她一天都不說話,她一定會難受到錘牆的。

  而且,明明是一直在用術式救人,自己卻反而被術式帶上了鐐銬……

  也太慘了叭。

  廣瀨.話癆.穗香的表情在短短五六秒內,從恍然到同情再到沉痛,最後變成了夾雜著理解的苦悶之色。

  她難過地拍了拍狗卷棘的肩膀:

  「狗卷君,其實現在ai語音也很發達的。」

  狗卷棘感到不解:「?」

  廣瀨穗香:「就是那種智障……人工智能語音啦,輸入文本就能轉換。」

  「而且聲庫也有很多免費素材。要是狗卷君想表達生氣的情緒,也可以用不良少年語音。」

  「你看,不是電視裡總有的嘛,彈舌口癖。」

  「Rua!」

  她跟著印像笨拙地復制了一遍。

  狗卷棘:「……」

  不良少年跟生氣……

  似乎沒有必然聯系吧?

  而廣瀨穗香還在認認真真地給他出主意。

  月光靜謐。

  狗卷棘注視著嘴巴一張一合、始終喋喋不休的金發少女。

  她眼睛很紅,紅得像只兔子;鼻頭也被紙巾揉得通紅,因為才大哭過一場,蒼白面色上顯出一點脆弱的昳麗來。

  看起來仍然沒什麼精神,可好在沒接著哭了。

  狗卷棘悄悄在心底舒了口氣。

  然後,連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冷峻眉眼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金發少女再接再厲:

  「狗卷君,你知道嗎?現在聲庫裡還有方言素材——超絕可愛的關西腔也有哦。」

  「……」

  「我也是因為要做視頻剪輯才知道的啦。這麼多種類,一定能滿足狗卷君的需求。」

  「……」

  「狗卷君。」

  「?」

  帶著濃厚鼻音的聲音停了一下,好奇。

  「像「嗯」「哦」「啊」之類的,狗卷君能說嗎?」

  「……」

  「……嗯。」

  「哇!」

  「狗卷君說話了欸,不是飯團語!」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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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超甜的一章!誇我!(挺起胸脯)


第6章 存一下吧

  並盛醫院離得不遠。

  狗卷棘陪著廣瀨穗香一起掛了號,又拿著醫生瀟灑簽名的單子付了錢,在CT房外排隊等候。

  途中,他手機裡收到了來自五條悟的電話。

  狗卷棘看了一眼身邊正昂著腦袋、探頭探腦查看屏幕號碼的金發少女,遲疑一瞬。

  然後起身,到走廊接通。

  「喲。」

  熟悉的、漫不經心的低沉聲音。

  「昆布。」

  「讓我來猜猜可愛的學生如今在哪兒呢——」

  「嗯嗯,大約是陪廣瀨同學在醫院檢查吧?」

  狗卷棘注意到了麻辣教師興奮上揚的甜膩尾音。

  像是嗅到了什麼甜蜜蜂漿一般,一副迫不及待想要趕來確認的模樣。

  他有些疑惑:「鮭魚?」

  「沒關系啦,棘。老師可不是那種不解風情的男人。」

  「所以。」

  「老實交代吧。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交往的?」

  狗卷棘:「?!」

  他一時不察,被自己的口水猛烈嗆了一下。

  一連串的劇烈咳嗽從他喉嚨裡冒出,偏偏始作俑者還在電話那頭興致勃勃地分析:

  「唔,這麼說好像也不對,畢竟廣瀨同學看起來似乎不認識棘。」

  「那就是……單相思?」

  「這樣的話,就稍微有點難辦了啊。」

  五條悟似乎在認真苦惱:

  「沒辦法,這裡就讓身為成年人的老師來幫幫棘吧。畢竟,奪走年輕人的青春可是不容饒恕的一件事呢。」

  狗卷棘:「木、咳咳,木魚花!」

  越說越離譜了。

  少年耳根不自覺地發燙,淺白膚色上逐漸暈開一抹薄紅。趕在五條悟又冒出什麼驚天發言之前,狗卷棘連忙又重復一遍:

  「木魚花!」

  不要隨便捉弄學生!

  聲音有點大。

  兩三個路人不禁朝他側目。

  狗卷棘把衣領拉高,有些懊惱地小聲道:「金槍魚蛋黃醬。」

  好累。

  明明只是經過了短短的一兩分鐘,卻讓他覺得比和咒靈對戰還要叫人疲憊。

  想來也是。

  連真希都沒有辦法跟五條老師對線,每次沒說幾句就會被氣得滿場追著五條悟跑。

  更別提只能說飯團語的他了。

  ……早知道就不接這通電話了。

  狗卷棘想。

  「啊,現在棘在心裡腹誹老師吧?我都聽到了喔?」

  原來你心裡有數啊。

  狗卷棘累了,狗卷棘面無表情,狗卷棘想掛斷這通無意義的電話。

  五條悟悶笑一聲,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不開玩笑了,講正事。」

  狗卷棘怏怏應聲:「鮭魚。」

  「票已經買好了,今晚就出發,先去長野一趟。」

  「……」

  狗卷棘愣了愣,一時沒能開口。

  「據窗上報,長野縣松本市疑似發現二級咒靈所留下的咒力殘穢。」

  男人的聲音嚴肅了幾分,「是工作哦,棘。」

  狗卷棘的目光下意識掠過人群,精准落在垂首捏著手機的金發少女身上。

  她神情發怔,眼睛周圍不像之前那麼紅了,但也泛著層淺薄的緋色,看起來可憐兮兮又委屈巴巴。

  一副心緒煩亂的模樣。

  狗卷棘知道她今晚經歷了許多,大約已經再分不出精力去考慮別的事了。

  白發少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聲:「鮭魚。」

  術師就是這樣,因為常年人手緊缺,所以不得不到處飛來飛去。

  再等等。

  狗卷棘想。

  等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等他不再忙碌、得以騰出空閑的時候。

  到那時——

  再好好與她見個面,好好告知自己的身份。

  告訴她,自己就是網上的金槍魚君。

  -

  廣瀨穗香正在查看手機消息。

  先前因為遭遇咒靈突襲、緊接著又與五條悟交談,所以一直沒能顧得上翻閱手機。

  她先是給赤尾晶打了個電話。

  漫長的嘟聲。

  暫時沒有人接。

  廣瀨穗香不禁擔憂皺眉,有些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起來。

  她實在放心不下赤尾晶,打算做完檢查就買最近的一趟車票去往大阪。

  腿部骨折的病人在生活上總是有諸多不便,考慮到這點,她得在大阪多呆一段時間陪伴晶。

  所以,與金槍魚君見面的約定……

  可能要食言了。

  廣瀨穗香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打開SNS通訊軟件。

  金槍魚君的消息框排在最頂端,有好幾條紅色的未讀消息提示。

  都是之前沒能來得及看的。

  廣瀨穗香一條條翻閱起來。

  【金槍魚蛋黃醬】:[貓咪思考表情包]

  【金槍魚蛋黃醬】:大約呆兩天左右。

  隔了半小時。

  【金槍魚蛋黃醬】:恭喜你畢業。

  【金槍魚蛋黃醬】: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金槍魚蛋黃醬】:之前,Honoka有說想要B小町限定周邊吧?

  【金槍魚蛋黃醬】:會作為禮物寄給Honoka的。

  【金槍魚蛋黃醬】:畢業快樂^ ^

  滑著屏幕的指肚一頓。

  廣瀨穗香盯著屏幕上的消息看了許久,像是要把它盯得燒出個洞來。

  第一個。

  金槍魚君是第一個跟她說畢業快樂的人。

  她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又有些鼻酸,眼眶似乎又開始泛疼了。

  廣瀨穗香覺得,自己現在的心情有點像是走丟的小雞終於遇見了姍姍來遲的老母雞一樣,有種想要不管不顧埋進老母雞蓬松胸脯裡撒嬌的衝動。

  她揉了揉眼睛,輕輕吸了口氣,強行壓下那陣突如其來的酸澀感。

  正准備接著往下看時,屏幕突然跳出了一個來電。

  ——赤尾晶。

  她急忙按下接通鍵。

  嘟聲消失的下一秒。

  手機那頭傳來一個著急忙慌的女聲:「對不起!!剛剛處理了一下殺……別的事情,沒能接到穗香的電話。」

  「祝我們可愛漂亮的小穗香畢業快樂!」

  「那個哦,我現在也通過任……課程,積累了相當一部分的獎學金,可以請穗香吃一頓超級超級豪華的畢業大餐。」

  赤尾晶一鼓作氣說了許多,等了幾秒,卻始終沒能聽見手機另一頭的回應。

  半晌。

  一道軟綿綿的、悶聲悶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雖然、稍微有一點生氣。但因為是晶,所以沒關系。」

  「左腿怎麼樣?骨折的很嚴重嗎?」

  就連抱怨也像極了孩子氣的撒嬌。

  左腿打著石膏板、半坐在病床上的赤尾晶不由更加內疚地捂住心口。

  她一邊愧疚難當地把電擊棒又往陌生殺手那推了推,一邊感動不已地開口:

  「我沒事啦,就是要修養一段時間。」

  被五花大綁捆在床頭,又被毛巾堵住嘴巴發不出一點聲音的殺手:「……」

  原本是想趁赤尾晶任務受傷時順勢干掉她的。

  沒想到反而是自己翻了大車。

  殺手先生悲痛地咬緊了毛巾。

  兩人又交談了一會兒,將探望的事情敲定下來後才掛斷了電話。

  赤尾晶收起手機,轉頭,望向冷汗浸濕鬢發的陌生殺手。

  然後,殺手先生就驚恐地看見這位哪怕折了腿也十分靈敏的JCC學生,朝自己露出了一個靦腆又害羞的笑容。

  「這是我家妹妹哦。是不是很可愛?」語氣羞澀而驕傲。

  殺手瞪圓了眼:「……」

  可愛另論。

  倒是你,有點太可怕了吧!

  -

  結束與赤尾晶的通話,廣瀨穗香又收到了赤尾莉昂的消息。

  赤尾莉昂好像才下飛機,同樣也是祝她畢業快樂。

  附言[想不出送什麼畢業禮物,改日帶你去牛郎店轉轉]

  廣瀨穗香:「……」

  這麼隨性不羈、想到哪兒是哪兒的行為,確實符合赤尾莉昂的一貫風格。

  她先是詢問了赤尾莉昂什麼時候回來,並著重傳達了有重要事情要商討,隨後才點開金槍魚君的對話框。

  該怎麼和他說呢?

  廣瀨穗香有點小糾結。

  她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斟酌片刻,才緩緩打下一行字。

  雖然很失落,但是也沒有辦法。

  【Honoka】:真的很抱歉,家人突然生病了,我要趕去照顧她。

  【Honoka】:む貓咪探頭表情包め

  【Honoka】: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見面吧。

  【Honoka】:還有,謝謝你的畢業禮物。

  【Honoka】:雖然只是尋常聊天時提到的一件小事,但因為金槍魚君有認真記得,所以我很高興。

  【Honoka】:我會好好珍惜禮物的。

  打字到這裡時,廣瀨穗香不禁抿了抿唇。

  她知道那個周邊很難買到,因為制作精美又是絕版限定款,再加上數量也十分稀少,導致在發售當日就被哄搶一空。

  轉賣網站上的價格更是被炒成了海景房,即便這樣也鮮少有人願意出手。

  尤其是C位愛小姐的。

  ……所以,她雖然很想要,卻始終沒能蹲到手。

  廣瀨穗香拿掌心拍拍臉頰,強迫自己打起一點精神。

  朋友們都在關心她。

  得趕緊把情緒調整過來才行。

  她正想著,身邊忽然落下一片陰影。

  ——是打完電話回來的狗卷棘。

  正巧,機器的叫號快輪到她了。

  狗卷棘看了眼叫號屏幕,打字。

  む抱歉,臨時有任務。め

  む要先離開了。め

  廣瀨穗香微微驚訝。

  她沒想到狗卷棘這麼快就要馬不停蹄地趕去做下一個任務。

  明明才剛祓除完咒靈沒多久……

  廣瀨穗香不由對「術師總是常年繁忙」這點有了更加鮮明的認知。

  她掀眸望去。

  明亮通透的醫院燈光下,少年淡漠眉宇間隱隱浮現一絲疲憊。

  狗卷棘捏了捏眉心。

  一早便被揪起來收拾行李,坐了兩個多小時的新干線來到並盛町,又在町內輾轉著更換地點,接下來還要趕去長野。

  縱然已經習慣了術師顛倒晝夜的生活,也難免有些倦乏。

  廣瀨穗香理解地點頭:「我沒關系,自己一個人也完全OK。反倒是勉強狗卷君一直在陪我,真的很謝謝你。」

  狗卷棘動作一頓,垂眸看她。

  片刻。

  他打字。

  む不是勉強め

  他只是……

  純粹很擔心她的傷勢。

  廣瀨穗香不禁深受感動:「狗卷君,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閃亮亮好人卡的狗卷棘:「……」

  怎麼回事。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但又覺得微妙地感覺有些奇怪。

  狗卷棘陷入了沉思。

  叫號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廣瀨穗香回頭看一眼屏幕,扯出一抹故作輕快的笑來,衝他擺擺手:

  「那我進去了哦,再見,狗卷君。」

  正當她轉身時。

  手腕卻忽然被扣住。

  她詫異回頭。

  白發少年呆了兩秒,似乎也被自己的動作嚇了一跳,像被燙到似的匆忙松開了手。

  狗卷棘飛速地、慌張地眨著眼睫。

  然後。

  在少女困惑的目光中。

  他迅速在手機備忘錄上打出了一連串的數字。

  む020xxxxxxxめ

  む我的手機號め

  停頓一息。

  狗卷棘認真將手機遞到金發少女面前。

  む存一下吧め


第7章 「坐回去,熊貓。」

  [聯系不上伊地知的話,可以打我電話]

  廣瀨穗香愣了下。

  護士已經不耐煩地開始連聲催促。她這才反應過來,一邊小雞啄米式點頭一邊迅速將那串號碼輸了進去。

  做完這些,她將手機還到狗卷棘懷裡感激一笑,小聲跟護士道著歉跑去了CT室。

  門縫合攏,狗卷棘沉默地注視著少女逐漸消失在厚實鉛門後。

  他最後看了一眼鉛門,轉身朝醫院外走去。

  -

  出租車已經在醫院大門口等了一會兒。

  駕駛席上坐著司機師傅,副駕駛是可憐的打工人伊地知;後座則被長手長腿的某白毛教師毫不客氣地霸占大半。

  狗卷棘彎腰進車的時候,敏銳地嗅到了一股十分甜膩的味道。

  像是蜂蜜、奶酪、黃油混雜在一起的、那種往甜品裡放進了致死量白砂糖的香氣。

  狗卷棘目光落在白毛教師手裡捏著的松餅上,頓時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色。

  「嗨。」五條悟笑眯眯打招呼。

  「昆布。」

  狗卷棘關上車門,又默默搖下了整扇車窗。

  冰涼夜風緊跟著灌進狹小車內。

  五條悟遞過松餅:「廣瀨同學的檢查做好了?」

  狗卷棘搖頭拒絕:「木魚花。」

  頓了頓,又補了一聲,「木魚花。」

  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含著絲淺淡的疲倦。

  狗卷棘將頭靠在車窗旁,垂首摸出手機。

  因為時間緊迫,剛才一結束與五條老師的通話他就不得不去找廣瀨道別,一時也沒能來得及檢查信息。

  如今安定下來,他才發現Honoka給自己發了很多條新消息。

  狗卷棘點開聊天頁面,一一查看起來。

  家人生病了。

  ——應該是她今天說的兩個姐姐之一吧?

  暫時見不了面。

  ——雖然他已經單方面的見到了。

  很高興你還記得聊天時的小事,會好好珍惜禮物。

  狗卷棘滑著屏幕的指尖倏然一頓。

  「……」

  他不禁慢吞吞地把衣領往上又拉了拉。

  特制衣領差點就要遮住眼睛。

  也許是因為才見過現實中的她,聽見過她真實的聲音,所以此時此刻,他腦海裡幾乎能浮現出金發少女對他說這句話的生動模樣。

  比照片要更靈動。

  完全不同的、他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狗卷棘想起自己伸手接住廣瀨穗香的那一幕。

  ……像是接住了從天而降的金色星河。

  疾馳而過的斑斕彩光中,少年低首凝望手機,側臉被浮光掠影暈染得有些模糊。

  可長睫垂下的弧度卻顯得異常溫柔。

  -

  檢查報告出來,沒有骨折,只是挫傷,休養一小段時間就好。

  廣瀨穗香對這個結果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外。

  她的身體素質要比普通人好那麼一點。

  好像這也是基因遺傳。

  因為據赤尾莉昂所說,她父母的身體素質也不差。

  廣瀨穗香拿到檢查報告,想了想,在通訊錄裡翻找到狗卷棘的號碼,然後給他發了一條自己無礙的信息。

  ——畢竟對方特地陪她來了趟醫院,她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笨蛋。無論結果如何,總得告知他一聲。

  狗卷君是個好人。

  而且,說不定他們將來還會成為同學。

  廣瀨穗香想。

  第二天,廣瀨穗香來到了大阪。

  赤尾晶的骨折程度不大,據本人所言,是由於她沒好好看路,不小心跌下樓梯所導致的。

  醫生說接上外固定就可以回家修養。

  唯一的問題在於……

  赤尾晶入學的高中是寄宿制學校,對出入管理尤其嚴格,輕易不讓外人入內,而廣瀨穗香又放心不下讓骨折的姐姐一個人回宿舍住。

  回並盛的話,又太折騰。

  好在晶的老師願意將自己在大阪的一處空房騰出來給她們暫住。

  於是住宿問題解決。

  接下來,就是等待赤尾莉昂坐明天的航班回來。

  這兩日赤尾晶似乎也察覺到了她悶悶不樂的情緒,明裡暗裡試探過好幾次。

  廣瀨穗香因為還在梳理自己的內心,都先巧妙地繞了過去。

  術師、咒靈、詛咒。

  父母死亡的那個雨夜。

  那些自小就能見到的、怪物的正體。

  太多東西堆積在腦海,而廣瀨穗香必須要把這些亂糟糟的思緒全部理清楚。

  五條悟將兩條路擺在了她眼前。

  走哪一條,由她自己決定。

  夜晚。

  廣瀨穗香從便利店走出,手裡提著一袋零食。

  一團長得像打了死結的毛線團一般、形狀散亂的小小詛咒自她身邊浮游而過。

  四周的路人都無知無覺。

  廣瀨穗香微微斂眸,加快了腳下步伐。

  這已經是這些天來她見到的第五只。

  人流的密度與怪物的出現頻率似乎呈現一定程度的正比。至少在大阪,相比並盛町而言,她見到的那些最低級詛咒明顯要更密切也更多樣化。

  雖然不會襲擊人類,但每見到一次,就會讓她的心更沉重一分。

  也讓那個雨夜愈發縈繞不散。

  很快就到了家門前。

  廣瀨穗香垂眼盯著自己腳尖瞧了一會兒,直至膝蓋都有些僵硬了,才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再推開門時,少女臉上已經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聲音也揚高了幾分:

  「晶,我回來了。」

  赤尾晶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聽見開門的動靜,探頭朝她看了一眼,笑道:

  「歡迎回來,穗香。」

  兩人一起在沙發坐著看了會電視。

  11點,廣瀨穗香洗澡回房。

  房間很黑,窗簾被合得嚴嚴實實。廣瀨穗香摸索著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然後窸窸窣窣地將自己塞進了柔軟的被窩中。

  昏暗光線鋪灑在床頭,將少女側影染上了幾分暖黃色彩。

  從六歲那年開始她就很怕黑,因此床頭總是要亮著一盞燈才行。

  廣瀨穗香在被窩裡翻來覆去地搗騰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睡意。

  她想了想,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點開與金槍魚蛋黃醬的聊天界面。

  【Honoka】:金槍魚君,你睡了嗎?

  金槍魚君遲遲沒來回復。

  也是,現在都11點半了。

  廣瀨穗香有些失落,正准備放回手機默默數羊時,一條鮮紅的未讀提示倏地跳了出來。

  【金槍魚蛋黃醬】:還沒。

  【金槍魚蛋黃醬】:朋友突然來找我談

  【金槍魚蛋黃醬】:心。

  狗卷棘打出這行字時,微妙地頓了頓。

  他瞥了身旁在使勁給自己灌奶的熊貓一眼,默默將「發牢騷」改成了「談心」。

  而熊貓悲傷且憤怒地又扭開了一瓶新牛奶。

  「可惡,我到底哪裡比不上其他熊貓了!我明明比它們要更大只,而且同樣也會喝奶!」

  一口牛奶灌下,熊貓看向了自己的白毛同期:「棘,你說,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可愛的熊貓!」

  沉默三秒。

  「什麼?我是最可愛最完美的熊貓沒有之一?棘!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

  熊貓感動地大力拍了拍狗卷棘的肩膀。

  實際並沒有開過口的狗卷棘:「……」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

  起因其實很簡單,網上有一個民間舉辦的最萌熊貓比賽,然後熊貓偷偷摸摸、滿懷自信地對著自己自拍了一張,將照片上傳到了比賽平台。

  結果點贊數卻落到了末尾一排。

  自信碎裂、無法接受事實的熊貓傷心地衝到了同期房間,企圖給自己灌奶消愁。

  狗卷棘懷疑,熊貓之所以不去真希房間,是因為會分分鐘就被真希暴打一通丟出宿舍;而之所以來自己房間……

  是欺負他張不了嘴。

  熊貓能安心地自說自話,完全不用擔心被打斷。

  狗卷棘一邊被迫聽著熊貓的車轱轆話,一邊時不時抽空低頭給穗香回消息。

  他心不在焉的神色很快就被熊貓捕捉到。

  熊貓頓覺自己被好友拋棄,崩潰地直起身,滿懷悲憤地指責:「棘!連你也——」

  從上而下的俯瞰視線加上術師敏銳的眼神,很快就讓熊貓捕捉到那個熟悉的粉白卡通小熊頭像。

  以及那句帶著點撒嬌意味的——

  【Honoka】:嗚嗚,我睡不著。

  熊貓霎時安靜下來。

  小眼睛猶疑地在少年表情以及手機屏幕上亂竄。

  出於八卦分子的靈敏嗅覺,他總覺得事情不像棘上次說的那樣簡單。

  熊貓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狗卷棘剛抬眼,就看見一張黑白色的毛絨絨熊貓臉。

  ——也是距離近到差點就要親上的一張熊貓臉。

  狗卷棘:「……」

  狗卷棘隱忍地吸了一口氣。

  然後,修長手指拉下衣領拉鏈,少年面無表情,終於說出了今夜以來的第一句話:

  「坐回去,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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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借盆盆奶(x)牛奶消愁。

  最近在阿b狂看和花花的視頻,好可愛哦……像飯團一樣的熊貓捏。


第8章 「睡吧,晚安。」

  言靈束縛之下,熊貓不得不老老實實坐回了對面。

  狗卷棘這才慢吞吞地拉上衣領。

  熊貓小眼睛咕嚕嚕轉了轉,很快就不甘寂寞地衝少年招手:「棘、棘。」

  狗卷棘斜他一眼:「木魚花。」

  「這次是真的有事啦。」

  「木魚花。」

  「熊貓我啊,知道一個超管用的保入睡方法哦!」

  頓了兩秒。

  「……鮭魚?」

  狗卷棘似乎起了點興趣。

  熊貓胸有成竹地轉給他一個鏈接:「你知道asmr嗎?這個就是專門直播asmr的平台。」

  ASMR。

  通過模仿各種環境音,讓神經感到舒適放松的一種助眠方法,在近期十分流行。

  前線衝浪小達人狗卷棘自然也聽說過。

  不過他雖然知道,卻沒真的去聽過。

  理由也很簡單——他不怎麼有睡眠煩惱,每天的訓練課程再加上繁忙的任務,足夠讓狗卷棘一沾枕頭就能輕易入睡。

  狗卷棘點開鏈接下拉。

  裡面有很多主播正在播電台,房間名也各不相同。

  む模擬掏耳朵asmrめむ沙灘漫步めむ海浪的聲音め……

  狗卷棘大致掃一眼後就退了出來,手指輕點,找到Honoka的頭像轉發了過去。

  【金槍魚蛋黃醬】:む鏈接め

  【金槍魚蛋黃醬】:我朋友說這個ASMR網站很助眠,你可以試試。

  【金槍魚蛋黃醬】:む貓咪微笑表情包め

  網絡的另一端。

  廣瀨穗香也看到了金槍魚君發的消息。

  ASMR。

  她在刷視頻的時候偶爾聽過一點,陌生倒是不陌生,只是沒專門找來看。

  她懷著好奇打開鏈接,在頁面中隨便找了一個直播間點了進去。

  然後,耳邊驟然響起一道性感而低啞的喘息。

  隨之而來的,是男性調侃的低音炮:「哄睡電台開始營業了。」

  廣瀨穗香:「……」

  廣瀨穗香:「!!」

  這不是ASMR網站嗎?!

  她瞳孔地震,手上力道一松,手機頓時直直地砸在了面孔上。

  好痛!

  她疼得眼淚汪汪,捂住通紅的鼻子蜷縮起身體,眼睛卻還直愣愣地盯著來不及退出的直播間。

  男主播還在盡職盡責地賣力哄睡。

  片刻。

  那股鈍痛終於緩了過來,廣瀨穗香摸過手機,猶豫著在聊天頁面打字。

  【Honoka】:謝謝你朋友的慷慨分享。

  【Honoka】:聲音很好聽。

  【Honoka】:就是可能不太適合……我。

  狗卷棘看著這條消息,面露疑惑。

  不適合?

  什麼意思?

  他追問了兩句,很快,Honoka就沉默著甩來了一個直播間的分享鏈接。

  狗卷棘點了進去。

  於是宿舍裡響起了一聲很低的低音炮:

  「老婆,別鬧了,快睡吧。」

  「我們一起,嗯?」

  「啾。」

  狗卷棘:「……」

  熊貓:「……」

  熊貓嘶了一聲,將自己高大的身體努力縮成一團,一邊抹著汗一邊小心翼翼去看狗卷棘的表情。

  少年臉上的神色從迷茫轉化為震驚,又從震驚轉化為茫然,最後徹底變為了——

  跟砂鍋鍋底一樣深的黑色。

  熊貓小聲爭辯:「不是,熊貓我用的時候明明很正常……」

  狗卷棘不說話。

  狗卷棘沉默地注視著熊貓,無形壓力從他身周氣場裡散發出來。

  熊貓毛茸茸的額頭漸漸滲出了冷汗。

  明明很安靜,可熊貓卻覺得此刻的空氣聽起來是如此震耳欲聾。

  在這樣無聲卻有力的質問目光下,他霍然起身,大掌攬過桌上橫七豎八的空奶瓶,義正辭嚴:

  「熊貓我突然想起來,晚上的特訓還沒做。」

  「作為一名合格的咒術師,絕不可以對自己有所懈怠,熊貓這就去補訓!」

  「棘,我們明天再見。」

  叮鈴哐啷的清脆碰撞聲中,熊貓落荒而逃。

  狗卷棘盯著熊貓倉皇落逃的背影看了兩秒,默默走上前將宿舍的門合攏。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到手機上。

  【金槍魚蛋黃醬】:對不起,我以為這個平台裡都是純粹的ASMR。

  【金槍魚蛋黃醬】:沒想到也會有這種電台直播。

  【金槍魚蛋黃醬】:讓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

  【金槍魚蛋黃醬】:む貓咪滑跪表情包め

  【Honoka】:沒關系,你們也是好心啦。

  【Honoka】:而且,那個主播聲音還挺好聽的,不虧不虧。

  這是第二次,Honoka誇那個人聲音很好聽。

  狗卷棘拇指懸停片刻,想起方才聽見的那一聲「老婆」。

  莫名的、有一些細小的不快。

  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微澀感。

  微妙的情緒促使著他打字。

  【金槍魚蛋黃醬】:……你還在聽嗎?

  【金槍魚蛋黃醬】:那個聲音很好聽的電台。

  【Honoka】:不,退出來了,在聽別的ASMR……很正經的那種!

  【Honoka】:切肥皂的聲音好治愈啊。

  廣瀨穗香打了個哈欠,把自己又往被子裡塞了塞。

  被套才清洗晾曬過,有一種太陽公公的味道;被芯也很松軟,配合著切肥皂的沙沙聲,讓她眼皮逐漸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她蹭了蹭被子,正滿足地准備合眼時。

  一條鮮紅的新消息提示又跳了出來。

  【金槍魚蛋黃醬】:む語音め

  哦,語音。

  ……語音!!

  仿佛頭皮有驚雷乍響。

  廣瀨穗香腦殼裡的瞌睡蟲統統被嚇得振翅飛走。

  她從來沒有跟金槍魚君連過麥。

  也沒有發過語音消息。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發來語音。

  廣瀨穗香呆滯兩秒,揉了揉眼,捧著手機小心點擊了消息條。

  清冷干淨的男聲透過手機,緩緩在臥室內響了起來。

  微涼,語氣卻很柔和。

  「睡吧。」

  「晚安。」

  咦,這道聲音……?

  正當她覺得有些奇妙的耳熟時,眼前卻忽然一黑。

  濃烈困意一擁而上,霎時浸透了她的每一寸血管。

  「呼……」

  金發少女登時一頭栽倒在了床鋪裡,面色紅潤,嘴巴裡呢喃出一聲小小的呼嚕。

  無人注意的手機裡。

  在確定語音消息變為已讀後,狗卷棘撤回了方才的那一條語音。

  然後,他重新拉上了衣領拉鏈。

  詭異又古老的黑色蛇目樣紋路漸漸消失在布料底下。

  狗卷棘垂眸看著手機屏幕。

  む你撤回了一條消息め

  ……

  ……

  忽然,他揉了一把自己短短的頭發,丟開手機,往後倒在了床上。

  天花板的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目。

  狗卷棘不適地眯了眯眼,拿手蓋住眼皮。

  一聲煩悶的嘆息從他口中溜出。

  他到底——

  在跟不認識的人爭強好勝個什麼啊……


第9章 別看、別聽、別想

  記憶如細浪翻湧。

  也許是這幾天思慮過重,廣瀨穗香又夢見了小時候的事。

  那時她才從醫院醒來沒兩天,因為淋了太久的雨,腦子燒得昏昏沉沉。

  盡管高熱的大腦裡,關於那個雨夜的記憶已經逐漸變得有些模糊,但她還存有父母被怪物殺死的認知。

  可這份認知似乎又不是那麼的清晰,像是隔著層濃厚的水霧一般,叫人怎麼都看不清。

  她好像清楚,又好像不清楚;比悲痛更重的,是深入骨髓的茫然。

  僅僅只是短短的一日內,她就沒有爸爸媽媽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很重,每次睜開眼看到的天花板也很白,白到扎眼,又刺得她眼眶灼熱泛疼。

  因為生病,她睡多醒少,在第二天睜眼時,她看見了坐在病床旁的藍發女人。

  女人面容隨性灑脫,有著一雙淺金色的眼瞳。她穿著一件短短的工字背心,露出的腰肢勁瘦又富有飽滿的力量感。

  藍發女郎隨意翹著二郎腿,見她醒了,微一挑眉,懶懶扯起唇角。

  女人自我介紹說是赤尾莉昂,是她父母的熟識。

  說話也十分直接明了。

  「簡單來說,你父母沒什麼親戚,所以暫時也沒人願意接手你。」

  「剩下的路就兩條。一條是進福利院,另一條嘛……」

  「要跟我走嗎?」

  廣瀨穗香被她單刀直入的發言震撼到。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一時又說不出話來。

  身體很冷,凍得她四肢都不由蜷縮起來。廣瀨穗香把身上蓋的被子又緊了緊,茫然又怔忡地盯著女人一張一合的紅唇。

  病房裡有一面小鏡子,是對床的人帶過來的。

  鏡子裡,金發女孩一張小臉燒得通紅,粉色的眼睛濕漉漉的,鼻尖很紅,執拗看過去的表情,就像一只走丟後還強在原地等待主人的小狗。

  赤尾莉昂聲音一頓。

  接著,藍發女人無奈又煩悶地揉了一把頭發,聲音放柔了一些:

  「抱歉,我這人說話比較直接,直來直去慣了,不是故意想讓你傷心。」

  「我家還有個跟你差不多年齡的小孩,是我的侄女,叫赤尾晶,目前暫住在我這。晶性格溫和,如果是你們兩個的話,應該很快就能玩到一塊去。」

  赤尾莉昂還在說著什麼。

  廣瀨穗香的視線越過她,落在了門口。

  ——那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團奇形怪狀、無鼻無眼的小小怪物。

  微弱絮語漸起:

  「骨頭……好痛啊。討厭、討厭吃藥……」

  廣瀨穗香死死盯著那團懸空漂浮著的怪物。

  是與襲擊父母的怪物一樣的同種存在。

  是她自小就能看見的那些異物。

  不被人理解、也無法被人理解。

  她好像從出生開始,就被單獨隔離在了世界的另一側。

  喉嚨裡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哽得她反胃不已、幾欲作吐。她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連發冷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赤尾莉昂似乎注意到了她明顯的異樣神色,回頭朝空蕩蕩的門口看了一眼。

  「啊……說起來你父母好像有講過來著,說你從小就能看見一些奇怪的東西。」

  「那裡也有嗎?」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赤尾莉昂顯然已經篤定了自己的猜測。藍發女郎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椅子,隔絕了金發小女孩看向門口的目光。

  廣瀨穗香看向赤尾莉昂。

  許久,才從干澀灼熱的嗓子眼中擠出斷斷續續的一句:

  「爸爸媽媽……就是被怪物襲擊致死的。」

  赤尾莉昂陡然沉默下來。

  「……這樣啊。」

  藍發女人呼出口氣,伸手從工裝褲口袋裡掏出一盒煙。剛挑開紙蓋,又仿佛想起了什麼,抬臉望了圈病房。

  她嘖了一聲,重新將它塞回了褲兜。

  「你父母曾經說過,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地活下去。」

  「像其他女孩子一樣,去過開心快樂的生活。」

  廣瀨穗香怔怔抬眼。

  赤尾莉昂凝視著她,淺金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鎖著她的視線。

  她問:

  「你怎麼想?」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淅瀝雨聲。

  母親嘶啞嗓音猶在耳畔。

  ——「好好活下去。」

  良久。

  廣瀨穗香恍惚點頭。

  女人眯了眯眼。

  旋即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懷裡,聲音低啞:

  「那就別去管。」

  「別看、別聽、別想。」

  「不要與它們對上視線,把自己偽裝成正常人。」

  「一直普普通通地活下去。」

  所以,自那之後。

  她閉上了眼,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

  她捂上了耳朵,好像如此便聽不見那些微弱的絮語。

  她不再回憶過往,如父母所言那般,去過普通女生的生活。

  可隨著年歲漸長,那陣虛幻的雨聲也愈來愈大、愈演愈烈,時時刻刻在她腦海裡盤旋,揮之不去。

  那天夜裡積攢的血垢應該早已被雨水衝刷。

  她卻總是會嗅到那股冰冷的血腥氣,總覺得骨縫裡也像是被雨水在敲打,時不時便被連綿涼意所浸染。

  ——直至她終於明白那些怪物的本質。

  ——直至她終於清楚自己原來有對抗它們的力量。

  眼前的黑暗逐漸褪去。

  廣瀨穗香掙扎著睜開了眼。

  面前那盞小夜燈依然盡職盡責地在散發著昏黃光芒。

  她茫然地盯了一會兒自己的手。

  又反復地張握、屈伸,仿佛在確認著什麼。

  最終。

  她用力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

  -

  床頭鬧鐘顯示時間為早間八點十分。

  赤尾莉昂飛機的落地時間預計是早九點,再算一算路程,約摸會在中午左右到家。

  廣瀨穗香想到一會就要跟兩個姐姐坦誠咒術高專的事情,難免有些小小的緊張。

  她捏了捏自己掌心,又松開,下意識摸出手機,點開了金槍魚君的對話框。

  裡面是一條顯眼的[對方撤回了一條信息]。

  這則提示的下方,則是端端正正的[晚安]二字。

  ……?

  她愣了愣,拇指上下滑動屏幕,發現昨晚那只有寥寥四字的語音消息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金槍魚君手打的[晚安]。

  這是……發了語音信息卻又後悔了?

  她還沒來得及加進收藏呢。

  廣瀨穗香扁扁嘴,不禁有些失落,又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慢手速。

  昨晚實在太困了。明明看到語音的時候覺得自己一下子全都清醒了,沒想到只是一份小小的錯覺。

  她入睡的速度連自己都覺得驚訝。

  廣瀨穗香一邊想,一邊在屏幕上敲擊。

  【Honoka】:早安。

  【Honoka】:金槍魚君昨晚的語音很管用!呼啦一下就睡著啦。

  【Honoka】:[幫我關燈表情包]

  她指尖微頓,想了想,又補上兩句。

  【Honoka】: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有點小緊張> <

  【Honoka】:希望一切都能順利~

  金槍魚君的回復意外地來得很快,堪稱是秒回。

  【金槍魚蛋黃醬】:……?

  【金槍魚蛋黃醬】:是有要緊的事嗎?方便說嗎?

  【金槍魚蛋黃醬】:如果不介意的話,或許我可以給你提供一點意見。

  廣瀨穗香苦惱地摩挲了下手機殼側邊。

  她還記得,那位輔助監督伊地知先生在交談結束前曾告誡過自己,有關咒術的事情不可以告訴除了姐姐之外的第三方。

  為了維護普通人的情緒穩定,術師與咒靈的存在是極度保密事項。

  就連姐姐們,也是因為她需要與家人商討成為術師這件事,基於這點所給予的特別權限。

  所以……

  雖然很對不起金槍魚君,但她也只能撒個小小的謊,找個借口把事情蒙混過去。

  【Honoka】:是家裡的一點私事啦。

  打完這行字,廣瀨穗香又想起了昨晚他發來的語音。

  只有短短四個字,而且因為只聽了一遍,睡完一覺後其實她已經有些記不清金槍魚君的聲音了。

  她只記得他的聲音很好聽。

  比她聽過的所有聊天電台主播都要好聽。

  嗚嗚,想讓他承包自己每天的早晚安。

  想到這,廣瀨穗香不禁耳根微燒。

  她在心底小小指責了一下自己過分貪婪的野心,猶猶豫豫了一會,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微微發燙的臉,小心翼翼敲出兩行字。

  【Honoka】:金槍魚君金槍魚君。

  【Honoka】: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對我說一聲「加油」呀?

  【Honoka】:[對手指]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直至第十分鐘。

  金槍魚君始終都沒有回復。

  廣瀨穗香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有些喪氣地垂下腦袋。

  她也不是那種遲鈍到看不懂婉拒的人。

  沉默本身有時就代表了回答。

  正當她掀起被褥准備下床的時候。

  握在手裡的手機屏幕卻忽然亮了。

  廣瀨穗香呼吸一滯,立即解鎖了屏幕。

  【金槍魚蛋黃醬】:[圖片]

  咦……?

  不是語音,是圖片?

  廣瀨穗香疑惑地點開了大圖。

  被陽光打得微微發亮的墨綠黑板上,白色粉筆的字跡瘦長而娟秀,筆鋒有力。

  [加油]

  [祝Honoka一切順利]

  末尾還畫了個大大的笑臉。

  好吧。

  雖然不是語音是圖片啦……

  但她確實也有被鼓勵到。

  廣瀨穗香唇角不自覺地提起。

  她感受著自己放緩下來的心跳,指尖長按,將這張圖片保存進了相冊。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沒剛剛那麼緊張了。

  中午的時候,赤尾莉昂回來了。

  赤尾晶搖著輪椅最先過去,廣瀨穗香慢吞吞地起身跟在身後。

  然後,金發少女注視著面前二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堅定道:

  「晶,莉昂姐姐,我有事要對你們說。」

  --------------------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下周要去旅游(搓手.jpg)

  更新暫時隨機掉落,誒嘿。


第10章 告訴你一個秘密

  赤尾莉昂所認識的廣瀨夫婦,是一對有些奇怪的殺手。

  ——他們從來不接除了殺手以外的任務目標,絕不對普通人下手,這點在聯盟內尤其出名。

  一次偶然的任務中,赤尾莉昂見到了他們。

  「理由?沒什麼特別的,單純看他們不順眼而已。」

  那對夫婦平靜地說道。

  哈,還真敢說。

  赤尾莉昂挑了挑眉,心裡卻想起了自己那位同樣有著奇怪行事准則的友人。

  作為殺手,卻絕不殺人。

  受友人的影響,赤尾莉昂的行事風格也漸漸向此轉變。

  後來,赤尾莉昂逐漸與廣瀨夫婦熟絡了起來,自然也聽見了他們女兒能看見怪物的事。

  術師與咒靈的存在對普通人來說是絕密事項,但對於身為殺手聯盟的最高戰力Order來說卻並不陌生。

  赤尾莉昂大致也猜出了那些怪物的本質。

  告知於廣瀨夫婦時,他們沉默了許久。

  從小在孤兒院裡被作為殺手培養的他們,希望女兒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如果一定要在術師與普通人中選一個的話,至少要等到她再長大點,等到她能自己決定的時候。」

  「在此之前,就讓穗香像其他女孩一樣,平凡又安穩地活下去吧。」

  赤尾莉昂尊重廣瀨夫婦的意願,一直隱瞞到了現在。

  而如今……

  好像到那個決定的時候了。

  赤尾莉昂想著,耐心聽完自家小金毛關於希望入學咒術高專的稱述。

  然後,女人微一挑眉:「所以,你想要成為一名術師?」

  廣瀨穗香垂首不語。

  額前碎發滑落,陰影落在她眼下,拓印出一小片暗淡扇面。

  金發少女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言語一般,聲音緩慢:

  「莉昂姐姐曾經說過,讓我別看、別聽、別想。」

  「可是我無論移開目光多少次,還是會看見咒靈;哪怕我捂住了耳朵,也仍然會有聲音漏進來。」

  「我沒有辦法不去想,沒有辦法不去思考。」

  她回避了這麼久,已經不想再回避了。

  她想讓那陣在耳畔縈繞不去的沙沙雨聲停下來。

  廣瀨穗香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抬臉。

  「我想成為一名術師。」她說。

  碎發陰影之下,少女的眼神冷靜又炙熱,像是含了一團在冰層之下燃燒的烈火。

  亮得格外驚人。

  赤尾莉昂撐著下巴,掃了一眼面露擔憂的赤尾晶,目光定定落在金發少女的臉上。

  半晌,她笑了一下。

  自家養的小狗狗,沒想到竟然有一天還能露出這麼狼崽子的表情。

  「可以啊。」赤尾莉昂說。

  「雖然莉昂姐姐可能不……欸?」穗香牌小金毛吃驚地睜大了眼。

  她似乎沒料到會這麼順利,呆呆地眨眼。

  又眨了兩下眼。

  赤尾莉昂耐心重復:「穗香是我的家人,但也是屬於你自己的個體。」

  「既然你已經做好了決定,那麼支援你的決定,就是身為家人的任務。」

  「對吧,晶?」

  赤尾莉昂看了眼糾結不已的赤尾晶,輕輕揉了一把對方的腦袋。

  赤尾晶:「……」

  赤尾晶看向廣瀨穗香。

  金發少女眉眼認真。

  雖然不舍得,但妹妹也在慢慢長出屬於自己的羽翼。

  作為姐姐,除了放手之外也別無他選。

  於是赤尾晶默默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穗香。」

  -

  廣瀨穗香給予了伊地知回復,又因為放心不下骨折的赤尾晶,所以向其傳達了希望推遲幾天入學的意願。

  入學事宜在一來一去的聯絡中,很快便被敲定下來。

  期間,赤尾晶請她吃足了大餐;赤尾莉昂原本想帶她去牛郎店逛逛,最後被她婉拒,換成了帶她去酒吧參觀。

  在赤尾晶痊愈了大半的時候,廣瀨穗香也打包好了行李,准備出發前往東京。

  臨走前,她給姐姐們留了好大一袋零食當做臨別禮物。

  大阪前往東京的新干線至少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中間還需要換乘。

  廣瀨穗香將行李箱放好,低頭看起了手機。

  她還沒有告知金槍魚君自己要來東京的消息,想著等前期安頓工作做完了再和他說。

  然後,如果氣氛可以的話,再順勢定下面基日期。

  反正都在東京,彼此見面方便,以讓他當自己導游這個借口約出來也十分適合。

  廣瀨穗香覺得自己真是個平平無奇的戀愛小天才。

  她一邊滿意點頭,一邊戴上耳機、打開了自己昨天緩存的電視劇。

  進度條播放過半。

  前面一節車廂卻突然乍起喧嘩。

  伴隨著一陣劇烈而清脆的玻璃碎裂聲,面色驚惶的人群霎時向這節車廂紛紛湧入。

  爭相湧來的人群帶動了這節車廂裡不明所以的乘客。盡管面露茫然,可其他人卻也下意識地明白有大事發生,本能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一面詢問一面跟著跑向了後排車廂。

  身邊的人紛紛起身奔逃,廣瀨穗香一愣,匆匆扯下耳機,急忙拉住了一個路人。

  四周很吵,她不得不盡量抬高聲音詢問:「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掙脫開她的手,臉色恐懼:「爆炸……不、不止爆炸,前面、前面半截車廂的天花板突然就破了,還有人莫名其妙地就受傷流血……」

  「總、總之,你也快逃吧!」

  那人說完,又像彙聚進川河的細流那樣,跟著大部隊擁擠著往後面一節車廂湧去。

  廣瀨穗香沒太聽明白路人的話。

  直至又是一聲清脆的玻璃炸裂聲,她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肩膀,視線越過人群,看向了空蕩蕩的前一列車廂。

  少女瞳孔驟然外擴。

  她終於明白路人為什麼會如此描述了。

  因為那邊出現了一只咒靈。

  因為他們看不見咒靈。

  那只咒靈大約有半個車廂那麼高,渾身遍布著密密麻麻的膿包;它四肢著地,連接著肢體的關節分別以一種令人牙酸的、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內折。

  浮光掠過咒靈半透明的膿包表面,隱隱映照出其中濃黃色的黏液。

  廣瀨穗香不禁輕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雖然她確實是做好了會死的覺悟,才選擇去成為一名術師。

  但在前往東京入學的路上突然死亡、沒能成功祓除一只咒靈就英年早逝……

  嗚,說出去絕對會惹人發笑吧?是連聽眾都會覺得離譜的倒霉程度吧?

  廣瀨穗香登時悲傷地捏緊了手機。

  她吸了吸鼻子,先是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給兩個姐姐發了[我愛你們],指尖滑到與金槍魚蛋黃醬的聊天框時,又十分明顯地停頓了一下。

  ……至少在臨死之前,得把自己的感情傳遞出去。

  她不想留有遺憾。

  金發少女抿著唇,遲疑一瞬,又壓下心底那點猶豫,一鼓作氣在聊天框裡打出了字。

  【Honoka】:金槍魚君。

  【Honoka】: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哦。

  【Honoka】:我喜歡你。

  --------------------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夏天悄悄過去留下小秘密∼


第11章 萬能的口袋機器貓

  遙遠的偏僻山林中。

  白發少年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地面往前行。

  腳下那雙淺白靴面早已沾滿了濕潤而松軟的泥土,不再嶄新如雪。

  狗卷棘眼風掃過身側那株刻了標記的樹干,倏然停住步伐。

  ……又回來了。

  一個小時前,他才在這株樹上刻下新的辨識符號。

  山間霧氣似乎更重了,泛著潮濕涼意的白霧漸漸吞噬了遠方的山野,濃郁得像是凝結成了厚實的蛛絲。

  絲絲縷縷、無處不在,鑽入他的胸腔,扣得他心髒有些發緊。

  狗卷棘吐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煩悶,沉默著抽出口袋裡的手機。

  ——依然顯示在信號圈外。

  電量還剩40%,但是沒有信號的話,手機也幾乎相當於是廢鐵一塊。

  這是一個派遣任務。

  調查村落中的頻繁出現的神隱事件。

  咒術總監部懷疑這個村莊中發生的人口神秘失蹤案件與咒靈有關,所以特地派遣了准一級咒術師狗卷棘來實地調查。

  如果屬實,則就地將咒靈祓除。

  狗卷棘於昨日到達村落,在今日來到了傳言為神之居所的後山。

  ——然後,就遇見了鬼打牆。

  無論走多遠,總會回到同一個地方,像是在做無謂的繞圈。

  狗卷棘大概能猜到,他應該是闖入了某種將外界隔絕出來的特殊結界。

  像這種特殊結界,解決方法無外乎兩種。

  要麼找到施術者本人將其制服;要麼找到作為結界中心的「樁」。

  狗卷棘垂眼,下意識點開與Honoka的聊天頁面。

  最後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昨日。

  【Honoka】:今天的晚飯是海鮮拉面∼超好吃!也推薦給金槍魚君哦!

  然後,他回了一個收到安利。

  ……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到達東京呢?

  狗卷棘想起五條老師宣告一年級即將迎來新生時候的興奮表情。

  他當時坐在講台下,在五條老師話音落下的一剎那,神思有些恍惚。

  一直以來兩者相隔的網絡距離,在這一瞬間,忽然啪地一下收縮成零。

  白霧越來越濃。

  狗卷棘收起手機,慢吞吞扯下了衣領拉鏈。

  紫紺色的眼瞳定定望向了濃霧遮掩的深處。

  早點解決吧。

  然後,回去祝賀她升學。

  -

  新干線上。

  列車還在行駛。

  廣瀨穗香迅速在通訊錄裡找到伊地知的號碼撥打了過去。

  兩聲嘟聲後,電話很快被接通。

  手機傳來打工人伊地知熟悉的疲憊聲音:「你好,穗香小姐。」

  而廣瀨穗香已經拿手撐著椅背,輕巧從座位上翻了出去,與人群逆流而行。

  能看見咒靈的人只有她。

  如果她不去引開咒靈,剩下那些看不見的人幾乎可以肯定會在茫然中死去。

  所以,只能她去。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再從咒靈身上移開目光了。

  好在她從小便被赤尾莉昂鍛煉防身術,身體素質不錯,身手也稱得上是矯健。

  「伊地知先生,新干線上有咒靈出現。」

  座位上有別人情急之中落下的大包,廣瀨穗香在心底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後,掄起背包砸向咒靈。

  雖然沒有造成傷害,但咒靈也被激怒,低低嘶吼一聲,改變了行進方向,朝她追逐而來。

  因為跑動,她氣息有些不穩。廣瀨穗香向伊地知報出列車名,又說:

  「五條老師說過我體內有術式對吧?情況緊急,請你告訴我使用術式的方法。」

  短暫的沉默後。

  手機好像被交接到了另一個人的手裡,五條悟的聲音貼著耳畔響了起來。

  他並沒有過多廢話,而是直接講起了重點:「所謂咒力,其實就是負面情緒的提煉,而術式都刻印在人的大腦裡。」

  五條悟一邊說,一邊回頭朝伊地知打了個手勢。

  而伊地知已經擦著汗,找起了離那列新干線最近的咒術師。

  五條悟撿著重要部分大致給廣瀨穗香講了一遍。

  隔著一部手機,他隱約聽見咒靈低啞的嘶吼,以及少女漸漸急促起來的呼吸。

  五條悟不由一頓。

  執教那麼多年,他自然也清楚讓一個沒有經過咒力系統訓練、也沒有使用過術式的人在短短的時間內要學會掌握咒力,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哪怕是最強,也無法在此刻就立即趕到未來學生的身邊。

  廣瀨穗香卻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現在等於是一只被放到了熱鍋上的螞蟻——不行也得行。

  她身後還有一列車人的生命。

  咒靈的鰲肢擦過她耳側發絲,「嘭」地一聲深深扎入車廂內壁。

  廣瀨穗香呼吸微滯。

  她沒有掛斷電話,而是找了一節空車廂伏低身體暫時躲了起來,按照五條悟所說的辦法,慢慢去感受體內的咒力。

  咒靈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重。

  廣瀨穗香呼吸的間隔也越來越快。

  少女額際漸漸滲出了冷汗。

  緊張刺激著感官,她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咒靈逼近的腥臭氣息。

  咚、咚。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激烈而沉重。

  終於,就在咒靈的陰影即將籠罩住她的時候——

  她覺得體內像是有什麼流淌著的東西,於頃刻之間觸動了神經末梢,叫她感受到了一陣細微的顫栗。

  熟悉而陌生。

  在那個雨夜,她也曾感受過一次這樣的感受。

  時間似乎在此刻無限拉長、又無限延緩。

  廣瀨穗香的眼前浮現出了幾個外表一模一樣、外包裝上打著大大問號的黑色盒子。

  ——她在六歲那年也曾見過。

  她腦海裡同時掠過了幾行介紹。

  [一支普普通通的圓珠筆]

  [一張普普通通的椅子]

  ……

  ……

  [讓世界變得更熱鬧的SOS團團長]

  [萬能的口袋機器貓]

  隱藏款[居住於幻想鄉之中的博麗神社大巫女]

  [請從其中抽取一款自己喜歡的盲盒吧!]

  盲盒。

  ……嗯?

  等一下,她的術式不會就是抽盲盒吧?

  所以那個雨夜裡,救她的好心人……其實是她自己抽出來的盲盒?

  廣瀨穗香震驚到失語。

  她思緒陡然飄遠一瞬,卻又被自己強拉了回來——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得把眼下的危機解決才行。

  每個盲盒都長得沒有差別,也沒有提示可以看,廣瀨穗香只好憑著自己的直覺隨便選了一款最中間的。

  盒子打開。

  銀色的SR標簽跟著小小的禮花與彩帶一起,從盒子裡冒了出來。

  [恭喜你!抽中了「萬能的口袋機器貓」]

  下一瞬。

  少女眼前就憑空出現了一只藍色的……

  一只藍色的……

  廣瀨穗香一時無法形容它的物種。

  耳後疾風襲來,少女一把撈起那只藍色的生物,就地一滾躲過咒靈的襲擊,捏住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她的聲音也磕磕巴巴。

  「五、五條老師,我的術式好像是抽盲盒。」

  「現在我抽出了一只老鼠……不、貓……也不對。」

  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藍色生物圓滾滾的頭,詭異地停頓了一下。

  「准確來說,似乎是一只……藍色的狸貓?」

  她一邊說,一邊不確定地與狸貓對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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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謝邀,出游第二天重感冒+生理期,在酒店躺屍了一天。

  哆啦A夢為什麼是SR,因為穗香同學抽盲盒的時機不太巧,有相當一部分道具送去做日常維護了。


第12章 任意門plus

  「我才不是狸貓呢!」懷裡的狸貓抗議地揮舞著兩只短短的手,掙扎著想要落地。

  好像生氣了。

  ……連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

  廣瀨穗香盯著藍色狸貓那一抖一抖的胡子,聲線逐漸飄忽:「五條老師,奇奇怪怪的狸貓在說自己不是狸貓。」

  五條悟:「……」

  藍色狸貓:「……」

  它看起來似乎更生氣了。

  廣瀨穗香的腦子逐漸宕機:「五條老師,我有一個問題。」

  「你覺得,一只會說話的狸貓能打贏咒靈嗎?」

  五條悟:「……」

  饒是見多識廣的六眼神子,面對這個詭異的情況時也不禁語塞。

  而藍色狸貓還在強調:「我的名字是多啦A夢,是來自未來的貓型機器——」

  「人。」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被掩蓋在了驟然碎裂的玻璃下。

  廣瀨穗香抱著多啦A夢,艱難地躲開咒靈又一輪的攻擊。而直至此刻,這只藍色狸貓似乎才遲鈍地意識到了現在面臨的危險處境。

  它登時嚇得紅色尾巴都直直地豎了起來,圓圓的身體上像是連了根短短的天線。

  「什、什麼啊,這個長得比老鼠還要可怕的東西!」多啦A夢不再掙扎,一邊催促著她快跑,一邊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廣瀨穗香:「……」

  等一下。

  貓型機器人居然害怕老鼠?

  廣瀨穗香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一遍。

  她挑著重點部分給多啦A夢簡單解釋了下,又想起盲盒中對它的介紹。

  她低頭看著懷裡這只表情比她還要驚慌的狸貓,雖然不太相信,但還是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萬能的口袋機器貓先生,你能打贏這只咒靈嗎?」

  多啦A夢經過她的短暫講解,似乎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它示意金發少女把自己放到地上,一面倒騰著小短腿跟著逃亡,一面將手伸進了肚皮前的四次元口袋,流著冷汗使勁往裡掏。

  矮矮的腿愣是被倒騰出了小片殘影,一件件道具被它從口袋裡掏出又丟棄。

  「記憶面包……不行!」

  「昨天沒吃完的銅鑼燒……現在派不上用場!」

  「玩偶自動化音波……這個也不對!」

  「隨心做維京裝……次數被用完了啦!」

  多啦A夢懊惱地錘了錘腦殼。

  大部分道具都在昨天被送去進行日常維護了,現在它手裡只剩下極小一部分道具;而哆啦A夢需要在僅剩的一點道具裡找到能對現在狀況起效的東西。

  正當它急得滿身大汗的時候,圓圓的手終於觸摸到了某樣道具的輪廓。

  它摸了摸。

  又摸了摸。

  多啦A夢眼睛霎時一亮。

  它用力將手抽了出來,公鴨嗓也染上了興奮之意。

  「噔噔——!變大變小手電筒!」

  「使用這個的話,就能隨心所欲將照到的東西變大變小喔!」

  廣瀨穗香看著狸貓手中那外表普普通通的手電筒,沉默。

  她懷疑狸貓在誆她。

  頂著少女極度不信任的眼神,多啦A夢滿懷自信地將手電筒的開關推向了on。

  「只要用變小的這一端去照的話,很快怪物就會變——」

  小。

  剩余的話,被狸貓吞進了喉嚨裡。

  手電筒的光成功照到了咒靈身上。

  可效果卻截然相反。

  在一貓一人的驚恐目光中,咒靈的身形逐漸變大變高,直至腦殼頂穿了車廂後才堪堪停止了成長。

  簌簌粉塵與結實碎塊紛紛砸落在地面,揚起一陣細埃。

  廣瀨穗香:「……」

  多啦A夢:「……」

  一貓一人沉默地面面相覷。

  金發少女艱難地吞了口口水:「你不是說,它會變小嗎?」

  多啦A夢心虛地放輕了聲音:「那個,我忘記這個道具之前被大雄用壞了啦。」

  廣瀨穗香:「……」

  嗚嗚,這只狸貓也太不靠譜了吧!

  她有點絕望,又有點哽咽。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她的心情有如乘坐雲霄飛車一般大起大落,極端的高度差讓她心髒都發緊到難受。

  體內的咒力因為方才發動術式的緣故消耗了大半,只剩下一點薄薄的藍皮。廣瀨穗香揉了揉眼,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企圖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她打算用那僅剩的一點藍皮再次發動術式。

  但是。

  被拒絕了。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受——因為成功過一次、找到了掌控術式的感覺,所以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刻印在自己體內的術式。

  然而此刻,它卻沉寂了下去,像是陷入了短路的串聯電路一樣,無法使用也無法催動,干干脆脆地朝她合上了門。

  廣瀨穗香又焉了下來。

  她今天是真的要完蛋了吧?作為一名英年早逝的咒術師……不、她甚至還沒能成為一名光榮的術師。

  她越想越悲傷,不禁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多啦A夢還在努力往口袋裡找道具,冷汗像是花灑裡噴出的水一樣瘋狂滴落。

  「等、等一下,我再找找。」

  「找找……啊!有了!」

  多啦A夢又掏出了一個道具。

  ——一扇粉紅色的門。

  「噔噔——!任意門plus版!」

  「只要輸入目標地點,推開門就可以到達。」

  「它能容納比自身還要大的事物,可以說是出門旅游必備道具之一喔!」

  真好啊,旅游。

  嗚,她還有旅游可言嗎?

  廣瀨穗香悲傷地望向那扇門。

  當目光落在粉紅門扉上的同時,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伊地知先生之前給過她東京咒術高專的具體地址。

  ……如果把目標地點設定成東京咒高,會怎麼樣?

  她是打不過那只咒靈沒錯。

  但是咒術高專裡聚集了這麼多咒術師,她搖人來總能打得過吧?

  眼前這只咒靈看著也沒什麼智商的樣子。

  廣瀨穗香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十分具有可行性。

  於是她迅速告知了多啦A夢地址,讓它設定好任意門的地點,自己則在一旁風箏咒靈爭取時間,同時還不忘跟五條悟報備:

  「五條老師,我現在要在學校裡開一扇門。」

  五條悟:「?」

  最強咒術師的耳力很好,他方才確實是有聽見廣瀨穗香那邊吵吵鬧鬧的聲音,但如果要憑空開一扇連接了遙遠兩端的門……

  真的能行嗎?

  他念頭剛起,就聽教師辦公室外傳來一陣喧嚷。

  「這、這什麼啊!怎麼會突然出現粉色的門?!」

  好像是日下部的聲音。

  五條悟打開窗戶,朝外探身。

  操場上赫然出現了一扇粉色的、開著的門。

  門的對面,可以看見一只圓滾滾的藍色狸貓、以及正上躥下跳、面色憂愁地遛咒靈的金發少女。

  而二年級擔當教師日下部一只手按在腰間的刀上,眉毛劇烈抖動,正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五條悟:「……噗。」

  五條悟不禁彎腰狂笑。

  他從來沒見日下部的眉毛像現在這樣扭曲過,跟條毛毛蟲一樣。

  得拍下來給其他人看看才行。

  五條悟笑著拍完,又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繃帶下的六眼微眯。

  呼。

  還真是十分稀奇的術式呢。

  擁有這麼稀奇術式的學生居然是被他撿來的……

  不愧是他。

  他可真是教師界裡不能缺少的棟梁之才,人民教師隊伍中的璀璨之光。

  五條悟一邊翻身躍至窗外、趕往任意門,一邊充滿自信地想著。


第13章 Honoka

  東京咒術高專。

  教師辦公室。

  廣瀨穗香正垂著金色腦袋,老老實實地並攏雙腿、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她對面,是饒有興致摸著下巴的五條悟,以及面容嚴肅的夜蛾正道。

  新干線上的咒靈等級並不高,已經被高專內的咒術師成功祓除;相比較咒靈,反倒是那扇任意門引起的騷動更大。

  廣瀨穗香偷偷摸摸掀起一點眼皮。

  她看見了在辦公室窗戶外探頭探腦的學生們,也看見了面前夜蛾正道那張凶悍駭人、宛如黑/道大佬一般的臉。

  嘶。

  她要是沒答好,會不會被校長爆錘成碎渣小餅干啊?

  廣瀨穗香又默默垂下了眼,姿勢變得愈發小心謹慎。

  她聽見五條悟從頭頂傳來的聲音:「穗香小同學,那只藍色狸貓呢?」

  廣瀨穗香誠實作答:「在收回任意門後就消失了。」

  「從出現到消失過了多久?」

  「……大約、六七分鐘左右?」

  情況緊急,加上事態一波三折,她其實沒怎麼數。

  所以,她只能憑著體感給出一個大概數字。

  「沒有嘗試二次發動術式嗎?」

  「有嘗試,但是被拒絕了,無法喚醒術式。」

  五條悟一頓。

  繃帶下的六眼輕輕眯起。

  沒有展開領域,卻陷入了術式熔斷。

  抽取出來的盲盒也存在時長限制。

  相比初次見面的時候,她的咒力量明顯快被壓榨空了,只剩下一點稀薄的皮毛。

  ——也就是說,發動術式時需要消耗相當程度的咒力。

  或許可以推定為這是對術式的某種制約。

  畢竟,那只狸貓拿出來的道具都挺不可思議的。

  話說回來,那個變大變小手電筒。

  要是沒故障的話,給那群爛橘子照一照,一定會變得很好玩吧?

  只要想想那些老頭驚慌失措又臉色鐵青的場景,五條悟就不禁愉悅地挑起唇角。

  白發青年的聲音也跟著輕快起來:「還有其他覺得神奇的地方嗎,穗香小同學?」

  「……有。」

  廣瀨穗香回憶著抽取盲盒時的場景,遲疑道,「挑中狸貓盲盒的時候,裡面有蹦出來一個SR的標識。」

  「嗯嗯,是現在市面上流行的那種抽卡游戲呢。」

  五條悟一邊說,一邊浮誇地點了點頭。

  六眼卻同時在內心冷靜地下了判斷。

  很有可能,盲盒中會有比SR更高級……比如SSR,甚至UR的存在。

  新學生的術式,似乎比他想像中要更加有趣。

  五條悟將自己作出的估測告訴廣瀨穗香,又表明了希望她配合再抽取幾次盲盒觀察術式的意願,最後,白發男人腳尖輕點,大咧咧將椅子轉了個方向。

  窗戶外,一張黑白色的熊貓臉躲閃不及,被抓了個正著。

  廣瀨穗香看見,那張熊貓臉上露出了人性化的心虛表情。

  五條悟起身,悠閑踱步過去將窗戶拉了開來,又轉身朝她招手。

  廣瀨穗香小步跑去,路過夜蛾正道時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一邊點頭示意一邊迅速遛到了窗邊。

  夜蛾正道:「……」

  他長得真的這麼嚇人嗎?

  東京高專現任校長沉默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窗外,除了熊貓之外,還蹲著個不認識的女生。

  五條悟指著熊貓介紹:「熊貓,動物咒骸,咒術高專一年級生,是你的同期。」

  又一指扎著青綠色馬尾的高挑女生:「禪院真希,也是你的同期。」

  「你好。」熊貓拿指甲撓了撓臉,友善微笑。

  被點名的高個女生也衝廣瀨穗香點頭。

  熊貓,說話了。

  但因為狸貓也會說話,所以……

  或許在咒術界,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廣瀨穗香努力拼合著破碎的世界觀,同時不忘回以招呼。

  「還有一位,就是你之前見過的狗卷棘,目前正在絕贊外出任務中。」

  「一年級加上穗香小同學,一共是四位學生。」

  人數、好少!

  金發少女微微睜大了眼。

  雖然之前就有聽過術師的稀缺性,但直至如今,她才終於對這個所謂的稀缺性有了具體的概念。

  介紹完在讀的一年級生,就要輪到她了。

  廣瀨穗香有些緊張。她默默掐了掐掌心,剛准備開口做自我介紹——

  那只會說話的、嗓音跟哆啦A夢有得一拼的熊貓卻呼啦一下湊了上來,瞪大了那雙小眼睛。

  「Honoka……你名字是Honoka?!」

  ……?

  廣瀨穗香被他這幅激動的模樣嚇到,本來打好的腹稿一下全化成了碎紙。她原來就有點緊張,此刻被熊貓突如其來的行動一驚,連出口的聲音都有些變形:

  「是、是。我是廣瀨穗香……怎麼了嗎?」

  熊貓沉默兩秒。

  接著,嚴肅開口:「方便加個好友嗎?」

  廣瀨穗香眨著眼睫,一頭霧水:「好、好的?」

  說著,她慌張兮兮地從小包裡拿出手機。因為太匆忙沒拿穩,還差點從指尖滑落。

  一旁的真希終於看不下去了,伸手揪住熊貓的厚厚的背毛,壓低聲音吐槽:

  「喂,你是什麼舊時代的不良少年嗎?別胡亂恐嚇新生啊!」

  熊貓無法跟她解釋。

  熊貓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確認。

  在被真希揪著皮毛拎走之前,熊貓眼尖地掃到了廣瀨穗香通訊app上的頭像。

  ——一只粉白色的、充滿了少女心的卡通小熊圖片。

  與曾經在棘手機上看到的如出一轍。

  所以,現在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了。

  廣瀨穗香就是Honoka。

  那個給棘發消息,撒嬌說晚上睡不著覺的,Honoka。

  那個讓棘特地轉發了ASMR網站哄睡的,Honoka。

  熊貓覺得,自己找到了堪稱宇宙爆炸級別的重大發現。

  但是很可惜,這份發現他暫時還不能與旁人分享。

  除了棘。

  越是壓抑體內的八卦因子,熊貓就越抑制不住地激動。

  雖然說起來可能很不可思議——咒術高專內,無論師生、無論物種,有接近二分之一點八的人都是寡王。

  至於剩下那0.2,則是因為二年級的秤金次與星綺羅羅內部消化,貢獻出了僅有的一點點脫單率。

  而如今。

  熊貓覺得,棘努努力,說不定能再貢獻0.2的百分比。

  熊貓一雙小眼睛亮得灼人,緊緊盯著廣瀨穗香的臉,叫金發少女不由自主地往五條悟身後躲了躲。

  禪院真希見狀冷冷嘖聲,毫不留情地狠敲了一記熊貓的腦殼,警告:「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

  老實講,禪院真希也不明白熊貓今天是抽了什麼風,突然就跟個變態似的。

  五條悟輕輕拍了拍身後的金色腦袋,又明快合掌,結束這個話題:

  「好了,穗香小同學看起來並不想來一場跨越種族的戀情。所以很遺憾,你失戀了哦,熊貓。」

  熊貓:「……」

  熊貓很憋屈。

  熊貓無法解釋。

  熊貓只好憤怒地感慨一聲:愚蠢的人類。

  他明明是在為同期的戀情做貢獻!在為咒術高專少一位寡王而努力!這麼偉大的事業,卻不被人所理解!

  熊貓悲憤地背過身掏出手機,點開棘的聊天框,啪啪啪開始敲字。

  然後,一連串的、無間斷的消息被他從毛絨絨的爪子下放了出去。

  【世界上最可愛的胖達】:棘,新同期就是Honoka。

  【世界上最可愛的胖達】:不過,來的路上遭到了咒靈襲擊。

  【世界上最可愛的胖達】:幸好,她的術式有些特別,好像是抽盲盒的樣子,有只狸貓救了她。

  片刻。

  熊貓又小心眼地補充。

  【世界上最可愛的胖達】:熊貓我覺得,那只狸貓完全沒有我可愛。

  【世界上最可愛的胖達】: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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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提問!

  藍胖子跟胖達、哪個更可愛?(熊貓死亡凝視.jpg)


第14章 星空照

  熊貓並沒有等來狗卷棘的回復。

  而廣瀨穗香被五條悟領著去了宿舍。

  宿舍很干淨,基礎家具一應俱全,沒有被人使用過的跡像,看起來仍然嶄新如初。

  廣瀨穗香把宿舍徹底清掃了一遍,又熟練地鋪好了床鋪,然後再跟著真希去食堂吃晚餐——

  這一整套忙碌的事情做完,天色也暗了下來。

  廣瀨穗香回到宿舍,一邊把自己變成了癱在床上的一灘貓餅,一邊忍不住去瞟手機。

  兩個姐姐看到消息後都擔憂地打了電話過來,又被廣瀨穗香分別安撫下去。

  只剩下金槍魚君還沒有任何反應。

  距離她給金槍魚君發送告白信息,已經經過了八個小時。

  整整八個小時。

  但是聊天框仍然沒有動靜。

  ……是還沒看到嗎?

  她眼神飄向了高專配備的鬧鐘。

  現在是晚間九點。

  金槍魚君說過自己學業繁忙,那麼來不及看手機這點也是有可能的。

  說不定他下課後又直接趕去了補習班呢?

  說不定他連看手機的閑暇都沒有呢?

  所以、所以。

  沒有回復也是正常的嘛。

  廣瀨穗香蹭了蹭柔軟的被子,努力安慰自己。

  再等等。

  金槍魚君一定會在入睡前檢查手機的。

  只要他一檢查手機,就能看見這條信息。

  她邊想邊將被子攏巴攏巴團成一團使勁抱住,直至胸脯被棉軟的布料緊貼,她才覺得七上八下的心口終於有了一點充盈的安全感。

  其實她沒有想過要這麼早告白。

  但當時情況緊急,她沒想太多,腦子一熱就把告白消息發了出去。

  現在冷靜下來,就算想撤回也已經撤回不了了。

  廣瀨穗香干脆把頭也埋進了被褥裡,仿佛一只自欺欺人的鵪鶉。

  她覺得自己現在頭頂上像是懸了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而另一端的劍柄就在金槍魚君手上。

  會不會放下、是不是墜落,並不為她所掌控。

  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廣瀨穗香頂著兩個黑黑的眼圈,直愣愣瞪著插著充電線的手機。

  ……還是沒有回應。

  也、也許是太累睡著了呢?

  她抿了抿唇,還是不死心。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

  廣瀨穗香難過地垂著眼睫,拇指懸停在語音通話鍵上方許久,最終默默移開。

  她不是笨蛋。

  沉默本身就代表了答案。

  金槍魚君從來都沒有這麼冷處理過她。

  就算再忙,也一定會在當天給到回復。

  他現在應該很困擾吧?

  明明只是當成好朋友對待的網友卻突然跟自己說了喜歡,一定是在猶豫該怎麼拒絕又能不傷感情吧?

  所以、這裡只能由她來給出雙方都能下的台階。

  廣瀨穗香十分難過地吸吸鼻子,又整理了下語言,慢慢在屏幕上敲字。

  【Honoka】:剛剛才醒!看到手機後才想起來昨天發的消息。

  【Honoka】:抱歉,當時是在跟朋友們玩真心話大冒險啦。

  【Honoka】:我不小心輸了,就被要求做了這個。

  【Honoka】:造成你的困擾了吧?真的很抱歉。

  手機掛件在輕輕搖晃。

  漂亮的粉黑蝴蝶結墜在Q版卡通亞克力上方。

  是之前金槍魚君寄過來的那套B小町限量周邊裡的一個。

  ……嗚,不看還好,一看更難受了。

  廣瀨穗香捏了捏橡膠蝴蝶結,一頭栽倒在床上,忍了忍,沒忍住,又自虐似的翻找起了手機相冊。

  她在裡面專門建了一個命名為金槍魚君的相簿。

  這兩張是金槍魚君喂橘貓的照片。

  附贈一只出鏡的手。

  這張是他分享的金槍魚蛋黃醬飯團。

  說是這家做得很難吃,從來沒想過原來飯團的味道也能這麼糟糕。

  這張是他拍的東京塔。

  紅白相間、高聳入天。

  在不斷往前往前、翻到一張星空照時,她指尖猛然頓住。

  拍攝時間是在去年冬天的聖誕節。

  並盛中學的寒假比尋常學校放得要晚,所以結束得也更遲。

  她還記得,那天的雲很厚,雪下得很大,學校、屋頂、街道,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層積雪。

  路燈折射在雪白的霜晶上,顯出一片冷清清的色彩。

  但是校園操場上卻是熱鬧的。

  廣瀨穗香從校舍出來的時候,看見了二年級的風雲人物山本武與獄寺隼人。

  以及——

  以裸/奔出名的沢田綱吉。

  他們正在打雪仗。

  她看著沢田綱吉笨拙地跌倒,看著他被扶起,又看到逐漸有其他人加入,大家打成了一團,最後紛紛倒進雪地裡,每個人臉上都沾滿了厚厚的雪,再分不清誰是誰。

  好熱鬧哦。

  真好。

  她模模糊糊地想著,駐足看了一會兒,又攏緊了圍巾,慢吞吞地走出學校。

  街道上也是一片祥和歡快的氛圍。

  燈柱上拉起了紅綠色的彩帶,店面也接連亮起了明亮的小燈串,白胡子紅衣服的老人貼紙到處都是。

  廣瀨穗香獨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

  商業街的正中心有一株巨大的聖誕樹,上面掛滿了琳琅滿目的漂亮裝飾。

  有很多人正圍著它拍照。

  交頭接耳、臉露甜蜜的情侶;牽著孩子、親切交談的一家三口。

  ……還有,盤踞在聖誕樹的縫隙間,正探頭探腦、轉動著猩紅復眼的小小怪物。

  沒有人察覺到。

  所有人的面上都露著欣喜歡快的笑容。

  廣瀨穗香遠遠駐足看著,又沉默地垂下了眼。

  再一次,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那與人群相隔的短暫距離,卻涇渭分明得像條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們看不見世界的這一側。

  四周人來人往,可好像只有她,被獨獨遺忘在了這個雪夜中。

  冬天的風很冷,也很鋒利,刮在臉上刺刺的疼。

  父母遇襲死亡的那個雨夜,似乎也是同樣的這麼冷。

  那天,他們原本是打算要去山頂露營看星星的。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路至一半卻突然下起了雨,於是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好折途而返。

  ……最後,也沒能和父母一起看成星星。

  廣瀨穗香抬頭,緩緩呼出一口氣,看著面前空氣凝結出一團白色的小小霧氣。

  沒由來的,她突然有些想看星星了。

  但在這樣的天裡,是看不見星空的。

  放在冬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嗡了一聲。

  廣瀨穗香脫下半個毛絨手套,點開了通訊軟件。

  ——是金槍魚君發過來的消息。

  她拿拇指滑著屏幕,原本准備好的回復在那一刻卻被一字一字刪除,突然變成了一句:

  【Honoka】:好想看星星呀。

  ……

  ……

  廣瀨穗香陡然回神。

  她到底在發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消息啊!

  金發少女抿著嘴,正想要撤回。

  下一瞬。

  卻突然收到了一張照片。

  【金槍魚蛋黃醬】:む圖片め

  【金槍魚蛋黃醬】:抬頭看見了星星。

  【金槍魚蛋黃醬】:送給你。

  【金槍魚蛋黃醬】:聖誕快樂,Honoka。

  照片裡,深藍色的天空像大海一樣廣闊無際,璀璨群星猶如遺落的一捧明珠,點綴在層層加深的夜幕之上。

  漂亮而幽深。

  僅僅一眼,就捕獲了她的全部心神。

  廣瀨穗香呼吸微滯。

  那高高在蒼穹裡鋪展開的銀色玉帶,就像傾斜而下的瀑布一樣,一直流一直流,忽然就流進了她心髒某處最柔軟的地方。

  冬雪還在下,紛紛揚揚。

  但在這一刻,隔著遙遠的網絡兩端、在偌大世界的另一側,她看見了他此時所望見的星海。

  那種被世界丟下的寂寥感漸漸褪去。

  她跺了跺腳驅寒,又鄭重地將照片保存進了相冊中。

  她忽然很想見他。

  她從未這麼強烈地想要知道,這個與她站在同一天空下的少年,是以什麼樣的模樣、以什麼樣的表情,拿手機對准夜空拍下的這張照片。

  明明離得很遠,卻又突然好像覺得很近。

  廣瀨穗香仰起臉,試探著伸出手,眯著眼看向了天空。

  從那被商店燈光染得一片晶瑩的細雪中,她仿佛窺見了閃耀的星辰。

  這張照片一直被她保存著,直至留到了現在。

  ……仔細想想,她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金槍魚君越來越在意,也越來越想更多的了解他。

  莉昂姐姐說她這是小孩子的戀愛,成年人的愛情是一門很有學問、也很有深度的推拉課程。

  可她不是大人,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無法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

  所以,她不知道成年人的戀愛是什麼樣子也很正常嘛。

  她只是覺得,因為他總是出現得恰到好處,所以不是別人,只能是他。

  心動總是突如其來又蠻不講理。

  她笨拙地懷揣著這份小小的戀心直至如今。

  但現在,啪嘰一聲,她的戀心還沒有開花就夭折了。

  拇指在屏幕上方懸停許久,廣瀨穗香默默安慰自己。

  沒關系,誰的戀愛還沒受到點挫折呢?初戀就能在一起的也很少嘛。

  很正常、很正常。

  一點也不奇怪。

  ……嗚。

  -

  造成神隱事件的咒靈比狗卷棘想像中的還要棘手。

  但最麻煩的,還要屬與咒靈伴生的結界。

  有幾次差點就要摸到它所在之處,卻又被它察覺逃開,失之交臂。

  以它表現出的模樣來看,顯然具有了初步智慧。

  他費了不少功夫才在重重迷霧之中找准咒靈的位置,然後一鼓作氣將其祓除。

  結界破開的時候,天色已是傍晚。

  艷麗如霞的夕陽中,黑色鳥群振著翅膀盤旋而過。

  狗卷棘疲憊地找了棵樹,背靠著席地而坐。

  「金槍魚蛋黃醬……」

  好累。

  白發少年低頭喘息片刻,從制服褲兜裡熟練地摸出手機。

  然後開機。

  ——方才結界裡沒有信號,為了不浪費電量,他干脆就直接先關機了。

  直至此刻結界破碎,他才重新開機。

  短暫的黑屏後,主頁跳轉出來。

  狗卷棘手指一邊往後滑,一邊隨意瞥了眼時間。

  然後,他猛地頓住。

  他又把屏幕劃回了剛剛的主頁。

  偌大的白色數字印入紫紺色的眼瞳。

  ——距離他進入結界,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多。

  但是他分明體感沒過去這麼久才對。

  是結界混擾了感官嗎?

  狗卷棘困惑皺眉。他先是檢查了一遍通話記錄——就在一個小時前,有幾通沒接到的電話,分別是五條老師和熊貓打來的。

  畢竟他失聯了整整一天。

  狗卷棘想著,又點開了通訊軟件。

  最上面的聊天框是熊貓。

  數字鮮紅,顯示他發了很多條消息。

  狗卷棘一一查看起來。

  在看到穗香入學路上遇到咒靈襲擊這件事時,他瞳孔驟然緊縮。

  在看見她沒事時,狗卷棘又松了口氣。

  最後,是熊貓發的賣萌消息。

  狗卷棘無視了這條無意義的賣萌信息。

  他修長指節微屈,指肚輕輕摩挲著手機殼邊緣,眉頭還是緊皺著,沒有要松開的跡像。

  另一只手迅速在通訊裡翻到了廣瀨穗香的電話。

  ——之前在醫院裡,廣瀨穗香曾發短信息向他報過平安,他當時便自然而然將她的手機號存了下來。

  熊貓只說她被救了,卻沒提及她的傷勢。

  狗卷棘凝著眉眼,微微分神思考。

  與此同時,他拇指一劃,將號碼撥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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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謝邀,感冒發熱,躺了。

  更新再議。


第15章 拒絕挖野菜

  嘟聲過後,電話很快被接起。

  狗卷棘脫口而出:「昆布。大芥?」

  片刻。

  女孩遲疑的嗓音響了起來:「……狗卷君?」

  山間信號不好,那邊聲音斷斷續續的,伴隨著不大不小的雜音。

  也許是出於這個緣由,狗卷棘總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奇怪,悶悶的,又有點啞,帶著些許沉重的鼻音。

  那邊有幾秒的沉寂。

  隨後,熊貓的渾厚音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棘是在問你有沒有事啦……」

  電話似乎被轉了手,熊貓的聲音也愈發清晰,「放心吧,穗香沒有受傷。棘呢?一直聯絡不上你,大家都很擔心。」

  「鮭魚。」

  僅靠飯團語無法解釋清楚他遭遇到的復雜情況,確認廣瀨穗香平安無事後,狗卷棘大致給他們報了平安,又你問我答地簡單交談了幾句,接著掛斷了電話。

  手機還有30%的電量。

  狗卷棘瞥了一眼右上角,又垂目檢查起剩余的信息。

  來自五條老師的、家裡人的,還有……

  Honoka的。

  在看到少女傳達給他的小秘密時,狗卷棘心跳猛然停跳一拍。

  白發少年下意識地、慌張地飛速顫著眼睫。

  ——直至他又看見了那條真心話大冒險的消息。

  狗卷棘:「……」

  拇指像是被按了暫停鍵,懸停在屏幕上空許久。

  狗卷棘也說不上自己此刻的心情。

  好像沒剛才那麼慌張了,稍微松了口氣;又好像有些莫名的沉悶,仿佛被裝進了一個扎緊袋口的厚實牛皮紙袋裡,有點透不過氣來。

  腦子裡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個念頭:

  ……原來她是玩游戲輸了啊。

  白發少年凝視良久,最終呼出口氣,沉默地往上拉了拉衣領。

  【金槍魚蛋黃醬】:抱歉,這兩天有點急事,沒能來得及看手機。

  【金槍魚蛋黃醬】:沒關系,我沒在意,你也不用在意,玩得開心就好。

  【金槍魚蛋黃醬】:む貓咪摸頭表情包め

  而遠在高專的廣瀨穗香:「……」

  他說他不在意。

  他讓她也不用在意。

  順著她給的台階下的同時,又很委婉且利落地拒絕了她。

  ……嗚。

  廣瀨穗香拋開手機,登時更悲傷了。

  -

  狗卷棘是在第二天中午回到高專的。

  想著女孩子都愛吃甜食,作為祝賀她入學的禮物,狗卷棘就在車站裡順手買了盒奶油乳酪小蛋糕。

  結果,他剛進教室,就敏銳地發現了裡面明顯不對勁的氛圍。

  一向隨性直率、颯爽直快的禪院真希坐在椅子上,難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而熊貓更是顯得從未有過的局促,兩只毛絨絨的熊掌端正地放在膝頭,一雙小眼睛不住地往旁邊瞟。

  ——坐在兩人中間的,是桌上放了四杯大杯奶茶的廣瀨穗香。

  粗粗掃去,似乎有兩杯已經空了。

  金發少女正喪著張小臉,一口接著一口、大力吮吸著吸管。

  見狗卷棘走進教室,她抬起那顆金燦燦的腦袋,勉強擠出個笑容,有氣無力地揮手:

  「辛苦了,狗卷君。」

  打完招呼,她又唰地一下,重新低下了頭。

  狗卷棘:「……」

  狗卷棘:「?」

  比電話裡要更加清楚、也更加沉悶的鼻音。

  聽起來軟綿綿的,又低低的。

  ……是又感冒了嗎?

  狗卷棘正猜測著,被忽然起身的熊貓拉住了胳膊拽至一邊。

  「棘、棘。」熊貓捂著嘴,小聲喚他,「你對Honoka……穗香說了什麼?」

  狗卷棘困惑歪頭:「木魚花。」

  明顯一副沒聽懂的神色。

  熊貓決定曲線救國:「你看到她SNS軟件上新換的頭像了吧?」

  狗卷棘慢吞吞點頭:「鮭魚。」

  從兩人認識開始,穗香的頭像一直都是那個粉白小熊,從來沒變過。

  但就在今早下新干線的時候,他眼睜睜看到穗香的頭像從可愛的卡通動物形像,變成了一張富有泥土與自然氣息的寫實山野照。

  山野綠汪汪的,長滿了叢叢野菜;而中央則立了一把小鏟子,上面用紅色標記打了一個小小的鮮艷紅叉。

  雖然對那個紅叉很疑惑,但狗卷棘認為,她這是想去體驗農家樂了。

  熊貓的表情有些無語。

  他愈發小聲:「不是啦,這個是那個,在種花家很流行的挖野菜梗。」

  狗卷棘迷茫眨眼:「?」

  「熊貓我也是偶然之間在Tik Tok裡刷到過,好像是那邊一個電視劇的梗,可以把上山挖野菜的行為看作是毫無理智的戀愛腦。」

  「簡而言之,新頭像就是拒絕戀愛腦的意思。」

  拒絕……戀愛腦?

  狗卷棘愣了一下,本能地將視線投向金發少女。

  她一邊悲傷地噸噸噸灌奶,一邊時不時地瞄幾眼擱置在旁邊的手機;沒過兩秒,又會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猛地把手機反扣,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然後再灌奶、再翻來覆去地把弄一會手機,無限循環。

  熊貓也看見了她這一系列操作。

  熟得不能再熟,從早上一進教室就開始了,熊貓甚至能背出她停頓的時機與長短。

  熊貓也借奶消愁過,自然也懂她的心情。

  ——雖然他是因為沒有被評選為最萌熊貓而傷心啦。

  但穗香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再加上她突然換上的拒絕戀愛腦頭像……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失戀了。

  就連對這種事向來不敏感的真希似乎也隱約有所察覺。

  熊貓琢磨來琢磨去,姑且、暫時,將對像鎖定在了狗卷棘身上。

  他打算先探探口風,看看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不是棘也沒關系,倒不如說那就更好了。她心裡的位置空出來,那棘不就有機會了嗎?

  熊貓越想越覺得自己簡直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熊貓。

  沒有之一。

  眼見狗卷棘還是有些愣神,熊貓決定直接攤牌,聲音壓得極低:

  「熊貓我認為,她應該是失——」

  「嗯——?怎麼了,這幅沒精打采的表情?穗香小同學從一大早開始就一副仿佛失戀了的模樣呢,這可不行哦,哈哈。」

  熊貓話音未落,便被一道突如其來的輕浮嗓音打斷。

  五條悟大步跨進了教室門,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

  隨著他這句話落地。

  教室內登時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齊齊向五條悟看來。

  廣瀨穗香低下頭,狼狽地揉了揉眼。

  她忍了三秒,還是沒忍住,從喉嚨裡極淺的嗚咽了一聲。

  細弱而微小,若是放在往常,應當是不會被人所聽見的。

  但偏偏此刻教室內極度安靜。

  以至於那聲嗚咽聽起來是如此的清晰。

  五條悟:「……」

  五條悟:「……」

  五條悟:「欸?真假?」

  禪院真希翻了個白眼,看向五條悟的目光帶上了濃厚的譴責。

  熊貓也滿是不贊同的神色。

  五條悟瞳孔地震。

  他似乎也在陡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一張俊臉難得顯出了幾分慌亂。

  ……而狗卷棘的瞳孔比五條悟地震得還要厲害。

  白發少年僵在原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才好了,一時間腦子裡信息爆炸。

  失戀、拒絕戀愛腦、以及更換頭像的時間點。

  一切都卡得正正好好。

  所以。

  她不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而是真的在向他告白。

  ……對吧?


第16章 聖誕快樂

  在極致的、詭異的沉默裡。

  廣瀨穗香默默捂住了一張燒得通紅的臉,足尖下意識地互相輕輕踩著。

  少女飛速抬眼偷瞄了一下眾人的表情,又十分尷尬地把臉埋進了臂彎之中。

  像只不想面對現實的小鵪鶉。

  完蛋。

  都怪她剛剛沒忍住,現在大家都知道她失戀的事了。

  嗚嗚嗚。

  她只覺得內心的悲傷膨脹到無以復加,像空落落的無窮黑洞一樣,已經不是兩三杯奶茶的糖分能撫慰的程度了。

  ……起碼得五六杯奶茶才行。

  嗝。

  她之所以把小熊頭像換了,其實也不是要故意針對金槍魚君,僅僅是為了提醒自己。

  她很清楚,金槍魚君並沒有什麼錯,他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她。

  感情這種事很玄妙,心動也不是能被明碼標價放在櫥窗上展示的售賣品。廣瀨穗香不想再給金槍魚君造成過多困擾,換上頭像,也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衝動、盡快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

  ……免得她到時候一上頭,變成了一顆上山挖野菜的戀愛腦。

  一陣寂靜後。

  五條悟輕咳一聲,講台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投影儀的幕布被放了下來。

  頭頂傳來年輕男人低沉的嗓音:「行了,都回座位吧,准備上課了。」

  廣瀨穗香吸吸鼻子,這才小心翼翼地稍微抬起了臉。

  一節課很快過去。

  課間,廣瀨穗香低頭給赤尾莉昂回消息。

  【赤尾莉昂】:所以姐姐不是說了嘛,網戀不靠譜。

  【赤尾莉昂】:反正你們沒見過面,把對方想像成豬豬,你就能迅速下頭了。

  緊跟著,赤尾莉昂就甩來了一張圖片。

  廣瀨穗香點開大圖,發現裡面是一只正拱著鼻子吃糧的粉紅色豬豬,尾巴短短的,在半空繞了個小小的圈,最後軟綿綿地垂落在臀部。

  她想了想,認真打字。

  【Honoka】:可是,金槍魚君的手脂肪很薄,指骨很長,影子看起來也挺瘦的。

  【赤尾莉昂】:身高呢?也許他比較矮呢?

  【Honoka】:還好吧?看地上影子應該沒有比我矮。

  【Honoka】:而且,看久了的話,豬豬其實也挺可愛的。

  那邊停頓了好一會兒,再回復時,就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赤尾莉昂】:……

  【赤尾莉昂】:我覺得,穗香你不用上山挖野菜,你現在腦子裡就塞滿了野菜。

  廣瀨穗香:「……」

  有、有嗎?

  她困惑又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腦殼。

  赤尾莉昂暫時不回她了,廣瀨穗香習慣性地想切到與金槍魚蛋黃醬的聊天頁面,指尖剛要按上去,又瞄到了自己那個拒絕挖野菜的頭像,硬生生在半空剎了車。

  好險、好險。

  她已經下定決心,要慢慢減少與金槍魚君的聊天頻率,爭取盡早走出失戀陰影,重新把對方放到好朋友的位置。

  廣瀨穗香強迫自己放下手機,正准備炫口奶茶壓壓驚,卻忽然感覺肚子似乎被什麼東西頂著,感覺脹脹的。

  也有點陣痛。

  剛開始還能忍受,但逐漸的,這陣疼痛成長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廣瀨穗香額頭漸漸滲出冷汗,面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領座的禪院真希注意到了她這副奇怪的神色,微微蹙眉:「穗香?你沒事吧?」

  廣瀨穗香強撐著搖頭,聲音卻有些虛弱:「沒事,可能是冷的喝多了,有點胃疼,過一會就好了。」

  禪院真希下意識跟著看向了少女桌上已經空了的四杯奶茶。

  大杯、全糖、加冰。

  ……短時間內一下喝這麼多,不鬧肚子才怪吧?

  戀愛這玩意兒,殺傷力真的有這麼大嗎?

  禪院真希心裡嘆了口氣,剛想開口勸她去醫務室看看,余光卻驀然掠過一道黑影。

  ——狗卷棘已經迅速掠過禪院真希,來到了廣瀨穗香桌前。

  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廣瀨穗香正彎腰捂著肚子,見狀愣愣抬臉。

  白發少年指尖飛快敲擊著手機屏幕,低首在備忘錄上打出一行字,又轉給她看。

  眉眼擔憂。

  む我送你去醫務室め

  廣瀨穗香:「我——」

  她才剛剛冒出一個字,狗卷棘那邊已經同時收起了手機。

  然後,一向溫柔的少年突然一反常態,彎腰湊近,幾乎是略帶強勢地扣緊她的小臂,把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清冽冷淡的薄荷味卷上鼻尖,廣瀨穗香這才發現,看似瘦弱的狗卷同學實則手勁也很大。

  箍住她胳膊的手結實有力,穩當地作為拐杖支撐著她。

  小腹的墜痛感隱隱有加劇的趨勢,身體也有些使不上力,廣瀨穗香抿了抿唇,不再逞強,感激道謝後便放松了身體,借著狗卷棘提供的支撐往醫務室走。

  家入老師的醫務室離一年級教室很近,沒走幾步就到了。

  家入硝子大致給她做了個檢查,熟練地在處方單上唰唰寫上幾行潦草的字。

  在寫到末行時,家入硝子筆尖一頓。

  「這板胃藥我記得開完了,現在醫務室裡似乎沒有。」

  家入硝子皺眉,起身去櫃子裡翻找了一下,確定是真的用光後,對著兩人搖頭。

  「向輔助科提申請的話,最快也要明天才能采購到。」

  狗卷棘湊過來,仔細分辨著處方單上的字。

  可惜太潦草,他只能勉強認出幾個。

  少年遲疑著打字。

  む上次我胃疼的時候,家入老師給我開過兩盒藥。當時沒吃完,這個可以嗎?め

  家入硝子細細回憶了一番,肯定點頭。

  下午還有課,但廣瀨穗香看著也不是能接著上課的狀態。於是狗卷棘先讓真希送她回了宿舍,又回自己那兒取了胃藥給她補送過去。

  在兩位同期的監督下,廣瀨穗香乖乖服了藥,小手抓抓被子掖好被角,躺在床上默默閉眼。

  見她入睡,禪院真希與狗卷棘才退了出去,替她關上了宿舍的門。

  傍晚的時候,狗卷棘給她發了短信息。

  「from狗卷棘:身體好點了嗎?」

  「from廣瀨穗香:已經!完全不疼了!」

  「from廣瀨穗香:現在超級活蹦亂跳的,非常感謝狗卷同學與真希同學!」

  內心的擔憂之情這才消散,狗卷棘斂著眉眼,指肚摩挲著手機殼,思緒不由又落回了中午時五條老師的那句——

  「從一大早開始就一副失戀的樣子呢。」

  ……

  他點開了SNS軟件。

  與Honoka的聊天記錄停止在昨天,再無進展。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復雜得連他自己也理不清。狗卷棘覺得自己的腦子裡此刻亂糟糟的一團,像塞滿了毛線。

  在他之前的人生裡,所有的人際關系可以簡單概括為兩個詞:家人、朋友。

  廣瀨穗香也自然而然地被他劃分在了朋友的範圍裡。

  直至今天。

  他不得不再次認真地審視起自己對她的感情來。

  那些時不時就對她產生的擔憂、以及打破常例的反常行為,究竟是單純的、因為是自己很重要的朋友……

  還是說,早已超脫了所謂對朋友的關心範疇?

  白發少年曲著長腿坐在沙發上,微微仰臉,短而細的碎發隨之滑過秀致眉眼。

  宿舍的白熾燈明亮而刺眼,扎得他輕輕眯起眼,又不禁抬手,拿手背蓋住眼皮。

  得好好思考才行。

  認認真真地去想、然後再鄭重地道歉,給出自己的回應。

  ……因為,盡管懷揣著不安與忐忑,她也仍然鼓起勇氣向自己告白了。

  他不能將這份感情隨意敷衍對待。

  狗卷棘閉著眼想。

  室內空氣似乎也跟著變得煩悶起來,哪怕開著窗戶也無濟於事。

  狗卷棘呼出一口氣,起身走出宿舍。

  得益於龐大的建築資金,東京咒術高專占地面積很大,除了典型的日式建築之外,山石景觀也層出不窮。

  繞過夜櫻繽紛的羊腸小道,前方就是一片開闊的中心湖泊。

  狗卷棘看見了揚言自己已經恢復得活蹦亂跳的金發少女。

  今夜天氣晴朗,雲層稀薄;四周也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一些細微蟲鳴,以及微風拂過枝丫的簌簌聲響。

  月光投落在少女身上,淡淡照亮了她瑩潤面龐。

  她正坐在湖邊長椅上發呆,似乎是注意到了往身邊靠近的腳步聲,少女眼睫微顫,轉過臉龐看了過來。

  狗卷棘腳步一頓,下意識打招呼:「昆布。」

  「啊……是狗卷君呀。」廣瀨穗香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往旁邊讓了個位置,「是來看夜景的嗎?坐吧。」

  狗卷棘猶豫一瞬,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

  湖面波光粼粼,夜風清涼舒適。

  狗卷棘盯著湖泊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微微側目,拿余光打量起她來。

  相比中午時,她的面色明顯要好轉不少,雖然仍有一點蒼白,可至少也有點紅潤的血色了。

  應該是真的不疼了。

  狗卷棘想著,卻聽身邊傳來一聲淺淡的、綿軟的嘆息:

  「今晚的星星真多啊。」

  他一愣,本能抬頭。

  夜空繁星密布,閃爍的星子倒映在清澈湖面,像是一汪銀河玉帶。

  抬頭是天、低首也是天;閃爍星辰中,天地之間的分界線,在此刻似乎陡然變得模糊起來。

  狗卷棘突然想起,去年聖誕節的冬天似乎也是這樣的星空。

  與招募進入高專後開始術師生活的人不同,有家系的術師幾乎從小便會與咒靈打交道。盡管尚未入學高專,他們也會接受一些來自於咒術總監部的指派任務。

  有些是追捕詛咒師、有些則是祓除咒靈。

  狗卷棘還記得,當時他恰好接了一個祓除二級咒靈的任務。

  任務地點很偏遠,是在一個落後偏僻的小鄉鎮。那邊長久流傳著一個水神的傳說,但在日積月累的口口相傳中,故事逐漸變了味。

  鄉民對它的描述漸漸變得血腥而殘暴,負面情緒的攝入催化出了咒靈,當地異常死亡案件開始層出不窮。

  前去祓除咒靈的時候,卻遭到了一部分迷信鄉民的阻攔。

  鄉民認為這是神明降怒,不可再激怒神明,總監部派來的輔助監督怎麼說也說不通,情勢緊迫,狗卷棘干脆拉下衣領,說了一聲——

  「睡吧。」

  於是那些頑固分子紛紛倒了下去。

  狗卷棘至今還記得那一瞬間猛然爆發的寂靜,以及其他前來相勸的鄉民臉上露出的驚懼神色。

  像是見到了什麼無法理解、與自己全然不同的異類一般,眼裡是掩藏不住的深深恐懼。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情,照理來說也多少有所習慣了。

  但那日不知怎的,也許是事前清理現場的工作進展不順,也許是那只咒靈很難纏的緣故,他突然就覺得很累,沒由來的疲倦。

  喉嚨也干澀灼疼,像是吞了一大把磨得鋒利的刀片。

  輔助監督還要留在現場處理善後工作,於是他獨自一人在鎮子中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這家便利店已經顯然開了很長時間,店牌老舊,搖搖欲墜地掛在店門上,仿佛下一刻就要跌落下來;店內的貨品也不比大城市齊全,狗卷棘翻了許久,才勉強找到一盒不是三無產品的潤喉糖。

  結賬的時候卻出了點問題。

  老板躲懶,躺在小休息間的椅子裡看電視。電視聲開得很大,老板正看得聚精會神,狗卷棘不能說話,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老板叫了過來。

  後續的溝通也不怎麼順利,狗卷棘用手機打字,老板一邊瞄他一邊打開收銀機找錢。

  臨出門前,狗卷棘聽見老板一句自以為很小聲的嘀咕:

  「長得挺好看,沒想到是個啞巴,怪可憐的。」

  白發少年腳步微不可查地一頓,慢慢捏緊了手裡的潤喉糖糖盒。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拆了盒子將糖丟進嘴裡含著,然後默默走出了便利店。

  冬夜的天很冷,鎮子上的路燈也少得可憐,虛弱朦朧的一團,半點也照不亮周邊的濃濃夜色。

  狗卷棘找了個地方坐下,等著與輔助監督會合。

  薄荷糖清冽的味道漸漸在口腔擴散。

  言靈。

  言出必隨的特性使得這份力量在不經意之間就會詛咒到別人。

  所以,自從他理解了自己術式的原理之後,他不再開口說話,而是用飯團語來替代。

  也因此,時常會給自己帶來誤解。

  ——「完全理解不了狗卷在想什麼。」

  ——「很不好接近的樣子。」

  ——「只說飯團語的話,我又聽不懂,合作任務根本就不能順利進行下去啊?」

  狗卷棘闔上眼,忽然覺得圍巾箍得有些緊,有些叫他喘不過氣。

  於是他往下拉了拉圍巾。

  冷風見縫插針地透過那一點空隙鑽入他的衣領,寒意漸漸凍得他指尖有些麻木。

  輔助監督還沒來。

  他從制服口袋裡抽出手機,正想聯絡輔助監督,卻看見了來自於Honoka的信息。

  【Honoka】:下雪了。

  【Honoka】:是今年的初雪喔!

  狗卷棘眯了眯眼,恍然記起今天是聖誕節。

  他抬頭,放眼所及,四周一片濃稠的暗色。

  連唯一的一丁點燈光都是黯淡的。

  但是,Honoka那邊應該很熱鬧吧?

  他彎唇,淺淺苦笑了一下。

  一來一往的聊天中,Honoka似乎也發現了他心情不佳。

  那邊停頓了一下,忽然問:

  【Honoka】:你想看雪嗎?

  狗卷棘微怔。

  他遲疑兩秒,還未來得及打字,那邊很快又蹦出一句:

  【Honoka】:稍等哦。

  於是這一等就是十分鐘。

  直到狗卷棘覺得身體有些凍僵,准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的時候——

  Honoka突然傳來了一張照片。

  是一個堆得肥肥的雪人。

  雪人有著圓滾滾的身體與圓滾滾的腦袋,脖子上是用彩帶做成的圍巾,短短的兩截樹枝變成了雪人的兩條胳膊,散發著柔和光暈的小燈串掛在雪人的身體上,成為了點綴它的小裝飾。

  雪人提著唇角、露著高興的笑容;肥肥的肚皮上被她特地拿手指劃出了金槍魚君四個字。

  而雪人前方,鋪著厚厚積雪的地面上,則同樣被劃出了一行字。

  ——Merrychristmas,金槍魚君。

  【Honoka】:噔噔噔——沒想到吧!雪人魔法!

  【Honoka】:現在這只雪人就是金槍魚君了哦?中了這個節日魔法的人都會變得快樂起來。

  【Honoka】:是難得的初雪欸!別不開心啦,聖誕快樂。

  狗卷棘呼吸猛地一滯。

  他點開大圖,指肚摩挲著照片邊緣,目光卻落在了照片右下角。

  那裡是女孩凍得通紅的手指。

  她好像是剛寫完就趴在地上匆匆忙忙地拍了。

  狗卷棘想著,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時候,沁在眉宇間的冷倦終於像是化開了的霜,露出底下原有的一點柔軟來。

  他幾乎能想像到金發少女被冷得跺腳,急急忙忙寫完字又手忙腳亂拿出手機拍照的可愛模樣。

  狗卷棘含著薄荷糖,拿手背蓋著眼皮,失笑出聲。

  冬夜依舊很冷。

  可他突然覺得,好像又比剛才要暖和了一點。

  他抬頭,望見星羅密布的夜空。

  就像她分享了初雪一樣。

  他也想讓她看見這片璀璨星辰。

  所以,他將雪人照存下,又認認真真、找到自己覺得最好的角度,拍下星空照發給了她。

  那天晚上的星空,和現在的很像。

  晚風吹拂夜櫻,抖落簌簌粉白。

  湖面被花瓣親吻,泛起一陣漣漪。

  廣瀨穗香突然說:「大芥。」

  狗卷棘一愣,眼神疑惑。

  「你昨天不是在電話裡問了嗎?」

  廣瀨穗香解釋,有些愧疚,有些不好意思,「我當時沒聽明白,所以之後特地去找熊貓前輩補習了一下飯團語。」

  她入學之後也被科普了,狗卷棘之所以不能像常人一樣開口說話,是因為他的術式有著類似於言靈的力量。

  為了不會在不經意之間傷害到別人,狗卷棘選擇了嚴苛約束於自己。

  她又再次認識到了,狗卷同學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好人。

  作為同期,她想與溫柔的狗卷同學好好相處。

  她決定先從了解飯團語下手。

  「雖然還不能很熟練地使用,但以後也會努力去理解的。」

  廣瀨穗香捏了捏小拳頭,認真給自己打氣。

  狗卷棘有一瞬間的失神。

  月光照在少女金黃色的長發上,顯出一片柔和的光暈。

  一瓣夜櫻忽然墜落在了她的發間。

  淺淡而秀麗的粉,就像她的眼眸一樣,像是沾滿了蜜糖的糖漬櫻花,望過來的時候,總是帶著甜蜜惑人的色彩。

  ……總覺得,很可愛。

  生怕驚擾了那瓣櫻花似的,狗卷棘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得很輕,輕得讓他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在獲取氧氣。

  然後,他湊近身體,不受控地伸出了手。

  修長手指溫柔擦過少女柔嫩白皙的耳廓,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薄荷香氣。

  在她受驚睜大的眼眸中,狗卷棘垂眼,輕輕地、珍重地替她捻下了那瓣粉白色的夜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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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爬上來淺更一下。

  又默默爬走。


第17章 加個好友吧

  廣瀨穗香驚訝地看著他。

  少女那雙仿佛含著糖霜似的眼瞳微顫,長睫輕合又掀起,眼睫便也像是沾染了那些甜蜜糖霜,微微一眨,似乎就有簌簌霜粉抖落下來。

  連呼入肺腑的氧氣似乎都帶著一股像是要融化一般的、甜甜的味道。

  ——直至她終於反應過來,慌張偏頭,摸上方才他觸碰到的地方。

  狗卷棘恍然回神。

  他本能攥緊手裡那瓣夜櫻,又匆忙松開,遞到少女面前展示給她看。

  廣瀨穗香垂眼看去。

  少年掌紋清晰的手心上赫然躺著一瓣櫻花。

  她眨了眨眼,登時明白過來:「是幫我摘了櫻花嗎?」

  見狗卷棘點頭,她又感激地笑了笑:「謝謝狗卷君。」

  狗卷棘搖頭又點頭。

  半晌,才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憋出一句淺淡的:「……嗯。」

  廣瀨穗香撐著下巴看他。

  她記得自己情緒失控那晚,狗卷君也是這樣耐心地回應著她。

  當時她心緒煩亂,沒能想太多,後來再冷靜下來思考,她才注意到狗卷棘的溫柔之處。

  不僅站在自己身前幫自己擋著周圍人異樣的目光,還一直包容她有發泄個人情緒的空間。

  她越想越覺得,狗卷君真的是幫了她很大的忙。

  受了這麼多照顧,得好好回禮才行。

  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呢?

  ……等明天問問熊貓好了。

  廣瀨穗香沉吟,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偏到了少年垂落在身側的手上。

  狗卷棘有一雙很好看的手,骨節不粗不細,指骨修長,顏色是那種偏向於通透的冷白。

  但廣瀨穗香總覺得,有那麼一點奇怪的眼熟。

  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她正歪頭想著,狗卷棘卻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疑惑出聲:

  「昆布?」

  廣瀨穗香這才驚覺自己已經無知無覺地盯著人家的手看了許久。

  久到讓狗卷同學都不舒服了。

  她匆忙移開視線,因為剛才實在稱不上禮貌的行為,她臉頰有些發熱。

  「沒什麼啦,就是覺得狗卷君的手跟我的不太一樣,有種「確實是男生的手」這樣的感覺。」

  她打著哈哈想要蒙混過去,「狗卷君有一雙很漂亮的手呢。」

  這次,狗卷棘沉默得更久了。

  薄雲逐漸遮攏了月亮,在地面拉扯出一團綿長的影子。

  少年低著頭,半張臉被衣領擋著,半張臉陷在無光的陰影中,叫人看不大清神色。

  但他的手卻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默默撫過掌心那瓣櫻花。

  有點燙。

  片刻。

  他低低的、悶悶的應了一聲:

  「嗯。」

  兩個人又在湖畔坐了一會兒,才各自分別回了宿舍。

  第二天,廣瀨穗香隆重地發現——

  自己又感冒了。

  鼻子水水的,還很堵,鼻腔裡像是糊了兩面密不透風的水泥牆。

  好難受。

  也是。昨晚為了散心去湖畔吹了一夜的風,晚上回來她嫌熱又沒關窗,再加上睡相不好踢被子……

  她不感冒誰感冒?

  廣瀨穗香在內心檢討了自己一頓,奮力吸溜了下鼻子,從枕頭底下抽出手機想要看看時間。

  七點半。

  現在起床的話,還能去食堂吃頓早飯,再慢悠悠晃去教室。

  她一邊規劃著路線,一邊點開了與金槍魚蛋黃醬的聊天頁面。

  聊天框裡被輸入了三個字:早上好。

  她剛要點擊發送,瞄到自己頭像後又悚然一驚,急匆匆把「早上好」刪掉。

  習慣真是太可怕了。

  她心有余悸地丟開手機。

  可沒過一會,她視線又忍不住飄到掛著可愛蝴蝶結裝飾的手機上。

  瞄一眼。

  再瞄一眼。

  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探長了手拿指尖勾住手機掛飾,一邊別過頭裝作不經意的模樣,一邊窸窸窣窣地將手機勾了過來。

  一個聲音在內心說:朋友之間互相道早安也很正常嘛。

  一個聲音在耳邊說:拒絕挖野菜從每件小事做起。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失戀是一件那麼內耗的事情。

  廣瀨穗香手指按了又松,面色掙扎地瞪了手機許久。

  最終,她像是終於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從床上搖搖晃晃地費勁爬起。

  她先是把手機塞進了枕頭套裡,沒過幾秒,又拿了出來,踢踢踏踏地趿拉著拖鞋跑到櫃子那,拉開抽屜,把手機塞進去。

  轉動鎖孔。

  上鎖。

  好了,這下就克制住她的麒麟臂了。

  走出失戀第一步:戒斷金槍魚君。

  總之……總之先戒斷到中午吧!

  廣瀨穗香手裡轉著鑰匙,滿意地吸了吸鼻子。

  課間。

  她悄摸湊到熊貓身邊,試圖打探消息:「熊貓熊貓,你知道狗卷君喜歡什麼嗎?」

  「一直受他照顧,想備點回禮給他。」

  鼻音比昨天還要重、嗓音比昨天還要悶。

  熊貓看了看她。

  從早上進門開始她的狀態就明顯不對,臉色比昨天更加糟糕。再加上大量使用的紙巾與通紅的鼻尖……

  明顯是感冒了。

  症狀還不輕。

  熊貓沒有回答,毛絨絨的臉上浮現出擔憂之色:「你吃過藥了嗎?」

  廣瀨穗香撓臉:「上午去了一趟醫務室,但家入老師似乎有事不在。」

  熊貓嘆了口氣:「一會記得再去看看啊。」

  「至於棘喜歡的東西……」

  熊貓想了想,咬著手掌說,「是飯團吧?還有,棘的術式在超負荷使用、或者遭到反噬時,喉嚨會特別特別疼,所以他經常會買一些潤喉糖。」

  「他慣用的牌子……我想想啊。」

  熊貓仔細回憶,報出幾個常見的廠牌。

  廣瀨穗香一邊認真傾聽,一邊端端正正地在筆記本上記錄。

  直至身邊響起輕微的碰撞聲。

  廣瀨穗香筆尖一頓,扭頭,發現是一盒放在桌面上的感冒藥。

  身材纖瘦的白發少年正站在她桌前,俊逸眉眼微斂,特質高領遮住了半張面孔。

  分明是看著有些冷淡的長相,左手卻握了一大杯與他氣質不符的、紅艷艷到有股俗氣的……

  保溫杯。

  廣瀨穗香與熊貓的目光齊齊被那個大紅色的保溫杯吸引走。

  狗卷棘卻泰然自若地把保溫杯遞給她。

  む多喝熱水、好好休息め

  他打字。

  廣瀨穗香:「……謝、謝謝?」

  她一邊小心接過,一邊打開蓋子往裡看了看。

  有枸杞,還有山楂。

  是山楂枸杞茶。

  ……好養生。

  外表看起來是個酷guy的狗卷同學,原來是個養生小達人嗎?

  廣瀨穗香偷偷瞄了狗卷棘一眼,內心地震。

  她遲疑著抿了一口茶水。

  甜甜的,熱乎乎的。

  好像特地放了點糖。

  總之……很好喝。

  廣瀨穗香眼睛一亮,立即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干脆、過會問問狗卷君配方好了。

  她想。

  而始終佇立在桌前的狗卷棘,見她喝得滿足,眉眼也不禁軟了下來。

  山楂枸杞茶的配方是他昨晚在網上查的,想著她肚子不舒服,就衝泡了一杯帶了過來。

  她喜甜,他就稍微加了些糖。

  結果誤打誤撞,恰好碰見她感冒了。

  狗卷棘垂目,瞧見金發少女單薄的身軀,以及蒼白的唇色。

  他沉默良久,最終背過身,回到自己位置上,然後抽出手機。

  【金槍魚蛋黃醬】:最近換季,注意身體。

  【金槍魚蛋黃醬】:沒有什麼比自己健康更重要。

  【金槍魚蛋黃醬】:む貓咪摸頭表情包め

  廣瀨穗香午休回到宿舍後才看見消息。

  她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

  看上去是很正常的、屬於朋友之間的善意提醒。

  ……可是,總忍不住心懷一些微妙的期待。

  她努力告誡自己別多想,別過多揣摩,一面平靜起伏的心緒,一面一板一眼地回復:

  【Honoka】:嗯嗯,我會注意的,謝謝關心。

  做完這些,她攤開四肢往床上一躺,又發泄似的把被子拽進懷裡,胡亂使勁揉了一把。

  總覺得,好累啊。

  精神意義上的內耗嚴重。

  要不然……久違地上游戲打幾把排位吧?

  小小放松一下,說不定心情能好轉不少。

  她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在下午課間找到了同期們,滿懷期待地問要不要一起玩。

  禪院真希不怎麼玩游戲,熊貓與狗卷棘倒是沒什麼異議。

  廣瀨穗香隨手抽出紙巾抹了把鼻子,約好晚上一起玩的時間,又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還沒加狗卷君的SNS軟件好友。

  之前的聯絡都是直接通過手機短信息交換完成,不管怎麼說,現在這個信息時代,還是加個SNS好友更方便一點。

  趁著還沒上課,金發少女抬臉,自然而然開口:

  「狗卷君,我們交換一下SNS號,加個好友吧。」

  狗卷棘:「……」

  冷不丁的發言刺得他瞳孔微張,背脊陡然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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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怠惰……好怠惰啊……已經、完全犯懶了。


第18章 我很可愛請給我錢

  白發少年的目光心虛地偏移了一瞬,額上逐漸沁出一點冷汗。

  一旁的熊貓頂著張毛絨絨的熊臉,小眼珠在兩人之間胡亂轉動。

  在逐漸變得微妙起來的氛圍中,他盯著狗卷棘那張長相淡漠、卻明顯透露出一點慌張神色的臉,終於也憑借狗卷棘的反應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

  現在是穗香明馬,但棘還沒掉馬的情況……對吧?

  然後,出於一些原因,棘似乎不太想讓穗香知道自己的馬甲。

  熊貓覺得自己不愧是世界上有著最聰明腦袋瓜的熊貓。

  小小的驕傲過後,他又不禁替自己的好友捏了把汗。

  就在熊貓飛速思考著有什麼破局的方法時,他聽見了狗卷棘清冷好聽的嗓音:

  「鮭魚。」

  在一人一熊的注視下,狗卷棘背過身,強裝淡定地——

  退出當前賬號,再切到了自己許久不用的小號。

  網絡衝浪小達人,在大火的軟件上怎麼可能只有一個號呢?

  小號的個人主頁很簡單,因為許久沒用,所以所在地還是之前設定的老家京都。

  頭像是一顆綠色的薄荷糖,動態全部加上去也就五六條,都是拍的風景照,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暴露的風險。

  狗卷棘擺出一副沉著冷靜的面色將手機遞過去,卻趁廣瀨穗香注意力被吸引走的時候,悄悄把手背到身後,用制服抹去了掌心上沁出的冷汗。

  熊貓的目光登時變得復雜起來。

  他看了看正低頭搜索id的金發少女,又瞧了瞧自己強裝無事發生的好友,欲言又止。

  最終,熊貓悄悄湊到狗卷棘耳邊,將音量壓得極低,憂心忡忡:「棘,你以後打算怎麼解釋啊?」

  狗卷棘:「……」

  好問題。

  他心虛地閉了閉眼。

  廣瀨穗香抬頭看一眼竊竊私語的兩個同期。

  熊貓的音量把握得極其精妙,她隱隱約約聽見了一聲棘,之後的卻又聽不清了,便只當是他們在閑聊,又不怎麼在意地低下了頭,一點也沒生出疑心。

  狗卷棘的主頁很干淨,但她也知道有相當一部分男生不喜歡分享生活與興趣,動態總數加起來更是寥寥無幾,這樣一看,狗卷君的號這麼干淨其實也很正常。

  廣瀨穗香迅速搜到狗卷棘的id發了好友申請,就把手機還給了狗卷棘。

  然後,露出了一個像是可愛小狗翻倒在地、露出軟乎乎的肚皮還不忘甩著尾巴那樣,柔軟又開心的笑容。

  「嘿嘿,以後聯系狗卷君就更方便啦。」她笑得狗狗眼都彎了起來。

  狗卷棘:「……」

  狗卷棘額頭的冷汗又開始往外冒了。

  熊貓無言地看了眼同期,仿佛看不下去似的,拿毛茸茸的熊爪捂住了臉。

  -

  夜晚,臨近約好的游戲時間時,熊貓卻突然發消息說他來不了了。

  因為第二屆網絡最萌熊貓投票比賽開始了。

  他忙著在各個地方、挑各個角度自拍。

  廣瀨穗香雖然不太理解,但仍然表達了支持。

  於是剩下的游戲人變成了她與狗卷君。

  不過好在這款游戲除了團體亂鬥與3v3模式,2V2模式也同樣受歡迎,少了一個人也並不影響游戲體驗。

  SNS軟件自帶通訊功能,廣瀨穗香熟練地申請連麥,等待了一會兒才被接通。

  她連忙:「狗卷君用飯團語回應就可以了,不用感到負擔。」

  清淺的呼吸聲持續了幾秒,才響起一聲淡淡的:「鮭魚。」

  不是面對面說話,而是通過信號傳輸,狗卷棘的聲音聽起來不比平時的干淨冷淡,反而顯得有些微微的沙啞與溫柔。

  總覺得……聽起來很不一樣。

  廣瀨穗香忽然有些莫名的耳熱,於是伸手揉了揉耳朵,這才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狗卷君之前玩過這款游戲嗎?」她問。

  「鮭魚。」

  過了兩秒,「木魚花。」

  肯定又否定,廣瀨穗香大約猜到,這是在表達玩了,但只玩了一點的意思。

  「我去年經常玩,不過現在也有一段時間沒玩了。」她笑了一下。

  選擇角色,進入游戲。

  華麗古老的繪本風過場後,頗具舊時英倫風格的場景緩緩展現在了眼前。

  廣瀨穗香的角色是一個可可愛愛的金發小女孩,穿著她氪金氪來的漂亮哥特風泡泡裙。她操縱著角色來到競技場前,站在兜售原漿啤酒的美艷看板娘NPC身邊,耐心等待著狗卷棘。

  很快,她就看見了狗卷棘的id[請給我好吃的薄荷糖]

  狗卷棘的角色是一個高挑瘦弱的少年,頭上戴著高頂禮帽,系著雙排扣的黑色束帶風衣,面部用一張塗滿鮮艷顏料的、誇張的撲克面具蓋住了臉。

  少年在她面前站定。

  廣瀨穗香不禁哇哦了一聲。

  很符合游戲設定背景的裝扮,有點黑暗,又有點瘋狂。

  她興衝衝地圍著狗卷棘繞了一圈,不停調整視角,直至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將他這身打扮端詳清楚後,才與看板娘NPC交談,從看板娘手裡買來了兩杯還冒著雪白泡沫的原漿啤酒。

  她送了狗卷棘一杯,笑道:「好酷的打扮哦。」

  道具原漿啤酒,只在競技場的看板娘NPC處售賣。一天只能飲用一次,在競技場打排位時,可以免除前三次的失敗掉分懲罰。

  頂著[我很可愛請給我錢]id的金發小女孩在狗卷棘身邊蹦蹦跳跳,手裡端著的原漿啤酒也跟著一晃一晃的。狗卷棘盯著她的id看了一會兒,忽然失笑出聲。

  極淺、極淡,貼著耳畔掃過,莫名有些撩人。

  廣瀨穗香一怔,狗卷棘卻已經接過原漿啤酒一飲而盡,身上也冒出了青藍色的免掉分buff。

  「鮭魚子。」

  戴著撲克面具的少年抬腳,走向競技場內部。

  廣瀨穗香很快回神,本能地調整了一下耳機的位置,稍稍將其拉遠了一點,然後操縱著角色跟了上去。

  競技場內部燈火輝煌,是類似於羅馬鬥獸場那般、有著巨大螺旋式觀眾席的模樣。

  廣瀨穗香邀請狗卷棘入隊,選擇了排位2V2模式。

  狗卷棘的段位不高,看上去才剛脫離新手期沒多久,廣瀨穗香自覺擔起了前輩的責任,有心在他面前表演一把:「別擔心,我帶你上大分。」

  她帶著狗卷棘信心滿滿地進入競技場。

  然後灰頭土臉地爬了出來。

  僅僅只是兩個版本的迭代,對面的卡組已經變成了她看不懂的形狀了。

  別說上分,她與狗卷君凄慘地被對方按在地上狂揍,簡直是下分如流水。打到後面,她也不敢再拉著狗卷君打排位了,有些內疚地吸了吸鼻子,囁嚅著唇皮說:

  「抱歉,我也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打了,手變生了。」

  明明是想發泄失戀的痛苦,結果卻反而更加心梗了。

  狗卷君安慰她:「木魚花。」

  廣瀨穗香一邊愧疚,一邊還是有點不死心。她點開主頁看了一下,發現這期的娛樂賽是在新場景游樂園中。

  規則也很簡單,有點類似於大亂鬥模式。一共有十二支隊伍,場上會隨機刷新出不同品質、不同等級的煙花炮,玩家用煙花炮炮轟除己方隊伍之外的其他玩家,致使對方血條歸零即可獲勝。

  娛樂賽模式不會掉分,廣瀨穗香想了想,問狗卷棘要不要來玩這個。

  狗卷棘同意了。

  於是兩人朝著新場景游樂園進發。

  游戲中的游樂園並不像現實中那麼繁華,也許是為了貼近游戲的整體基調,游樂園被設定為了永夜,外觀看上去已經有些破敗,內部亮起的燈十分昏暗。摩天輪有四分之一憑空消失不見,旋轉木馬也塗著浮誇的、鮮艷的油彩,鬼屋的外牆爬滿了森綠色的藤蔓。

  容貌姣好的兔女郎站在游樂園檢票口,抹著鮮紅唇彩的嘴僵硬微笑著迎接游客。

  廣瀨穗香為這獨特的美術風格哇了一聲,拉著狗卷棘買票檢票,在兔女郎詭異笑容的注視下進入了游樂園。

  娛樂賽模式,匹配。

  這個時間段玩游戲的人不少,他們很快就匹配到了對手。

  游戲開始。

  兩個人的出生點是在地圖的一個小角落,廣瀨穗香操縱著角色小心翼翼地在四處找寶箱。

  只可惜,她運氣似乎不怎麼好,找到的要麼是只有一發的小型煙花,要麼是萌萌仙女棒,這兩者一個攻擊範圍狹窄,一個傷害力低微。她沒辦法,只好一邊上躥下跳地躲著別人走,一邊暗戳戳躲在陰森鬼屋後試圖用仙女棒從背部偷襲。

  ——直至一發大範圍的、璀璨而絢麗的火紅煙花,轟地一聲落在了她腳邊。

  她的血量一下就被削去了二分之一。

  廣瀨穗香:「……」

  廣瀨穗香:「?」

  你管落在地上的玩意兒叫煙花?

  她手指震驚地松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又急急忙忙地拖拽屏幕,想要將角色拉離戰火中心;但手機似乎在這時沒能識別出她的動作,金發小女孩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眼看就要接下又一個落地煙花時。

  戴著高頂禮帽的少年卻突然從天而降,十分帥氣地將她往胳膊底下一夾,交了閃現離開了技能的攻擊範圍。

  然後,廣瀨穗香眼睜睜看著狗卷棘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長圓筒抗在肩膀上,對准了旁邊從荒草堆中鑽出、想要偷襲他們的玩家。

  緊接著,連綿不絕的、一發又一發的煙花子彈從圓筒中傾瀉而出,很快就把那個玩家的血條轟得蒸發成了氣體。

  廣瀨穗香牌掛件再度震驚。

  原來抗在肩上的加特林也能叫煙花?

  狗卷棘的擊殺數穩穩當當地往上跳,廣瀨穗香瞥見旋轉木馬旁新刷新的寶箱,掙扎著下了地,在狗卷棘的掩護下跑到了寶箱旁。

  掛件也想擁有好武器,她也想化身為深海鯊手一口一個小點心。

  廣瀨穗香緊張地擦了擦手,打開了寶箱。

  金光璀璨。

  裡面是一個……

  一個方口的混凝土長管?

  廣瀨穗香很疑惑,廣瀨穗香摸不著頭腦。道具的攻擊範圍顯示極遠,她想了想,瞄准遙遠的混戰中心,嘗試點火。

  一輪耀眼的金燦太陽從炮口升起,掠過黑暗夜空,咻地一聲落進了人群中。

  然後、轟然炸開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

  金發小女孩頭頂的擊殺數一下從1跳到了5。

  廣瀨穗香呆呆地張著嘴。

  廣瀨穗香的狗狗眼興奮地亮了起來。

  金發小女孩開心地在原地轉著圈圈。

  不是,這玩意兒可比加特林好用多了啊!

  一輪游戲結束。

  冠軍當之無愧地落到了廣瀨穗香與狗卷棘的頭上。

  沒了煙花的照明,游樂園場景又重歸於荒蕪與破敗。

  廣瀨穗香抿著唇,心情好轉不少,連語氣都變得輕盈起來:「煙花真好看。」

  炸飛人的時候更好看。

  她快樂地想。

  狗卷棘看著金發小女孩在身邊蹦蹦跶跶,清冷嗓音中泛起淡淡笑意:「鮭魚。」

  他聽見少女遺憾的聲音:「要是在正常游樂園看的話,一定更漂亮吧。」

  正常的游樂園。

  狗卷棘遲疑一瞬。

  金發小女孩與他的角色距離很近,正繞著他歡快地跑著圈,頭頂的黑色蝴蝶結搖搖晃晃,蕾絲裙擺像綻放的花朵一樣層層疊疊。

  每一處看起來都閃閃發亮、打扮精致。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頭頂的id上。

  む我很可愛請給我錢め

  鬼使神差地,他打開了交易窗口,點擊贈送,將自己背包裡的金幣全拿了出來。

  然後,在密聊窗口打字:

  【請給我好吃的薄荷糖】:那,要不要一起去一趟東京的游樂園?

  --------------------

  作者有話要說:

  摸魚一時爽,趕榜火葬場。

  寫不完、真的寫不完,鯊了我吧(掐人中)


第19章 薩卡班甲魚

  金發小女孩停止了跑圈。

  蝴蝶結的晃動止住了,層層疊疊的蕾絲也不再如花瓣一樣柔軟綻放。像是感到訝異與不解似的,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狗卷棘忽然有些緊張。

  清而淺的呼吸聲後,耳機裡傳來了少女困惑的嗓音:「咦——?」

  廣瀨穗香歪著頭,迷茫地注視著手機。

  視角上抬,她看見了少年那張鮮艷又荒誕、泛著冷酷銀白色澤的撲克面具。

  分明是怪談故事裡那種,會用鐮刀取人性命的怪人那樣的打扮,手上卻捧了一大堆與氣質格格不入的、閃閃發亮的金幣。

  並且還捧著金幣直往她臉上懟。

  在荒蕪而陳舊的游樂園場景中,有種詭異的反差萌。

  她拒絕了狗卷棘的贈送申請,問:「突然怎麼了?」

  【請給我好吃的薄荷糖】:原漿啤酒與娛樂賽的門票錢。

  【請給我好吃的薄荷糖】: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想讓你透透氣。

  「啊……」廣瀨穗香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那也太多啦。而且是我硬拉著狗卷君陪我玩的,所以不用給金幣,給了我也不會收的哦。」

  但是,她這幾天確實心情不太好,也沒能順利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導致外露太明顯。

  結果,反倒讓同期們擔心起她來了。

  熊貓他們的好意她一直能感受到,也認為確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廣瀨穗香有點感動,又有點不好意思。她扯過紙巾擦了擦鼻子,覺得狗卷棘的提議也很有道理——說不定出去散散心,反而對情緒抒發有所幫助。

  她點了點頭。

  很快又意識到狗卷君看不到她的動作,於是帶著悶悶的鼻音回復:「好呀,明天正好沒課,我們一起去游樂園吧。」

  女孩子的嗓音軟綿綿的,大約是鼻子有些癢,在說完這句話後,沒能忍住,很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像是某種可憐兮兮的動物幼崽蜷縮著小小的身體,在煩悶地嚶嚀。

  狗卷棘喉結微滾。

  修長有力的手指觸碰到耳機,輕輕調整了一下位置。

  耳廓被壓得泛起了一點淺淡的紅印,又似乎不只是紅印,那點薄薄的緋色很快就蔓延至冷白色的耳根。

  微微有些灼燙。

  狗卷棘垂眸,女孩頭頂的id再次映入眼瞳。

  他下意識地動了動指尖,食指懸停在贈送按鈕上良久。

  又克制地默默松開。

  玩了幾輪娛樂賽後,兩個人結束游戲,紛紛下線。

  廣瀨穗香摘下耳機,摸了摸手機後殼。

  發燙得厲害。

  正當她遲疑著要不要充電時,SNS驀然跳出來一條新的訊息。

  【赤尾晶】:穗香,你還好嗎?今天感覺怎麼樣?

  【赤尾晶】:不要太難過,我還是希望穗香能開開心心的。

  ……她失戀的事情,似乎已經人盡皆知了。

  廣瀨穗香重重把頭埋進枕頭裡蹭了半天,直至鬢發都被蹭得胡亂翹起,才抬起一張小臉,呼起新鮮空氣來。

  面對家人時,她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強撐了。

  【Honoka】:身體好一點了!

  【Honoka】:雖然心情還是有些糟糕啦。

  她打了一大段想要解釋,又突然遲疑頓住。

  仔細想想,她心情之所以糟糕,確實有一部分是因為失戀,但更多的……

  卻是疲倦。

  想放又放不下,感情與理智在反復橫跳拉扯,精神逐漸陷入無意義的空虛與內耗,整個人都像是被拖入了深不見底的空洞。

  她不太喜歡這樣。

  讓她變得不像她了。

  這不是金槍魚君的錯,是她自己沒有調節好的問題。

  廣瀨穗香深吸一口氣,將方才打出的大段話刪除,換成了:

  【Honoka】:不過今天跟新同學一起玩了游戲!他很耐心,人也很溫柔,不嫌我菜還陪著我玩了很久。

  【Honoka】:跟他打起游戲來很愉快,所以心情好了不少。

  【Honoka】:嘿嘿。

  【赤尾晶】:評價好高w看起來是個很好的人呢。

  【赤尾晶】:穗香,雖然我在感情方面沒什麼發言權啦。

  【赤尾晶】:不過我其實也一直覺得網戀不太靠譜,再戀愛的話,果然還是得找方方面面更了解的身邊人比較好吧。

  身邊的人……

  廣瀨穗香腦海裡不經意間掠過白發少年那張漂亮冷淡的臉。

  ……

  ……

  她臉頰猛地竄上一陣熱氣。

  不、等一下,雖然她確實偶爾會覺得狗卷棘的性格與金槍魚君有些像,雖然狗卷君為人的確很好很溫柔,但不至於、也不至於吧?

  還是說,她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

  廣瀨穗香用力甩了甩頭,直至把腦子裡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統統甩了出去,才捂著自己發燙的面頰,掙扎又茫然地一頭栽倒進了枕頭裡。

  以面部朝下的那種姿勢。

  這種姿勢下,大大擠壓了空氣進入的空間。

  可廣瀨穗香卻一動也懶得動。

  她有些賭氣地鼓起臉頰。

  好煩。

  干脆把她這顆奇奇怪怪的少女心一並悶死得了。

  -

  第二天。

  兩人換上休閑便服來到了游樂園。

  因為昨晚赤尾晶的發言,導致廣瀨穗香在面對狗卷棘時有些小小的不自在。她不太敢看狗卷棘的眼睛,每次只要對上就會飛速移開。

  完全摸不著頭腦的狗卷棘:「……」

  少年迷茫又乖巧地跟在她身後。

  好在這個主題樂園是廣瀨穗香一直很喜歡的,兩個人的性格又比較開朗,很快就玩開了,那些小糾結都被連帶著丟到了不知道哪兒的垃圾桶裡。

  周邊店。

  金發少女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個有魚頭、也有魚尾巴的頭箍,眼睛亮晶晶的:

  「狗卷君,快看,是最近超火的薩卡班甲魚!」

  薩卡班甲魚頭箍被邀功似的懟到了少年眼皮底下。

  狗卷棘與那張睿智的魚臉面面相覷。

  衝浪小達人狗卷棘自然知道這個因為一張圖而在網上爆火、被許多大手看中持續產出二創的——

  無頜魚。

  因為充滿智慧的表情非常沙雕,所以他還很喜歡,也轉發了不少視頻。

  狗卷棘好奇地歪了歪頭,接過頭箍戴上。

  睿智的魚頭蹭過柔軟白發,將少年那張長相偏冷的臉柔化了幾分,顯得呆萌又無辜。

  廣瀨穗香噗嗤笑出聲,也給自己挑了個同款,然後湊近拍照。

  沒有人能不喜歡薩卡班甲魚。

  金發少女開開心心地收起手機,嘴裡哼著薩卡班甲魚之歌,像個討到糖吃的小孩一樣晃著腦袋,邁著輕盈又快樂的步伐出了商店門。

  狗卷棘扶正自己頭頂的頭箍,也彎起唇角跟在她身後。

  街道一側有主題公園的吉祥物。

  可愛的、軟噗噗的大只浣熊耷拉著尾巴,豎著圓圓的耳朵,正笑容滿面地在與游客互動。

  兩個人乖乖巧巧地排隊,又在排到自己時十分有默契的一人站至一側,努力張開了胳膊熊抱上去。

  仿佛兩只終於找到了鴨媽媽的哭唧唧小鴨子。

  大浣熊也盡自己所能地擁抱住了兩個高中生。

  撲上去的瞬間,廣瀨穗香只感覺自己像是落入了天鵝絨鋪成的懷抱。

  好軟好治愈哦。

  連日來的疲倦心情一掃而空,廣瀨穗香滿足地蹭了又蹭,最終還是身後有人開始催促了,她才戀戀不舍地抬起頭,臉頰激動到紅撲撲的。

  正巧撞上狗卷棘的目光。

  他眨了眨眼,紫紺色的眼瞳同樣染著興奮的亮色。

  「腌魚子。」

  兩個人最後又抱了一把可愛爆棚的大浣熊,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場地。

  路邊有許多賣小吃的店。

  左手檸檬水、右手是疊了三層冰激凌球的脆筒,迎面而來的春風很柔和,天氣晴朗,溫度也十分涼爽。

  廣瀨穗香心滿意足地眯著眼。

  兩個人正坐在長椅上休息。

  入口的冰激凌球味道濃郁,她咬了一口,瞪大了狗狗眼,轉身向狗卷棘安利:

  「狗卷君狗卷君,這個冰激凌好好吃。」

  完全沒注意到即將滴落的、融化了的奶霜。

  狗卷棘兩只手同樣都拿滿了食物,騰不出手來幫她,只好匆匆打著眼色,不停口頭提示:

  「明太子!」

  「?」

  沒怎麼聽過的飯團語。

  廣瀨穗香低頭想了想,才勉強從熊貓的飯團語課程中扒拉出明太子的意思。

  她記得,好像是「要小心」的意思吧?

  可是……要小心什麼?

  她正困惑,卻突然感覺手背一涼,似乎有什麼液體滴落在了皮膚上。

  廣瀨穗香低首,發現是融化的冰激凌球。

  原來是指要注意這個啊。

  她明白過來,沒怎麼在意地愈發低了金黃色的腦袋,伸出粉色的舌尖輕輕一卷,就將滴落的奶霜舔得干干淨淨。

  「這下沒啦。」她高高興興地抬頭,卻發現狗卷棘的表情有些怔愣。

  「狗卷君?」她又叫了一聲。

  狗卷棘這才回過神。

  喉嚨莫名有些干渴,明明氣溫十分適宜,耳朵卻也有點發燙。

  腦子裡還回放著少女剛剛舔舐奶霜的那一幕。

  他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輕咳一聲,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冰激凌球。

  短暫休息過後,兩人又去玩了過山車。

  從雲霄直直俯衝向下的過程十分刺激,廣瀨穗香跟其余游客一起扯著嗓子「啊」了半天,而在眾多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只有狗卷棘一波三折的「明太子——」顯得尤其特別。

  下來的時候,狗卷棘的發型已經被吹得東倒西歪。

  坐完過山車,他們又觀看了游樂園的劇目表演,舉起雙手努力互動;也蹲下身體認認真真研究了半天地面螞蟻的行進路徑,被旁邊路過的五歲小朋友無語吐槽了一句「幼稚」。

  不過沒關系,玩瘋了的兩個高中生並不在意這些小細節。

  只是玩得太開心,一下忘了時間,等到夜晚再想起要排隊的時候,看煙花的草地已經站滿了人。

  於是他們只好碰碰運氣,准備乘兩圈摩天輪看看能不能從高處看到煙花秀。

  摩天輪帶著兩人緩緩上升。

  由高處向下望,可以看見映著月色、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亮著煌煌燈火的游樂設施。

  摩天輪內很安靜。

  廣瀨穗香玩得累了,嗓子也喊得有些啞,便拿手支著下頜,乖巧安分地透過玻璃欣賞著外面的景色。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

  終於,在摩天輪到達最高點的時候。

  隨著響徹雲霄的爆炸聲,夜空炸開了一朵朵煙花。

  璀璨火花滿天散落。

  湖面、天際、摩天輪的窗戶上,到處是流光溢彩。

  廣瀨穗香一點一點睜大了眼,面頰紅紅的,神情激動:

  「狗卷君,是煙花欸!」

  狗卷棘看向她。

  又是一聲巨大的爆炸。

  少女臉頰生出興奮的艷色,綢緞似的金發被浸染得如夢似幻。

  她入迷地注視著五光十色的天空,眼底是簌簌抖落的火樹銀花。

  狗卷棘心口猛然一滯。

  耳畔衝破雲霄的煙花聲連綿不絕,但在這一瞬間,他卻奇異地覺得所有的雜音都漸漸遠去。

  腦海裡寂靜一片。

  只有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快。

  劇烈得像是世界末日即將降臨、又像是夏日刮起的猛烈暴風雨那樣。

  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下一刻就會死去。

  煙花還在持續。

  夜空炫目多彩。

  那些迸發出的火花仿佛變成了一個個五彩的泡泡,裹挾著小小的煙花進入他的胸膛,又在心口接連炸開。

  狗卷棘想起她微笑時的樣子、也想起她哭泣時的模樣。

  耳根滾燙。

  他慢慢地、慢慢地彎下腰,捂住了自己發紅的臉。

  所有不確定的心意都在此刻忽然被固定下來。

  不是朋友。

  那些超出範圍的關心與擔憂、連自己都疑惑的失落、在樓底接住她時的心動,以及冬夜看見雪人照時的溫暖。

  全部、都是出自於喜歡。

  很早很早,在他自己還沒察覺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她了。

  在這個煙花綻放的夜晚,他終於遲鈍地、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自己的心意。

  摩天輪漸漸落了地。

  兩個人從摩天輪內出來,狗卷棘的耳根還是通紅的。

  幸好掩藏在白發下,不太能被察覺。

  摩天輪結束了,可煙花還在繼續。

  廣瀨穗香抬頭看著美好得像幻境般的夜空。

  今天過得很開心,是她這些天來過得最快樂的一天。

  她終於找回了之前的自己。

  不再空虛與內耗,也不再糾結與不安。

  廣瀨穗香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似乎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她拿出手機,垂首。

  將名為「金槍魚君」的相簿整個點擊了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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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推推預收:《最強DK男友育成游戲》

  薄田亞裡紗下載了一個男友養成放置app。

  兩個可選DK是畫風很可愛的像素人,再加上UI精美,AI互動強,一舉便俘獲了她的內心。

  她很快就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

  白毛DK最近交了個幽靈女友。

  沒有形態、沒有實體,只有對方想貼貼的時候他才能碰得到她。

  她會用柔軟溫熱的臉龐、手臂與大腿貼上來,也會拿細軟的發絲蹭他的脖頸,目光灼熱而濕潤。

  呵,她好愛我。

  白毛DK滿懷自信地想。

  直至他學著む測試對方對你的愛意程度め這檔綜藝節目裡的方法作了個大的後。

  看在臉的份上長期忍受惡劣DK性格的亞裡紗終於受不了了,果斷選擇跑路。

  自信爆棚的某白毛DK:「?」

  -

  與情緒低落的摯友不同,黑毛DK最近心情很好。

  他交到了很可愛的女友。

  雖然對方是個幽靈。

  但是她會在他疲憊的時候給他膝枕,會在他發燒的時候照顧他,在他因為吞下咒靈球而反胃的時候給他一瓶特制的冰冰涼涼小飲料。

  湊上來貼近的吻也是甜甜的水果味兒。

  雖然是幽靈。

  但他也能感受到她深刻的愛意。

  頭上頂著游樂園狐狸頭箍的黑毛DK微笑著想。

  直至他一個沒注意,不小心把自己內心的黑泥倒出來了一點。

  終於認識到白皮黑餡兒DK本質的亞裡紗,被他深深的掌控欲嚇跑了。

  滿懷自信的某黑毛DK:「……」

  -

  被女友拋了的兩個DK一碰面,互相訴了陣苦後——

  意識到自己被騙色騙心的兩個DK咬牙切齒。

  而亞裡紗已經美美下載了天與暴君的dlc,准備領取新的男友。

  但app突然出現了亂碼。

  她身邊也真的有咒靈出現。

  最重要的是——

  游戲裡的黑毛與白毛面無表情地哐哐敲開了她家的門。

  薄田亞裡紗:「……」

  現在滑跪還來得及嗎?急,在線等!

  #苦惱,幽靈女友不告而別該怎麼辦?

  #胡說,那明明是我的女朋友!


第20章 愛情香水

  深夜,熊貓收到了一條來自狗卷棘的消息。

  【金槍魚蛋黃醬】:求問,該怎麼坦白身份順利掉馬?

  【金槍魚蛋黃醬】:急,在線等。

  熊貓:「……」

  熊貓震驚地停下了啃豬肉干的銳牙。

  熊貓不理解,熊貓大受震撼。

  昨天還為了捂住自己馬甲特地給了小號,今天就要想方設法掉馬了?

  人類,真是捉摸不透的生物。

  還是他們熊貓單純可愛。

  熊貓慢吞吞地想著。

  -

  經過一天游樂園的洗禮,廣瀨穗香的心情輕快不少。

  因為吃藥很准時,感冒也好轉大半。

  連上課都有了力氣,就算面對課本也能笑眯眯地晃著金黃色的腦袋。

  只是……

  有兩道灼熱的目光時不時地就會盯著她,就算想忽略,那過高的存在感也叫她忽略不了。

  禪院真希今天出任務去了,所以她旁邊位置空了一個。

  只要一側目,就能完整地看見狗卷棘。

  廣瀨穗香默默扭頭,果不其然撞上了他的目光。

  狗卷棘:「!」

  白發少年一驚,瞳孔慌張地震,面色僵硬地匆忙豎起課本——

  擋住了臉。

  廣瀨穗香:「……」

  她又默默往另一邊扭頭。

  熊貓:「!」

  小眼睛亂飄的熊貓被正主抓到,虎軀一震,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低頭看起了書。

  廣瀨穗香:「……」

  是她的臉上沾東西了嗎?

  廣瀨穗香瞄一眼正在講台上喪著張臉講課的日下部老師,趁其不備,從包裡摸出小鏡子迅速看了一下。

  ?

  很正常呀。

  她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猶豫地撓了撓自己的腦殼。

  課間。

  日下部快樂下班的身影逐漸遠去,廣瀨穗香扭頭,問兩個同期:「你們剛剛怎麼一直看我?」

  狗卷棘:「……」

  熊貓:「……」

  狗卷棘看起來更加不自然了。

  熊貓識相地找了個借口退出了教室。

  狗卷棘眨了眨眼。

  廣瀨穗香也眨了眨眼。

  少女眼尾微微下垂,明亮的狗狗眼裡滿是疑惑。

  狗卷棘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濃密長睫輕微地、飛速地震顫著,手心裡逐漸沁出了汗。

  他忽然用力深吸了一口氣,直至肺裡都被新鮮的氧氣灌滿,才像被什麼東西推動似的往前一步,將坐著的少女半籠進自己投下的陰影內。

  廣瀨穗香迷茫抬臉。

  正好與他那雙漂亮而秀麗、如沉靜深潭一般的眼眸對上。

  狗卷棘看她一眼,垂首打字。

  む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有些事想和你說め

  廣瀨穗香:「……?」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還是點頭道:「晚上嗎?我可——」

  以。

  那個以字還沒出口,五條悟突然推開了教室門,胳膊裡夾著教案,臉上掛著神秘兮兮的笑容,大聲宣布:

  「穗香小同學,有你的任務哦!」

  兩個學生的視線紛紛看了過來。

  意料之中的,是少女帶著小緊張與小激動的目光。

  以及——

  五條悟臉上的笑容一頓,逐漸轉變為了茫然。

  是他的錯覺嗎?

  總覺得,被棘不滿又委屈地狠狠瞪了一眼。

  麻辣教師五條悟困惑地刮搔了下自己的俊臉。

  -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麻煩你去札幌一趟啦。」

  五條悟反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挑起唇角,「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所以這次帶隊的人是七海海。」

  廣瀨穗香默默消化著五條悟的話。

  簡而言之,就是札幌疑似有咒靈出現,為了鍛煉還是新手菜鳥的她,決定派她前去調查這次任務。

  而帶她的前輩則是與五條悟交好的一個熟識。

  七海海……

  很可愛的名字呢。

  應該是一位漂亮又溫柔的女性吧?

  廣瀨穗香腦補著前輩知性的面容,決定帶一些甜甜的小餅干作為打開社交匣子的禮物。

  她有些歉意地對狗卷棘說:「那件事暫時先放一下吧?等我回來會好好聽狗卷君說的。」

  狗卷棘無奈點頭。

  然後不著痕跡地、委屈又譴責地小小瞪了五條悟一眼。

  五條悟:「……」

  雖然但是。

  他有六眼,他都看得到哦?

  整理好行李的當天下午,廣瀨穗香就見到了那位漂亮又溫柔的……

  「女性」前輩。

  擁有可愛名字的前輩梳著工整的大背頭,戴著一副奇奇怪怪的眼鏡。顴骨消瘦、鼻梁高挺,身上的白西裝更是服帖得連一絲褶皺都找不到。

  身材也很高大,往她面前一站,濃重的壓迫感讓廣瀨穗香覺得自己跟棚裡的小雞仔沒什麼區別。

  雖然五條老師的身高也很高,但因為總是一副笑嘻嘻的不正經模樣,再加上那沒事就愛和學生玩鬧成一團的性格,所以不會讓人感到有壓力。

  可眼前的人不同。

  她小心翼翼抬眼,迅速瞄了記男人冷漠又嚴肅的臉龐。

  一副不近人情的社會精英大佬氣質。

  嗚嗚,五條老師可沒說帶她的前輩是這種性格呀。

  廣瀨穗香將手背在身後,糾結又猶豫地捏緊了裝著糖霜小餅干的透明包裝袋。

  她給自己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最終鼓起勇氣,低著腦袋舉起雙手上供:

  「七海海前輩,還請你多多指教。」

  聽到七海海這個稱呼時,七海建人眉心不禁狠狠一跳。

  用腳趾頭想他都能知道,這個叫法究竟是誰教給她的。

  掌心的重量倏然減輕,餅干被拿走了。

  廣瀨穗香剛抬起臉,就聽男人冷沉的一聲呵笑:

  「五條先生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不值得尊敬!!」

  最後一句話,落得擲地有聲、震耳欲聾。

  廣瀨穗香驚恐地抖了抖小身板:「……?」

  札幌。

  經過一個半小時的飛行時間,兩人下了飛機。

  七海建人寡言少語,一路面無表情,廣瀨穗香不是很擅長對付他這種性格的人,再加上兩人路上沒什麼交談,面對他時總忍不住有些緊張。

  七海建人推了推鏡架,掩蓋在古怪鏡片下的細長眼眸低垂,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神色惴惴的女孩。

  他心下微嘆,想起臨走前五條悟的囑托。

  「——測試穗香小同學術式的事,就拜托給七海海了哦。」

  所以,札幌的調查是次要任務,他的主要職責就是在避開高層耳目的狀態下,負責測試廣瀨穗香的術式。

  七海建人又不著痕跡地看了金發少女一眼。

  看起來柔柔弱弱,性子綿軟,共情力很強。

  這樣性格的人,其實並不適合做術師。

  腦海裡倏忽劃過一張面無血色的臉。

  刺眼的燈光、消毒水的味道,身上蓋著白布的黑發少年就這樣陷入了永恆的長眠。

  七海建人閉了閉眼,忽然覺得褲兜裡的餅干有些發燙。

  發現札幌的確有咒靈行蹤後,因為等級不高,很快就被祓除。

  但兩人還是一連逗留了六七天。

  廣瀨穗香術式太過隨機。

  他們測試了幾次,發現主要就是主打一個運氣。

  這幾天抽到的盲盒:

  む一張普普通通的懶人沙發めN

  ——橘紅色的、十分柔軟的方形沙發出現在了空地上。

  む魔女的飛天掃把めN

  ——被施加了飛行的魔法,在承重範圍內,可以輕松帶著人在天空漫步。

  む表皮很可愛的欺詐犯めR

  「魔法與奇跡,都是切實存在著的。」

  「要和我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嗎?」

  ——雖然本體沒什麼攻擊力,但因為發言太過莫名其妙再加上欺詐犯的標簽,所以大聲說了「不要!」

  む來自異世界的史萊姆めN

  ——軟噗噗、藍色的一團液體,攻擊力低微,沒什麼傷害性。

  [能聞到心上人味道的愛情香水]N

  ——外觀普普通通的一瓶香水,還沒有打開具體測試過,但功能應該就是介紹的那樣。

  經過測試,兩人也發現了一個規律。

  咒力消耗量、術式熔斷的時間長短、以及盲盒存在的時間限制都與抽取等級有關。從N到R,術式熔斷期分別由分鐘到小時各不相等。

  而之前的SR多啦A夢,則讓她熔斷了長達整整兩天之久。

  七海建人拿紙巾擦拭著鏡片,下了定論:「隨機性太大,以你的情況,姑且把術式看作是不得已的最後手段來使用為好。」

  「很可能,SSR及其以上的等級,是超出目前你所能承受範圍的。」

  廣瀨穗香沮喪又迷茫地捧著香水瓶:「那我……」

  那她該怎麼祓除咒靈啊?

  或許,她該像真希那樣選一把趁手的咒具?

  七海建人肯定了她的猜測:「挑一把咒具。」

  於是等再次回到高專時,她背後就同樣背了一把長刀。

  七海建人有事要與五條悟商討,也同她一起來到了高專。

  久違地熟悉景色讓廣瀨穗香放松下來。她跟七海一起來到教師辦公室,卻發現裡面除了五條悟之外,還站著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與自己不同,他穿著一身純白色的高專/制服。劉海很長,微微遮住了一雙眼睛,眼瞼下方有著明顯的青黑,氣質陰郁。

  廣瀨穗香盯著他身上顏色相異的制服多看了幾秒,引得對方扭過頭,幽深黑瞳也跟著轉向了她。

  廣瀨穗香愣了愣:「五條老師,這位是?」

  「乙骨憂太,今日入學,是你們的新同期哦。」

  五條悟拿手撐著太陽穴,唇角掛著如往常一般的明快笑意,「順便一提,異性最好不要隨便碰他。」

  廣瀨穗香:「?」

  她又瞥了眼少年,猶豫,「是患有女性恐懼症——」

  五條悟搖頭。

  五條悟笑著拉過廣瀨穗香的手,讓她按上了乙骨憂太的肩膀。

  乙骨憂太瞳孔微縮:「等——老師!」

  可惜已經晚了。

  如同深海一般、龐然到恐怖的咒力爭先恐後地噴湧而出,常人無法理解的、特級咒靈醜陋而誇張的身姿咆哮著自陰影之中鑽了出來。

  ——特級過咒怨靈祈本裡香,顯現。

  直面詛咒女王,廣瀨穗香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直接丟進了冰窖之中,從腳底板到頭發絲兒,每一寸身體都是冰冷的。

  她僵直在原地,腳掌似乎在地上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看著咒靈粗硬的頭發絲直直向她刺來。

  乙骨憂太焦急大喊:「等一下!別,裡香——!」

  在即將碰到她的時候。

  五條悟懶洋洋地勾唇,伸手,將祈本裡香的攻擊完全擋了下來。

  眼見辦公室外因為特級咒靈的氣息惹來騷動、自己的學生們紛紛趕來,五條悟甚至頗有余裕地笑了一下:

  「憂太被青梅竹馬詛咒了啦。對方占有欲與愛意超——強的呢,一不注意的話,就會像現在這樣,陷入很危險的境地哦。」

  麻辣教師說完,十分心滿意足地點頭:「嗯嗯,果然還是現場教學才比較有衝擊力與記憶點。」

  已經被嚇傻的廣瀨穗香:「……」

  同樣被嚇傻的乙骨憂太:「……」

  見過DK悟時期的七海建人:「嘖。」

  朝圍過來的學生們解釋過後,五條悟成功收獲了幾枚白眼與如有實質的譴責目光。

  狗卷棘雙手橫在胸前,譴責地、重重地比了個叉。

  「木魚花。」

  被排擠的五條老師表示自己很傷心。

  然而幾個學生已經紛紛散去。

  回到教室,乙骨憂太很真誠地向廣瀨穗香道了歉,金發少女面色雖然仍有些蒼白,但也大方地表示了原諒。

  狗卷棘卻仍然擔憂地看著她。

  熊貓問她初次祓除咒靈的感受怎麼樣,廣瀨穗香如實回答,又跟大家展示了自己抽出來的盲盒香水。

  昨晚剛新鮮抽的N級盲盒,還沒到消失的時間。看起來小小一瓶的粉色溶液,被裝在精致好看的透明玻璃瓶裡。

  禪院真希不怎麼感興趣,熊貓卻很興奮地搓搓爪子,問:「真的能聞到味道嗎?」

  廣瀨穗香想了想,說:「應該吧,至今為止盲盒的介紹都沒出錯過。」

  見熊貓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她干脆讓熊貓伸出爪子,往他掌心噴了一點。

  熊貓激動地把爪子遞到鼻子底下嗅聞,濕潤鼻尖聳動。

  片刻。

  他表情疑惑:「沒有味道。」

  還未等廣瀨穗香出聲,禪院真希挑眉道:「你有喜歡的人……不,熊貓嗎?」

  熊貓誠實地搖頭。

  禪院真希不客氣地嘲笑:「那你瞎激動個什麼勁兒?」

  熊貓不服氣地想要反駁,但想了想,又覺得是這個道理,只好安靜下來,小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忽然把注意打到了自己的同期身上。

  真希一看就沒喜歡的人,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他已經從棘那邊知曉了兩個人的來龍去脈,他熊貓今天就是要助攻,當一把丘比特熊貓!

  熊貓拿起香水瓶,往廣瀨穗香、狗卷棘與乙骨憂太身上分別噴了兩下,眼露期盼:

  「怎麼樣,是什麼氣味?」

  乙骨憂太抬起小臂,嗅了嗅染上香水的白色面料,漸漸的,表情變得恍惚而懷念。

  「是、是干淨的洗衣粉香味。」他喃喃著說,「小時候總是從裡香身上聞到。」

  但是自從裡香變成咒靈後,他從她身上聞到的,總是冰冷而狂亂的死亡氣息,溫暖的氣味連同回憶一起,被封藏進了不見光的心底。

  熊貓又轉向其他兩個人——也是他最想知道的重頭戲,一雙小眼睛就差放出鐳射光了。

  「穗香跟棘呢?是什麼味道?」熊貓緊緊盯著兩個人的神情,追問。

  狗卷棘與廣瀨穗香卻俱都沉默了下來,臉頰逐漸染上了薄紅。

  狗卷棘聞到的,是清新又甜美的花香,不過分甜膩,水潤淺淡的一縷,輕輕擦過鼻尖。

  他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氣味。

  廣瀨穗香身上就有這種味道。好像是她偏好的香水味,靠近與她交談時就能聞見。

  狗卷棘忍不住瞟了眼廣瀨穗香。

  金發少女正低著頭,盯著地板直愣愣出神。

  廣瀨穗香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有點尷尬,有點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與害羞。

  她嗅見了清冽冷淡的薄荷氣味,很好聞,也很清爽。

  並且,還十分熟悉。

  ——是狗卷棘身上的味道。

  既然乙骨憂太聞見了裡香身上的味道,那就說明香水沒有出錯。

  同理可證。

  她喜歡狗卷棘。

  ……

  ……

  咦?等下,所以她現在是完全走出失戀陰影,又迅速墜入了愛河嗎?這麼快,就在短短的半個月之內?

  雖然狗卷棘為人溫柔又開朗,雖然他似乎、好像、確實是自己會喜歡的類型,但是、欸?

  廣瀨穗香感到很混亂,廣瀨穗香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燒掉了。她懷疑如果現在往她頭頂放一壺水,大概那壺水能直接燒開也說不定。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通紅著一張小臉,埋頭死盯著地板,好像這樣就能鑽進地縫,直接把自己從這尷尬的場景裡摘出去。

  而熊貓還睜著亮閃閃的眼睛,左看右看,使勁打量著她與狗卷棘。

  廣瀨穗香燒得眼尾都紅了。

  嗚嗚,有沒有人、有沒有人能來救救她?

  好在神明似乎聽見了她心底的求救。

  被學生排擠的五條悟又再次踏進了教室,想要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聲望:

  「孩子們,我們來搞新生歡迎會吧!老師請客哦!怎麼樣,是不是超感動的?」

  五條悟一邊說,一邊得意地翹起了貓尾巴。

  然後收獲了各色的復雜目光。

  尤其熊貓,眼神更是殺氣騰騰。

  五條悟:「……」

  五條悟:「?」

  -

  既然是有錢的五條老師請客,幾個學生也毫不客氣地選了一家超貴的和牛烤肉店。

  五條悟點了一扎甜酒給自己喝,廣瀨穗香盯著在燈光下顯得尤其澄澈的酒液,感覺自己的饞蟲也有點被勾起來了。

  五條老師喝得很盡興的樣子。

  甜酒,是不是很好喝呀?

  廣瀨穗香想,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晃來晃去的酒杯。

  五條悟見狀輕笑一聲。

  他本來就是個不在乎規矩的人,自然也沒有什麼未成年不能飲酒的刻板條律。他給廣瀨穗香倒了一杯,隨手就遞了過去。

  狗卷棘把烤好的牛肉夾到廣瀨穗香的盤裡,看見少女小心捧著酒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味道似乎很不錯,因為她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嘴唇被酒液浸染得亮晶晶的,又被她伸出粉色的舌尖,一點一點仔細舔掉,像是不放棄任何一點食物、勢必要進行光盤行動的小狗狗。

  可可愛愛。

  狗卷棘覺得喉嚨又奇怪地開始渴了。

  他倉皇地強迫自己掰回視線,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冰檸檬水,這才感覺那股燥意消了下去。

  吃到一半,廣瀨穗香起身去上廁所。

  五分鐘。

  十分鐘。

  直至十五分鐘過去了,還是沒見到她回來的身影。

  禪院真希覺得不對勁,起身去廁所找。

  廁所門都是開的,沒發現廣瀨穗香的蹤影。

  她皺了皺眉,抬手給廣瀨穗香撥電話。

  沒人接。

  禪院真希:「……」

  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所以。

  偌大一個人,現在是在他們一群術師的眼皮底下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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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金槍魚與狗卷是一個人,所以穗香聞到的是同一個人的味道。

  明天應該還有更新掉落,努把力湊個萬字。

  -

  前兩天看到的鬼才彈幕:

  阿b原名叫御阪美琴。


第21章 金槍魚蛋黃醬

  烤肉會暫時中止,大家都分散開來去尋找落單的小金毛。

  華燈初上,晚風微涼。

  狗卷棘正到處找人的時候,收到了來自廣瀨穗香的消息。

  是發給金槍魚蛋黃醬的。

  【Honoka】:你好!這裡是有著一顆聰明腦袋瓜的穗香小電台!的說!

  【Honoka】:薩卡班甲魚之歌!請聽!

  【Honoka】:[分享歌曲]

  狗卷棘一愣。

  正當他疑惑的時候,手機上又接到了她的電話。

  他匆匆按下接通鍵,就聽見耳邊響起少女模糊不清的含混聲音:

  「你好!這裡是、唔……穗香小電台!」

  狗卷棘猛然停住腳步。

  她的嗓音聽起來微微有些沙啞,語調飄忽拉扯,再加上那奇奇怪怪的發言……

  明顯是醉了。

  明明只喝了那麼一杯甜酒……?

  狗卷棘稍稍有些驚訝,但這點驚訝很快就又再次被焦急所席卷。

  「鮭魚,鮭魚子,明太子。」

  他一連吐出好幾個飯團語,想要詢問她現在所處位置。但幾乎在話出口的同時,他就意識到這已經屬於高階飯團語的範疇了。

  廣瀨穗香很有可能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掛斷電話、再讓其他人打過去的時候,廣瀨穗香卻突然慢吞吞的:「現在位置?嗯……我看看哦。」

  她奇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手機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靜止幾秒後,狗卷棘聽見少女清淺的、自豪的笑聲:

  「沒想到吧?我現在在大像肚子裡哦!不小心被吞下去了呢,誒嘿。」

  沒過兩秒,她的聲音又很快低了下去,十分沮喪似的「嗚」了一聲:

  「但是,大像肚子裡好黑啊,我不喜歡。」

  狗卷棘吐出一口氣,指節屈起,捏緊了手機。

  大像肚子。

  他記得在這附近有一個公園,裡面就有大像滑滑梯。

  他一邊回憶著公園所處方位,一邊大步跑了起來。

  街道景色快速後退。

  夜風呼呼刮過鬢發。

  一間又一間亮著燈光的店鋪被甩在身後,喧囂人聲與梭織人流漸漸遠去。

  耳畔只有她忽輕忽重的呢喃絮語:

  「那個哦,狗卷君,剛剛被大像吞下去之前,我有看到海洋在天空中流動欸。」

  「還有還有,我一直很疑惑,熊貓同學居然不吃竹子……他居然不吃竹子!他可是熊貓欸?」

  「好黑啊。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呀?」

  伴隨著話音落地。

  狗卷棘喘息著停住腳步,站定在大像滑滑梯前。

  准一級術師的五感很敏銳,所以他可以很清楚地肯定,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他跑得太急,發型已經全部被風吹亂,額發凌亂地垂落在眉前。

  狗卷棘顧不得其他,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一邊彎腰,一邊往滑滑梯底下照。

  黑暗被逐漸照亮。

  金發少女乖巧安分地把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眨巴著眼,恰巧與他對上了目光。

  黯淡的眼睛一點一點彎了起來,染上了水似的亮色。

  她伸手拽了下他的制服下擺,笑得傻乎乎的,像只終於等到主人的流浪小狗:

  「哎呀,被找到啦。」

  「世界、好像不會毀滅了。」

  轟地一聲。

  仿佛荒蕪平原中忽然墜落了烈火流星那樣。

  狗卷棘清晰地聽見了自己隆隆作響的心跳。

  「要不要一起進大像的肚子裡?」廣瀨穗香邀請他。

  她的手一直拉著他的衣角,始終沒有放開。

  狗卷棘喉結微滾,給五條老師發了句「找到了」後,便拿著手機彎腰鑽了進去。

  因為有了照明,大像滑梯內部不像之前那麼黑了。

  少女的側臉也比先前要更加清晰。

  白皙面頰上染著醉酒後才有的緋紅,連眼尾都是紅的。她垂著眼,淡櫻色的眼眸覆蓋著一層淺薄的水霧。

  漫長的靜默中。

  廣瀨穗香突然開口:「我家附近也有一個這樣的滑梯。」

  「那時我還很小。撞上那些怪物的時候,就會躲進滑滑梯裡,然後等爸爸媽媽來接我。」

  「一直等呀等,覺得時間過得怎麼這麼漫長,但是又不敢出去,害怕還會撞見那些討人厭的怪物。」

  一個人度過的時間太久,滑滑梯裡太黑,她也就逐漸變得不喜歡黑暗的地方。

  後來,父母死了,她也不再躲進滑滑梯裡。

  怕黑這件事卻留在了骨子內。

  狗卷棘指尖微動,想安慰,卻又不知該從何入手。

  像他這樣生於家系之中的術師,因為從小有長輩教導,所以能正確認知詛咒,也能運用咒力保護自己。

  但他也知道,有相當一部分野生術師由於從小就能見到咒靈,會被身邊人當成精神有問題的異類,在科學也無法解決他們身上的毛病後,有的會因為不小心對上視線被咒靈所吞噬,有的則會干脆選擇自殺。

  ……也有的從此墮落,成為了詛咒師。

  而少女微微泛啞的聲音還在滑梯內部回蕩:

  「因為大家都不能理解,所以稍微有一點寂寞。」

  然而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說法。

  「……不,其實不止一點。」

  廣瀨穗香埋首在膝蓋上,聲音沉悶:「所以聖誕節那天,在感到寂寞的時候收到了金槍魚君的星空照片,覺得很高興很高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狗卷棘講這些,說到底,他連金槍魚君是誰都不清楚。

  但飲了酒的腦袋輕飄飄的,像氣球一樣,好像戳一下就能噗嗤一聲炸開。她思維混亂,再加上金槍魚與狗卷棘身上那份相像的熟悉感,讓她有點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發泄情緒。

  手背突然被溫熱的什麼東西觸碰了一下。

  廣瀨穗香側目,發現是狗卷棘的手。

  指骨分明,修長而干淨,正小心地、猶豫地覆蓋上了她拉著衣角的手背。

  廣瀨穗香沒有反抗。

  於是那只手也逐漸從試探變成了堅定,大掌悄悄將她的手裹住,安慰似的搖晃了兩下。

  「狗卷君好溫柔呀。」她喃喃,眼眶卻忽然有些酸澀。

  也正是這份溫柔,讓她愈發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傾訴的情緒。

  「雖然前幾天失戀的時候真的很難過很失落——就像心裡裝了一頭一直在掉眼淚的大像先生,但更加難受的,是讓我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

  「原來戀愛比黑咖啡還要苦,一點也不甜。」

  「……嗚。」

  廣瀨穗香用力皺了皺鼻子,雙眸呆呆地盯著地面,聲音陡然放得很輕,也有些細微的顫抖。

  少女映照在牆上的剪影單薄而瘦弱,肩膀以一種微弱的、叫人不易察覺的幅度在輕輕顫動著。

  狗卷棘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先前那落在荒蕪平原上的璀璨流星,似乎在眨眼之間便掀起了一場燎原烈火,燒得他喉嚨干燥苦澀,燒得他心髒抽疼。

  他想說自己沒有拒絕她,想讓她心裡的大像先生不要再掉眼淚了,再掉下去,淚水就要把她整個人浸沒了。

  他想說收到那張雪人照時自己也很高興,也想讓她別討厭自己——因為他很喜歡她,在他眼裡,她總是閃閃發亮的模樣,沒有一點能被討厭的地方。

  可喉結艱難滾動後,能說出口的,只有一句蒼白的:

  「木魚花。」

  狗卷棘挫敗地抓了把白發,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討厭過自己的術式。

  於是他只好抓緊她的手,又安慰地晃了晃。

  然後,他聽見少女鄭重的、帶著沉悶鼻音的宣言:

  「所以,我決定不要喜歡金槍魚君了。」

  「存的星空照也跟相簿一起刪了。」

  「讓大像先生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啪地一聲。

  名叫理智的弦在這一瞬間,似乎也被心底的那場烈火燒斷了。

  狗卷棘沉默地拉下了衣領。

  唇角的蛇目狀緊隨著露了出來,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顯得詭異而幽深,像是某種古老的上古冷血動物在嘶嘶吐著信子。

  他張口。

  舌尖同樣刻印著詭秘的黑色紋路。

  「過來吧。」

  「抱抱。」

  清冷好聽的聲音摻雜著咒言的力量,在小小的空間裡無形擴散開來。

  廣瀨穗香細弱的啜泣聲止住了。

  她發現自己不受控地轉身,抬起紅紅的雙眼,伸長了胳膊撲進狗卷棘的懷抱。

  她嗅到了帶著些許油脂香氣的烤肉味道。

  狗卷棘垂首懷抱著她,額發遮住了眉眼,紫紺色的眼瞳半掩在陰影中,眸色晦暗不明。

  唇角卻抿出了委屈的弧度。

  廣瀨穗香遲鈍地眨了眨眼。

  少年人看似瘦弱,但常年鍛煉的身體也足夠有力緊實,環在她腰間的手收得很緊,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因為貼得緊,那股烤肉香更濃郁了。

  狗卷棘始終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一邊抱著她,一邊擺弄著手機。

  過了一會兒,人工合成語音響了起來。

  「對不起。」是哭唧唧AI的聲音。

  「對不起。」又重復播放了一遍。

  廣瀨穗香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道歉,他的表情看上去好像比她還要難過。

  她想了想,吸吸鼻子,不好意思道:「雖然很感謝狗卷君的安慰抱抱,但是——」

  「因為烤肉味太重,有點餓了。」

  狗卷棘動作一頓:「……」

  他下意識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廣瀨穗香小小地抱怨了一聲:「腿也麻了,嗚嗚。」

  狗卷棘:「……」

  他嘆了口氣,扶著廣瀨穗香爬出了滑梯內部,找了個公園的長椅坐了下來。

  然後打開軟件,搜尋起附近的餐廳。

  正找到一家大概符合她口味的餐廳時,狗卷棘聽見了一聲軟綿綿的呼嚕。

  劃著屏幕的指尖停住。

  他側目望去,方才還活蹦亂跳很會說話的少女此刻面頰酡紅,身體歪向一側,紅唇微啟,呼吸均勻而悠長。

  狗卷棘:「……」睡著了。

  夜色靜謐。

  他凝視著少女恬靜睡顏,伸手將蓋到她唇上的碎發溫柔拂開,同時默默在心底下定了決心。

  明天,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好好告訴她。

  不管發生什麼。

  -

  廣瀨穗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腦殼有點疼。

  她在床上躺屍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昨晚那些酒後做的事。

  一樁樁,一件件。

  天哪,她都做了些什麼啊!

  好丟臉,丟人丟大了。

  熱氣陡然衝上面頰。

  廣瀨穗香懊惱地錘了記自己的腦殼,自欺欺人地把頭埋進了被褥中,又胡亂蹬了幾下空氣。

  一夜未進食的肚子適時地發出了一聲鳴叫。

  廣瀨穗香糾結良久,還是起身摸去了食堂。

  食堂裡空空蕩蕩的,只有寥寥三個人在坐著吃飯。

  她一眼就認出了熊貓的背影,至於其他姿態親密的兩位,好像是二年級的前輩。

  廣瀨穗香拿起餐盤,問窗口要了兩個菜包和一杯橙汁,接著走到了熊貓那桌坐下。

  熊貓面前擺了兩大盤的肉。他抬頭,發現是她後,友好地笑了:

  「頭不疼吧?你昨天突然就不見了,熊貓我們很擔心哦。」

  廣瀨穗香心虛又愧疚:「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熊貓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廣瀨穗香咬著包子,拿起自己的手機解鎖,目光不經意間瞥到了桌上的另一部白色手機。

  手機殼的顏色很眼熟,她記得狗卷棘的殼就是這樣的顏色;她還記得他的手機殼背後印了個狗狗拉燈蓋被睡覺的圖,上面是幾個大字:

  [問題不大,情緒穩定]

  因為很特別很有趣,所以印像很深。

  廣瀨穗香想起昨天的事,身體一僵,臉頰又開始發燙了。

  心底被上湧的熱氣蒸得軟軟的,她不自在地咬一口包子,聲音含混:「狗卷君也在嗎?」

  熊貓還在專心致志地勇猛干肉,聞言頭也不抬:「在,不過棘上廁所去了。」

  「……哦。」廣瀨穗香慢吞吞地應了一聲,本能地想要加快用餐速度躲過去,又被她自己強行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就算現在不見面,一會上課了也還是會見到。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熱乎乎的臉蛋,將害羞的情緒按住,打算先把其他的事解決。

  比如,昨天神志不清時給金槍魚君亂發的那幾條消息。

  她早上打開一看,差點社死得想要扛著行李連夜逃往銀河系。

  廣瀨穗香斟酌著用詞。

  【Honoka】:對不起!昨天和朋友一起聚餐,不小心喝多了。

  【Honoka】:因為很丟臉,所以請你務必忘掉。

  【Honoka】:[貓咪鞠躬表情包]

  她每發一句,狗卷棘的手機就亮一次。

  余光總是能瞄到狗卷棘手機的明暗,廣瀨穗香發完最後一個表情包,下意識側目掃了眼少年遺留在桌上的手機。

  消息通知欄還沒來得及消退。

  她看見了最新的一條通知。

  【Honoka】:[貓咪鞠躬表情包]

  廣瀨穗香:「……」

  廣瀨穗香:「?」

  她又低首,看了眼自己的聊天框。

  沒發錯人,頭像也確實是金槍魚蛋黃醬的。

  一個離譜的猜測逐漸在她心中成型。

  熊貓還在專注地干飯。

  她咬住唇,指尖無法抑制地顫抖著,敲下又一條消息。

  然後沉默地點擊了發送。

  【Honoka】:test,金槍魚蛋黃醬。

  旁側的手機屏幕同時亮了起來。

  通知欄:

  【Honoka】:test,金槍魚蛋黃醬。

  廣瀨穗香:「……」

  Fi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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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說,大小號切換要注意。


第22章 我喜歡你

  廣瀨穗香迅速在腦內過了一遍之前被她忽略的所有細節。

  金槍魚蛋黃醬在東京上學,狗卷棘也是東京咒高的學生。

  ——並且,來並盛的時間正好對得上。

  金槍魚蛋黃醬喜歡飯團,狗卷棘也喜歡飯團。

  ——食堂吃飯時,狗卷棘好幾次都是自帶金槍魚蛋黃醬飯團。

  金槍魚蛋黃醬與狗卷棘的手也很像。

  ——那天湖畔談心時她就這麼覺得了。

  種種細枝末節劃過腦海,金槍魚蛋黃醬模糊勾勒出的身影逐漸與狗卷棘重合。廣瀨穗香只覺得胸腔有一股氣竄了進來,不上不下,梗在心口,趕也趕不走消也消不去,叫她只能委委屈屈地憋著。

  她不明白。

  她的推特與SNS動態從來都沒藏著掖著,裡面有不少她的照片,相當於是直接攤開的明牌,金槍魚蛋黃醬也經常與她動態互贊,所以,他明顯是知道她長相的。

  但明明在並盛時說好了要見面,等真的見到了,他卻又安靜閉麥了。

  還特地用小號來加她——就算是被告白覺得尷尬想避嫌,那昨天又干嘛抱她呢?

  廣瀨穗香搞不明白。

  嘴裡的包子味如嚼蠟,她無知無覺地咀嚼、咽下,只覺得像是吞入了一團沒有味道的空氣,捏住手機殼的指節已經用力到泛白。

  胸腔裡的那股氣在張牙舞爪地示威。

  她沉默地抿緊了唇角,然後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因為過於用力,椅子腿擦過地面,瞬間冒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鳴叫。

  熊貓嚇得耳朵劇烈抖動了一下,牙齒叼著沒有啃完的肉干,茫然抬頭。

  就見向來開朗活潑如小狗狗的少女,此刻渾身氣壓低沉,臉上面無表情,看起來像只鼓鼓脹脹豎起刺的河豚。

  ……也像點燃了引線的危險炸藥桶。

  熊貓不禁軀體一抖,小心翼翼:「穗香,你怎麼——」

  那個「了」字還未出口。

  廣瀨穗香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狗卷棘的手機,氣勢洶洶地大步朝食堂外走去。

  食堂在一樓,走廊的盡頭就是廁所。

  狗卷棘的手機放在食堂,說明他一會是要回去的。

  一路沒碰上狗卷棘,廣瀨穗香干脆在男廁所門口蹲了下來,就這樣仔仔細細盯著出入的人。

  日下部咬著煙進去了。

  日下部腳步一頓。

  日下部又咬著煙退了兩步,瞠目結舌。

  「穗香,這裡是男廁所。」

  「我知道這裡是男廁所,老師。」廣瀨穗香答得很快,「所以我才守在了門口。請老師不要在意我,輕松愉悅地進去方便吧。」

  日下部篤也:「……」

  明知道有個JK在門口蹲守,他要怎麼樣才能在裡面輕松愉悅地脫褲子啊?

  虧他之前覺得廣瀨穗香是個難得的正常學生,沒想到才短短半個月就被五條悟帶壞了。

  嘖。

  日下部篤也掏出打火機,面色復雜地進了廁所。

  狗卷棘正好與他擦身而過。

  狗卷棘點頭,淺淺朝老師打了個招呼,然後在邁出廁所的一剎那——

  衣角突然被人大力拽住了。

  狗卷棘:「?」

  他低首,腦子裡剛剛冒出一個問號,就看見金發少女那張小巧的臉蛋徑直湊了過來。

  她顯然很生氣,眼睛被怒意浸染得亮晶晶的,眼尾也飄著絲薄紅;唇角卻抿得緊緊的,似乎感到委屈似的微微下撇。

  仿佛一只被誰欺負狠了惹急眼,所以威嚇性的亮出爪子,試圖擊退敵人的狗狗。

  狗卷棘腦海裡才劃過這個念頭,就見生氣的小金毛把一個很眼熟的手機懟到了他眼皮底下,咬牙切齒、皮笑肉不笑:

  「金槍魚蛋黃醬,是吧?」

  狗卷棘:「……」

  廣瀨穗香:「開小號,是吧?」

  狗卷棘:「……」

  視野裡,手機殼背後[問題不大,情緒穩定]幾個大字尤其顯眼。

  可狗卷棘此刻額頭冷汗直冒,渾身僵硬,慌張的情緒快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掉馬來得太突然,一下全盤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早就打好的腹稿在這時統統不見了蹤影。狗卷棘無措地看著她,手指蜷縮又張開,長睫驚慌地顫了又顫。

  「木、木魚花。」

  他不是故意想要騙她的。

  片刻的呆滯後,狗卷棘才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伸手,笨拙地想要拿過自己手機,把早就准備好的長段解釋展示給穗香看。

  但這個動作卻讓廣瀨穗香產生了誤會。

  她以為狗卷棘是想要搶手機。

  她眼圈一下就紅了。

  一個人不會重復踏進同一條河流兩次。

  只有怨種才會重蹈覆轍。

  ……而她現在覺得自己就是那個醫生也救不了的怨種。

  她喜歡上同一個人兩次。

  因為有狗卷棘的耐心陪伴,她才能這麼快下定決心、從失戀陰影中走出來。

  她不是沒有動心。

  但現在,好不容易趕走的大像先生又回來了,一腳一腳踩著她酸澀的心底,苦味的眼淚汪汪往下流,泡得她心髒都是苦的。

  好生氣。

  好氣好氣。

  他干嘛要騙她。

  他干嘛要做出那麼多引人誤會的舉動。

  她在感情上很笨,完全是個不聰明的新手,一點也搞不清楚他的用意。

  所以,她決定報復回去,要讓他也弄不明白她的想法。

  廣瀨穗香盯著狗卷棘的眼睛。

  抬手,拉下了他的衣領。

  少年唇角詭異而荒誕的蛇目紋身展露在空氣中。

  她雙手拽緊他的衣領,用力往下一拉,同時鼓起臉頰,閉眼湊了上去。

  柔軟唇瓣相接。

  狗卷棘瞳孔驟擴。

  廣瀨穗香從來沒有接過吻,有的只是理論經驗,實操技術是完美的零分。她憋著呼吸,連換氣都不會,親得毫無章法,像只抱到骨頭的小狗那樣胡亂啃咬。

  在舌尖不小心探出齒間、舔過狗卷棘唇上時,她能感受到少年身軀明顯一僵。

  過線了。

  她急匆匆想要收回,狗卷棘卻倏然抬手,大掌插進柔軟發絲、按在她後腦勺上,用力將她往他那壓。

  刻印著古老詭秘黑紋的舌尖輕易撬開齒關,徑直探了進來。

  他吻得很笨拙、也很細致。

  主導權霎時更迭。

  廣瀨穗香猛地睜開了眼,眼瞳驚慌地震。

  她看見他那雙沉靜漂亮的紫紺色眼瞳。

  霧蒙蒙的,似乎泛著水,目光熱切而專注,眼尾是燒起的潮濕緋紅。

  唇角的蛇目紋身卻是冰冷的,像是冷血動物的獸瞳注視而來,執拗又深沉。

  廣瀨穗香拽著衣領的手松開了。

  口腔很熱,熱得好像即將要融化,熱得她眼前也泛起了水霧,酥酥麻麻的電流竄過尾椎,視野裡一片迷蒙。

  她快喘不上氣了。

  所以,她用力咬了一下對方的唇,又努力從喉嚨裡抗議地嗚咽了兩聲。

  狗卷棘聽見了。

  他克制著自己的欲望,失落又不舍地松開了手。

  正平穩著紊亂得一塌糊塗的呼吸時,他對上了少女愈發飽含怒意的眼睛。

  狗卷棘:「……」

  她嘴唇被親得紅潤發腫,氣得捏緊拳頭,往他身上砸了一下:「我要走了!不想理你了!」

  狗卷棘:「!」

  眼見少女即將甩手走人,他兩步並作一步,匆匆忙忙擋在她身前,本能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卡得很精准,廣瀨穗香嘗試掙扎,卻沒能掙脫開來。

  狗卷棘張口:

  「別走。」

  咒言的力量將少女束縛在了原地。

  廣瀨穗香:「……」

  怎麼還不讓人走的啊!她快要氣炸了。

  頓了兩秒。

  狗卷棘又說:「我喜歡你。」

  他眸色認真,耳廓連著脖子都是紅的,秀麗眼眸緊緊鎖著她的視線,不容她有絲毫逃避。

  廣瀨穗香愣在原地。

  閃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

  狗卷棘開口說話了。

  第二個念頭才是陡然彌漫上來的濃厚委屈。

  「可是你明明拒絕我了!你還用小號騙我!」廣瀨穗香吸了吸鼻子,控訴。

  狗卷棘沉默一會,口齒清晰地重復:

  「我喜歡你。」

  停頓片刻。

  小小聲的嗚咽響起:「不明白狗卷君在想什麼。」

  微弱的、抱怨似的咕噥,卻比之前任何一句話的殺傷力都要大。

  他聽過很多這樣的話,「理解不了狗卷的想法」、「飯團語很麻煩」,但是唯獨不想從她嘴裡聽見。

  心髒猛地抽疼了一下。

  明明,她之前都有在努力學習飯團語,慢慢靠近自己。

  但是卻被他搞砸了。

  狗卷棘呼吸放輕,忍著疼,固執道:

  「我喜歡你。」

  說到第三遍的時候,終於看不下去的日下部拿腳踩滅煙頭,轉身出了廁所。

  ——他先前一直靠在廁所內的牆上抽煙,實在不明白究竟為什麼兩個人要在男廁所門口上演這出DKJK戀情劇,他又不能隨意出去毀壞氣氛,只好在廁所裡沉默地吞雲吐霧。

  直至,他聽見了狗卷棘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在對自己下詛咒。

  滿身繚繞著煙味的男人撓著脖子,出聲打斷了這出愛情劇:「詛咒自己也得有個限度吧?狗卷。」

  狗卷棘沉默垂眼。

  他是咒言師。

  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帶著詛咒的力量。

  他不能對她說:別討厭我。

  也不能對她說:請你喜歡我。

  因為那樣會詛咒到她。

  所以,他選擇了詛咒自己。

  每說一遍,咒言的力量就會像綿長但堅韌的絲線一樣裹纏上他的心髒,一次又一次往裡嵌合、勒緊,愈發加重這份感情。

  他終於體會到穗香所說的大像先生了。

  是苦味的、疼痛的味道。

  因為日下部突如其來的發言,廣瀨穗香怔了一會兒。

  但她很快想起了狗卷棘的術式,她不清楚術式會不會在這種情況下起作用,面上怒意逐漸被擔憂所替代,別扭道:

  「你、你沒事吧?」

  狗卷棘搖頭,表情堅持:「我——」

  見狗卷棘還是一副頑固模樣,日下部嫌麻煩似的嘆了口氣,抬起還殘留著煙味的手捂住狗卷棘嘴巴,轉身,對廣瀨穗香道:「穗香,你先走。」

  廣瀨穗香擔心狗卷棘,不太想走。

  直至日下部抬起另一只手,驅趕似的揮了又揮,再三保證狗卷棘會沒事,她才遲疑著離開了。

  日下部扭頭,盯著五條悟教出來的一年級小不點,再次嘆了口氣。

  他沒想到自己除了上課時間還得加班,加班內容還是疏導學生的感情問題。

  嘖,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喂,小鬼。」日下部從煙盒裡又挑出一支煙,咬住,斜睨著眼看他,「戀愛可不是這麼談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奇怪,寫著寫著日下部的戲份就多了起來。

  這就是專業解說的能力嗎(驚恐)


第23章 踏進同一條河流三次

  狗卷棘沒有搭理日下部,眼神始終緊緊盯著廣瀨穗香離去的方向。那裡只余一團空氣,少女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可他卻一直一直看著,目光執拗而壓抑。

  日下部咂舌,拿手在狗卷棘面前揮了揮:「回神了,狗卷。」

  狗卷棘看他一眼,垂眸握拳,沉默不語。

  日下部聳聳肩:「所以說嘛,你這樣只會嚇到她。」

  咬著煙的男人按下打火機,火苗騰起,他卻沒點燃,而是轉身,背影透出幾分無可奈何:

  「過來,給你上額外課程。」

  -

  離早課還有點時間。

  廣瀨穗香回到宿舍闔上門,靠住門板,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

  不僅臉蛋熱,手心手背也是熱的。

  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夏天的雪糕,陽光一曬,就要悄無聲息地融化。

  為了降溫,也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穗香牌雪糕去洗手台用冷水洗了把臉,接著才回到了臥室。

  路過櫃子時,她看見了床頭放著的塑料袋。

  一盒潤喉糖不甘寂寞地往袋子外探出了半個角。

  廣瀨穗香抿著唇,沉默地打開袋子。

  各種口味的潤喉糖與喉嚨藥展露在面前。

  這是她昨天出差回來時一並帶回的,本來想著要送給狗卷,但因為裡香與新生歡迎會兩件事,她一下給忘了。

  結果,現在就變成了燙手山芋。

  她看著看著,干脆把塑料袋系了個結。

  又猶猶豫豫打開,再踟躕著系結。

  如此三四次後,她終於受不了自己反復橫跳的降智行為,猛地拉開臥室窗戶,深吸一口氣。

  然後對著窗外大喊:「狗卷棘是大笨蛋——!」

  發泄完,她卻覺得心口更加郁悶了。

  大像先生不掉眼淚了,改用粗壯的像鼻子胡亂掃地搞破壞了。

  這股煩躁沉悶的心情一直持續到早晨的體術課。

  按照慣例,體術課直接在操場集合。

  廣瀨穗香是最後一個到的,她背著武器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白色台階上的狗卷棘。

  他低頭,弓著脊背,雙手撐在台階上。短短的白發依舊像刺蝟一樣豎著,側臉顯得冷淡又漠然,似乎正盯著地面爬過的螞蟻發呆。

  忽然,他似有所感似的偏過頭,恰巧與她撞上了目光。

  那雙紫紺色的眼瞳立馬亮了起來。

  廣瀨穗香卻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因此在視線相撞的下一秒,就匆匆轉身躲開了他的注視,佯裝無事地朝一旁的禪院真希搭話。

  狗卷棘眼睛裡的亮光又逐漸熄滅了。

  目睹全程的熊貓歪頭,在狗卷棘身旁坐下:「你們吵架了?」

  狗卷棘拉高衣領,悶悶應聲:「鮭魚。」

  熊貓分析:「早上穗香超級生氣地跑出去了,是去找你了嗎?」

  狗卷棘不說話了。

  熊貓耐心等了許久,才看見他在手機裡打出來的一行字。

  言簡意賅:

  む意外掉馬め

  熊貓:「……」

  怪不得。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熊貓雖然有心幫忙,但他畢竟是一只同樣沒有感情經歷的動物咒骸,也不知該從何入手,只好拿毛絨絨的熊爪拍了拍狗卷棘的肩膀,安慰道:

  「沒關系,熊貓我的肚皮一直為你敞開,想吸毛茸茸獲得治愈的話隨時歡迎。」

  狗卷棘瞄了一眼那身不知道有沒有洗過澡的厚實皮毛,堅定搖頭:

  「木魚花。」

  交談了一會兒,五條悟姍姍來遲。

  白發男人笑容燦爛,一點也沒有上班遲到的心虛表情。就算被禪院真希罵了一句「笨蛋繃帶男」也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宣布大家自行結伴對練,又在廣瀨穗香准備找真希請教時,特地把她叫了過去。

  廣瀨穗香眨了眨眼,迷惑但乖巧地來到了五條悟身邊。

  「老師……?」她剛剛疑惑地開了個頭,就見五條悟從制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什麼卡,遞到了她面前。

  她接過來垂首一瞧,發現是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證。

  左側印有她的照片,右側則是簡單的身份介紹:

  廣瀨穗香,東京咒術高專,二級咒術師。

  二、二級?

  她訝異抬眼,還沒問出口,五條悟卻仿佛知曉她心中所想似的,解釋道:

  「穗香的咒力量已經有二級的水准了,體術也很優秀,只要學會更熟練有效地控制咒力,完全可以擔得起二級術師的職稱哦。」

  廣瀨穗香似懂非懂地點頭。

  她從小就被赤尾莉昂教授防身術,匕首、長刀、棍棒,赤尾莉昂教的種類很雜,她也學得很雜,沒想到能在這兒派上作用。

  「至於術式……」

  五條悟拖長尾音,六眼不著痕跡地掃過她體內流動的咒力軌跡。

  「上次的SR就差點把穗香的咒力壓榨完了吧?」

  「SSR很可能就是穗香目前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如果抽到UR隱藏款,為了平衡,也許會付出很慘烈的代價也說不定,所以老師的建議是——」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使用為好。」

  廣瀨穗香認真記下,像她這種半路出家、統共沒上過幾節咒術課的新手,當然是選擇乖乖聽老師的話。

  難得有這麼乖巧不頂嘴的學生,五條悟不禁愉悅地挑起唇角,久違感受到了作為老師的聲望。

  他滿意點頭:「好孩子好孩子,去練習吧。」

  但是等廣瀨穗香再回到操場時,她發現落單的只剩下了狗卷棘。

  禪院真希、乙骨憂太、熊貓二人一熊背對著她,抱團在草地角落。

  而狗卷棘正眼露期盼地看著她。

  廣瀨穗香:「……」

  她不自然地側過頭,繞開狗卷棘走到禪院真希那,問:「真希,我們可以一起練嗎?」

  禪院真希看她一眼,目光不動聲色地微偏,就看見廣瀨穗香身後正使勁對自己使著眼色的熊貓。

  真希想起熊貓方才雙手合十、言辭懇切的拜托:

  「幫幫棘吧。你想,自從穗香來了後,他就不跟悟一起偷偷在聚餐時往我杯子裡放料、也不再趁你睡覺時往你臉上胡亂畫烏龜了。」

  「連惡作劇都放棄了,棘一定很喜歡她!」

  禪院真希:「……嘖。」

  舉的例子真讓人火大。

  她心下微嘆,收起手中長刀,揪過一旁傻站著的乙骨憂太:

  「穗香,我要訓練這顆豆芽菜,暫時騰不出余力和你對練。」

  乙骨憂太:「豆、豆芽菜?」

  廣瀨穗香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啊……好吧,那你們好好練。」

  還剩下熊貓。

  她目光剛移到熊貓身上,只見這只身軀龐大的咒骸突然狀似痛苦地哀嚎一聲,捂住了自己腳掌,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哎呀,熊貓我好像剛剛不小心扭到了。」

  「哎呀,好痛啊,站不起來了呢。」

  熊貓一邊說,一邊努力想要擠出兩滴代表疼痛的眼淚,但他顯然沒有點上表演天賦的科技樹,使了半天勁兒愣是沒能成功,反而引得廣瀨穗香愈發遲疑。

  「熊貓,你的眼睛……是不是也發炎了?」

  熊貓:「……」

  熊貓:「我沒有!總之,現在熊貓我要休息,所以很抱歉,穗香你還是找別人吧。」

  這樣一來,她就別無選擇了。

  廣瀨穗香噎了一下,視線不經意間與操場另一頭的狗卷棘對上。

  他似乎一直在看她,雙手插在褲兜裡,沉默著一動不動,安靜得過分。直至察覺到她抬眼的動作,才從口袋裡抽出一只手舉起,小心翼翼地打招呼:

  「昆布。」

  廣瀨穗香:「……」

  她猶豫良久,才終於妥協似的吐出口氣,在其他同期的注視中慢慢走向狗卷棘。

  狗卷棘黯淡的眸光一點一點亮起。

  廣瀨穗香在他面前站定。

  卻別著金色的腦袋,始終不肯看他。

  一時無話。

  正當狗卷棘做完心理建設,打算出聲打破這片沉寂時,廣瀨穗香卻突然開了口。

  她聲音慢吞吞的,臉還是沒有轉過來:「你沒事吧?剛剛,我聽見日下部老師說了詛咒什麼的。」

  狗卷棘一愣。

  繚繞詛咒的心髒因為這句話,似乎又隱隱開始泛疼。

  他忍著這陣若有似無的隱痛,語氣堅定地搖頭:「木魚花。」

  「……哦。」

  短暫的一聲應答後,又沒了下文。

  狗卷棘放在口袋裡的手緊張地互相摩挲了下指肚,喚她:「昆布。」

  見她沒有轉過頭,狗卷棘放緩語氣,有些可憐地又重復了一遍:「昆布。」

  像是被主人拋棄的無助小貓。

  廣瀨穗香耳朵動了動。她向來耳根子軟,也知道事情遲早要說開,因此小小糾結了一下,就慢慢側過臉,正面看向了狗卷棘。

  少年掃了一眼她身後豎起耳朵、面露八卦的熊貓與五條悟,靜默兩息,垂首,敲字。

  む對練,我沒帶武器,需要去取一下め

  他指了指廣瀨穗香背後的武器袋,無聲做著口型:

  む一起?め

  半晌。

  廣瀨穗香往肩膀上提了提武器袋,沉默點頭。

  於是兩人結伴往操場外走。

  春末,天空蔚藍澄澈,陽光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兩人走出好一段距離,直至再也看不見五條悟他們後,狗卷棘才停下腳步,嗓音微微發啞:

  「大芥。」

  廣瀨穗香也跟著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

  他目光落在少女被蹂/躪得紅腫的唇上,凝固一瞬,又在對方察覺前迅速偏開,耳根泛起不易察覺的紅。

  他認真敲字。

  む對不起め

  む你告白的時候,我正在山裡出任務。咒靈的伴生結界隔絕了信號,等破開結界,我又以為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め

  む所以發了一些粗神經的話め

  打字到這,狗卷棘牽動唇角,自嘲輕哂。伴隨著浮現的懊惱與自責,心髒又開始劇烈抽疼。

  他弓起背脊,咬牙,呼吸也忽然加重。

  一陣一陣的隱痛如潮水般湧現,輕輕洗刷著神經。少年冷淡的面容漸漸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而脆弱。

  廣瀨穗香注意到了他皺眉忍耐的表情,內心微動,到底還是忍不住擔心,無措伸手想要扶住他:

  「你、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手剛剛碰到他肩膀的一瞬間,被他眼疾手快地反手握住。

  狗卷棘依然在隱忍地低低喘息著,手掌不似昨夜的溫熱,有種沒有生氣的冰涼。

  廣瀨穗香被徹底嚇到了。

  她眼裡透露出驚慌,也不管什麼解釋不解釋的了,匆匆貼過去,准備用自己的身體撐起他去醫務室。

  「你堅持一下,我帶你去找家入老師。」

  卻被狗卷棘避開。

  他搖頭,牽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聲音沙啞:「木魚花。」

  春天的制服很薄,隔著衣料,她好似連他那顆心髒跳動的頻率都能清晰感知。

  撲通。

  撲通。

  一下重過一下。

  廣瀨穗香愣愣抬眼,看見狗卷棘再次敲下字。

  む後面則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意,所以暫時沒能回應め

  む想清楚之後,是准備全部坦白告訴你的,但是被其他事情打斷了め

  む包括小號的事情在內,讓你傷心難過這麼久,瞞了你這麼久,全部是我的錯め

  む對不起め

  他好像終於緩了過來,直起了腰,呼吸雖然還有些急促,眉頭卻松開了,唇角抿出緊張的弧度,表情誠懇而認真。

  廣瀨穗香胸口的那團氣忽然就消了一半。

  她眼眶有些發澀。

  而少年卻又鄭重打出三行字,而後抬臉,深深凝視著她。

  在綻放著簇簇粉白的春櫻下,他拉過她的手,埋頭蹭了蹭;又輕輕彎起紫紺色的眼瞳,眸光溫柔蕩開漣漪。

  む沒關系,你可以生氣,可以任性,也可以站在原地不動め

  む我會努力走完所有的一百步め

  む只要你願意稍微再停一停、等一等我め

  撲通。

  撲通。

  好像不止是狗卷棘的心跳,連她自己的心跳也紊亂得一塌糊塗。

  廣瀨穗香有些恍惚。

  她看見有一瓣櫻花飄下,無聲無息落在了少年濃密分明的長睫上。

  她清楚聽見了自己心髒的跳動聲,好大好大,吵得她以為耳朵要壞了。

  咦,奇怪。

  人會喜歡上同一個人三次嗎?

  ……

  ……

  似乎、好像、確實會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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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上了課的狗卷就是平平無奇戀愛小天才


第24章 喵

  接下來的體術課上。

  廣瀨穗香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十分不在狀態。

  她懷疑自己如果有那種游戲狀態欄顯示,上面應該會直接標明:

  你受到了來自む狗卷棘め的會心一擊!

  打中要害,效果絕佳!

  廣瀨穗香倒下了!再起不能!

  她一邊想,一邊手握木刀,慢吞吞地揮著。為了與她對練,狗卷棘也取了一把木刀。

  兩個人的臉都紅得像蘋果。

  兩把木刀一點也不著急的相撞,又悠哉悠哉地分開。與其說是對練,更像是公園老大爺在裝模作樣地比著花拳繡腿。

  一旁看得手癢的禪院真希:「……」

  戀愛原來這麼讓人降智。

  她恨鐵不成鋼地搖頭,揪過乙骨憂太的衣領,轉身:

  「走了豆芽菜,練習去。」

  -

  午間,幾個一年級生一起去食堂吃飯。

  難得的,又在食堂見到了二年級的兩位前輩。

  窗口打飯時,廣瀨穗香不禁多瞟了幾眼姿態親密、互喂肉丸的兩個前輩。

  前輩們在學校不怎麼常見。據熊貓所言,他們不是在組隊出任務的路上,就是在帕青哥店或者地下拳場,夜蛾對於這兩個問題兒童也十分頭疼。

  所以,像今天這樣能碰到兩次的情況,已經是屬於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了。

  聽五條老師說,秤學長的術式是十分有趣又強大的術式。

  有趣程度跟她的不相上下。

  她正好奇地小心打量著這兩位前輩,卻沒想到星綺羅羅正好抬眼,一時不察,被對方抓了個正著。

  她頓時有些尷尬,淺淺頷首。

  扮相潮流、打著唇釘的女生無所謂地朝她招了招手,就往旁讓了幾個位置出來。

  明顯是想邀請一起吃飯的意思。

  熊貓見狀,左手抓住禪院真希,右手提起乙骨憂太,一個箭步先把其余位置占了,才指著剩下兩個連著的位置,笑眯眯說:

  「穗香,棘,快來。」

  廣瀨穗香:「……」

  狗卷棘:「……」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又匆匆移開,微紅著臉落座。

  星綺羅羅敏銳地察覺到這副微妙的氛圍,感興趣地眯了眯眼。

  廣瀨穗香試圖打招呼:「綺羅羅學姐——」

  話未說完,她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誰急忙戳了一下。

  她本能低首看去。

  就見狗卷棘在備忘錄上打出了一行字:

  む星綺羅羅是男生め

  ……

  ……

  ?

  明明怎麼看都是女生啊?

  她消化了好一會兒,才震驚又抱歉地看向前輩們,有些無措:「對、對不起,是我沒搞清楚。」

  「沒關系,經常有人搞錯啦。」星綺羅羅開口,聲音微沉,雖然偏向於中性,但細聽之下,也能聽出是明顯的男生聲線。

  「我記得你哦,是小穗香吧?在高專憑空開了扇門,把小篤也嚇得面如土色的那位。」

  「我看到小悟在學校群裡發的照片了,從來沒見過小篤也露出那種表情,真的超好笑。」

  廣瀨穗香:「……」

  她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一下,然後默默低頭啜飲料。

  入口才察覺苦澀得要命。

  好像是泡的什麼茶。

  她小臉頓時皺成了一團。當時隨手在窗口拿的,也沒注意是什麼,現在嘗起來,只覺得是自己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廣瀨穗香默默將杯子推遠了一點。

  狗卷棘始終分神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皺著鼻子扁著嘴、一副小狗不滿的模樣,再聯系她推杯子的動作,也大概明白了是飲料不合她心意。

  下一刻。

  廣瀨穗香的面前便被放下了一杯橙汁。

  她眨了眨眼,就見狗卷棘十分自然地把那杯很苦的泡茶換到了自己面前,屈起指骨輕輕敲了敲杯沿。

  又在手機上打字:

  む橙汁我沒動過め

  む你喝吧め

  廣瀨穗香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但是那杯茶……她喝過了呀。

  她有心想提醒,卻見狗卷棘已經拿起杯子,面色如常地拿吸管吮了一口茶水。然後,像是也嘗到了苦味似的,他輕輕蹙起眉,又在與她對上視線的剎那舒展眉眼、彎起紫紺色的眸子。

  來不及了。

  頂著星綺羅羅揶揄的目光,她悄悄埋下腦袋,臉頰微紅,小聲應道:

  「哦……謝謝。」

  熊貓露出了樂呵呵的姨母笑。

  星綺羅羅將他們的互動收入眼底,目光落在少女手機粉黑色的蝴蝶結掛件上,挑眉,忽然開口:

  「小穗香也是愛的粉絲嗎?」

  廣瀨穗香微怔,視線順著看去,同樣見到了自己的手機掛件。

  說起來,這個掛件也是狗卷君送的來著。

  腦內無意識地劃過這個念頭,她眼角余光不自覺偏向身邊少年,又被她努力拉回。

  「嗯……我的推是小愛啦。」廣瀨穗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抿了口橙汁,低聲說,「狗卷君也是。」

  「這樣呀。」

  星綺羅羅笑了笑,輕描淡寫送出一記助攻:「我這邊正好有兩張演唱會的票子,小金對愛沒興趣,他不去的話,我也懶得去。」

  女裝少年從包裡取出票,大方道:「送給你們好了,記得一起去看哦。」

  秤金次詫異看了眼他,正想說不去看也可以賣,可還沒等說出口,就被星綺羅羅突然一巴掌拍上來堵住了嘴。

  秤金次不得不偃旗息鼓。

  廣瀨穗香與狗卷棘同步嗆了一下。

  之前B小町的演唱會開票時,她找的代拍全都沒搶到票,確實失落過好一陣,現在有人送票,理應也是開心的,但是……

  綺羅羅學長的表情太過意味深長,她總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已經被全部看穿,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嗚嗚,好想鑽地。

  正在廣瀨穗香混亂的時候,一只冷白骨感的手忽然伸了出來,穩穩捏住那兩張演唱會的票子。

  狗卷棘小幅度地點了點頭,無聲對星綺羅羅做著口型:

  [謝謝]

  小情侶嘛,他也有過這個階段。

  星綺羅羅靠在秤金次的肩膀上,隨意擺了擺手。

  午飯後。

  趁其他人都解散了,狗卷棘悄悄拉住廣瀨穗香,把她帶到了校舍後方。

  午後的陽光比早上要更加燦烈,曬得人骨頭都松松軟軟的。天空湛藍,高專裡的共享小橘貓從草叢裡輕巧跳出,拿前爪扒著地,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狗卷棘就這樣站在她面前低頭打字,短而刺的白發似乎也被陽光曬得蓬松而柔軟。廣瀨穗香等著等著,看看他又看看貓,突然就覺得手心癢癢的,產生了摸一把他頭發的衝動。

  手指有些蠢蠢欲動,她努力克制著自己移開視線。而狗卷棘全然不知她糾結的小心思,還在認認真真敲字:

  [演唱會]

  打字到一半,他突然頓住。

  ——那只小橘貓不知何時已經跳下了台階,邁著貓步來到他身邊,拿尾巴貼著他褲腳掃來掃去。

  入學以來,狗卷棘見過這只貓無數次。它是校長養的貓,不怕人,最愛在校園裡到處溜達,沒事就會翻肚皮躺地上碰瓷人類,索要親親抱抱與火腿腸。

  雖然是夜蛾正道的貓,但因為脾氣驚人的好,反而成為了大家的共享貓咪。

  狗卷棘想著,不經意抬眼,卻看見了金發少女羨慕的表情。

  她垂著狗狗眼,滿臉寫著「真好真好」,好像下一秒羨慕的淚水就會從她嘴巴裡流出來。

  狗卷棘:「……」

  他看看她又瞧瞧貓,忽然悟了。

  少年匆匆打完剩下的半句話,彎腰,從地上將貓咪抱起。又在它不解困惑的眼神中,將其中一張票塞進了它的貓爪。

  他抱著貓咪往前一步,輕輕捏了捏它的小爪子,帶著它軟乎乎的肉球向前一探,准確地將門票與貓咪快遞到了少女的懷裡。

  連同手機上的那句話一起映入眼簾:

  [演唱會一起去吧?]

  懷裡陡然多了個沉重的生物,廣瀨穗香一時手忙腳亂,被突然換了地方的橘貓卻比她要淡定多了。它抖抖胡須,貓爪順理成章地扒住眼前人類的衣服領口以穩定身體,那張門票也被它順勢塞入少女的制服外套之中。

  等廣瀨穗香終於找到合適的姿勢抱它,橘貓無辜地歪了歪頭,睜著圓圓的眼,嬌聲嬌氣地喵了好幾聲。

  廣瀨穗香沒有拒絕,反而被萌得心肝亂顫,忍不住低頭親了一口貓貓的大腦殼。

  狗卷棘又悟了。

  他盯著成功討到親親的貓咪,紅著耳朵,學著它的樣子歪了歪頭,深吸一口氣,眼神躲閃又害羞地輕輕開口——

  「喵。」

  廣瀨穗香她——

  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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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不長,很短的小甜餅,大概還有3w字左右的量就完結了。

  秤的術式確實很有趣,但倘若我拿出搞笑藝人高羽,閣下又該如何應對?【棒讀】


第25章 上藥

  貓咪的威力很強大。

  她迷迷糊糊地回了宿舍,把那一大袋的潤喉藥交付給了狗卷棘;然後又恍恍惚惚、順理成章地收下了那張演唱會門票。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廣瀨穗香發現自己手裡正捏著那張門票翻來覆去地看。

  她抬首,梳妝鏡內映出少女唇角的明亮笑意。

  傻乎乎的,像只被賣了還在替主人數錢的笨蛋小狗。

  廣瀨穗香臉微紅。明明知道宿舍裡只有她一個人,還是不禁輕咳一聲,迅速被子蒙住了頭。

  雖然她現在是不生氣了,可心裡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別扭。

  但是……因為狗卷君很努力了,所以她也願意拿出一點勇敢來。

  廣瀨穗香手裡緊攢著票,想。

  -

  B小町的演唱會位於大阪。

  酒店與行程早就定好,在演唱會前一日到達酒店登記入住,逗留兩日後再返回東京。

  只是出行當日,廣瀨穗香與狗卷棘被分別叫去,派遣了兩個緊急任務。

  每逢春夏之交,咒靈的數量總是出乎意料的多。

  好在之前兩人便向五條悟報備過這次出行,輕浮教師摸了摸下巴,難得體貼地將學生的任務換了一下,給兩個小家伙派發任務的地點都很近,能讓他們完美趕上演唱會。

  廣瀨穗香解決任務、到達大阪的時候,狗卷棘才剛剛祓除完分配給他的咒靈。

  天空下了雨,烏雲陰沉沉地蓋在頭頂,遠處傳來沉悶的雷聲;這場雨來得猝不及防又氣勢洶洶,豆子似的雨點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廣瀨穗香沒辦法,只好拖著小巧的行李箱叫來出租,先去酒店登記入住。

  前台掛著客氣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辦好手續遞來房卡。

  廣瀨穗香刷卡上樓,進房開燈。

  落地窗,窗簾與紗簾沒拉。天色比剛才看起來似乎更加黑沉了,雨水被狂風卷著刮過玻璃,掛出無數透明水痕。

  也不知道他帶傘了沒有。

  廣瀨穗香看一眼窗外,有些擔憂,低頭敲字:

  【Honoka】:狗卷君,你快到大阪了嗎?

  【Honoka】:外面雨下得很大。

  片刻。

  【金槍魚蛋黃醬】:快了。

  【金槍魚蛋黃醬】:[貓咪吐魂表情包]

  收到回復的半小時後,廣瀨穗香的門鈴被按響。

  她放下手裡貴得離譜的飲料價格表,趿拉著拖鞋去開門。

  白發少年正單手插兜站在門口,面容俊逸漂亮。

  見門被打開,狗卷棘輕輕朝她彎了彎眸,從褲袋裡抽出一只手打招呼。

  她下意識開口:「狗卷——」

  那個君字沒出口便戛然而止。

  他看起來似乎很疲倦了,頭發還在淌著水珠,墨色制服也洇透了大半。原本短短的、炸毛刺蝟似的白發此刻全都乖巧而服帖地垂了下來,微微遮住好看的眉眼。

  那抹長相帶來的鋒利與冷漠似乎陡然間便被模糊淡化,變得柔軟而可憐,像是在雨天淋濕了皮毛的流浪小貓。

  廣瀨穗香看著他:「狗卷君,你沒帶傘嗎?」

  狗卷棘想說話,但剛一張口,他就不禁彎腰捂嘴、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幾聲咳嗽聽起來嘶啞而難聽,像是許久未進水的旅人埋頭悶咳、又或者是漏了氣的破風箱被強求著拉動。廣瀨穗香想起狗卷棘術式的副作用,急忙問:

  「狗卷君,你喉嚨是不是很不舒服?咒靈很棘手嗎?」

  狗卷棘搖頭,嗓子沙啞:「鮭魚,木魚花。」

  他一說長句,嗓子糟糕的狀態就比剛才咳嗽時要更加明顯。

  ——聽起來仿佛嗓子已經被打上「病危」兩字,差點就該下死亡通知書了。

  廣瀨穗香一急,忍不住伸手去拉他胳膊,想叫他張口讓自己看看;結果不知道碰到了哪裡,狗卷棘漂亮的臉染上痛苦之色,倏地輕吸了一口冷氣。

  「?」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拉著的小臂,一個猜測緩緩浮上腦海。

  「狗卷君,你受傷了?」她登時更擔憂了。

  原本想悄無聲息瞞過去的狗卷棘:「……」

  糟糕,好像沒能瞞過去。

  最終,狗卷棘先回了自己房間換衣服擦頭發,廣瀨穗香則打開自己的行李箱,埋頭在裡面扒拉著隨身攜帶的藥箱。

  往常任務地點近,受了傷可以直接回高專找家入老師用反轉術式治療;但如果要出遠門的話,這招就行不通了。

  所以,她已經習慣在行李箱裡放個小藥箱。

  好在藥箱在這時派上了用場,廣瀨穗香提著藥箱來到狗卷棘房門,按響門鈴。

  狗卷棘擦著頭發姍姍來遲。

  再見面時,他已經換下了那一身濕透了的高□□服,穿的是白色休閑衛衣與運動長褲,戴著口罩,一副青春活潑少年人的模樣。

  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側身讓廣瀨穗香進來。

  廣瀨穗香打量著房間。

  地板上散落著換下來的制服、瓶裝的潤喉噴霧、以及……

  一條黑色的男士三角內褲。

  上面的標識好像是Cal——

  她還沒看完,身邊卻忽然掠過一陣風。狗卷棘通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把那條內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制服裹了起來團成團,又飛快打開行李箱,把制服團丟了進去,再猛地合上。

  一系列動作做得行雲如水,廣瀨穗香愣愣站在原地,腦子裡還是剛才看到的Cal,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等她終於意識到這是某個牌子的男士內衣時,她臉頰頓時竄起滾燙的熱氣,整個人僵在了地板上,一動也不敢動。

  瞳孔地震。

  狗卷棘背對著她蹲在行李箱前,露出的耳根紅得像要滴血。

  詭異的沉寂。

  廣瀨穗香提著藥箱的手緊了緊。

  太尷尬了。

  尬到能摳出一整座芭比城堡。

  她撐不住這種尷尬的氛圍,有點想回去,但又掛念著狗卷棘的傷勢,糾結良久,才清清嗓子,小小聲開口:

  「你、你放心,我什麼沒看到。」

  狗卷棘維持著蹲姿猶豫一會兒,狐疑著慢慢側過臉,就看見金發少女正抬臉盯著天花板、目光心虛亂飄。

  他:「……」

  完全不像沒看見的樣子。

  狗卷棘的臉更加紅了。

  最終還是廣瀨穗香把藥箱往地上一放,翻出繃帶與傷藥,強裝鎮定:「你把衣袖卷起來,我給你上藥。」

  狗卷棘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默挪動屁股,無聲靠近了她。

  衣袖被少女卷起。

  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露了出來。

  皮肉外翻,血淋淋的一條。

  廣瀨穗香沉默了。

  方才那點糾結的小心思頃刻間蕩然無存。她抿緊了唇,想起在門前詢問傷勢時,狗卷棘那支支吾吾的神情。

  他還想瞞她。

  她默不作聲地拿起藥棉,因為有些生氣,下手不經意間就重了點。

  沾著碘伏的藥棉按在傷口上,狗卷棘本能地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忍耐的悶哼。

  廣瀨穗香手微頓,抬眼看了看他,還是盡自己所能地放輕了力道。

  一時間,空氣裡靜謐的只有呼吸聲。

  狗卷棘眨了眨眼,看見她因為擔心而生氣抿得緊緊的唇角,也看見她透著淡淡柔光的白皙臉頰。

  他忽然感覺有點手癢。

  想要抬手捏捏她的面頰,又被理智強行澆滅這股衝動。

  小臂的傷口處理完了,狗卷棘收回手,正准備幫忙一起收拾散落的繃帶與藥瓶,卻聽她突然說:

  「還有嗓子。」

  廣瀨穗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探身去夠地板上的潤喉噴霧。

  ——是之前她買的牌子。

  拿完藥,她轉身,卻發現狗卷棘還是呆坐在原地。

  口罩也沒摘。

  她:「……」

  怎麼會有這麼不聽話的病人!

  她氣呼呼地欺身上前,一把拉下他的口罩,危險地壓低嗓音,命令:「張嘴。」

  狗卷棘見她這副氣勢洶洶的模樣,也說不出什麼「自己來」之類的話,只好無奈地乖乖張開嘴巴。

  廣瀨穗香湊近臉,端詳了一會兒,發現看不清楚喉嚨的情況。

  「狗卷君,把舌頭壓下來一點。」

  狗卷棘愣了愣。

  他困惑地歪頭,想了想,吐出一點殷紅舌尖。

  神秘古老的黑紋也隨之暴露在了空氣裡。

  好像有點用。

  但還是很勉強。

  廣瀨穗香苦惱地皺起眉,又突然記起什麼似的,轉身從藥箱裡取出一根不鏽鋼鑷子,拿扁薄圓潤的那頭對准,將狗卷棘的舌頭向下壓。

  與此同時,她又湊向前,仔細觀察狗卷棘的喉嚨狀態。

  「好紅……很不妙的樣子。」她喃喃。

  狗卷棘的舌尖瑟縮了一下。

  女孩子湊得很近,溫熱吐息甚至能卷上敏感的舌頭;偏偏壓在舌苔上的鑷子又是冰冷的,帶著無機質的金屬感。冷熱交替之下,叫狗卷棘的感官有些錯位。

  最糟糕的是——

  「別動啦。」廣瀨穗香不滿地抱怨了一聲,膝蓋在少年張開的兩腿之間前移,愈發把自己送到他身前。

  最糟糕的是,她好像完全沒察覺自己的姿勢有多危險。

  少女的睡衣不知何時已經卷起了一截,露出柔軟白嫩的腰肢;領口也敞開了一些,精致漂亮的鎖骨近在眼前。

  而為了能有支點支撐她,她的手就壓在他的大腿上。運動長褲布料很薄,薄到他能感受到她掌心源源不斷傳來的熱量。

  狗卷棘忍耐地閉了閉眼,小腹繃直。

  她還在認認真真地查看。

  狗卷棘努力做著深呼吸。

  但就在下一刻。

  廣瀨穗香看完,正准備直起身時,手卻忽然滑了一下。

  女孩子柔軟的手指不經意間擦過肌肉緊繃的大腿內側,帶起一陣曖昧的酥麻電流。

  狗卷棘再也壓抑不住,從喉嚨裡泄出一聲沙啞的、勾著點欲的低喘。

  廣瀨穗香一怔。

  這聲喘息低低的、帶著點情不自禁的撩人味道,叫她聽得莫名臉熱。她下意識紅了臉,正想問他是不是很疼時,恰好撞進了狗卷棘的那雙眼睛。

  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濃密長睫低垂,在眼瞼下方拓印出一小片陰影,望向她的目光專注而炙熱。

  還沒等廣瀨穗香反應過來,他的手就已經十分自然地圈上了她的腰,紅著眼尾,跟條小狗似的湊過來,試探性地伸出濕漉漉的舌尖在她唇角舔了舔。

  咦、咦——?

  廣瀨穗香陷入了呆滯。

  見她沒有抵抗的意思,狗卷棘又輕輕拿舌尖掃過她飽滿的唇瓣,牙齒也跟著叼起一點唇肉廝磨。

  廣瀨穗香還在宕機。

  於是狗卷棘膽子又大了點,順著自己心意撬開她的齒關,一路長驅直入。

  喉結滾動、吞咽津液時,使用過度被反噬的嗓子很疼,像是有刀片剌過嗓子眼,叫他疼得微微抽氣。

  但偏偏這刀片又很甜,是讓他上癮的刀片,哪怕被刺傷也甘之如飴,一點也不想抽身。

  又疼又甜,兩種感官混合在一起,他著迷似的□□,喘息亂得一塌糊塗。

  唇齒交纏間,他忍不住將她推倒在地上,弓著背脊,修長身軀抻出漂亮的緊繃弧線。

  廣瀨穗香被親得迷迷糊糊,眼裡全是泛起的生理性水霧,酒店天花板的柔光燈映照出迷離炫目的色彩。

  她腦子缺氧,呼吸很亂,卻勉強保持著一絲理智。在狗卷棘的動作逐漸開始失控的時候,她手中凝聚起咒力,然後抬手握拳——

  砸向狗卷棘胸膛。

  沒有防備的狗卷棘登時被推了個踉蹌。

  他眼神迷離,表情卻是懵的。

  狗卷棘愣愣看著廣瀨穗香起身,抄起潤喉噴霧用力往他身上一砸,又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大聲:

  「笨蛋!你自己噴去吧!」

  然後,就超級生氣地摔門走了。

  狗卷棘:「……」

  啊?


第26章 B小町演唱會

  狗卷棘看著門板發怔。

  完蛋,做過界了。

  少年通紅著耳根,挫敗地胡亂揉了一把頭發,眸底卻還沁著意亂情迷的濕潤,小腹也仍然難受地緊繃著。

  他弓著腰,用力搓了搓臉,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起身去淋浴間。

  冷水淅淅瀝瀝地淋下,沿著那條漂亮深邃的脊柱溝滾落。狗卷棘撩起額發,看見對面鏡子裡面容懊惱的自己。

  片刻。

  他抿了抿唇,擰關花灑。

  第二天早晨,狗卷棘在酒店的餐廳碰見了廣瀨穗香。

  昨天晚上給她發了很多條道歉的消息,可她大概是生氣極了,一條也沒有回。好不容易找到自取餐台前的金發少女,他小心翼翼蹭過來,抬手,嗓音沙啞地打著招呼:

  「昆布。」

  廣瀨穗香正往華夫餅上澆致死量的楓糖漿,聞言動作一頓,又很快裝作沒聽到的模樣,熟視無睹地繼續淋糖漿。

  狗卷棘拿了餐盤,默默跟在她身後,像只可憐兮兮尾隨著主人的大狗狗。

  廣瀨穗香拿可樂餅,狗卷棘也跟著拿可樂餅。

  廣瀨穗香拿炸蝦,狗卷棘也跟著拿炸蝦。

  廣瀨穗香落座了,狗卷棘就坐在她對面。

  她不說話,狗卷棘也不說話,兩人安靜地進著餐,只有刀叉碰撞餐盤的聲音在持續作響。

  廣瀨穗香很想目不斜視,可她剛用叉子叉起一只炸蝦,吃著吃著,眼角余光就忍不住瞥到狗卷棘身上去。

  少年今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做發型,似乎只是簡簡單單地洗了頭吹干,發絲柔軟地垂落著,氣質看起來乖巧而秀氣。

  廣瀨穗香正隱蔽地打量著狗卷棘,卻沒料到他垂落的濃密長睫倏然掀起,一雙紫紺色的眼瞳直直向她撞來。

  ——被抓了個正著。

  她急忙慌亂低頭,狗卷棘也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她面前的盤子裡突然被放進了一只沒動過的炸蝦。

  她一愣,抬臉,看見狗卷棘正往回收胳膊。

  見她望來,少年眨了眨眼,指指炸蝦又指指她,摸過手機敲字。

  [給你吃]

  廣瀨穗香:「……」

  他好像誤以為她是想吃炸蝦。

  她盯著裹著金黃外衣的炸蝦看了一會兒,又瞥一眼他凸起的喉結,想起他早上仿佛摻了沙似的聲音,到底忍不住有些心軟。

  她拿叉子戳了戳炸蝦的尾巴,悶聲:「你昨天噴過藥了嗎?」

  狗卷棘察覺到她軟化的態度,黯淡眸光一亮,忙不迭點頭。

  廣瀨穗香又瞥他一眼。

  他露出了像是流浪大狗狗終於找到心愛骨頭那樣,很可愛的表情。

  ……可惡,這不是犯規嘛!

  她咕噥兩句,憤憤戳了記蝦頭,心裡郁結而成的氣卻不知不覺地消了大半。

  吃完早飯,兩人按照計劃前往演唱會現場。

  候場區戴上手環,等待了許久才被允許進場。這次B小町開的是露天演唱會,好在天氣不錯,沒有像昨天那樣下起暴雨。

  廣瀨穗香與狗卷棘找到位置坐下。

  星綺羅羅給的是內場票——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搞到的,明明B小町的票難搶又貴上天,但多虧了學長,廣瀨穗香終於能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自己的推。

  幸運的是,手環分到的也是小愛的應援棒顏色。

  四周人聲嘈雜,來自各地的粉絲聚集在一起。金發少女雙手放在膝頭,坐得端端正正,面上卻難掩興奮。

  能現場跟大家一起談論自己推的感覺,和在網上討論是一種完全不同的體驗。

  她探著小腦袋左看右看,面色激動泛紅。

  狗卷棘在一旁彎唇看著她,只覺得幻視到了一只在瘋狂搖著尾巴的小金毛,叫他有些難耐的心癢。

  很想摸摸她的頭。

  他這樣想著,手指微動,卻見她領座的另一位俊朗少年微紅著臉,自以為隱蔽地看了她好幾眼。

  警鈴拉響,狗卷棘眯了眯眼,警惕地盯著他。

  沒過一會兒,那個少年便轉過臉,試探地朝廣瀨穗香搭起了話。

  巧合的是,少年也是小愛的粉絲。

  少年話題切入得極富技巧,圍繞著小愛最新發售的單人solo迷你專輯展開。兩顆腦袋一拍即合,聊得十分投機。

  被冷落的狗卷棘:「……」

  他嘴角的弧度冷卻下來,委屈地抿了抿唇。

  小愛單人solo專他也聽過。只是苦於術式限制,只能說飯團語的他顯然無法插入這場對話。

  狗卷棘只好不著痕跡地瞪了那個討人厭的少年幾眼。

  聊得火熱的時候,少年掏出手機晃了晃,趁機提出了交換聯絡方式的請求。

  廣瀨穗香一愣。

  她看著對方期待的表情,盡管之前以為只是單純的粉絲交流,但這會也多少也回過味兒來了。

  可是她有喜歡的人了。

  她也不是魚塘主。

  她並不准備接受,正打算拒絕時,卻忽然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什麼溫熱的東西握住。

  她低首望去,發現是狗卷棘。

  他指肚帶著常年訓練而磨出的繭子,摩挲過手背的動作溫柔而和緩。察覺到鄰座少年投來的視線,狗卷棘撩起額發,露出半張漂亮淡漠的臉,而後又故意緊了緊兩人相牽的手,冷著眉眼掃視過去。

  他長相天生偏冷,再加上術師與生俱來的氣場,面無表情的時候便顯得格外有壓迫感。那少年與他不熟,便也只當他是面上這幅不好招惹的性子,被鋒利眼刀一掃,頓時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再一瞧,被他牽著手的金發少女也沒多做什麼反抗,反而朝他歉意一笑,婉言拒絕:

  「抱歉,不太方便給聯絡地址。」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分明是自己不小心看走了眼,打擾了人家小情侶。

  少年又小心瞄了狗卷棘一眼,見他雖然戴著口罩,但露出的冷淡眉眼明顯染著幾分不虞,急忙慌張擺手:

  「沒、沒有,是我不小心打擾了你們,真不好意思。」

  他磕磕絆絆說完,匆匆扭正身體朝向舞台,又低頭作出一副專心刷手機的模樣,這才感覺背後泛著涼意的目光漸漸散去。

  少年擦了擦汗,悄悄舒了口氣。

  處理完搭訕的人,廣瀨穗香斜了眼身旁的白發同期。

  他已經及時把額發放了下來,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幅奶乖奶乖的外表,紫紺色的眼瞳眨了又眨,顯得無辜而純粹。

  牽著她的手卻充滿占有欲地收緊著,看不出絲毫想要放開的意願。

  ……之前倒是沒發現,他原來還挺會裝。

  廣瀨穗香別過腦袋,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掙脫,只是安安靜靜坐著,側臉微紅。

  算是無聲的默許。

  狗卷棘這才放下心來,微微彎了彎眼。

  等了好一會兒,演唱會才正式拉開序幕。

  先是主持人簡單的熱場,緊接著,一個個青春靚麗的少女偶像從舞台兩側跑了上來。

  站在C位的毫無意外是愛。

  最先開場的是B小町新專的主打曲,曲調活潑又可愛,洋溢著青春的旋律,一下子便將會場氣氛炒熱。

  應援棒揮舞得整齊劃一,整場下來都看得十分過癮。安可結束,主持人最後笑著將話筒遞給隊長小愛:

  「請問小愛最後有什麼想對粉絲們說的嗎?」

  有著罕見美貌的紫發少女笑容燦爛,彎腰朝底下招手:

  「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B小町的演唱會,也很感謝大家一致以來的支持。」

  主持人笑道:「那麼,能請小愛來說一下一直以來的那句結束語嗎?」

  四周人聲鼎沸,全場都躁動起來。

  誰都知道B小町的標准結束語:

  我愛你們。

  完美偶像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秒。

  然後,她彎起那雙仿佛墜落了啟明星的漂亮眼睛,唇角笑容愈發甜蜜。兩旁的大屏幕上,她耀眼得像是冉冉升起的星辰。

  「當然。」她嗓音輕快,「我愛著大家哦。B小町的各位一直愛著粉絲。」

  少女偶像甜美的嗓音被麥克風放大,傳輸到會場每一個角落。

  狂歡聲乍起,應援棒揮舞成一片光海。

  ——廣瀨穗香本來也應該是其中的一員,可如今她卻全然沒了心思。

  因為狗卷棘悄悄貼近了她耳邊。

  口罩不知何時已被拉至下頜,露出好看瘦削的下半張臉。

  在小愛說出「我愛你們」那句話的同時,仿佛較勁似的,他也輕輕張口,溫熱吐息噴灑在她耳廓:

  「我喜歡你。」

  聲音很輕。

  會場很吵。

  可廣瀨穗香卻聽得異常清楚。

  她耳朵敏感地染上紅霞,下意識轉頭望去,就倏然撞進那雙含笑的眸底。

  他身後是熒光連成的光海,周圍的人們神色狂熱地揮舞著應援棒,似乎在奮力嘶吼著什麼。

  但她卻統統聽不見了。

  四周的一切都逐漸遠去,只有他沉靜如深潭的眼眸,看起來是如此清晰。

  撲通。

  撲通。

  心跳加快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為台上的偶像而炙熱吶喊。

  可此時此刻,奪走她所有關心與注意的,只有台下的這一個人。


第27章 未完成領域

  B小町演唱會圓滿結束,廣瀨穗香與狗卷棘也回到了高專,繼續過回任勞任怨的術師生活。

  但廣瀨穗香在咒力應用這件事上犯了難。

  五條悟很忙,而同期的幾位同學——禪院真希身上沒有多少咒力,是純粹使用咒具戰鬥的肉/體派;熊貓是動物咒骸,依靠核心戰鬥,與正常術師不太一樣;乙骨憂太雖然咒力量深不見底,但在咒力應用上卻是比她還新的萌新,同樣沒辦法幫上忙。

  一頓排除法做下來,五條悟不在時,能指導她的人竟然只剩下了一個人。

  那就是只能說飯團語的——

  狗卷棘同學。

  於是廣瀨穗香與狗卷棘的相處時間呈直線型上升。

  狗卷棘打字字數也頓時猛增,手機屏幕都快被搓出火星子了。

  時不時的,熊貓他們就會在校園的各個地方看見黏在一起的兩個人。

  白天看得到,食堂看得到,傍晚也看得到。

  終於,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撞見廣瀨穗香與狗卷棘後,禪院真希受不了地冷嘖一聲,露出了被膩到的嫌棄表情:

  「我可不記得咒術高專什麼時候改名成了戀愛高專。」

  熊貓摸著下巴,看著操場上氣氛正好的兩人,一反常態地沒有姨母笑搭話,反而短暫沉默了兩秒。

  雖然看起來很和諧很美好,但是他記得……

  「真希,他們還沒開始正式交往。」熊貓糾正。

  「?」禪院真希愣了一下。

  眉眼鋒利的單馬尾少女詫異看熊貓一眼,又看操場一眼,最後緩緩地、將目光定格在熊貓身上。

  禪院真希滿臉「你在誆我」的篤定表情。

  她雖然對戀愛不感興趣,但也不是兩眼一抹黑的瞎子與不通人情的笨蛋。

  這種狀態說沒交往,誰信啊?

  熊貓聳聳肩。

  本著足以殉道的熱烈八卦精神,他也打探過好幾次情報。無論是早晨趁棘剛醒神志迷蒙的時候故意套棘的話,還是深夜突然闖入棘的宿舍進行促膝長談,對方的反應都是一個樣——

  紅著臉,一邊搖頭一邊往胸口橫著雙手比叉,並附贈一句微微羞惱的:

  「木魚花。」

  到最後,狗卷棘被煩得不行,甚至在房門前掛上了一張寫著「熊貓禁止入內」的木牌。

  星綺羅羅路過聽見他們的討論,立即哼笑一聲,伸出食指搖了搖:「不是這樣的。」

  禪院真希與熊貓循聲望去。

  打扮得精致可愛、身材纖細如女生的學長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眨了眨眼,愉快地給他們解釋:

  「女孩子嘛,偶爾仗著縱容放肆一點很正常啦。」

  「這是被愛者的特權哦。」

  禪院真希:「……」

  熊貓:「……」

  雖然但是。

  明明不是女生,你為什麼這麼懂啊?

  -

  熟練運用咒力一段時間之後,廣瀨穗香被派遣了一個祓除咒靈的出差任務。

  任務不難,咒靈等級也只有二級,但是任務地點引起了廣瀨穗香的興趣。

  咒靈誕生的地方,是在一家游戲公司的樓裡。

  並且,這個游戲她還很熟悉,是她之前與狗卷棘玩過的那款。

  但可能是因為運營情況不如預期,在進行完游樂園版本的更新後沒多久,游戲公司就發布了停止運營的公告,因為太過突然且沒有預兆,導致很多玩家在推特底下聲討官方。

  輔助監督遞來平板,讓她得以看見那些言辭激烈的評論截圖。

  廣瀨穗香用手指一一下劃查看。

  [在干什麼啊狗屎工作室!卷了錢就想跑嗎!]

  [停運補償完全根本就不合理!給我開退款通道啊混蛋!]

  [根本就是在把玩家當傻子提款機耍。准備裝死到底是嗎?等著收棺材吧。]

  「這些已經是篩選出來的評論了。」

  輔助監督觀察著金發少女的表情,見她手指劃到了最底下,便知道她已經看完。西裝革履的男人伸手接過平板,指了指官方推特的頭像,說:

  「原本的評論區裡有許多比這些要更加用詞激烈的評論。這款游戲,之前好像大火過一段時間吧?我記得媒體也有過報道,說是什麼……什麼年輕人的第一款現像級手游。」

  廣瀨穗香與這位輔助監督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對方不怎麼喜歡玩游戲,見他問起,便肯定地點了點頭。

  她自己也是玩家,能理解評論區為什麼會這麼群情激奮。

  真金白銀投入金錢與時間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受工作室這一手突然背刺。

  光是從剛才輔助監督給的評論裡就能感受到濃濃的負面情緒,而沒有留評習慣的玩家人數只會更加龐大。

  聚集了這麼強烈的、針對單個集體的怨念,催生出咒靈也並非不可能。

  輔助監督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有些感慨:「現在的咒靈也在與時俱進啊。」

  廣瀨穗香附和了幾句,低頭給狗卷棘發消息。

  咒靈竟然跟他們玩過的游戲有關,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想把這件事告訴狗卷棘。

  她記得,狗卷棘的出差地正好也在這座城市裡。等祓除完咒靈後,或許他們還能逛一逛,晚點再回去。

  她發完消息等了幾分鐘,沒得到回復。

  廣瀨穗香又看了眼右上角的時間。

  這個點,可能正在祓除咒靈吧?

  廣瀨穗香沒有太在意。正好輔助監督開始講解起了現場具體情況,她便也收起手機,認認真真聽起介紹來。

  一路行駛,終於驅車到了游戲公司樓底。

  輔助監督念咒施帳:「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隨著話音落下,漆黑的帳由天空的一團污濁漸漸向四周擴散,將整棟樓體、包括附近的空地都包裹起來,變成一個渾圓的黑色球體。

  輔助監督朝廣瀨穗香點頭:「裡面的人就拜托給你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因為恰逢假日,大樓裡面人員不多,大部分都放假休息、或者居家辦公了,但也有十幾個加班的倒霉蛋不小心被困在了裡面。

  祓除咒靈的同時,也要盡可能的拯救普通人。

  廣瀨穗香面色鄭重地應下。

  她解開咒具袋,露出裡面刀鋒凜凜的長刀。

  在輔助監督的注視下,她挎起長刀,轉身朝樓棟的大門走去。

  好在電還沒有斷。

  電子門感應到人,自動向兩側拉開。

  站在門外從裡看,內裡一切正常,大堂的水晶吊燈也還亮著;前台沒人,空空如也。再往前看,就是需要刷員工卡才能進去的閘機。

  一切都顯得很正常。如果不是知道這裡有咒靈,大樓看起來與平日裡幾乎沒有什麼差別。

  廣瀨穗香打量了兩眼,見沒有異常,小心抬腳步入。

  然而,就在她步伐落下的一剎那。

  四周景色倏變。

  水晶吊燈消失了,閘機也不見了,干淨如新的地板扭曲成模糊的色塊,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變成了模糊重疊的影子。

  再一眨眼,身處的地方已經被破敗荒蕪的游樂園所替代。

  永無日照的游樂園沉默地佇立在夜色中。缺失了四分之一的摩天輪搖搖晃晃地旋轉著;塗著浮誇鮮艷油彩的骷髏木馬眼裡亮著詭異的幽火,被岌岌可危的束具束縛在旋轉木馬的設施中。

  廣瀨穗香猛然回頭。

  方才進來的大門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兔女郎慵懶著身姿趴在檢票口,抹著鮮紅唇彩的嘴唇僵硬微笑著,頭部旋轉了一百八十度,露出那張容貌姣好的臉。

  猩紅色的眼瞳正愉悅地眯起,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

  廣瀨穗香:「……」

  玩恐怖的,是吧?

  她苦中作樂地想著。

  這副場景很熟悉,與游戲裡更新版本後新出現的游樂園一模一樣。

  上過正經課程、擺脫萌新稱號的廣瀨穗香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對咒術一無所知的小白了。

  幾乎在場景變化的同一時間,她就意識到了,這裡是生得領域的具現化。

  隨性跳脫的五條悟上課也經常不按進度來,往往是想到什麼就補充什麼,想到領域了,便興致勃勃地拉著學生們講解領域的形成條件與術式作用。

  講到興起還覺得哪裡不夠,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就逮來二年級的秤金次讓他展開領域給後輩們看。

  五條悟原話是:「不涉及到你的術式原理,給他們看看領域大概樣子就行。」

  托五條老師與秤學長的福,廣瀨穗香對於領域也算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概念。

  比如,像現在的領域,就是沒有附加術式與必中效果的半成品——如果是完整的必殺必中領域,恐怕她才剛剛踏進半只腳,整個人就已經毫無防備地被削成碎片了。

  但是,基於環境要素下的術式提升效果應該還在。

  最糟糕的是——

  能將生得領域具現化的咒靈,絕對不可能只有二級。

  至少,是特級以上。

  那麼,被困在這裡的那些普通人現在如何了呢?

  她不敢去想。

  手心裡沁出一層冷汗,黏糊糊的,又很快被風吹干;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一點一點蔓延,直至將手腳都凍成僵硬的冰錐。

  廣瀨穗香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裡的恐懼與驚慌。她使勁掐了掐掌心,疼痛讓知覺回歸。

  她緊緊盯著兔女郎的臉,慢慢往檢票口方向試探性地走出半步。

  兔女郎立即支起身體,興奮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血紅的唇。

  她腳步一頓,又往相反方向後退半步。

  兔女郎登時無趣地撇了撇嘴,飽滿有致的身體重新趴了下來,兔耳朵也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看來只要不展露出離開的意圖,兔女郎就不會主動攻擊。

  廣瀨穗香又嘗試幾次,愈發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她遠離兔女郎的視線,借著游樂設施的遮擋,發動自己的術式。

  五條老師說,她的術式不穩定,最好作為最後手段使用。

  但是,誤入特級咒靈的未完成領域,已經算是非常緊急的情況了吧?

  她垂眼,往術式中注入咒力。

  很快,她的手上就憑空出現了——

  一個NS紅藍游戲機。

  廣瀨穗香面無表情:「……」

  謝謝,她今天估計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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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2章左右正文完結。

  番外沒想好寫什麼,你們有想看的嗎?(摸下巴)


第28章 我好喜歡你呀

  一個NS游戲機能在領域中頂什麼用?

  廣瀨穗香嘆了口氣。

  游樂園的夜晚似乎更黑了,四周隱約響起似有若無的低泣聲;晚風拂過皮膚,帶起一陣發麻的冷意。

  她丟開游戲機,靠著樹木站了會兒,目光微斂,努力思索著破局的方法。

  她能理解為什麼窗的情報會出錯。

  在踏入這棟大樓之前,她感應到的也不過是二級左右的咒力波動。也許是出自於咒靈自身的特質,又或者它有什麼壓制咒力波動的特殊辦法——總之,它成功欺騙了窗。

  得讓輔助監督知道這裡的情報有誤才行。

  但領域內沒有信號。

  那麼,就必須讓實際的咒力波動顯現出來。只要在帳外的輔助監督察覺,他就會重新整理現場情況,緊急上報給咒術總監部。

  廣瀨穗香腿站得有點麻。她壓了壓腿,又向前走了幾步,往設施外探出半個身子。

  果不其然,兔女郎猩紅色的眼睛還在直勾勾地盯著她。

  金發少女默不作聲地握緊了刀柄。

  要讓咒力波動顯現,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直接找到那只咒靈跟它打一架。

  但眼前身為檢票員的兔女郎明顯不是。

  老實說,她也很疑惑為什麼特級咒靈還不來找自己。

  領域的本質就是封閉的結界術。就算是未完成領域,有外人闖進結界這一點它也理應有所察覺才對。

  兔女郎眯著狹長的眼眸,唇角笑容染著興奮到極致的殺意。廣瀨穗香看她一眼,正准備收回視線,卻見一個小小的黑影忽然從對面的草叢中躍出,一蹦一跳地來到了她面前。

  尖尖的耳朵雪白的皮,紅紅的眼睛短短的尾。

  ——是一只白兔子。

  它戴著一頂精致的黑色紳士帽,脖子上規規矩矩地系了個領結。正努力墊著腳伸出短短的手,想要將一張請柬遞給她。

  「請看請看,這是我們主人舉辦的馬戲團表演。」

  「免費的免費的,請務必來觀賞。」

  廣瀨穗香眯了眯眼,長刀微微出鞘,迅速打量了幾眼白兔子。

  它看起來軟萌而無害,但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能勉強看清那蠕動著的三瓣嘴上殘留著的新鮮軟組織,連長長的門牙也在滴滴答答地淌著血。

  金發少女的神色陡然冷了下來,嗓音沁著涼:「你吃了什麼?」

  白兔子歪了歪腦袋,眼神無辜地笑了:「是兩條腿一雙眼睛的食物。因為不肯登台表演,所以成為食物也是沒辦——」

  話音未落。

  寒芒一閃,白兔子的頭便被完整地切了下來。

  沒有血液,白兔子也沒有化為黑煙消失;切到的觸感很奇怪,像是切到了一團棉花。

  廣瀨穗香凝神,蹲下仔細看了眼白兔子。它肚皮壓著草地,斷口處是雪白雪白的棉花,細細的銀亮光芒在它背後一閃而逝。

  她拿刀尖撥了撥,發現是一條柔韌的線。這條線很長,一直延伸到游樂園的深處。

  她又垂眸看了眼請柬。

  請柬印有游樂園地圖,馬戲團的位置用一顆紅色的星星標注在了上方。

  ——同樣,與線的方向一致。

  廣瀨穗香沉默著起身,緊了緊手中的刀,往馬戲團的方向走去。

  -

  輔助監督在大樓外安靜地等著,抬手看了眼手表。

  離廣瀨穗香進去,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他施下的只是單純用來掩人耳目的帳,並沒有特意隔絕信號,廣瀨穗香暫時沒有發來消息,那就代表還沒有解決掉咒靈。

  十五分鐘的時間很短,在實力沒有絕對碾壓的情況下,術師祓除咒靈花費的時間往往要比這更長一點。

  輔助監督放下手,卻聽一道清冽冷淡的音色突然響起:

  「昆布。」

  來人是個清瘦漂亮的少年,白發有些張揚地炸著毛,高高的衣領遮住了下半張臉,正一手拎著喇叭、一手高抬著向他打招呼。

  輔助監督遲疑了一會兒:「狗卷棘……同學,是吧?」

  狗卷棘點頭。

  見輔助監督表情困惑,他低首在手機上敲字。

  [正好在附近做任務,看到穗香的消息就過來了]

  輔助監督了然。

  「廣瀨同學的話,十五分鐘前——」

  輔助監督話音未落。

  帳內卻驟然炸開一道十分劇烈的咒力波動。

  這道咒力波動強大而陰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震懾力,像是露出獠牙的豹子。與它相比,之前的咒力溫和得簡直像是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奶貓。

  狗卷棘與輔助監督的面色俱都一變。

  這絕對不止二級咒靈的水平!

  輔助監督緊張流汗,拿出手機,聲音磕絆:「是特、特級……糟糕,得趕緊上報——」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黑影直直掠過自己眼前,迅速突入到了帳內。

  輔助監督一愣。

  而方才站在他面前的白發少年已經不見身影。

  -

  狗卷棘進入大樓內部的瞬間,便與廣瀨穗香意識到了同一件事。

  這裡是生得領域的具像化。

  他緊咬著牙槽,面色冷得像冰,眉眼卻焦急得像染著火。冷汗打濕鬢發,他用咒力強化了雙腿,憑借優秀的術師本能向爆發咒力的原點奔去。

  他看見了巨大的舞台。

  火光映出獨輪車的倒影,異化獅虎的咆哮震耳欲聾。塗著誇張滑稽油彩的小醜站在舞台的最中央,面容凜冽的金發少女正揮刀與其交戰。

  烈火照耀著少女單薄纖細的背影,那頭飄動的金發耀眼得像是也要跟著燃燒起來。

  而在她的刀被小醜用絲線彈開,甚至即將被絲線貫穿肩膀的一剎那——

  狗卷棘猛地從舞台頂端跳下。

  他張開雙臂,攜著勁風不斷下墜,又在落地的同一時間拿喇叭對准了嘴巴,張口,聲音用力而清晰:

  「吹飛吧!」

  以這句咒言作為信號。

  無形狂風驟起,無名的風暴掀翻獨輪、席卷過裝著異化獅虎的鐵籠,最終將小醜擊退了十米。

  術式的反噬來得十分迅疾。

  喉嚨剎那變得疼痛難耐,狗卷棘咳嗽兩聲,迅速來到廣瀨穗香身邊,在她驚訝的眼神中,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大芥?」狗卷棘焦急問,聲音沙啞。

  廣瀨穗香回過神,眼眸很快浸滿了焦慮與無措。她抿了抿唇,拽著狗卷棘的衣袖,看上去比他還要急切。

  「你來干嘛?」她顧不得其他,一改方才的與特級對峙的勇敢模樣,慌慌張張說,「裡面的是特級咒靈,你進來干嘛!」

  誤入未完成領域中時,她就知道自己很可能出不去了。

  她是術師,在選擇成為術師的那一刻就已決定不會再從咒靈身上移開目光,不會再逃避。

  她做好了戰死的覺悟,卻不希望犧牲者再有所增加。

  更不希望陪她犧牲的那個人是狗卷棘。

  她急得都快哭了,而狗卷棘看著她,只是撥開她的額發,沉默地親了親她的額頭。

  小醜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提起畫得鮮紅的唇角,笑容興奮而惡劣,惡意濃得像沾滿了毒藥的針尖。

  「真不錯啊,作為余興節目來說很夠格了。」小醜嘻嘻笑著,十指微動,便用絲線操控著異化獅虎從籠子裡衝了出來。

  「來讓這場節目更熱情一點吧!」

  回應他的,是狗卷棘啞得不行的聲音:

  「爆炸吧!」

  -

  二級與准一級術師對上開了未完成領域的特級咒靈,答案沒有絲毫懸念。

  狗卷棘捂著嘴,殷紅血絲從尚未合攏的指縫緩緩滲出,蜿蜒出細細的血痕,又滴落在積聚著鮮血的地面。

  因為始終注意著把廣瀨穗香護在身後,少女雖然制服變得破破爛爛的,刀也已經斷了,但傷勢看起來比他要更輕一點。

  在小醜又一次張開絲線時,狗卷棘張嘴:「吹——」

  但他沒能說完。

  胸腔猛地竄上一股氣,狗卷棘不禁弓起背脊劇烈咳嗽起來。

  他咳得身體都在搖晃,似乎下一瞬就會不穩跌倒。廣瀨穗香反手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旁一帶——

  伴隨著絲線扎入少女肩膀的輕微噗嗤聲,她帶著狗卷棘暫時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兩人雙雙跌倒在地。

  膝蓋磕到地面,把皮蹭掉了一層。廣瀨穗香顧不得其他,先低頭查看狗卷棘的狀態。

  他鮮亮的白發染了血,連呼吸都似帶著血腥氣。

  但與此同時,她體內的術式熔斷也已經恢復。

  廣瀨穗香凝視著狗卷棘,下定決心俯身貼近他耳邊,語速飛快:

  「狗卷君,對我說「你很幸運」。」

  她現在的咒力沒剩多少了,但還可以立下束縛交換。

  無論是再也不能使用術式、還是要用生命作為代價,哪樣都可以,就連強抽高階盲盒招來的反噬也無所謂。

  她一定要再試一下。

  她不能讓狗卷棘死在這裡。

  狗卷棘好不容易忍住咳嗽。他大概猜到廣瀨穗香能再次使用術式了,卻不清楚她術式的限制與打算,因此點了點頭,扯出一個虛弱安撫的笑,用嘶啞至極的嗓音說:

  「你很幸運。」

  廣瀨穗香也笑了,笑容淺淡而溫柔。

  她發動了術式。

  伴隨著劇烈如潮水、似將骨髓也燃燒沸騰一般的龐然疼痛,滾燙淚水情不自禁地湧出眼眶。

  水珠一顆一顆砸落在少年蒼白漂亮的面容上。在狗卷棘愕然的眼神裡,她輕輕貼上他的唇,嘗到了淚水的鹹濕味道。

  「我好喜歡你呀。」她手指插進他的指縫,填得輕柔。

  再之後的事,她就記不太清了。

  腦子疼得迷迷糊糊,時間在這時沒了丈量的尺度,四周都是疊著影的,只有毫不停歇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

  然而在某一個瞬間,她似乎聽到了無奈的嘆息。

  「呀嘞呀嘞,真是會找麻煩。」那道聲音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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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遇事不決找齊神。

  只要還沒死都能給你拉回來。

  下一章正文完結!耶!


第29章 正文完

  阻擋在小醜與廣瀨穗香之間的,是一個有著亮眼粉發的少年。

  少年瞧著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穿著一身醜醜的綠色制服;頭上插了兩根滑稽的天線,一雙眼睛被墨綠色的鏡片遮掩在後看不太清,干淨得與整個領域格格不入。

  這個憑空出現在領域內的少年手裡正端著一個漂亮的玻璃器皿。

  玻璃器皿裡裝有點綴著乳白奶油的咖啡果凍。

  他偏了偏頭,看向已經疼得意識模糊的廣瀨穗香、以及正焦急摟著她的狗卷棘。

  心靈感應讓少年很快明白了現在的狀況,那張波瀾不驚的面癱臉上微不可查地閃過一絲無奈。

  小醜對突然闖入戰場的新面孔保持著十足的警惕。抓住少年被引走注意力的空隙,小醜眯了眯眼,十指翻飛,纖細但柔韌的絲線倏地射出,襲向擋在兩個術師前的少年。

  但很快就被攔了下來。

  那少年瞧著似乎也沒做什麼——普普通通的外表,普普通通地一抬手,甚至根本沒怎麼用力,那些絲線便在頃刻間被燒了個徹底,只有鬼鬼祟祟的一條幸存下來,朝裝著奶油咖啡果凍的器皿橫切而過。

  玻璃器皿應聲而斷。

  然而就在奶油咖啡果凍順應重力、即將掉落在地的剎那間,它以一種違反物理定律的姿態,詭異而張揚地漂浮在了半空。

  小醜的笑容僵硬了。

  火色越盛。

  燃燒著的火光將少年的臉映得影影綽綽,連倒映在幕布上的獨輪剪影也濃烈地似要跟著燒起來。

  齊木楠雄盯著半空的咖啡果凍瞧了兩眼,緩緩抬頭,面無表情。

  然後,抬手握拳,揮出。

  恐怖的衝擊波像海上的暴風雨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過小醜的身體。氣浪所接觸到的一切似乎都被高溫所蒸發、湮滅,連虛無的空氣好像都在此刻被扭曲成了肉眼可見的實體。

  在衝擊波平息下來之前,齊木楠雄轉身,又瞥了一眼滿身血污的兩人。

  微微嘆氣。

  他沒有張口,聲音卻徑自從廣瀨穗香的腦海裡響了起來。

  【呀嘞呀嘞,真是會找麻煩。】

  【……不過,最後再送你一個禮物好了。】

  領域破開。

  出現在輔助監督面前的,是兩個干干淨淨、瞧不出絲毫受傷痕跡的咒術師。

  他們相擁著躺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

  迷迷糊糊間,廣瀨穗香又夢到了小時候的那個雨夜。

  四周很黑,鼻尖是潮濕而黏膩的血腥氣。雨絲砸落在地面與臉龐,冰冷又無情。

  她懷裡摟著媽媽無力的身體,面前是那只渾身鑲嵌著無數鐘表的咒靈。它由霧聚攏而成的身體正不停翻湧著,分出一團湧動著的黑霧向她面前探來。

  關於雨夜的記憶在高燒後就像褪了色的相片一樣,大多都已變得模糊不清。但此時此刻,她做的這個夢是如此清晰而鮮活,四周的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栩栩如生。

  記憶被掃去厚厚的灰塵,得以恢復它原本的模樣。

  她記得自己當時好像在無知無覺中發動了術式——咒力本質就是自負面情緒中而來,她當時目睹父母慘死的模樣,心緒震動,憑本能使用咒力的情況也並非不可能。

  而五條老師說過,術式刻印在大腦之中。所以那會大腦劇烈疼痛的原因……

  大約是術式超載導致的反噬。

  儲存了咒術的相關知識後再去回看那個雨夜,當時不能理解的也逐漸變得脈絡清晰起來。

  雨絲連綿,將山脈氤氳出朦朧的影子。幼弱的小女孩疼得彎下身軀,喉嚨裡滑出壓抑不住的細微嗚咽。

  她當時靠抽出的盲盒救了自己一命。

  但是,那個時候,她抽出了什麼來著……?

  如果是現在的話,好像能想起來。

  廣瀨穗香絞盡腦汁回憶,與此同時,一個清瘦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雨夜中。

  滾落在地的手電筒散發出慘白燈光,照亮了影子的半邊。

  是一個男人。

  隨著他轉過半個側臉,記憶也漸漸清晰。

  她想起來,當時抽出盲盒的介紹是——

  む與你定下永恆誓言的戀人め

  那張臉終於完整地露了出來。

  鮮亮的白發,紫紺色的眼瞳,皮膚很白,面容冷淡而漂亮。是她很熟悉的長相,但又似乎有些陌生。

  他比現在的狗卷棘個子要高,戴著口罩,穿著工整的西服;發型既不是她見過的炸毛也不是順毛,而是用發膠往後捋起大半,露出底下俊逸眉眼。

  男人像是對現在的狀況也感到困惑似的,緩慢掃視了一圈周圍,在落到金發小女孩身上時,目光陡然凝滯住了。

  他愣了愣,抬手拉下口罩,眉眼染上焦急,戴在無名指上的鑽戒折射著細碎的光。

  詭異古老的蛇目樣黑紋隨之露了出來,對著那個接近女孩的怪物,他張口,聲音清冽干淨:

  「滾、開!」

  於是咒靈被無形的力量重重擊飛。

  結束戰鬥並沒有花費多大功夫。

  解決完咒靈後,男人轉身,抬步走向小女孩。

  她顯然疼極了,小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雨,硬撐著抬起臉時,面色蒼白得可怕,像是渾身血液都被抽盡的空殼。

  他頓了頓,沉默凝視了她一會兒,而後彎下腰,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金色腦袋。

  他張嘴,嗓音聽起來微微沙啞:

  「穗香,不疼、不疼。」

  隨著話音落下。

  小女孩急促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緩,整個人好像終於被從濕淋淋的水中打撈上來一樣,渙散的眼神逐漸有了焦點。

  她怔怔地看過來。

  男人看了一眼她身側已經喪失生氣的女人,眼裡閃過沉痛之色。他小心牽過她的手,拉鉤似的晃了晃,鑽戒光芒一閃而逝。

  隔著生與死的界限,在連綿不絕墜落的雨水中,他的聲音輕得像是要被雨聲吞沒,卻又顯得尤其堅定: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

  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廣瀨穗香發現自己身在醫務室。

  家入硝子正在一旁低頭寫文件,聽見動靜後抬頭,見她醒來便放下文件起身。

  「你睡了三天。」

  家入硝子聲音淡淡的。她將兩側床簾拉開,注視著面色仍然蒼白的學生,良久,才吐出口氣,緩緩笑了一下。

  「沒事就好。」她表情不變,語氣卻變得輕柔,隱含安慰的意思,「工作報告狗卷已經交給五條了,剩下的讓那個白毛笨蛋去周旋就行,這也是他唯一有用的地方了。」

  廣瀨穗香剛從夢中清醒,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來。她懵懵地眨了眨眼,遲鈍點頭,卻在聽到「狗卷」兩個字時猛然驚醒,急忙拽住硝子的白大褂,面露焦急。

  「狗卷君他——」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被推開。

  家入硝子扭頭看了一眼,側開身,笑著聳了聳肩:「喏,不是在這兒嗎?」

  白發紫眸的少年呆立在原地。

  他眨了眨眼,等反應過來,兩步並作一步匆匆來到少女床前,仔細地端詳著她。

  「昆布。大芥?」

  狗卷棘一邊問,一邊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臉頰又抬抬她的胳膊。廣瀨穗香乖巧地配合,狗卷棘見她沒露出疼痛的模樣,外表看起來也沒受什麼傷,這才放下一顆懸著的心。

  「金槍魚蛋黃醬,木魚花。」狗卷棘嘆了口氣。

  她當時使用完術式後一副馬上就要涼了的模樣,把他嚇得夠嗆。後來從特級咒靈的手下生還,他才從五條悟那裡得知廣瀨穗香術式的副作用。

  那會兩人咒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廣瀨穗香是如何憑空多出一截咒力來發動術式的,狗卷棘大致也能猜到——大約,她是立下了非常嚴苛的束縛。再加上那個粉發少年不輸於特級術師的實力……

  反噬會來得相當劇烈,代價也應該是她所承受不住的。

  但幸好,那個粉發少年在最後似乎做了什麼,廣瀨穗香奇跡般地平安無事。他去找五條老師用六眼來看,對方也似乎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似的,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確認了廣瀨穗香的確沒事。

  狗卷棘還想說些什麼,卻見金發少女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狗卷棘:「……?」

  他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小心翼翼:「大、大芥?」

  廣瀨穗香看著他,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明亮又溫柔。在他屏息凝神的時候,她卻突然撲了上來。

  狗卷棘下意識展臂接住,將她擁了個滿懷。

  少女用臉貼著他使勁蹭了蹭,低低呢喃著除了她外誰也聽不懂的話:

  「原來那個時候是狗卷君呀。」

  所以,在咖啡漫畫屋的時候,是第二次救她。

  所以,早在很早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面了。

  狗卷棘身上還是那種清冽但好聞的薄荷味兒。嗅著這股令人安心的氣息,她眼眶發澀發軟,聲音也不禁有些哽咽。

  「狗卷君,我們交往吧?」

  回應她的,是少年倏然收緊的手臂以及發紅的耳廓,還有低低的:

  「鮭魚。」

  -

  今年與京都校的交流會是在京都。

  秤金次與星綺羅羅背上了停學處分,所以參戰人員不得不變更為一年級生與三年級生。

  三年級的出戰人員率先定下,輪到一年級時,五條悟提議說用抽簽來決定。

  五條悟的簽也做得隨便,在紙上寫上去/不去,然後揉成團隨意往快遞盒子裡一丟,就讓學生們伸手往裡抓。

  抓鬮的結果出來,參展人員是狗卷棘、熊貓與乙骨憂太。

  禪院真希沒能抽到,扛著大刀在一旁嗖嗖放著冷氣,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乙骨憂太被盯得默默躲到了熊貓寬闊背後。

  熊貓安慰地拍了拍乙骨憂太的肩膀,忽然想到什麼,轉過毛茸茸的臉:「棘的老家在京都吧?這次交流會結束正好可以回去看看。」

  狗卷棘點頭,又忽然頓住。

  他回首瞧了有些喪氣的廣瀨穗香一眼,想了想,悄悄打下一行字,戳了戳她。

  [要不要來我家看看?大家都很友善]

  廣瀨穗香一怔。

  她抬頭,看見狗卷棘正期盼地看著她,眼角微微下垂,像是忐忑不安,又像是可憐巴巴的懇求。

  廣瀨穗香:「……」

  她糾結了一小下。

  說實話,要去見狗卷棘的家人,她還沒做好心理准備;但交流會要持續好幾天,狗卷棘回家探望,估計也會住上幾天,正值蜜戀期的小情侶根本不想分開這麼久。

  正在這時,狗卷棘試探地握住她的手,撒嬌般的輕輕晃了晃,適時地露出柔軟表情。

  啪地一下。

  感情霎時壓倒理智。

  被狠狠拿捏住的廣瀨穗香恍惚點頭。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交流會當日。

  不用其他人出手,乙骨憂太與祈本裡香以絕對的碾壓姿態為東京校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交流會結束得很快,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京都校的學生還有些回不過神,見到乙骨憂太就像見到了恐怖游戲的大BOSS,一個個避如蛇蠍敬而遠之。

  這些是熊貓轉述給她的。

  她不參加交流會,就在京都那塊定了個酒店。熊貓他們結束交流會後過來玩,描述得繪聲繪色,把乙骨憂太講得在一旁恨不得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第二天,廣瀨穗香簡單收拾了一下,跟著狗卷棘去他家。

  狗卷棘的家人確實如他所言那般友善——因為狗卷棘事先打過招呼,等廣瀨穗香來的時候,她就被投喂了各式各樣的甜品,面前的甜點都快堆成了個小山。

  就是……

  狗卷棘的父母似乎安靜過頭了。

  她偷偷摸摸看了對面笑盈盈的夫婦一眼,不小心撞上視線後又匆匆垂下眼,臉頰愈發紅了。

  在最開始打完招呼後,大家便沒有再說話。

  她實在局促不安,怕自己哪裡沒做好,便悄悄摸出手機,給狗卷棘發消息。

  【Honoka】:棘,為什麼大家都不說話?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狗卷棘取出,低頭看了一眼,打字。

  【金槍魚蛋黃醬】:沒有的事,爸爸媽媽一直在誇你。

  【金槍魚蛋黃醬】:[貓咪驕傲表情包]

  ……啊?

  一直在誇她,從哪裡看出來的?

  廣瀨穗香摸不著頭腦,迷茫又困惑。

  【金槍魚蛋黃醬】:在我家,主要靠心交流。

  【金槍魚蛋黃醬】:爸爸媽媽很喜歡你。

  廣瀨穗香:「……」

  懂了,這是長了一個可以電波交流的天線,還是局域網。

  她連不上的那種。

  簡單的下午茶過後,廣瀨穗香來到了狗卷家的後院。

  院子很大,栽種有許多綠植,樹木長得高大而茂盛。夏日陽光盛烈,她眯著眼坐在屋檐下,打著哈欠乘涼。

  她身邊有一個小型的立式風扇,正吱呀吱呀轉著。

  突然有道聲音響起:

  「棘,他有時候有些幼稚吧?」

  廣瀨穗香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是狗卷棘媽媽的聲音。她急忙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個座位來,又整理了下裙擺規規矩矩做好,僵硬道:

  「沒、沒有,我受了棘許多照顧。」

  狗卷棘母親看出她的不自在,笑了一下,聲音溫柔:「沒關系,放輕松,孩子。」

  女人說:「棘他玩鬧心重,有時候做起惡作劇會一下收不住,但本質沒有惡意;因為術式的限制,他有時候也不能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謝謝你包容棘。」

  廣瀨穗香抬頭,發現狗卷棘的母親正盯著遠處的池塘出神。

  她抿抿唇,鼓起勇氣,說:「棘很溫柔很可靠,救了我許多次,也一直在幫助我,是個細心而勇敢的人。」

  「只能說飯團語也沒關系,我很喜歡飯團,所以完全沒有問題。」

  女人視線看向少女。

  見對方神情認真、表情真摯,女人頓了頓,笑了一下。

  「這樣啊……你看見了那孩子的許多面。」她嘆息般道,像是高興,又像是滿足。

  狗卷棘母親離開後。

  廣瀨穗香偷偷松了一口氣。

  她不清楚方才自己的回答怎麼樣,但手心已經緊張得出了汗。她用衣服擦了擦手汗,再抬首時,就見狗卷棘端著西瓜與果汁過來。

  他似乎剛才在走廊遇見了自己的母親,放下水果與飲料後便彎腰湊近,觀察著她的表情問:

  「大芥?」

  廣瀨穗香搖搖頭:「沒事。」

  狗卷棘聞言卻沒有拉遠距離,反而湊得更近了。

  近到兩人的呼吸清晰可聞。

  她眨了眨眼,看著狗卷棘。少年的臉突然變得很紅,紅得像只蒸熟的螃蟹;他似乎很緊張,呼吸也亂得厲害。

  片刻。

  在廣瀨穗香的注視裡,他低首掏出一對情侶對戒遞到她面前,眼神專注而熱切。

  廣瀨穗香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她垂眸看去,對戒很漂亮,卻不是在夢裡看到的那款。

  ……也是,戴在無名指上的,應該是正式的結婚戒指吧?現在對他們而言還太早了。

  見廣瀨穗香遲遲沒有接過,狗卷棘有些失落地垂眼。

  然而下一秒。

  廣瀨穗香接過一只對戒,表情溫柔地給他戴了上去。

  然後,少女晃了晃自己空蕩蕩的手,笑得燦爛明媚:

  「棘,現在換你幫我戴了哦?」

  狗卷棘失神一瞬,用力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給廣瀨穗香戴上對戒。

  陽光給戒指蒙上一層亮閃閃的光輝。狗卷棘看著兩只一模一樣的對戒,滿足地眯起眼睛。

  他忽然開口:

  「抱抱。」

  於是少女笑著撲入了他的懷中。

  淺淡的花香繚繞在她身周,他接住了她,就像接住了一整個櫻花綻放的溫柔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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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好!這本也填完了!接下來會隨機掉落一個很短的小番外。


第30章 番外

  結婚三個月,廣瀨穗香已經逐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兩人畢業後都沒有進入高專任教,而是作為接受委托的術師在咒術界活動。狗卷棘在術師前輩開的公司做勤勤懇懇打工人,閑時就接幾個祓除咒靈的任務;她高專畢業後則接著去上了大學,現在是個青春活潑的大三在讀生。

  狗卷棘公司離她學校也近,就干脆在學校附近買了套房子。廣瀨穗香不住校,每天早晨起來吃著狗卷棘做的早餐,再慢吞吞地晃去學校上課。

  時不時地,熊貓他們會提前打個招呼湊到家裡聚一聚。畢業兩年,熊貓還是鐘愛於他的盆盆奶,倒是乙骨憂太學會了喝酒,但是他忙得很,只能在極偶爾的時候才有空來一趟。

  至於禪院真希,她們昨天才剛見過一面,在咒術會議上。

  廣瀨穗香還記得,那個很討人厭的禪院直哉路過時嘴賤挑釁了真希幾句,當日禪院真希就殺去了禪院家,把全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痛扁了一頓。

  揍完之後還特別瀟灑地邀她夜晚對酌。

  喝到後面,廣瀨穗香先神志不清地趴下了。迷迷糊糊間聽見真希好像在給誰打電話,沒過一會兒,她就看見了自己的丈夫身影。

  他好像嘆了一口氣,緊接著,她就覺得自己的腦袋被狠狠揉了一把,又被打橫抱起塞進了車裡。

  隔日醒來時,她頭還有些宿醉的疼。

  狗卷棘已經上班去了,客廳桌上有張他留的紙條,拿馬克杯壓著,字跡清雋有力。

  [早安。

  早飯做好了,是三明治,在冰箱裡,記得熱一下。]

  一個學生,一個上班族,時間錯開的時候,往往就會互留一些紙條,算是感情互動的一種。

  廣瀨穗香小心將紙條疊起、折成精致的星星,又打開櫃子上擺著的玻璃瓶,將星星放了進去。

  玻璃瓶裡已經有了許多紙星星,晃一晃,還會傾斜出一個小小的斜坡。

  廣瀨穗香歪著頭打量了一會兒,滿意地把玻璃瓶放回遠處。

  打開冰箱,裡面有狗卷棘已經做好的雞蛋培根三明治。

  廣瀨穗香剛把盤子取出打算加熱,門口的鎖舌卻忽然發出一聲輕砸,緊接著,匆忙慌亂的腳步聲就響了起來。

  她一愣,正轉身想看看是什麼情況,卻突地眼前一黑,緊跟著被擁入一個冰涼的懷中。

  熟悉的薄荷氣息,但還混雜著雨水的潮濕味道。

  她這才意識到,貼在自己胸口的西服面料也是濕漉漉的,像是被雨水浸潤過一樣。

  但外面現在是艷陽天。

  狗卷棘抱她抱得很緊,似乎用力到想把她嵌入骨血,一點也不肯松勁。

  除了新婚那段時間,他幾乎從沒這樣失態過。

  一個念頭滑過腦海,廣瀨穗香忽然也明白了什麼,她抬手,溫柔地、安撫地拍了拍狗卷棘的背,輕聲問:「你回到過去了呀?」

  狗卷棘沉默一會兒,沒直接回答,而是先拿濕軟的發絲蹭了蹭她的頸間,才悶悶肯定:「鮭魚。」

  「上班沒關系嗎?」

  「鮭魚。」

  廣瀨穗香便也不動了,任由他抱著。良久,狗卷棘才抬首,眸光帶著點小心翼翼。

  他從西服口袋裡抽出手機,打字。

  [我看見幼年時期的穗香了。]

  「嗯,我知道。」她彎了彎眼。

  這次,狗卷棘頓了好一會兒,才耷拉著腦袋,像犯了錯的大狗狗一樣,面露愧疚。

  [對不起,沒能早點來,沒能救下穗香的父母。]

  「……」

  胸口好像突然被小錘子輕輕敲了一下。

  「不是這樣的。」她咽下嘴裡泛出的苦津,笑著說,「這不能怪棘。如果硬要說的話,只能怪我使用術式的時機太晚。」

  如果再早一點,說不定就能救下父母。

  如果她咒力能爆發得再快一點,說不定一切都還有挽救的余地。

  所以,不能怪任何人。

  只能怪她自己。

  狗卷棘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額頭貼了上來,高挺鼻梁輕輕蹭過她的,語氣很鄭重:

  「木魚花。」不許這麼想。

  廣瀨穗香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紫紺色眼瞳,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而且,那個時候棘說會陪著我,我真的很開心。」

  她悄悄圈住他戴著鑽戒的無名指,眼裡盛滿了歡喜與愛意,「我現在很幸福哦。」

  回應她的,是鋪天蓋地又細細密密的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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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第三年,廣瀨穗香懷孕了。

  她早期孕吐反應很強烈,狗卷棘也不缺錢,就先辭了工作把重心放在了她身上,圍著她轉來轉去,後面她漸漸能開始吃東西了,他開心得像只狂甩尾巴的狗狗。

  幸好一切順利,進產房時,除了狗卷棘外,她可愛可親的同期們也紛紛到場,一臉緊張。

  廣瀨穗香有點無語。

  她看了看周圍這幾個人,一個個面色沉重得仿佛她不是去生孩子、是去打特級咒靈一樣。

  搞得她也緊張起來了。

  她握著狗卷棘的手晃了晃,嚴肅道:「棘,一會就按我們之前說的做。」

  狗卷棘是其中最緊張的,廣瀨穗香說了兩遍他才聽清,理解之後立即莊嚴點頭。

  他拉下口罩,露出嘴唇兩邊的蛇目樣紋身,眉眼認真:

  「穗香,生孩子不疼。」

  熊貓一眾:「……」

  原來咒言還有這種使用方法?

  術師體質強韌,廣瀨穗香十分順利地生下了一只白發粉瞳的——

  小狗卷棘。

  初為人母的她盯著嬰兒兩頰那顯眼的小小黑紋,又幽幽看了一眼正給她倒水的狗卷棘,覺得基因真的很不可思議。

  她對此的評語是:

  謝邀,世界上又多了一個說飯團語的小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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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卷的名字叫狗卷太郎。

  小狗卷乖乖坐在幼稚園的板凳上,等著自己的爸爸媽媽來接他。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名字。

  據他父母表示,當時兩人黔驢技窮,決定采取抓鬮的形式給他取名。但因為正好有一個不靠譜的白毛教師來拜訪,而那個不靠譜的白毛教師又偷偷往紙團上寫了「太郎」兩個字混了進去,在不經意間,霉運就找上了小狗卷。

  小狗卷抽到了寫有「太郎」的紙團。

  所以,他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了。

  總覺得像桃太郎一樣,小狗卷覺得很土氣。

  也因此,小狗卷將那個沒有公德心的白毛教師默默寫在了記仇的小本本上,每次他來,小狗卷都拿圓圓的屁股對著他。

  至於爸爸媽媽……

  小狗卷相信,他們一定是被那個沒有公德心的白毛大魔王強逼的!

  等他長大了、成為超一流的術師後,一定要打敗那個邪惡的白毛大魔王!

  小狗卷堅定握拳。

  夕陽漸漸下沉,天邊被橘霞染得火紅。

  老師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見小狗卷的父母遲遲沒來接他,又怕小狗卷等不及傷心,就安慰道:「別擔心,你爸爸媽媽馬上就來。」

  小狗卷淡定點頭。

  爸爸媽媽一般不會遲到,如果遲到了,那基本都是因為在與咒靈干架,但是這件事又不能對老師說,所以小狗卷只好憋在心裡,面上裝出無事發生的模樣。

  但是他知道,爸爸媽媽是去拯救世界了。

  拜托,與怪物干架保衛地球,這超酷的欸——!比電視上演的假面騎士還要酷!

  等再晚一點,小狗卷的父母終於姍姍來遲。

  兩手放在膝蓋、坐得板正的小狗卷雙眼一亮,立即從板凳上跳了下來,搗騰著小短腿衝進媽媽懷裡。

  挽著金發、眉眼溫婉的女人不好意思地朝老師笑了笑,說:「給你添麻煩了。」

  老師也客客氣氣地搖頭。

  兩人寒暄的功夫,小狗卷趴在媽媽懷裡,看向她身邊眉目俊朗的男人。

  小狗卷眼睛亮晶晶的,問:「明太子。鮭魚?木魚花?」

  咒靈出現了嗎?消滅了?

  爸爸眨了眨眼,從媽媽懷裡接過小狗卷,配合地回答著這出加密通話:「鮭魚、鮭魚子。」

  於是小狗卷興奮地耶了一聲。

  老師不禁多看了小狗卷幾眼。

  平日裡的小狗卷表現得遠超同齡人的沉穩,也很聰明,不怎麼能看到現在這副激動的撒嬌模樣。

  老師又看了看這對夫婦。

  男人長相冷淡,但望向妻子時的眉眼卻很溫柔;妻子長得甜,笑容也甜,是一看就會讓人心生好感的類型。

  是看起來就很幸福的一家三口。

  老師悄悄在心底感嘆,揮手與他們告別。

  夕陽漸漸沉進了地平線。

  廣瀨穗香牽著狗卷棘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晚飯吃什麼?」。

  「金槍魚蛋黃醬。」

  「海苔醬油午餐肉!」

  「……你們統一一下意見。」

  「金槍魚蛋黃醬!」

  「海苔醬油午餐肉!」

  漸漸的,聲音遠了。

  夕陽下,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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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已經一滴都沒有了!

  這本到這裡就算結束啦~是個可以一口吃完的小甜餅,希望有甜到你!

  感謝你的閱讀,啵啵!、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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