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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The Disappearances of Draco Malfoy/消失的德拉科·馬爾福》作者:speechwriter 【完結+番外】

《(HP)The Disappearances of Draco Malfoy/消失的德拉科·馬爾福》作者:speechwrite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139個瀏覽者
Summary

【授權翻譯】The Disappearances of Draco Malfoy by speechwriter
哈利和鄧布利多從岩洞回來的那天晚上,食死徒們晚了一分鐘到達天文塔頂。德拉科馬爾福放下了魔杖。
這篇文是對《死亡聖器》的改寫。德拉科接受了鄧布利多的提議,偽造了自己的死亡,並與鳳凰社成員一同躲藏起來。

Notes
嗨,歡迎!幾條說明,好讓大家都知道會在這裡看到什麼!
1.這篇文是對《死亡聖器》的改寫,將會塑造一個完整的德拉科救贖弧線,並以德赫配對結束。這篇文非常注重情節,所以前幾章讀起來可能更像是一篇非cp向同人文。
2.評級是非常輕的M級,或者說謹慎的M級。如果你在找一篇性描寫多的文,那麼它不是你想要的!文中髒話和暴力的含量和原著差不多。
3.我將這篇文歸類為改寫,但它不是對於原著的「修正」。我希望它符合原著的精神,而不是「糾正」原著或抨擊其中任何元素。(「重塑」也是一個不錯的描述。)本質上,我希望它可以作為HP第七部的另一種可能,緊接著《混血王子》被閱讀,並在風格上與原著融合。【譯者注:您做到了,這篇文完全可以被當做HP7的一個平行宇宙,太強了。】
4.這篇文完結後我回去重讀了一些。提醒大家:這篇文非常長(令人震驚,將近30萬詞)。我在沒有beta版的情況下每寫完一章就立刻發表,所以它基本上包含了每個我沒有殺死的小寶貝。文中有很多關於情感和記憶的內心獨白,這是我最喜歡探索的內容。如果你也喜歡,那就太好了!但另一些人可能會覺得節奏不均衡。我確實曾打算在某些地方略過,但最終沒有這麼做。請理解我偶爾會過度闡述。(如果你喜歡這篇文,請隨意從AO3下載無刪節版本。)
譯者注(2023/3/31):原作者在過去半年多的時間內對原作做了一輪修改和刪減,目前應該已經完成;譯者將在近期潤色一遍譯文,與新版本的原作匹配。
譯者注(2023/8/8):四個月過去了,潤色工作還沒開始......(逃
好了,以上就是所有的說明,希望你們喜歡它,感謝閱讀!

平行宇宙,慢熱,救贖,敵人變朋友變愛人,羅赫(前),哈金,不黑羅恩,不黑鄧布利多,誰也不黑,搜尋魂器

譯者:29squared

AO3-原文
AO3-翻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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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我可以幫你,德拉科,」鄧布利多說。

  「不,你不能,」馬爾福說,他握著魔杖的手顫抖得厲害,「沒有人可以。他讓我這樣做,否則他就會殺了我。我別無選擇。」

  「如果你已經死了,他就不能殺死你。來到正確的一邊吧,德拉科,我們可以把你隱藏得比你想像的更徹底。我還可以今晚就派鳳凰社成員去你母親那裡,把她也藏起來。你在試圖殺死我的時候死去,沒人會感到驚訝——原諒我,但伏地魔很可能就是這麼想的。食死徒也不會對我們抓到並殺死了你的母親感到驚訝——畢竟他們自己就會這麼做。你父親目前在阿茲卡班是安全的。等到合適的時候,我們也可以保護他。來到正確的一邊吧,德拉科……你不是一個殺手……」

  馬爾福盯著鄧布利多。

  「但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不是嗎?」他緩緩地說,「他們以為我不等大功告成就會喪命,但我現在在這裡……而你在我的掌控之中……現在拿魔杖的是我……現在你會怎樣全看我的憐憫……」

  「不,德拉科,」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現在重要的是我的憐憫,而不是你的憐憫。」

  馬爾福沒有說話。他嘴巴張開,握著魔杖的手還在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德拉科手中的魔杖似乎越來越重。

  殺了他,貝拉的聲音在他腦中嘶嘶作響。殺了他,德拉科……肮髒的麻瓜愛好者……看看他殘廢的手,看看他站著的樣子,他呼吸的樣子。他幾乎已經是個死人了!現在就殺了他!

  德拉科這一整年都在聽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在他接受任務後的幾天裡,她狂熱的能量就像是一份禮物。她和他一樣清楚,黑魔王給他這個任務是為了懲罰他的父親——然而,她說,想想吧,想想你可能會取得什麼成就,德拉科!這是一個任何黑魔王的忠實僕人都願意為之而死的機會,一個超越其他所有人為他效忠的機會!

  德拉科對自己重復了很多次這個想法,以至於它變成了一種儀式。這根本就不是死刑。這是一份邀請,讓他成為黑魔王的得力助手。如果他能殺了鄧布利多,他就能衝過終點線,永遠保證家族的地位,贏得超乎想像的權力和榮耀。殺死鄧布利多,就能終結這黑暗的一年。

  但是現在,當晚風刺痛他的眼睛,當他站在勝利的檔口顫抖著,德拉科允許自己完整地想像這件事。他看到自己作為黑魔王最尊貴的副手坐在他的身邊。然後他看到了真相,在一切的背後穩定而不祥地閃爍著微弱的紅光。他想,他可能已經知道這個真相好幾個月了。

  殺死鄧布利多不是終點,而是起點。殺戮一次,他就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殺戮才能活下去。即便如此,即使他獻給黑魔王幾十年如一日的絕對忠誠和侍奉,他也不會安全。他隨時可能因為一個錯誤受到殘酷的懲罰,就像他父親那樣。

  他不禁想起他的父母,然後是克拉布和高爾,潘西和布雷斯。他們會因為他的失敗受苦,就像他為他父親受苦一樣。他的一生將是這黑暗的一年的無限延伸,余生都會在一根細線吊著的刀尖下度過。

  德拉科更用力地握著魔杖,告訴自己要行動——念出咒語——做出選擇——但他周圍的世界似乎正在瓦解。一切都在分解成一塊塊難以琢磨的質感和感受。從頭頂的黑魔標記上閃爍而下的淡綠色光芒,在石頭、人體和牆壁上顫動,讓他感覺就像站在水下;他右臂潮濕的腋窩下發黏的感覺和布料的臭味,他的長袍在那裡皺成一團,他因為准備工作而失眠,已經三天沒有洗澡了;在世界的最高處,風的嘶嘶聲和鞭撻聲。

  還有老人臉上深深的皺紋。德拉科站得足夠近,可以看到銀色的頭發與蒼老的皮膚相接的地方,仿佛是一千根絲線從柔軟的舊織物中抽出。

  貝拉的聲音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鄧布利多輕柔話語的回聲。現在重要的是我的憐憫,而不是你的憐憫。

  老人說得對。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憐憫。

  德拉科的手比之前任何時候都顫抖得更厲害,他放下了魔杖。

  身後的樓梯間一聲巨響,遠處傳來石塊撞擊的聲音。下方一直越來越響亮的說話聲突然聽不見了,塔樓寂靜無聲,仿佛他們離城堡的其他地方有幾英裡遠。

  德拉科甚至沒有做出反應。他身體搖晃,頭腦昏沉。

  「我們必須立刻行動。」鄧布利多說道。他努力從某處汲取力量,這似乎讓他非常難受,他扶住牆壁,緩慢地極其痛苦地讓自己站直。「時間很緊。你的魔杖,德拉科……請盡快。」

  德拉科把魔杖遞給鄧布利多,但他的眼睛盯著石頭地面。他無法看著自己的身體做出反應,即使現在他也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所作所為。

  鄧布利多用魔杖瞄准牆外,低聲說:「魔杖飛來!」

  片刻的寂靜。然後鄧布利多自己的魔杖從黑暗中飛了過來,咻地一聲劃破了夜空,落在他手中。鄧布利多用兩根魔杖一齊瞄准通往樓梯間的門——德拉科因為這個動作向後退縮——門飛快地關上了,將石塊移動發出的新的響動擋在門外。德拉科聽到了鎖扣拴上的聲音。

  鄧布利多把德拉科的魔杖還給了他,指了指仍靠在牆壁上的掃帚。「騎更快的那把,」他喘著氣說道,「飛到海格的小屋,在那裡等著。我們很快就會交談。」

  德拉科因為震驚回過神來。海格的小屋?這就是鄧布利多承諾的」保證他的安全「嗎?「但是——我——你說過——」

  「你很快就會知道完整的計劃,德拉科,」鄧布利多堅持道,他明亮的藍眼睛在半月形鏡框的邊緣對上德拉科的目光。「現在我們沒有時間。我必須請你飛到海格的小屋……請你相信我異於常人的本領,就算你不相信我的判斷。」鄧布利多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

  德拉科猶豫了。鄧布利多明顯變虛弱了,食死徒正在來的路上,而斯內普和他母親立下了那個誓言。如果其他人殺了鄧布利多……如果沒有人知道鄧布利多已經承諾保護他……

  樓梯間傳來沉悶的喊聲。德拉科畏縮了,吞了吞口水,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很好,」鄧布利多說。「最後一步,來……」他用魔杖輕點了一下德拉科的頭。當幻身咒起作用時,德拉科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順著他的背部流下。

  「走吧,現在,」鄧布利多低聲說。

  德拉科抓住一把掃帚,鄧布利多則召來了另一把。德拉科在他跨上掃帚時回頭看了一眼,不禁停住了。在鄧布利多的魔杖下,第二把掃帚的長柄像患了關節炎的手指一樣膨脹著,先是隨機地向外凸起,然後明顯無誤地變成了臀部、肋骨和肩膀的形狀。木頭逐漸變軟,仿佛要融化,直到它變成了蒼白的皮膚,而手柄則裂開,變成了兩條腿,披著一件由柔軟的黑布制成的長袍。掃帚尾部的毛逐漸縮短,越來越亮,直到它們變成了鉑金色的頭發,覆在一塊已經化成一張人臉的木頭上——德拉科自己的臉。

  幾秒鐘之內,另一個德拉科·馬爾福躺在他們的面前,一動不動,非常逼真地死去了。鄧布利多拉起它的左袖,露出纏繞著的蛇和頭骨。

  德拉科盯著那張一年來一直在鏡子裡回看他的臉,盯著他希望自己能逃脫的結局。就連他也分不清他自己和他即將離之而去的這個東西,這具蒼白的前臂上印著黑魔標記的屍體。

  鄧布利多抬起頭。「走吧,」他說。

  德拉科猛地一蹬,飛向黑暗的夜空。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他對自己所做一切的震驚仍在慢慢地襲來,扭曲著他的認知。距離他放下魔杖可能已經過了十分鐘,又或者是一個小時。

  他靜靜地坐在海格粗糙的木桌旁,看著劈啪作響的火苗。他拒絕看向海格,但似乎不管德拉科轉向哪個方向,他都能從眼角隱約看到他。

  獵場看守人看到他出現時非常驚訝。不過謝天謝地,這個傻瓜沒有問他什麼。他只是哼了一聲,明顯的厭惡中夾雜著懷疑,拉出一張空椅子讓德拉科坐下。

  德拉科隱約產生了一個想法,像海格這麼大塊頭的人住在這樣的地方相當可笑。去年的他可能會把這種想法編成笑話,讓克拉布和高爾發笑。可是讓他的朋友發笑這種事情已經變得不重要了。

  他努力不去想克拉布和高爾現在可能在哪裡。一段記憶不情願地浮現在眼前:芬裡爾·格雷伯克大搖大擺地走出消失櫃進入有求必應屋。德拉科不知道他會來,也一點都不想他來。本該只有亞克斯利、吉本、羅爾和卡羅兄妹的,他們都是危險人物,但至少都算可靠。格雷伯克的突然出現——他高高俯瞰他們的樣子,他的體型,他腐臭的氣味,他的一切都感覺是在侵犯——讓德拉科的嘴唇發干。

  格雷伯克向他們逼近時,克拉布奇跡般地站得很穩,但德拉科和高爾後退了幾步,這讓狼人大笑起來。德拉科幾乎立刻鎮定下來,他的臉頰發燙。「我沒有讓你來這兒,狼人,」他咬牙切齒地說,「回去。你在聽我說話嗎?回去!」

  但是格雷伯克和其他人已經大步走向出口,用低沉而激動的聲音交流著,沒有理會德拉科。

  克拉布和高爾看向德拉科,等待著指示。有那麼一瞬間,他回看他們,只能感到一陣驚慌,他想知道布雷斯和潘西在哪裡。德拉科知道格雷伯克會攻擊他們的,就像他會無差別地攻擊城堡裡的任何人一樣。

  「你們兩個留在這兒,」他命令克拉布和高爾。「讓有求必應屋保持開放,這樣我們就不會浪費時間,在我完…完成那件事之後。」

  然後德拉科大步穿過那些被遺忘的物品組成的高塔之間的過道去趕上其他人。他不會逃跑的。逃跑代表著絕望,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孩子,而他又不是個孩子了。整個襲擊都是他策劃的,不是嗎?最終,他將成為一個男人,而且是這個國家最令人畏懼的男人之一——當他得到黑魔王的青睞後,他會讓格雷伯克為曾經無視他而付出代價。

  這個想法使他振奮,讓他覺得自己很強大。

  而現在,德拉科凝視著火苗,他的手心冒汗。他感到惡心。幾個小時後克拉布、高爾、潘西和布雷斯都會認為他已經死了。明天鄧布利多會向全校發表一篇嚴肅的演講,很可能會說他的死是黑魔王的錯,而這又是一個大家要團結起來與黑魔王戰鬥的理由。

  德拉科咬緊牙關。他不想被這樣利用。他對其他斯萊特林的建議不是拿起武器對抗黑魔王——而是坐下來保持沉默。如果一個當權者告訴你該做什麼,那就去做,不管他是神秘人還是鄧布利多。不要逞英雄。不要試圖弄清你的信仰。活下來。消失。

  他再次告訴自己,他做出了正確的決定。鄧布利多信任斯內普和推崇波特的時候是個傻瓜,但這位校長幾十年來一直成功地抵抗了黑魔王。他當然可以把他們藏起來。德拉科和他的父母可以逃離這個國家,改名換姓,並保留他們的財產。他們會是安全的,隱蔽的,沒人在意的小人物。

  德拉科閉上了眼睛。火焰在他眼瞼後面以模糊不清的形狀緩慢地舞動著。如果兩年前有人告訴他,他,馬爾福家族的繼承人,會希望沒人在意自己,他會狠狠嘲笑他們。當然了,很多事情放在以前都曾是好笑的。

  過了感覺好像是幾個小時之後,海格打破了沉默。「麥格教授來了,」他在桌子對面低聲說,眼睛盯著窗戶。

  門打開了,德拉科抬起頭,麥格大步走進小屋。她的臉上布滿了石塵,太陽穴有瘀傷,下巴上有一道細細的紅色擦傷。她關上門,確定所有的窗簾都已經拉上,然後轉身面對他。麥格的目光總是不近人情的,但德拉科覺得今晚比平時更嚴厲。他躲避著她的注視。

  「怎麼了?」海格盯著麥格說。「你受傷了!」

  「是食死徒,海格。」她的眼睛仍然盯著德拉科。「他們設法進入了城堡。這麼說,你沒看到黑魔標記?」

  「我一直在睡覺,直到馬爾福出現!該死,他們還在嗎?你們需要我參加戰鬥嗎?」

  「不,不用。非常幸運,鄧布利多教授及時返回了城堡,扭轉了局勢。」

  「那——那,大家都還好嗎?」

  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都還好,我們都沒有缺胳膊少腿,海格。」

  「哦。」海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就好。好吧。你……你想來杯茶嗎,米勒娃?」

  「沒時間了,恐怕,」她說,整個人轉向德拉科。「馬爾福先生。鄧布利多教授已經解釋了情況。」

  德拉科仍然沒有抬頭,但他能感覺到海格好奇的目光加入了麥格責問的目光。

  「我相信你聽到這個消息會松一口氣,」她繼續說,「今晚你的同學們都沒有被食死徒傷害。至於消失櫃,它已經被拆除,兩個櫃子之間的通道也關閉了。」

  馬爾福沒有回答。如果麥格等著他為食死徒的失敗而欣喜若狂地哭泣並跪下懺悔,那她可就要等很久了。他能聽出她語氣中的責難,難以掩飾的憤怒,還有對他所做所為的不敢置信。這麼說,她其實根本沒有真正了解情況。

  他發現自己不情願地想著鄧布利多是如何傾聽他的。至少,鄧布利多承認他面臨的危險。

  不過…他的朋友們沒有受傷。他胃裡的一個結放松了下來。

  「我媽媽呢?」他說,語氣比他想像的更加咄咄逼人。

  麥格抿了抿嘴唇,但她平靜地回答道,「萊姆斯·盧平和尼法朵拉·唐克斯已經被派去你家接她了。」

  聽到這,他抬起了頭。「他們以為他們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去,是嗎?我的表姐,只當過大約七秒鐘的傲羅,還有那個滿身補丁的狼人——」

  「夠了,」麥格咆哮道。「我向你保證,馬爾福先生,我們鳳凰社的成員完全有能力完成分配給他們的任務。而且,由於你本人今晚計劃要襲擊阿不思·鄧布利多,你家中出現打鬥的痕跡只會向食死徒傳遞更明確的信息。」

  「打鬥的——你不是——」德拉科艱難地說,「他們不會——?」

  麥格頓住了。她的表情第一次稍稍緩和了一點。「你媽媽當然不會受到傷害。盧平帶了一個小瓶,裡面裝著鄧布利多對今晚事件的記憶。納西莎會看到你平安無事,並被敦促來和你見面。」她停頓了一下。「至於打鬥,我指的是萊姆斯和唐克斯會打破你家中的任何防護魔法,留下打鬥的痕跡,好和我們的故事相符。」

  德拉科移開了視線。「那好吧,」他說,「食死徒呢?你們殺了他們嗎?」

  片刻的沉默。他回頭一看,兩位教授看起來都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又或許他們是被他說這話時麻木的語氣嚇到了,就好像這對他不算什麼。

  德拉科現在無法掩蓋他表情中的輕蔑。他們真的認為他對其他食死徒有感情嗎?他們在德拉科被威脅、父親被詆毀、母親被虐待時站在一邊大笑。把他們都殺了,他恨恨地想,有什麼關系。

  「沒有,馬爾福先生,」麥格說,深深地、關切地皺著眉頭。「一名食死徒在交火中喪生,但其他人會在一小時內被轉交到魔法部看押。我們計劃讓卡羅兄妹中的一個逃脫,好讓神秘人知道你今晚死亡的細節。不然,他可能會過於密切地調查你母親的失蹤。」她抿了抿嘴唇。「不用說,我們肯定不希望任何食死徒逍遙法外。但讓阿萊克托或阿米庫斯逃跑總比格雷伯克好。」

  「我沒有讓他進來,」德拉科小聲說。他的臉又熱又脹,仿佛血液都變成了沸水。「格雷伯克不應該來的。」

  不管麥格聽沒聽到他的話,她都沒做出任何反應。她正在一個袋子裡翻找著。

  他提高了聲音。「你要帶我去哪兒?鄧布利多說的安全的地方是哪裡?」

  「你將被安置在鳳凰社總部。我們現在就去城堡,你會使用飛路網絡。你也來,海格。阿不思想要知會你。啊,對——在這兒。」一件柔軟的銀色的東西從麥格的包裡掉了出來。德拉科認出這是一件隱形衣。「站起來,現在,馬爾福。穿上這個。」

  他機械地站了起來,腿仍然感覺不穩,拿起了隱形衣。當他們走進黑暗的場地時,麥格繼續說道,「斯內普教授正在醫院照料鄧布利多教授——」

  德拉科停住了,隱形衣半遮著他。「斯內普?」他說,「他——他不知道這件事,是嗎?」

  「他當然知道。」

  德拉科驚駭地回瞪著她。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會這麼蠢。「那你會讓我們都沒命的!」

  「梅林的胡子,」海格說,「小聲點。」

  「我告訴你,」德拉科嘶嘶地說,慌亂地來回看著兩位教授,「你們必須聽我說。斯內普為黑魔王效勞。他一整年都在努力幫助我接近鄧布利多。如果你把計劃告訴了斯內普,那我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馬爾福先生,拜托了,」麥格嚴厲地說,「西弗勒斯不會比任何其他鳳凰社成員更多地參與隱藏你的任務。鄧布利多教授親自發誓要安置你和你父母。我向你保證,他能完成這項任務。」

  德拉科幾乎沒有聽到她說的話。唯一重要的是她沒有在聽,她不相信他。他的心在耳邊砰砰直跳,新的恐懼湧上心頭,讓他全身發冷。他本以為鄧布利多會想出某種復雜的、完美的計劃——但沒有,這個老傻瓜直接去找了斯內普。一旦斯內普脫離監視,他就會立刻告訴黑魔王真相。德拉科可以在他的腦海中看到一切:食死徒會搶在傲羅前面找到他的母親。他們會折磨她、殺死她,然後就輪到他的父親。而這一切都會是德拉科的責任。

  他的思緒瘋狂地回溯過去,回到了自己愚蠢的選擇上。他曾面對一個手無寸鐵的鄧布利多!他本該殺了那個老頭,是的,他現在想到了……他本該殺了他,想辦法自己偽造死亡,靠自己逃走……但現在已經晚了。他在沒有人看好他的時候取得了成功,可最終他和他的父母還是會在痛苦和恥辱中死去。

  除非…

  一絲希望出現了。他試圖吞咽,卻做不到。他喉嚨的腫塊像是一團又大又尖的碎玻璃。

  除非。

  斯內普會為他們撒謊嗎?

  德拉科知道他是斯內普最喜歡的學生。不管怎樣,他在魔藥課上一直是最優秀的學生,除了格蘭傑那個泥巴種之外。斯內普不是一整年都在試圖幫助他嗎?斯內普不是發過一個連黑魔王都不知道的牢不可破的誓言來幫助德拉科嗎?

  也許還有機會。

  如果他或他的父母對黑魔王構成了威脅,斯內普必然要揭露他們,或者干脆自己殺死他們。但他們並不掌握任何鳳凰社不知道的信息。德拉科一無所知,他的父親被關在阿茲卡班一年,母親也不是食死徒。他們並不是在幫助鳳凰社——他們只是想消失,僅此而已。

  難道斯內普就不可能心慈手軟,任憑馬爾福一家消失嗎?

  另外,一絲新的希望湧上心頭,他意識到斯內普當下不能做任何事情。雙重間諜必須從戰略的角度思考。只要鄧布利多還活著,斯內普就必須保守這個秘密,否則他就會暴露身份。

  德拉科緩緩呼出一口氣。很好。這是正確的,嚴密的推理。那麼他還有一些時間。斯內普肯定會盡快殺死鄧布利多,以兌現他的誓言,但鄧布利多不需要一直活下去,只需要足夠長的時間以安置德拉科和他的父母,把他們藏在一個連斯內普都不知道的地方。

  在那之前,只要鄧布利多還活著,他就是安全的。

  「好吧,」他說,「我們走吧。」他讓隱形衣落在身上,跟著麥格走上寬闊的草坪。

  德拉科整整一年都沒有看到過城堡如此空曠。為了偷偷溜進有求必應屋,他曾數十次差點撞上巡邏的鳳凰社成員,或是沒有睡覺的教師,他們一臉失眠和焦躁,松松地握著魔杖,仿佛在防備著攻擊。

  而現在他們甚至沒有遇上一個鬼魂。大多數肖像都在畫框裡沉睡,不過偶爾會有一兩個人影晃動一下,看著麥格和海格從走廊裡穿過。

  德拉科跟著教授們走上一段長長的樓梯,火炬的光穿透了他無形的身體。他感到一種超越肉體勞累的疲憊。那個早晨仿佛發生在一年前,當時他在斯萊特林的宿舍裡猛地驚醒,那種熟悉的恐懼已經籠罩了他幾個月: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現在幾乎麻木,然而當他茫然地環顧霍格沃茨的走廊,心裡清楚自己再也回不來了的時候,他感覺他的內髒就像一窩毒蛇一樣盤繞扭曲著。

  「啊,米勒娃。麻煩你鎖上門,」當他們進入校醫院時,鄧布利多說。夜深了,校醫院裡只有他一個人。就連龐弗雷夫人也去睡覺了。

  「鄧布利多教授!」看到校長躺在病床上,海格瞪大了眼睛。他匆忙趕到鄧布利多身邊,過大的膝蓋不小心絆到了一張空床,把它撞飛了,弄出一陣響亮的叮當聲,好像那張床是稻草做的一樣。

  德拉科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停下了腳步。

  另一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附近的床上,一個有著韋斯萊家紅頭發的人。德拉科不知道他是否認識他,因為這張臉撕裂得太嚴重了,以至於他的五官成了一片模糊的紅色。

  德拉科感覺自己的胃好像被踢了一腳。他想移開視線,卻做不到。麥格不是說過沒有一個學生受傷嗎?——當然,大多數韋斯萊已經從霍格沃茨畢業了……德拉科記得去年那對雙胞胎是怎麼離開的:他們飛出入口大廳,烏姆裡奇在他們身後怒吼。他記得自己當時其實很想笑,甚至感到一絲欽佩,盡管他不太願意表現出來。當烏姆裡奇氣鼓鼓地召集起調查行動組時,她的臉紫得發光,看起來像一個去了皮的洋蔥,而他不得不壓抑住自己臉上的笑容。

  德拉科的嘴巴微張。他意識到自己的視野邊緣隨著呼吸的加速微微發暗。他終於將視線從深深的傷口上移開,那傷口處的皮膚就像一套醜陋的拼圖被人細心地拼好,但他的思緒變得混亂起來。校醫院似乎太亮了。他不用問就知道那傷口是格雷伯克造成的。難道鄧布利多讓他過來是為了讓他看到今晚發生的事情造成的後果嗎?那麼他是不是應該感到內疚,甚至對此負責?

  不,德拉科帶著一種極度恐慌的心情想著。不,他拒絕為此負責。感到內疚,甚至是看到那張被撕裂的臉,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他已經叛變了。他還能做什麼呢?不管怎樣,他當時讓格雷伯克離開了。他捕捉到這個事實並緊緊抓住了它。回去,他說過的。回去…

  「德拉科,」鄧布利多說。「麻煩你現身。」

  德拉科仍在艱難地呼吸著,他意識到他並不想脫掉隱形衣。他不想讓鄧布利多再次見到他,不想站在那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旁邊,因為他們之間的界限是如此明顯。如果鄧布利多改變了主意決定不再幫助他,那該怎麼辦?他知道他靠自己是撐不下去的。

  「現在,馬爾福先生,」麥格不耐煩地說,伸出手。「校長需要休息,而你需要盡快離開。」

  德拉科吞了吞口水,脫下隱形衣,把它丟到麥格的手上。

  看到他的臉,鄧布利多顯得有些擔憂。「你沒事吧,親愛的孩子?」他問道。

  德拉科盯著老人。你沒事吧?這是對他的考驗嗎?他是不是應該把自己和床上那個人可怕的傷勢對比,然後意識到自己確實沒事,只不過是犧牲了某個鳳凰社成員?這就是鄧布利多在玩的心理游戲嗎?

  德拉科感覺他的臉扭曲了。「從來沒這麼好過,」他勉強說道。

  麥格和海格看起來很生氣,但鄧布利多一如既往地平靜,坐在床上,眼睛閃爍著光芒。德拉科不想看他們倆——他們都是格蘭芬多,他想到,團結地站在他的對立面。他怒視著鄧布利多放在白床單上的枯手。

  「那麼?」他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父親從阿茲卡班救出來?」

  海格發出一聲憤怒的、壓抑的聲音。「救——救他的——誰?」就連麥格也控制不住地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像貓被毛球噎住了。

  鄧布利多沒有看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他對上德拉科的眼睛,幾乎同時,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籠罩在德拉科身上。他討厭自己的這種感覺——鄧布利多對斯內普愚蠢的信任難道不是已經把他扔回了危險之中嗎?——然而這張蒼老的臉上有什麼東西仍然散發著力量,給他安慰。

  「正如我之前所說,」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盧修斯目前在阿茲卡班足夠安全。沒有必要擔心他的生死,特別是現在伏地魔會認為他受到的懲罰已經足夠,畢竟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死了。事實上,」他溫和地補充,仿佛是在談論天氣,「如果我們在你母親死後立即布置他的死亡,我認為這會讓兩個人的死亡都變得不那麼可信。」

  「但是你知道你要怎麼做吧?你有計劃?」

  鄧布利多歪了歪頭。

  「那麼?」德拉科不耐煩地說。「計劃是什麼?」

  「馬爾福,」麥格咆哮道,她顯然認為他過於苛求一個正在恢復體力的百歲老人。但鄧布利多舉起了他健康的手讓她安靜下來。德拉科注意到,現在他的手沒有像在塔樓時顫抖得那麼厲害了。

  「在接下來幾周的某個時候,」鄧布利多平靜地說,「鳳凰社的成員會打著通知他你的死訊的幌子去阿茲卡班拜訪盧修斯。當然,他們會告訴他真相。他們還會給他一份活地獄湯劑,讓他盡快喝下。」鄧布利多揚起一側嘴角。「在他被埋葬在家族墓地之後,我敢說我們將會發現他不再受到嚴密的監視。然後他就會被帶回鳳凰社總部。」

  海格似乎無法控制住自己。「但是鄧布利多教授,先生,」他大聲說,「我們怎麼知道盧修斯·馬爾福離開阿茲卡班後不會馬上跑回神秘人身邊?」

  德拉科爆發了。他心裡一直隱約在期待這個時刻,來發泄他的一小部分恐懼和憤怒。「因為,」他咆哮道,「我父親足夠聰明,不會在你們這群人把我和我的母親囚禁在你們總部的時候跑回黑魔王身邊。感謝上帝,我不需要靠你這種大腦來保住我全家的性命。」

  如他所料,海格的臉頰泛起了絳紫色。德拉科希望他反駁,希望能有一個爭吵的借口,但還沒等海格反應過來,鄧布利多就開口說話了。

  「對於你的問題,海格,」他說,聲音略微提高,「我不相信盧修斯會為了他的妻兒冒任何風險,尤其考慮到他在伏地魔第一次失去身體後不久就動搖了對他主人的忠誠。」

  現在他看向德拉科,自從德拉科在天文塔頂上說出「泥巴種」這個詞以來,他第一次變得這麼嚴肅。「德拉科,」他的語氣帶著一絲鋼鐵般的強硬。「不管在這裡,還是在鳳凰社總部,我必須要求你永遠不要再用那種方式和鳳凰社成員說話。為了保護你,他們都處在危險之中。就算你不願表達感激,你也至少欠他們一份尊重。」

  德拉科咬緊了下巴。各種各樣的想法從他的腦海中掠過:比如他沒有主動向這個蠢貨尋求幫助;比如他對海格的信任程度和他能搬得動那個大塊頭的程度差不多;比如如果最終海格沒有因為粗心大意而危及他家人的安全就已經是一個奇跡了,至於指望他來保護他,那根本不可能。

  但他知道侮辱海格是無濟於事的。他需要讓鄧布利多保持好心情,所以他用最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鄧布利多看起來並不完全信服。「你保證會尊重所有進入鳳凰社總部的人?」

  德拉科閉上了眼睛。他想到夏天會有些什麼人湧入那個地方。哈利·該死的·波特,他想,韋斯萊王,還有泥巴種百科全書。更不用說狼人、純血統叛徒和傲羅,那些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想見到的人。

  「這又有什麼關系?」德拉科咬著牙說。

  「哦,這很重要,德拉科。」鄧布利多嘆了口氣,從床邊拿起一只高腳杯。他啜了一口裡面的魔藥,做了個鬼臉,然後靠在墊子上稍微挺直了身子。「互相尊重,盡管我們彼此之間存在異議,」他說道,聲音比之前更有力,「這是鳳凰社的做法和黑魔王指望他的追隨者所做的事之間最本質的區別。今年夏天我們將有很多工作要做,而且——」

  「我不是在為你工作。」他的思緒還沒有跟上,話就已經說出了口。

  鄧布利多禮貌地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哦?」

  德拉科感到海格和麥格厭惡的目光盯得他的臉火辣辣的,但他挑釁地抬起了下巴。「你聽到了,」他冷冷地說,「我說我不是在為你工作。如果斯內普認為我和我的父母只是在躲藏,他可能會保持沉默,但如果他認為我們在對抗食死徒,他不可能不告訴黑魔王。」

  「斯內普教授被指示不要告訴——」

  「他不是你的人!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

  「夠了,馬爾福!」麥格教授厲聲喝道。「說真的!」

  德拉科朝她轉過身來,但還沒等他回擊,鄧布利多又打斷了他。

  「麻煩你了,米勒娃。有耐心一點。德拉科遭受了可怕的磨難,而且,西弗勒斯確實極力地做好姿態以騙過伏地魔。德拉科會擔心他和他家人的安全是很自然的事。」

  德拉科只是盯著鄧布利多。他不知道聽到這一席話他應該有什麼感受。他在居高臨下嗎?是的。他在安撫他?也是的,某種程度上。

  德拉科根本不懂這個老人。他似乎可以理解每個人和每件事,以至於他根本不像一個人,而像個幽靈,在上千個觀點之間游蕩,承認它們全都是很自然的想法,卻不帶任何私人的感情。甚至在談論黑魔王的時候,他也對他帶有一種奇怪的理解。

  德拉科想說這是可悲的,但他遲疑著,因為這是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難道,鄧布利多就從來沒有批判過任何人嗎?他就從來沒有喜歡或厭惡過任何人嗎?他怎麼可能站在他的角度,說德拉科「遭受了可怕的磨難」?德拉科幾乎寧願鄧布利多厭惡地看著他。至少那樣是說得通的。

  無論如何,他讓麥格閉嘴了,這倒算是一點好處。

  「我不指望你會幫助鳳凰社,德拉科,」鄧布利多淡淡地說,仿佛他最初的話沒有被打斷過。「讓三個接近黑魔王的人停止與我們作對,這對我們就足以算是勝利。對你來說,拋下你所熟悉的一切,並被認為已經死去,這已經很艱難了。」

  德拉科對此也沒有回應。鄧布利多的神情看起來太敏銳了,就好像他猜到了德拉科在想什麼。得知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之後他朋友們的表情。回家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車廂內的一片寂靜。

  「你會告訴他們什麼?」他低聲說,看著地板。

  「我會向全校宣布,伏地魔讓你為他效忠,並命令你殺了我,否則你就會被殺。我還會告訴他們,你承認對凱蒂·貝爾和羅恩·韋斯萊的襲擊是由你所為。是的,德拉科,」他更平靜地補充道,「恐怕學校應該知道這些真相。他們對你今年的所作所為知道得越多,就越能了解伏地魔統治下等待著他們的未來。」

  「所以,你要把我當成一個警示,是嗎?」德拉科仍然看著校醫院光滑的地板,無法完全抑制他聲音中的嘲弄,「小心點,否則你會像德拉科·馬爾福一樣死掉。現在就加入我們吧,抵抗黑魔王,這樣世界上就不會有下一個德拉科·馬爾福了。但不是這樣的,你會讓他們因為另一種原因丟掉性命,不是嗎?」

  鄧布利多沒有立刻回答。當德拉科抬起頭時,鄧布利多臉上的表情讓他微微一顫。老者的眼眸明亮,滿是痛苦。

  「是的,」鄧布利多輕聲說。「對於你們,德拉科,你們這些在這樣的年代成長起來的人,恐怕這是唯一可以做的選擇:冒著被邪惡擊倒的風險,站起來對抗它——又或者,被無聲地引導著,進入邪惡的中心。」

  德拉科無法回答。他的喉嚨發緊。

  「你走之前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鄧布利多問道。

  「那……那是誰,」德拉科說,他沒法看向另一張床。

  「比爾·韋斯萊。他在這裡讀書的時候是男學生會長,也和你一樣是級長。我相信你認識他最小的弟弟羅恩和他的妹妹金妮。他會康復的,盡管,顯然,他的生活會有所不同。」鄧布利多停頓了一下。「如果沒有別的問題了,那麻煩你看一下這個。」

  他遞給德拉科一張羊皮紙。上面寫著:鳳凰社的總部位於格裡莫廣場12號。

  德拉科幾乎還沒看完這些字,羊皮紙就突然變成了一團沒有溫度的火焰。只幾秒鐘,它就消失了。

  「晚安,德拉科,」鄧布利多說,摘下眼鏡。沒有了眼鏡,他的臉看起來有些古怪,柔軟而赤裸。「謝謝你今晚所做的一切。」

  都瘋了,德拉科想。

  「晚安,」他喃喃道,隨後麥格帶著他離開,他最後一次穿過那些走廊,進入她的辦公室。他往空壁爐裡撒了一撮閃閃發光的綠色粉末,說出地址,然後離開,拋下了他的一切。


第2章 墜落與逃離

  兩周後

  幸運的是,格裡莫廣場的那幢房子有好幾層,包括一個依然散落著黑魔法物件的地下室,因為如果它再小一點或再沉悶一點,德拉科認為他可能會純粹因為太無聊了而向黑魔王投降。

  「德拉科,」一天晚上,當他錯誤地對她說出這個想法時,他的母親說道,「別拿這個開玩笑。」

  他沒有錯過她的眼神緊張地掃向大門口。她冰藍色的眼睛和貓有些相似,就像他自己的眼睛浸染了顏色。他知道她想起了馬爾福莊園,在將近一年的時間內,食死徒源源不斷地在莊園裡來往,所有人都在留意著彼此的言語是否透露了軟弱或不忠的跡像。

  德拉科打了個哈欠,陷進古老的皮椅。「拜托了,媽媽。你知道我是多麼努力才為我們預定到這家豪華旅店。我可不會把這一切都留給你一個人。」

  她的表情變柔和了,嘴唇微微揚起,幾乎是在微笑。她繼續讀著預言家晚報。

  德拉科又看了他媽媽一會兒。他意識到,她看起來比過去的一整年都更健康。每逢暑假,她長長的金發總是顯得干枯無光,而現在卻梳得整齊、干淨,雖然她的眼睛還因失眠微微發紅,但她的動作卻沒有那麼緊張了。她已經恢復了那種一絲不苟的完美姿態,在德拉科的記憶裡,這種姿態總是與黑色珍珠、絲綢長袍一起出現在他童年時代的奢華派對上。

  總的來說,她看起來和德拉科自己感覺到的一樣:就好像過去的一年從他的身體裡被抽離,讓他變得更輕,能夠呼吸了。

  德拉科用手指撫過椅子開裂褪色的扶手,感到了一瞬難得的滿足。現在是七月中旬,盛夏宜人,他們可以推開會客廳的窗戶讓微風吹進屋裡。角落裡的巫師無線電廣播播放著克蘭瑟姆蟋蟀的交響曲。他的母親就算不一定開心,至少也安全舒適。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天前收到消息,活地獄湯劑已經被送到阿茲卡班盧修斯的手中,他這個周末就能重獲自由。

  這幢屋子沒有貓頭鷹投遞信件,但飛路網每天投遞兩次預言家日報和各種信息,毫不客氣地彈射到廚房的壁爐上。迄今為止,預言家日報上最重要的消息就是他和她母親的訃告,該訃告是在他們「去世」後的一周內發表的。德拉科用一種陰沉的、牧師般的語氣大聲朗讀了這篇文章,這讓他的母親咧開嘴笑了,而她以前從來不露齒笑;她不喜歡自己一顆鋒利的犬齒。

  「今天有什麼值得一讀的嗎?」他問她,把腳支在一個腳凳上,它的像牙腿看起來像是用巨怪的長牙雕刻的。

  「沒什麼特別的,」她說。「魔法部正在對魔法體育運動司展開內部調查。他們懷疑那裡被滲透了。」

  「魔法體育運動司?」德拉科竊笑道,「當然啦。黑魔王的最終計劃就是接管國際魁地奇協會。」

  母親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他們認為這是通往傲羅辦公室的捷徑。一個部門的安保松懈下來,可能會導致一連串的奪魂咒,等等。」

  「哦。」德拉科頓了一下。「然後呢?已經有人被施了奪魂咒了嗎?」

  他母親挑了挑一邊的細眉。「我認為我們在這裡討論這些事情是不合適的,德拉科。」她翻了一頁,尖銳地說。

  德拉科安靜了下來,繼續看著她,覺得很好笑。他的父母總是會讓他等上二十秒鐘,他們似乎認為這是對耐心的一種很好的鍛煉。

  不出所料,他母親嘆了口氣,看著他,「我沒有聽說他們對那個部門有任何計劃。當然,黑魔王會拋棄我聽到過的任何計劃。他會認為我在死前被徹底審問過。」

  「當然咯。如果鄧布利多因為什麼出名,那一定是他嚴酷的審訊策略。」

  「但他的確是個出色的攝神取念大師。」

  「嗯,行吧,但這並沒有阻止我讓食死徒進入他的學校,不是嗎?」德拉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我想讓家養小精靈給我泡杯茶。媽媽,你要嗎?」

  「不,謝謝你,德拉科。......如果我需要,我會召喚他的。」雖然她沒有抬起頭,但當他經過時,她心不在焉地伸手摸了摸德拉科的手臂,好像在提醒自己,他是真實存在的。

  德拉科最終還是自己下樓到地下室的廚房裡泡了茶。他不喜歡那個家養小精靈——克勞奇爾,或者是叫什麼別的名字——有一個壞習慣,就是突然冒出來,看上去像個精神錯亂的侏儒。他們到這兒兩天後,那個可怕的老東西出現了,是鄧布利多派來的,它顯然非常高興見到他們母子倆。從那以後,德拉科的母親就一直在給小精靈下達命令,在她的指示下,房子越來越干淨了。比如,德拉科的浴室天花板上現在只剩一種霉斑。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的浴室天花板;德拉科一直睡在他的臥室裡。

  「德拉科少爺!」當水壺燒到半開時,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喊道。德拉科畏縮了一下,回頭看到小精靈急匆匆地跑進房間,看上去很受打擊。「克利切不知道德拉科少爺想喝茶……克利切會很榮幸,很榮幸能夠為馬爾福家高貴的繼承人服務……克利切知道他愛喝濃茶,這很符合他的純血統,是的……」

  德拉科帶著輕微的厭惡向後退了退。幸運的是,小精靈用一條更像樣的毛巾換掉了他破舊的纏腰布,但他仍然散發著腐爛的氣味。可能是因為那些霉斑。

  然後德拉科注意到了他說的話。「你怎麼知道我愛喝濃茶?」他皺著眉頭說,「你從來沒有幫我泡過茶。」

  小精靈內疚地動了動,布滿血絲的眼睛來回滾動。「克利切監視……就是說……克利切去年被迫在霍格沃茨監視德拉科少爺,因為——」他的神情變得尖酸——「因為哈利少爺的命令。克利切被要求每時每刻監視德拉科少爺,並向哈利少爺彙報,是的,他這麼做了,盡管他不願意。」

  德拉科厭惡地盯著小精靈。「每時每刻?什麼,即使是在我睡著的時候?」

  克利切看上去非常後悔進入房間。「克利切感到萬分後悔,」他喘著氣,眼球劇烈地旋轉著,「萬分後悔,去窺探一個馬爾福……非常羞愧……」

  但還沒等德拉科問他更多的問題,房子前面就傳來腳步聲和竊竊私語。然後門開了,羅恩·韋斯萊和赫敏·格蘭傑走進了廚房。

  「——如果連他都不知道那是誰,那麼——」格蘭傑對韋斯萊耳語道,但隨著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她停住了。

  一動不動地,他們隔著廚房瞪著德拉科。他瞪了回去。

  他上次見到韋斯萊,是在天文塔入口附近的戰鬥中。韋斯萊和他的妹妹一直在向食死徒發射惡咒,並神奇地在恰當的時機躲過對面的每次反擊。德拉科仍然可以看到反射在他長滿雀斑的臉上的各色光芒。在這間寂靜的房子裡坐了兩個星期後,(期間最令人興奮的事情是把蜈蚣趕進下水道)戰鬥的記憶——四面八方的呼喊聲,城堡被他們的怒火擊中後空氣中石塵的味道——感覺很不真實。

  想到他上一次見到格蘭傑的時候,他感覺更不自在了:那是在戰鬥的前一天,在斯拉格霍恩的魔藥課上,她在空中揮舞著她的手,讓他一如既往地替她感到輕微的尷尬。很難相信如此正常的事情竟然發生在僅僅兩周之前。

  克利切偷偷溜出門時發出的吱吱聲讓德拉科回過神來。「無視我吧,」他懶洋洋地說,盡管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像他想要的那麼冷漠。「我馬上就離開。不想打斷你們的……呃,你們是打算私奔,還是什麼別的?」他看著格蘭傑繞在韋斯萊手臂上的手指,「算了,我也不想知道。」

  「你真是有點膽子啊,」當德拉科繼續翻找茶葉盒時,韋斯萊厲聲說道。「很享受你的假期,是嗎?」

  「我有過更好的假期。至於你,韋斯萊,我就不敢說了。」他回頭露出一個假笑。「這個地方確實有好幾間浴室,所以我想對你來說它幾乎是一家五星級酒店了吧。」

  韋斯萊還沒來得及反駁,門又開了。又有四個韋斯萊湧進廚房,小聲交談著:那對雙胞胎和他們的父母。

  「——我不管萊姆斯說你已經准備好——」韋斯萊夫人低聲對著雙胞胎中的一個說,但是當他們一行人看到德拉科並停下腳步時,她噤聲了,就像格蘭傑一樣。沉默再次降臨,比之前的更讓人不舒服。

  水壺響了。德拉科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倒好了茶,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嘴巴有些發干。倒茶時,他想像著沸騰的液體灑在他的手指上,想像著皮膚被燙紅、燙傷,就像比爾·韋斯萊的臉一樣。

  在他待在這裡的兩周內,他看著鳳凰社成員在一樓的入口處進進出出。他覺得他在有會議的夜晚聽到過一兩次韋斯萊夫婦的聲音,但他沒見到過他們。他不想和他們待在一間屋子裡,也不想知道他們想對他說什麼。

  德拉科捧著冒著熱氣的杯子,大步走向門口,和韋斯萊夫人擦身而過,她是一個矮胖的小個頭女人,身上散發著炒菜用油和廉價清潔劑的味道。他沒有看向她。他只瞥了其他人一眼,但奇怪的是,除了羅恩,他們中沒有一個看起來特別憤怒。甚至連格蘭傑也只給了他一個警惕、審視的眼神,而不是像以往一樣激烈的怒視。

  直到廚房門在他身後關上,德拉科才呼出一口氣。他爬上短樓梯進入前廳,發現其他的鳳凰社成員正聚集在前廳滿是煙塵的光線下:德達洛·迪歌,踮著腳尖;金斯萊·沙克爾,比其他人高出一個頭;還有他的表姐尼法朵拉,她的頭發是一種離譜的橘紅色。今晚一定是有個鳳凰社全體會議。

  「德拉科,你好,」一個疲憊的聲音說。萊姆斯·盧平出現在這群人的最前面。德拉科不禁看了看他的長袍,這長袍已經打了太多次補丁,看起來幾乎像是雙層的了。

  德拉科猛地點頭示意,從廚房門口讓開,但盧平沒有進去。相反,他的老教授像他一樣站到了一邊,讓其他鳳凰社成員經過。瘋眼漢穆迪在他拖著木腿與德拉科擦身而過時用魔眼緊盯著他。

  「你和你媽媽最近怎麼樣?」盧平壓低聲音問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並不容易。這房子……」他倦怠的目光掃過剝落的牆紙。「……不算是最舒適的居所。」

  梅林啊,饒了我吧,德拉科惱怒地想。自從在他們三年級那年來到霍格沃茨之後,盧平顯然沒有改變。他那時也是這樣,疲憊不堪的外表下嚴肅得令人生厭,對待每個人的態度都好像在為他們治療一些私傷。

  德拉科又沒有受傷。他活得好好的,很安全,而且沒有興趣被人用一種就好像他正處於崩潰邊緣的目光注視著。即使在最糟糕的處境下,他也不需要任何憐憫,尤其是狼人的憐憫。

  「我們都很好,」他冷冷地說。「我現在就去找她。」

  「哦,那可太好了,」唐克斯在他從她和盧平身邊走過時,氣憤地說,「是我們把她帶到這兒的,你知道吧,你媽媽。一般人會以為她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不會那麼無理呢。我猜你們全家都是這個德行吧。」

  德拉科的腳步頓住了。這是他的表姐第一次真正和他說話。因為她的泥巴種父親和與娘家疏遠的母親,唐克斯從未被邀請到任何家族聚會、聖誕派對,或者那些在莊園的草坪上擺滿彩色遮陽傘和泡芙點心拼盤的夏季聚會。德拉科從來沒有想過他家族的這一部分——他為什麼會對嫁給泥巴種的人感興趣?——但現在他想到,他的母親和唐克斯的母親可能在小時候一起來過這幢房子。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個想法讓他覺得自己很年輕。

  其余的鳳凰社成員現在已經全部湧入廚房。他避開了盧平和唐克斯的目光,沒有回應她,而是踏上了鋪著地毯的長長的台階。

  但是當他到達樓梯頂端時,門又打開了。他回頭看到了最後兩個鳳凰社成員:斯內普,鷹鉤鼻,頭發油膩,一如既往的冷漠;還有鄧布利多,他的舉止緩慢,小心,仿佛每個動作都會讓他感到疼痛。

  德拉科看著他們穿過走道進入廚房。鄧布利多顯然還沒有從襲擊那晚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中恢復過來,但老人站在斯內普身邊,顯然仍然信任他。斯內普還沒有找到殺死他的機會簡直是個奇跡。當然,在這種虛弱的狀態下,校長很可能不得不將所有任務都委派給其他鳳凰社成員;他周圍大概一直都有人。也許斯內普是想絕對隱秘地下手,這樣即使在鄧布利多死後,他也能留在鳳凰社裡。

  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走廊那頭會客廳的門。他想到他的母親正在裡面讀報,想到當他們得知他父親的消息時她充滿期待的神情。突然間,救援他父親的行動好像沒有了保障。從鄧布利多的狀態來看,似乎一劑不用太強的毒藥就可以殺死他。

  德拉科做出了決定。他拿起他一直在讀的那本關於血魔法的書,坐在最上面的台階上,等待廚房的門再次打開。他知道試圖偷聽會議是沒有用的;他在較小規模的會議時嘗試了幾次,但門上總是被施了某種消音的咒語。

  這一次,會議持續了幾個小時。當門再次打開時,德拉科已經看完了關於血液作為魔藥成分的兩章。他匆匆下樓,幾名鳳凰社成員走到了前門。廚房裡閃爍著綠光,其他成員正在通過飛路網離開。他急忙向門口奔去,不想錯過斯內普和鄧布利多。

  他很幸運。當他走到門口時,斯內普和鄧布利多還在那裡,還有格蘭傑、韋斯萊和韋斯萊夫人。鄧布利多正在耐心地聽韋斯萊夫人說話,「——年輕的鳳凰社成員完全是被當作誘餌,阿不思……!」

  鄧布利多舉起手。韋斯萊夫人瞥了一眼,看到德拉科,便閉上了嘴。

  「很高興看到你狀態這麼好,德拉科,」鄧布利多微笑著說,「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我想知道我可不可以和斯內普教授談談,」德拉科說。

  斯內普看了一眼鄧布利多,鄧布利多微微點了點頭。「去吧,」老人說道,「我在這兒等你,西弗勒斯……莫莉和我還有事情要討論,很顯然……」

  德拉科感到有些不安。就連鄧布利多的聲音也明顯比平時虛弱。德拉科想看看校長身上是否還有更多危險的信號,但斯內普很快就穿過廚房,把德拉科帶到了現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

  「嗯?」斯內普說。他的黑眼睛就像往常一樣難以捉摸。

  「我不會試圖阻止你,」德拉科輕聲說。

  斯內普的神情沒有變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德拉科把聲音壓得更低。「我知道你和我母親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我知道你要殺了那個老頭。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斯內普伸出一只手,關緊了廚房的門。「那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他的嘴唇彎了彎,「這是威脅嗎?」

  「不,」德拉科說。「我……我要你等到鳳凰社把我父親從阿茲卡班救出來之後再動手。他死後,其他人都不會願意幫我們了。我還要你別告訴黑魔王我們還活著。」他頓了頓,不情願地補充道,「求求你。」

  斯內普冷冷地看著德拉科的臉。德拉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他現在比斯內普高一英寸左右,但在他的心中,斯內普仍然是他第一節魔藥課上那個高大的存在,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位擁有德拉科想要學習的那種能力和神秘感的教授。

  「如果你早點接受我的幫助,」斯內普用冷淡柔滑的聲音說道,「去年對你來說本可以容易得多,德拉科。......你說你不想讓我——怎麼說的來著?——啊,是的......竊取你的榮耀。」他的嘴唇彎了彎。「顯然事情發生了變化。」

  德拉科低頭看著肮髒的舊地毯。「行吧。我做不到,」他說,「這就是你想聽的嗎?我沒法下手殺了他。」

  「但你會允許我這樣做。」

  德拉科忍不住苦笑出聲。「說得好像我能阻止你一樣。」他搖了搖頭,語氣更加急切,「但即使我有能力阻止你,我也不會。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僅僅因為我現在在這裡,並不意味著我在對抗黑魔王。我的父母也不會。我們對他沒有威脅。你可以讓我們活下去——這不會改變任何事情,你明白嗎?」

  長久的沉默。斯內普審視著德拉科,德拉科注視著他冰冷的黑眼睛,激使他用攝神取念,看到他說的都是實話。但他並沒有感受到那種熟悉的鑽子般的目光。他胃裡突然一陣抽搐,會不會斯內普已經向黑魔王透露了真相?也許食死徒們只是在等鄧布利多死後再來抓德拉科和他的母親。

  但隨後斯內普說,「很好。」他說話的聲音微弱到嘴唇幾乎沒有動,「只要我知道你們對黑魔王沒有威脅……你們就可以保持死亡狀態。」

  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氣,寬慰湧上心頭。「謝謝你,先生,」他低下頭說,「你知道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會報答你。你永遠可以指望我們。」

  「我知道,」斯內普說。

  然後魔藥大師轉身大步走回廚房。很快,一道綠色的火光閃過。他和校長都走了。

  片刻之後,莫莉·韋斯萊從德拉科身邊快步經過向前門走去,喃喃自語著什麼「魯莽」「這麼年輕」。他聽到了她在前門台階上幻影移形時低沉的爆裂聲,而當他走進廚房歸還茶杯時,他發現格蘭傑和韋斯萊仍然站在桌邊,低聲說話。

  又一次,他們在看到他之後停了下來。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種他們和波特之間總是互相交換的眼神,就好像他們三個可以讀懂彼此的心思一樣。德拉科想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有別人對你的心思了如指掌。好像會很無聊。

  無聲的信息傳遞只用了一瞬間。然後格蘭傑像鉗子一樣抓住了韋斯萊的上臂。「羅恩,」她用警告的語氣說,「羅恩,別——」

  「放開我,赫敏。」韋斯萊掙脫出來,朝德拉科走近了一步。他的耳朵又變紅了。「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威脅般地說。

  「哦?」德拉科懶洋洋地說,「好吧,韋斯萊,如果你願意告訴我你指的是什麼事,說不定你的話會更有威懾力呢。」

  韋斯萊的臉更紅了。惹毛他真是太容易了。

  「我指的是消失櫃,」他憤怒地說,「有求必應屋。鄧布利多可能給其他人講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讓你聽起來好像別無選擇,但我們知道你是有選擇的。你根本不是什麼英雄,你只是在最後一秒退縮了。」

  德拉科的眼睛轉到格蘭傑身上,在廚房微弱的光線下,她的臉隱匿在黑暗的陰影中。她什麼都沒說,但也沒有反駁韋斯萊。她用和以前一樣嚴厲的、審視的眼神看著德拉科,那種他曾經看到過的,她面對困難任務時的目光。

  他們兩人恐怕早就詳細討論過這一切了。想像著這個畫面,德拉科的心中滿是怒火:這兩個人和波特辯論,以決定怎麼樣評判他才是最合適的——就好像他過去一年的生活是某種理論道德辯題。道貌岸然的混蛋,他惡毒地想。他們三個人做過的最艱難的選擇是什麼?是否和對方一起去聖誕舞會?是否要在烏姆裡奇面前閉上嘴,以免被關禁閉?多麼艱難的掙扎啊。

  德拉科開口了,確定他的聲音不會顯露出怒意,「你覺得我需要你的認可嗎,韋斯萊王?」他說,把聲音放軟,學著斯內普剛剛對他用過的那種冷笑,「你以為我會在乎我是否做了正確的選擇?」

  「不,」韋斯萊厲聲說,「我不認為你在乎。我想你只是像往常一樣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而這就是為什麼我哥哥會一輩子帶著那些傷疤!」他已經在大喊大叫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放低了音量,盡管他的聲音仍然因憤怒而顫抖。「對你來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馬爾福?你脫離危險的那一刻,一切都恢復正常了,是吧?我告訴你,一切都還沒有過去,對於我和我的家人。我的哥哥差點為你們這種食死徒而死,就為了你們能得到第二次機會,但你們根本不配。」

  德拉科只是看著他。他的指責並沒有刺傷他。事實上,聽到這些話,德拉科身上所有的熱量似乎都被抽干了,現在他就好像站在離自己身體幾步遠的地方,看著自己被斥責,看著自己茫然的臉。這很像是大腦封閉術的感覺:麻木的疏離,對外部壓力的完全封閉,以及伴隨而來的奇怪感受:一種對自己腦中思緒過於清晰的認識。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奇怪的記憶碎片。他想起了二年級時的魁地奇球場,看著韋斯萊的咒語反彈,那些從他嘴裡冒出來的鼻涕蟲。他記得韋斯萊尷尬、難受的樣子讓他笑得那麼厲害,連聲音都發不出。他想起六年級的時候,他因為打斷了波特的鼻子,在餐桌上哈哈大笑。他記得當波特的鼻梁在他腳下嘎吱作響,血液從他臉上流下來時他感到的滿足,波特得到了他應得的痛苦和羞辱,那個傲慢的傻瓜。他還想起去年的聖誕假期,當時黑魔王來到莊園,帶著一個鄰鎮的麻瓜男人,他喝醉了,嘲笑了黑魔王的長袍。德拉科記得麻瓜男人呆滯的眼神,當黑魔王解除奪魂咒時他突然的清醒,還有其他所有食死徒在看到他試圖逃跑時的大笑。德拉科想起了那個男人在閃亮的鑲木地板上滑倒,拖著赤裸的腳滑稽地爬行的樣子。他斷斷續續的呼吸的節奏。在黑魔王魔杖的指引下,他在空中旋轉、窒息時,他發紫的臉上寫滿痛苦和恐懼。德拉科試圖讓自己大笑,告訴自己這很有趣,只是一個肮髒的麻瓜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這句話在他腦中閃過,冰冷、清晰而機械,就好像是他從課本裡死記硬背下來的一樣。不管怎樣,他從喉嚨裡擠出來的聲音和其他人的笑聲夾雜在一起,聽上去大概是自然的,貝拉特裡克斯看著他,好像很自豪。

  所有這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瞬間即逝。他回到了廚房裡,作為一個法律意義上的死人。韋斯萊仍然面紅耳赤,但他泛紅的皮膚不再那麼有意思了。德拉科將茶杯放在台面上,走出了廚房。

  兩周後

  當羅恩告訴她一切都會平安無事時,赫敏看著他的眼睛。

  她的臉上肯定是顯出了懷疑,因為他又重復了一遍,「會的。」

  「是的,」她說,「我——是的,我相信會的。你說得對。」

  她的語氣連她自己都不相信。羅恩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覺得有沙克爾、瘋眼漢、盧平和鄧布利多還不夠安全,那我是沒法說服你了,所以我不會再試了。你准備好了嗎?」

  赫敏點點頭,感覺有點不舒服。這是為了哈利,她告訴自己。再過幾分鐘後你就能見到哈利了。然後她用愧疚的眼神看著羅恩。也許是她的錯覺,但她感覺每當她主動提起哈利時,羅恩就開始表現得很奇怪。

  七月的大部分時間裡她都在陋居。也許她不該在一個住滿羅恩家人的房子裡期待這件事,但她本以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羅恩對她熾熱的表白嗎?不,也許不是,但她本希望沒有哈利在場,羅恩可能會朝著那個大方向前進。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每當他們有時間討論搜尋魂器的事——為此他們被迫躲在羅恩的臥室或弗雷德和喬治的臥室裡(她住的地方)——她都能感覺到他們之間氣氛的張力,還有她自己身體裡愉悅的緊繃感,就像一根即將被撥動的弦。有時她發誓她能感覺到羅恩在房間的另一頭或擁擠的餐桌對面看著她,但當她看向他時,他卻總是已經轉過身了。

  她覺得她該問問自己為什麼她沒有試圖推動事情的發展。一天晚上,正當赫敏因為羅恩的舉止煩躁不安時,金妮就問了她這個問題。

  「我——我不知道,」赫敏吃了一驚。「我想…」

  「是因為羅恩是個男孩嗎?」金妮說,翻了一頁魁地奇季刊。「沒想到你這麼守舊啊,赫敏。」

  「不,不是這樣的,」她激動地說,「是因為……因為……好吧,是我們必須和哈利一起做的一件事……如果羅恩在和我約會,可能會使整個局面變得緊張。」

  「哦,當然了,像現在這樣局面就不會那麼緊張了,」金妮咯咯笑著說,「每結束一次完全正常的談話,你們倆都看起來像是便秘了一樣。」

  赫敏嘆了口氣,躺回金妮的床上,金妮在靠窗的椅子裡坐得更深。不幸的是,赫敏不能完全向她敞開心扉,因為她內心深處有一個金妮和羅恩都絕對不會有的疑問:她對哈利有感覺嗎?要把她對她兩個最好朋友的復雜感情分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一種強烈的保護欲、愛慕、溫柔,甚至是嫉妒——她對他們倆都有這種情感,如此強烈,以至於她懷疑她是不是錯把這當成了她與羅恩之間的愛情,又或是使她錯過了與哈利之間的愛情。

  她想,假如在這裡的是哈利而不是羅恩,假如她是和哈利一直在進行這些私密而激烈的討論,她是否也會有類似的緊張感。她甚至在想,假如去年被下毒的是哈利,她連續幾個星期都在床邊照顧他,她的感情是否可能會向不同的方向發展。又或者,她去照顧羅恩正是因為她被他和拉文德的戀情傷到了?她想不明白,她邏輯嚴密的大腦清楚地知道,反復探究過去的各種可能性是多麼可笑,好像這樣就能改變什麼似的。再說,他們還正處在一場戰爭中,她的煩惱實在是微不足道,可她又偏偏感覺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她所有的情感都被他們所面臨的危險放大了,災難隨時會降臨的可能性就像是催化劑。就是現在,不然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然了,她不能告訴金妮這些。把她可能對金妮的前男友有感覺這件事透露給金妮可能會毀了她,而她還即將和他一起執行一項秘密任務。赫敏知道這一點。她還知道,如果自己對哈利有任何感覺,那也會毀掉羅恩脆弱的自信。這些內疚的情緒將另一個難以理解的維度注入了她的感受中。

  所以赫敏一直把這一切都藏在心裡。而現在,在即將見到哈利之前,她突然感到一種輕松,這使得一切變得更加混亂。為什麼會感覺到輕松?羅恩讓她內心悸動,她對他的嗓音和目光如此適應,可她為什麼會因為他倆沒有在有機會的時候開始戀情而松了一口氣?是不是因為,內心深處,她不想和羅恩在一起?還是因為他們很快就會面臨巨大的危險,所以很難開始一段感情?是不是兩人關系停滯的現狀已經帶來了過多的情感負擔?

  好吧,只有一件事情她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如果她試圖與羅恩談起這件事,他會盯著她看,好像她在說另一種語言。所以她保持了沉默。

  到時間了,她、羅恩、比爾、芙蓉和韋斯萊先生圍著五把掃帚聚在院子裡。韋斯萊夫人親吻了她的丈夫、羅恩和比爾,又擁抱了芙蓉和赫敏。她為他們施了幻身咒,退後一步,看了看她的手表。「你們最好現在就走,」她喘著氣說道,「一會兒見。很快。」

  「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莫莉,」韋斯萊先生說。

  赫敏在離開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韋斯萊夫人虛弱的、毫無說服力的笑容。

  「哈利!」赫敏撲進他的懷裡。

  當她離開他的懷抱時,他正咧嘴微笑。「嗨,赫敏,」他說,「嗨,羅恩,伙計。」羅恩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赫敏感到一整個月來壓在自己雙肩上的焦慮也隨之消失了。她能從羅恩的咧嘴一笑中看出他也感受到了——再次相聚的舒適感,就像一塊拼圖,終於完美地拼好了。

  鄧布利多讓瘋眼漢解釋了這個計劃:七個波特,七個保護人。哈利表示抗議,她和羅恩都知道他會抗議,但最終他還是不得已讓步了。

  赫敏在灼熱的、略有些痛苦的復方湯劑變形過程中顫栗著。他們都穿好衣服後,鄧布利多開始給他們配對。哈利與海格一起,羅恩與唐克斯,赫敏則與鄧布利多本人同騎一匹夜騏。

  赫敏感到一陣緊張。「您——您不想親自保護哈利嗎,鄧布利多教授?」她問。

  「我不這麼認為,格蘭傑小姐,」他帶著溫暖的微笑回答道。「如果我們遇到襲擊,最好能分散食死徒的注意力。他們可能以為哈利會選掃帚,因為他騎掃帚特別熟練。相反,他將乘坐摩托車。他們也可能以為他會和我或我們的傲羅在一起;相反,海格會保證他的安全。」

  「可以換我和鄧布利多一起,」羅恩輕聲說,「我不想讓你成為食死徒的目標。」

  「我不想讓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成為目標,」哈利嘟囔道,他的眼睛閃著光。

  「沒關系的,你們兩個,」赫敏說,盡量不表現出擔心。她看到了哈利藏在憤怒表面下的憂慮。「要飛行已經夠糟糕的了。你知道我根本不擅長騎掃帚。我寧願選夜騏。」

  很快,過於快了,掃帚分發完畢,他們跨上夜騏,哈利安全地鑽進海格摩托的挎鬥。赫敏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不想他們起飛;她想讓他們再等等。她那麼深切地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她覺得自己好像正將手放在熊熊燃起的火焰上方,等待著被灼傷,又祈禱它不會發生。

  鄧布利多在她身後提高聲音開始倒數。「三,」他叫道,「二……一!」

  雙腳蹬地。夜騏的翅膀張開。摩托車的引擎轟鳴。七個波特和他們的保護人衝入夜空。

  當他們衝出防護咒的屏障時,赫敏感到啪的一下,好像是來自防護罩的表面張力。

  她尖叫起來。數十名食死徒從四面八方朝他們發射咒語,致命的威脅自黑暗中襲來。

  「抓緊了!」鄧布利多命令道。赫敏坐在夜騏的脖子上彎下腰,那匹帶翅膀的馬猛地向前衝去,發出一聲奇異而狂野的嘶鳴,一道光從它的頭頂掠過。赫敏向後看了一眼,試圖找到其他人,但她只能看到五顏六色的光,像羅馬焰火筒一樣成簇地迸發,每一簇都代表著一場戰鬥。他們已經彼此分開得很遠了。

  哈利在往北邊飛,鄧布利多之前提過。她眯起眼睛看向北邊,在風的咆哮中喘著粗氣。看來鄧布利多的直覺很准,那裡的光束更少、更暗淡。

  緊緊攥住這一絲安慰,赫敏再次將目光轉向前方,卻發現他們遠沒有海格和哈利那麼幸運。那些盯上了他們的食死徒們正在他們四周穩定下來,准備戰鬥。他們可能有六個人,也許更多。

  一道昏迷咒從黑暗中向她襲來。「盔甲護身!」她喊道,然後才想起她和羅恩在陋居為施放無聲保護咒所做的練習。她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尖叫,或者以某種方式釋放恐懼,這讓她感到更安全——但在下一道光束襲來時,她強迫自己想著:「盔甲護身!」食死徒的咒語反彈回了他身上。

  她能感覺到鄧布利多在她身後移動,大幅揮舞著他的魔杖,一次擋住好幾個魔咒和惡咒。「Parasalvus!」他喊道,似乎有一堵顫動的半透明的牆包裹住了赫敏,將接近她的一切擋在外面。她能感覺到鄧布利多在發抖。是因為冷,她瘋狂地想,他只是被凍得瑟瑟發抖,可她卻驚恐地注意到他那只枯手,和他另一只手過分纖細的手腕。

  他現在施法的速度如此之快,威力如此之大,以至於她無法相信食死徒竟然能躲開。鄧布利多向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發出一簇銀光,她和她的掃帚在半空中凍結住了;赫敏感到頸背上的汗毛在咒語掠過時豎了起來。另一個食死徒被一張像是紫色的電網包裹著,他像石頭一樣墜落,幾乎立刻就消失了。我們真的會沒事的,赫敏告訴自己。我們會的。

  然後,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們面前。西弗勒斯·斯內普在一群食死徒的中心,他的臉扭曲著,一道道光從他蠟黃的面容上閃過。赫敏的胃一沉。為什麼斯內普會在這裡?還有為什麼,斯內普本該向伏地魔提供錯誤的信息,可食死徒卻出現在了這裡?

  這兩個問題只需要一個答案。

  斯內普舉起了魔杖。赫敏在他念出那句咒語前就知道了,她知道他會吼道:「阿瓦達索命!」

  她知道她周圍的防護罩會被擊穿。

  她知道鄧布利多的身體會從她身後的夜騏上倒下去,然而他那令人安心的重量突然消失——他的長袍在他墜落時擦過她的膝蓋——這一切是如此可怕,以至於她的魔杖差點從她麻木的手中滑落。

  她的嘴大張著,卻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一聲刺耳的尖叫,如同一頭野獸在痛苦地呻吟,直擊她的耳膜。恐懼在她心中回蕩。她無法舉起魔杖,無法呼吸。她只能等著斯內普也殺了她,或者把她當作哈利,帶回去交給伏地魔。

  緊接著,夜騏突然一個踉蹌,向前撲倒。食死徒的咒語擊中了它的側翼。

  赫敏的手一松,她失去了平衡。仍然處於震驚之中的她努力去抓住夜騏的脖子,但為時已晚。

  她跌了下去,尖叫聲終於徹底從她的胸膛爆發出來。

  「那不是波特的魔杖,」她跌下去時聽見斯內普吼道。「別管這個了!我們必須找到真正的……」

  可怕的是他的聲音消失得如此之快。赫敏像一塊石頭一樣飛速地墜落。她已經墜落了一百英尺,也許更多。她甚至看不到食死徒了。

  然後她瞥見了夜空中有什麼東西,飄落著穿過一縷雲:鄧布利多的屍體在她下方幾十英尺處,正朝著地面墜落。

  她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她清除了她腦海中一些瘋狂的念頭,緊緊抓住魔杖,張開雙臂穩住自己的身體,也就是哈利的身體,尖叫道:「飛來飛去!」

  鄧布利多的身體下落的速度放慢了,然後,以一種悲傷的,幾乎是優雅的姿態,像一縷灰燼一樣向她升起,仿佛是失重了。她的手緊握住他的手腕。他的骨頭像鳥兒的一樣脆。

  緊接著,一個可怕的聲音在她頭頂吼道:「統統石化!」

  赫敏畏縮了一下。那道咒語差一釐米就擊中她了。她的身體翻轉,失去了平衡,她看到了安東寧·多洛霍夫扭曲的臉。顯然他沒有相信斯內普的話。現在她整個人開始翻滾了,風把哈利眼鏡的復制品從她臉上吹走,下面的房子變成了一片模糊。多洛霍夫隱約可見的輪廓正騎著掃帚向她衝來,他伸出一塊深色的東西,那一定是他的手臂——

  赫敏全神貫注地想著她的目的地,在半空中轉身。

  劈啪。

  「如果我們被送去美國,」德拉科的母親說著,把一塊餡餅送到嘴邊,「我知道有一所很好的學校,德拉科可以在那裡完成他的教育。是所私立學校。校長是我父親的朋友。」

  「納西莎,」盧修斯說,「等到我們可以安全地利用這種關系時,德拉科已經不會再上學了。」他啜飲著克利切從房子底下某處拿來的小精靈釀制的葡萄酒。這兒肯定有一間德拉科還沒發現的酒窖。

  德拉科用叉子輕輕敲擊著自己的酒杯柄。「你們難道不想知道我對自己的教育有什麼看法嗎?我已經成年了。」

  父親張開嘴想回答,但突然傳來劈啪一聲巨響。

  三個人影憑空出現,四肢堆在一起倒在廚房的地板上。

  納西莎發出一聲尖叫,跳了起來。盧修斯從阿茲卡班出來後身體還很虛弱,他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起身,不得不緊緊抓著櫃台保持站立。地上的兩個人影已經扭動著站起來——一個是頂著凌亂的烏黑頭發的男孩,另一個是有著熟悉的扭曲臉龐的男人。

  德拉科也站著,雖然他不記得他是什麼時候站起來的了。他驚恐地盯著正舉起魔杖的安東寧·多洛霍夫。

  然後多洛霍夫看到了馬爾福一家,愣住了。他的臉色變得煞白。「你,」他的聲音嘶啞,「你們!」

  納西莎最先反應過來,她揮舞著魔杖,但多洛霍夫閃身躲開了她的咒語。咒語被一個掛在天花板上的平底鍋反彈,盧修斯不得不趴下以躲避。德拉科回過頭看到波特舉起了魔杖——還看到多洛霍夫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左前臂上。

  「昏昏倒地!」德拉科喊道。

  但就在他的咒語擊中了多洛霍夫,他向後飛去撞上牆壁癱倒下來時,德拉科感覺到了黑魔標記在他自己的前臂上灼燒著。

  一片寂靜,只有粗重的呼吸聲。直到這時,德拉科才注意到第三個人影:一具皺巴巴的軀體,長著銀色的長發和胡須,一動不動。

  德拉科抬頭看向波特,他喘著粗氣,臉上是一反常態的極度恐慌。他看起來很陌生;他的眼鏡不見了。

  「德拉科,」他的母親尖叫,「德拉科,我們必須走了!現在!」

  但德拉科仍然盯著波特,波特的臉開始變化,似乎在融化,在變柔軟。有那麼一瞬間,德拉科以為自己真的瘋了,眼下這一切都是他精神病發作產生的幻覺。但片刻之後,「波特」的頭發變得濃密而蓬亂,綠色的眼睛變成了棕色。下巴微微抬起。嘴唇越來越小,越來越豐滿。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赫敏·格蘭傑正站在他面前,她的臉上寫滿了驚恐。

  盧修斯大步走向壁爐架,抓起一個裝滿飛路粉的罐子。「去哪裡?」他問,轉向他的妻子,「一個安全的地方。哪裡?」

  納西莎只是搖搖頭,她看起來快要暈過去了。

  「陋居,」格蘭傑喘著氣,「去陋居!」

  納西莎沒有猶豫。她抓起一撮綠色粉末,灑了進去,跨進巨大的壁爐,說道:「陋居!」

  什麼也沒有發生。綠色的火焰在她周圍消散。

  「對面的壁爐被關閉了,」納西莎說,轉過身來。她已經完全崩潰了,藍色的眼睛透著狂亂。「他們馬上就要趕來了。他碰了——他們隨時會到,盧修斯——多洛霍夫,他看到了——」

  「那就過來!」格蘭傑說,「趕緊!」

  三個馬爾福都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她伸出了一只手。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她喊道,聲音裡透著恐慌,「你是寧願去碰一個泥巴種,還是去死?趕緊握住我的手!」

  德拉科是第一個行動的。他抓住了格蘭傑的手,他的父母則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使他們四個人連接起來。格蘭傑彎下腰去抓住鄧布利多的手腕。

  與此同時,納西莎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尖叫,她的眼睛盯著廚房的另一邊。多洛霍夫又開始動彈了。

  盧修斯用空著的那只手舉起了魔杖。一道綠光閃過,多洛霍夫倒在地上,毫無生氣。德拉科猛地一跳,差點甩開格蘭傑。

  房間外面的某處傳來「劈啪」一聲,是走廊的另一頭。接著又是一聲。又是一聲。

  有人在大聲說話,聽不清內容。

  格蘭傑原地旋轉起來。幻影移形帶來的壓迫性黑暗擠壓著德拉科的腦袋。他無法呼吸,無法移動,只能用左手緊握著他母親的手,她的銀戒指冰冷地抵在他的手指上。他的右手則握著格蘭傑溫暖而嬌小的手,她抓得那麼緊,他感覺她可能會折斷他的掌骨。

  他們重新出現在硬木地板上。德拉科放開了他的母親,她立刻倒進了他父親的懷裡,喘著粗氣,眼睛大睜。

  格蘭傑背對著德拉科,她也在喘著粗氣。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一動不動。然後她慢慢地跪在鄧布利多的身旁,小心地把他擺成一個放松的姿勢,就好像他正在睡覺。她把他臉上的銀發撥開。半月形眼鏡的一個鏡片裂開了。格蘭傑用她的魔杖指著鏡片,低聲說:「恢復如初。」

  裂縫不見了,但格蘭傑沒有起身。她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德拉科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距離感望著她。他知道這會發生,知道鄧布利多會死。他只是不知道他會目睹他的死亡。他想起了站在天文塔頂時手中魔杖的重量,一股雷鳴般的極度寬慰向他席卷而來:他沒有殺死鄧布利多。盡管如此,他還是聽到了自己兩周前的聲音,「我不會試圖阻止你。」

  別是斯內普,他發現自己在這麼想著。殺死他的人別是斯內普。

  「誰……」他硬著頭皮問道,「是誰干的?」

  「斯……斯內普教授,」格蘭傑說。她在哭泣,他能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來,但她沒有轉身,不想讓他看見。也許她以為如果他看到了,他會嘲笑她。

  德拉科茫然地環顧了一下房間。這是一間寬敞的,布置精美的客廳。一張優雅的皮質長沙發下面鋪著一大塊波斯地毯。空蕩蕩的壁爐正對著一整面書架牆。沙發的對面有一張橡木桌,上面放著一個奇怪的黑盒子,頂部有兩根金屬杆。

  「這是什麼地方?」他問。

  格蘭傑擦了擦臉。她站起身來看著他,眼眶發紅,臉頰透著血色。

  「這是我家,」她回答道。


第3章 不眠之夜

  「你家?」盧修斯·馬爾福驚愕地說。

  赫敏沒有回答。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書架,深吸一口氣,想從家裡楓木蠟燭、舊書頁和柔軟皮革的熟悉氣味中獲得些許安慰。

  但是沒有用。她看到了一張她和她父母的合影。六歲的她,正准備第一天上小學,她的父母分別將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現在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她反復回味過幾十次的畫面:她修改他們記憶的那天晚上,她的父母躺在床上,母親戴著睡帽,父親的嘴微張。她動身去陋居前,曾非常想回去和他們說再見。如果在尋找魂器的過程中她出了意外……如果她沒有機會說再見……

  她當時拒絕承認這種可能性,但現在她的視線又回到了鄧布利多冰冷、瘦弱的軀體上,她知道自己是對的,她確實應該做最壞的打算。

  奇怪的是,這種認知讓她平靜下來。至少她可以不用再告訴自己她是過度焦慮了。鄧布利多的死證明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危險。

  「除了麻瓜的房子,你就不能帶我們去別的地方嗎?」納西莎說,毫不掩飾她的厭惡。

  「不,鳳凰社的安全屋今晚都用來轉移哈利了。」

  「當然了,」德拉科低聲咕噥著。

  赫敏沒理他。羽加迪姆勒維奧薩,她想著,揮動她的魔杖。鄧布利多的身體輕輕地從地上升起,她讓他在沙發上躺下。她知道認為他會感覺不舒服是荒謬的,但是思索片刻後,她還是在他頭下塞了一個枕頭。

  她回頭看了一眼三個馬爾福。盧修斯和納西莎靠得更近了,盯著屋子看,好像害怕它會污染他們似的。馬爾福先生現在看起來和他在神秘事務司黑暗的走道裡時不一樣了。阿茲卡班的陰魂還未散去。他的尖臉上曾經模糊的皺紋加深並凝固,他的皮膚像蠟一樣,他好像老了十歲。

  德拉科沒有在看屋子,他那雙無色的眼睛盯著鄧布利多的屍體。

  「鳳凰社知道他死了嗎?」他問道。他的語調不像平常那樣拖長,而是簡短、生硬的,聽起來很陌生。

  赫敏搖了搖頭。「只有我和他在一起。其他人甚至還不知道我們這邊出了什麼事,」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對時間還這麼早感到焦慮。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情似乎把時間拉長了。「再過半個小時,他們陸續抵達陋居,才會知道……」

  「怎麼,你沒法聯系他們嗎?」德拉科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

  「我——是的,我們確實得聯系他們,但我不知道怎麼聯系。」她咬著嘴唇,開始在客廳裡踱步。「我不會變出那種會說話的守護神。那遠遠超過了N.E.W.T的要求。顯然,你們也不能這麼做——」她看了一眼馬爾福夫婦——「以防有人認出你們的守護神或聲音。但是……」她停下腳步。「你們有辦法發消息嗎?你們能不能上哪兒找一只,一只貓頭鷹,或者——?」

  「貓頭鷹?」盧修斯·馬爾福發出一聲尖刻的大笑。「我們理論上都是死人了,貓頭鷹對我們又有什麼用呢?」

  赫敏爆發了。「好吧,如果你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們擺脫困境,我很樂意聽聽。」

  納西莎站了起來。「如果你沒有拖著多洛霍夫幻影移形到我們的藏身處,那我們根本就不會陷入困境,你這個愚蠢的姑娘。」

  怒火像熱焦油一樣充斥著赫敏的全身。她不敢相信他們竟然把這一切歸咎於她。她想說點什麼來為自己辯護——畢竟,當她在自由落體時,不可能感覺到多洛霍夫抓住了她的長袍——但是當她想到這次戰鬥,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斯內普的臉,滿是憎惡的神情,她又重溫了鄧布利多從她身後的夜騏上滑下去的可怕感覺,他的身體擦過她,仿佛是在告別。她的胃開始劇烈地翻騰,她的眼睛刺痛。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站在那裡發抖,憤怒讓她哽咽。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哈利幾乎從來不談論塞德裡克的死,即使是墓地那一幕過去幾年後的現在。

  德拉科將目光從鄧布利多的屍體上移開。赫敏穩住自己,等著他加入他父母對她的指責。她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但是她覺得,如果他在她不得不告別的家裡嘲諷她的家人,她可能會因為憤怒而哭出聲來。

  但他只是說,「那些硬幣呢?」

  她一時沒懂。「硬幣?」她重復道。

  「那些假加隆,格蘭傑,」他不耐煩地說,「你和你們那群人用的那些。」

  「哦,」她有些窘迫,搖了搖頭理清思緒。「我所有的東西都在陋居,包括那枚加隆。另外,我不覺得哈利和羅恩會想到去看看它們。我們自從五年級之後就再也沒用過了……」

  但是當她回想起五年級,和他們前往神秘事務司的那次不幸的行動時,她突然想到了。「魔法部!」她叫道。

  三個馬爾福都盯著她,好像她瘋了一樣。

  「哦,是啊,」德拉科過了好一會兒說道,「魔法部。好主意,格蘭傑,真是好主意。我們就這麼走進去,要求看看——」

  「不是說你們,」她不耐煩地說。「我明天會在幻身咒下幻影顯形到訪客入口處。韋斯萊先生整個夏天都在加班,所以他肯定會在早上七點前到那兒。我會請他暫時把我們的壁爐連接到飛路網絡,這樣明天我們就可以搬去陋居了。」

  馬爾福一家沒有回應。

  「今晚我們都有地方住,」赫敏補充道,「我的父母……他們在國外度假。」

  還是沒有回應。納西莎似乎注意到了電視機。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它,好像擔心它會爆炸。

  他們的沉默和厭惡的表情讓赫敏的耐心很快耗盡了。「好吧,」她簡短地說,「要麼這樣,要麼去一個食死徒花幾分鐘就能找到你們的地方。自己選吧。我要在房子周圍施一些保護咒。」

  她大步離開,把他們留在那兒。希望他們能趁她不在房間裡時把他們想對麻瓜說的各種污言穢語都說出來。說出來也好,她就不用聽了。

  整個七月,赫敏一直努力不讓她對馬爾福夫婦的懷疑壓倒自己,但是,天哪,他們讓這件事變得很困難。幾個星期以來,她一直為了鳳凰社在庇護這樣一家人而耿耿於懷,他們甚至懶得假裝他們對純血統至上的看法有任何改變みみ但凡能確保自己的安全和地位,他們會毫不猶豫地立刻回到伏地魔身邊。

  而現在鄧布利多已經不能再為馬爾福提供庇護了,他們會冒險回到伏地魔身邊嗎?他們會不會編造一些故事,說他們只是為了打入鳳凰社內部才接受了鄧布利多的幫助?

  羅恩在兩個星期前的全體會議時提出了這個想法,在會議上他一向比她膽子更大。鄧布利多堅持認為,馬爾福夫婦出於對德拉科生命安全的擔心,絕不會冒險回到伏地魔身邊。

  「但是如果德拉科也參與其中呢,」羅恩說,「假裝他們從未背叛食死徒?如果他們說他們只是…只是在臥底,或者別的什麼呢?他們可以告訴神秘人總部的位置。他們看到過我們所有的成員進進出出。他們可以向他提供很多信息。」

  「韋斯萊,他們不能告訴他總部的地址,」麥格輕快地說,「我們給他們看的那張寫著地址的羊皮紙上施了一個結舌咒。他們不能說出上面的信息。」

  「好吧,」羅恩堅持道,「那我們的成員們呢?如果馬爾福一家告訴他鳳凰社裡每個人的名字,神秘人難道不會歡迎他們回歸嗎?」

  「啊,」鄧布利多帶著他一貫的平靜微笑說道,「這就是伏地魔與韋斯萊先生你我不同的地方。你,一位出色的巫師棋棋手,據我所知——」說到這兒,他先向羅恩點頭示意,然後是麥格教授——「在從戰略的角度思考。但是,伏地魔則是從堅定不移的忠誠的角度看問題。他討厭自己哪怕只是有一點不那麼全知全能,所以,如果他認為馬爾福一家已經死了,卻發現他們其實還活著,他會非常生氣。」

  「什麼,」羅恩明顯不相信地說,「你的意思是他會放棄獲得鳳凰社情報的機會,只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教訓?」

  「哦,不,當然不是,」鄧布利多說。「他確實會從馬爾福一家口中挖出任何關於鳳凰社的情報。有些情報他們可能會主動說出來。名字和身份之類的,就如你所說。他還會通過酷刑和攝神取念,或者通過一邊折磨一個家庭成員一邊審問另一個,從他們那裡榨取更多情報。然後,一旦他得到了他需要的東西,他就會殺死他們,因為他認為他們沒有從一而終地為他效忠,所以不可原諒。」鄧布利多嘆了口氣。「尤其是德拉科,他會被加倍的折磨,因為他還沒有完成黑魔王交給他的任務。大半輩子都活在伏地魔陰影下的馬爾福一家明白這一點。我認為他們不會僅僅為了伏地魔的大業而接受這樣的命運。」

  羅恩的臉色變得蒼白,沒有再問更多問題。

  但是,赫敏爬上閣樓樓梯時想,鄧布利多對斯內普的判斷錯了。而校長對斯內普的信任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鄧布利多還有其他錯判嗎?馬爾福一家是不是比他想像中更支持伏地魔的大業?他是不是過於相信他們對兒子的愛?而現在斯內普已經替德拉科完成了任務,伏地魔會不會因此對德拉科的失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當赫敏推開閣樓窗戶,探身對著夏夜施法時,她希望自己能和羅恩和哈利談談這一切。她太想去陋居和他們待在一起了,她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了她的喉嚨裡——好像在他們重聚之前,在她知道他們都很安全之前,她都不能再呼吸或說話。

  「統統加護,」她低聲說。

  他們很安全,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像是在念一個咒語。然而,即使——當!——哈利和羅恩都安然無恙地回到陋居,她可以想像他們會多麼恐慌,因為她沒有回來。他們會想去找她,想離開房子,而其他的鳳凰社成員則會極力阻止。

  「麻瓜驅逐…」

  她可以想像今天晚些時候他們會醒著,躺在羅恩的房間裡,羅恩焦慮地低聲自言自語,說她是和鄧布利多一起的,而她和鄧布利多在一起時,沒有什麼能傷害到她。哈利會躺在行軍床上,默默地盯著天花板,偶爾發出「是」和「嗯」的聲音,但她可以想像他那雙明亮的綠色眼睛因擔憂蒙上一層霧。

  「平安鎮守。」

  等到早上羅恩會變得生氣易怒,把他的情緒發泄在金妮身上,幾分鐘後再去道歉,哈利則會變成一個安靜嚴肅的男人,他有時在情況特別糟糕時就會變成那樣——在一個理想的世界裡,他還不會成長為這樣的一個男人。

  赫敏放下魔杖,關上窗子,向樓梯走去。

  德拉科睡不著。

  格蘭傑把他父母安置在主臥,當他們看到浴室裡排成一排的電子設備時驚恐地僵住了一秒。雖然格蘭傑說它們是預防蛀牙的,但它們看起來跟刑具一模一樣,德拉科不會讓其中任何一個靠近他的臉。

  她帶他去了一樓一間小一點的臥室,裡面有一張寬大的軟床。他本來覺得還沒到睡覺的點,但當他在床墊上躺下,一陣疲倦瞬時席卷了他。

  他應該和本能作鬥爭的,他翻過身來,煩躁地想。凌晨一點的時候他醒了。現在是兩點半,他仍然完全清醒,凝視著半暗的虛空。窗外有一盞路燈,窗簾有些透光,所以一切都染上了一抹橙色:角落裡的桃花心木書桌,辨認不清的白色梳妝台,燈罩下垂的黃銅台燈。

  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面。時不時地,他看見鄧布利多的臉在天文塔頂上微微染上綠色,或是鄧布利多的臉被壓在格裡莫廣場12號的廚房地磚上,就好像他的臉頰是一只鞋的鞋底,或者其他什麼普通物件。

  然而,更多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想到了多洛霍夫。當德拉科的昏迷咒擊中他時,他的身體稍向後轉。他在地板上動彈,卻被他父親的阿瓦達索命咒擊倒。他再次倒下時毫無生氣,一動不動。

  就在綠光與多洛霍夫的身體相接的那一刻,德拉科的腦中有什麼東西卡住了。它發生得如此之快。他的父親施放了殺戮咒,就像他在家裡施那些日常魔法一樣自然,召喚藏書,拉窗簾,或是在德拉科八歲生日那天為了逗他開心變出一整個動物園。

  德拉科知道他父親以前殺過人,但這個想法一直很抽像。現在他想知道他父親總共殺過多少人。他還在想——這不是他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了——他父親是否因為他沒能殺死鄧布利多而感到失望。他們在格裡莫廣場如此刻意地避開這個話題,以至於一個外人可能還以為他們一家出現在這兒是純屬意外。

  他的父親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鄧布利多。現在看來這很明顯。

  德拉科的猶豫是不是軟弱的表現?

  他想著他的父母在他樓上一層的房間裡,想知道他的父親是睡得很香,還是會因為他殺死了多洛霍夫而感到不安。多洛霍夫比大多數其他食死徒與他們家更親近。這個人並不算友好——在阿茲卡班待了將近十四年之後,幾乎沒有人會友好——但他一直尊重德拉科,把他當作一個成年人對待,而大多數黑魔王的追隨者對他都非常傲慢。

  上次聖誕節假期,多洛霍夫甚至說過,德拉科能想出消失櫃的計劃,表現得很不錯。「如果你的這個計劃行得通,」他說,饒有興趣地看著德拉科,「黑魔王將來肯定會更器重你。」然後他微微向納西莎歪了歪頭道,「納西莎,你把兒子培養得很好。」

  德拉科記得那句話之後奇怪的沉默。他知道這意味著如果他失敗了,多洛霍夫會很遺憾看到德拉科死去。

  我們是不是本可以修改他的記憶的?德拉科的腦海裡有個聲音小聲說,但他立刻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這種想法會害死他的。在四年級時,黑魔王碾碎了巴蒂·克勞奇給伯莎·喬金斯施的遺忘咒,而克勞奇對她施的咒語本是非常強大的,它不僅持續了多年,其效果還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強。可是沒有人能騙得過黑魔王。沒有憐憫、保護、做小動作的余地。只有真相,和死亡。

  德拉科坐了起來,他口干舌燥,起身想去接杯水。

  他悄悄地穿過房子的一層,邊走邊環顧四周。這間房子並沒有讓他感到太意外,因為他從來沒有對格蘭傑的兒時生活產生過一絲好奇。盡管如此,這座房子其實完全不符合他對麻瓜房子的想像。

  首先,最明顯也是最奇怪的一點是,格蘭傑家似乎還挺有錢的。房子很大,有寬敞的走道和干淨的厚地毯,牆上掛著許多不會動的麻瓜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是在不同地點度假的格蘭傑一家。這張照片,他們在法國的海濱,那張,他們裹著奇怪的衣服站在阿爾卑斯山的山坡上,再那邊那張,在田園小鎮的街頭市場大笑。而且雖然這所房子裡的任何家具都不會出現在馬爾福莊園,但它們有一種簡潔、獨特的風格,裝潢與家具之間的協調性讓德拉科感覺好像他走進了一個已經存在了很久並且一直在發展的世界。

  德拉科當然知道麻瓜不可能全都是滿身泥濘的農民和焚燒女巫的暴徒,像他們通常在教科書上被描繪的那樣,但他的母親總是將麻瓜世界與粗俗、野蠻聯系起來。現在的他很難不感到有點迷茫。

  他又想到,格蘭傑在這兒長大,可能抱著成堆的書跑過走廊,向她的父母背誦書中的知識點。他感覺更不舒服了。他並不想了解她的生活。他肯定不希望她在他的家裡閑逛,想像著他的童年。

  廚房是一個長方形的銀色房間,裡面有一陣讓德拉科心裡發慌的嗡嗡聲響。當他經過一台巨大的金屬冰箱時,它發出隆隆聲,把他嚇了一跳。它被下了咒嗎?

  他翻找了六個不同的櫃子,才找到玻璃杯,他盡快裝滿一杯水,然後匆匆走出廚房,眯著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冰箱。

  當他走到走廊盡頭時,他猛得停住腳步,水從玻璃杯的邊緣溢出,啪地滴落在硬木地板上。前廳的一盞燈亮了。有什麼東西在那裡移動。他的胃一緊,准備逃跑,直到他意識到那只是格蘭傑。

  她背對著德拉科坐在地上,在鄧布利多屍體所在的沙發旁邊。她換上了麻瓜的衣服,一件看起來很柔軟的寬松T恤和一條黑色緊身褲。她的腳光著。她的肩膀在奇怪地抖動,像是在拍打著地板上什麼他看不見的東西。過了好像很長的幾秒鐘後,她發出一聲抽泣,德拉科才意識到她在哭。不是那種輕聲的喘息,而是強烈的、讓她全身顫抖的抽泣。

  德拉科僵住了,他確定如果他移動,她會注意到的。他拿著一杯水站在那兒,盯著她看的時間越長,越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睡著了,眼前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發生的。他,德拉科·馬爾福,真的正站在麻瓜的房子裡,看著赫敏·格蘭傑,那個他討厭了六年的煩人萬事通小姐,在阿不思·鄧布利多的屍體旁哭泣嗎?梅林啊,他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他需要擺脫這種局面。他的房間離這兒很近……他肯定能悄悄溜回去。他向門的方向邁出一步。

  地板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德拉科的心猛地一沉。格蘭傑轉過身來。「啊,」她說,趕緊擦了擦臉頰,閃著光的臉上寫滿了窘迫。她的鼻子磨破了,眼睛也腫了起來,看起來就像一幅畫得有點不對勁的畫像。德拉科突然看到了一幅清晰的畫面,潘西·帕金森,當他去年不耐煩地告訴她他沒有時間陪她時,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那時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我告訴過他關於斯內普的事,」德拉科說,聲音太大了。「鄧布利多。我跟他說過不要相信斯內普——他不聽我的。」

  格蘭傑沒有馬上回應。她回頭看了看鄧布利多的屍體,然後說,「我知道。」

  德拉科沒有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很可能和波特有某種關系。

  又是令人不舒服的停頓。德拉科在想他是不是應該直接走進臥室關上門。

  然後格蘭傑顫抖著吸了口氣。「鄧布利多對此特別確定,」她說,聲音很低但很清晰,「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信任斯內普。」

  德拉科撇了撇嘴。「因為他信任所有人。」

  格蘭傑惱怒地瞪了他一眼。「沒必要用那種語氣。你會在這裡全是因為他信任你。」

  「是啊,好吧,也許他不應該信任我的。」德拉科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得警惕,他翻了個白眼,輕輕走進客廳,好讓他們能壓低聲音說話。「我不會炸掉你家房子的,格蘭傑,放輕松。我只是說他從來沒有把這當成一場戰爭,不是嗎?不,他淨忙著假裝高尚了。」

  她臉上的不悅變成了憤慨。「他沒有在假裝,」她站起身來,語氣激烈地說,「我認為他在這一切中仍然相信人性本善是令人欽佩的。」

  「哦,好吧,只要你和你們格蘭芬多人都認為這是令人欽佩的就行。這對他真是莫大的安慰啊。」德拉科生硬地笑了一聲,將他的水杯放在邊桌上。「我不想打破你的幻想,格蘭傑,但鄧布利多不是因為他相信人性本善才這麼做的。天啊,你就這麼天真嗎?」

  她的手在大腿上攥成了拳頭。「你想說什麼就直說,馬爾福,不要因為自己有個什麼想法就沾沾自喜。」

  「行吧。那個老頭信任人,因為他以為他對每個人的每個想法都了如指掌。他不認為有人會做出他意想不到的事。他這不是高尚,格蘭傑,而是傲慢。現在看看它把他害成什麼樣了。」

  德拉科輕蔑地瞥了鄧布利多一眼,意識到即使是現在,他還是對死去的老人感到非常憤怒:為他毫無意義地死在斯內普手中,沒有用他高超的技藝對抗黑魔王;為他對德拉科一家的安全撒手不管;為他以某種方式迫使德拉科相信——這簡直可笑——他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更重要的是,德拉科為自己竟然相信了他而怒火中燒。

  至少,斯內普對德拉科信守諾言。在盧修斯抵達格裡莫廣場後,魔藥大師等了整整十天才殺死鄧布利多。德拉科本該好好利用這段時間的,本該要求見鄧布利多,確保老人在月底前讓他們離開這個國家。如果鄧布利多真的曾為他們的長期安全制定了計劃,那這些計劃現在都沒有了,從那頭骨裡死亡的大腦中消失了,那一兩磅無用的肉。

  當他回頭看格蘭傑時,她正用她在格裡莫廣場時那種銳利的目光盯著他。她寬松的T恤胸前印著一只卡通鯨魚。她的頭發甚至比平時更蓬亂,卷發披散在肩上,纏成一團。

  「怎麼了?」他冷冷地說道。

  她搖搖頭,看向別處。「也許你是對的,」她勉強地說,聲音非常低,語氣非常不情願,以至於他幾乎沒聽清。

  又是一陣令人不舒服的停頓。

  「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德拉科問道,對那個正面嵌著一塊玻璃的黑色盒子點了點頭,它似乎一直在他的眼角盯著他看。

  她看了一眼,神情顯得放松了一點。「是電視。」她從茶幾上拿起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像魔杖一樣瞄准這個「電視」,按下了它表面的一個按鈕。

  盒子的正面突然亮了起來。玻璃後面有兩個麻瓜走在街上,像是在照片裡一樣移動著,而就當德拉科看著他們時,圖像變成了麻瓜們的側視圖,就好像他們被隱形的攝影師包圍著。他們還在說話,不過盒子裡發出的聲音太小了,他聽不清楚。

  「什——什麼?」他說,目瞪口呆地盯著盒子。這是一種麻瓜冥想盆嗎?「它有什麼用?它這是在干什麼?」

  「嗯,這是電視劇,」格蘭傑說,現在好像被逗樂了,「是一種連載的故事,每周都會更新一點。但它還有各種各樣的功能。它可以隨時播報當天的新聞,那樣就不必等著報紙了。還有……」她又按下了一個按鈕,屏幕上的圖像閃爍了一下,然後變成了完全不一樣的內容,一個麻瓜男人指著一輛閃閃發亮的汽車,驚呼著「利率」什麼的。「嗯,那是廣告,」格蘭傑說,「有很多廣告。還有——」她再次按下那個轉換按鈕,現在有個麻瓜騎在一頭像一幢小房子那麼大的熊身上。「那是一部電影。一個半小時左右長的故事。」

  「但是……但是——」德拉科指著電視機。「那頭熊被施了放大咒!這違反了保密法!」

  「哦,別瞎說了,」她嘆了口氣,「它當然沒有被施放大咒。這是一種視覺效果。拍電影的人用這種方法讓我們以為我們看到了一些不尋常的事物。」

  德拉科沒有回答。格蘭傑再次點擊按鈕,屏幕暗下來了。「如果你上過麻瓜研究學的課,這些你都會知道的,」她略帶惱怒地說,「這就是為什麼它應該是必修課。」

  她的話讓德拉科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眨了眨眼,他的視線中仍留有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然後哼了一聲。「麻瓜研究?那我還不如去上占蔔課。或者服用慢性毒藥。或者被一腳踢到——」

  「我只是想說,」格蘭傑打斷了他,臉上帶著熟悉的道貌岸然的神情,「如果你十三歲時能在課堂上提問,也不至於現在問出這些令人尷尬的問題了。」

  德拉科嘲諷地瞥了她一眼。他不想聽她說這些。「我要睡覺了,」他在五個音節裡注入了最大程度的厭惡之情。

  「行吧。晚安。」她微微皺眉,停頓了一下,「話說回來,你這個點為什麼會醒著?」

  「因為呼吸夜晚的空氣有益於我精致的幽默感,格蘭傑。」他拿起水杯,故作驚訝地說,「肯定跟這個玻璃杯一點關系都沒有啦。」

  他的手已經放在臥室的門把手上了,這時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以前……見過他這麼做嗎?」

  德拉科停住了,有那麼一刻他以為自己一定是聽錯了。「見過他——什麼?」

  「你父親。他殺了那個人,多洛霍夫。」她停頓了一下。「你認識他。」

  德拉科緩緩地轉身。格蘭傑現在站在樓梯腳下,看上去有些忐忑,但並沒有收回她的問題。

  德拉科的心髒跳得太快了。他感到不安。他努力回想他是否說過任何關於多洛霍夫的事,是否有任何跡像表明他一直在想著這件事。他不認為自己說過,那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然後一陣防御性的憤怒壓倒了他的疑慮。他父親做過什麼,或者德拉科見他做過什麼,這跟格蘭傑一點關系都沒有。話說回來,她問他這個干嘛?毫無疑問的,她在試圖從他這裡套取信息,再回到韋斯萊和波特身邊復述給他們聽。然後他們會開始像議論他一樣議論他的父親。這就是格蘭芬多人永遠都在做的事,真的:把自己與其他人作比較,讓自己顯得更優越。他們還以為自己多麼純潔善良呢。

  德拉科用他一貫的蔑視看著格蘭傑。他一直以來都是蔑視她的,以至於他毫不費力地擺好了表情。也許這個姑娘,因為知道他沒能殺死鄧布利多,認為他太脆弱了,無法面對死亡的概念。但他不像她,會為一些不可避免的事情哭泣或大喊大叫。他的父親必須殺死多洛霍夫,否則他的家人將有生命危險。德拉科對此並不感到抱歉。並不。

  「怎麼,」他冷笑,「多洛霍夫是你朋友嗎?要我在他的墓前放束玫瑰嗎?」

  奇怪的是,格蘭傑並不生氣。她看起來幾乎是放棄了。「不,」她說。「其實,我本來是想感謝你在他殺了我之前擊暈了他,但我看沒這個必要了。你真的很討厭,你知道吧,馬爾福?」

  她大步走上樓梯,他看著她的頭發和衣服逐漸消失在藍灰色的黑暗中,感到很煩躁,也有點困惑,但主要是煩躁。她把事情的順序記錯了。看在梅林的份上,他不是為了救她才擊昏多洛霍夫的——他這麼做是因為他伸手去碰他的黑魔標記。他甚至不知道那是她,因為當時她喝了復方湯劑。所以他並沒有遞給她一條生命線。

  他關上臥室的門時有點太用力了。後來,在快要睡著的時候,他會想起她在廚房昏暗的燈光下向他和他家人伸出的手,他會模模糊糊地,不安地想到,那才是生命線的樣子。

  赫敏剛走出陋居的壁爐,哈利和羅恩就緊緊地抱著她,她肺裡的空氣都要被壓出來了。「我沒事,」她喘著氣說。「真的,你們兩個,我——我沒事。」他們稍微向後退了一步。羅恩上下打量著她,好像在檢查她有沒有缺胳膊少腿。哈利只是盯著她的臉,他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憔悴失眠的神情就像他在小天狼星死後第二天那樣。

  然後另一具身體猛地撞上了三人,他們踉蹌了一下。「哎喲,」德拉科·馬爾福的聲音抱怨道。「能不能把你們淚流滿面的重逢換個地方?」

  他從他們身邊挪開,直起身子,掃視著陋居的廚房,那裡比平時更擁擠,每張台面上都堆滿了比爾和芙蓉婚禮用的裝飾品。「啊,」馬爾福說,臉上每一寸都寫滿了輕蔑。「當然了,那也得有地方可換才行。」

  羅恩的臉漲紅了。「你——」

  「別管了,羅恩,」赫敏嘆了口氣,拉著他和哈利離開。她憤怒地回頭看了馬爾福一眼,馬爾福看著他們離開,眼裡閃爍著惡意。他的目光和她短暫地碰上,有一瞬間,她想起了他當時握著客房的門把手,看起來完全被她關於他父親的問題震住了。她捕捉到了那個表情,盡管他很快用他現在帶著的那種冷笑掩飾了過去。

  她現在理解了哈利在講述天文塔事件時的遲疑。在馬爾福的臉上看到除了傲慢以外的表情是非常奇怪的。哈利向他們描述過馬爾福那種在想要侮辱鄧布利多和試圖尋求他的認可與保護之間徘徊不定的神情。他努力維持自己的形像的樣子有點煩人,但又奇怪地令人著迷。

  韋斯萊夫婦正在和馬爾福夫婦進行緊張而生硬的談話,馬爾福夫婦剛從壁爐中走出來,正在撣去長袍袖子上的灰塵,輕蔑地環顧廚房。爐子上的鍋在冒泡,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一只木勺在裡面自己攪動著。

  「走吧,」羅恩說,已經朝樓梯走去。「去我房間。你得把一切都告訴我們。爸爸說……鄧布利多……天哪,赫敏,發生了什麼?」

  他們躲進羅恩的房間裡。當她講完這個故事時,淚水再次從她的臉上流下,盡管昨晚她已經差不多哭夠了。羅恩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它的重量讓她感到安慰,但是赫敏沒有錯過當哈利輕輕撫摸赫敏的前臂以示安慰時,羅恩投來的不確定的眼神。

  「但現在一切都改變了,」羅恩說,赫敏擦了擦眼睛。他看了一眼門口,壓低了聲音。「哈利,你認為沒有鄧布利多在,我們還能尋找魂器嗎?」

  哈利沒有馬上回答。赫敏想她認出了那種不情願的表情。「別說你不想讓我們和你一起去,哈利,」她說,「沒用的。」

  「別擔心,」羅恩說。「他已經試過了。我說服了他。」

  赫敏看了一眼哈利。他不高興地咕噥了一聲,但並沒有反駁羅恩。

  「總之,我只是想說……」羅恩猶豫了。「現在沒有人能幫我們了,是吧?我本以為我們會開始尋找魂器的蹤跡,我們三個一起,嗯……當我們發現一些線索時,就回來找到鄧布利多,然後他會幫我們完成剩下的工作。或者,你知道的,我以為他會給我們一個聯系他的方式,這樣一來我們一旦遇到大麻煩,他就可以……」

  羅恩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的耳尖變紅了。赫敏可以看出,鄧布利多會一直幫助和保護他們的想法讓他很安心,他對此有點尷尬,但她完全能理解。她也覺得就好像有一條舒適的毯子從他們身上剝去了,讓他們暴露在外,脆弱不堪。

  哈利也點了點頭。「是的,」他承認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羅恩看起來稍微松了口氣。「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停了下來。「你認為我們應不應該——我不知道,告訴麥格?」

  短暫的沉默。食屍鬼在閣樓裡呻吟著。哈利走到床頭櫃前,伸出手拿起裝著R.A.B.字條的假掛墜盒,在手裡翻來覆去。

  「不,」哈利輕聲說。「我認為現在全靠我們了。」

  赫敏的喉嚨裡感覺像是長了個腫塊。羅恩緩緩吐了口氣,對於他們艱巨的任務顯得有些畏懼。

  「說實話,哈利,」赫敏說,「我很擔心。真的。從你告訴我們的洞穴裡的情況來看,我們似乎要面對遠遠超出我們任何人理解範疇的高級魔法。我是說,不僅僅是比我們在學校學到的東西高深,而是大多數巫師永遠都無法掌握的那種高級魔法。沒有鄧布利多的幫助……」

  哈利對上她的眼睛,她知道他們在想同一件事。預言說哈利擁有黑魔王所不了解的力量,但事實仍然是,伏地魔可以施展本世紀只有鄧布利多,也許還有格林德沃才有能力施展的強大法術。

  「哦,放輕松點,赫敏,」羅恩說,做出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我是說,我一直認為我和神秘人在魔力上算是勢均力敵,所以我想我們的機會還蠻大的。」

  哈利和赫敏都咧嘴笑了,但當他們的笑容消失後,問題依然存在。

  「我們會找到辦法的,」過了一會兒,哈利說。「除了我們,鄧布利多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一定是認為我們能勝任。」

  他又把掛墜盒翻了個面,然後坐直了。「不好了。」

  「怎麼了?」赫敏和羅恩一起說道。

  哈利看著他們倆,睜大眼睛。「劍。在鄧布利多的辦公室裡。」

  羅恩大聲詛咒著。赫敏閉上了眼睛。哈利和鄧布利多帶著假掛墜盒回到霍格沃茨的第二天,鄧布利多曾讓他把格蘭芬多寶劍帶到校醫院。他們打算用它摧毀掛墜盒,因為,鄧布利多告訴哈利,這個妖精鍛造的物件在他們第二學年浸透了蛇怪毒液,從而成為了極少數可以摧毀魂器的武器之一。然後,當然了,他們從鄧布利多的口袋裡拿出掛墜盒,發現它是個贗品。

  「如果我們只是讓麥格……把劍借給我們呢?」羅恩說。

  他們三人面面相覷。

  「你認為米勒娃·麥格會不問原因就把格蘭芬多寶劍借給我們?」哈利懷疑地說,「也不在我們與她取得聯系後堅持讓我們像優秀的小學生一樣留在霍格沃茨讀書?」

  羅恩做了個鬼臉。「好吧,聽你這麼一說,不會的,完全不可能。」

  「我不知道,」赫敏若有所思。「我認為麥格教授可能是對鄧布利多最忠誠的鳳凰社成員。好吧,還有海格,」她補充道。「他們從來都沒有質疑過鄧布利多的判斷。如果我們告訴她,他給我們留下了一項任務,我認為她不一定會直接拒絕。事實上,」她滿懷希望地說,「如果是鄧布利多的命令,我認為甚至有一絲可能,她會在不問太多問題的情況下幫助我們。」

  他們反復考慮了一陣子。赫敏可以看出,和她一樣,哈利和羅恩因為有個強大的女巫站在他們這邊而備受鼓舞,對於他們突然變得充滿未知的探索,這是一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嗯,」羅恩慢慢地說,「我想你可能是對的,赫敏。你覺得我們可以去問問她嗎?」

  「呃,我們不能把它寫下來,這是肯定的,」哈利說。「現在我們已經失去了總部……好吧,我不想等麥格來陋居之後再和她說上話。我想我們應該去霍格沃茨和她談談。他們說……」他又低頭看了看掛墜盒。「他們說鄧布利多的葬禮會在那裡舉行。我們去的話應該是安全的。」

  「嗯,我想是的,」赫敏輕聲說。她想握緊哈利的手以示安慰,但突然意識到羅恩坐得離她有多近。「他們有沒有說葬禮什麼時候舉行,哈利?」

  他避開她的目光,就像每當她希望他談談小天狼星時他總是避開她的目光一樣。「星期五,」他簡短地說。

  「比爾和芙蓉婚禮的第二天,」羅恩補充道。他發出一陣短促的,不帶一絲幽默的笑聲。「梅林啊,這可真是情緒過山車。」

  他們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哈利抬頭看了看赫敏。「你——你沒事吧?」他說。「我的意思是,你看到它發生了。」

  「是啊,」羅恩迅速補充道。「如果你想談談,我的意思是……」

  當赫敏看向他們倆時,一陣暖意在她全身蔓延。昨晚,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就為了能與哈利和羅恩交談,為了能把一直在她內心翻騰和扭曲的情緒發泄出去。然而現在,她完全不想了。她已經很開心了,她和他們坐在一起,知道她不在的時候他們很擔心,她回來的時候與他們緊緊相擁,他們笨拙地引導著交心的談話,然後就這樣看著她,等她回應。也許過一段時間她會願意談談。但就現在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第4章 陋居裡的重大突破

  陋居的生活快把德拉科逼瘋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除了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他還要忍受另外四個韋斯萊。父母們總是看起來心煩意亂,比爾傷痕累累的臉讓德拉科的胃不舒服,金妮則不斷向波特投去渴望的眼神,德拉科簡直想吐。除此之外,還有最煩人的芙蓉·德拉庫爾,她四處游走,對「溫禮」的事情滔滔不絕,還把他們都當作僕人一樣對待。有一次,她甚至讓德拉科幫忙拉彩帶,就好像他是個家養小精靈。他只是驚恐地看著她,直到他母親拽著胳膊把他拉出廚房。

  大多數時候,德拉科和他的父母都待在那個滿是地精、雜草叢生的花園裡,盡可能遠離其他人。德拉科感到一絲滿足。他喜歡坐在樹蔭下,看著波特和韋斯萊大汗淋漓地在烈日下擺放白色的椅子,他們用充滿髒話的眼神盯著他。

  然而,用餐必須在室外,而且出於禮節,馬爾福一家不得不和其他人坐在同一張長條桌旁。這些時光是如此尷尬,德拉科幾乎要因不適而神志不清。尤其是亞瑟·韋斯萊,他似乎無法看向任何一個馬爾福,更不用說像正常人一樣和他們交談了。「有人能把土豆遞給我嗎?」韋斯萊先生凝視著黃昏的天空,對著空氣大聲宣布,而當盧修斯把它們塞進他的手裡時,韋斯萊先生會假裝它們是由某種神秘的咒語憑空變出來的。

  德拉科與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達成了一種無聲的互不侵犯條約。只要有機會,韋斯萊還是會用憤怒而不信任的眼神瞪著他,但波特似乎相比於德拉科,更在意盧修斯的存在。起初德拉科不太理解,直到他想起他父親在神秘事務司和他們三個人以及金妮戰鬥過。

  至於格蘭傑,德拉科從一開始就懷疑,自從他倆在她家爭吵過後,她對他的態度可能會有所不同。他發現自己在考慮她會不會堵住他,讓他談談多洛霍夫或他的父親。他花時間思考該如何回答他腦海中設想的她會問出的越來越有侵略性的問題。

  這是浪費時間。她從來沒有接近過他。事實上,在陋居的所有人中,她對他的態度最為寬容:她不常與他接觸但很有禮貌,不會用審視的眼神長時間盯著他,就好像在等他按下黑魔標記,把食死徒召來。韋斯萊一家、波特,甚至芙蓉偶爾都會這麼盯著他。

  總而言之,氣氛不太好。德拉科希望他不必再忍受太久,而在他們到達兩天後,他的願望實現了。晚飯後不久,韋斯萊夫人招呼他過來。

  「嗯?」他說,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悅。看著她嚴厲的表情,他在想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亞瑟已經和鳳凰社的人討論過了,」她說。「金斯萊·沙克爾同意幫忙把你們一家送出英國。我們會在婚禮結束後開始准備。」

  「為什麼不現在就開始准備?」德拉科問道。

  她發出一聲惱怒的嘆息。「你可能注意到我們這裡現在有點忙。自從……自從鄧布利多……之後,魔法部的情況很快就惡化了……」韋斯萊夫人的聲音顫抖著,她搖了搖頭,快速地眨著眼睛,「我們認為魔法部的多名成員已經投靠了神秘人,考慮到這種情況,赫敏能這麼快把你們帶到這裡實在是幸運。飛路網已經受到嚴密監控,他們用蹤絲[1]對門鑰匙的使用進行全面追蹤。而跨國幻影移形顯然是——」

  「——不可能的,是的,我知道。」德拉科停頓了一下。「要送我們去哪裡?」

  「我們還不知道。你家在國外也很出名,所以很難找到你們不用改名換姓的地方,真的很難。但我敢肯定金斯萊會解決所有問題的。」

  她仔細地打量著他。德拉科不喜歡她臉上的神情,那近乎是憐憫。他更不喜歡腦海裡那些他和他的父母獨自在荒島上啃著烤老鼠肉串的畫面。

  「別擔心,」她說。出乎他的意料,她的手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似乎要觸碰他的肩膀。還好,她把手放下了。「就像我說的,金斯萊會處理好一切的。」

  「他最好,」德拉科嘟囔道。「鄧布利多答應幫助我們的。他可真是提供了堅不可摧的保護呢。」

  但韋斯萊夫人顯然沒有在聽。她的眼睛眯了起來,盯著他肩膀上方的某處。德拉科回過頭,看到波特、格蘭傑和韋斯萊在廚房窗外交談,夕陽的紅光映在他們身上。

  「去告訴你的父母吧,親愛的,」韋斯萊夫人心不在焉地說。不等他回答,她就大步走了出去,他看到她打散了三人組,把格蘭傑趕去了花園最低處。片刻之後,波特和韋斯萊擠進屋內,從德拉科身邊經過,上了樓。德拉科聽到了幾句抱怨:

  「——永遠沒有機會……」

  德拉科突然感到好奇。他其實並不想花時間去揣測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對其他人隱瞞的肮髒秘密是什麼,但在這個無聊透頂的地方,他實在無事可做。而且,在他抵達這裡的四十八小時內,他們三人表現得也太可疑了。他們想要討論某些事,而韋斯萊的母親一直在試圖阻止他們——但是是什麼事呢?

  德拉科猶豫了一下,然後跟著波特和韋斯萊溜上了樓梯。他幾乎立即意識到在這間房子裡偷偷摸摸走動需要額外小心。每塊地板都吱吱作響,好像馬上就要裂成兩半。

  他抽出魔杖,對准自己的腳,低聲說:「無聲無息。」很快,他就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樓梯。

  樓梯衍生出搖搖晃晃的小走廊,走廊分割成狹窄的小臥室,但德拉科感覺他聽到波特和韋斯萊的聲音從更高處傳來。他繼續往上爬,最後在台階的頂端,一間衛生間和一扇緊閉的門的交界處停了下來。靠在門上,他聽到了韋斯萊低沉的聲音。

  「……回到霍格沃茨。她只是想讓你感到內疚,伙計。」

  「是啊,好吧,它奏效了,」波特陰郁地說。「如果你被抓住了,那他們都會處於危險之中,不是嗎?而且金妮要回霍格沃茨,就在斯內普眼皮底下。」

  「是的。」韋斯萊語氣陰沉。「那麼答案很簡單,不是嗎?」

  「什麼?」

  「我們不能被抓住。」

  響亮的腳步聲從更低處傳來。

  「哦,天哪,是她,」韋斯萊說。德拉科甚至還沒來得及往後退一步,韋斯萊就把門拉開了,露出一個堆滿查德裡火炮隊周邊產品的凌亂房間。

  「你!」韋斯萊咆哮道。他和波特瞬間站了起來。

  「你聽到了什麼,馬爾福?」波特說。

  「我在找衛生間,」德拉科冷冷地說。「你以為我會對你和韋斯萊睡衣派對上的談話感興趣嗎?」然後他走進衛生間,關上了門。

  但這一小段談話讓他腦中的齒輪轉了起來。金妮要回霍格沃茨,波特說。所以,他和韋斯萊是不會回學校了。估計格蘭傑也是。

  德拉科想他本該猜到的。霍格沃茨不再受鄧布利多的保護。波特如果回去讀七年級,那簡直愚蠢透頂,因為那基本上是在邀請黑魔王來一個住著他所有朋友的地方——而如果波特要離開,毫無疑問韋斯萊和格蘭傑會跟著他,他們總是這樣。

  盡管如此……為什麼韋斯萊的母親會為此生氣?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肯定會待在鳳凰社的安全屋裡吧?救世之星肯定會得到最大限度的保護吧?不,還是有些不對勁。

  韋斯萊夫人的聲音讓德拉科回過神來。「羅納德·韋斯萊!我不是跟你說過一千遍要把棚子打掃干淨了嗎?德拉庫爾一家還有不到一天就要到了,如果他們看到它現在那個樣子——」

  「媽媽,」羅恩呻吟道,「拜托了,告訴我為什麼德拉庫爾一家會在乎一個棚子——」

  「你—馬—上—下—來!」韋斯萊夫人怒吼道。

  德拉科茫然地看著門。韋斯萊夫人不斷發脾氣是陋居生活中又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他的母親恐怕寧死也不願表現得那麼憤怒。德拉科記得自己8歲時打碎了一件有一層魔法釉的瓷器——那是件傳家寶,中國風,非常罕見。他的母親沒有大喊大叫。事實上,她都沒有出聲。她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盯著他看,讓他感覺好像身體被刀子刺穿了,然後一個星期都沒有和他說話。她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德拉科也沒有,但每當他回想起這件事時,他仍會因為羞愧而心裡不舒服。

  他聽到羅恩跺著腳走下樓梯,波特說了些什麼,聽起來很溫順,帶著歉意。

  「好的,謝謝你,親愛的哈利,那會很有幫助,」韋斯萊夫人回答道,盡管她聽上去仍在生氣。又是兩個人下樓的腳步聲之後,陋居的頂層一片寂靜。

  德拉科溜出廁所,向樓下瞥了一眼以確保沒有人,閃身溜進了羅恩的房間。他關上門,喃喃道:「快快禁錮。」鎖上的門會給他一兩秒鐘的預警。

  他掃視著房間,不知道他要找什麼。即使他知道他在找什麼,這個房間也亂得像被炮彈炸過一樣,粗略地搜尋根本沒什麼用。臥室很小,到處都堆滿了衣服、書籍或飛翔的查德裡火炮隊球員周邊。

  然後德拉科在行軍床邊上發現了一個背包。它看起來不是巫師制造的,這意味著它一定屬於波特。德拉科蹲下來,將它從一堆衣物中抽出,開始翻找它的內容。

  起初,裡面的東西對於一個背包來說似乎很正常——換洗衣物、一個魔藥制作工具包、一本舊相冊——但當他摸到前袋時,他放慢了速度。有一塊鏡子的碎片,他差點被它劃破了手指;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行軍床上。在那下面是一張被小心折疊好的舊羊皮紙。德拉科可以從它細膩的質地看出它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但當他把它展開放在行軍床上時,它卻是一片空白。

  」急急顯形,」他嘟囔著,用魔杖敲擊它。

  什麼都沒發生。他眯起眼睛盯著它,確信有什麼東西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條關於格蘭芬多們正在想的事的線索?一份長而詳細的計劃清單?

  他決定等會兒再管羊皮紙。他把手伸進背包的前袋——手碰到了冰冷的金屬。他掏出一個閃閃發光的金色掛墜盒。

  德拉科將它舉起來檢查了一下。它有點褪色了。他將它打開,當一片羊皮紙掉進他掌心時,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致黑魔王:

  在你讀到這之前我早就死了,但我要讓你知道,是我發現了你的秘密。

  我偷了真正的魂器,並打算盡快銷毀它。我甘願一死,是希望你在遇到對手時能被殺死。

  R.A.B.

  德拉科盯著羊皮紙。他的心髒幾乎立刻停止了跳動。事實上,它似乎徹底停跳了。

  魂器。他以前從未聽過這個詞,但紙條上的內容讓他大概猜到了它可能是什麼。能被殺死……不管這個魂器是什麼,它都賦予了黑魔王抵御死亡的力量。也許是長生不老藥?德拉科知道還有類似魔法石的東西,它們不像真正的魔法石那麼強大有效,但可以延長壽命,超過預期的年限。

  而波特擁有這個小掛墜盒。波特掌握了一些關於黑魔王秘密的信息,關於如何將他變回凡人之軀。

  不管波特、格蘭傑和韋斯萊在計劃些什麼,都必定與此相關。當然了,韋斯萊夫人會擔心她兒子直接卷入黑魔王長生不老的秘密——但這又引出了另一個問題。為什麼,看在梅林的份上,是波特、格蘭傑和韋斯萊在做這件事,而不是鳳凰社年長一些的成員?德拉科早就知道波特和鄧布利多關系密切,但他萬萬沒想到鄧布利多會把這種級別的情報托付給他。把它交給波特似乎很瘋狂、很可笑。他們肯定不是自己無意間找到這個的吧。

  當他聽到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時,德拉科才突然意識到他已經坐在那裡多久了,一動不動地盯著紙條。他扔下紙條和掛墜盒,開始把波特的東西塞回背包,但還沒等他把紙條放進掛墜盒,他就聽到赫敏·格蘭傑不耐煩的聲音:「阿拉霍洞開。」門打開了。

  「羅恩,我真的——」

  她停下來,張著嘴盯著德拉科。她的目光慢慢向下移向掛墜盒和他手中的紙條,眼睛瞪圓了。

  她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他幾乎來不及擋住她的咒語。「一忘皆空!」她喊道。

  「盔甲護身,」他吼道,她飛快地閃開,她的咒語反彈到門上,一排碎片從舊木門上剝落下來。她非常慌亂,而他的下一個咒語比她快了一毫秒:

  「除你武器,」他們幾乎齊聲喊道,但德拉科向前撲向行軍床,躲開了,格蘭傑則被羅恩的床困住,無處躲避。咒語擊中了她,她的魔杖從她手裡飛出,旋轉著落到了德拉科手上。

  「還不錯嘛,格蘭傑,」德拉科喘著氣站了起來。他用力關上臥室的門,向她走去。「這是什麼?告訴我。」他舉起掛墜盒。

  她的神色愈發驚恐,目光從掛墜盒轉向紙條。「我……這是……」她後退半步,背靠在牆上。

  「告訴我,」他重復道。

  「沒什麼!它什麼都不是!只是……」

  然後,她的目光投向了別處。天氣悶熱,德拉科將他淺色的夏袍推到了肘部以上。他在前臂上施了遮蔽咒,但從某些角度,別人仍然可以看到它:紅色的蛇和頭骨,一個隨時准備燒黑的烙印。

  格蘭傑的目光重新和他對上,德拉科在辨認出她臉上的表情時感到一陣突然的迷茫。那一刻,她懼怕他。

  他沒能馬上理解這件事。這是那個用咒語讓瑪麗埃塔·艾克莫近乎永久毀容的女孩,那個在他們十三歲那年扇了他一耳光的女孩,那個當烏姆裡奇在五年級末把他們全都抓住時成功逃脫的女孩。格蘭傑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然而現在她盯著德拉科,好像她真的,真的認為他會傷害她。

  他迅速向後退去,差點被行軍床絆倒。當他重新站穩時,他們都艱難地呼吸著。

  一部分恐懼從格蘭傑的臉上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德拉科將他們的兩根魔杖一起塞進口袋,他愈發感到迷茫。引起恐懼的力量是食死徒最簡單、最直接的武器。在德拉科小時候,他父親有時會帶著冷靜的滿足感向他描述那種力量。這比利誘更有效,他說,盡管在當今時代使用它並不合適,德拉科。

  從他父親談論權力的方式——以及黑魔王總是喜歡他的追隨者表現出恐懼來看——德拉科以為,能夠震懾他人,讓他們感到恐懼,一定是令人興奮的。但,就在剛才——他根本沒有感到興奮。他感覺很恐慌,像是被指責。她恐懼的神情告訴了他她對他的看法,和她認為他會做出的事。

  他開口說話了,不想讓思緒壓倒自己。「嗯?」他說,努力讓自己更冷靜一點。「這張紙條是什麼意思?什麼是魂器?」

  格蘭傑臉色發白。「小聲點,」她低聲說,瞥了一眼門。

  「為什麼?」

  「韋斯萊太太整天都在樓梯上上下下。她可能會聽見。」

  這讓他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她不知道這件事?」

  一絲絕望又回到了格蘭傑的臉上。「沒人知道。只有哈利、羅恩和我,所以你不能告訴任何人,明白嗎?你不能。這比你想像的更重要。」

  德拉科放下掛墜盒,眯起眼睛看著她。「那你給我解釋一下。」

  格蘭傑猶豫了。她臉上滿是不情願。

  「格蘭傑,」德拉科說,「你知道你沒有什麼可討價還價的吧。」

  「是的,是的,行吧。」她嘆了口氣,搖搖頭,在床邊坐下。「魂器是藏有一個人一部分靈魂的物體。只要那個物體安然無恙,那個人就不會死去。」

  德拉科仔細看著掛墜盒,消化著這條信息。他腦海中的碎片慢慢地拼湊起來。「所以,這…」

  但是樓梯上又傳來了吱吱聲,很快波特和韋斯萊就走進門來。

  德拉科已經做好了准備。「除你武器。」他的魔杖一揮,兩人的魔杖就從他們口袋裡飛了出來,落入他手中。

  「哎喲!」韋斯萊喊道,在他的魔杖飛走時試圖抓住它。

  「你在搞什麼把戲,馬爾福?」波特說。「給——」

  他臉上的血色消失了。他向後退了一步,撞上了韋斯萊,後者僵住了。他也看到了掛墜盒。

  「我上來的時候他正在翻你的東西,」格蘭傑絕望地說。「我……我試圖修改他的記憶,但我認為就算那樣也不夠。伏地魔可以打破記憶咒。」

  「是的,沒錯,」德拉科說,「所以想都別想——」

  「修改記憶是為了你的安全,不是我們,」格蘭傑急躁地說。「你根本不知道你卷入了什麼事。」

  韋斯萊關上了門。「我們該怎麼辦?」他對波特喃喃道。

  「你跟他說了多少?」波特問格蘭傑。

  「不多,」她說。「我告訴了他那是什麼,僅此而已。」

  「那也許沒事,」韋斯萊慢慢地說。「反正他也要出國,對吧?如果我們就讓他消失……」

  「哦,羅恩,你真的以為他不會一有機會就告訴他的父母嗎?」

  德拉科仰起脖子。搞得好像他根本不在房間裡一樣。「不好意思,」他說,「我們能回歸正題嗎,麻煩你們?」他舉起掛墜盒。「波特、格蘭傑、韋斯萊,不管你們哪個,告訴我這是什麼。」

  「我告訴過你了,」格蘭傑說。「我已經告訴過你魂器是什麼了。」

  「但這不是魂器。」

  「是的,因為有人先拿到了它,」她用誇張的緩慢的語調說道,「我們不知道是誰,但顯然有人在對抗伏地魔,想要摧毀魂器,所以他把真正的魂器換成了這個贗品。」

  德拉科來回打量著他們,不確定這是不是個玩笑。「你們……不知道是誰?」

  「天哪,」韋斯萊假裝悲傷地對波特說,「六年的霍格沃茨教育,而他甚至還不識字。」他看著德拉科,滿臉厭惡。「什麼,你覺得R.A.B.三個字母是某人的全名嗎?」

  這簡直太棒了。德拉科把紙條放回掛墜盒裡,大笑起來。「你們真的不知道,是吧?」

  他們都盯著他看了許久。

  「你這是什麼意思?」波特說。

  「你覺得我是什麼意思,波特?我知道這張紙條是誰寫的。」

  韋斯萊和波特交換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別開玩笑了,」韋斯萊嘲諷道,盡管他的語氣有點不確定。

  但格蘭傑正看著德拉科,她的目光無比銳利。「我想他是認真的,」她輕聲說。

  被人這樣談論讓德拉科感到惱火,就好像他說的每一件小事都需要被驗證。但這是值得的,他看著波特和韋斯萊挫敗的樣子,他們的目光在掛墜盒和德拉科的臉之間徘徊。

  「誰?」波特從牙縫裡說。就這一個音節似乎花了他很大的力氣。

  「謔,謔,」德拉科說,現在非常享受,「如果你用這種語氣……」

  「告訴我們,」韋斯萊厲聲道。「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她也一直這麼說,」德拉科說,他的目光轉到格蘭傑身上。「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不知道你卷入了什麼事,你不知道這有多重要。我倒有個想法。不如你們告訴我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然後我就能確切地知道,我為什麼要在意?」

  「我已經告訴過你這是為了你的安全,」格蘭傑生氣地說。「我以為這是你唯一關心的事情。」

  德拉科思考了一會兒。「那好吧,」他聳了聳肩,將掛墜盒放回行軍床上。「我想我會問問我的父母。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也許我們還可以招募你的父母,韋斯萊。」

  「不,」韋斯萊說,走到門前。他看了看波特,又看了看格蘭傑,搖搖頭。「我想我們得告訴他。」

  「是啊。告訴他,」德拉科說。「我在等著呢。」

  格蘭傑和韋斯萊都看了波特一眼,用他們那種詭異的無聲交流的方式將話筒遞給了他。

  「好吧,」波特說,盡管他看起來非常惱火。「我們……我們今年會去尋找真正的魂器。我們不會回到霍格沃茨。我們會找到它並確保它被摧毀,這樣伏地魔——好吧,就像紙條上說的那樣。這樣他就能被殺死。」

  德拉科猶豫了。他有一種感覺,波特並沒有告訴他全部的事,但也許那只是因為波特現在看起來像是想要打人。

  「好吧,」德拉科慢慢地說。「那麼,為什麼是你們三個?為什麼沒有一個,我不知道,有點資歷的人?」

  「因為那個預言,鄧布利多把這件事交給哈利完成,」格蘭傑說。「而且我們不能告訴任何人。知道的人越多,風險就越大,因為如果伏地魔發現他的秘密泄露了,那他就可以采取更多措施來保護它們——保護它。」

  德拉科捕捉到了她的錯誤。「保護它們,」他重復道。「所以不止一個,是嗎?」

  波特惱怒地看了赫敏一眼,她回了一個道歉的眼神。

  「是的,」波特粗魯地說。「不止一個。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現在你能告訴我們R.A.B.是誰了嗎?」

  德拉科停了下來,不確定是否要繼續逼問,但波特和韋斯萊看起來馬上就要動手打人了,於是他說,「我以為你會知道的,波特。他是你教父的弟弟,不是嗎?」

  雖然他很討厭他們三個,但德拉科不得不承認,看著他們的表情從厭惡和挫敗轉變為興奮和頓悟,這讓他感到一絲滿足。

  「雷古勒斯,」波特喘著氣,「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

  「五年級之前的那個暑假,我們一直都待在那兒,」韋斯萊說,拍打著自己的額頭,「但我們卻沒想起來——」

  「為什麼鄧布利多沒有想到他?」格蘭傑說。

  「小天狼星很討厭談論他的弟弟,」波特說。「他只跟我說過一次關於他的事,而且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他住在那所房子裡時,不會想告訴鄧布利多關於他死去的食死徒弟弟的事。」他停了下來。「而且,雷古勒斯死前只做了一兩年的食死徒。小天狼星可能不認為這值得一提。」

  德拉科記得他睡在雷古勒斯的房間裡時看到的那些食死徒行動的剪報。他想起那個斯萊特林小男孩的照片,和他一樣是個找球手,一想到要加入黑魔王就興奮不已。這是為了巫師的榮耀。而如果剪報表明該組織過於暴力,那只是因為作者不理解這項事業的重要性。

  「那麼他確實加入了食死徒?」德拉科發現自己在問。

  三個格蘭芬多都看著他,好像他們之前忘記了他的存在。

  「是的,」波特說。「在他離開霍格沃茨之前。」

  有什麼東西壓在德拉科的胸口上,讓他感覺既沉重又空虛。「而他——他背叛了黑魔王,為了摧毀這個魂器?」

  「紙條上是這麼寫的,不是嗎?」韋斯萊說。

  「你們怎麼知道他死了?」德拉科問。

  他們都猶豫了。然後波特說,「好吧,他消失了。」

  「而他們沒有找到屍體。他可能還活著。」

  德拉科突然不太喜歡他們看著他的樣子:韋斯萊和波特稍顯尷尬,格蘭傑則像那天晚上在她家裡一樣——她懂得太多了。

  「他死了,馬爾福,」格蘭傑輕聲說。「如果他還活著並且只是藏了起來,那麼伏地魔失去身體時他就會回來的。」

  她當然是對的,但德拉科討厭她這麼說。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發現有個與他年齡相仿的食死徒設法逃脫了。

  但是,雷古勒斯·布萊克接受了他自己的死亡,德拉科想。那張紙條說明了一切。布萊克去搜尋了黑魔王的魂器,是他自尋死路。如果他再聰明點,說不定是能活下來的。

  「你認為掛墜盒還在格裡莫廣場嗎?」格蘭傑說,重新坐回床上。

  「馬爾福,你在那兒住過,」韋斯萊說,「你怎麼看?」

  德拉科怨恨地看著韋斯萊,但想不出理由不回答他的問題。「不,」他說。「我在那兒的時候住在他房間裡,我整整四個星期都沒有離開那幢房子,除了看遍那裡的每一寸,我無事可做。那兒沒有一個掛墜盒。」

  「雷古勒斯可能把它藏在任何地方,」波特喃喃道。「他沒有理由把它留在家裡。」

  「不,他有理由,」韋斯萊說。「他家裡到處都是黑魔法物件,不是嗎?那是完美的藏匿之處。如果我是他,我會把它和我們在五年級之前扔掉的那堆垃圾混在一起。」

  「說得有道理,」格蘭傑說。「它會混在……混在……」

  她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她的眼睛又瞪圓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頓悟。「是有個掛墜盒,」她低聲說。

  「什麼?」波特說。

  「在客廳的櫃子裡。有個沒人能打開的沉甸甸的金色掛墜盒……你們記得嗎?我們還把它傳來傳去。」

  現在韋斯萊和波特看起來也傻眼了。

  「但是——」波特轉向德拉科,後者畏縮了。「馬爾福。你說它現在不在那兒了。」

  「不,」德拉科說,不確定對於自己被綁在這件事上作何感想。盡管如此,出於某種原因,他很難忍住不去看他們三個試圖解開謎團的樣子。

  「不過,等等,」韋斯萊說。「那個夏天,克利切偷了一大堆東西!馬爾福,你確定掛墜盒不在廚房後面的那個房間裡?靠近鍋爐,它髒得一塌糊塗的那個窩裡?」

  「羅恩,」格蘭傑責備地說。

  「哦,原來那是它的窩啊,」德拉科厭惡地說。「沒有,裡面只有一本舊書。」

  「我們還是得問問它,」波特說,他的眼睛發亮,「也許它曾經看到過它,或者它知道它是和哪些東西一起被扔出去的。」他環顧四周,仿佛在期待小精靈從查德裡火炮隊的海報後面跳出來。「克利——!」

  「不!」德拉科和格蘭傑同時喊道。格蘭傑甚至衝了上去,一把握住波特的手腕。

  「什麼?」波特嚇了一跳。「怎麼了?」

  「食死徒進入了格裡莫廣場,波特!」德拉科說著,為他們差一點點就釀下大錯而渾身發冷。「如果你認為他們現在還沒有在那個小精靈身上設下追蹤魔法,那你差不多和他一樣瘋。」

  「我敢肯定他們會一直盯著他,哈利,」格蘭傑說,松開了他的手腕。「我很抱歉,但我認為我們沒法問克利切任何事情。」

  「那——那我們怎麼辦?」波特惱怒地說。「搜尋倫敦的每個垃圾場?」

  整整一分鐘的沉默。韋斯萊因專注皺起眉頭,格蘭傑閉上了眼睛,嘴唇微微顫動。過了很久,德拉科意識到他其實也在認真思考如何解決波特的困境。他試圖擺脫這些思緒——看在梅林的份上,搜尋魂器害死了雷古勒斯·布萊克——但他還沒來得及阻止自己,這個建議就脫口而出:「可以試試尋寶隊。」

  「什麼?」格蘭傑和波特同時說道。兩人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尋寶隊,」韋斯萊說。他的語氣謹慎,不太情願,但他眼中卻閃著興奮。「這是個不錯的想法。」

  波特和格蘭傑看起來還是很困惑,於是韋斯萊繼續說了下去。「有時麻瓜們會找到一些魔法物件,但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很多魔法物件都被施了咒語,在麻瓜手上看起來就像是垃圾。加隆、西可和納特都是這樣——如果你弄丟了一枚,被麻瓜撿到了,在他們看來它就像一枚舊的麻瓜硬幣,不是嗎?」

  「是嗎?」波特吃驚地問。

  「嗯,是的,」韋斯萊說。「所以,麻瓜們把很多魔法物件扔進垃圾箱,然後它們又被扔進垃圾填埋場。尋寶人會去那兒翻找,挑出其中的魔法物件,把它們修飾一番,轉賣出去。他們在對角巷有個攤位,大概每個月出一次攤。弗雷德和喬治去年告訴過我,他們從那兒搞到了很多輕量鉛。」

  「好啊,」波特興奮地說。「那太好了。我們可以試試。」他轉向德拉科,張開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德拉科知道波特本能地想要感謝他的建議,但他顯然沒法說出這些話。

  「好吧,」德拉科生硬地說。「搜尋愉快。」

  當他往門外走時,格蘭傑說,「馬爾福。」

  他回過頭。

  「你……你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對吧?」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打量著她不安的神情。這個女孩在他面前經常看起來很害怕。就好像她以為他會咬掉她的鼻子,就因為她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我為什麼要?」他說。

  「這不是一個真正的回答,馬爾福,」波特說。

  德拉科嘆了口氣。「是,這是的。」他翻了個白眼。「格蘭芬多。問你們一個關於動機的簡單問題,你們就全懵了。」

  說完,他便回到樓下,疲憊地走進了院子。德拉科和他的父母得到了一個肮髒的帳篷作為臥室,打開後裡面是一間寒酸的小公寓。他們第一次進入時,他的母親被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太棒了,」德拉科說。「他們找到了一個比他們家屋子更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但他的父母甚至都沒有露出笑容。德拉科有時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逗他們開心。

  德拉科嘲笑羅恩·韋斯萊家的房子太久了,以至於對陋居的樣子感到驚訝好像是件很蠢的事。盡管如此,他還是無法想像在這樣的地方長大,沒有任何隱私,所有東西都被一遍又一遍地使用,直到壞掉為止。不過這至少讓他每天傍晚來到戶外時感覺很舒服,頭頂的天空開闊了,他又可以呼吸了。

  他不情願地想,韋斯萊夫人做的飯菜很好吃,這倒是真的。他覺得他這麼想好像背叛了他父母。梅林知道他母親連煮個土豆都不會。當然,她不需要會,因為她不是一個光榮的家養小精靈。

  當他進入帳篷公寓時,他的父母正在大房間的細長桌旁喝茶。他們互相輕聲打了招呼,然後德拉科感到有些疲憊,准備睡覺。

  在薄薄的被單下安頓下來後,他想家了。他想念莊園裡那些寬敞安靜的房間,郁郁蔥蔥、氣味芬芳的花園,噴泉和裝飾高雅的側翼。他也想念霍格沃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華麗的天鵝絨和深色皮革,圖書館裡高聳的書架,一望無際的草坪。現在暑假過了一半,他開始有了那種想回去的衝動。他不知道這種衝動會不會在九月一日之後消失。

  他閉上眼睛,想知道他的朋友們是否已經接受了他的死亡。潘西有沒有為他哭泣?她當然有;她經常大聲哭泣。這可能毀了她的暑假。她說起暑假總是滔滔不絕,她非常喜歡它們——帕金森一家在莊園舉辦的活動,在游泳池邊曬太陽的日子,在紐約和香港附近巫師聚集地的豪華旅行。她家與高爾一家關系特別密切,所以有時他們會一起去旅行,克拉布也會跟著,潘西會逗這二人組進行一些愈發離譜的冒險,並在回學校的霍格沃茨特快上對他們的經歷侃侃而談。

  一時間,德拉科的記憶明亮而清晰。然後它們像舊照片一樣褪色了,德拉科發現自己想到了一個金色的掛墜盒,和一個斯萊特林找球手,在相框裡遲疑著,他的屍體從未被找到。

  婚禮那天,赫敏覺得她的腦袋裡好像塞滿了一大群蜜蜂。她非常喜歡德拉庫爾一家——她與芙蓉的三個家人相處得都比與芙蓉本人更好——但陋居裡的人實在太多了,已經多了三個馬爾福,而德拉庫爾一家的到來把局勢推向了臨界點。

  如果她沒有在偷偷把她、哈利和羅恩的所有東西都裝進她的串珠小包,也許她不會這麼受罪。她終於在前一天完善了無限伸展咒,並且花了幾個小時的睡眠時間,把自己的東西全都塞了進去,包括一大堆書、魔藥成分目錄等等。

  婚禮本身使赫敏幾天來第一次感到輕松。芙蓉的光芒似乎讓整個帳篷不自然地安靜了下來,赫敏的眼睛在這對新人交換誓言並接吻時感到刺痛。

  當樂隊開始演奏時,她想,這大概算是一場宣泄。明天,他們都會去霍格沃茨參加鄧布利多的葬禮,但是現在,他們有音樂、家人和朋友。她甚至與盧娜就彎角鼾獸保護問題進行了交談。

  每過一陣子,她就會看到偽裝成巴尼·韋斯萊的哈利和用復方湯劑變成村子裡屠夫一家人的三個馬爾福。韋斯萊一家不動聲色地傳播了這樣一個故事,說馬爾福一家是他們的朋友,他們在冰島海岸附近的一個偏遠島嶼上生活了幾年,失去了社交能力。到目前為止,效果還算不錯,盡管威克多爾試圖和盧修斯·馬爾福就冰島放牧問題進行簡短的交談。

  再次見到威克多爾的感覺很奇怪。四年級像是非常久之前的事;伏地魔的回歸將它劃入了她永遠無法重獲的前半生。如果赫敏非常努力地回憶,比如閉上眼睛並試圖在腦中重新構建一個精准的圖像,她似乎仍能觸及一點她以前對威克多爾的感覺。但她知道一切已經是過去式了。

  當羅恩邀請她跳舞時,她根本沒有去想威克多爾。就是現在,她想,他們二人和歡笑的人群一起轉著圈。現在我會明白我的感受。一切都會變得清晰。

  然而,當一首慢歌響起,羅恩湊近摟住她的腰,將她的手握在他的手中時,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胃重得像灌了鉛,並沒有夏天開始時的那種興奮和緊張。她的喉嚨裡形成了一個硬塊。她無法抬頭看羅恩,於是把頭靠在他的胸前,看向帳篷的邊緣,哈利在那兒,看起來正和羅恩的穆麗爾姨婆以及埃菲亞斯·多吉激烈地交談。

  但她也沒有想哈利。她在想鄧布利多的葬禮。在想鄧布利多從天上墜落,穿過雲層不規則的邊緣。她太恐懼了,而像這樣撫摸著羅恩,靠近他,只是在加劇她的恐懼。她不想失去他。她不想失去哈利。

  那一刻,她擔心自己混淆了愛意和對失去的恐懼。她擔心除了這種恐懼,她別的什麼也感受不到,而且,在一切結束之前,這是她唯一被允許的情緒,時而強烈,時而模糊。

  比這感覺更糟糕的是,羅恩的心髒在她耳邊快速地跳動,以及——當歌曲結束,他們分開時——他長著雀斑的臉上極度溫柔的表情。她從他的表情看出,當他們跳舞時,他感受到了她想要感受的情緒:一種狂喜,幸福,和平靜,就好像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終於完美了。但她能感受到的只是死亡和襲擊的威脅。這讓她意識到這過去的幾分鐘內,他們之間相隔多遠,盡管他們彼此擁抱。羅恩一定也意識到了,因為他問,「出什麼事了嗎?」

  「我只是有點渴,」她勉強說。「一會兒就回來。」

  已經太晚了,她想,她站在帳篷的邊緣處,手捧著一杯冷南瓜汁。羅恩把她拉到一邊親吻她的想法不再讓她興奮,而讓她感到一種全新的焦慮。七月的前幾周本是他們最好的機會,但他們錯過了。窗口關上了。

  她不知道鄧布利多的死是改變了什麼還是讓她認清了事實。也許他的死對她的打擊如此之大,以至於她再也無法對愛情感到興奮。又或許他的死帶走了所有復雜的情緒,包括那些內疚感和過去的事,讓她意識到她對羅恩和哈利的感覺是一樣的:她本能地、絕望地希望他們都能活下去。

  無論如何,她現在的感受就是這樣,她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她無意識地坐到了座位上。

  「格蘭傑,」一個陌生的聲音說。

  她抬頭看到了同桌的馬爾福。在復方湯劑的作用下,他變成了一個身材魁梧的黑發男孩,與他們年齡相仿,比馬爾福略矮,但肩膀幾乎是他的兩倍寬。

  「哦。你好,」她淡淡地說。「來杯南瓜汁?」

  「不行,」他酸溜溜地說。「我得一直喝這個。幾分鐘後就要再喝一劑。」他舉起一個不透明的酒壺,裡面裝著他的復方湯劑。他懶散地坐在椅子上,雙腿伸開,看著舞池,顯然沒什麼興致。

  「我猜這一切結束後你會很高興離開,」赫敏說,無法掩飾語氣中的不滿。說真的,她認為韋斯萊一家和每一位鳳凰社成員,考慮到各種因素,對馬爾福一家算得上非常友好了。

  「高興?」馬爾福輕蔑地說,雖然聲音不同,但語氣聽起來還是和他自己一模一樣。「哦,當然了。我當然很高興能把我生命中的一切都拋在腦後。」

  「說得好像你是被迫的一樣。」

  「我有選擇嗎?」

  她嘆了口氣。「顯然你有——」

  她突然停住了。舞池中央出現了一個銀色的東西。一只猞猁形態的守護神落在地上,它用金斯萊·沙克爾的聲音說道:

  「魔法部垮台了。斯克林傑死了。他們來了。」

  尖叫聲響起,然後——突然——劈啪,劈啪,劈啪,是幻影顯形的聲音。

  赫敏還沒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咒語就到處亂飛。一道白光射向他們這桌。赫敏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到了身側,從椅子上跌了下去。然後——

  砰。

  她抬起頭,氣喘吁吁。他們的桌子裂開了,正在冒煙。馬爾福趴在她身邊。他把他倆一起推出了撞擊半徑,現在他拿著魔杖爬起身來。赫敏跟著他起身,瘋狂地四處尋找哈利和羅恩。她幾乎立刻就看到了他們,在塵土中跌跌撞撞地向她走來。還有——在他們身後——幻影顯形出現的穿鬥篷的人影。他們戴著面具,對他們看到的任何人施放束縛咒語。食死徒就在這裡,在婚禮的帳篷下。

  馬爾福搖晃著往後退,臉上滿是恐懼。赫敏盯著他的黑色卷發,看到它們的顏色開始變淡,變成鉑金色。

  她快步跑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拽著羅恩的肘部。「哈利,抓緊了!」她喊道,等了幾秒,當他抓住羅恩的手臂後,她原地轉身。

  他們擠進了起點與終點之間的黑暗空間裡。然後他們在一條山路上重新出現,俯瞰著霍格莫德村。

  Notes:

  [1]根據原著,「Trace」蹤絲是用來追蹤未成年巫師的,在巫師成年後就會自動消失,似乎與此處矛盾。但作者確實使用了「Trace」一詞,故仍作此翻譯。


第5章 在霍格沃茨校門口

  德拉科在流血。他能感覺到濕熱的血液順著太陽穴流下。他在陋居撲倒時,被一把椅子撞破了前額。

  他搖晃著邁出一步,在刺眼的陽光下眨著眼,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在他周圍,格蘭芬多們也在恢復狀態。韋斯萊一遍又一遍地轉動他手腕上的金表,這是他身上唯一看起來有點新的東西。仍是韋斯萊家堂兄模樣的波特正在擦拭眼鏡上的污跡;他的手很穩,但身體僵硬。格蘭傑俯視著霍格莫德村,急促地呼吸著,頭發在山風中輕輕飄動。

  德拉科好像在透過一塊玻璃看著他們。他的心思全在他父母身上,他們仍然偽裝成麻瓜的樣子,站在帳篷下。他只瞥見了他們一眼,兩人都滿臉驚恐地四處尋找著他……

  那是在她抓住他的手臂之前。

  「格蘭傑,」他說。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微微顫抖。「這是在干什麼?你中了混淆咒嗎?我父母還在那兒。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格蘭傑的眼睛閃了一下。「你覺得為什麼?看看你自己。」

  他低頭一看,嚇了一跳。他的袍子短了幾寸,雙手恢復了正常,不再是粗糙的工人的手,而是長而蒼白,因激動微微抽搐。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恢復了自己的身體。突然間,他父母臉上的恐懼似乎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慌亂之中,他是不是錯過了變形的感覺?他恢復原狀有多久了?

  帳篷裡有食死徒。一想到他們,他的胃就劇烈地收縮,他感到惡心。「有沒有人看到我?」他哽住了,「食死徒——有沒有——」

  「沒有,」格蘭傑說。「我們離開時,你的頭發才剛剛開始變化。」

  德拉科眯起眼睛觀察她。雖然她明顯還在為他對她大吼大叫而生氣,但她似乎很確定。「好吧,」他說。他順著額頭往上一抹,擦掉血跡,又把已經變得細而光滑的頭發往後推了推。「那好吧。我會……我會偽裝好自己,然後我們就回去。」

  「回——什麼?」格蘭傑說。

  「是啊,」另一個聲音說。波特轉向他們兩個。他雀斑下的皮膚很蒼白。「我們馬上就回去。」

  現在格蘭傑的臉上顯出了恐慌。「哈利,不。你不能回去,這會讓他們面臨更大的危險。你必須留下來。」她回頭看向德拉科。「你也是。」

  「我剛說了,我父母還在那裡,」德拉科說,他的聲音又提高了。「你是沒有注意到食死徒嗎?他們可能——也許已經——」他失聲了,想像著他的父母像那個麻瓜男人一樣在鑲木地板上受盡折磨。他母親被綁著,他父親身體被割開。他用力閉上了嘴,但其他人沒有注意到。波特在說話:

  「金妮在那兒,赫敏。金妮在那兒,還有——還有所有人,我們就這麼把她丟給一群——?」

  「赫敏說得對,」韋斯萊打斷道。

  波特盯著韋斯萊,像是被背叛了。「羅恩——」

  「我知道,伙計。我知道。但很多鳳凰社成員都在,他們會照顧好大家的。」

  「哦,是嗎?」德拉科說。「那我的家人呢?鳳凰社不在乎他們,你們誰都不在乎。他們立馬就會被交給食死徒,如果我——」

  「我們不在乎?」格蘭傑喊道,她的頭發似乎因憤怒變得更蓬亂了。「是啊,當然。這一定是為什麼萊姆斯和唐克斯拒絕救出你的母親,為什麼德達洛和海思佳拒絕幫你父親逃出阿茲卡班,為什麼我讓你們三個在格裡莫廣場被捕,為什麼韋斯萊一家不讓你們住在他們家裡,以及為什麼金斯萊拒絕把你們偷運出境。所有這一切都肯定是因為我們不在乎。」

  她的話讓德拉科猶豫了。雖然他知道這些事實,但整個星期他都在關注鳳凰社不情願的表現,陋居敵對的氣氛,以及他確信是針對他們一家人的指指點點。不過格蘭傑是對的。也許鳳凰社是在背後議論他和他的家人。也許他們甚至痛恨他們。但他們幫助他們活了下來。

  德拉科的恐慌情緒稍稍平息,他想起他的父母在襲擊發生前幾分鐘剛喝了一劑復方湯劑。他記得他父親說那味道令人作嘔,他母親表示同意。那麼,即使沒能設法離開,他們至少還有一個小時。或者也許有人已經帶他們幻影移形了,就像……

  他偷偷看了格蘭傑一眼,格蘭傑正在一個串珠小包裡翻找。就像她帶上了他,他小心翼翼地想。在食死徒出現的瞬間,她意識到他有暴露的危險,就把他帶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像她為韋斯萊和波特做的那樣。

  不過,他不也在咒語向他們桌子射來時將她撲倒了嗎?而他並沒有真正選擇那麼做,只是出於本能。本能不代表任何東西,是你的身體拖著你的思想,這是格蘭芬多的領域。當你有時間思考時,你做出的選擇才代表真實的自我。

  「好吧,」波特最後說。「我們……行,那我們就留在這裡。」

  格蘭傑和韋斯萊都看了德拉科一眼。他意識到,他們在等他同意。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德拉科在波特看向他時也掃了波特一眼。波特的嘴耷拉著,德拉科在移開視線之前皺了皺眉。在他記憶中,他好像從來沒有和波特達成過共識。也許除了一年級那次,他們和格蘭傑、隆巴頓一起去禁林時。那時他們都嚇壞了。

  不過,他不確定那次算不算數。他們當時太小了。德拉科不認為他和11歲的自己有任何共同點。有時他想起自己在霍格沃茨最初的那幾年,會感到一陣他不完全理解的尷尬。他相當的幼稚,不過,他那時只是個孩子。孩子就應該是幼稚的。

  韋斯萊現在正俯視著霍格莫德。「我們為什麼在這裡?」他皺著眉問道。

  「求求了,」德拉科嘟囔道,「告訴我,你不是在考慮參加鄧布利多的葬禮。」

  「不,」格蘭傑輕聲說。「不,我們不能去。現在斯克林傑……」

  魔法部垮台的事實讓他們心情沉重,風聲似乎變響了。如果之前他們是在食死徒的掌控之下,那現在差不多是被扼住了喉嚨。即使有沙克爾的幫助,德拉科也不確定他和他父母現在還能不能順利出國。他們必須盡可能不用魔法,可能不得不像麻瓜一樣溜走。這讓他感到一種隱隱的、醜陋的羞恥感。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韋斯萊重復道。

  「嗯,我是想,我們或許……把那個……取來……」格蘭傑偷偷瞥了德拉科一眼。

  德拉科嘆了口氣。「你想讓我把手指塞進耳朵裡然後說『啦啦啦』嗎?」

  「是的,麻煩了,」韋斯萊說。

  格蘭傑搖搖頭。「哎,算了,他已經知道得夠多了。寶劍,馬爾福。我們需要它。」

  「什麼,格蘭芬多寶劍?」德拉科說。

  格蘭傑點點頭。「它可以摧毀魂器。它已經浸透了蛇怪毒液,那是極少數——」

  「但是,我們要如何拿到它?」韋斯萊打斷了她。「我們就大搖大擺地直接從正門進去嗎?

  波特突然發出一聲沮喪的呻吟。「隱形衣,」他說。「梅林啊,去年一整年我都隨身帶著它,就在我們最需要它——」

  「它在這兒呢,」格蘭傑說。德拉科吃驚地看到,她把手伸進她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串珠小包,拿出一件長長的、像液體一樣的鬥篷——他意識到,這就是麥格在食死徒襲擊那晚遞給他的那件。

  一時間,男孩子們沒有說話,全都盯著格蘭傑。「無限伸展咒,」她說,帶著一絲戒備。

  韋斯萊搖了搖頭。「你是個天才,真的,」他說,帶著明顯的欽佩和一絲渴望,德拉科的嘴唇微微撇了撇。

  「謝謝你,羅恩,」格蘭傑說。她的臉頰微紅,卻沒有看他。「總之,它罩不住我們四個人,但是——」

  「我們四個?」韋斯萊臉上陰沉的神色消失了。「等等。我們不會要帶他一起去吧?」他朝德拉科猛地轉過頭,後者有些生氣。

  「是的,你們最好他媽的帶上我,」德拉科冷冷地說。「如果你們的小計劃出了問題,你們三個消失了,那我該怎麼辦?晃悠進三把掃帚要一杯吉利水?你們要把我送回我父母身邊。」

  「走吧,」波特說。他似乎根本沒聽到剛才的對話。他已經快步沿著小路向下走,眼睛盯著霍格沃茨。城堡高高聳立在湖對面,風化的石頭在夕陽的余暉下閃著光。

  「羅恩,你穿它,」格蘭傑說,把鬥篷塞進他手裡,他們跟在波特後面。「你不能被人看見,現在你應該生病在家。哈利的復方湯劑失效後,他也可以鑽進去。然後——」她轉過身來看著德拉科,用魔杖敲了敲他的頭。幻身咒冰涼的觸感讓他退縮了一下。「可以了,」她說,上下打量著他。「我知道霍格沃茨場地在夏季對村裡的游客開放,我們可以從霍奇夫人的棚子裡借幾把掃帚,飛到窗邊潛進去。」

  然而,當他們走到山路盡頭的旋轉柵門,進入霍格莫德時,計劃中出現了一個漏洞。這個村莊比德拉科記憶中任何時候都熱鬧,甚至比每年第一個參觀周末都熱鬧。成群結隊的人從一家商店走到另一家,人群太擁擠了,他們四個不得不靠著牆擠過去。不止一次,那些撞到德拉科或羅恩身上的人向格蘭傑和波特投去奇怪的眼神。

  當他們接近通向霍格沃茨的小路時,人群變得稀疏了,但也有幾個人在往那邊走。「怎麼回事?」德拉科聽到格蘭傑身邊那塊空氣對她咕噥道,「怎麼會這樣?」

  「他們一定都是來參加葬禮的,」她說,盡量不動嘴唇,但不太成功。她看起來像個糟糕的口技表演者。「但我們一旦進入場地,就應該有空間……有……」

  德拉科停下了腳步,格蘭傑和其他人也一樣。他們現在距離入口兩側的柱子不到十英尺,長著翅膀的公豬雕像俯視著他們。站在柱子旁的人(德拉科本以為他們正看著雕像)手上拿著誠實探測器和魔杖。

  德拉科看到了其中一個的臉,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那是個食死徒,」他對格蘭傑低聲說。「左邊那個。德威斯特。」

  一個戴著破舊帽子的老婦人撞到了格蘭傑,不滿地說,「拜托!」

  「對不起,」格蘭傑尖叫了一聲,他們一起離開了小路。

  「不好意思啊,夫人,」德威斯特用低沉、油膩的聲音對老婦人說,「麻煩張開胳膊。我們在檢查所有進出場地的人。」

  「檢查?」女人喃喃道。「檢查?為什麼要檢查?」

  「為了安全起見,夫人,」德威斯特說,他已經在用探測器把女人的胳膊往上推。「鄧布利多是個偉大的巫師,現在時局不穩定,我們無法確定會有什麼人來參加他的葬禮……他們可能會做什麼事……相信你能理解。我們希望保證公眾的安全。」

  德威斯特向圍著柱子的一個女巫和其他巫師點點頭。女巫朝老婦人揮了揮魔杖。沒有結果,這似乎讓她很滿意。她向第二個巫師示意,後者揮手讓老婦人過去,用比德威斯特更真誠的聲音感謝她的耐心。

  「來吧,」波特喃喃道。德拉科不需要他再說一遍。德威斯特的目光掃過波特和格蘭傑,他們一直在她的包裡找東西,裝出很忙的樣子。但現在他們愈發顯得可疑,因為在普通人看來這個小包只需大約六秒鐘就能翻完。

  他們撤退到大門和村莊中間的某處,在長滿青草的小山坡旁的小坑裡安頓下來。格蘭傑和波特坐在草地上,假裝在欣賞湖中城堡的倒影,裝得還算說得過去。

  「我們該怎麼辦?」格蘭傑小聲說。

  「禁林,除了前門之外就只有通過禁林了,」德拉科說。

  「什麼?你怎麼知道?」隱形衣下傳來韋斯萊的聲音。

  「韋斯萊,」德拉科說,「你是每天早上起來都會給自己施遺忘咒以防自己記得點什麼事嗎?去年我一直在試圖殺死阿不思·鄧布利多。我知道城堡在高度安防下的所有弱點。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我不明白,」波特皺著眉頭說。「為什麼食死徒認為鄧布利多的葬禮上會出亂子?」

  德拉科翻了個白眼,但在他反駁波特之前,格蘭傑搶先開了口。

  「哦,哈利,」她嘆了口氣,「你真的相信他剛剛說的嗎?他們是為了防止這裡集結鄧布利多的支持者。我敢肯定他們想找出支持鳳凰社的人。」

  波特想了想,然後憤恨地說,「我敢打賭這是斯內普的主意。僅僅殺死鄧布利多還不夠。他還想利用他的葬禮來打擊鳳凰社。」

  德拉科在草地上挪了挪,沒有看他們三個,他想起了格裡莫廣場陰影中斯內普的臉。我沒法阻止斯內普的,他對自己說。他被困在格裡莫廣場,而斯內普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而且,他和斯內普的談話可能還救了他父親的命。

  格蘭傑贊同地看著波特。「太可怕了,不是嗎?一想到他干的事,而他還——還在那兒走來走去,好像他什麼都沒做。」她搖頭。「等進了城堡,我們得小心提防他。」

  「油膩的飯桶,」韋斯萊嘟囔道。

  「黏糊糊的老蝙蝠,」波特補充。

  格蘭傑顯然在憋笑,她朝德拉科的大致方向看了一眼。「好吧。馬爾福,禁林裡的入口是哪裡?」

  德拉科猶豫了。他不想進入禁林,但有什麼辦法呢?坐在這裡,想著他父母可能遭遇的事情,折磨自己嗎?

  「好吧,」他低聲道,「霍格沃茨的圍欄在禁林裡某處有一個獵場管理員入口。如果觸摸其他任何地方的圍欄,就會觸發嘯叫咒。去年我沿著它走了很長的一段,正好進入霍格莫德。不過,我其實從未找到過大門。不停地撞到那個白痴養在那兒的肮髒的東西。」

  「不許說海格是個白痴,」格蘭傑厲聲道,與此同時波特說,

  「不許你說海格的壞話。」韋斯萊也憤怒地說了句什麼,但德拉科沒聽清他的聲音。

  「行吧,行吧,」他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我們走吧。」

  「去——去禁林?」韋斯萊說。「不,別扯了。肯定有別的路子。為什麼我們不通過尖叫棚屋?」

  「人們現在知道那條路了,」德拉科說。

  「斯內普肯定知道,」波特說。「他可能已經把另一端關閉了,或者施了某種警示咒。」他開始下山。「來吧,羅恩,我們去過好多次禁林了。」

  「是啊,」赫敏說,「不過哪一次是順利的?」

  波特沒有回答,但還是朝她咧嘴一笑。

  德拉科在他們身後大約十英尺跟著他們,看著波特和格蘭傑對著韋斯萊所在的那塊空氣低語。韋斯萊的聲音低沉而憂慮,格蘭傑和波特都趕緊安慰他。「不會有事的,羅恩,」格蘭傑輕聲說——盡管現在她自己看起來也有點擔憂。波特捕捉到了她的神情。他說了些別的什麼,顯然是想讓他倆振作,然後韋斯萊從鬥篷底下嘟囔了一句,三個人都咧開嘴,輕聲地笑了。

  德拉科略帶怨恨地看著他們,無法控制地將他們的友誼和他與克拉布、高爾的友誼作對比。是的,德拉科最好的朋友是克拉布和高爾,但實際上克拉布和高爾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而德拉科則是另外一回事。他知道他們會互相交流一些沒有告訴過他的事情——擔心他們的成績、長相和家庭——他也知道他們會私下議論他,偶爾會有怨恨。

  他們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他想。從來沒有。

  然後德拉科用力搖了搖頭,擺脫了這些想法。他不想要克拉布或高爾完全信任他。這對他有什麼意義,任何朋友完全信任他?他為什麼要讓任何人的思想、感情和不安全感打擾到他,占據他內心?為什麼要讓任何人影響到他?不。他不需要。他是那個影響別人的人,他從小就是這樣。他和他的父親母親一樣,別人會尊重他,傾聽他,然後嫉妒地談論他。他不希望有人進入他的內心。他是個完美的大腦封閉師。

  雖然太陽還沒下山,但禁林裡一片昏暗。在他們進入林中的幾分鐘內,空氣逐漸變得不自然地靜止,周圍一片寂靜,樹木很快變得茂密,高高地聳立著,暗得像是已經到了晚上。他們還不得不壓低聲音,不想引起禁林裡任何生物的注意,這讓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赫敏確信,如果馬人遇到他們,一定會記起她和哈利五年級時與烏姆裡奇一起進入禁林的那次災難性旅程。當然了,羅恩在為八眼巨蛛做好准備。

  學校的圍欄旁沒有小路。很明顯,它被設計得盡可能不便於行走,也許就是為了把他們這樣的人擋在外面。赫敏一直聽到羅恩和馬爾福的聲音,他們都看不到自己的腿,不停地被樹根絆到,低聲咒罵著。

  赫敏不禁想到,在這件事和確認R.A.B.身份的事上,馬爾福出乎意料地非常有用,盡管他差不多是地球上最後一個她願意與之分享魂器秘密的人。當她看著他幻身咒下的身影走過一棵老橡樹時,她又想起了他在婚禮上幫她脫離險境。他那是在做什麼?

  這可能是對於她在格裡莫廣場救了他和他家人的回報,當他們在兩列長滿刺的灌木叢之間穿行時,她想。他可能不喜歡欠泥巴種一命。

  她驚訝地發現這個想法刺痛了她。多年來,赫敏幾乎不再對馬爾福的侮辱產生情緒波動。她當然記得那些難聽的話,還記得他去年在摩金夫人長袍店對他母親說,如果你不明白這是一股什麼怪味兒,我可以告訴你,這裡剛進來了一個泥巴種。但她好幾年之前就知道馬爾福是個什麼東西——口出狂言頑固自大的混蛋——所以他說什麼都不會傷害到她。事實上,反而是哈利和羅恩對這些言論的反應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幸運,能擁有這麼善良、忠誠的朋友,他們寧願死也不會對她有這樣的偏見。

  但現在,一想到馬爾福在想這些事,她心裡就奇怪地發酸。赫敏不知道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她兩次將他從食死徒手中救了出來?她是不是覺得,她幫了他(雖然他其實根本配不上)所以他欠她一份尊重?還是僅僅因為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了?顯然,她上周見到馬爾福的次數比以前所有時候加起來都多。他甚至睡在她家裡,看在梅林的份上。

  是的,就是這樣。他睡在她家房子裡,見過掛在走廊裡的她和她家人的照片;他睡在她的客房裡,在她慶祝生日和聖誕節的廚房裡倒過一杯水;他看到圖書館裡堆滿了她父母這些年積累的書籍。他在陋居見過她,和她一起吃飯,在晚餐時用他冷酷、陰沉的表情看著她和哈利、羅恩一起說笑,安安靜靜的,但還是坐在那兒,看著他們。有人可以如此接近你,近距離觀察你的日常生活,卻仍然鄙視你的存在,這讓她感到不舒服。

  但是現在,當赫敏回味起她家中那個古怪的夜晚時,她第一次意識到,他當時沒有對她家人說一句壞話。現在回想起來,她整晚都以為他會說點什麼。當然了,他父母的表現符合她最低的期望值,他們竊竊私語,談論著寧願做點什麼別的,也不願呆在泥巴種的屋檐下。但馬爾福自己並沒有說什麼,盡管他有機會。

  赫敏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但她強迫自己停止在黑暗中尋找馬爾福無形的輪廓。不要給他任何機會,她狠狠地告訴自己。不要對這樣的人抱有希望。如果他想變得不那麼像個蛀蟲,那隨他去,挺好,但赫敏不會把自己的感情置於危險之中,就因為對他抱有希望。

  終於,走了至少一英裡後,哈利的復方湯劑藥效過了。他變回了自己的模樣,多少讓赫敏松了口氣。即使知道是他,在余光中看到一個陌生人還是會偶爾讓她感到不安。「好吧,哈利,」她說。「你也應該躲進隱形衣,然後——」

  「絕對不行,」羅恩說,把隱形衣從身上扯下來,「我穿著這玩意兒已經把自己搞得很沒用了,到處拌腳。如果把我們倆都塞進去,那情況會糟糕兩倍。赫敏,把它塞回包裡,好嗎?沒人會在這兒發現我們的。」

  他毫不客氣地把隱形衣推向她。她皺了皺眉,但沒說什麼,知道他因為擔心巨蛛心緒不寧。

  羅恩轉過身去,但哈利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我們也給自己施幻身咒好了,」他用一種安撫的語氣說道。「而且——」

  赫敏舉起一只手。他頓住了。

  「你聽到了嗎?」她低聲說。

  「我聽到了,」馬爾福的聲音傳來。

  又一聲響動。前方樹林中某處傳來緩慢拖拽的聲音。

  哈利立刻給自己施了幻身咒。赫敏衝到羅恩身邊,也給他施了咒。他的臉呈現出綠色,是古樹的顏色和質地。在看不到其他人的情況下,赫敏突然感到很孤單。她在想是不是也應該給自己施咒,但天太黑了,她擔心如果他們都隱藏起來,可能會找不到彼此。

  「來吧,」她低聲說。「盡量不要踩到任何干木頭,會發出聲音。」

  「拿好魔杖,」哈利補充道。赫敏緊緊抓著她的魔杖,聽到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

  然而片刻之後,赫敏又停了下來。拖拽的聲音消失了。現在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只能看到樹木,同時,一種被注視的感覺刺痛著她。詭異的安靜讓赫敏想要轉身衝刺。它去哪兒了?它是什麼?是不是它感應到了他們,現在正潛伏在前方等著他們?

  他們又開始前進,但羅恩在低聲呻吟。「我不喜歡這樣,」他說,「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小心點,韋斯萊,」馬爾福低語。「它多半能嗅到恐懼的味道。」

  「閉嘴,」哈利嘶聲說。

  哢嚓。

  他們都僵住了。

  但赫敏看到了。前方二十步有一扇古老的鍛鐵大門,上面嵌著霍格沃茨的校徽,門前系著一把古老的掛鎖。「在那兒!」她喘著氣說道。

  「我們衝過去吧,你覺得呢?」羅恩小聲說。

  「不,」哈利說。「那樣會引起注意。我們就——做好准備。」

  他們躡手躡腳地向前走,但赫敏無法控制地加快步伐。他們跨過樹根和土塊,樹木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扭曲而令人生畏,然後——終於——停在了大門前。

  「阿拉霍洞開,」赫敏低聲說,用魔杖指著鎖。

  什麼也沒有發生。

  在他們背後,拖拽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太近了,赫敏甚至可以確定它的方向。又是幾聲低沉的嘎吱聲。

  「哦不,」羅恩呻吟著。「哦不,哦不。」她知道他在想像著巨蛛把動物撕成碎片,從黑暗中竄出,爭先恐後地衝向他,而他的恐懼也感染了她。

  「閉嘴,羅恩,」她斥道。「我們要思考!」

  「熒光閃爍,」哈利低聲說,靠近門鎖。赫敏彎下腰,看到金屬上雕刻著一張醜陋的小臉。她伸手去觸摸它,然後——

  「拜托,」那張臉大聲說道。「這樣禮貌嗎?」

  哈利和赫敏猛地後退,撞到了羅恩和馬爾福。

  「對不起,呃,」哈利喘息著,努力恢復平衡,「我沒有——我們不是故意——」

  「你喜歡陌生人在你閉目養神的時候摸你的臉嗎?」鎖繼續逼問。

  赫敏瞥了一眼哈利幻身咒下的臉。即使看不清他的容貌,她也能想像出他驚愕的表情。

  「聽著,我們非常抱歉,」赫敏說。「我們只需要進入——我是說,我們需要進入霍格沃茨。我們是這裡的學生,而且——」

  身後的聲音再次響起。拖拽的聲音,接著是一頓。

  「你們不是獵場看守人,」鎖說,聽起來為自己弄清了這一點而自豪。「我不讓你們進去。」

  「但我們是海格的朋友,」哈利絕望地說。

  「海格的朋友?」鎖聽起來很懷疑。「如果確實如此,那你知道他最喜歡的飲料是什麼吧?經常捧著它。」

  「羅斯默塔夫人的蜂蜜酒,」赫敏立刻說道。

  鎖猶豫了。赫敏確信,如果它有下巴,現在肯定會在撫摸它。與此同時,在他們身後,砰砰聲和拖拽聲越來越近,現在還有一陣更響亮的沙沙聲,像是布料摩擦的聲音。聲源離他們幾乎不到十英尺。

  「好吧,」鎖決定了。「我去按鈴。」

  「那就快去,」馬爾福嘶聲道。

  「按鈴?」赫敏小聲說。「但是——但是海格之前在婚禮上!他沒法放我們進去!」

  「這不是我的問題,對吧?」鎖說。

  「我們該怎麼辦?」赫敏低聲說,轉向隱身的男孩們。「怎麼——」

  她的眼睛睜大。她失聲了。有什麼巨大的黑暗的東西從他們身後的樹林中隱現出來。

  然後黑暗中傳來歡快的鈴聲。

  赫敏倒吸一口涼氣,心怦怦直跳。「海格!」她說,一邊捂著胸口,獵場看守人龐大的身軀擠在兩棵樹之間,鈴鐺仍在他厚重的大衣裡叮當作響。

  「天哪,」海格嘟囔著拍了拍自己,兩只手伸進各個口袋裡翻找,掏出好幾塊用過的手帕、一把耀眼的珠子和一只茫然的貓頭鷹。最後他找到了一個鑰匙環:不是通常掛在他腰上的那個,而是赫敏以前從未見過的很破舊的一套。他把上面一直在響的鈴鐺摁住,走向大門,一臉茫然。「赫敏?是你嗎?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他丟下了他拖著的東西:一個沉重的袋子,裡面裝滿了他為婚禮准備的不同尋常的裝飾品,包括幾個插滿尖尖橙色花朵的球體和一塊用粗布條制成的橫幅,顯然自己染過色。韋斯萊夫人看起來不知所措,堅持說不想麻煩他再掛任何裝飾品了,所以它們沒被用上。

  「海格,」哈利喘著氣,解除了幻身咒,羅恩大笑著,有點歇斯底裡,也在他身邊現了形。馬爾福最後出現,看上去比平時更蒼白。

  海格寬慰地看著哈利、羅恩和赫敏。「你們沒事,」他虛弱地說。「你們很安全。梅林的胡子,我還以為……」

  「婚禮上發生了什麼,海格?」羅恩說。「大家都還好嗎?」

  「對不起,羅恩,我不知道。唐克斯在我抓起東西的那一刻帶我幻影顯形到這裡。當然了,他們不希望食死徒看到我和鳳凰社成員在一起,因為我是霍格沃茨的老師。可能會有麻煩,我是說。」他搖搖毛絨絨的腦袋。「他們會沒事的。但是你們三個……你們三個在這裡做什麼?你們不該在這裡!」

  「我們需要進入霍格沃茨,」哈利說。「很緊急,海格。這是……這是鄧布利多交給我們的任務。」

  海格正張著嘴准備抗議,聽到這話,他的嘴閉上了。過了一會兒,他眼中充滿了淚水。

  馬爾福嘲諷地哼了一聲,赫敏狠狠地踢了他的腳踝。他大叫一聲,低頭瞪著她,她也瞪了回去。他對待海格的態度提醒了她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顯然,他一直都是這樣。

  海格沒有注意到這些。「好吧,」他抽著鼻子說。「告訴我你們需要什麼。」

  德拉科上一次坐這種小船是在他11歲那年,九月一日,他抬頭看著霍格沃茨,他像一座山一樣聳立在他眼前。當然,他知道要分院。有些家庭更願意給孩子留點神秘感,就像聖誕老人一樣,但這不是馬爾福一家的行事風格。他的父母早就告訴了他第一學年會發生的事,還有他該如何面對這些事,以成為他應該成為的那個人。

  現在,湖面上載著他們的小船似乎變小了很多,德拉科覺得船一定是縮水了。每艘船現在只能容納兩個人,而不像一年級那時能擠進四個人。波特和韋斯萊坐在前面那條船上,即使有幻身咒,他也能看到他們的輪廓偶爾回頭瞥自己一眼。或者他們在看格蘭傑,她在他對面生硬地保持沉默。她剛才踢中他腳踝的地方還有點疼。

  格蘭傑濃密的頭發上插著一片禁林裡的綠葉子,她神情嚴肅,湖面反射的光照在她臉上,玫瑰色和橙色。德拉科注意到她刻意避免和韋斯萊上同一條船,韋斯萊顯然希望她和他坐在一起,在日落時分穿過湖面。

  德拉科記得他們倆在婚禮上跳舞。(格蘭傑幾乎沒有任何節奏感;韋斯萊,負分。)韋斯萊一直閉著眼睛,好像試圖把這一刻永遠印在腦中,但格蘭傑將頭靠在韋斯萊胸前,看起來幾乎有點驚慌。現在,當韋斯萊贊美她時,她會避開他的眼神,並刻意回避任何浪漫的場合。

  泥巴種臨陣脫逃了,德拉科想,但這個想法幾乎剛成型,就在他的腦中以蛇形盤旋著,他突然感到不舒服,不敢看她。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鄧布利多的藍眼睛。他記得他說出泥巴種這個詞時鄧布利多厭惡的神情,以及他讓德拉科承諾「尊重」鳳凰社總部裡的每個人。

  好吧,他做到了,不是嗎?他現在已經不在總部了,而且,老頭已經死了,所以,沒必要再管這個愚蠢的、毫無意義的承諾了。

  格蘭傑似乎從不在意他這樣稱呼她。事實上,他們離開格裡莫廣場時,她不是這樣稱呼自己的嗎?他記得她喊道:你是寧願碰一個泥巴種,還是去死?

  但這段記憶只讓德拉科感覺更不舒服。她是不是認為,她只有通過這樣稱呼自己,才能跟他們交流?

  不過,她就是那個啊,他心裡有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准確的術語,僅此而已。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當霍格沃茨離他們如此之近時,它的陰影吞噬了他們。他想起他們十二歲那年,她和韋斯萊在那次有爭議的訓練中來到魁地奇球場。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沒人問你,你這個臭烘烘的小泥巴種。

  格蘭芬多魁地奇隊的人都怒火中燒,但她只是看著他,略顯疑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詞。那一定是她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而現在,五年後——

  別再想了,德拉科告訴自己。他把目光從格蘭傑身上移開,看向城堡。至少,霍格沃茨還和以前一樣大,大到讓他覺得自己那麼渺小、年幼,好像他一生中還從未做過任何事。

  小船帶著他們穿過常春藤的帷幕,穿過地下通道,到達側門。他們下船,很快就來到了空蕩蕩的學校走廊裡。穿著隱形衣的波特正在低聲指揮他們,用著德拉科這周早些時候在他背包裡發現的那張舊羊皮紙。他是對的——那確實不是個普通物件——但德拉科忍不住嫉妒波特有地圖和隱形衣。如果他有這樣的工具,去年可能會容易得多。

  很快,他們就到了校長辦公室入口處的石頭怪獸面前。德拉科以前從沒進去過。

  「好了,」波特低聲說。「呃。蟑螂堆。」

  「蟑螂堆?」德拉科不敢相信地重復了一遍。

  「鄧布利多以前——」波特開始解釋,但石獸跳到了一邊。

  他們都愣住了。

  「麥格一定是把口令設為他的名字,」格蘭傑低聲說。「走吧,快點。」

  他們踏上了通往辦公室的石制螺旋樓梯。

  「裡面沒人嗎?」韋斯萊說。

  「沒人,」波特確認,脫下鬥篷。「還有……嗯,看起來海格還在前門那兒吸引斯內普的注意力。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把劍從盒子裡拿出來。我敢肯定阿拉霍洞開沒什麼用。」

  「也許他有某種應急計劃,」格蘭傑說,「為你准備的。」

  波特沒有回答。

  「在懷疑鄧布利多,是嗎?」德拉科低聲道。「歡迎加入俱樂部。他沒給我和我的父母留下任何有用的東西,這我他媽的很肯定,而他本來保證過他會幫我們活下去。」

  波特用慣常的厭惡看著德拉科,但也有一絲遲疑。

  「別理他,」韋斯萊說,惡狠狠地瞪了德拉科一眼。「哈利,伙計,鄧布利多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好幾年前就已經在考慮魂器的事。你跟我們說過的,他從我們二年級那年就開始研究這些。他不會白白浪費時間的。」

  「嗯,行吧,但願如此,」波特說。他們走到辦公室門口,推開了門。

  德拉科立刻發現了它:一個長長的水晶盒,固定在校長辦公室的另一端。這是個幽靜的圓形房間,裡面擺滿了許多輕輕旋轉的銀色物體,像是鄧布利多本人一樣。這讓德拉科立刻莫名其妙地放松了下來。看到在牆上打盹的前任校長的畫像,很難想像這間辦公室裡會發生任何糟糕的事情。

  除了,長長的水晶盒是空的。

  「不,」波特說,大步走向它。「不!」

  韋斯萊環顧辦公室,好像希望他能在某張細腿桌上找到那把劍。格蘭傑則站在原地,顯然在苦苦思索。

  「貓頭鷹棚屋,」她說。「我們可以派一只貓頭鷹給麥格教授,讓她從倫敦回來,然後我們可以躲在城堡的某處過夜。比如有求必應屋。」

  「為什麼我們需要麥格?」德拉科有些厭惡地說道。

  「問問她把劍放到哪兒去了。」

  德拉科揚起眉毛。「你就不能問問別人嗎,格蘭傑?」

  三個人都看著他,一臉不解。德拉科翻了個白眼,走到校長辦公桌正後方的畫像前。「對不起,」他說,輕敲著金色的畫框。

  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畫像睜開了眼睛。

  格蘭芬多們的臉都舒展開來,他們擠向德拉科。波特如此急迫地想和鄧布利多說話,差點把他撞倒。德拉科覺得他看到波特臉上閃過一絲類似惱怒的神情。

  「鄧布利多教授,」波特說。「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是嗎?」肖像用鄧布利多一貫禮貌的語氣說。

  「首先,關於魂器,你還有什麼發現嗎?」波特問。「在你死前?」

  「波特,」德拉科不滿地說,「他不能告訴你這些。他不是真正的鄧布利多。」

  「他是——什麼?」

  「肖像不是鬼魂,波特。怎麼,你魔法史課上都在睡覺嗎?」

  波特的臉微微變紅。「我——沒有,」他說。格蘭傑發出了奇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沒憋住笑。

  「好吧,總之,」德拉科說,「他們可以看到發生的事情並記住他們所看到的,僅此而已。」

  「是這樣的,」格蘭傑說。「他有一些真正的鄧布利多擁有的品質。」她瞥了一眼肖像,他正低頭看著他們,和藹地微笑。「但你們都會幫助現任校長的,不是嗎?」

  「正是,我親愛的姑娘,」畫像說。

  「好,那就好,」韋斯萊說,臉色明亮起來。「我們站在麥格一邊。」

  「先生,」波特說,「你看到麥格教授把那個盒子裡的劍放哪兒去了嗎?這很重要。對她很有幫助。」

  「啊,寶劍……」鄧布利多的笑容消失了。「是的。很不幸,米勒娃被迫將它上交了。」

  「上交?」韋斯萊和波特同時說道。

  「為什麼?」格蘭傑追問。

  「上周末,一位魔法部的代表帶著我的遺囑來到了這兒。我把劍遺贈給了你,哈利……但是恐怕魔法部已經把它——」

  「三十天的檢查期,」格蘭傑呻吟道。

  「什麼?」韋斯萊和波特一起說。

  「魔法部有權檢查一個巫師遺贈給另一個巫師的物品。」她憤憤地說。「那個規定本該用於疑似黑魔法物件,但我猜魔法部認為他們可能能借此弄清鄧布利多死前想做什麼。而現在——」

  「現在魔法部垮台了,」波特麻木地說,「它將直接落入神秘人手中。」

  一陣可怕的沉默。

  「真棒,」波特說。「完美。」他用一種奇怪的緊張的眼神看著鄧布利多的畫像,然後脫口而出,「你真的不記得——嗯……我不知道,你的家人?」

  「他的家人?」格蘭傑說,吃驚地看了波特一眼。

  「不記得,我親愛的孩子,」鄧布利多想了想,說,「麥格教授向我提過我弟弟,但除此之外,我也幫不了你。」

  他們現在都盯著波特。韋斯萊開口道,「哈利,什麼——」

  「算了,」波特嘟囔著。「只是——你姨婆在婚禮上說了一些……一些東西,羅恩。還有斯基特在預言家日報上寫的那篇文章。你讀過吧?」

  德拉科記起了被送到格裡莫廣場的某份預言家日報上,《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與謊言》的片段。「我讀過,」他說。

  其他人都看向他,一如往常的對他的存在感到驚訝。

  德拉科聳了聳肩。「怎麼,他在我們這個年齡時媽媽和妹妹就死了?那有什麼。他老得很。當時有很多人死於魔法意外。」他撇了撇嘴。「天啊,你不會真的相信斯基特說的吧,波特?你到底有多輕信?四年級一整年我都在跟她說各種各樣的謊言。那個女人會出版任何東西,只要夠暢銷。」

  他閉上了嘴。他本想侮辱波特的,但聽起來更像是安慰。真煩人。

  韋斯萊微微搖頭。「但——但這和魂器有什麼關系?」他茫然地說。

  「沒什麼關系,」波特說,煩惱的神色消失了。「這就是我要說的。忘了它吧。好,現在,寶劍在數百英裡外,而這裡並不安全。我們應該……」

  但他頓住了,看起來在緊張地盤算著什麼。「等等。」

  「怎麼了?」格蘭傑急切地說。

  「嗯,趁我們在這裡……」波特咬了咬嘴唇。「我們想過,他可能在這裡藏了一個,不是嗎?」

  德拉科看著幾個格蘭芬多。「打擾一下,」他說,「藏了一個?這堆魂器到底有多少個?」

  「六個,」格蘭傑說,「但是——」

  「六個?」德拉科驚恐地說。

  「——但是有兩個已經被摧毀了。鄧布利多搞定了一個,那是個古老的家族戒指,另一個是本日記——」格蘭傑斜眼看著他——「你爸爸在我們二年級時塞給金妮·韋斯萊的那本。」她掰著手指。「然後是掛墜盒,它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一個屬於赫爾加·赫奇帕奇的金杯……」

  「那條蛇,」韋斯萊插話道,「神秘人的蛇。」

  格蘭傑點點頭,掰起她的小指。「……而我們不知道最後一個是什麼。它可能是拉文克勞或格蘭芬多的東西,盡管我已經閱讀了我能找到的所有關於創始人的資料,但沒有任何線索表明格蘭芬多除了寶劍之外還有其它寶物。」

  「看起來我們也有一些時間,」波特說,掃了眼活點地圖。「海格做到了。他把斯內普引到了操場上。他們正前往禁林。他們需要很長時間才會走到那扇門並折返。」

  德拉科呼了口氣,默默放輕松了點。他向斯內普保證過,他和他的家人不會對黑魔王構成威脅,而這三個人所做的……嗯,這是他能想像到的對黑魔王最嚴重的威脅。

  不過我沒有在幫他們,德拉科飛快地想。他只是……只是看著,僅此而已。他沒有為他們做任何他們自己不會做的事情。順著圍欄看看是否有通往場地的第二個入口並不難想到,還有R.A.B.——嗯,他自己也說過。小天狼星·布萊克是波特的教父。他們總歸會想到的。是的,德拉科仍然保持中立。他來這裡只是為了確保能平安回到父母身邊。

  然而他已經在思考第四個魂器的事了。他想,可能是拉文克勞的冠冕。格蘭傑肯定在她的某本書中讀到過它。他在等著她提起。

  但他們站了一會兒,默默無語。波特在辦公室裡踱步,說著:「杯子……拉文克勞……格蘭芬多,」以一種不均勻的節奏,就好像他被施了一個發聲咒,效力正在逐漸衰退。

  「我不知道,哈利,」過了一會兒格蘭傑說。「即使我們確定了是這兩者中的哪一個,以及它是什麼物件,我們又該如何找到它呢?霍格沃茨是……搜索整個城堡會……」

  「會需要很長時間,是的,」韋斯萊說。「也許我們最好利用這些時間確保能安全撤離。」

  波特看起來很固執。「一旦新學年開始,我們就很難再回到霍格沃茨,而且幾乎不可能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搜索城堡。如果他在這裡藏了一個,現在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而我——我有一種感覺,好吧?這是他給自己起新名字的地方。是他召集食死徒的地方。霍格沃茨讓他與眾不同。它對他意義重大。」

  德拉科看了一眼韋斯萊和格蘭傑,他們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波特說得就好像他認識黑魔王一樣。

  好吧,看樣子波特要這麼一直拖到斯內普回來,德拉科不能讓他們卡在這兒慢慢想。

  「拉文克勞的冠冕,」他說。

  他們都看著他。

  「失蹤的冠冕,」他說。「我父親在O.W.L.那年告訴過我。他那個年代,斯萊特林們會在復活節假期尋找冠冕。算是傳統活動了。」

  「為什麼?」韋斯萊說。

  「跟上,韋斯萊。這是羅伊娜·拉文克勞的發明,不是嗎?顯然,它會讓你更聰明。」他聳了聳肩。「要我看,是挺浪費時間的。即使找到了冠冕,考官也不會允許你在考試期間戴皇冠。不過,他們可能會破例,因為你發現了一件歷史文物。」

  「失蹤的冠冕,」波特重復道。「失蹤多久了?」

  「我不知道,」德拉科說。「幾個世紀吧,大概。」

  「是啊,好吧,我們正在尋找最多五十年前存在的東西,」格蘭傑不耐煩地說。

  「格蘭傑,你真的認為黑魔王會告訴任何人他找到了它嗎?」

  「不,」波特說。「裡德爾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他的步伐加快了,現在很興奮。「不過,即使這樣……他會把它藏在哪裡?」

  「斯萊特林宿舍?」韋斯萊說。

  德拉科抬頭看向天花板。這三個人永遠沒法完成他們的任務了,一點機會都沒有。「韋斯萊……我不是剛剛告訴過你,幾十年來,斯萊特林們每年都在搜尋冠冕嗎?難道你不認為,如果那該死的東西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我們可能會找到它嗎?」

  「也許你們那群人不像神秘人那樣擅長魔法,」韋斯萊回擊道,臉紅了。

  德拉科嘲諷地笑了。「怎麼,我們四個就很擅長了?」

  「他不會把它放在斯萊特林的宿舍裡的,」波特又一次以那種不可思議的堅定語氣說道。「如果是拉文克勞的,他可能會放在拉文克勞塔樓裡,這表明他是如何……與霍格沃茨緊密連接。或者,他會把它放在對他個人來說很重要的地方。能表明他有多麼強大,或者多麼擅長魔法的某個地方。」

  韋斯萊看起來非常不安。「天哪,你真了解他,」他發出緊張的笑聲。

  「但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格蘭傑說。「而且他是什麼時候藏的呢?」

  「我們知道他回來向鄧布利多申請過黑魔法防御術的教職,」波特說。

  「但他根本沒多長時間,」格蘭傑說。

  波特似乎並沒有被她的推理影響到。「藏點東西又能需要多長時間?」他說。

  韋斯萊搖搖頭。「但我們是在說魂器。他安排了一整支陰屍大軍在那個山洞裡看守掛墜盒。你真的以為他會直接衝進城堡,也沒時間施放防護咒什麼的,就把那玩意兒丟在什麼地方?」

  「可是——」波特開口道,聽起來不太服氣。但緊接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地圖從他手中滑落了,他看向德拉科。

  就在同一瞬間,德拉科也想到了。霍格沃茨確實有個隱蔽的地方,學校裡幾乎沒人知道如何進入的地方。那個地方正是放置一個不顯眼的小物件,讓它受到保護並被遺忘的理想場所。

  德拉科不是甚至看到過它嗎?去年他幾乎住在藏寶屋裡。他夜復一夜地睡在那兒,在每條廢棄物組成的小巷裡走來走去,記下了他走過的每條路線。

  他不是好幾次看到過那個引人注目的半身像,戴著舊發套,還有一頂破爛的冠冕?

  「什麼?」格蘭傑說,來回看著德拉科和波特。「是什麼?」

  韋斯萊看起來有點擔憂。「哈利?你還好吧?」

  「再好不過了,」波特說著拿起了地圖。「我知道它在哪裡。我知道失蹤的冠冕在哪裡了。我們走吧。」


第6章 失蹤的冠冕

  三英尺長的羽毛筆如同煙霧一般柔軟蓬松,筆尖像花莖一樣插在花瓶裡。蜘蛛網布滿灰塵,像是極其精致的蕾絲花邊。成堆的書架,過時的軟墊靠背椅,手風琴般的錦緞窗簾像瀑布一樣垂下十、二十、三十英尺。微光從目不可及的高處,一個模糊的天花板上射出,好像月亮隱藏在幾層厚厚的油彩背後。

  赫敏瞪大了眼睛,很快她的脖子就因為扭來扭曲而酸痛。曾經來過藏寶屋的哈利堅定地大步向前走去,尋找著魂器,但去年在藏寶屋裡待過好幾個星期的馬爾福只是雙手插在口袋裡,眼睛不情願地到處亂瞥。

  「這裡太不可思議了,」羅恩低聲道。

  「我知道,」赫敏說。他們好像身處一個裝滿古書的圖書館,用任何音量說話都感覺不太合適。

  哈利回頭看了看他們。「赫敏,有什麼情況嗎?」

  她跳了起來。活點地圖在她右手中。她的任務是密切注意斯內普,因為哈利以前見過魂器,他更適合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尋找它。但剛進房間,她就徹底忘了地圖的事。

  她掃了一眼。「沒問題,」她說,追上哈利和馬爾福。「他和海格還在禁林裡。」

  「我不明白,」羅恩說,也慢跑著跟在他們身後,皺起眉頭看著堆積如山的雜物,「這裡到處都是東西,神秘人怎麼會以為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這個地方呢?」

  「呃,」哈利說,看了看角落裡更多雜物組成的高塔,「你可以在不理解它的情況下發現它。弗雷德、喬治和鄧布利多都是偶然發現了有求必應屋。我敢打賭,這些東西基本都是只來過一次就再也找不到的學生丟在這兒的。」

  「可這不能解釋這個,」羅恩指著一堆4x4的褪色黃沙發說,它們像篝火旁的原木一樣交錯地堆在一起。

  「哦,說真的,你們兩個。」赫敏嘆了口氣。「這不是學生丟在這兒的。你們沒讀過我為S.P.E.W.寫的任何文章嗎?」

  哈利和羅恩交換了一個愧疚的眼神。「呃,」哈利說。

  「好吧,如果你們讀過我去年9月分發的小冊子,就會知道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負責修理、維護和處置所有被誤施咒語、解除咒語、附上惡咒或以其他任何魔法方式毀壞的物品,甚至是——甚至是!——在嚴重威脅到他們自己生命安全的情況下。」

  「好吧,」羅恩說。「而這意味著……什麼呢?」

  赫敏看到他正努力不發笑,心中湧起一陣怒火。這些年來,羅恩對家養小精靈的態度好了很多——他越來越喜歡多比——但每當他們夏天去總部時,他對克利切的態度仍然比小天狼星好不了多少,有時就和現在表現得差不多。

  「這不好笑,羅恩,」她尖銳地說,「我是說這一切——」她對成堆的物品揮手——「代表了數百年來的奴役。看看這些工作,它們沒有為此得到一個納特,甚至沒有一句謝謝或贊揚。這是又一種把一切都推到視線之外的方式,這樣巫師就不用去想他們做了些什麼——他們仍然在做什麼。」

  哈利看起來有點不安,羅恩猶豫不決。

  馬爾福則終於不再裝聾作啞了,說道,「格蘭傑,能不能別說教了?家養小精靈甚至不想要自由。」他用尖下巴點了點周圍的東西。「就算你把古靈閣裡所有財寶都給他們,他們也不會休息。他們喜歡侍奉巫師。」

  比起赫敏說話時,此刻羅恩顯得更加不安,赫敏知道為什麼。他們四五年級討論家養小精靈權益時,羅恩用過多少次一模一樣的論點?她感到更加憤怒。是不是聽到敵人說出一模一樣的話,你才能意識到自己的自大是多麼惹人憎惡?

  帶著一種殘忍的解脫,她把對羅恩的怒意轉移到了馬爾福身上。「哦,是嗎?」她說,提高了嗓門。「你怎麼知道小精靈到底想要什麼?除了指使他們干活,你和小精靈說過話嗎?告訴我:在多比住在你家的那麼多年裡,你問過多少次他的想法、感受或意見?如果大於零,那我生吞厲火。」

  「我——這不是——」

  「是的,這就是重點。至少大多數其他巫師可以聲稱自己不知情。他們都可以說他們的家養小精靈很高興為他們服務,因為不幸的是,大多數小精靈都不知道自由是什麼感覺。但你甚至沒有權利這麼說。多比討厭被奴役。他很高興能獲得自由。」

  馬爾福不依不饒,「哦,是嗎?」他說。「那你為什麼關心這個?讓我猜猜:這又是一種炫耀你比其他人好得多的方式。我沒想到你比波特還愛逞英雄。」

  赫敏發出一聲高亢尖利的笑聲,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她。「我為什麼關心?」她的聲音提高了。「你覺得我為什麼關心?你,馬爾福,覺得我為什麼會在乎人們如何對待其他有思想、有感情的生物,那些大多數巫師認為比他們低賤的生物?你不認為這對我有什麼個人意義嗎?」

  長時間的沉默。赫敏沒想到她的話如此擲地有聲。羅恩看起來像被打了一拳。哈利第一次停止四處尋找魂器。他們都盯著她看,好像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些。

  與此同時,馬爾福的臉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他彎起的嘴唇向下抽搐著,好像面部肌肉快失控了。他灰色的眸子染上陰影,很難讀懂,他的目光不斷地從她身上移開,又回到她身上,仿佛看著她讓他痛苦,可他又無法移開視線。

  「我們……我們分開找吧,」赫敏說。「那樣更快。哈利——」她看了他一眼,她相對不太生他的氣——「我們往這兒走。你們倆去右邊。」

  羅恩和馬爾福甚至沒有異議。他們轉身走開了,相隔幾英尺,沒有說話。

  哈利不確定地看著赫敏。

  「對不起,」當他們向左走時,她低聲說,低頭盯著地圖,但其實不在看它。「我……我不是故意浪費時間的,我們應該尋找……」

  「不,」哈利飛快地說,「沒關系。呃。沒事。真的。」

  赫敏努力地咽了咽,雙眼發酸。她討厭她這幾年來談起任何她關心的事就想哭的傾向——尤其是因為她的眼淚總是讓哈利驚慌失措,讓羅恩看起來陰沉得像在參加葬禮。

  「他們還在禁林裡,」她說,把地圖收起來。「時間夠的。」

  「好的,」哈利說。「那——」

  他停下了腳步。他的臉變得蒼白。

  「哈利?」她說。

  他指了指前方。然後他衝向一個敞開的櫃子,那裡有一座戴著假發套的半身像。

  赫敏的心猛地一跳。她追在他身後,很快他們就站定了腳步,凝視著失蹤的冠冕。

  「那是不是……」她輕聲說。

  「是的,」哈利說。「我看到銘文了。」

  她走到他身邊,也看到了:過人的聰明才智是人類最大的財富。

  哈利伸出手,但她一把抓住了他。「你就准備直接摸?」

  「不然呢?」他說。

  「就……等一下。」赫敏抽出她的魔杖,對准頭飾。「原形立現!」

  頭飾一動不動,閃爍著暗淡的光芒。

  「咒立停,」她念著,然後,用她整個七月都在練習的姿勢一揮魔杖,補充道,「Skadusdicoperare」

  依然沒有反應。「這是做什麼的?」哈利問道。

  「檢查上面有沒有常見詛咒。」

  「那好。」哈利試探性地伸出手,赫敏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指碰到了冠冕。什麼也沒有發生。沒有可怕的詛咒,沒有哈利痛苦的尖叫。赫敏長長舒了口氣,如釋重負。

  「真刺激,」哈利說。她對上他的眼睛,兩人都放松地笑了。「嘿,你們兩個,」哈利說,提高了音量。「我們找到了!拿到手了!」

  羅恩在過道另一端發出勝利的歡呼,他和馬爾福向他們跑來。

  「這就是嗎?」羅恩盯著冠冕說。「看起來平平無奇嘛?」

  「呃,梅林知道它在這兒擺了多久了,」哈利說。「上面有學院座右銘,看。」

  他把它遞給羅恩,後者拿了它一會兒,看起來很不安。「我能感覺到它,」他說。

  「最好如此,韋斯萊,」馬爾福低聲說,警惕地注視著魂器。

  「不,你這混蛋,我是說我能感覺到它裡面有什麼東西,」羅恩說。「赫敏,你看。」

  他把它遞給她,當她接過它時,他們的目光在一個尷尬的瞬間相遇了。他立刻移開視線,耳朵變紅了,赫敏的臉頰有些發燙。

  魂器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一摸到它,她就感到了羅恩所說的:冠冕內的生命,緩慢地跳動著。赫敏打了個冷顫。「我不喜歡它,」她說。「我們該怎麼辦?」

  「把它放在你那個包裡,」羅恩說。

  「我不知道,」哈利說。「我們可不能把它搞丟了。」

  「好吧,」羅恩說,「但我們還能怎麼辦?戴上它?」

  赫敏瞪大了眼睛,緊緊抓住冠冕。「等等,」她喘息著說。「這是個好主意。」

  他們都看著她,好像她剛剛提議收養一只炸尾螺。

  「你不認為那會很顯眼嗎,格蘭傑?」馬爾福帶著深深的諷刺說道。與羅恩不同的是,他似乎可以如常和她說話,直視她的眼睛。他的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仿佛剛才沒有發生過爭吵。赫敏松了口氣。至少她不用對他也小心翼翼的。

  「我不是說戴上它來保證它的安全,」她氣呼呼地說。「你說拉文克勞設計這個是為了讓人更聰明。如果我們中的一個戴上它,也許能想出辦法趕在食死徒之前從魔法部偷回那把劍。我們甚至可能對掛墜盒或金杯產生一些靈感。也許有些東西我們沒注意到。」

  「我不知道,赫敏,」哈利說,聽起來很擔憂。「你記得鄧布利多的手嗎?那就是他戴上魂器戒指時搞的。他告訴我他能幸存下來,只是因為——」他的神情變得酸澀——「斯內普幫了他。」

  「好吧,斯內普可能不是真的想幫他,」羅恩推測道。

  「是的,」哈利慢慢地說,「但我仍然不認為伏地魔只是——」

  羅恩和馬爾福都畏縮了。「別再提他的名字了,好嗎?」羅恩說。

  「不,」哈利直截了當地說。「鄧布利多直呼他的大名,我也會。」

  「呃,但是——」

  「聽著,」赫敏打斷了他,「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鄧布利多的遺囑在周一執行。這意味著食死徒已經有三天時間來意識到鄧布利多的遺物在魔法部,並把它們拿走。如果他們把寶劍交給伏地魔,我們就永遠拿不回來了。」她猛地吸了口氣,另一個可怕的念頭襲來。「而且他知道日記已經被毀了!如果他決定把劍變成另一個魂器,以確保他的靈魂仍是七份——而這一次是按照他最初的計劃,包含所有四位創始人的寶物呢?」

  男孩們都驚恐地看著她。哈利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緩緩點頭,臉色慘白,額頭上的閃電般的疤痕像烙印一般突出。「你是對的,赫敏,」他的聲音嘶啞。「我認為如果他得到了它,這正是他會做的。然後……我想他甚至有可能去檢查其他的,這意味著……」

  「他會知道我們在尋找魂器,」羅恩說。

  他們的目光都轉向了赫敏手中的冠冕。

  「我來戴吧,」赫敏說。

  「不,不行,」羅恩伸出一只手,激烈地說。「給我。反正我也是生病在家,不是嗎?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們可以……把我送回家,假裝散花痘惡化了,然後——」

  「不,」哈利說。「如果有人要戴,那就是我。」

  「哦,哈利,別開玩笑了,」赫敏說,「沒有了鄧布利多,你就是鳳凰社的精神領袖!如果你和他在一周內相繼死去,你覺得會怎麼樣?抵抗力量會不復存在。」

  哈利搖搖頭。「那沒關系。你們仍然了解魂器,可以在沒有我的情況下繼續。鄧布利多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三個人。如果我死了,那就……」他吞了吞口水。「嗯,還有三個人,不是嗎?」

  又是一陣沉默。她、羅恩和哈利都猶豫了。然後,他們同時看向馬爾福。

  馬爾福的表情十分警惕。在房間裡幽靈般的燈光下,他的臉色比平時更蒼白,薄薄的嘴唇幾乎沒有顏色,就像是被凍僵了。赫敏這才想起他在婚禮上說過的話——他並不想離開這個國家,他不想把自己的生活拋在腦後,他別無選擇。

  他似乎正在意識到他有選擇。

  「我……我不……」他開口了,但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表述。

  過了一會兒,他用他一貫的輕蔑口吻說,「我不會戴那個東西的。隨你們三個逞英雄。我不會碰它,你們也不能強迫我。」

  一絲緊張消散了。「啊,好吧,」羅恩嘆了口氣,「至少他是正常的。拿過來,赫敏。」

  他伸手去抓冠冕,但赫敏向後一讓,躲開了。她把她的串珠小包扔給哈利,他本能地接住了。「如果出現傷口,」她盡可能快地說,「裡面有白鮮香精。如果症狀類似於中毒,我帶了一塊糞石。如果是別的情況,龐弗雷夫人在校醫院。」

  「赫敏,不要!」羅恩喊道,衝向她。

  她已經將冠冕戴在頭上。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羅恩僵住了,他和哈利都驚恐地盯著她。馬爾福做了一個奇怪的、抽搐般的動作,然後一動不動,眼睛盯著冠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起初赫敏什麼都沒感覺到,包括冠冕冰冷的溫度,因為隔著頭發。但隨後她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不是痛苦,而是安逸,仿佛她心中種下了一顆平靜的種子,生根發芽,平息了她思緒中所有的躁動。伏地魔拿到格蘭芬多寶劍的想法,找到剩下魂器的壓力,她對羅恩和馬爾福甚至哈利的不滿,對陋居發生的事的焦慮……這些都仍然存在於她的腦海中,但它們似乎像坩堝中解藥的成分一樣,彼此分離開了,向下沉澱到單獨的容器中,讓她好分別分析。

  這是魂器,她提醒自己。這很危險。

  但她並不感覺危險。她的大腦幾個月來第一次不像被鉗子鉗住——或許是幾年來第一次。

  「我沒事,」她相當平靜地說。羅恩和哈利同時松了一口氣,好像空氣終於被允許從他們體內排出。但馬爾福還在盯著她看,震驚的表情沒有變化。

  「寶劍,」赫敏說。「我們需要對付兩個不同的問題。第一,我們要用它摧毀魂器。第二,伏地魔把它變成一個新的、第五個魂器的可能性。我們必須分開思考這兩個問題。可能有不同的答案。」

  「好吧,」哈利說。「先解決哪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赫敏沒有回答。她常常覺得自己可以閱讀腦中攤開的書頁,但此刻,她覺得好像正面對一整座圖書館,大量的細節和事實就像標記好的星座圖一樣相互連接。為什麼僅限於寶劍?肯定還有其他妖精鍛造的武器吸收了蛇怪的毒液,或卡拉科特的血液,她讀到過,其毒性也足以摧毀魂器。卡拉科特在1829年滅絕了,但已知至少有九個巫師殺死過它們。其中兩名巫師非常有名,巫師博物館裡會展出關於他們的藏品,一個在德雷斯頓,一個在內羅畢。雖然不知道殺死卡拉科特的細節,但他們完全有可能用的是妖精制造的劍,尤其考慮到1700年代用寶劍替代魔杖是相當時髦的。

  「赫敏?」羅恩試探性地問道。

  她微微搖頭,閉上了眼睛。內羅畢和德雷斯頓存在問題,因為出國意味著太多麻煩。她從信息的溝壑中退出,重新集中注意力。還有哪些辦法?厲火?太危險了,除非他們能找到一個完全密封且安全的測試環境,神秘事務司裡據說有,或者聖芒戈的高度隔離病房。有求必應屋本身是個封閉的環境嗎?她想。也許吧,但赫敏不知道房間魔法的性質,如果冒險可能會毀掉霍格沃茨本身。所以不能用厲火,至少現在不能。卡拉克特的血:除非一個執著的保護主義者擁有這種已滅絕生物的屍體,並用魔法保存下來,否則也不太可行。吞噬咒:絕對不理想,因為施咒者會患上消耗性的慢性疾病。蛇怪毒液——

  一段對話瞬間從她腦海中浮現。某次他們討論魂器時,羅恩坐在床上說:「謔,好啊,幸虧我們有這麼多蛇怪的毒牙,我還發愁拿它們怎麼辦呢。」

  她感到一陣激動。她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好像思考了很久,但其實不過幾秒鐘。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如此明顯,以至於她大笑出聲。

  「什麼?」哈利在她摘下冠冕時問。

  「我們不需要寶劍來摧毀魂器,」她說。「我們就在密室的正上方。蛇怪還在那裡。」

  哈利和羅恩同時發出驚叫聲,在房間裡回蕩。「我們走吧,」哈利說,已經轉向門。他們一起向門口跑去。

  「你確定你沒事?」羅恩說,看著赫敏。

  「我很好,羅恩。我覺得完全正常。其實我——」

  她說不出話了。她看了一眼活點地圖,冠冕帶給她的平靜也壓不住此刻的震驚。

  「什麼?」她噎住了,在門邊停了下來。其他人也在她身邊停下。

  「怎麼了?」哈利急切地問。

  赫敏把地圖推向他。男孩們低頭看著羊皮紙。

  夏天的城堡空空蕩蕩,地圖上只有幾個黑點。

  其中一個,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在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速度穿過場地。

  另外四個黑點馬上就要抵達霍格沃茨正門。傑弗裡·德威斯特,阿萊克托·卡羅,阿米庫斯·卡羅,科爾班·亞克斯利。

  馬爾福首先開口了。「我們得離開這兒。現在。」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赫敏小聲說。

  「你……你認為海格泄露了什麼嗎?」羅恩說。

  哈利從地圖上抬起頭來,他的臉拉長了。「這不重要,」他說。「我們必須去密室。我們沒多少時間了——斯內普移動得太快了,他肯定騎著掃帚。」

  「密室?」馬爾福不敢相信,「我們得逃!如果斯內普把我們抓住了,蛇怪的毒牙有什麼用?」

  「他們沒法在密室裡找到我們,」哈利不耐煩地說。「他們不會說蛇佬腔。我們可以一直待在那兒,直到他們離開。」

  「怎麼,在下面餓死?斯內普住在這裡,波特!」

  赫敏更用力地抓著冠冕,仿佛作為回應一樣,另一股平靜似乎從它上面散發出來,經由她的手臂上升到她的腦海。當然,她的本能說,沒必要著急。沒有真正的麻煩,如果要面對食死徒,她可以戴上冠冕,以高超的技巧和他們戰鬥。

  她搖了搖頭,感到一絲困惑,把冠冕放入串珠小包。沒有它,她的手感覺空落落的。「哈利說得對,」她說。「我們應該趁著還在霍格沃茨設法進入密室。不管怎麼樣,離開城堡都會有風險。」

  「行吧,行吧,聽你們的,」馬爾福厲聲說,「但隱形衣給我。」

  羅恩大笑,「不,你他媽的想得美。」

  「我不能被看見,韋斯萊!」馬爾福說。「如果他們有人看到了我,我就必須殺了他們,你不明白嗎?」

  短暫的停頓。馬爾福抿起嘴唇,一只手撫過他的鉑金色頭發,然後——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目光落在赫敏身上,赫敏感到胃裡一陣奇怪的顫動,想起了他父親殺死多洛霍夫時他的手在她的手裡猛地顫抖。自那以後的一周時間裡,他是否一直在准備著做同樣的事情?

  馬爾福回頭看向羅恩和哈利,兩人似乎都因為他的話有些生氣。「沒有別的辦法,」馬爾福說,現在他看起來有些瘋狂,「我還能怎麼辦?如果黑魔王發現我還活著,他就會知道我的父母也活著,他會找到我們,他會把我們當作——」

  哈利把隱形衣塞給馬爾福,後者沉默了。驚訝從他臉上一閃而過。羅恩看起來也很震驚。馬爾福接過隱形衣,一言不發地穿上了。

  「那你就必須幫我們看地圖,馬爾福,」赫敏說。「如果我們都幻身,那就沒法看它了,它看起來會像它背後的東西一樣。」

  「赫敏,」羅恩說,帶著明顯的不信任。

  他不需要多說。赫敏明白他為什麼擔心,她知道哈利也明白。如果他們把隱形衣和地圖都給了馬爾福,那他隨時可以偷偷溜走,拋棄他們,確保他自身的安全。

  她感覺很不舒服。無論他如何冷嘲熱諷、不情不願,馬爾福都幫助他們走到了這一步。但是把他們最重要的兩個工具托付給他……赫敏不禁想起鄧布利多,還有斯內普殺死他時臉上的憎惡。他們在犯相同的錯誤嗎?

  但她又想到了咒語在大帳篷下向他們襲來的那一刻馬爾福做出的選擇。她記得他撞到她身上,讓她脫離險境。她不太認為他會掉頭逃走,讓他們在這兒等死。

  「沒關系,」哈利說。「他需要我們。」他轉向馬爾福所在的那片空氣。「你需要我們幫你回到你父母身邊。」

  短暫的沉默。然後馬爾福的手憑空出現,從赫敏手中接過地圖。「我知道,」他冷冷地說。「謝謝你提醒,波特。」

  三次幻身咒後,他們急匆匆地跑過走廊,三步並做兩步。德拉科正盡最大努力指揮他們前往二樓盥洗室,但格蘭芬多們總是衝得太前,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輪廓,所以沒法湊在一起。他感覺像是在趕一群貓。

  「斯內普呢?」波特喘著粗氣問道。

  「在禮堂,」德拉科說。「他還沒有離開二樓——一定是在守著入口。」

  「盥洗室附近有人嗎?」韋斯萊氣喘吁吁,他們正飛快地沿著螺旋樓梯向下跑,馬爾福有點頭暈。

  「暫時沒有。左拐,」他低聲說。「左拐,韋斯萊!」他們來到了五樓的走廊,身形崎嶇的阿米庫斯·卡羅(大概是因為多年來咒語的影響)正站在走廊的盡頭。

  格蘭傑幾乎看不見的手臂瘋狂地揮舞著,韋斯萊及時轉過拐角。卡羅顯然沒有看清他們幻身咒下的輪廓,但他不時停下來念道:「咒立停!」

  咒語從他們身邊呼嘯而過。他們的幻身咒沒有被打破。

  「走吧,」德拉科說,帶領他們沿著掛毯後面的秘密樓梯間向下。

  但在緊張的幾分鐘後,當他們穿過三樓走廊走向女生盥洗室時,德拉科發現兩個點正在向他們所在的位置彙合。阿萊克托·卡羅和德威斯特在走廊的兩端,慢慢地向他們走來。「停,」他嘶聲說。「我們不能往前走了。」

  「馬爾福,馬上就到了,」波特低聲說。

  「我知道,」德拉科回答。「但如果我們往那兒走,就會被困在中間。他們從兩邊彙合過來了。」

  「那往哪兒走?」格蘭傑的聲音傳來。

  「那條走道,在後面,那是唯一的——」

  「但我們有四個人,」韋斯萊小聲說。「他們並不知道。我們可以衝向阿萊克托,擊暈她,把她藏在盥洗室裡,怎麼樣?」

  「韋斯萊,我不會冒著——」

  然後好幾件事情同時發生了。在他們身後,德威斯特拐了個彎。地圖上,標著「科爾班·亞克斯利」的黑點通過拉文克勞塔附近的一幅畫像進入了一個通道——通道的出口就在他們正前方。亞克斯利看到走廊另一端的德威斯特,本能地轉過身來,喊道:

  「咒立停!」

  一道赤金色的咒語沿著走廊飛向他們。波特是唯一一個反應過來的人。「盔甲護身!」他喊道,咒語反彈回去,亞克斯利閃身躲避。

  「是他!」亞克斯利吼道。「是波特!」亞克斯利又施了一遍咒。他們掉頭就跑,離開盥洗室,衝向那條小走道,那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這裡,這裡,」馬爾福喘著粗氣,撞向門口。門猛地打開,就在亞克斯利的咒語飛過時,他們擠進了門。

  「快快禁錮!」格蘭傑喘著氣,在他們一起衝下狹小的走道時,用魔杖指著門喊道。

  「這條路通向哪裡?」波特問,不再費心壓低聲音。

  「地牢,」德拉科說。

  「斯內普還在禮堂嗎?」

  「不,他們肯定和他說了什麼,」德拉科說,路過一個轉角。「他現在在入口大廳,就在大門前。」

  「好得很,」波特聽起來像在咆哮。「讓他阻止我們試試。」

  德拉科不敢相信他。「別傻了,波特。斯內普把他的魔杖背在身後都能打贏我們四個。他像我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黑魔王門下了。」

  現在,在他們身後,新的腳步聲在走道裡響起,德拉科可以聽到阿萊克托、亞克斯利和德威斯特的聲音混在一起。

  「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格蘭傑瘋狂地說。

  一瞬間,德拉科想到了。「我的公共休息室!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他們不會想到去那裡查看的。」

  「太好了,」他們衝進地牢,格蘭傑喘著氣問道,「哪邊?」

  「這邊走,」波特說,向左拐。

  「我——什麼?」德拉科跟在他後面。「你怎麼知道是哪條路?」

  韋斯萊發出略有點歇斯底裡的笑聲。「現在不是時候!」

  很快他們就在德拉科非常熟悉的那堵石牆前停下了。「水蛇座,」他說,祈禱著上學期最後幾天沒有換口令。

  石門向後沉了下去,德拉科如釋重負。他感到肌肉有些刺痛,他跌跌撞撞地穿過通道,避開緊跟在他身後的格蘭芬多。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又融化成一堵堅固的牆。

  其他人逐漸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德拉科脫下隱形衣,喘著粗氣。他本以為它會很不透氣,但空氣似乎以某種方式穿過了它流體一般的材質。他的手滑過它,眯起眼睛研究。他不會告訴波特的,但他認為他從未見過這麼好的隱形衣,而博金博克店裡有整整一櫃子的庫存。這肯定是件全新的隱形衣。甚至可能是為了搜尋魂器特地買的。

  回過神來的德拉科環顧著公共休息室。眼前的景像讓他有些不知所措。苦樂參半的感受是如此強烈,他幾乎可以嘗到它的味道。他的目光首先落到角落裡的沙發上,那是他、克拉布和高爾的沙發,無數個下午,他們在那兒無精打采地做作業,大部分都做不出,然後開始取笑他們的老師,直到笑得肌肉發疼。然後是黑色石頭壁爐周圍復雜的雕刻,潘西在他們四年級第一次接吻的那晚靠在那裡。他記得她透過黑色睫毛看著他的樣子,好像她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一切,不過潘西就是那樣。她的嘴唇柔軟如花瓣,其實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幾分鐘後他們分開了,一起咯咯地笑。

  德拉科的喉嚨裡好像有個腫塊。他抬頭看向透著光的一排長長的綠色窗戶。考第一門O.W.L.的那個下午,他蜷縮在遠端的窗台上,陽光透過湖水,石頭窗台像吊床一樣微微彎曲,他聽著其他斯萊特林的聲音飄蕩在公共休息室裡,因疲倦陷入沉睡。沒有人打擾他。那時,他還在擔心成績之類的事情。現在,這些正常生活的片段感覺幾乎是荒謬的,好像他童年讀過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書。

  他無法確定那個世界是從哪個時刻起消亡的。有一陣子,他把一切都歸咎於波特,歸咎於他父親在神秘事務司恥辱的失敗,但在那之前,事情已經在變化了,不是嗎?是的,現在回頭,他能發現那些跡像。四年級之前,他在學校時,他父母每周都會給他寫兩次信,告訴他魔法部的最新動態、國際巫師新聞,以及任何重大的家庭財務動向。但是五年級之後,他們的信件減少到每周一次,然後每兩周一次,每月一次。他們在信裡顯得心煩意亂,閃爍其詞。他那年聖誕假期回家時,每當其他食死徒來到莊園,他們就讓他呆在自己的房間裡。他討厭那樣,被當作孩子對待,直到那晚他聽到大廳裡傳來尖叫聲。他不記得他怎麼向自己解釋的,但他一定是編了一些故事,一些契合他余生既定軌跡的故事。他一定是告訴自己這個人活該,而他永遠不會像那樣因恐懼而尖叫,因為他永遠不會失敗,因為他是他父親的兒子——所以沒什麼好害怕的。

  他們也都喘上氣了。「這爭取不了多少時間,」波特說。「如果他們告訴斯內普他們在地牢跟丟了我們,他可能會來這裡檢查。」

  「我不認為斯萊特林有一條離開城堡的秘密通道吧?」韋斯萊說。「以防萬一你們想逃跑?」

  德拉科沒有反駁,沒有回應。

  格蘭傑皺著眉頭。「如果是在格蘭芬多塔樓,我們就能召喚掃帚從窗戶飛出去。」

  「非常有用,」德拉科說。「讓我們打開一扇——」他懶洋洋地指著窗戶——「然後把學校淹了,好嗎?」

  波特和格蘭傑沒有立即回應。他們都在研究窗戶,好像真的在考慮一樣。

  「你覺得這有多深?」波特說。

  「光線相對清晰,」格蘭傑說。「而地牢比這更深。不會超過十五到二十英尺。」

  「湖裡也沒那麼糟糕,」波特說。「人魚有點怪,但他們挺好的,真的。赫敏,你覺得你能施一個塞德裡克和芙蓉在第二個任務中用的泡頭咒嗎?只比O.W.L.標准高一點,我記得。」

  「讓我看看。」格蘭傑坐在一張黑色皮沙發的扶手上,拿出她的串珠小包,在裡面翻找。

  「等等,」韋斯萊說,「我們要怎麼避免這個地方被水淹沒呢?倒不是說我不想給斯萊特林們一個驚喜,但——」

  「我們不能淹了這個房間,」德拉科咬牙切齒地說。「不許你碰它。」

  韋斯萊略帶驚訝地看著他,但沒說什麼。

  「不,不,我們當然不會把它淹了,」格蘭傑心不在焉地說,還在從她的串珠小包裡掏出無數本書,然後又把它們塞回去。「等等……啊,有了!」她拿出了一本名為《荒野咒語大全》的書。「我為O.W.L.試過一些這種咒語。……希望泡頭咒是其中某種咒語的衍生。」

  她翻著書,韋斯萊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用鞋底摩擦著幾乎鋪滿公共休息室的巨大波斯地毯。「我還是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他說。

  「是啊,」波特說。

  德拉科稍稍背過身去。他早就料到了。他們會指控他把食死徒帶到這裡,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的。當他為自己辯護,問他們為什麼他召來食死徒卻還要幫他們逃跑時,他們會說他是在最後一刻退縮了,就像他沒能殺死鄧布利多一樣。他可以聽到他想像中的每一個詞。他的心跳得太快了,僅僅因為這個想法,憤怒和防御的情緒就在心中堆積起來。

  但波特用憂慮的聲音說道,「我身上不會還有蹤絲吧?」

  「不可能,伙計,」韋斯萊說。「一到十七歲蹤絲就消失了,巫師法。」

  波特松了一口氣,馬爾福意識到他一直在擔心自己會危及他們。他想到了格蘭芬多們在有求必應屋裡荒謬的爭論,每個人都爭著戴上冠冕,讓自己陷入危險。他想到格蘭傑將冠冕放在頭上時臉上的恐懼和蔑視。

  他瞥了一眼格蘭傑,她正頗有興趣地翻閱《荒野咒語大全》。面前放著一本書,她看起來比婚禮後的任何時刻都更平靜。

  她可能會死在有求必應屋裡。他無法理解她怎麼會做出那個決定,怎麼會強迫自己戴上魂器。在他看來只有不想活了的人才會這麼做,但她不也被波特和韋斯萊受傷的可能性嚇壞了嗎?既然她這麼在乎他們,那麼自己活下去,讓所有人安然無恙,不也是她的責任嗎?如果你不能為了他們好好活著,那為你愛的人而死又有什麼意義?

  「這裡!」她抬起頭,對上德拉科的眼睛,他立刻移開了視線,心跳得太快了。他知道這沒必要,知道她不能從他臉上看出他一直試圖在理解她的思維過程。再說,就算她想知道他的想法,他也可以馬上把她拒之門外。貝拉說他是天生的大腦封閉師。那段記憶依舊給他安慰,讓他感到驕傲。貝拉什麼時候這麼說過別人?

  「好消息,」格蘭傑宣布,站起身來。「它是空氣清潔咒的衍生咒。我就知道它可能是。」

  波特從活點地圖上抬起頭。「赫敏,我想他們正在告訴斯內普。你得快點。」

  格蘭傑立刻由興奮轉為焦慮。她咬著嘴唇,雙肩僵硬地緊縮,手指攥住魔杖。德拉科鄙夷地看了波特一眼。多麼愚蠢的舉動啊,告訴格蘭傑她突然有了時間限制,而她顯然是個在壓力下表現不佳的人。

  德拉科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回頭看了看門。「別傻了,波特。斯內普沒有理由猜到我們在這兒。亞克斯利甚至不知道除了你還有其他人,你怎麼可能進得來?」他瞥了一眼格蘭傑。「不,我想我們有很長時間看你搞砸這個咒語,格蘭傑。」

  這招奏效了。她的肩膀微微放松,怒視著他。一些恐懼從她臉上消失了。「我不會搞砸任何事情,」她說。

  「是啊,」韋斯萊立刻為她辯護。「你什麼時候見過她把咒語搞砸,馬爾福?」

  「那好吧。證明我錯了。」德拉科靠在一根嵌在牆裡的大理石柱子上,雙臂交叉,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格蘭傑吸了吸鼻子,將書平放在一張扶手椅的靠背上,用魔杖尖在空中劃過一條曲線。「Aenai,」她說,魔杖又動了,在她自己頭上劃了一個完美的圓,她念完了咒語:「Enacerus。」

  頓時,一個閃著光的厚玻璃泡出現在她的頭上。它罩不住她的頭發,但當她吸氣時,她對德拉科得意地笑了笑。

  他聳了聳肩。「我想,我們都有走運的時候,」他慢吞吞地說。

  格蘭傑翻了個白眼,在波特和韋斯萊身上重復了咒語。最後,她走近德拉科,舉起魔杖。

  他不禁微微退縮。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擺脫面對一根舉起的魔杖就畏縮的本能。

  格蘭傑那惱人的敏銳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然後看向他向放魔杖的口袋微微移動的右手。但她沒有說什麼。

  「准備好了嗎?」她說,聲音在玻璃泡內回蕩。

  他點了點頭。

  她才剛給他施好咒語,波特就說:「不,馬爾福,我是對的。他們正往這邊走。」他和韋斯萊都站了起來,臉被頭上的泡泡放大了,德拉科感覺整個公共休息室變得光滑而扭曲。泡泡內的空氣清涼舒爽,微微顫動著,仿佛置身於初春的室外。

  「那好吧,」德拉科說,大步走向窗戶。「我們到底要怎麼出去?」

  「驅逐咒,」格蘭傑說著,收拾好她的包。「台階顯現!」

  牆壁上立刻冒出一段台階,通往高高的窗台。「上,」她說。波特和韋斯萊衝上台階,他們全都蹲在窗台上之後,格蘭傑再次揮動魔杖,隨著轟隆隆的響聲,台階重新縮回了石牆裡。

  現在德拉科可以隱約聽到公共休息室外的說話聲。

  「你們三個施驅逐咒,」波特說。「我來開路。好嗎?……現在。」

  德拉科、韋斯萊和格蘭傑同步揮動魔杖。窗外的水向後扭曲,好像另一個更大的氣泡在窗外膨脹開來。波特低聲道:「四分五裂!」在窗戶上割開了一個方形的洞,玻璃隨著沉悶的撞擊聲落在了窗台上。「上,」他說。「快點。」

  「先把地圖收好,」格蘭傑說。她把它塞進串珠小包裡,輕敲了一下:「水火不侵!」

  他們爬出窗外,潛入水中。他們周圍全是水,但轉身時,驅逐咒依然有效。

  「羽加迪姆勒維奧薩,」波特說,他的聲音在水中聽起來微弱而遙遠,厚厚的方形玻璃升回原位。隨著一聲簡短的「恢復如初」,玻璃恢復原狀,沒留下任何痕跡。

  波特轉身向他們點了點頭。德拉科抬起魔杖,格蘭傑和韋斯萊也一樣,水衝向公共休息室的窗戶,將他們短暫地推回城堡。然後他們向著相反的方向,努力地向上、向外游去。

  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的一排窗戶像幽靈一樣,微弱的光透進黑暗的湖水中,看起來就像一段回憶。不出一分鐘,它們就徹底消失了。

  他們在霍格莫德外的山洞裡過了一夜。壞消息是它是個山洞。好消息是它足夠大,德拉科可以假裝他沒有和格蘭芬多們睡在一起。他們坐在火堆的一邊,他坐在另一邊。他們把石頭變形成枕頭,樹葉變成毯子。從洞口看出去,夜空中滿是星光。

  海格把他們從獵場看守人大門放出來後,德拉科想立刻幻影移形,越遠越好,但格蘭傑堅持他們留在這裡,因為這裡能找到隱蔽的住處,明天還可以去霍格莫德購買補給品。

  「你不認為這非常危險嗎?」波特邊說邊在他的長袍上施干燥咒,仍因湖水瑟瑟發抖。

  「這裡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安全,」格蘭傑回答。「這裡擠滿了人,我不認為我們會被注意到,更不用說被記住了。不就是多了幾個客人嗎?」

  「好吧,」德拉科說,「只要我們明天一早立刻聯系鳳凰社就行。」

  其他人交換了一個惱怒的眼神,他沒有理睬。

  在洞裡安頓下來後,德拉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筋疲力竭。很難想像,陋居和婚禮僅僅是幾個小時前的事。然而,當他閉上眼睛躺下時,沒有立即入睡,而是注意到格蘭芬多們在竊竊私語。他們大概以為離得太遠,他聽不見,但洞頂的弧度讓聲音沿著洞頂傳到了他耳朵裡。

  「要是隱形衣再大一點就好了,」波特說。「會很有用的。」

  「還記得我們三個都能鑽進去的時候嗎?」韋斯萊說。

  「一年級的時候那麼寬松,」格蘭傑輕聲道。德拉科能從她聲音中聽出笑意。

  一年級?德拉科皺著眉頭想。六年對於隱形衣來說很久了。到這個年限,半數咒語都已經失效。但從波特那件的狀況來看,它好像是上周編織的一樣。

  「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不是嗎?」韋斯萊說。「這才第一天,我們已經找到一個魂器了。按照這個速度,下周末就能干掉神秘人。」

  格蘭傑和波特壓低的笑聲在洞壁上回蕩。

  「沒拿到毒牙真可惜,」波特說。「但我們知道它們在那兒。如果沒能拿到寶劍,我們可以試試回霍格沃茨,或者告訴學校裡的某個人我們需要一只。」

  其他兩人低聲表示同意,隨後是短暫的停頓。

  然後韋斯萊說,「聽著,赫敏,我想……我很抱歉。我們倆都是,我是說。我們沒有意識到嘔吐——我是說,S.P.E.W.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德拉科的胃一沉。他不想再聽了。他不想去想格蘭傑問他是怎麼對待多比時臉上的憤怒和鄙夷,或是她提到「個人意義」時眼中的淚光。

  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在越過湖面時告訴自己,她好像從不在乎他叫她泥巴種,好像他的話從來沒有真正影響到她,所以都無所謂。

  他不想聽,但他發現自己加倍努力地豎起了耳朵。格蘭傑很久沒有說話,久到德拉科懷疑他是不是錯過了她的回答。但隨後她低聲回道,「我不需要你們向我道歉。我知道你們兩個很關心我,所以不是那樣的。我成立S.P.E.W.不是因為別人對我或者其它麻瓜出身者的態度。我成立它是因為我們應該關心每個生命的境遇。有時我只是希望你們能更認真地對待這件事,即使是……是……」

  「是克利切?」波特說。

  「對。」

  簡直可笑,德拉科想。太荒唐了,為了家養小精靈掉眼淚。

  他確實對多比有印像。在他去霍格沃茨之前,小精靈經常絞著雙手滿屋子做家務,有時候還會懲罰自己。小時候的德拉科覺得這一切都很好笑:小精靈長著蝙蝠似的耳朵,必須穿上茶巾,還不得不做任何德拉科要求他做的事情,無論多麼荒謬,多麼過分。德拉科記得當克拉布和高爾不在時,他會命令小精靈和他一起玩角色扮演游戲。他是英雄,小精靈則是侵犯他領地的邪惡怪物,當德拉科征服了怪物後,他會命令多比做一些表明自己失敗的事,比如在黑暗的壁櫥裡坐上四個小時。德拉科則會在中途去檢查他,享受著掌控一切的輕飄飄的快感。

  他意識到,這些回憶讓他感到一陣不舒服的刺痛。但他把這感覺拋到腦後。那時他只有七八歲。他怎麼知道小精靈很可憐?他怎麼知道小精靈甚至會感到痛苦?如果多比不表現出熱情的配合,他父親就會讓它熨自己的手。

  真的嗎,他腦中一個嫌惡的聲音說,你是要為你小時候如何對待一個家養小精靈而內疚嗎?畢竟,如果他對多比感到內疚,那接下來呢?不小心害得那個凱蒂·貝爾進了聖芒戈,還是差點毒死韋斯萊?德拉科從不允許自己想這些事情,因為內疚又有什麼用?他知道不管他內不內疚,他們都會好起來,或者死掉。

  此外,他還要擔心自己的生死。我那麼做是有原因的,他略有些義憤填膺地想。他該為把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而內疚嗎?這就是格蘭傑那樣的人想要的嗎?每個人都跪在別人的腳下,從不為自己考慮?

  這就是為什麼她戴上了冠冕嗎?

  他的眼睛閉得更緊了,他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些奇怪的多邊形陰影。放空你的大腦,貝拉特裡克斯在教他大腦封閉術時說道。放空一切。讓自己與世隔絕,遠離內疚、懷疑、羞恥。他成功了,除了一件事,不管他怎麼努力,都沒法趕出腦海。那是格蘭傑將冠冕戴在頭上時,臉上的恐懼和蔑視。


第7章 部長的悼詞

  赫敏醒來時,馬爾福不見了。

  她立刻就注意到了。她眯著眼看向洞口加隆大小的藍天時,馬上意識到那裡少了一個蜷縮著的黑色身影。

  沒有變形的枕頭、床單。沒有高大的身軀刻意地、幾乎是賭氣地背對他們。

  幾秒鐘內赫敏就站了起來。不,她想,迅速衝向洞口,小心不驚醒哈利和羅恩。馬爾福肯定沒有走。她想到了地圖和鬥篷,但她昨晚為了冠冕的安全是抱著串珠小包睡覺的。她摸到那個小塊還在那裡,所以他肯定沒有拿走任何東西。

  她從山洞裡探出頭來。霍格莫德在一條崎嶇蜿蜒的小路盡頭,大約步行十五分鐘的距離,她已經能看到街上的動靜了。葬禮定於早上晚些時候舉行。

  馬爾福不見蹤影。

  他去散步了,她告訴自己。僅此而已。他去爬山了,想清醒一下頭腦。

  這不是很有說服力。自從他們前一天下午到這裡後,他就一直想離開。是不是一夜之間他對父母的擔憂讓他下定決心自己去找他們?並非不可能。畢竟,他為了他們背叛了伏地魔。

  「馬爾福?」她說,不敢太大聲。她不確定山麓間是否有回聲。「馬爾福——你在嗎?」

  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

  赫敏正要走回洞穴,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怎麼了,格蘭傑?怕我跑掉把你們都出賣了?」

  她緩緩松了一口氣,轉向他聲音的方向。「還好你沒有,」她說。「那會很——」

  「——愚蠢,是的,我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還在這兒。」

  馬爾福的幻身咒褪去了,他整個人慢慢現形:睡袍起皺,雙手握著黑色魔杖,窄肩靠在山坡的一塊巨石上。當他的臉從尖下巴到金頭發逐漸出現時,她盯著他看了很久,皺起眉頭。她覺得他看起來有點不同。不太熟悉。在霍格沃茨時,他的臉,他的舉止,他的一切都不過是她厭惡的化身。現在她看著他太陽穴上把她撲倒在地時受的傷,她好像沒有看到傷口,而是感覺到了撞擊。她看著他在清晨的陽光下冰冷、明亮的無色眼睛,想起了當她在羅恩的房間裡看到他的黑魔標記時,他那慌亂的神情。

  臉盲,她想,移開目光。他的一部分好像是隱形的,或者至少是難以辨認。

  「沒錯,」赫敏說。「順便說一下,我沒想過你會出賣我們。」

  「真的嗎?一點都沒有?沒有檢查你的那個包,確保我沒有拿走隱形衣?」

  赫敏臉紅了。「我——那不是——」

  馬爾福一本正經地笑了,「我就知道。」

  「你也會做一樣的事,」她反擊道,「我們一直在盡力幫助你,但你卻總把我們往壞處想。」

  他想了想,然後聳聳肩,把頭發理順。

  赫敏嘆了口氣。這真是一點不浪費時間呢。「我要去村裡弄點補給品。哈利和羅恩醒來後,麻煩你告訴他們我去了哪兒。」

  沒等他回答,她就走了。

  她在去霍格莫德的路上完成了易容。現在她的頭發又短又細,呈赤褐色,皮膚明顯變白,面部也做了調整,她幾乎認不出手鏡中的自己。村子裡的大多數人似乎都在三把掃帚吃早餐,室外臨時加了座,擠滿了人。赫敏決定去豬頭酒吧看看能不能買點黃油啤酒和南瓜汁,但即使是平時空無一人的酒吧也幾乎客滿。當她向酒保要兩打黃油啤酒和兩桶南瓜汁時,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不禁後退了一步。

  直到他啪的一聲把抹布拍在吧台上,大步走向吧台後面,她才意識到為什麼她心跳得這麼快。她認識那雙眼睛,銳利的藍色眼睛。她在一周前見過他們,在阿不思·鄧布利多扶她跨上夜騏時。

  酒保推著一輛小推車回來了。「你准備怎麼拿?」赫敏遞給他一捧錢幣時,他粗聲粗氣地問。「我可沒時間推著這玩意兒在村子裡到處跑。」

  「哦,沒事,」她趕緊說,蹲下身子。她用魔杖將木桶和黃油啤酒放進串珠小包,酒保好奇地瞧著。然後她直起身,問道,「呃,我在想——先生,你不會碰巧……嗯,和——?」

  「這麼多人在排隊呢,小姐,」他咆哮道。

  赫敏突然有些內疚。今天是鄧布利多教授的葬禮。如果他和鄧布利多有血緣關系,那她就是在已經很痛苦的一天讓他想起死去的親人。「當然。抱歉。」

  他已經傾身與下一位顧客交談了。赫敏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當她路過雜貨店和蜂蜜公爵的隊伍時,一些人已經出發前往霍格沃茨了。她朝相反的方向走,回到旋轉柵門。剛往山裡走了一小段,她就停下來對食物施了冰凍咒語,並解除了易容。

  她回到山洞,發現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馬爾福靠在牆上,雙臂緊緊交叉,怒氣衝衝的。哈利和羅恩陰沉地小聲嘀咕著什麼,看到她,兩人緊張的神色緩解了。

  「終於,」羅恩說。「怎麼這麼久?」

  「隊太長了。對不起,你們肯定餓壞了。給。」她蹲下身,取出四份從雜貨店旁小咖啡館裡買來的豐盛早餐。她把裝滿炒雞蛋、培根和黃油吐司的盤子放下,它們還冒著熱氣。

  羅恩輕聲呻吟。「赫敏,我愛你,」他說著端起一盤,迅速地把雞蛋叉進嘴裡。

  赫敏的胃又一次抽搐。「嗯,我——我們沒吃晚飯,所以我想……是的。」

  「謝謝。」她肩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赫敏驚訝地抬起頭,發現馬爾福已經端著盤子出去了。

  她好奇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在哈利和羅恩身邊坐下。「他怎麼了?」

  哈利陰沉地看著洞口。「他抱怨你花了太久,還不停地嘮叨他父母的事。所以我告訴他我認為他的父母應該去做什麼。」

  「哦不,哈利,你沒有吧。」赫敏嘆了口氣,看了看羅恩。「我猜你也附和了。」

  羅恩嘴裡塞滿了雞蛋,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了,」他的聲音含糊不清。他咽了一口食物,繼續說道,「赫敏,你難道忘了盧修斯·馬爾福想要殺了我們嗎?親手殺了我們?」

  哈利點了點頭,神情異常苦澀。「他在神秘事務司說的話我記得很清楚。我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有必要的話可以把其他的殺了。好像殺死你們兩個,或者盧娜和納威,或者——或者金妮根本就不算什麼。」

  「我知道,」赫敏嘆了口氣。「他很可怕。但是沒必要跟馬爾福過不去。」

  羅恩聳了聳肩。「有什麼關系?再過幾個小時他就可以滾蛋了,終於可以擺脫他了。」

  赫敏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羅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法把他帶回他父母身邊,我們該怎麼辦?」她猶豫了。「我是說,如果他們被帶到了一個不可標繪、受到嚴密保護的安全屋,我們找不到,或者……或者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沉默地吃了一會兒。

  「好吧,」哈利承認道。「昨天我們在有求必應屋時,我就在想這個。而且,如果他留下,我們可以盯著他,這樣尋找魂器可能會更安全。」

  「什麼,在山洞裡?」羅恩說,環顧四周。

  「不,我是說,和我們一起,」哈利說。

  長時間的停頓,羅恩看看哈利,又看看赫敏,難以置信。

  終於,羅恩開口了。「你一定是在開玩笑。你在開玩笑,是吧?我可不想帶著那個混蛋!絕對他媽的不行。在他對比爾做了那些事之後?」

  「我知道,羅恩,」赫敏說,努力安撫道。「我知道這一點也不理想。但是……我是說,他已經幫上忙了。能有一個和我們視角不同的人……」

  「我們不需要他出主意,」羅恩說。「我們有冠冕了。」

  赫敏想了想,手伸向了小包。她知道他們應該對魂器保持警惕。她讀到過,過於喜歡或依賴魂器是危險的;就在幾天前,她還告訴過哈利和羅恩這一點……然而她發現她在渴望魂器給她帶來的清晰感。昨天它是那麼有用,就在他們最需要它的時候。

  「不過,冠冕不能告訴我們任何我們不知道的信息,」哈利說。

  「這倒是真的,」赫敏說。「它更像是一個冥想盆:它能幫助你處理自己的想法,但它不能告訴你你不知道的事。但馬爾福也許可以告訴我們食死徒的情況。看在梅林的份上,神秘人給了他父親一個魂器。他可能掌握了對我們有用的信息,即使他自己不清楚。」

  羅恩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洞口。「是的,但我不……」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他們三個都嚇了一跳。一個遙遠的聲音,在洞壁上回響,赫敏幾乎聽不清一個詞。

  哈利和羅恩拔出了魔杖。「那是什麼?」哈利問。

  赫敏舉起一只手示意安靜,豎起耳朵。她聽到了一些熟悉的音節。一個名字。

  「是葬禮,」她輕聲說。「有人在致悼詞。」

  她看了哈利一眼,他好像胃被人猛刺了一刀。他咽了口唾沫,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然後低下頭。他開始機械地吃著東西。

  赫敏對上羅恩的目光,羅恩輕輕搖頭,示意不要問哈利的感受。赫敏嘆了口氣,不過最好還是相信羅恩在這類事情上的判斷。

  他們吃了五分鐘、十分鐘,偶爾聽到飄進來的話。不可否認的影響……成就……魔法世界。最後,羅恩把空盤子放回地面,「鳳凰社不會有人來參加葬禮,對吧?」他不安地說。「我的意思是,他們肯定不想鳳凰社在這兒見面,而且現在魔法部被接管了,他們可以找個借口抓人,不是嗎?」

  「你說得對,」赫敏說。「但鳳凰社也知道這點。」她給了羅恩一個安慰的微笑。「昨天的事之後,你媽媽不可能允許你們家任何人來。」

  「是的,是的,有道理。」羅恩看起來稍微放心了一點。「天哪,不過——你認為神秘人是親自殺死了斯克林傑嗎?」

  「不可能的,」哈利說,「他在國外。」他抬起頭來。「我一直想告訴你們。」

  「你怎麼知道的?」羅恩瞪大眼睛。

  「你聽過我說夢話,對吧?「格裡戈維奇」?嗯,格裡戈維奇是個魔杖制作人。克魯姆在婚禮上告訴我的。伏地——」

  「別,」羅恩說。

  哈利發出惱怒的聲音。「好吧,但聽著。他現在在找格裡戈維奇。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但他不在英國。」

  「我不明白,」赫敏說,她的心跳加速了。哈利又在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確定的語氣說話了。「你是說你的傷疤讓你看到了這些?」

  他避開她的目光。她說對了。

  「但是這種連接應該是關閉的!你不能再夢見他了!」

  「這不重要,」哈利不耐煩地說。「赫敏,我告訴你了,他在找魔杖制作人。這很有意思。我離開女貞路的那晚,你……我們以為你……」他搖了搖頭。「那天晚上我見到他,和他戰鬥了,而我的魔杖表現得很奇怪。它自己采取行動,打敗了他。那天晚些時候,他折磨了奧利凡德。他為此大為光火。……但你還不明白嗎?他已經抓住了奧利凡德,卻還是要找格裡戈維奇。」

  「我……我不……」赫敏感到不知所措。「首先,你的魔杖不可能自己施放咒語的。那簡直不……」

  「我告訴你,它——」

  「你們三個。」

  他們都抬起頭。馬爾福正站在洞口。

  「干嘛?」羅恩粗魯地說。

  馬爾福一聲不響地朝洞口點了點頭。

  「我們還沒准備走,馬爾福,」哈利說。「再等幾分鐘沒什麼區別——」

  「不是的,波特。你會想聽聽這個。」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站起來跟在馬爾福身後。

  站在洞外的小路上,他們看到身著黑色長袍的人群聚集在霍格沃茨場地上。湖對面傳來清晰的聲音,穿過湖水變得更清脆。赫敏立即意識到,這不是剛才致悼詞的聲音。那個聲音很蒼老,而且氣喘吁吁,但這個聲音更年輕,更有力量,帶著鼻音。

  「……向你保證,鄧布利多與魔法部所謂的衝突是耍滑頭的記者捏造的。在鄧布利多去世前,我們正與他密切合作,為魔法世界的安全尋找一條前進的道路。」

  「什麼?」哈利說。

  赫敏示意他安靜下來,繼續聽。

  「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一位盡職盡責的校長,」那個聲音繼續說道,「他相信對於我們的孩子來說,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實施強制入學。在這裡,他們可以得到數十位有能力的教師以及魔法部提供的保護。在接下來的幾周內,魔法部將向全國發放信息登記表,以確保英國魔法界的每個孩子都得到登記,包括所在地和基本人口統計信息。」

  馬爾福輕輕喘了口氣。赫敏瞥了他一眼,但他的眼睛盯著葬禮,盯著黑衣小人。

  「而且……」演講者嘆了口氣。「我們本不願在這樣肅穆的場合公布這一消息,但我們這樣做是因為,在當前動蕩的局勢下,魔法部必須立即采取強有力的措施。很不幸,我們的調查顯示,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死並非像最初認為的那樣是意外。我們可以確認他的死因是殺戮咒。盡管——」

  人群的聲音隱隱約約飄過湖面,因為沒有經過放大,聽起來比演講者還要遠十倍。

  「盡管,」他重復道,「我們對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死知之甚少,但我們可以確認,那晚,哈利·波特在他身邊,波特是一個不穩定分子,多年來他身邊發生了一系列神秘死亡和所謂的意外事故……」

  赫敏沒能克制住地發出了一聲尖叫。「不,」羅恩怒吼道。在他們身邊,哈利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板。

  赫敏轉向馬爾福。「那是誰?」她問道。「說話的那人,是誰?」

  「皮爾斯·辛克尼斯,」馬爾福說。「原來是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他們說他接替斯克林傑擔任部長。」

  辛克尼斯還在說話。「……以他在三強爭霸賽結束時抱著同學塞德裡克·迪戈裡的屍體出現而聞名。波特還卷入了導致霍格沃茨教授奎裡納斯·奇洛死亡和著名作家吉德羅·洛哈特永久失憶的事件——值得注意的是,波特在卷入前者時只有十一歲,後者十二歲。

  「十五歲時,波特和幾個同伙非法闖入魔法部,偷走了一件珍貴的機密文物,這次入侵涉及到幾名已知的食死徒,並導致了此後被確認無罪的小天狼星·布萊克死亡。我們有理由相信,就在本周,波特又對魔法部發動了類似的襲擊,而在幾個月前,他差點被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開除,因為他對一名同學使用了黑魔法,險些致其死亡。」

  赫敏的手指掐著掌心。他是在說神鋒無影事件嗎?

  「他們怎麼知道——」羅恩開口。

  「斯內普,」哈利麻木地說。「斯內普都告訴了他們。關於怎麼陷害我。」他發出了赫敏聽過的最空洞的笑聲。「對我挺不利的,是吧?」

  赫敏氣得幾乎無法搖頭。他們怎麼敢把小天狼星的死安到哈利頭上?還有塞德裡克?在哈利經歷了這一切後,聽到這些殘忍的、邪惡的人把事實扭曲……

  「哈利,」她的聲音顫抖著,「這不是……沒有任何理智的人會相信……」

  但辛克尼斯的演講結束了,而哈利已經大步走回山洞。「來吧,」他轉過頭,「我們在浪費時間。」

  羅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眼神。「我會和他談談的,」羅恩低聲說。

  赫敏點點頭。她知道她沒法給哈利太多安慰。她攥緊拳頭,憤怒地顫抖著,她很清楚有很多人會相信辛克尼斯嘴裡的每一句鬼話。在這種情況下,她無法對哈利撒謊。

  羅恩跟著哈利走進山洞時,赫敏看了一眼馬爾福。他還在看著湖對岸。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看到了。儀式已經結束,一個長方形的白色物體出現在人群的前面,閃閃發光。

  即使是從這裡,她也能認出那是一座宏偉的大理石墳墓,在夏日的陽光下像火一樣閃著光。

  赫敏盯著那個白點,感到她的憤怒變成一種強烈的渴望,讓她十分痛苦,就好像她身體被撕裂了。直到那時她才意識到,她是多麼希望一切都能不一樣。她多麼希望自己能駕著夜騏在那個瞬間向前撲去,救下鄧布利多。她多麼希望斯克林傑能再堅持一天,希望他們能坐在人群中,能說再見。她多麼希望他們面前的道路沒有這麼漫長、荊棘叢生。

  然後,一個聲音在湖對岸響起。那是鳳凰高亢悅耳的歌聲,莊嚴卻又充滿失落之痛,也許正因情感的穿透力而莊嚴。那是疼痛的聲音,在赫敏的胸膛裡展開,既像花瓣,又像嚴重的瘀傷。隨著挽歌在空中回蕩,一抹金紅色劃過藍天,當赫敏看著福克斯的尾跡漸漸消失——這是她熱愛的霍格沃茨和她從前的生活遺留下的最後一縷亮色——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她想起父母在對角巷裡興奮的臉龐,想起女生宿舍裡的四柱床,想起圖書館裡空氣中灰塵的味道,想起哈利和羅恩在草坪上和她一起大笑,她的臉頰頓時變得濕熱,她發出輕微的聲響。馬爾福半轉向她,但她沒有遮住臉。她不覺得她需要遮遮掩掩。她雙臂環抱住自己,感到橫膈膜在抽搐,感到肋骨緊緊包裹著心髒,感到她的身體某種程度上包容了這一切。

  當鳳凰的挽歌到達頂峰時,她發現自己正看著馬爾福。他轉身面對白色的墳墓,或者可能是霍格沃茨城堡。他的嘴唇微張,看上去有些失態。他急促地呼吸著,像是在逃離一件無法描述的事物。他好像更年輕了。

  歌聲漸漸消散。他轉過來,對上她的眼睛,赫敏不知道該說什麼。長時間的沉默,就像咒語從仗尖射出到擊中爆炸之間的那段緩衝期。她無法打破它。相反,她只是微微低了下頭。他也這麼做了。

  五分鐘後,一行人幻影移形離開。赫敏知道他們永遠不會提起這件事。它像其它事一樣,被封存在了過去。

  劈啪。

  他們出現在一間豪華的小辦公室裡。兩張一模一樣的桌子上堆滿了文件,桌子後面,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大叫著跳了起來。

  德拉科轉向窗戶,揮動魔杖。窗簾合攏,擋住了刺眼的陽光。波特則將門關上,擋住了那塊寫著「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弗雷德&喬治•韋斯萊,業主」的牌子。

  雙胞胎的震驚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們蹦到弟弟身上,將他緊緊抱在懷裡。然後他們轉向哈利和赫敏,拍了拍他們的背,檢查他們有沒有受傷。他們看了德拉科一眼,勉強點了點頭,他心不在焉地回應,仍然因鳳凰挽歌心神不寧。

  「你們四個看起來都不錯,」喬治滿意地說,「看來是順利離開了婚禮?」

  「你們沒有嗎?」羅恩問。

  「我們留下了,」弗雷德說。「不想跟家人分開,但大家都還好。」

  「食死徒看到了食屍鬼,」喬治說。「你做得不錯。他們不想靠近那東西十英尺之內。惡心。」

  「干杯,」羅恩說。

  「其他人呢?」格蘭傑焦急地問。她的臉微微發紅,眼睛浮腫。

  「好吧,他們審問了我們所有人,」弗雷德說。「幾個小時。」看到她的表情,他連忙補充道,「不是折磨什麼的。主要是威脅,喬治因為多嘴挨了一巴掌,但那是他活該。白痴。」

  喬治咧嘴一笑,「我得辯解一下,他看起來確實像沒毛的貓跟土豆生出來的。」

  德拉科終於開口說話了,「那我父母呢?他們去沙克爾家了嗎?」

  「沙克爾家?」弗雷德說。「馬爾福,我們從女貞路轉移哈利的那晚,食死徒看到金斯萊和我一起騎著掃帚。他們知道他至少和鳳凰社有點關系。現在食死徒控制了魔法部,他和我們其他人一樣,逃不過檢查和盤問。」

  「唐克斯把你父母帶走了,」喬治說,「在她轉移了海格之後。她反應快得很,我得說。總共花了她大概十五秒。」

  「然後呢?」德拉科不耐煩地問。「他們在哪兒?安全屋?」

  弗雷德嘆了口氣。「我們不是說過了嗎?安全屋都不安全了。食死徒昨天搗毀了這個國家所有和鳳凰社有關的屋子。她不會帶他們去任何我們已知的地方,但她沒有回到陋居,所以我們不知道。」

  「你……你們不知道?」他的聲音提高了。「那我去哪兒找他們?她在哪兒?唐克斯?我怎麼聯系她?」

  弗雷德搖了搖頭,帶著一絲憐憫。「你沒有認真聽,馬爾福。唐克斯、金斯萊和我們的父親是僅有的仍在魔法部工作的鳳凰社成員,她還懷著盧平的孩子,而盧平是——哦,對了——又一個已知的鳳凰社成員。他們每時每刻都會被監視。」

  德拉科感覺好像一件冰冷的鬥篷落在了他肩上。他又一次看到他喝了復方湯劑的父母在婚禮上急切尋找他的樣子。現在他們不見了。他聯系不上他們,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全,不能告訴他們他很安全。他的母親可能擔心得快要發瘋了。

  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看向了格蘭傑。他現在認出了她的眼神飽含關切。和她在辛克尼斯演講時看向波特的眼神一樣。

  德拉科迅速移開視線,低頭凝視著精致的地毯,試圖想出某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在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監視下把食死徒偷偷帶進了霍格沃茨。他肯定能解決現在的困境。

  「等一下,」羅恩說,盡管德拉科幾乎沒有聽到他說話,「你是說……但聽起來你好像是在說鳳凰社已經完蛋了。」

  「不完全是,」喬治說。「我們這些人,假裝是食死徒領導的新秩序下的良民——」他拉了拉他的龍皮夾克——「確實需要裝裝樣子,是的。但我們會想辦法制造一些混亂。希望能把真相傳播出去。」

  弗雷德聳了聳肩。「如果我們被抓住——好吧,當我們被抓住時,肯定不可能一直走運——我們就逃亡。已經打包好了,以防萬一。希望能在什麼地方和其他鳳凰社成員重新集結,建立一個地下抵抗組織。」

  喬治嘆了口氣。「不過,風險很高。那些去唐克斯父母家的食死徒不那麼……好吧,他們不像對我們那麼溫柔。」

  「不那麼溫柔?」波特敏銳地問。「他們怎麼了?」

  「當然是鑽心咒,」弗雷德說。

  德拉科的嘴唇發干。他的手在口袋裡攥緊了魔杖。他突然渾身刺痛,好像有一群螞蟻在他的每一寸肌膚上爬行。他感覺他躺在木地板上。他聽到他母親的尖叫聲。開胃菜,黑魔王不悅地說。

  羅恩大聲詛咒。「他們沒事吧?」

  「不清楚,」喬治說。「從今以後溝通就很難了。沒有人會再冒險用守護神信使。食死徒跟我們保證他們會來隨機抽查。他們三個小時前剛來過這裡——讓我們燒毀所有提到神秘人的商品。哦,對了,說到這兒——我想起來了。你們四個絕對是白痴。」

  「驚人的傻瓜,」喬治補充道。

  「大腦裝滿弗洛伯毛蟲的世界級蠢貨,」弗雷德同意道。「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們在干什麼啊,不打聲招呼,直接幻影顯形到全英國最顯眼的鳳凰社相關住所?」

  德拉科的手緊緊握住魔杖,他覺得他可能會折斷它。雙胞胎是對的。這是個愚蠢的決定。以後他們必須在波特的隱形衣下幻影移形,或者至少要施幻身咒。

  這個想法驚到了他。以後……他真的要和這三個人待在一起嗎?英國頭號通緝犯波特和他的密友?

  但他還能怎麼辦呢?他離鳳凰社越遠,就離他的父母越遠。唐克斯肯定會想辦法告訴其他鳳凰社成員他們在哪裡吧?波特、格蘭傑和韋斯萊在執行他們任務的過程中肯定會回歸鳳凰社吧?如果離開他們,他或許會更安全,但沒有他的父母,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們不是來這兒聊天的,」波特說,他的臉微微發紅。「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雙胞胎的神色變得嚴肅,帶著一絲懷疑。「等一下,」喬治說。「我們終於要知道你們三個整個夏天都在忙什麼了嗎?」

  「媽媽很生氣,」弗雷德說。「在婚禮上衝我們嚷嚷了足足十五分鐘。」

  「順便說一下,謝了,」喬治補充道。「你們很好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沒發現我們把蛋糕裝飾變成了寫著『78歲生日快樂』的蠟燭。」

  羅恩哼了一聲。波特沒有露出笑容。「我很抱歉,」他說,「但我不能告訴你們我們在做什麼。如果你們不知道,對你們來說更安全。」

  「對我們來說更安全?」弗雷德憤憤地說。「我想提醒你一下,我們比你們三個大兩歲。」他看了一眼德拉科。「……你們四個。」

  「我們不是想逞英雄,或者別的什麼,」羅恩迅速補充,「我發誓。我們只是在按鄧布利多的指示行事。」

  雙胞胎的眉頭舒展了。他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齊聲嘆了口氣。

  「好吧,」弗雷德說。

  「要我們幫什麼忙?」喬治問。

  「尋寶隊,」波特說。「怎麼找到他們?」

  「尋——」弗雷德看上去很困惑。「你們找他們做什麼?」

  「我們在……」波特無奈地看了一眼格蘭傑和韋斯萊。「試圖,呃,找一些東西。」

  「如果你們想找什麼可疑的非法物品,」喬治說,「為什麼不問問蒙頓格斯呢?」

  「他們不能問頓格,」弗雷德指出。「他失——」

  「蒙頓格斯!」格蘭傑倒吸一口涼氣。

  德拉科嚇了一跳。其他人全都轉向她。

  「對不起,」她小聲說,雙手捂著嘴。她盯著波特。「哈利,你……你還記得我們去年在霍格莫德見過他嗎?他手裡拿著的東西?」

  德拉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羅恩和波特現在都目瞪口呆。

  波特轉過身來,「我們怎麼才能找到蒙頓格斯?」他問。

  「我剛才正要說,伙計,」弗雷德有點惱怒地說。「他消失了。轉入地下了。自從上周我們把你從女貞路接出來之後就沒人見過他了,我們也沒收到他周一和周三送的貨。他以前從來沒錯過送貨。」

  「膽小的混蛋,」喬治喃喃道。

  「坑錢的飯桶,」弗雷德補充。

  「他不會走了吧,」波特說,聽起來很恐慌。「為什麼?他去哪兒了?」

  弗雷德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是國外吧。」

  「國外?」

  「是啊,」喬治嘆了口氣,「原因很明顯,不是嗎?我們接你的那天晚上他逃跑了。我敢打賭,他肯定認為我們把他當成叛徒了。」

  「我還是不敢確定他不是叛徒,」弗雷德陰郁地說。「我們從來沒和頓格有矛盾,但他不是……好吧,不太那啥,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啊,」喬治說。「沒有了鳳凰社的保護,鄧布利多不在了,瘋眼漢死在他眼前……還有什麼值得留念的呢?頓格只剩他自己了。他沒有家人。據我所知,也沒有真正的朋友。有點難過,說實話。難怪他想消失。」

  德拉科感覺羅恩瞥了他一眼,但當他猛地回頭時,他卻看著他的哥哥們。德拉科感到胸口一陣憤怒的灼熱。他與那個肮髒的小偷毫無共同之處。德拉科想出國不是因為他是個膽小鬼,而是因為他是個實用主義者。說起來,他其實也不想出國,是逼不得已的,而且他還沒有出國,正是因為他有家人和朋友,所以韋斯萊可以帶上他錯誤的類比滾蛋。

  外面走廊的硬木地板上傳來腳步聲。他們都僵住了。

  喬治低聲說,「弗雷德!」

  弗雷德點點頭,跳向德拉科和羅恩,抓住他們的手臂,喬治抓住格蘭傑和波特。雙胞胎原地轉身,劈啪一聲,他們重新出現在一個同樣尺寸的房間裡,同樣由深色木材建造。德拉科意識到他們只是去了同一棟建築裡的另一個房間。他們正站在某種會客廳裡,周圍擺滿了華而不實的家具,看上去像是有人突然得到了一大筆金子,卻不知道該怎麼用。一堆韋斯萊的照片告訴他,這對雙胞胎把他們帶到了自己的公寓裡。

  「你們倆在干什麼?」羅恩說,從弗雷德看向喬治。「我們為什麼在這兒?」

  弗雷德正在羊皮紙上用孔雀羽毛筆寫著什麼,而喬治從衣櫥裡拖出一個大箱子,拿出了一捆猩紅色的布和別針。

  「告訴你們,」弗雷德急切地說,「你們呆在這兒不安全。任何人都可能過來。這裡,哈利——這是找到尋寶隊的辦法。」他把羊皮紙遞給波特。

  喬治則把那捆布料塞進羅恩的懷裡。「我們的帳篷。本來打算自己用的,但我們可以買個新的。你們拿上它,離開對角巷。」

  「離開倫敦,」弗雷德堅決地說。

  「謝謝,你們兩個,」波特說。「我們欠你們的。」

  德拉科聽到附近樓梯上的腳步聲,趕緊走向已經挽起手臂的波特和格蘭傑。羅恩的臉繃得緊緊的。最小的韋斯萊看起來想要擁抱他的哥哥們,或者說些什麼,但雙胞胎肯定注意到了,因為他們一起往後退,然後輕聲說,

  「走吧。」

  「現在。」

  「回見,」羅恩說,聽起來有點喘不過氣。

  德拉科挽著格蘭傑的胳膊,羅恩挽著波特的,就在他們劈啪一聲消失之前,敲門聲響起。

  他們出現在一塊林間空地上,松開了手臂。

  「我敢肯定那沒什麼危險的,」波特立刻對韋斯萊說。「你什麼時候見過食死徒禮貌地敲門?」

  「是啊,」韋斯萊說,點點頭。「是啊。我知道,伙計。沒事的。」

  「我們在哪兒?」馬爾福問,環顧四周。「這是……」

  「舉辦魁地奇世界杯的森林,是的,」格蘭傑說,她已經繞著空地走了一大圈,揮動著魔杖,空氣中出現了閃爍的斑塊。

  德拉科不舒服地挪了挪。她為什麼把他們帶到這兒?她是不是想提醒他,杯賽那晚,他父親在游行隊伍裡時,他是怎麼遇上他們三個的?他只零零星星地記得他們的對話。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森林邊緣看著游行隊伍經過,聽著人們在帳篷被吹走時的尖叫。他記得當時的感受。他感覺很好笑,很興奮,但現在回想起來,他意識到他只是感到安全,僅此而已。其他人有危險,而他沒有。他躲在森林邊緣,躲在黑暗中,他知道即使任何游行者發現他,他也是一個馬爾福,他們會從他身邊經過,甚至可能恭敬地對他點頭致意。他沒有危險。

  「我們為什麼在這裡?」他問。

  他的聲音裡一定流露出了什麼,因為格蘭傑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理由,」她說。「這是我第一個想到的地方。為什麼這麼問?」

  他聳了聳肩。「只是問問。」

  她微微眯起眼睛。

  「再那樣眯著眼睛看我,格蘭傑,」他說,「我可能會把你當成你那只醜八怪貓。」

  「發揮一般,馬爾福,」她說,轉身走到空地邊緣,再次揮動魔杖。「技不如前了?」

  「哦,真不好意思,顯然我在山洞裡睡了一晚之後不夠機智,」他酸溜溜地說。

  她笑了。她居然笑了,是他以前和她說話時從未聽過的清晰、明亮的笑聲。「機智?」她說。「你覺得你平時很機智?」

  他朝著她的後腦勺冷笑,「好吧,我原諒你沒有一雙發現智慧的眼睛,考慮到你平時都和什麼人待在一塊兒。」

  「馬爾福,」波特說,「你就不能干點有用的事嗎?」

  德拉科回過頭。韋斯萊和波特已經基本搭好了帳篷。

  「我這麼做的動機是?」德拉科說。

  韋斯萊和波特同時皺起眉頭,揮動魔杖。帳篷的脊部支撐起來,形狀大致像一座帶山牆的小屋。它是絲綢質地的,深紅色,顯然很貴,不過——就和雙胞胎的其他東西一樣——相當沒有品位。到處掛著金色的流蘇,牆上滿是金絲線,就好像一頭格蘭芬多獅子在上面吐了。德拉科甚至不想去想他父親如果知道他在這種地方睡覺,會怎麼說。

  韋斯萊鑽了進去,低低地吹了聲口哨。「哈利,赫敏,過來看看。」

  「哦,別管我,」當格蘭傑和波特走進去時,德拉科對著空地說。「麻煩了,請務必繼續無視我。」

  沒有回答,於是德拉科翻了個白眼,掀開門襟跟了進去。帳篷打開後是一間舒適的起居室,裡面有一張絨制長沙發和兩張皮扶手椅,地板閃閃發亮,壁爐架上驕傲地掛滿了韋斯萊的照片,還有一台巫師無線電廣播。而其他所有地方都堆滿了韋斯萊魔法把戲坊的產品、設計或測試品。當德拉科穿過配備了大鐵爐的廚房時,他低頭看到了雙胞胎攤開放在橡木桌上的筆記本。書頁上潦草地寫滿了各種點子,雙胞胎交替著留下批注:

  熱氣球泡泡糖?

  -要和吹寶超級泡泡糖競爭嗎

  -能打入蜂蜜公爵倒是不錯

  某種袖珍滑翔機?

  -可以考慮。做成可折疊的懸掛式滑翔機,像紙飛機那樣?

  -你覺得我們需不需要知道飛機的飛行原理?

  -可以隨時問爸爸

  -別

  鞭炮口香糖

  -好想法!加點莫特拉鼠汁,減輕傷勢

  -不,你個傻瓜,你覺得味道會怎麼樣

  -那你來說

  德拉科發現他的嘴角在抽搐,幾乎要笑出來了。在被格蘭芬多們發現之前,他悄悄溜進了一間臥室。它有一張四柱床,很像斯萊特林宿舍裡的,但床上掛著金紅色的床簾,而非墨綠色和銀色的。陽光透過一排落地窗傾瀉而下,灑在了鋪著干淨床單的特大號床墊上。

  「我們每個人都有床,」韋斯萊在帳篷的其他地方喊道。「他們有間客房。」他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笑聲。「簡直不敢想像,假如現在不是戰時,他們得多有錢。」

  他們把雙胞胎的東西裝進箱子、抽屜和梳妝台,把格蘭傑的一些東西從串珠小包裡取出,然後回到外面吃午飯。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暖和到他們都把外袍丟到草地上,卷起了袖子。

  德拉科在加入他們和去別處吃飯之間糾結。一方面,他不想讓他們任何人以為他喜歡他們。另一方面,一個人吃飯很無聊,而且坐在其他地方,即使不是十分可笑,也實在太小氣了。於是他采取折中方案,和他們坐成一圈,但大部分時候都背對著其他人,仿佛只是在觀賞樹木。

  他們吃著番茄湯和酸面包,其他人大部分時間都在談論魁地奇世界杯。德拉科再次感到坐立不安。有一次,韋斯萊和波特在爭論愛爾蘭隊的最佳進球是哪一個,但他們顯然忘了特洛伊在第12分鐘打入的精彩的庫什克回旋。如果是克拉布和高爾,德拉科肯定會插話,詳細描述那個進球,但是和這三個人一起激情討論魁地奇感覺好像哪裡不太對。

  「我認為它的聚集效應非常有趣,」格蘭傑說。「我的意思是,我們還有什麼機會能大規模地聚在一起呢?我真希望能認識更多其他國家的人。」

  「嗯,」韋斯萊哼了一聲。「我想那一年我們認識了很多其他國家的人。」

  格蘭傑臉紅了,德拉科這才意識到韋斯萊指的是什麼。他想起格蘭傑和威克多爾·克魯姆從聖誕舞會的樓梯上走下,她的頭發梳在腦後,藍色長裙好像在她身邊漂浮著。在那之後的十分鐘裡,他和潘西相對無言。他們試圖取笑格蘭傑,但所有對克魯姆品味的諷刺都感覺非常愚蠢,於是最終他們放棄了,找其他人去了。

  他們的碗空了,關於杯賽的閑聊也進入了尾聲。

  「所以,」韋斯萊說。「我們的計劃是什麼?」

  德拉科稍微轉向了他們。

  「我們需要寶劍來摧毀冠冕,」波特說。「但我們怎麼知道魔法部把它藏在哪裡呢?」

  「我也一直在考慮這個,」格蘭傑說。「我認為寶劍不在魔法部了。」

  「為什麼?」

  「你沒注意到他們在演講裡說的嗎?他們指控你做的那些事情?」

  波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很難不注意到,赫敏。」

  「不,不,」她迅速說。「我的意思是,他們提到了神秘事務司,但緊接著說,'我們有理由相信,就在本周,波特又對魔法部發動了類似的襲擊。'我在想,好吧,這倒是個可笑的謊言,尤其考慮到其它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只是被他們扭曲了......但如果不全是謊言呢?如果魔法部確實有什麼東西被盜了——和你相關的東西?」

  德拉科感到不可思議。背書是一回事——難道格蘭傑還記得住每個人說過的每句話嗎?

  「但那就更糟了,」韋斯萊說。「如果有人偷了那把劍,我們又不知道是誰,那我們離它就更遠了。」

  德拉科搖了搖頭。「總比落到黑魔王手裡強。」

  「哦,是嘛?」韋斯萊說。「我們怎麼知道不是食死徒偷的?」

  「我不這麼認為,羅恩,」格蘭傑說。「如果是食死徒,那對辛克尼斯來說就不是問題了,是吧?」她咬著嘴唇。「我同意馬爾福說的。也許我們是離寶劍更遠了,但至少我們知道它不會變成另一個魂器。這是個好消息。」

  「不過,我們真的知道嗎?」韋斯萊說。「我的意思是,好想法,赫敏,但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不是嗎?」

  「沒錯,」波特說。

  「你最好希望她是對的,」德拉科說。「如果劍還在那兒,你要怎麼辦?闖入魔法部,犯下他們剛剛警告過一千個人你會犯的事?」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波特說,怒視著德拉科。

  德拉科聳了聳肩。「是啊,當然。這需要多久?一個月?就算食死徒們還沒意識到鄧布利多的遺物就擺在魔法部,那他的葬禮也肯定會提醒他們。最晚明天他們就能拿到手。」

  「可以戴上冠冕試試,」格蘭傑說。

  他們都猶豫了,看著草地上格蘭傑的串珠小包。沒有人反對,於是她伸手進去,取出冠冕,戴在了頭上。

  就像昨天一樣,冠冕似乎讓格蘭傑臉上的擔憂消失了。德拉科在想,以虛榮著稱的拉文克勞是不是在上面施了某種魅力魔咒,因為格蘭傑戴著精致的頭飾,閉上眼睛,頭發被午後的陽光從背後照亮,她突然看起來……好吧,更像聖誕舞會上的那個女孩。

  「有什麼靈感嗎?」韋斯萊問道。

  格蘭傑沒有回答。又過了一分鐘,她才睜開眼睛。

  「我不認為我們遺漏了什麼,」她說。「沒有明顯的聯系,也沒有蛇怪毒牙那樣的捷徑。至於進入魔法部,基本上都需要復方湯劑和復雜的計劃。我認為,我們最好是希望已經有人拿走了劍。」

  「太好了,」韋斯萊脾氣暴躁地說,躺在草地上,凝視著蓬松的白雲。

  「那個演講,」波特皺著眉頭。「有個地方我不明白。霍格沃茨實行強制入學?那是什麼意思?」

  「人口統計信息,」德拉科說。

  他們都看著他。

  「他們說登記表會包含基本的人口統計信息,」德拉科說,從地裡拔出幾棵草,將一縷縷長葉剝開。「這意味著血統信息。如果你登記了混血,就會出現一行讓你填寫你父母的血統,如果你登記了泥——」他頓住了。一陣短暫但非常不舒服的沉默。「麻瓜出身,」他低聲說,「那麼,好吧。他們就知道了,不是嗎。」

  他抬頭看向其他人,他們都微微怔住。

  「怎麼了?」他厲聲道。

  波特和韋斯萊立刻移開了視線。德拉科瞥了一眼格蘭傑,她帶著她在韋斯萊房間裡看到他的黑魔標記時那種驚訝又好奇的表情。她的驚訝,他意識到,是因為他沒有傷害她。

  令他惱火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他冷笑了一下,主要是為了臉部能做出一些表情,低頭看著手裡的草,更用力地撕扯著。

  「你是不是聽他們說起過這個計劃?」波特問,「去年?」

  德拉科發出一陣嘲諷的大笑,他感到緊張的情緒得到了一些釋放。「天啊,波特,你真的以為他們去年會讓我知道什麼重要信息嗎?我本該在謀殺鄧布利多時喪命。鄧布利多是個攝神取念大師。聯系起來想想。」他扔掉了被撕爛的草葉。「所以貝拉特裡克斯讓我學習大腦封閉術,但如果鄧布利多真的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他完全可以的。」他搖了搖頭。現在回想起來,鄧布利多甚至沒有按慣例看一眼他的思想,以確保他沒有撒謊,真是太愚蠢了。

  「那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登記表的?」韋斯萊問。

  德拉科聳了聳肩。「那只是……就是這個意思。人口統計信息。指的就是血統信息。」

  「我可沒聽說過,」韋斯萊說。

  德拉科揚起一根眉毛。「是啊,當然了,你的圈子裡沒有這種說法,是吧,韋斯萊。」

  「是的,很好,」韋斯萊回擊道。

  德拉科嘆了口氣。天啊,他太累了。

  「那麼,呃,一旦他們知道了……這些,他們會怎麼做?」波特問道。

  「你自己想吧,波特。他們顯然是在列一個清單。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麼做,但我肯定不想上清單。你說呢?」

  韋斯萊和波特都看向格蘭傑。她聳了聳肩。「我認為這對我沒什麼影響,」她指出,「因為我和哈利波特一起逃亡。」

  波特笑了。「有道理,」韋斯萊說,似乎稍微放心了一點。

  「赫敏,」波特突然說,「你還戴著冠冕。」

  她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它。「然後呢?」

  「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戴得太久。」

  「哈利,我感覺很好。如果上面有什麼詛咒的話,它早該激活了。」

  「不過,我們現在不需要它,」韋斯萊說,同樣不信任地盯著冠冕。「把它收起來,好嗎?」

  「我不——」

  德拉科伸手把冠冕從格蘭傑頭上摘了下來。

  它離開她腦袋的那一刻,他注意到她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神情又恢復了憂慮。她迅速眨了眨眼,好像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惱怒地看了德拉科一眼。「你沒必要這樣,」她尖銳地說,從他手中奪回冠冕。

  德拉科沒有回答,打量著她把冠冕放回小包。她拿著冠冕的樣子有點過於小心翼翼了。

  波特沒有注意到。他正在看弗雷德給他的羊皮紙。「如果我們沒有寶劍的線索,那可以試試掛墜盒。看起來尋寶隊每個月來一次對角巷,在新月時。」他抬頭望了望。月亮掛在傍晚的天空上,呈橢圓形,像手指甲的形狀。他皺了皺眉。「所以還要等好幾個星期。……不過弗雷德給了我們一條暗語,可以直接去後面的房間找尋寶人。他說,如果我們需要情報,可以帶上金子。」

  德拉科終於轉身面對他們三人。「好吧,」他說。「看起來,在我弄清我父母在哪兒之前,我要一直跟著你們了。那你們最好告訴我你們知道的事。你們是怎麼發現這些魂器的?你昨天說的是什麼岩洞?」

  三人又交換了那種眼神。

  「好吧,」波特說。「我們沒有多少線索,但——」

  「不,」韋斯萊脫口而出。

  三雙眼睛盯著他長滿雀斑的臉。

  「聽著,我很抱歉,」他說,「但是哈利,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告訴他任何其他事了。還有,馬爾福,一旦我們弄清你父母在哪兒,我想你應該同意我們對你施遺忘咒。」

  德拉科直起身子。「什麼?」

  韋斯萊面不改色。「你聽到了。然後你就可以躲起來,而不會把這些都告訴神秘人。我知道,我知道,鄧布利多說你回不去了,因為你沒完成任務。但鄧布利多已經死了。你沒殺死他並不重要。神秘人可能會歡迎你回去。」

  「羅恩,」波特低聲道,看起來很不自在,「你是想說服他回去找神秘人嗎?」

  「不,我不是。但這就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他跟我們一起行動是圖方便。他實際上並不關心摧毀魂器,也並不關心對抗食死徒。不是嗎?」韋斯萊說,轉向德拉科。

  德拉科呆住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看到沒?」韋斯萊說。「他連撒謊都懶得撒!」

  「羅恩,」格蘭傑輕聲說。「你這樣不太公平。」

  「我不公平?對他?」

  「我們知道神秘人是怎麼對待食死徒的,」格蘭傑說,沒有看德拉科。「你知道他……」她咽了口唾沫,繼續道,「他是怎麼對待他們的。如果你被灌輸了那種忠誠……」

  「但他不是被『灌輸』的,赫敏,」韋斯萊堅持道,「是他自己選擇的,一直都是。看看他怎麼對待海格的。你還記得五年級嗎?麗塔·斯基特?是誰氣得要命,然後對那個女人宣戰的?看看他是如何對待其他人的,甚至包括他的朋友!」

  德拉科感到一陣憤怒。「你怎麼知道我如何對待我的朋友?」他厲聲喝道。韋斯萊坐在那裡大放厥詞,好像他聽不見似的,這已經夠荒唐的了,但讓他想起他可能再也見不到的朋友們,他們認為他躺在墓地裡——

  「因為我們有眼睛和耳朵,馬爾福,」韋斯萊大笑著說。「哦,也許是因為二年級那年哈利和我變成了克拉布和高爾的樣子,好從你那兒套話。我們就是這麼知道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在哪兒的。我是說,梅林啊,你甚至對他們態度都很差。你對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提醒他們你認為自己有多偉大,認為自己的生活有多重要。從來沒想過我會同情克拉布和高爾,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忍受你的。」

  「閉嘴,」德拉科咆哮道。「不許再對我朋友說三道四,韋斯萊。我警告你。」他站了起來,低頭看著三個格蘭芬多。他們也站了起來。「梅林,真受不了你。你二年級時和我說過一次話,就以為你知道——」

  「我知道你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自己的小命。還有,這樣吧?」韋斯萊抬起雙手。「隨你便。愛干什麼干什麼。盡情做你的壞事去。但別指望我們信任你。」他發出空洞的笑聲。「你還記得上次在這兒時你對赫敏說的話嗎?你暗示她甚至不是個女巫。」

  「羅恩,」格蘭傑說。「求求你不要……」

  「怎麼,你自作自受,我就應該為你感到難過嗎?」韋斯萊不依不饒。「我不。你可以跟著我們,直到你回到你父母身邊。但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你,而且——」他轉向格蘭傑和波特,他們看上去都很吃驚。「——當然,你們怎麼做我管不著,但我認為假如你們相信他,那才是愚蠢透頂。我是認真的。」

  德拉科讓沉默持續了一會兒。然後他說:「說完了嗎,韋斯萊?現在覺得自己像個大人物了嗎?」

  韋斯萊又發出一陣短促的笑聲。「看到沒?」他說。「完全他媽的沒有意義。」

  他氣衝衝地走進帳篷。波特立刻跟上了,不過他不安地回頭看了格蘭傑一眼。

  德拉科和她站在一起,沉默著,他等著她跟上其他人。但她沒有。

  「怎麼了?」他粗魯地說,「還想補充點什麼?韋斯萊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吧。」

  「不,我覺得他沒有。」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在那之後,她還要繼續嗎?

  然後她說,「你——你在婚禮上救了我的命。」

  德拉科的心跳漏了一拍。

  「而且你還有黑魔標記。你可以把神秘人帶到這兒來的,我想如果你把哈利交給他,他甚至可能會原諒你。但你沒有。為什麼?」

  德拉科仰望著天空,非常希望現在能一個人待著,或者和他父母在一起。他們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們會默默地接受,不要求他做任何事。

  格蘭傑嘆了口氣。「這就是我想告訴他的,」她說。「並不是只有致人入罪的問題才難以回答。」

  「格蘭傑,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德拉科厲聲道。但話一出口,他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和韋斯萊不一樣。他早上在山坡上也做了同樣的事;他指責她把他往最壞的方向想,逼問她直到她承認。他是想讓她表現得像韋斯萊一樣嗎?他是想逼迫她承認她會永遠討厭他,永遠不認為他值得原諒,或是可以理解?

  「對不起,」他突然說,沒有控制住自己。「我沒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說。」

  他們看著對方。他意識到他以前從未為任何事情向格蘭芬多道過歉,也許從未向他的任何同學道過歉。

  他撥開眼前的頭發。它有點長了,幾縷銀絲微微遮住了他視線邊緣。「你父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他問,「他們知道你在做這些事嗎——比如把那個東西戴到頭上,甚至不知道它會不會要了你的命?你不認為當食死徒發現你和波特一起逃亡時,他們會去找他們嗎?」

  「他們當然會,」格蘭傑說。「這就是我把他們送走的原因。」

  「這就是……什麼?」

  她掂了掂手中的串珠小包,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我修改了他們的記憶。他們去了澳大利亞,只要我不打破記憶咒,他們就不會回來。他們在那兒很安全。」

  「你說他們在度假。我們在你家的時候,你說——」

  「我說謊了,馬爾福。」

  他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組織語言,但當他說,「你怎麼能——」她打斷了他。

  「顯然,我別無選擇。」

  「你不必這麼做的。你完全可以放棄這個瘋狂的任務,和他們一起走。」

  「什麼,讓其他人在這裡受苦?」她說,提高了嗓門,「哈利和羅恩,還有其他所有麻瓜出身的人?當這個瘋狂的任務可以結束這一切時?」

  是啊,德拉科想。選擇你關心的人和事,然後只關心它們就好。別管其它的。

  她搖了搖頭。「暫時離羅恩遠點。他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下來。我……我去和他談談。」

  她掀開帳篷簾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進去,沒有回頭。

  Notes:

  【譯者注】本文咒語翻譯原則:原著出現過的咒語參考人文版翻譯;能通過詞根及上下文推斷含義的作者自創咒語,我自行翻譯,盡量貼近人文版風格;其它作者自創咒語則不對其進行翻譯,保留原文。如有錯漏,歡迎指出,謝謝!


第8章 赤膽忠心咒

  第二天早上,德拉科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走出帳篷時,發現格蘭傑正揮動魔杖,把支撐帳篷的一根木樁從柔軟的黑土中拔出來。

  「格蘭傑,」他說,把她嚇了一跳,「你是想讓帳篷壓死波特和韋斯萊嗎?」他在她身邊停下,用腳踹了踹那一小堆木樁。「我是說,我理解你,但如果你想謀殺他倆,那你幾年前就該下手了。」

  「你很好笑,」她說,又堆上一根木樁。帳篷所有多余的裝飾物現在都松松地懸掛著,只剩下主體結構還立在原處。「我們吃完早飯就走。」

  「什麼?為什麼?」

  「我認為我們應該經常轉移。哈利和羅恩也同意。我昨天晚上和他們商量過。」

  「哦,你們商量過了,是吧?所以我沒有投票權?」

  「別撅嘴了,馬爾福。你反正也得服從多數。」

  他瞪著她。「我沒有噘嘴。」

  「你經常噘嘴。」

  好吧,這真是——她真是不可理喻。德拉科哼了一聲,然後大步走回去做早餐。

  他正報復性地往吐司上抹著黃油,格蘭傑進來了,驚訝地「噢」了一聲。

  「怎麼?」德拉科問,回頭瞥了一眼。

  她抱著一大堆木樁站在敞開的門襟裡,看上去有點驚訝,但很欣慰。「謝謝。我本打算自己做的,但現在我有時間在走之前打掃一下浴室了。」她把木樁放在茶幾上,走向浴室,對他露出一絲困惑的微笑。「順便,香腸在包裡。在沙發上。」

  他皺了皺眉,「我不是——」

  她把門關上了。

  德拉科對著門張了張嘴。他不是在為格蘭芬多們做早餐。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又不是他們的管家。

  但是現在,如果格蘭傑發現他沒有為他們所有人做好早餐,那會看起來像他故意這麼做,只是為了證明她錯了,而根據他對格蘭傑的了解,這樣大概會帶來一萬二千倍的麻煩。

  這一天真是有個美妙的開端呢。德拉科小聲抱怨著格蘭芬多的自以為是,往煎鍋裡抹了點油,又塞了幾片面包進去。

  十五分鐘後,當香腸在平底鍋上咝咝作響時,另一扇門打開了。「赫敏,」韋斯萊叫道,「好香——」

  德拉科正把一打香腸叉到盤子裡,波特和韋斯萊從房間走出來,在看到他時僵住了。

  「呃,」波特說,看上去十分驚恐。

  德拉科把那盤香腸放在一堆塗了黃油的吐司旁,把一把餐具扔在桌上,然後坐下來吃飯。幾秒鐘內,波特和韋斯萊沒有任何動靜,於是他說,「沒有下毒。」

  「啊——是的」,波特說著,和韋斯萊一起坐下。德拉科陰暗地想,格蘭傑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要逃避做飯。

  一秒鐘後德拉科的理論就破產了。她從浴室裡走出來,滿臉通紅,頭發蓬亂,帶著極度嫌惡的表情。「你知道嗎,」她在桌邊坐下說,「我想弗雷德和喬治之前在那個浴缸裡調制什麼東西。我試了三種不同的去污咒,那些綠色的殘渣還粘在那兒。」

  「求你了,格蘭傑,」德拉科說,「你就繼續說這些綠色的殘渣吧,趁我在吃飯。」

  她的嘴唇抽動了一下。她端莊地咬了一口吐司,但還沒來得及回答,兩人就都被波特吸引了目光。他的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朝著他因疼痛而皺起的額頭伸了一下,隨後又轉向他的叉子。

  「那麼,」波特的語速有點快,「對下一步去哪兒有什麼想法嗎?」

  格蘭傑眯起眼睛,盯著波特的傷疤。德拉科看得出韋斯萊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但波特咬了一口香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無辜地看著他們三個。

  韋斯萊似乎決定最好別問。「赫敏,」他說,「尋寶隊下一次回對角巷是什麼時候?」

  「他們會在8月24日晚上到那裡,」格蘭傑說,盡管她仍然警惕地看著波特。「我們去的時候必須非常小心,因為到時候那兒肯定擠滿了霍格沃茨的學生。」

  「我們有復方湯劑嗎?」波特問。

  「沒有,」格蘭傑說,「但我包裡有原料。我可以馬上開始熬制。」

  「但那需要一個月,」韋斯萊說。「我們趕不上24號的。」

  格蘭傑咬著嘴唇。「我想我們去找尋寶隊的時候可以用變形術。不太安全——有一些基本的咒語可以探測到變形——但對角巷的一個攤位不會有非常嚴密的安保措施,不是嗎?」

  「我們應該盡快,」波特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掛墜盒在他們手上,而有人買下了它,那怎麼辦?」

  「好吧,」韋斯萊說。「那就用變形術。」

  「至於下一步去哪裡,」格蘭傑說,「關於寶劍,我們沒有任何真正的線索。」

  「金杯呢?」韋斯萊說。「它應該還在神秘人藏它的地方。我們可以追溯他的足跡。那個孤——」他瞥了德拉科一眼。「他長大的地方?」

  波特想了一會兒。「我不認為他會把魂器留在那裡。他討厭那地方。」

  「不過,」韋斯萊說,「也許能找到一些蹤跡什麼的。」

  「說不定,」波特說,「我想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德拉科看著他們三個,越來越生氣。他認為在可預見的未來事情都會是這樣:三個格蘭芬多做出決定,而他坐在那兒等著被拖走。而且,韋斯萊簡直蠢得要死,他不肯明說他們想去什麼地方,但德拉科總歸都是要跟去的啊。

  好吧,如果他們認為他會為他們做飯,收拾東西,被呼來喚去,那他們就錯了。德拉科突然站起來,把盤子扔進水槽,然後大步走了出去。他努力思考唐克斯可能會把他父母帶去哪裡,但什麼也想不出來。

  幾分鐘後,格蘭傑從帳篷裡鑽了出來。「怎麼了?」她問。

  「怎麼了?你是說除了黑魔王接管魔法部,我父母失蹤,你們鳳凰社成員基本失聯之外?」

  「是的,除此之外。」她猶豫了。「早飯的時候你衝出來了。」

  「我吃完了,格蘭傑。你是什麼人,我媽?」

  她火了,「好吧,我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很生氣,但如果你想耍小孩子脾氣,那麼有請——」

  「我沒有。是你們三個假裝我不存在。」

  她發出難以置信的笑聲。「我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這麼做的?哈利問有沒有人對接下來去哪兒有想法。包括你。你什麼都沒說,這不是我們的錯。」

  「如果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格蘭傑深深嘆了一口氣。「馬爾福,我們不會捧著你的。我們不是克拉布和高爾。如果你有想法,你得自己說出來。」

  「我沒有要求你們捧著我,」德拉科說。「我只是——只是……他們甚至沒有感謝我做早餐。」

  他感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這話聽起來太小氣了,他不喜歡。這不是因為他們沒有對食物表示感激——而是因為他沒有被當作一個正常人對待。如果波特和韋斯萊連隨口的感謝都做不到,他們該怎麼一起在接下來幾個星期不斷逃亡、躲避食死徒並對抗致命魔法的過程中生存下來?面對波特極度的尷尬和韋斯萊公開的不信任,德拉科應該怎麼做——假裝他們之間沒有那些歷史嗎?

  但是格蘭傑不會明白他的意思。她會認為他太幼稚了,竟然想為做早餐這麼簡單的事情得到贊揚。

  可是當他看著她的時候,她一點也不生氣。她想了很久才開口。

  「我知道這很不舒服,」她壓低聲音說。「聽著,我在努力,馬爾福,我知道你在努力,我……我們很感激,好嗎?他們也在努力,我保證。昨晚我和羅恩談過,他——他只是很想保護哈利,但你在這裡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能發現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挪了一下身子,看起來很尷尬。「會好起來的。」

  德拉科張了張嘴。他以為她會嘲笑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惡毒的反駁。但她明白他的意思。對此,他發現自己作不出任何反應。

  「不管怎麼說,」她說,「我覺得早餐真的很好吃,所以,謝謝你。」

  說完,她就走回帳篷裡,留下他看著她的背影。

  半小時後,帳篷被收拾好放回了格蘭傑的包裡,韋斯萊和波特正在打開隱形衣,試著他們可不可以披著它幻影移形,如果可以的話,能塞得下幾個人。

  格蘭傑敲了敲韋斯萊的頭,給他施了幻身咒,然後從他身邊退開幾步。「做個突然的動作,羅恩,」她說。「我想看看在陽光下效果怎麼樣。」

  他們進行了一系列測試,德拉科看著隱形衣從波特的指縫間流過。「那件隱形衣,波特,」他說。

  「它怎麼了?」波特問。

  「你從哪兒弄來的?」

  波特聳了聳肩,「是我爸爸的。」

  德拉科皺起了眉。他爸爸的?但這怎麼可能呢?德拉科小時候不是因為好奇,纏著博金先生問過他隱形衣的事嗎?博金不是告訴過他,一件隱形衣用了十年之後就會破爛不堪,而等到十五年後,就會因為修復咒過多而徹底失效嗎?

  但他還沒來得及問波特這個問題,波特就「啊」地尖叫了一聲,用手捂住了額頭。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下一秒,他跪在了地上。

  「哈利!」格蘭傑和韋斯萊齊聲說。格蘭傑撲向他,韋斯萊幾乎隱形的輪廓也是。德拉科下意識地朝他走了一步,不確定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韋斯萊的聲音催促道,「你看到什麼了?」

  「沒什麼,」波特咬緊牙關,「沒……沒什麼新鮮的。伏地魔正在找格裡戈維奇。他……」

  劈啪。

  德拉科立即抽出魔杖。格蘭傑和韋斯萊跳了起來,波特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只手抓住隱形衣,另一只手仍按在前額上。不是幻影顯形那種尖銳的爆裂聲,更像是冰湖中出現了一道裂縫。

  「那是什麼?」格蘭傑說,聲音裡滿是恐慌。「什麼……」

  「防護魔法,」波特說。

  但是現在幻影顯形的劈啪聲在空地上回響。林間出現了人影。

  德拉科想舉起他的魔杖,但在幻影顯形的第一聲響起時,一件輕薄的東西落在了他的身上:隱形衣。波特、格蘭傑和幻身咒下的韋斯萊開始向林間發射咒語。一道道光束朝著波特和格蘭傑呼嘯而來,只有他倆沒有隱身。「盔甲護身!」波特喊道,揮舞著魔杖,一個昏迷咒反彈回林間,緊接著傳來一聲慘叫。

  德拉科衝向格蘭芬多們,抓住波特和格蘭傑的手臂。「抓住韋斯萊,」他大聲喊道,格蘭傑握住了他的手腕。

  德拉科原地轉身,他們幻影移形了,將陽光明媚的空地拋在身後,重新出現在一片常青樹叢中。隱形衣從他身上滑落,他接住它,看了看其他人。他以前從未試過隨從顯形,不過大家除了有點眩暈之外,看起來都完好無損。

  「怎麼?」格蘭傑喘著粗氣。「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但她和韋斯萊都恐懼地看著波特。

  波特咽了咽口水。「我……你們不覺得……」

  他的手撫上前額,摸著閃電形的傷疤。

  他們沉默了很久。被他們剛才突然的出現嚇到的鳥兒又嘰嘰喳喳起來。

  「在霍格沃茨的時候,它疼過嗎?」格蘭傑問。「婚禮那天,他們發現我們在城堡那次?」

  「它……是的。一點點。」

  格蘭傑和韋斯萊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

  「可是這幾天一直在疼!」波特迅速補充道。「那天我什麼也沒看到,但我感覺得到他很高興。我是說,當然了。魔法部剛剛垮台,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德拉科說,盯著波特的額頭。「你的傷疤怎麼了?」

  「它向我展示他在做什麼,」波特說,「或者他的感受。像這樣好幾年了。有一種聯系。」

  「你的意思是黑魔王在你的腦子裡?」德拉科不知不覺地向後退了一步。「這一切,他都能看到?」

  「一般只是單向的,」波特說。「只有一次他……他進……」他搖搖頭,推了一下眼鏡。「鄧布利多認為他不會再那麼做了,因為那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傷害。是在部裡那次,五年級末。」

  「這很糟糕,」格蘭傑說,聲音虛弱而尖銳。「哦,不,這非常非常糟糕。」

  「沒關系,」韋斯萊說,趕緊走到她身邊,輕撫她後背。德拉科看著她朝縱橫交錯的松樹枝仰起頭,快速地眨眼,雙手顫抖著劃過濃密的頭發。

  他對上了韋斯萊的眼神。不知為什麼,韋斯萊眯起眼睛盯著德拉科。他迅速將目光從他們倆身上移開。

  「但我不明白,」格蘭傑過了一會兒說。「即使他利用了這種聯系,他是怎麼從國外聯系到食死徒,告訴他們我們在這裡的呢?」

  波特看上去憂心忡忡。他緊張地來回踱步。「我不知道,」他說。「我是說,他和他們也有聯系,不是嗎?黑魔標記建立的那種聯系。」

  韋斯萊轉向德拉科。「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德拉科卷起左袖看著標記。它像往常一樣呈紅色,凸起在皮膚上,但並沒有燒黑。「不是召喚,」他簡短地說。「但我不完全了解黑魔標記。如果黑魔王需要的話,他可以用它召喚特定的食死徒,我不知道那是怎麼辦到的。」

  「當然了,那種類型的變化咒是黑魔法,」格蘭傑說。「我不知道,哈利。如果他身上的標記能讓食死徒和你之間建立聯系,就像他們之間一樣……我不知道有沒有可能。這類東西書裡是查不到的。」她咬住下唇。「而且我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出現這種情況,那種聯系明明已經有好幾年了。」

  「暫時別管細節,」韋斯萊說。「我們該怎麼辦?」

  「你們三個必須離開,」波特說。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麻木,幾乎是機械的,但語氣十分堅定。「如果食死徒可以通過傷疤追蹤我,那——」

  「不,」韋斯萊和格蘭傑同時說道。「別開玩笑了,」格蘭傑繼續說。「有辦法可以解決。」

  「什麼?」波特說。

  「鄧布利多告訴過我們。你得學大腦封閉術。」

  波特閉上了眼睛。「赫敏,你忘了嗎,我所有的大腦封閉術知識都是跟殺死鄧布利多的那個人學的。」

  「那麼,現在就是你正確學習它的機會了,不是嗎?」

  「你說說看我怎麼學?」

  格蘭傑猶豫了一下,但她的眼神出賣了她。她看向了德拉科。

  「什麼?」德拉科、波特、韋斯萊同時喊道。

  「赫敏,」韋斯萊說,他的聲音緊繃,「別誤會,但你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不,羅恩,我沒有!」格蘭傑激動地說。「就算哈利為了保護我們而離開,他也隨時處於極度危險之中。如果他們是因為這種聯系找到他的,那大腦封閉術就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而且——而且,嗯,馬爾福,你知道怎麼做,對吧?」

  「是的,但是——」

  「你看,我說的吧。」格蘭傑說。好像就這麼說定了一樣。

  「我不想讓他進入我的大腦,」波特對她說。

  出於某種原因,他的話激得德拉科渾身不適。他轉過身衝著波特咆哮道,「你就不能跟我說話嗎?我人就站在這兒!」

  波特跳了起來,他的眼鏡沿著鼻梁下滑了一英寸。他盯著德拉科,好像他以前從沒見過他一樣。林間一片寂靜,德拉科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感覺到臉頰上灼熱的刺痛,他知道,他臉紅了。

  「好吧,」波特說。

  德拉科試圖平復呼吸。波特在他尷尬的失控後盯著他看,這幾乎使他感覺更糟糕。德拉科突然意識到他手裡攥著隱形衣——並意識到波特在食死徒出現後第一時間將隱形衣扔到了他身上,不讓他們看到他。他記得波特在藏寶屋裡也把隱形衣給了他。

  他聽到格蘭傑的聲音說,他們在努力了。他強迫自己回頭看波特。

  「我不想讓你進入我的大腦,」波特重復道,語氣平和。「我不希望任何人進入我的大腦。我不——我不喜歡那種感覺。」

  德拉科的嘴唇彎了彎。「你當然不喜歡。沒有人喜歡。但如果你這麼害怕,那肯定是無法阻止它的。我以為格蘭芬多應該很勇敢。」

  「你可以既勇敢又感到害怕,」波特嘟囔道。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韋斯萊,似乎一直在思考,說道,「馬爾福可以……」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轉向德拉科,小心翼翼地對他說,「你可以在不進入他大腦的情況下教他,不是嗎?我的意思是,赫敏或者我可以……可以試著這麼做,然後你可以給他一些建議,或者別的什麼。」

  德拉科想了一會兒。這聽起來並不算愉快,但如果另一種情況是波特每隔一天被動召喚食死徒……

  他煩躁地聳了聳肩。盡管如此,他心裡有一小部分還是忍不住覺得,如果他的生死將取決於哈利波特的自控能力,那他還不如按下他的黑魔標記,直接來個痛快。

  「謝謝你,」格蘭傑說,長長舒了一口氣。「是的,羅恩,我認為這個折中方案不錯。哈利,你覺得呢?」

  波特看起來並不高興。「我還是覺得你們最好……。」

  「我們不會離開你的,」格蘭傑說。她的聲音很低,有些哽咽。

  波特看了她一眼,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驚訝。韋斯萊不安地動了動,他也盯著格蘭傑。她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臉肉眼可見地變紅了。德拉科寧願自己現在在幾英裡之外。

  「波特,」他打破沉默,大聲說道,「這件隱形衣有點奇怪。」

  「什麼?」波特轉向他,嚇了一跳。「奇怪?」

  德拉科把隱形衣扔給他。「隱形衣沒有這麼持久。我父親有一件,用了十五年之後就是一塊破布了,那件是最頂級的,非常昂貴。」

  波特接過隱形衣,茫然地看著它。

  韋斯萊現在也皺起了眉。「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想過這點。隱形衣上的咒語一段時間後就會失效,即使沒有,通常也會有磨損之類的。你這件真是……太完美了。」

  他們都看了隱形衣一會兒。

  「所以呢?」波特問。「這代表了什麼?」

  韋斯萊聳了聳肩。「難倒我了。」他環視著灌木叢。「我們在哪兒,馬爾福?」

  「離我家幾英裡,」德拉科低聲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們不應該待在這裡。只是本能反應。」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卻在林間徘徊。他小時候經常在莊園旁的這片林地裡玩耍。他蒙住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他看見屋子的一角高高聳立在山尖,他想知道屋子裡現在住著誰,它被當作什麼用途。他想像著那些身影穿過他童年的大廳,就像過去生活的幽靈。現在,他就站在莊園邊上,卻從未感覺過去離自己那麼遙遠。

  他們逐漸形成了一種習慣,雖然不算放松舒適,但至少讓他們的生活有了一些規劃。早上,他們收拾好行囊。如果任何人想到可以去哪裡尋找赫奇帕奇金杯,他們就用下午的時間,在變形後去那裡尋找,盡管他們盡量不連續幾天變形。濫用變形術的副作用包括肌肉抽搐、頭痛,以及持續幾小時的面部融化的可怕感覺。

  很快,他們調查了孤兒院,看起來黑魔王是在那兒長大的。結果證明這是條死胡同。那座建築物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灰色的麻瓜辦公樓。他們還去了赫爾加·赫奇帕奇據說是度過了一生中大部分時間的村莊,更大的帕奇利。「更大,比什麼更大?」韋斯萊在他們穿過幾條破敗的街道時問道。

  「18世紀時,這裡是個相當重要的地方,」格蘭傑說。

  就在這次旅行之後,波特提議他們去戈德裡克山谷。格蘭傑看了他一眼,有點過於敏銳了,她問他為什麼會認為那裡值得搜索。

  「我——我不知道,」波特說。「我只是……算了。」

  這類情況經常發生:某個村莊或地點被隨機提出,然後又因為沒有足夠的佐證,被其他人否決。在完全沒有新想法的日子裡,他們把時間都花在熬制復方湯劑和練習大腦封閉術上。

  往輕裡說,課堂氛圍很緊張。朋友們的陪伴似乎只讓波特稍微放心了一點點,格蘭傑和韋斯萊好像也對閱讀波特的思想感到不舒服。一天下午,韋斯萊在嘗試攝神取念時,不知怎麼的,讓波特說話的語序完全顛倒了。「這個咒語遠遠超過了N.E.W.T.標准,」格蘭傑在糾正好之後趕緊對他說,「你做不好太正常了,羅恩。」

  她又回去自己嘗試了。德拉科坐在沙發的一側扶手上,揉了揉前額。「天哪,格蘭傑,你念咒語就像在卑躬屈膝地道歉,」在第十二次失敗的嘗試之後,他惱怒地對她說。「你必須真的想這麼做。這不是你的主意嗎?」

  她又試探性地看了波特一眼。

  「沒關系,赫敏,」波特說。「真的。沒關系。」

  韋斯萊重重地坐在一張扶手椅上,看著格蘭傑和波特進行必要的激烈的眼神交流。

  「好了,」德拉科說。「准備好了嗎?」終於?他在心裡補充道。

  他倆點點頭。

  「好。波特,如果你無法清空大腦,那就注意一下你在想什麼。」德拉科對格蘭傑點點頭。

  她沉穩地吸了口氣,然後用魔杖指著波特:「攝神取念!」

  終於奏效了。德拉科看得出來。波特的身體變得僵硬,而格蘭傑在輕微搖晃,她閉著眼睛,魔杖一動不動。德拉科和韋斯萊都看著,沒有說話。

  大約三十秒後,格蘭傑猛地撤開魔杖。波特踉踉蹌蹌地,喘著粗氣,抓住沙發的一側扶手,而格蘭傑則向後退了一步,呼吸急促。

  「你——沒事吧?」她問,聲音沙啞,好像剛剛咳出鹹水。

  「是……我……」波特直起身推了推眼鏡。「呃,比斯內普做的時候感覺好點。」

  「那麼,波特?」德拉科說。

  「嗯,什麼?」

  德拉科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我剛剛讓你做什麼來著?在她施咒之前,你在想什麼?」

  「哦。」波特搖搖頭,看起來十分迷茫,德拉科想起了貝拉特裡克斯熱切地翻找自己記憶的樣子,好像在尋找任何不忠的跡像。脫離攝神取念的感覺就是這樣,像從一股猛烈的水流中浮出水面——但波特很幸運,能在小心安排的環境下和他最好的朋友做這件事,而不是和一個精神錯亂的姨媽。所以德拉科很難感到同情。

  「我……我在想……」波特臉頰發紅,他看向帳篷的入口。「金妮。還有,呃,秋。」

  「為什麼?」韋斯萊問,語氣有點太尖銳了。

  波特憤怒地看了他一眼。「這不是什麼——你想讓任何人看到你和拉文德接吻嗎?」

  韋斯萊的耳朵變紅了。「哦。好吧。」他清了清嗓子。「你繼續。」

  「但那不是我看到的,」格蘭傑說,轉向德拉科。「我沒有看到金妮和秋的任何畫面。」

  「是,」德拉科說。「並不總是這樣奏效,格蘭傑。我以為你在書裡讀過這些。」

  「我有很多其他東西要讀,謝謝你,」她氣呼呼地說。「我帶的書沒有哪本詳細介紹攝神取念。」

  他笑了笑,靠在沙發扶手上。「當然了。嗯。那種記憶在攝神取念中被稱為裂隙記憶。它們也許不在表面之下,但它們使得施法者可以強行進入。它們是弱點。」

  「我不是——」波特開口,聲音提高了。

  「他不是說你軟弱,哈利,」格蘭傑立刻說道。「是吧,馬爾福?」

  德拉科看著波特。正常情況下,他會刺激他找找樂子,但波特顯然仍因格蘭傑進入他的大腦而煩躁不安,而德拉科不想花一個小時等他平靜下來。「不,」他說。「這是……你關心的東西。易受攻擊的。弱點。」

  波特快速眨了眨眼。「哦,」他說。「好。那……呃,我該怎麼處理它們?」

  德拉科聳了聳肩。「先別為這些記憶尷尬了。」

  「什麼?」波特看起來吃了一驚。「我才不為金妮尷尬呢。」

  「不過,你確實為秋尷尬,」格蘭傑說。

  波特用被背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德拉科竊笑了一聲,波特回頭看著他,眼裡閃著光芒。「閉嘴,馬爾福,」他咬牙切齒地說。

  「這就是我要說的,」德拉科說。「如果你不這麼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就不會在意我有沒有笑,也不會在意格蘭傑看到了什麼。」

  「我該怎麼——不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波特努力地表述。「那些事,比如秋,或者我表哥——或者——」他使勁咽了口唾沫,然後固執地看著德拉科。「所以,呃,你就一點也不為你和帕金森的事尷尬?」

  「我為什麼會?」德拉科問。「在我身上試試,格蘭傑。來吧。」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長袍。

  格蘭傑微微一怔,但很快就恢復了過來。她舉起魔杖,對著他,說:「攝神取念。」

  德拉科已經讓世界滑入了溫和的焦點。他看了看格蘭傑臉頰上的雀斑,又看了看牆上的一塊木板。他感覺到咒語在他身上流淌,掠過他的皮膚。它很輕柔,而他是堅冰。它像氣流,而他是石頭。關於潘西的思想碎片毫無意義;它們和他意識裡的其他思想交織在一起,像幽靈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溶解、重組、再溶解。很快,他就脫離了咒語的控制。

  「看到了嗎?」他說,瞥了一眼波特,他看起來有點佩服,盡管不太情願。

  「我的感覺也不太一樣,」格蘭傑說,饒有興趣地轉向波特,好像他們又回到了霍格沃茨,在上一堂引人入勝的魔咒課。「我能感覺到一種......一種思想的回聲,但看不到任何真正的圖像。」

  「行吧,行吧,」韋斯萊坐在沙發上,不滿地說。「在哈利身上再試一次,行嗎?」

  日子一天天過去,德拉科開始注意到韋斯萊經常這樣。每當其他人的談話不帶上他,或者太長時間沒注意到他,他臉上就會閃過一絲戒備的神色,好像很害怕徹底被遺忘。他們餓肚子的時候,情況就變得更糟了。很快,由於對大腦封閉術課程沒有任何貢獻,韋斯萊將這幾個小時用來獨自一人練習變形術,這常常讓他情緒低落。

  德拉科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但他並不像他預期的那樣討厭這些課程。至少,這給了他一些可以與其他人談論的話題,一個中性的話題,不會讓他們吵起來。波特在這個問題上的心理障礙就像是他們共同的對手,一個他們都希望能消滅的敵人。

  然後,就在第二周,它又發生了,這一次非常突然。他們正在帳篷裡准備晚餐。德拉科正在和韋斯萊一起收拾餐桌,爭論著查德裡火炮隊是不是一支差勁的球隊,德拉科不敢相信韋斯萊認為這需要討論。格蘭傑和波特在油鍋的滋滋聲中談論著別的什麼事。然後,突然,他們聽到了外面防護魔法被打破的聲音。

  不過現在,他們有了應急計劃,格蘭傑強迫他們演練了好幾次。德拉科讓餐具嘩啦一聲掉到地板上,從壁爐架上抓了一把秘魯隱身煙霧彈,用魔杖把它們扔出帳篷,散落在整個空地上。遠處傳來叫喊聲,他們在籠罩著林地的黑雲的掩護下,從帳篷出口湧了出來。格蘭傑召來了固定帳篷的木樁,波特和韋斯萊把帳篷折疊起來。德拉科對每一個黑暗中呼嘯而來的咒語施放護盾。不出三十秒,他們就幻影移形離開了。

  雖然計劃奏效了,但他們還是驚魂未定。那天晚上他們又轉移了兩次,就每一處的安全程度進行了毫無意義的爭論,而事實是,沒有哪個地方比別的地方更安全或更不安全。

  最後,他們在一個足夠大的山洞裡安頓下來,搭好了帳篷。格蘭傑施放了一道屏蔽咒語,讓洞口看上去和岩壁一樣。

  他們急急忙忙收起帳篷時打翻了很多東西,包括晚餐。他們花了快一個小時把帳篷恢復原狀。終於收拾好後,他們癱倒在沙發和扶手椅上,飢餓又暴躁。

  「我的傷疤今天沒那麼疼,」波特說。「如果我們弄錯了怎麼辦?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呢?」

  「嗯,」格蘭傑說,「不管怎麼說,能封閉思想不會有什麼壞處。」

  波特勉強發出同意的聲音。

  「我只希望能從尋寶隊那兒找到掛墜盒的線索,」韋斯萊說。「我已經厭倦了這樣無所事事到處亂跑。」

  「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格蘭傑說。「如果我們在能夠摧毀魂器之前找到魂器,然後被食死徒抓住,那該怎麼辦?」

  她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抱著膝蓋。德拉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幅畫面:她坐在她父母家客廳的地板上,穿著寬松的T恤,膝蓋抱在胸前。不知為何,這段記憶的親密感讓他不太舒服,盡管是他自己的記憶。他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回到空蕩蕩的壁爐旁。

  「或者更糟,」波特說,「如果他們半夜出現,而我們來不及幻影移形呢?」

  一陣絕望的沉默。

  「謝謝你,波特,」德拉科說。「我晚上睡得太香了。這應該會有幫助。」

  「我真希望總部還在,」韋斯萊嘟囔道,在扶手椅上伸了個懶腰。

  波特猛一口氣,坐直了身子。

  「怎麼了?」格蘭傑急切地問。

  「嗯……」他緩緩說道。「我們為什麼不自己建立一個總部?」

  他們都看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格裡莫廣場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他繼續說。「我們為什麼不找個地方,用赤膽忠心咒保護起來?」

  韋斯萊從扶手椅上站了起來。「哈利,好主意,」他興奮地說,開始在起居室裡踱步。「弗雷德和喬治也在考慮建立地下抵抗組織。我們可以把鳳凰社重新聚起來。」

  「是啊,」波特說。「而且我們不必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的。我們會有一個安全的地方存放魂器。」

  韋斯萊點點頭。「可是,選哪兒呢?」

  「我們得選個好地方,」波特說。「不能只是隨便什麼地方,否則我們的人不知道怎麼去。」

  「等等,等等,等等,」格蘭傑說。「你們兩個忘了,我們誰都不會赤膽忠心咒。」

  「不是在你那本書裡寫著嗎?」波特說。

  「我……我不知道。可能吧。」格蘭傑站起來走到書架邊,現在書架比他們搬進來時要滿得多。「可能在……」她取下一本幾乎有她的頭那麼寬的書。翻了一分鐘後,她點了點頭。「是的,在這裡。」她的聲音很克制。

  「怎麼了?」

  「只是……看起來真的很難,哈利。除了鄧布利多,我們都不知道還有誰會這個咒語。」

  德拉科響亮地哼了一聲。他們都看著他。

  「你在哼什麼?」韋斯萊問。

  德拉科沒理他。「格蘭傑,」他說,「你能不能別假裝謙虛了?這很浪費時間。」

  她挺直了身子。「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呢?我是說,你有什麼咒語是學不會的?」

  憤怒從她臉上消失了,她驚訝地看著他,臉頰通紅。德拉科意識到她看起來受寵若驚。這太可笑了。他不是在恭維她。他是在指出她假裝不會的樣子真的很煩人。

  她肯定是在假裝謙虛,不是嗎?在連續六年不斷被老師表揚、不斷考滿分之後,格蘭傑不可能真的對自己的魔法能力有任何懷疑吧?

  「謝謝你,」她慢慢地說,好像在等他說他只是在開玩笑。

  韋斯萊突然插話。「好吧,我們都知道你能做到,」他飛快地說,惱怒地瞪了德拉科一眼。「在霍格沃茨時,你每次魔咒課考試都拿了150%的分數。這是你最擅長的科目。」

  「不是,」她說,嘴角微微抽搐。「算術占蔔是我最擅長——」

  「赫敏,你只需要做對一次,」波特說。「對你來說很容易。」

  格蘭傑現在滿臉通紅。「嗯,」她說,聽起來不知所措,但她低頭看著書,顯然是在努力不露出微笑。「我可以試試,當然了。」

  於是,格蘭傑的赤膽忠心咒練習被添加到他們的日常計劃中。每天下午,她都花好幾個小時在帳篷外順時針或逆時針地轉動魔杖,低聲念著一串咒語。

  一些夜晚,他們會聚在客廳裡聽雙胞胎的巫師無線電廣播。他們聽到的新聞越來越可疑:每個節目都在重申:魯弗斯·斯克林傑正在享受他急需的度假,鄧布利多的死與極度可疑的哈利·波特有關,當下最重要的巫師之間的團結。聽眾們不可靠的報告顯示,黑魔王在英國數十個不同的地方出現。這些受到驚嚇的聽眾隨後便收到魔法部發布的安撫指令——多數情況下,是建議他們監視朋友和鄰居,以確保他們是守法公民,而不是煽動暴力的持不同政見者,比如精神錯亂的德達洛·迪歌,他最近正在逃亡。

  有一條廣播讓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都發出了憤怒的咆哮:西弗勒斯·斯內普由魔法部任命,接替阿不思·鄧布利多擔任霍格沃茨校長,阿米庫斯·卡羅擔任黑魔法防御術教授,他的妹妹阿萊克托則填補了麻瓜研究學的空缺教職。德拉科對此並不特別驚訝,但他不願意去想卡羅兄妹會對不守規矩的學生做些什麼。他希望他的朋友們足夠聰明,別去惹事。

  與此同時,他們繼續學習大腦封閉術。德拉科想不到還有誰的性格比波特更不適合這門學科,但到第二周結束時,他們至少取得了一點進展。現在,如果格蘭傑在施咒前給波特一分鐘時間准備,他可以在三十到四十秒的攝神取念後勉強將其擊退。這種程度的抵抗力顯然對斯內普或黑魔王毫無用處,因為他們可以在幾秒內找到他們想要的任何東西,但是德拉科還是為波特的進步頗有些沾沾自喜。畢竟,斯內普教了波特幾個月,卻一點成效都沒有。

  在某些方面,他幾乎感覺他們回到了霍格沃茨,角落裡冒著泡的坩堝,既定的課程,散落在屋子裡的參考書,還有——最重要的——格蘭傑不停地重復一些事實。「赤膽忠心咒是由十二部分組成的咒語,」一天晚上,她在晚餐時解釋道,「第三和第九個咒語是倒著念的,第四到第十個咒語所需的思維過程都需要喚起不同的記憶。這真的非常困難。」

  但是德拉科覺得她對這個挑戰感到十分興奮。

  「那麼,」他說,「你們三個誰要做保密人?」

  格蘭傑假裝驚訝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會毛遂自薦的呢,馬爾福。」

  波特咯咯笑了起來。就連韋斯萊也不情願地咧嘴笑了。

  「好啊,我來,」德拉科響亮地大口喝著湯,說道,「不過只是為了娛樂價值:不放你們三個進來。」

  「不過,問得好,」波特說。「我們選誰呢?」

  餐桌上一陣沉默。三個格蘭芬多都顯出畏懼的神色。

  「選波特是最蠢的,」德拉科說。「食死徒會預料到的。」

  波特看起來很生氣。「上次保密人是鄧布利多,也在他們預料之內,不是嗎?」

  「當然了。很有可比性,因為你和阿不思·鄧布利多一樣,可以一次單挑六個食死徒。」

  他等著波特生氣地反駁他,但波特考慮了一會兒,咬了一口花菜,說道,「狀態好的時候能打八個,謝謝。」

  德拉科沒有料到。他發出急促的笑聲,格蘭傑和韋斯萊也一樣。然後他們都對著自己的盤子傻笑,躲避著彼此的目光。

  格蘭傑清了清嗓子,抬起頭來。「不管怎麼說,有道理,」她說。「他們那麼害怕鄧布利多教授,所以保密人是不是他不重要。但你沒有那種優勢,哈利。」

  又是短暫的沉默。格蘭傑和波特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他們一起看向韋斯萊。

  「我覺得應該是你,伙計,」波特說。

  韋斯萊看上去有些震驚。「什——什麼?我?」

  「是的,你,羅恩,」格蘭傑微笑著說。「你和鳳凰社一半的人有親戚關系,而且你對魔法世界的了解比哈利和我都多。如果我們想招募新人,或者傳播消息,這可能派得上用場。」

  「但……但是我……」

  「怎麼,你打算說漏嘴嗎?」波特說。

  「不,閉嘴,當然不是。」韋斯萊整張臉都變紅了。「但……你們是認真的?」

  德拉科看到韋斯萊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他受傷的神情和被排除在外的低落情緒完全消失了。他的臉上洋溢著驕傲,就好像他剛剛贏得了魁地奇杯,而不是得到了一份會讓他成為食死徒眼中頭號囚犯和折磨對像的工作。

  德拉科的喉嚨發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食物,越來越沒胃口。他又有了去年聖誕時的感覺: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年輕。他覺得他們四個人仿佛都在演戲,演一群能負責任的成年人。韋斯萊肯定不真正理解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能嗎?他會最終通過某種可怕的方式理解這個決定的全部意義嗎?或者他、波特和格蘭傑會像往常一樣毫發無損地逃脫?

  但是……不,德拉科想。他們並非毫發無損。波特在練習大腦封閉術期間的裂隙記憶表明了這一點:小天狼星·布萊克,他的父母,和塞德裡克·迪戈裡的死。還有墓地,他在那兒被鑽心咒折磨過。格蘭傑把她的父母當作陌生人送走了,接受了自己可能會在不為他們所知的情況下死去;而韋斯萊現在有兩個哥哥身上都帶著傷疤。格蘭芬多們並不是毫發無損的。

  德拉科看了看他周圍的三人,他痛恨了這麼久的三人,然後想著他們受過的傷,和他們所冒的風險。愚蠢,也許吧——但並非沒有原因。他發現他沒法長時間看著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那天晚上,大腦封閉術很困難。德拉科幾乎只堅持了一個小時,他感到暴躁又無助。隨後波特上床睡覺了,他找了些很站不住腳的借口,但顯然是因為他的傷疤在疼。過了一會兒,韋斯萊也睡了。

  德拉科坐在一張扶手椅上,格蘭傑則在沙發上仔細閱讀一本課本。他轉動小指上帶有馬爾福家族紋章的銀戒指,想著他的父母。他父母有一個壞習慣,他們在擔心的時候從不說話,或者只說一些幾乎毫無意義的短句。他們很少吵架,但在氣氛緊張時,德拉科能感覺到那種冰冷的寂靜,像是有重量的實體,輕撫著他的皮膚。他想告訴他們他很安全,他願意花多少金子……

  「情況在變好,不是嗎?」

  德拉科抬起頭,發現格蘭傑的眼睛正盯著他。他在椅子上直起身,感到有些不自在,想知道她從多久之前開始盯著他發呆。

  他沒有讓她解釋她的話。他明白她指的是和他們三個一起生活,而她是對的。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波特還是很尷尬,但顯然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就連韋斯萊現在似乎也偶爾能在他身邊放松一點了,或者至少是友好地無視他。剛剛晚飯時,他們不就一起笑過嗎?

  德拉科聳了聳肩。

  「你真的在幫助哈利,」格蘭傑說。「五年級時,他完全不願意練習大腦封閉術,斯內普把他整得很慘。」

  「嗯,好吧。希望這樣我們就不會在床上被謀殺了。」

  「是啊,希望如此。」格蘭傑正心不在焉地在教科書裡翻找著。他發現自己正注視著她的指尖在文字上移動。「不知道我會不會擅長大腦封閉術,」她若有所思道。

  「我很懷疑,」德拉科說。「無意冒犯,格蘭傑,但那些長期過分關心所有事的人,並不太適合大腦封閉術。」

  他本以為她會抗議,但她的嘴角卻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合上課本,頭靠在沙發墊上。「你是說貝拉特裡克斯教了你大腦封閉術嗎?」

  他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

  「去年暑假快結束時,」他說,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要回答,只知道已經很晚了,而且他很累,晚餐讓他感到不自在。「在我接到任務後。」

  「你……你當時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格蘭傑的聲音現在更輕了,這讓他意識到他們四周有多安靜。「當他命令你殺死鄧布利多時?」

  他輕笑了一聲。「是。很明顯。我是說,所有人都知道。其他食死徒不停地談論這件事——談論他們多麼希望看到我的父母倒霉。他們覺得那很有趣。」

  「有趣?」

  他聳了聳肩。「他們都因為種種原因憎恨我們。但主要是因為事情沒發生在他們身上。任何事都很有趣,只要不發生在你身上。」德拉科又開始轉動他手指上的銀戒指。他的頭隱隱作痛。「整整一年,」他喃喃道,「我都在等著回到那種狀態,能作為旁觀者……然後,嗯,笑著。我的意思是,我並不喜歡那樣,看著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但如果你在看,那至少不是你在受苦。」他停了下來。「我是說,一開始我感覺很特別。......你必須相信你能回到那種狀態,否則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算了。」

  德拉科甚至不確定他的話有沒有意義。他不認為他把去年的狀態表達得很清楚,但噩夢就是這樣。它們脫離了你的控制。

  他瞥了一眼格蘭傑,她把書放在腿上。她看起來很不自在,有點猶豫,但顯然非常驚訝,他突然覺得自己比她年長,而且不知怎的,不干淨。她仿佛是全新的,而他正在向她揭示世界的可怕之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是不是嚇到她了。

  他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告訴波特和韋斯萊。就在幾周前,他絕對可以肯定她會這樣做。但現在,出於某種原因,他不確定。

  這些事情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潘西。而且潘西也沒問過。但他希望潘西可以一直用她一貫的方式看著他,就好像他是她想捧在手心裡的珍貴寶物。格蘭傑看著他,就像她可以用她的目光讓他敞開心扉,就像她想這麼做一樣。即便是現在,她的目光依然炯炯。

  「有時候你會畏縮,」她說。「當別人伸手拿魔杖時。是不是因為……」

  潘西不會說這些話的。

  「只有兩次,」德拉科說,然後他起身上床睡覺。

  距離尋寶隊來到對角巷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赫敏決定是時候試試赤膽忠心咒了。他們仍然不確定要把新總部建在哪裡,但完善咒語的每個細節是至關重要的,所以赫敏想在正式施咒之前練習一下。

  他們封鎖了一小片林地:這將是咒語保護的範圍。哈利會站在那塊區域裡,赫敏向羅恩施法,讓他成為保密人。如果一切順利,馬爾福將無法看到哈利,而赫敏也無法向馬爾福說出哈利的位置。他們會對這塊區域進行多次測試,比如讓哈利穿過它的邊界,理論上說,邊界應該是可以穿透但無法檢測的;比如讓馬爾福試圖幻影顯形進入邊界之內,而他應該做不到。然後羅恩會把這個秘密透露給馬爾福,以確保信息能夠以適當的方式傳播出去。

  那天早上赫敏發現自己很緊張。她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總部,這次演習也沒什麼實際的風險,但她卻感覺自己像是站在O.W.L.魔咒考試前的禮堂裡,心中一遍遍復習著她准備好的一切,擔心會出現一些意料之外的問題。

  她准備了幾張羊皮紙,好按照筆記一步步地念咒。午飯後,他們來到了封鎖區附近。馬爾福靠在旁邊的一棵樹上,而哈利則在他們用變出的繩索框出的範圍內坐下。赫敏面對羅恩,羅恩拿著她的筆記以便她閱讀。

  「你沒問題的,」羅恩告訴她。她試著微笑,但他的話並沒有緩解她的緊張情緒。它們順著她感觀不規則的邊緣滑走了,每次他和哈利在考試前安慰她時都是這樣。

  赫敏深吸一口氣,舉起魔杖,開始了。

  第一次嘗試時,她念錯了十二個咒語中的第一個的一個音節。

  第二次和第三次嘗試時,她分別在念第五個和第十一個咒語時結巴了。

  第四次嘗試時,她的思想從第七個咒語所需的思維模式(一段喚起強烈且不可動搖的安全感的記憶)中偏離了一剎那。

  不停地失敗。她嘗試了二十幾次,四十幾次,每一次都失敗了,赫敏感覺自己在逐漸陷入她從前的噩夢。五年級的幾個月裡,在他們O.W.L.考試之前,她總會在半夜驚醒,渾身濕透,確信她剛剛走進考場,卻突然發現她忘記復習她筆記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然後她所謂的潛力,所謂的強大能力,都會被拋到一邊,不被認可。她無法報名參加N.E.W.T.,沒有任何工作前景,她父母的失望、朋友的驚訝和敵人報復性的滿足……她的余生將充滿悔恨。

  半小時後,哈利讓她休息一下。羅恩表示同意,說她需要做的就是四處走走,等會兒再試。

  馬爾福靠在樹上看著她。他沒有說話,但她能看出他對眼前發生的事感到驚訝。她發現自己在想,他之前說過,你有什麼咒語是學不會的?這讓她的胃更難受了。每一次失敗都好像是在改寫她的身份,讓她顯得無能,配不上任何贊譽。連德拉科·馬爾福都認為她是一個可以施展任何咒語的人——一個擁有強大魔力的人。可是他錯了。他們都錯了。

  她休息了一會兒,走了一小段路,但這也沒什麼幫助。將近三個小時後,他們停了下來。赫敏喉嚨發緊,眼睛發酸。有好幾次,她以為自己全都做對了——但咒語依然沒有生效。

  「我很抱歉,」她說,不敢直視男孩們。「我浪費了你們整個下午。」

  「本來也沒別的事做,」馬爾福說。她看了他一眼。他坐在樹根旁,陽光透過樹枝,在他鉑金色的頭發上斑駁。

  哈利走出了封鎖區。「沒關系,赫敏,」他說。「每個人都需要練習。」

  「是的,沒錯,」羅恩說。「本來就是為了練習。還記得去年嗎?我們本以為會在魁地奇比賽中慘敗,但我們每晚都在練習,即使我們覺得自己很垃圾。結果最後一切都很順利。」

  赫敏點點頭,不想告訴羅恩這根本不像魁地奇。這不是團隊的努力——而只是她一個人。這似乎從根本上驗證了她一直擔心的事:她並不是真正的天才,只是在同年齡段顯得突出;她在任何方面都算不上特別,當然也不夠聰明,無法真正超越人們對她的期望,作為一個女孩,作為麻瓜出身,作為她自己。這不夠好。她還不夠好。如果能有一種方式讓她超越自己……到……

  但是,是有的。

  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沒有早點想到。「冠冕!」

  羅恩眼前一亮。「赫敏,就是這樣!戴上冠冕試試吧。你已經完全做好准備了。我確定有了它就能成。」

  哈利匆匆跑回封鎖區,她從包裡掏出了那頂冠冕。握住它的瞬間,一陣安全感湧上心頭,而當她戴上冠冕後,她感覺自己長高了幾英寸,體重也變輕了,就好像她整個人在地面上微微懸浮。

  之前沒想到冠冕是多麼愚蠢啊,一個圓滑而冷靜的聲音在她腦中說道。沒有冠冕,她會犯蠢,會健忘。沒有冠冕,她會出錯,只是個平庸的普通人。而有了它,她就強大了許多。

  她舉起魔杖,看著她的筆記,開始念咒語。

  起初,那種不可思議的清晰感讓她如釋重負,充滿自信。然而,隨著她每念出一個新的音節,那種清晰感開始起到不同的效果。她開始注意到她在念咒的過程中沒有達到標准的每一刻。這不僅僅是糾正一個小缺陷的問題。她的發音自始至終都不准確,她的魔杖動作偏離了好幾度。有了冠冕,她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了,但她的記憶仍然缺乏推動力,就像哈利召喚守護神時需要的那種推動力。

  還沒等她念完咒語,她就放下了魔杖。

  「你停下來干什麼?」羅恩說。「聽起來很棒啊!」

  「不,」她說。「這不夠好。還差得很遠。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改天再試吧——我要自己練一會兒。」

  她從他手裡拿過筆記,走回她一直練習的空地,頭上戴著冠冕。

  兩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她嘗試了其他幾種高級咒語,這些咒語需要一些和赤膽忠心咒類似的技巧。她試著磨練自己的記憶力,完善咒語在她舌尖的感覺,特別是她的嘴唇、軟齶和下巴必須同時移動,以精准地讀出那些單詞不尋常的音節。這些都不是普通的拉丁詞根,而是以一些失傳的語言為基礎。不過,有了冠冕後,她開始向精確和完美靠近。一切都在步入正軌,那種速度和力量讓她想到了一年級,在她揮動魔杖並讓羽毛在空中飄起時,那種震撼和興奮感,好像徹底擺脫了過去的麻瓜生活。真的,她想,現在能遠離麻瓜的影響,難道不是一件幸事嗎?能身處巫師世界,作為一個和這個世界一樣非凡而特殊的人——能擺脫她那乏味、相對野蠻的童年,難道不是一種解脫嗎?

  「怎麼樣?」當她回到帳篷裡,把冠冕放回包裡時,哈利問道。

  「真的很好,」她高興地說。她感覺有些陶醉。過去兩個小時的記憶幾乎是模糊的;她其實並不記得自己到底練習了哪些咒語,或者在想什麼,但她感覺非常高效,就好像她剛剛完成了弗立維教授布置的四英尺長的作業。

  這是一個魂器,她戴著冠冕時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魂器。但她實際上只是在敷衍。是的,它是黑魔法,但這並不意味著它沒有用處。冠冕——它是孤獨的,她發現自己在想,雖然認為一個物體有感受有點奇怪,但她確信她是對的。冠冕想要幫助他們;它已經幫助了他們。它還可以幫助他們更多。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她說,在餐桌旁坐下。「我認為我們都應該戴上冠冕試試。」

  羅恩笑了,他正在攪拌一鍋青豆。「赫敏,真不想告訴你,但不管有沒有冠冕,我都學不會赤膽忠心咒。」

  「不是為了那個,」她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都能夠完全清晰地思考,誰知道我們能想起多少關於魂器的線索呢?」

  哈利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我想你……你感覺還好吧?」他問。「我的意思是,這不像是金妮那次,會變得有點……我不知道,依賴它?」

  「我不依賴它,」她迅速說。「我有兩個星期完全忘了它,不是嗎?在今天之前,我已經很久沒碰過它了。」

  哈利和羅恩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聳了聳肩。「好吧,」羅恩說。「我看不出有什麼危害。戴一下,看看會發生什麼,然後就拿下來。」

  「我不知道,」馬爾福說。

  他們轉向他。他一直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現在卻坐起身來,看著她的串珠小包,灰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為什麼不呢?」赫敏說。

  「我……不知道,」他又說。

  「害怕那個冠冕嗎,馬爾福?」羅恩嗤笑道。

  馬爾福的臉頰微微發紅,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是的,韋斯萊,我不是很喜歡藏著黑魔王靈魂碎片的東西。」

  赫敏趕緊化解了這場爭論。「我知道這很危險,」她說,盡管在她說話的時候,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在讀劇本中的台詞。「我知道這是魂器。但我們必須考慮得更全面。如果它能幫我們找到剩下的魂器,那麼使用它就是必要的。它是我們現在手上最好的工具。」

  馬爾福仔細地觀察她的臉。赫敏不知道他在找什麼,他期待看到什麼,但當她和他的目光相遇時,她突然怔住了,好像自從她戴上冠冕之後第一次清醒了過來。

  這些天,每當她和馬爾福說話時,她就會想起哈利和羅恩早早睡覺的那天晚上他對她說的話。她反復回味著他對他去年的心態那簡短而殘酷的描述。如果你在看,那至少不是你在受苦。

  然後——只有兩次,他說,就好像他應該為受過兩次鑽心咒而感恩似的。

  她本以為他會因為她的提問而生氣,或者,因為自己回答了她而生自己的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避開她。但他根本沒有再提起那次談話。有時,她覺得他和她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沒那麼拖沓,或是更加信任了。就好像他希望他能逗她笑一樣。

  她沒有告訴哈利和羅恩他說過的話。告訴他們似乎不太合適,但是這讓她看著馬爾福時胸口多了一份奇怪的重量。他有沒有和其他人說過?她不認為他會告訴克拉布、高爾或者他的斯萊特林朋友——他喜歡給他們留下好印像,喜歡他們都認為他能掌控好一切。但這是否意味著,她是世界上除了食死徒之外唯一一個知道他被伏地魔折磨過的人?

  「我們會小心的,」她告訴他。「非常小心。我們可以計時,好嗎?十分鐘左右,僅此而已。」

  又過了許久,他臉上的緊張情緒才緩和了一點,他低聲道:「好。」

  於是,晚飯後,他們在客廳裡坐下來,把冠冕從一個人傳給另一個人。赫敏看到其他人拿著冠冕,感到了輕微的嫉妒,但她把這種情緒推到了腦後。這畢竟是她的主意。

  羅恩是第一個試的。他把冠冕戴在頭上,藍寶石與他顯眼的紅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然後他閉上了眼睛。他豎起手指,他在棋局中考慮將死的最佳方法時常常這樣做。

  大約三分鐘後,他發出了顫抖的笑聲,睜開眼睛。「哇。真了不起,不是嗎?」

  赫敏熱切地點了點頭。「有沒有想起什麼?」

  「沒有。我的意思是,它對記憶力並沒有多大幫助。」

  「它——它沒有嗎?」赫敏驚訝地問。「我戴上它時,甚至能想起四年前考試時寫的答案。」

  「嗯,你就是這樣啊,不是嗎?」羅恩搖了搖頭。「我覺得我……我不知道,就好像我在千裡之外,嗯。」

  「千裡之外?」哈利不解地問。馬爾福正坐在一張扶手椅上默默地看著他們,臉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懷疑。

  「是的,」羅恩說。「就好像我俯視著一切,能看到所有的小碎片在移動。」他聳了聳肩。「就像巫師棋。霍格沃茨的血統登記,還有我們在無線電台聽到的那些,我突然都理解了。......我的意思是,這就是他們的下一步行動,不是嗎?讓血統問題看上去好像是官方在意的事,然後他們就可以把這些推進到魔法部。我想他們接下來會找借口讓所有人都登記,不僅僅是學生。而如果他們把你當作替罪羊,哈利,他們會讓這一切看起來像是鄧布利多同意的。他們想把水攪渾。」

  赫敏點點頭。經羅恩這麼一說,很明顯這就是食死徒接下來的計劃。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哈利問。「我們要怎麼做才能阻止他們?」

  羅恩搖了搖頭。「我想我們已經盡力了,伙計。我們得完成鄧布利多交給我們的工作。食死徒得到了整個魔法部的支持。我們沒法直接和他們對抗,他們人太多了。毀掉魂器才是我們一擊制勝的辦法。」

  哈利嘆了口氣。「好吧。讓我試試。」

  羅恩看起來有點不情願,但他還是取下冠冕遞給哈利。哈利把它壓在蓬亂的黑發上,等著發生什麼。

  「所以?」沉思了幾分鐘後,馬爾福問道。

  「戈德裡克山谷,」哈利說。

  「什麼?」赫敏問。

  「我……我就是想去那裡。我不知道。我真的說不出為什麼。我是說,我本來就想去,但這讓我更想去了。」哈利看了看他們。「你認為拉文克勞在告訴我什麼嗎?」

  赫敏皺了皺眉。「冠冕不是這樣起作用的。」

  羅恩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大概是你的直覺吧。」

  「直覺?」赫敏說。「但直覺不是……不是……」

  哈利顯得不太情願。「赫敏,你說要試試,我也試過了,這就是它告訴我的。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去那裡。我的意思是,鄧布利多的遺囑裡提到了那把劍,而且我在斯基特的文章中讀到過,鄧布利多也來自戈德裡克山谷。」

  「是的,」赫敏不耐煩地說,「但他的家人不會在那裡住上幾十年。劍不會被傳給那裡的任何人。」

  「好吧,我們也沒有其他線索,不是嗎?」哈利說,聽起來很生氣。「為什麼我們不能去?」

  赫敏咬著嘴唇。「因為我擔心有人可能在等著我們,哈利!食死徒知道你和我在逃亡。一個與你和鄧布利多都有關聯的小鎮?你……呃,你父母的墳墓也在那裡。你不認為他們能預料到你想去那兒嗎?」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我們應該去,」哈利堅持道。「你看,有人從魔法部偷走了鄧布利多的遺物,這意味著有人在幫助我們。如果那個人也在找一個我們可能會去的地方呢?」

  赫敏猶豫了。她沒想到這個角度。

  哈利抓住了她猶豫的瞬間,轉向羅恩和馬爾福。「你們兩個怎麼看?」他問。

  他們倆看起來都不想發表意見。

  「我……我的意思是,現在到處都很危險,對吧?」羅恩無力地說道。「不如就去吧。」

  「我投棄權票,」馬爾福說。

  「你不能棄權,」赫敏說。

  「不,他可以,」哈利得意地說。「二比一,赫敏。我們明天就去。」

  她嘆了口氣。「好吧,」她說。哈利摘下冠冕,有些不客氣地把它扔給馬爾福。

  馬爾福接過冠冕。他把它翻來覆去,仔細檢查,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它蓋在金發上。鍛銀的飾品讓他看起來有點像個小精靈。

  赫敏想知道馬爾福的思想發生了什麼變化。似乎冠冕對他們的影響各不相同。那麼他呢?

  馬爾福的眼睛裡出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焦點,這讓赫敏想起了哈利在大腦封閉術課程中的表情。馬爾福對大腦封閉術的喜愛是不是延伸到了攝神取念?他是在讀他們的思想嗎?赫敏知道,如果她想阻止他進入她的大腦,那她應該避開他的目光——但她發現自己做了相反的事。他的目光掠過哈利和羅恩,而她正帶著一種奇怪的期待等著他看向她。畢竟,他向她袒露了她從沒想過他會袒露的心聲。

  然而,在他們對視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陣突然的驚慌。不,有些事情她想保密。去年她為羅恩和拉文德哭泣。二年級時她躺在床上,想著馬爾福在魁地奇球場上對她用的那個詞。上周她在這個帳篷裡遲遲不能入睡,想著馬爾福說的話和他當時臉上麻木的表情:你必須相信你能回到那種狀態,否則有什麼意義,不如死了算了。

  她躲避著他的目光,她的心髒跳得太快了,手心刺痛,被汗水浸濕。

  過了一會兒,馬爾福摘下了冠冕。

  「怎麼?」哈利問。「沒發生什麼事嗎?」

  「沒什麼有用的。」他將冠冕交還給赫敏,然後站了起來。「我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他們幻影顯形到了離戈德裡克山谷數英裡的地方,這樣他們就可以不引人注意地走進村子。在幻影顯形點,他們花了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進行變形。他們原計劃偽裝成郊游的一家人,但這引發了一個有點荒謬的討論:誰應該是父母,誰應該是孩子。

  「好吧,我想你必須是母親,」哈利對赫敏說。

  「一個家庭可以有兩個父親,」她抗議道。「或者沒有母親。」

  「嗯,」羅恩咯咯笑著。「聽起來你只是不想生下我們兩個。」

  「事實上,」赫敏大聲地說,「也許兩個父親是最好的,因為那樣我們就不需要看起來像血親了,也就不需要做那麼多改動。」

  「天哪,這就是我僅有的選擇嗎?」馬爾福說,皺著鼻子看著羅恩和哈利。「我可以做一個被收養的表親嗎?」

  「你可以做家裡的貓頭鷹,」羅恩說。

  最終,他們放棄了家庭的想法,在保證舒適的情況下盡可能地改變了自己的容貌。

  這是一個微風習習的日子,天氣涼爽,當他們走進村子時,天空中鋪滿了白雲。八月的戈德裡克山谷裡擠滿了家庭,很多人在村中心風景如畫的小廣場上散步。一群無人看管的孩子在狹窄蜿蜒的街道上嬉鬧追逐。這是一個美麗的地方,而赫敏盡量不去觀察哈利。他渴望的眼神落在孩子們身上。她知道他在想他失去的童年,如果沒有伏地魔,他本該擁有這樣的生活。

  他們正朝著教堂走去時,馬爾福停了下來,面向一條較窄的小巷。他沒有說話,但他們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看去。

  赫敏也看到了。在一排漂亮的大別墅盡頭,是一座附近的麻瓜們看不到的廢墟。它被炸開了一半,頂層的一個角落完全暴露在外。

  哈利似乎說不出話來。他好像不受控制地走向那裡,他們都跟了上來。

  他們在小屋雜草叢生的樹籬和古老的大門前停了下來。哈利伸出手,似乎並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然後把手在門上碰了碰。下一秒,一塊刻著金字的木板從地面上升起。上面的文字寫著:

  1981年10月31日

  莉莉和詹姆·波特在這裡犧牲

  他們的兒子哈利是唯一一位

  中了殺戮咒而幸存的巫師

  這所麻瓜看不見的房屋被原樣保留

  以此廢墟紀念波特夫婦

  並警示造成他們家破人亡的暴力

  字的周圍是一行行墨水塗鴉——寫滿了鼓勵的話。祝你好運,哈利,無論你在哪裡。……哈利·波特萬歲。哈利用一只手撫過這些文字,他讀著它們,臉上綻放出笑容。

  「等一下,」赫敏說,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拿出魔杖——現在他們離小屋這麼近,麻瓜似乎已經看不到他們了——然後輕敲木牌。「急急顯形!」

  四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木牌的底部出現了一行手寫的文字。

  回到幸存之地

  「幸存之地?」馬爾福說。

  羅恩皺起了眉頭。「你覺得那是什麼意思?」

  「我想這是寫給我的,」哈利喃喃道。

  赫敏的目光從木板上移開,回到了被毀的小屋上。

  「是的,」她平靜地說。「我想這意味著你應該去那裡。」她指著小屋被炸毀的角落,指著房間的殘骸,十六年前,殺戮咒就在那裡反彈。「那裡,哈利。你幸存下來的地方。」


第9章 夜晚的女王

  「我還是認為我們不應該跟著這種在公共場所隨便寫的沒有署名的留言走,」當他們又一次接近波特小屋時,德拉科小聲說。「可能是任何人寫的。」

  「是啊,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繞了這麼一大圈,不是嗎,」格蘭傑的耳語從空氣中傳來。「如果有人跟著我們,那就把他們甩掉。」

  讀完留言後,他們裝作不感興趣的游客離開了小屋。他們直接走出了戈德裡克山谷,把變形術換成了幻身咒,保險起見,波特和格蘭傑——他們中身形偏小的兩個——在他們溜回村子之前穿上了隱形衣。

  再次站在小屋前,德拉科還是不想進去。「如果他們設置了某種警報怎麼辦?」他說。

  「只要不是反幻影移形,就都無所謂,」格蘭傑低聲回道。「我們可以檢查一下。大家還記得計劃嗎?」

  「如果發生可疑情況,」韋斯萊低聲道,「幻影移形到上次被他們發現之後我們去的那個山洞。」

  「很好,」波特說。「來吧。」當他和格蘭傑翻過鐵門時,門旁邊柱子上的常春藤像是被微風拂過一樣輕輕抖動著。

  德拉科嘆了口氣,但還是跟了上去。

  波特小屋由漂亮的石材建成,盡管它表面大部分都被深色常春藤遮住了。前門以前一定是一種惹人注目的亮紅色,但在空置的16年內,油漆慢慢變暗,門板剝落,把手生鏽。

  「找找側門,」波特低聲說。「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就這麼……走進……」

  德拉科注意到了他聲音裡的酸澀。德拉科突然想像自己十年後回到馬爾福莊園,發現它雜草叢生,窗戶滿是污痕,頂層炸開一個大口——一座徹底廢棄、荒蕪的斷壁殘垣。

  韋斯萊顯然也注意到了波特的不適。「來吧,」他說,「往這兒走。」他走在前面,他們跟上他模糊的輪廓。

  他們繞過小屋的一側,試圖沿著有裂縫的石板路行走,以防在草地或泥土中留下腳印。在小屋背面的一角有個吊頂,在它下面,是第二扇紅色的黑框門。

  「阿拉霍洞開,」格蘭傑低聲說道。門鎖打開時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韋斯萊把門推開。

  他們走進一個小廚房,裡面的裝飾有些過時。也許這裡曾經很舒適:德拉科看著櫥櫃頂部堆著的銅鍋,還有一只固定在牆上的魔法盤子,上面的彩繪公雞在幾筆勾勒的草地上不停地啄食種子。但時間已經磨滅了曾經的舒適。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味道,天花板的角落裡布滿了霉菌。

  看來標牌說得很准確。自從那個萬聖節之夜以來,似乎再也沒有人碰過這個地方。德拉科凝視著一處細節,感到些許震撼:一個孤零零的水杯,放在水槽旁邊的台面上。有人可能剛剛接了一杯水,然後把杯子擱在那兒。

  韋斯萊關上了他們身後的門,把硬木地板的一小塊掃干淨。周圍的地面上,塵土像薄薄的地毯,沒有被碰過的痕跡——除了一雙腳印,向前延伸進了一條漆黑狹窄的走廊。

  「看,」德拉科說。「有——有人來過。」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尖,他不喜歡這樣。

  「我們知道有人來過,」格蘭傑說,顯然想用陳述事實的語氣,但她聽起來也很緊張。「那個留言的人。」

  「那我們走吧,好嗎?」韋斯萊說。「別磨蹭了。」

  「嗯,」波特說,聲音沙啞。「不要用熒光閃爍——外面可能會有人看見。」

  他們走進漆黑的走廊,德拉科能勉強辨認牆上褪色相框裡的照片。一個反復出現的男子長得和波特一模一樣,除了他父親不可能是別人;另一個深紅色長發的女人,一定是他母親。德拉科看著一張他們向一個黑發小嬰兒揮手的照片,頓住了。照片上的他們看起來並不比德拉科大幾歲,但他們臉上的柔情、驕傲和濃濃的愛意,以及他們看向兒子的熱切神情,讓德拉科感覺自己比他們年輕得多。那是他父母臉上會有的神情,就在這一刻,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家人,肺好像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強迫自己呼吸,悄聲向前走。他們經過一間小閱覽室,裡面有一張滿是灰塵的沙發,經過像是一間客房,然後來到了小屋的前廳,那裡有通向上層的樓梯。他們爬樓梯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但很快他們就來到了鋪著地毯的平台上。他們轉過拐角,看到面前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

  德拉科感覺到從那扇門裡吹來一陣微風。自然光透過門下的裂縫照入室內,顯然,門另一側的房間已經被毀。他們小心翼翼地靠近。

  在離它兩步遠時,他們聽到一聲低語,瞬間都愣住了。

  「哈利·波特?」

  「等一下,」格蘭傑厲聲道。她和波特脫下隱形衣,兩人都是幻身狀態。她舉起魔杖:「Skadusdicoperare!人形立現!」

  她等了片刻,什麼也沒發生,又念道:「護咒立現!」

  這時,一層微微閃爍的薄霧從門上剝落下來。過了一會兒,它消失了,格蘭傑喃喃道,「奇怪。」

  「怎麼了?」波特問。

  「嗯,這裡沒有人,」格蘭傑說。「這是一個反幻影移形的房間,但很奇怪……它是單向的。它可以防止有人幻影移形進入那個房間,但一旦我們進去了,它不會阻止我們離開。所以看起來像是有人在試圖保護房間,或裡面的東西。」

  「是啊,但那個聲音呢?」韋斯萊不耐煩地說。「那個聲音危險嗎?」

  「我不能完全確定。如果門上有詛咒,那肯定不是什麼常見詛咒。」

  「但是,」德拉科低聲道,「黑魔王也不會用常見的詛咒。」

  「沒錯,」格蘭傑說。「所以記住:如果發生任何事,保持清醒並立刻幻影移形。」她聽起來很緊張,像是在自言自語。

  「行,」波特說。他走到門口,深吸一口氣,說:「是我。哈利·波特。」

  低沉的聲音再次開口。「阿不思·鄧布利多告訴你他在厄裡斯魔鏡中看到了什麼?」

  德拉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波特猛地吸了口氣。「他自己,」波特說,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拿著一雙羊毛襪。」

  門上的鎖哢噠一聲打開了,但他們沒有動。波特轉向他們。「除了我和鄧布利多,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低聲說。「你們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

  「他一定是安排了一個鳳凰社成員來做這件事!」格蘭傑回道。「萬一他出了什麼事——他一定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某個鳳凰社成員!」

  然而波特轉過身後還是沒有去開門。

  「沒事的,」格蘭傑說。

  「我——是的,我知道,」他說。「我……我只是覺得不太舒服。」

  「沒人會怪你的,伙計,」韋斯萊說。「來——要我先進去嗎?」

  「嗯。謝謝。」

  韋斯萊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推。

  新鮮的空氣湧入走廊,吹散了過去十六年來積聚的潮濕發霉的氣味。房間暴露在外,陽光透過白雲灑進來,一束束光線在房間的地板上投下狹長的影子,讓人感到一絲安逸。他們走進屋內,踏上因多年雨水而變形的地板,上面撒著剝落的牆紙,有些幾乎像燒焦的毯子,另一些則似乎是近幾年才掉下來的。一個五鬥櫥靠在牆上,面向一個角落的那側被嚴重燒毀,另一側則顯出松木的白色。

  而就在那個角落裡,立著一張嬰兒床僅剩的木質骨架。十幾年的風吹雨打,它依然屹立不倒。

  整整一分鐘之內,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德拉科情不自禁地想像著他眼前的房間裡曾經發生的那一幕——一道綠光,照片中的女人癱倒在嬰兒床前的地上,深紅色的頭發散落在她毫無生氣的臉上。

  德拉科聽到幾英尺旁傳來的奇怪而粗重的呼吸聲,震驚地意識到是波特沒能忍住淚水。

  盡管如此,還是沒有聲音打破沉默,但德拉科看到隱身的格蘭芬多們在他面前聚在一起,就像一些半隱形的拼圖碎片,韋斯萊和格蘭傑找到波特的輪廓,韋斯萊摟著他朋友的肩膀,格蘭傑握住波特的手。德拉科的喉嚨很緊。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打擾他們。他移開視線,透過被毀壞的牆壁,望向戈德裡克山谷的街道,那裡的麻瓜孩子們仍然在四處奔跑,追逐嬉戲,仿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最後一陣抽鼻子的聲音,和一只手在濕漉漉的臉上擦拭的聲音。「我不明白,」波特粗聲說。「這裡……什麼都沒有。」

  「我來看看抽屜裡,」韋斯萊說。「赫敏,要檢查一下書架嗎?」

  德拉科看到波特的輪廓移向嬰兒床,然後聽到他震驚的輕呼。格蘭傑和韋斯萊立刻衝了過來。德拉科,無法抗拒自己的好奇心,也加入了他們。

  「又是那個聲音!它問我是怎麼抓住我的第一個金色飛賊的。......用我的嘴,」他對嬰兒床說。「我差點把它吞下去。」

  嬰兒床下方的空氣閃爍著沙漠中海市蜃樓一般的微光,折疊起來,露出一個小木箱。格蘭傑發出一聲壓抑的鼻音。

  「打開它,」韋斯萊叫道。「快。」

  波特從床底取出盒子,拉開拉手。盒子裡有三件物品:一只金色飛賊,一個像是打火機的銀色物體,以及一本名為《詩翁彼豆故事集》的書。

  「有一張紙,」格蘭傑說,「那裡——夾在書裡!」

  波特抽出紙,把它展開。「這是他的遺囑,」他掃了一眼,說道。「鄧布利多的遺囑。……我的熄燈器留給羅納德·比利爾斯·韋斯萊,希望他使用時能想起我......我的《詩翁彼豆故事集》留給赫敏·簡·格蘭傑小姐,希望她會覺得這本書有趣而有教益。」

  「那金色飛賊呢?」韋斯萊問。

  「我留給哈利·詹姆·波特的,」波特念道,「是他在霍格沃茨第一次參加魁地奇比賽時抓到的金色飛賊,以提醒他記住毅力和技巧的報償,以及戈德裡克·格蘭芬多的寶劍,以提醒他每個危險時代留下的勇氣。下面......寫著......」

  波特用指尖撫過遺囑的底部。德拉科俯下身來看。那頁紙的底部潦草地寫著一句話。字體歪歪扭扭,像是誰快睡著時寫下的。

  11月15日–凌晨2點–黎立蒙湖

  「一定是那把劍,」韋斯萊輕聲道。「但他為什麼不把它和其他東西一起放在這兒呢?」

  「韋斯萊,你會把它隨便扔在這兒嗎?」德拉科說。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把它隨便扔在哪兒,」波特說,把那頁紙折起來,放回盒子裡。「那把劍不一般。我把它給了鄧布利多,但在我需要它的時候它憑空出現了。我想這個人如果把它丟在這裡,說不定它就自己……回學校去了。」

  「什麼意思,回學校去?」格蘭傑懷疑地說。

  「我的意思是學校可能會,呃——收回它,直到別的什麼人做出勇敢的事。它是在我救金妮的時候出現的,不是嗎?在那之前它在哪裡呢?我不知道。也許我必須再做點什麼才能贏得它。」波特站起身來,他隱形的手緊緊握著盒子,讓它也進入了幻身咒的範圍,從視線中消失了。「聽著,」他說。「我……在我們走之前,我想……我有個主意。」

  「嗯?」韋斯萊說。

  「我想把總部建在這裡。這所房子。」

  長時間的沉默。

  「哈利,」格蘭傑試探性地說,「我不確定這是不是個好主意。」

  「為什麼不?」

  「所有人都知道它在哪兒,伙計,」韋斯萊說,聽起來有點尷尬。「就算它被赤膽忠心咒保護……」

  「尤其是當它被赤膽忠心咒保護起來之後,」德拉科插話道。「波特,這是一整棟房子。你不認為食死徒會注意到它憑空消失了嗎?」

  「是的,」韋斯萊說。「一旦他們發現它消失了,就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們可以在街上站成一排,等著有人犯錯。」

  「我們不會犯錯的,」波特說。「我們把花園、樹籬這整塊區域都置於保護範圍內。人們可以直接通過幻影移形進出。食死徒知道它在哪裡並不重要。」

  又一陣沉默。德拉科動了動。站在埋葬著波特本該擁有的生活的廢墟裡,拒絕他的提議好像很不合適。

  「聽著,」波特說。「伏地——」

  韋斯萊發出抗議聲,波特惱怒地嘆了口氣,「行吧,神秘人。在有一件事上,他是對的。」

  「是嗎?」韋斯萊懷疑地說。「什麼事?」

  「把……把東西放在哪裡很重要,」波特說。「是有意義的。你看到外面木牌上寫著的字了——人們參觀這所房子,因為它提醒他們這一切有希望結束。我認為沒有什麼地方比這兒更適合鳳凰社新總部。」

  「哈利,」格蘭傑膽怯地說,德拉科立刻想要讓她別說話。「哈利,你不覺得……你不覺得你可能是被……看到這一切的感覺影響了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波特的聲音越來越高。

  「你當然是對的,」她迅速說,「這真的很有意義,但你不認為應該找一個更安全,更不……不那麼引人注目的地方嗎?拜托,求求你不要生氣,哈利——我只是在想怎麼樣才能最安全。」

  沉默持續了很久,德拉科擔心波特會開始大喊大叫,他的聲音會直接傳到街上。

  然而,波特只是解除了他的幻身咒。他的身影立於斷壁殘垣中,對於外面的人,他仍是隱形的。他看起來並不生氣,但德拉科從未見過他如此嚴肅。

  「我知道我們很害怕,」波特說。「我知道我們想確保安全。但如果那是我們最在意的,那不如放棄尋找魂器,跑去西伯利亞。如果安全是我們最在意的,那不如坐視食死徒控制英國,而那些在木牌上寫字的人會以為我們都消失了。他們會想,行,好吧,那我們最好也放棄吧。」他搖了搖頭。「這並不魯莽,赫敏——而且這裡並不會比其它不那麼顯眼的地點更危險。我們並不是在邀請他們進來。我們是在告訴他們:你們別想再進來了。」

  他環顧著被毀的房間,看了看灰燼中的嬰兒床,然後又看了看其他人隱形的輪廓,他們都默默地注視著他。「我……我不是自願成為這一切的像征的,好嗎?但他選擇了我。那是他的訊息。」波特指著嬰兒床,指著牆壁彎起的爆炸痕跡,指著這間嬰兒房的廢墟。「現在我長大成人了,而我——我站在這裡,我想還給他一條訊息。」他緩慢而費力地咽了咽口水。「我的生活不是一座戰爭紀念碑。而只要我還在,我就不會讓任何人的生活再被戰爭毀掉。」

  這之後是最長的沉默。德拉科感到有些恍惚。波特的語氣就像久經沙場的將軍,就像他已經視死如歸。

  在波特小屋裡,德拉科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他心裡隱約在反抗,想要逃跑,想要轉身離開,忘記他剛才看到的一切。眼前的景像仿佛是不詳的預兆。這就是等待著他和他父母的未來嗎?家破人亡,斷壁殘垣?是的,如果他和格蘭芬多們一起被抓住。

  這是一個及時的提醒嗎?讓他遠離波特、格蘭傑和韋斯萊——讓他打破這幾周來形成的奇怪的舒適感,趁他還有機會,逃到安全的地方?

  附近傳來一陣抽噎聲,讓他從恐慌中清醒過來。是格蘭傑。她在強忍著淚水。

  德拉科吞了吞口水。以後有時間考慮這一切。他誇張地大聲嘆了口氣。「天哪,波特。你為了贏下一場爭論總是這麼拼命嗎?」

  格蘭傑發出一聲帶淚的輕笑,波特的嘴抽動了一下,勉強擠出半個笑容。

  「嗯,」韋斯萊說,「那好吧。我被說服了。不過,在有人看到你站在那兒之前,我們先離開這裡好嗎?」

  接下來的幾天是嶄新的,他們試著研究鄧布利多留給格蘭芬多們的遺物。波特和韋斯萊在飛賊和熄燈器上進行各種實驗,德拉科和格蘭傑一起翻譯如尼文版的《詩翁彼豆故事集》,除此之外還要練習大腦封閉術。他們沒有魂器的新線索,反倒幾乎讓人松了一口氣,因為根本就沒有時間。

  然後,就在他們前往對角巷找尋寶隊的三天前,他們的短期計劃被打亂了。

  「赫敏,馬爾福,」韋斯萊說,匆匆走進餐廳,德拉科正坐在格蘭傑對面研究《詩翁彼豆故事集》。「過來。」

  「但是——」格蘭傑抗議道,還在繼續翻譯。

  「不,馬上。」

  格蘭傑抬頭看著韋斯萊緊繃的神情,與德拉科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然後匆匆忙忙地走進了起居室。德拉科在想,究竟是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和赫敏·格蘭傑交換擔憂的眼神。

  波特在壁爐前踱來踱去,焦躁不安,巫師無線電廣播的音量比平時更大。

  「……重返霍格沃茨的熱潮,這些措施將保護年輕的男女巫師免遭冒名頂替。所有未能在檢查站出示證件的人將被遣返,直到他們能出示適當的身份證件。傲羅以及新成立的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代表將隨時待命。奧蕾莉亞·斯梅克沃斯將從現場發回更多報道。……」

  韋斯萊用魔杖敲了兩下無線電廣播,它的音量變小了。

  「他們在說什麼?」格蘭傑問。「這是什麼?」

  「他們在對角巷、霍格莫德和9¾站台增加了安保措施,」韋斯萊陰郁地說。「想去對角巷,你必須通過破釜酒吧的飛路網並出示證件。我敢肯定,這一切都是為了找出麻瓜出身者,就像我們猜的那樣。你聽到了——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他說,聲音裡帶著深深的厭惡。

  「我們不能幻影移形到弗雷德和喬治他們那兒嗎?」格蘭傑說。「或者通過飛路網進入他們的公寓?」

  「他們已經把整條街都封鎖了,」波特陰沉地說。「得幻影移形到破釜酒吧外面,想進去也得通過檢查站。」

  「飛路網也不行,」韋斯萊說。「魔法交通司的規模擴大了350%,他們說。一切都需要提前授權。」

  「但是……但是……」格蘭傑搖著頭。「他們不能這樣做!他們怎麼可能?人們不想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他們甚至不能在不出示證件的情況下逛商店或者走親訪友!」

  德拉科坐在扶手椅上。「這只是暫時的,」他低聲道。「就像韋斯萊說的那樣。是為了登記。幾個月後,一旦每個人都登記了,所謂的「不良分子」都被識別了,他們就會說威脅已經過去,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波特說。「關於魂器,我是說。」

  「是的。」格蘭傑嘆了口氣,癱倒在沙發上。「變形術遠遠不夠。一個簡單的咒立停,偽裝就會全部失效——而且誠實探測器也可以檢測變形。我們得等復方湯劑熬好。」

  他們都看向了帳篷較小的那個衛生間,它的門一直關著,把復方湯劑的惡臭關在裡面。格蘭傑還對衛生間施了幾個穩定咒,以防收拾帳篷時魔藥灑出來。

  波特發出了沮喪的聲音。「我討厭等待。我不想去想那個魂器可能被人撿到,然後就消失了。」

  「如果它是在我們五年級時被扔掉的話,那它已經消失兩年多了,」韋斯萊指出,「只是多等幾個星期。」

  「我想是吧。」波特嘆了口氣。「好吧,那我們下個月去。」

  「9月22日,」格蘭傑說,一邊翻閱著突然出現在她手中的計劃表。上面寫滿了文字,好像她又在為O.W.L.s做准備,德拉科幾乎被逗樂了。

  「不過,我們應該變成誰的樣子呢?」韋斯萊說。

  「我們需要一起去,」波特說,「所以,這次真的最好是一家人。」

  「到那時霍格沃茨就已經開學了,」格蘭傑說。「所以不能是我們認識的任何人,對嗎?他們那時候在學校。」

  「那麼,一個有還沒上霍格沃茨的孩子的家庭,」韋斯萊說。「或者孩子剛從霍格沃茨畢業,還沒有搬出去。」

  「好主意,」波特說。「而且最好是一個通過檢查站時不會被問太多問題的家庭。一個……嗯,一個純血統家庭。」

  德拉科嘆了口氣。他知道他們都會看向他。而最糟糕的是,他已經想好了答案。

  「潘西·帕金森,」他有點不情願地說。「她有三個弟弟。分別是七歲、九歲和十歲,所以,他們不會在霍格沃茨。」

  韋斯萊竊笑了一聲。

  「怎麼?」

  「沒什麼,」韋斯萊說,試圖顯得一本正經,但失敗了。「挺好笑的,潘西·我比你更好·帕金森小姐竟然是個意外。」

  德拉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潘西的母親在她非常傳統的祖母的要求下,在19歲那年被迫生下潘西,以證明她的生育能力——這一事實導致了潘西和她母親多年來的激烈衝突。但德拉科不打算告訴韋斯萊。

  「你去過帕金森家嗎?」波特說。「你能讓我們進去嗎?」

  德拉科猶豫了。他有點後悔這個提議了。這會危及到帕金森一家嗎?理論上來說,只需要幾道昏睡咒,只消幾個小時,帕金森一家就會醒來,以為他們睡過了頭。但是,這只是理論上……

  「聽著,」德拉科說,「如果你們想在對角巷做點引人注目的事,最好讓一切看起來是你們做的,而不是帕金森一家。我不能……你們不能……」

  我不能為潘西的家人受傷而負責,他想,但他說不出來。

  他發現自己幾乎是下意識地看著格蘭傑。她點了點頭,好像她已經把這個想法從他腦子裡揪了出來。他移開視線,皺著眉頭。他對她在他身上用攝神取念並不舒服……但不知為何,他確實看向了她,好像他希望她這麼做。

  「我們可以確保這一點,」她說。「如果出問題,我們會讓帕金森一家看起來像是受害者。我相信食死徒會很高興找到借口,讓我們看起來像精神錯亂的危險分子,像是對社會有威脅一樣。」

  「他們會很喜歡的,」波特笑著說。「我們攻擊無辜的純血統們。預言家日報的頭版頭條,說不定。」

  「而且這只是在出現問題的情況下,」格蘭傑說。「我們規劃好了日子,還有幾周的時間准備。局勢應該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下。」

  「等一下,」韋斯萊說,茫然地看著德拉科。

  「怎麼了?」德拉科問。

  「你說的是,如果你們做點引人注目的事。」

  他沒有詳細解釋。德拉科挑起眉毛。「是的,韋斯萊。以後是不是只允許我用單音節詞了?」

  韋斯萊甚至沒有臉紅。「你想臨陣脫逃,」他說。

  「臨陣脫逃?」德拉科說。「請問,我什麼時候說過要來?」

  但是現在,德拉科意識到,波特和格蘭傑也都看著他,好像他剛做了什麼可怕的事。「什麼?」他憤怒地說,來回看著他們。「除非絕對必要,否則我寧願不在對角巷招搖過市,謝謝。你們有誰能告訴我,我對這個小小的任務有什麼用?」

  「我不知道,」波特說,語氣有點激烈,「但是如果我們到了那兒才意識到確實需要你做點什麼,那不就糟糕了嗎?」

  德拉科搖了搖頭。「波特,那不關我的事。」

  「梅林的褲子。」韋斯萊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他媽的不是告訴過你,他會臨陣脫逃嗎?」出於某種原因,他說話時衝著格蘭傑。

  「我沒有臨陣脫逃,」德拉科厲聲說。「當你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與某事時,不存在臨陣脫逃!對於我跟著你們的目的,你們三個想當然了。」

  「哦,是嗎?」波特反駁道。「你跟著我們是做什麼,馬爾福?度假嗎?」

  「不,顯然我是為了找到我父母,你這個巨怪腦袋!」

  「如果你真的只關心這個,」格蘭傑說,「為什麼不留在之前的某個營地呢?等我們有了他們的消息,我們可以回來找你。」

  德拉科感到胃裡一陣奇怪的抽搐。格蘭傑正低頭盯著她的計劃本,沒有看他,她聽起來好像並不生氣。她的聲音低沉,語氣平和。

  但她是生氣了,或者快了。他看得出來。想當然是她的錯,德拉科心亂如麻。這是她的錯,想讓我——讓我——

  幫助他們?嗯,他已經幫了他們,他們怎麼還不滿意呢?

  「是什麼,到底,」他說,「你們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韋斯萊嘆了口氣。他看起來甚至沒有生氣,一副放棄了的樣子。不知怎的,這讓德拉科感覺糟糕一千倍。

  「如果你現在還不知道,」韋斯萊說,「我也不打算告訴你。」

  他和波特一起離開了房間。德拉科沉默地坐了好一會兒,陷入了沉思。一直以來,波特小屋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那棟變成廢墟的房子,還有波特在談起他失去的一切時,他眼裡的哀傷和空洞。

  「某種效忠的宣言吧,我猜,」德拉科喃喃自語。

  「嗯?」格蘭傑看向他。她剛才一直皺著眉,盯著地毯。

  「這就是韋斯萊想要的吧。讓我宣誓對鳳凰社效忠,和過去一刀兩斷,以及……以及某種卑躬屈膝的道歉,對吧?讓我把一生都奉獻給對抗黑魔王的事業,毫無保留地,就像你們三個一樣。所以,基本上是,讓我變得完全不像我自己。」

  格蘭傑什麼也沒說。她的沉默讓德拉科為自己辯護的欲望愈發強烈。

  「我說過,帕金森的事上我會幫你們。怎麼,還不夠嗎?」他搖了搖頭,捋著頭發。「我甚至並不很想這樣做。我敢打賭我會把潘西和她的全家置於危險之中,為了什麼?為了你們三個和你們的——和你們的——但我還是決定要做!這還不夠嗎?那麼,什麼時候才夠?等我加入你們?等我為了你們三個和你們的事業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等我死了?那就夠了嗎?」

  「我們永遠不會要求你去死,」格蘭傑平靜而嚴肅地說。「你不去對角巷,所以羅恩很生氣,僅此而已。」

  德拉科沮喪地呻吟了一聲,向前挪了挪,直到他坐在扶手椅的邊緣。「你不明白,格蘭傑。這都是一回事,你不明白嗎?進入對角巷和追捕黑魔王的風險是一樣的。我……我不是疑神疑鬼,好吧,我沒有誇張。要麼沒事,要麼就是死。」他用力地搖頭。「你沒接觸過——你不了解食死徒。他們不會吝惜殺戮咒的。」

  她許久沒有說話,但當她看向他時,他卻覺得她的神情柔和了許多。他胃部扭曲的感覺有所緩解,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他略帶諷刺地想,他真的在意赫敏·格蘭傑是不是認為他沒骨氣?

  然而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確實在意。他不想讓她認為他是個懦夫。

  那是因為我不是個懦夫,他惱火地想。這與她的意見無關,而與事實有關。

  格蘭傑把計劃表從她腿上移到旁邊的沙發上。他注視著整頁的文字,大概是多年來過於勤奮地寫論文養成的習慣,她的字體很小。

  「我一直在想,」她說。「你戴上冠冕的時候想到了什麼?」

  德拉科微微張開的嘴用力地閉上了,他的上下牙發出哢噠一聲。格蘭傑看著他的眼睛。

  「停下,」他說,立刻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別那樣做。」

  「停什麼?」

  「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我不是在對你用攝神取念,馬爾福。」她聽起來很驚訝。「我並不擅長。我連無聲咒都做不到,更不用說沒有魔杖了。」

  「可是——」他皺著眉頭,疑惑不解。她不是完全了解他對潘西家人的想法嗎?

  他鎮靜下來,搖了搖頭。重點是她無法進入他的大腦。很好,一切還是私密的。那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食死徒的事?他不必說什麼的。「我之前告訴過你,」他說。「沒什麼重要的。」

  「好吧,」她起身。「我要繼續研究符文了。」

  「好,」他說。「我也來。」

  「我不需要你幫忙。」

  「哦,別裝烈士了,格蘭傑,不然你得花一整夜翻譯《好運泉》。」

  她哼了一聲,但沒有反對。於是他懶洋洋地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開始翻譯。他時不時能感覺到她的眼睛在看著他,但他沒有抬起頭。

  那之後的幾天,帳篷裡的空氣像結了冰,但他們現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忙,就連羅恩都沒空記仇。哈利又拋出了另一個難題,他告訴他們格裡戈維奇已經死了,而伏地魔——他們開始只稱呼他為神秘人,因為羅恩高度緊張的神經——現在正在尋找一個小偷。哈利向他們描述了這個小偷,但幾乎沒有任何可辨識的信息,因此赫敏不耐煩地堅持暫時擱置這個問題,哈利為此很惱火。

  在翻譯完《詩翁彼豆故事集》後,他們開始計劃如何變成帕金森一家。赫敏、哈利和羅恩問了馬爾福他們能想到的所有問題,記下了帕金森莊園的每個細節,並制定了一個計劃:闖入帕金森家,使用飛路網進入對角巷,然後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離開。

  計劃是在前一天晚上送去一盒精美的蘸巧克力瑪德琳蛋糕,這是帕金森一家的最愛。這是卡拉弗糕點店制作的一種昂貴的餅干,金色的表面上,糖霜不斷組成誘人的圖案:煙花、花朵盛開、雨滴落入藍色池塘。當馬爾福告訴他們一盒五塊餅干的價格時,羅恩被早餐噎住了,哈利不得不用安咳消救了他一命。

  他們計劃在餅干裡摻上一種延遲起效的安眠劑。攝入六小時後,使用者會陷入長達十四小時的深度無夢睡眠。格蘭芬多們會從潘西臥室的窗戶進來——她從來不鎖,為了在假期偷偷溜出去——然後通過飛路網在早上八點離開。如果一切順利,他們會在十點前從對角巷返回,在帕金森一家醒來之前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

  盡管如此,他們還需要填補一些漏洞。他們需要分散帕金森家的家養小精靈的注意力,馬爾福告訴他們園丁很不巧也會在周四早上來。他們還需要精心調配安眠劑,以確保它在適當的時間發揮藥效。赫敏已經進入了復方湯劑的最後階段,她將調制安眠劑的工作交給了哈利和馬爾福,這導致男孩們好幾次不慎陷入安眠。

  與此同時,赫敏對《詩翁彼豆故事集》沒有立刻派上用場而有些沮喪,她重新開始練習赤膽忠心咒。在她的家庭作業計劃本裡,她為它安排了每天兩個小時的時間:三點到五點,她會戴上冠冕,在離帳篷稍遠的林地、空地或是半山腰,練習咒語的各個部分。

  這些時間很快就成了她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有了冠冕,她終於覺得自己就是老師和朋友們心中的那個女巫。她感到冷靜且自信;她邏輯嚴密,從容不迫,能力無窮。戴上冠冕後,她終於配得上她得到的贊譽,因此,她為獨自度過這些時間,為沒有人能看到更優秀的她而十分惱火。

  事實上,在她沒有戴上冠冕的時間裡,她心裡開始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起初,這樣的感覺讓她震驚——這是依賴嗎?——但不,這種感覺與冠冕無關,真的。這和她自己無數的缺點、無數的不完美有關。冠冕就像一束光照進了黑暗,讓她看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很糟糕的一面。而她一直都知道,不是嗎,在她內心某個安靜的、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事實是,她是無能的,只是在別人面前僥幸成功,騙得他們以為她很有能力;而實際上,她自以為是、盛氣凌人、惹人生厭,哈利和羅恩之所以能忍受她,只是因為他們憐憫她;事實是,她的父母對她很失望,而且可能永遠都是如此。事實是,她非常沒有吸引力,不管她怎麼努力都無法彌補這一點,這就是為什麼羅恩不想和她開始一段感情,也是為什麼每當他們有一點化學反應時哈利都很尷尬;事實是,她是一個可憐的小泥巴種,永遠不屬於巫師世界,只能在更偉大的巫師,真正的巫師面前卑躬屈膝。

  赫敏沒有和其他人說起冠冕的事,包括她全新的自我認知。她知道他們不會理解,她知道任何提及都會讓他們警惕,因為它是魂器,然後他們可能會試圖奪走冠冕,這個想法讓她痛苦——不是因為她是如此依戀冠冕,不,她不依賴它(她不是嚴格限制自己每天只戴兩個小時嗎?)它只是一個自我提升的有效工具。這天下午,九月的第一個星期末,她躲在僻靜的小樹林裡,幾乎整整兩個小時都在練習除了赤膽忠心咒以外的其他咒語,因為她不想對她的朋友們撒謊,如果他們問她有沒有練好赤膽忠心咒,她必須告訴他們沒有,這樣她才能繼續戴著冠冕練習,努力成為一個更好的女巫,一個更好的人,而不再是失敗者。當然,這證明一切都很正常,她也很好,因為她仍在擔心對哈利和羅恩撒謊這樣的事,這就是正常的感覺。

  「格蘭傑。」

  赫敏轉過身來,舉著魔杖。但那只是馬爾福,站在樹林間。她放下魔杖。他正用一種她不喜歡的表情看著冠冕。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冠冕對他起了什麼作用。他是嫉妒她嗎?他想把冠冕占為己有嗎?她必須確保把它安全地藏在包裡,藏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嗯?」她說。

  「波特做了晚餐,聞起來很惡心,韋斯萊要你去重做。」

  赫敏笑了起來。那聲音比她平時的笑聲更高,更尖銳,她能聽出來。她更喜歡這種新的笑聲。「好吧,」她說著走了過來。

  「你不是在學整本咒語書吧?」馬爾福說。「你已經練習了好幾個星期了。」

  「不關你的事。」

  馬爾福瞥了她一眼,揚起一根眉毛。她沒想錯:他的眼睛是盯著冠冕。她觸摸著它,滿心戒備,陶醉在指間冰涼的觸感中。

  「很有幫助,不是嗎?」他說。

  赫敏眯起眼睛看著他。「是的,」她說。

  「你覺得你可以施展赤膽忠心咒了嗎?」

  「還不行。」

  他們在帳篷外停下了。馬爾福對她揚起眉毛。「你不會打算戴著這東西去吃飯吧?」

  赫敏考慮了一會兒。他的一側嘴角翹起,她分辨不出他是不是認真的。如果她戴著冠冕去吃飯,會有人注意到嗎?她不想摘下來,真的。但另一方面,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關注。馬爾福用這種眼神看著它,已經讓她感覺不舒服了。她不想哈利和羅恩也這樣。

  「不,」她說。「我想我不會。」

  馬爾福看著她,等待著。她把手舉到頭上,摸了摸冠冕。她用手指撫摸著那些銀絲,那些藍寶石。她把指尖壓在冠冕上,抵在額頭上來回移動,不想抬起它,想讓它留在那裡,直到安逸感和清晰感都深深陷入她體內,再也無法剝離。

  終於,好像要舉起什麼重得多的東西似的,她費力地把冠冕從頭上摘了下來。

  一陣突然的頭痛,她的左眼後面劇痛難忍。她踉蹌了一步,彎下腰,手按在額頭上,另一只手還握著冠冕。

  「格蘭傑?」馬爾福朝她走近一步。

  她想往後退,想把冠冕護在胸前,確保它不會被他搶走。但他臉上警惕的表情告訴她,她不應該表現得這麼明顯。是的。最好不要讓他注意到她的保護欲。這樣會好很多。

  她強迫自己直起身子。「對不起,」她說。「頭疼,整個下午都是。」她漫不經心地把冠冕丟進串珠小包。

  晚餐期間,她的心思完全被冠冕和馬爾福占據了。她注視著他,尋找懷疑的蛛絲馬跡,但他看起來完全正常,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狹窄的臉龐,神色嚴肅,很少說話,除非為了讓自己顯得很聰明。

  隨著時間的推移,焦慮的情緒開始籠罩她,她又在想著自己的不足。她想讀點什麼,但是讀書又有什麼用呢?她又不能真的得到什麼。她感到悲傷,感到十分不安,又不知該如何緩解這種情緒。

  「赫敏?」哈利說。

  「哦——對不起,什麼?」

  「我說,你沒事吧?你看起來有點憔悴。」

  「沒事,我很好。」她立刻說,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他並不在乎,畢竟,他只是因為憐憫她才這麼問的;這就是他們友誼的基礎,不是嗎?他和羅恩會回來找那個在盥洗室裡哭泣的女孩,是因為他們勇敢善良,而她卻很可憐。但沒關系。她會裝好樣子的,直到明天,她又可以在下午三點到五點之間,再次專注於自我提升。

  德拉科輕輕敲了敲門。他在走廊裡施了閉耳塞聽,他相當確定格蘭傑已經睡著了,但還是小心為好。

  「請進,赫敏,」波特喊道。

  「不是赫敏,」德拉科說。

  短暫的停頓。然後門開了一條縫,韋斯萊探出頭來,皺著眉。「干什麼?」

  「我要和你們談談,」德拉科說,「很顯然,因為我站在這兒。現在,讓我進去,好嗎?」

  韋斯萊嘆了口氣,然後打開了門。他跳上床,睡衣的深紅色和床罩的橘紅色碰撞出絢麗的效果。

  德拉科把門關上。這是公寓裡最大的一間臥室,有兩張單人床,雙胞胎一人一張。德拉科最初認為兩個成年男人睡在一起很奇怪,直到他看到他們一起寫的那些成堆的筆記本。如果他們分開的話,他們生命一半的時間大概都要花在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

  「什麼事?」波特問,坐在另一張床上,聽起來很警惕。

  「是格蘭傑。」

  「她怎麼了?」韋斯萊問道,突然警覺起來。「她沒事吧?」

  「我不知道,」德拉科說。「我看不出來。」

  「什麼意思?」

  「那個冠冕。它有點——有點不對勁。」

  韋斯萊和波特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我去叫她做晚飯的時候,她……她看上去不在狀態。我不知道怎麼形容。」

  「不過,她把它取下來了,對吧?」韋斯萊說。

  「是的,但她那麼做的時候整個人踉蹌了一下。她說是因為頭疼,而且顯然以為自己撒了個不錯的謊。」

  「她晚餐時看起來確實很奇怪,」波特懷疑地說。「而且過去幾天的大腦封閉術課上,她也一直很安靜。」

  德拉科抱著雙臂。「是的,她不能再用它了。」

  韋斯萊現在看起來很內疚。「你不會認為……我的意思是,這是新情況,對吧?她這兩周每天都戴著它。我以為沒關系的,因為她看起來很正常。我的意思是,她根本沒有失去記憶,也不像金妮當時那麼擔驚受怕……而且只有兩周而已。金妮花了很長時間才被影響啊。」

  德拉科想起了格蘭傑最開始時觸摸冠冕的方式,她幾乎是溫柔地看著它的樣子。「我不知道,」他又說。

  「好,」波特堅定地說,「不能任由事態繼續發展了。明天我們一起和她談談吧。」

  「嗯,好啊,」德拉科說。「但你……別說是我提的,好嗎?」

  「什麼?」韋斯萊疑惑地問。「為什麼不?」

  「我不知道,」德拉科又小聲說道。「就是別。」

  波特和韋斯萊說到做到,沒有提到德拉科。午餐時,波特說:「聽著,赫敏,羅恩和我一直在想那頂冠冕。」

  格蘭傑的頭猛地抬起,一副心裡有鬼的樣子。「它怎麼了?」她說,狀態比她這幾天任何時候都更在線。

  「我們只是覺得你休息一下會比較好,僅此而已,」韋斯萊聳了聳肩說。

  「我做錯什麼了嗎?」

  這個反應太奇怪了,德拉科與波特和韋斯萊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

  「呃——不是,」波特慢慢地說,「只是……為了安全,好嗎?畢竟它是一個魂器。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它很有用,但它仍然……」

  「哦,不,哈利,」格蘭傑說。「拜托,現在不行。我想我真的就快練好赤膽忠心咒了。我現在不能休息。」

  波特咬著嘴唇,快速地和韋斯萊交換了一個眼神。「多快?」他問。

  格蘭傑想了一下。「三天,」她說。「再過三天,我確信我就能行。我們可以在這周五去小屋試一試。這樣可以嗎?」

  沒有人回答。她環顧四周,看了看德拉科、波特和韋斯萊,然後嘆了口氣。「如果我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我真的很抱歉。但鄧布利多留給我的那本書讓我感覺非常挫敗。我不明白它有什麼用。而且我一直覺得我在大腦封閉術方面沒能提供太多幫助。」

  「哎呀,赫敏,沒關系,」韋斯萊鼓勵地說。「我們都不知道鄧布利多留給我們那些玩意兒是在干什麼,對吧?而且一個多月來,我對哈利的大腦封閉術課更是一點貢獻都沒有。」

  韋斯萊聽起來松了口氣,當波特開始安慰格蘭傑時,他看起來也不那麼警惕了,但德拉科不相信她嘴裡說的任何話。她表現得很有說服力,但他一直在想她是怎麼把手指抵在冠冕上,猶豫許久,然後才勉強把它從頭上取下。

  如果這是冠冕在發揮作用,那他必須想辦法占得先機。

  「好吧,好吧,」德拉科說,打斷了波特。「是啊,太令人安心了,我們都是沒用的廢物,也不知道老頭寫遺囑的時候在想什麼。問題是,格蘭傑,你已經戴了兩個星期了。我認為我們現在應該看到一些成果。」

  波特和韋斯萊看起來都很生氣。格蘭傑沒有。有那麼一瞬間,她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算計的神情,這讓德拉科非常不安,但他繼續假裝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我不想再像上次那樣浪費一整個下午,」她平靜地說。「我告訴過你我需要三天時間,馬爾福,如果你不喜歡,歡迎你自己試試。」

  德拉科誇張地翻了個白眼。「好吧,」他說。「那你就練吧。但我要在旁邊看著。我認為應該有人確保我們真的在工作,沒有浪費時間。」他冷笑了一聲,站了起來,趁她還沒來得及爭辯就離開了桌子。

  那天下午,她手裡拿著冠冕,試圖說服他不要跟著她。她找了一條又一條的借口,讓他打掃廚房,幫助波特和韋斯萊准備帕金森計劃,檢查復方湯劑和安眠劑,為大腦封閉術制定課程計劃,等等等等。德拉科不為所動。他不停地打著哈欠,看著他極其昂貴的手表,直到最終格蘭傑放棄了。把《遠古咒語》和冠冕從帳篷裡拿出來時,她的神色異常僵硬。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九月天。德拉科坐在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一邊看著格蘭傑練習,一邊像貓一樣曬太陽。每隔一段時間,她就向他投去惱怒的眼神。

  第二天的情況大致相同。格蘭傑試圖擺脫監視。德拉科堅持不同意,但在格蘭傑練習時似乎又忘記了她的存在,以至於韋斯萊在晚飯後把他拉到一邊,問他到底在干什麼。「我一直在盯著她,」德拉科低聲說,「我不想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閉嘴。」

  第三天,他決定出手了。在她結束練習,把冠冕從頭上取下之前,他對她說,「咒語看起來不錯。」

  格蘭傑一副懷疑的樣子。「謝謝你,」她說。

  「所以,之後你准備怎麼辦?明天假裝試一次之後?」

  她僵住了。她的目光掃向帳篷——他們又一次在一片無名的林地裡練習——然後回到了德拉科身上。「什麼……你在說什麼?」她聲音沙啞。

  他聳了聳肩。「你想繼續戴著那頂冠冕。裡面的那兩個要你停下。而如果你成功完成了赤膽忠心咒,他們就會讓你停下。所以,你打算直接放棄嘗試。」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會這麼做。」

  格蘭傑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她看起來惴惴不安。她把一縷散亂的頭發從臉上撥開,耳語道:「對不起」——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

  德拉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不是警惕,不是心慌,而是真正的恐懼。冠冕對她做了什麼?它在告訴她什麼?

  不管是什麼,他必須讓她覺得他是站在她這邊的——她這邊,冠冕這邊,都一樣。

  「所以,你……你是……」她不信任地看著他。「你不是想阻止我嗎?」

  「我為什麼要?我是個斯萊特林,格蘭傑。我們不會排斥額外的力量,因為我們不是白痴。」

  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精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德拉科的胃猛地一陣痙攣。那表情根本就不是她。

  但下一秒,她似乎又恢復了她本人的意識。「對,」她緩緩地說。「我……我確實是想完成赤膽忠心咒的,馬爾福。我做這一切本來就是為了它。」

  「當然。一部分原因吧,我猜。」德拉科的大腦飛速運轉著,還在想那一絲精光和那一抹笑容。魂器已經侵入了她的內心,取代了她。只有幾秒鐘,是的,但它真實發生了。

  「你知道嗎,」他若無其事地說,「如果你能完成赤膽忠心咒,我們或許可以說服其他人,冠冕並不危險。他們現在太忙了,不會注意到。如果你繼續表現得很正常,我敢打賭,他們根本不會在乎你繼續戴著它。」

  格蘭傑咬著嘴唇。「但你注意到了。你一定注意到我的表現不同了。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

  「格蘭傑,格蘭傑,」他懶洋洋地說。「那是因為我一直在注意那個冠冕。不,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真的很好嗎?」她重復道,有些哽咽。

  「真的很好,」他又說了一遍。「嗯。完成赤膽忠心咒。我越想越覺得,這就是說服那兩個人你應該繼續戴冠冕的方法。看,有成效吧?」

  格蘭傑似乎陷入了沉思。她沒有回答,凝視著遠處林間湖水的波光。

  「嗯,」德拉科說。「無論如何,你現在知道我的立場了。你最好在別人看到你戴著它之前把它摘下來。畢竟——」他看了看手表。「已經超時兩分鐘了。」

  晚餐時,格蘭傑的眼睛不停地緊張地掃向德拉科。當她看著他時,他和她對視,但沒有暴露內心的不安。毫無疑問,他們需要赤膽忠心咒。如果她能在冠冕進一步控制她之前完成咒語,那他們就可以拿走冠冕,把它鎖進一個盒子裡,直到他們有辦法摧毀它。

  但如果冠冕說服她在第二天故意不完成赤膽忠心咒,那德拉科不知道他們該怎麼辦。他也不敢把這些告訴波特或韋斯萊,因為格蘭傑一直盯著他,從他從餐桌上站起來到他回房睡覺的那一刻。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遲遲無法入睡,想著格蘭傑受挫般的耳語,對不起。

  快凌晨一點時,他突然聽到了什麼響動:外面的地板發出吱吱聲。

  德拉科的心一沉。他突然明白了冠冕是如何這麼快控制了她,盡管她每天只戴兩個小時——表面上看。

  德拉科站起來,從床邊拿起魔杖,對著自己的腳施了無聲無息咒。在打開臥室門前,他把門和鉸鏈也消了音。穿過漆黑的公寓,他看到了她。格蘭傑不自然地直挺挺地坐著,背對著他,頭上戴著冠冕。

  他不用看她的臉就知道她睡著了。他知道,冠冕因為無法在她清醒時奪取控制權,決定滲入並攻擊她的潛意識。他不知道在過去的兩個半星期裡,有多少個晚上,她夢游著穿過公寓,被她放在壁爐架上的串珠小包吸引,無意識地被裡面的東西控制。

  他本能地知道,如果她一轉身看到他,她會立刻攻擊,不是以她自己,而是以伏地魔的致命技巧。他只有一次機會奪下冠冕。

  他關上了門,壓低身子,幾乎只能勉強看到她的頭頂和冠冕,然後他躡手躡腳地穿過公寓。中途,他又把自己的呼吸聲消了音。她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坐著,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

  他來到了起居室。現在她已經靠得很近了,她的頭向前伸著,仿佛在凝視著一團空壁爐裡不存在的火焰。月光照在冠冕的藍寶石上。

  德拉科站了起來。他穩了穩,然後——干淨利落地——伸出手,從格蘭傑的頭上一把摘下了冠冕。

  她癱倒在地,像是死了一樣。

  德拉科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他倒吸一口涼氣,跳過沙發,冠冕砰地一聲滾落到地上。「格蘭傑,」他想說,然後才想起他得解除無聲無息咒。終於能發出聲音後,他喊道:「格蘭傑!」他抓著她一邊肩膀,搖晃著她。「格蘭傑?」

  她的眼睛緩緩睜開,他感到如釋重負。她還活著——活著,雖然昏昏沉沉的。「馬爾福?」她說。「我在……什麼……」她環顧起居室,死死盯著冠冕。她好像還是沒懂。

  「它在你睡著時控制了你,格蘭傑,」德拉科說。她的目光向下移動,他發現自己還緊緊地摟著她的肩膀。他立即松開,感覺到一股奇怪的暖流,然後在她身旁的沙發上重重坐下。她直起身子,揉著腦袋。

  「我們要把那東西收起來,」他說。「堅決不能再碰它了。」

  格蘭傑僵住了,然後轉向他。「不,」她低聲說。「你不明白。我需要它。」

  「你可以靠自己完成赤膽忠心咒。」

  「我……我不能!」她突然崩潰了,大哭起來;她好像脫離了恍惚的狀態。「我做不好……我什麼事都做不好……」

  「格蘭傑,」德拉科困惑地說。「你什麼——什麼?」

  「我從來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三年級,來了那麼多攝魂怪,哈利想教我,他努力教過我——然後,五年級,在神秘事務司,我注意力不集中,差點就死了,哈利也可能會為了救我而死——還有鄧布利多——鄧布利多——我就在那裡,我本可以……」

  「格蘭傑。……格蘭傑?」德拉科的心髒跳得太快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嗚咽著,他幾乎聽不清她的聲音,而他自己也還沒有從恐懼中緩過神來,從她頭上取下冠冕的那一刻,他還以為他殺死了她。

  「赫敏,」他說。

  她吃了一驚,轉頭看他。

  她穿著她在她家那晚穿過的那件寬松的麻瓜T恤。他現在看到上面印著格蘭傑牙科工作室的字樣,一個微笑牙齒的圖案,和一個時間太久已經褪色的標志。

  他不敢相信這就是她被冠冕利用的不安全感。他不敢相信赫敏·該死的·格蘭傑竟然誠心地、真真切切地懷疑自己的魔法能力。

  「聽著,」他說,「你知道嗎,去年,所有的一年級新生都知道你是誰?」

  「什……什麼?」她吃驚地說。

  「是的。因為你在O.W.L.拿了太多『O』,老師們都在說你的名字。天啊,即使是斯萊特林的一年級新生也像談論羅伊納·拉文克勞二世一樣說起你,然後還補上一句侮辱說你甚至不是拉文克勞學院的。太差勁了。」德拉科厭惡地搖搖頭。「你知道高爾也一直提起你嗎?你知道他為了擁有你這樣的大腦願意付出多少嗎?而且不僅僅是他。每個人都這麼說你。你不會真的以為你比整個霍格沃茨的人加起來都懂得更多,是吧?」

  「我……但他們不知道——我不是剛剛告訴你的,真正重要的時刻,我不能……」

  「真正重要的時刻?」德拉科說。「哦,讓我想想,無論我們到哪裡,你一直都在施保護咒,你學會了那些辨識詛咒的咒語,你打包了世界上每種魔藥的藥材,這些大概都不重要。我全家差點在格裡莫廣場死掉但你帶我們幻影移形離開,我想這也不重要。」

  「當初要不是我幻影顯形到格裡莫廣場,根本就沒有必要……」

  「停。」德拉科不為所動。「現在你只是在重復我媽媽的話,而她從來都不快樂。」

  格蘭傑發出一聲略帶驚訝的輕笑。

  「怎麼?」

  「我沒想到......好吧,人們談起你母親時,你總是很生氣。」

  「啊,因為那是其他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格蘭傑抽了抽鼻子,在肩膀上擦了擦臉。「我只是很害怕……害怕什麼事都做不好。這個咒語……我們真的很需要它,所以我當然做不到。就好像一旦我知道如果失敗就會發生可怕的事情,那我就一定會失敗。我想做好重要的事,但我感覺我擅長的好像就是,像是,吉德羅·洛哈特最喜歡的顏色,而不是真正重要的事。」

  德拉科用指尖揉著太陽穴。她所描述的這個人似乎和她自己毫無關聯,但他知道說這些是沒有用的。

  他的目光又移回了冠冕上,它在月光下閃爍著無辜的光芒。「它還告訴你什麼?」他問道,語氣平靜但強硬。

  「它……它沒有告訴我……」她的語氣還是有點戒備。

  「那麼過去兩周你還在想什麼。」

  格蘭傑咽了咽口水,把那團卷曲的頭發往後捋了捋,他第一次看清她完整的輪廓,她的耳朵,她下巴的曲線。「在想……哈利和羅恩不……我配不上他們,他們認為我很煩,他們只是勉強忍受我。而且,我是說,我有很多證據,羅恩和我一直在吵架,我知道哈利不像他喜歡羅恩那樣喜歡我。我知道比起他們中任何一個需要我,我更需要他們。還有——我的父母對我很失望,我……我知道他們只想要一個普通的女兒,我知道他們對我的人生有很多規劃……還有,我——我必須彌補我的……我的……」

  「彌補什麼?」

  「你知道的。麻瓜出身。還有,嗯,不是很漂亮。」

  她的聲音很小,帶著羞愧。德拉科感覺他的胃好像被肘擊了。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對不起?那有用嗎?反駁她?如果她真的相信這些,他的看法又能改變什麼?

  冠冕還在閃爍著光芒,他討厭它。恨意讓他想到了說什麼。

  「你知道我戴上那個東西時發生了什麼嗎?」他說,毫不掩飾他對冠冕的憎惡。

  「什麼?」格蘭傑問道。

  「我能看透房間裡的每個人。」

  不知為何,格蘭傑的臉頰有些發紅。「你是說攝神取念嗎?」

  「不。我的意思是,我一直知道韋斯萊在經濟問題上缺乏安全感,而波特對成為特別的那個有一種復雜的情緒,但是戴上冠冕後,我是說,我可以——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看透每個人的內心。它讓我很容易看出每個人對什麼充滿信心,又對什麼感到無能為力。韋斯萊看著你的樣子……我知道他愛上你了,大概已經愛了好多年。波特看著你們倆,就像——」德拉科的臉抽搐了一下。「就像是,假如你們倆出了什麼事,他就會死。天啊,這就像讀他的日記,或者什麼的。你們三個都是這樣。我對你父母一無所知,但是——」他猛地把頭轉向波特和韋斯萊的臥室門——「那兩個會為你擋下殺戮咒,好嗎?看在梅林的份上,不用冠冕我都知道這點。過去的幾周裡,他們多少次幾乎這麼做了,不是嗎?」

  格蘭傑想了一會兒。然後她問:「你之前為什麼不願談這個?」

  他發出一聲短促而苦澀的笑聲。「嗯,你看,格蘭傑,它也影響著我。事實證明,我並不特別想知道人們對我的看法或感受。」他嘆了口氣。「我戴上它,清楚地知道這一切,每個人的......幾年前我會認為這很棒,或者很有趣,我會想要它......但我現在只是想......我不知道。」他搖了搖頭,透過窗外看著周圍的樹林。「想出去。逃離。不想被關注,或者存在。」

  他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他想離開這個國家。就是這樣。

  「我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格蘭傑靠在沙發的另一邊,懷裡抱著一個柔軟的抱枕。「我上了一所麻瓜小學,而那很糟糕。不是學校——我很糟糕。我討厭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總是嘲笑別人做錯了什麼。所以,我沒有朋友,而當我收到霍格沃茨的來信時,我想,好吧,這是我拋開這一切的機會。」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德拉科知道她想起了打開那封信的感覺,一年級前的那個夏天他也滿心歡喜地等著那封信。

  「所以,」她繼續說,「我准備、准備、再准備。這不僅僅是一所新學校,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所以我想我可以——拋下過去的我和我擁有過的一切,我會非常擅長魔法,每個人都想成為我的朋友。但是後來我到了霍格沃茨,仍然很孤獨,然後有一天我聽到羅恩說我沒有朋友,這讓我意識到我把過去的自己也帶來了。我不能就那麼輕輕松松地把她拋下。我還是我。」

  她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目光。「對不起,馬爾福。我不認為你能擺脫它。你的過去。」

  「我知道,」德拉科說,往沙發上靠了靠。「那只是一種感覺。」

  一陣沉默。他們凝視著對方,冠冕丟在地上,被遺忘了片刻。

  「不管怎麼說,」格蘭傑說,「如果你能看到我們所有人的想法和感受,那就不全是壞事。」

  「是嗎?為什麼不?」

  「我當時也在房間裡。」

  德拉科端詳著她。她看上去很平靜。幾天來,她第一次看上去像她自己。

  「是的,」他說。戴上冠冕後,他用分析其他人的方式分析了她,她的身體向他傾斜的樣子意味著謹慎的興趣,她歪著頭的姿勢意味著包容和理解,而當他對上她的眼睛時,她臉頰的顏色意味著某種他絕對沒想到會在赫敏·格蘭傑身上出現的東西。他在波特和韋斯萊身上讀到了警惕和揮之不去的敵意,但在她身上……

  「看起來你並不討厭我,格蘭傑。」

  她的嘴唇抿在一起,露出一個他開始感到熟悉的微笑,一個讓他覺得滿足的表情。「不,」她說。「我不討厭你。」

  「我也不討厭你,」他說。


第10章 尋寶隊

  第二天早上他們收拾行李時,赫敏很安靜。她睡得不好,一次又一次地驚醒,害怕自己會伸出一只手,夢游著向門口走去。她終於理解了金妮多年前試圖表達的感覺——那種被污染的感覺。

  幸運的是,似乎沒人有心情說話。外面一片漆黑,月亮低垂,月光把深紅色的帳篷染成了深灰色。他們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希望村裡的街道空無一人,這樣他們就可以私下嘗試這個咒語。波特小屋在戈德裡克山谷的外圍,這是個利好條件,但還是越安全越好。

  赫敏說服了馬爾福不要告訴哈利和羅恩冠冕對她做了什麼。僅僅是想像承認自己犯了這麼明顯的錯——讓魂器深深地滲透進她的思想,她都感到羞恥。他們會想知道冠冕讓她做了什麼,想了什麼,而她不認為她能再敘述一遍。一次已經夠痛苦了。

  把帳篷的樁子收進包裡時,她不停地抬眼看向馬爾福。他的金發梳得整整齊齊,讓他在月光下像銀西可一樣閃著光。他們三人將帳篷折疊起來,他的目光冷冷的,從哈利轉向羅恩,當他們有人開個玩笑時,他的薄唇偶爾會動一動。

  直到他的目光對上了她的,她才發現他的神情異常緊張嚴肅。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擔心,在昨晚他們談了那麼多之後,她不能完成這個咒語。

  你當然不能,一個冷漠的聲音在她的腦海深處說道。你怎麼可能獨自完成?你,裝腔作勢地,過度練習到可悲的程度……

  赫敏緊閉雙眼,強行驅散了這種想法。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馬爾福已經移開了視線。

  赫敏感到胸口一陣緊繃。昨晚,她把過去兩周所有糟糕的感受都傾訴給了馬爾福——過去十年所有糟糕的感受,說實在的。她之前向金妮坦白過她對自己容貌的焦慮,但那只是最膚淺的一點。甚至哈利和羅恩都不知道她對她父母的那種揮之不去的感覺——她覺得,他們寧願她不是一個女巫。

  現在,一夜過去了,她很難相信她竟然對德拉科·馬爾福敞開了心扉。即使是在一年前,他都一定會利用這些弱點來傷害她,讓她流淚。

  不過,他不是也承認了這一點嗎?他說過,在霍格沃茨,他會喜歡冠冕的力量,喜歡那種能把每個人撕成碎片的能力。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他在隱晦地暗示他現在不會利用她的秘密傷害她。

  她想她現在也別無選擇,只能祈禱果真如此。

  當他們來到戈德裡克山谷時,天還是黑的,他們都隱沒在幻身咒下。波特小屋在夜晚顯得更加荒涼,頂層角落的大洞裡是漆黑的天空。

  他們停了下來。「准備好了嗎?」羅恩小聲說。

  「我想是的,」赫敏回答,她的聲音有點澀。

  「你會成功的,」哈利說。「你戴上冠冕了嗎?」

  「不。我……我決定不用它了。」

  「為什麼不?」羅恩問。「那是你的超能力,不是嗎?」

  赫敏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冠冕確實有非凡的力量——但出於某種原因,聽到他默認如果沒有冠冕她可能會失敗,她還是感到痛苦。即使是現在,知道了魂器每晚都做了什麼,她還是忍不住想從馬爾福的長袍裡奪回它並重新戴上——再次享受那種不會出錯的感覺。

  「我擔心,」她平靜地說,「如果我戴著魂器施展赤膽忠心咒,靈魂碎片可能會影響到咒語,讓神秘人也掌握秘密。當然,我的書裡沒有提到魂器會如何與咒語互動,畢竟它是高深的黑魔法。但我想還是安全起見比較好。」

  羅恩的側影緩緩吹了一聲口哨。「想得好。我打賭這是有可能的。」

  哈利也接受了她的借口,沒有多問。「那麼,我進去了,」他說。「祝你好運。」他一躍進入雜草叢生的院子時,門柱上的常春藤沙沙作響。他在門口石板開裂的小路上站好。

  羅恩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捏著赫敏的筆記,這樣羊皮紙不會進入幻身咒範圍。與此同時,馬爾福模糊的輪廓握著魔杖。他和哈利做好了戰鬥准備,以防他們遭到伏擊。就目前而言,他們並不顯眼——羅恩把她的筆記靠近樹籬,以掩藏那張好像懸在半空中的羊皮紙——但是,當然,最終施放咒語時他們將不可避免地變得引人注目。假如她能走到那一步。

  哈利用他透明的手豎起大拇指,羅恩捏了捏她的肩膀。「謝謝,」她低聲說,然後她發現她的眼睛又一次轉向馬爾福,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柱旁。他沒有靠著柱子,好像他不覺得這需要幾個小時。這個微小的、可能是無意識的舉動讓她感到些許寬慰,她發現自己記起了他關於整個學校如何談論她的話。奇怪的是,她朋友們的安慰總是沒什麼用,但這種想法卻鼓舞了她。羅恩和哈利希望她快樂而自信——他們有理由贊美她,奉承她,誇大她的能力。不知名的斯萊特林一年級新生根本沒有任何動機討論她。

  赫敏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她看了看筆記,舉起魔杖。

  然後,就在她開始說話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她閉上眼睛,意識到自己根本不需要這些筆記。

  咒語從她的唇間流淌而出,數周的練習讓她記住了最微小的細節,魔杖的動作嵌入了她的肌肉記憶。她念出兩道定義咒語,然後倒著念出第三道,它能使咒語的力量加倍;她念這些咒語的時候像說自己的名字一樣流暢。在她設定咒語的邊界時,她集中精力想著波特小屋的樹籬,小心翼翼地把小屋上方一百碼的空氣以及小屋下方一百碼的土壤都包括在範圍之內。

  關於安全感的記憶像奶油一樣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一年級時,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一個幸福而平凡的夜晚。她、哈利和羅恩為那天下午早些時候拜訪海格時他開的一個玩笑咯咯發笑。壁爐裡的火劈啪作響。他們很安全,在一起。

  關於入口的記憶。這也很容易想到——她第一次去對角巷時磚牆裂開的畫面。這段記憶在她的腦海中如此生動地播放,她幾乎可以聽到磚塊移動,相互碰撞的聲音。

  關於消失的記憶。赫敏曾考慮用任何使用消失咒的記憶,但她選擇了最清晰的那一個,它帶給她的痛苦讓她記憶猶新。她悄悄走進臥室,看到父母睡著了。在關上門之前,她貪婪地看了他們最後一眼,知道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關於信任的記憶。從她第一次練習起,她就一直使用這條記憶:三年級時,海格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毛乎乎的臉。他遞上他可怕的岩皮餅,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裡,為羅恩和斑斑哭泣著,深感內疚但無法道歉。她不敢相信是自己的錯,因為假如她要為羅恩寵物的死負責,那她是什麼?史上最糟糕的朋友,而她不能回到沒有朋友的狀態,她做不到。她把這一切都告訴了海格,他坐在她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直到她開始打嗝。

  然而現在,令她震驚的是,她發現自己的思緒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另一個從未試過的記憶浮出水面——一個更近的記憶。她抱著膝蓋坐在帳篷裡的沙發上,淚水滑過臉龐。在她對面,沙發的另一端,德拉科·馬爾福正專注地盯著她,微微皺起眉頭。他並沒有無視她。他只是在聽,一直聽著,直到她哭夠了,直到她回過神來。

  她已經快要完成咒語了,但她不敢去期待結果——不能讓她的注意力分散。

  她低聲念出最後那道咒語。她將魔杖按逆時針方向旋轉,然後,最後,順時針轉了一圈。

  她睜開眼睛。

  一道耀眼的藍光從她的杖尖噴出,湧向羅恩隱形的身體,他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光芒從她的魔杖裡傾瀉而出,像一件長袍一樣覆在他的身體上——當他整個人被包裹起來時,瞬間全部沉入了他的體內。

  赫敏的心跳加速了。她認出了文字描述中的那道光——像冰化成液體一樣的光——和它微弱的綠色余輝。

  它奏效了嗎?

  慢慢地,一言不發地,他們轉頭看向哈利。在赫敏眼中,他的輪廓和小屋看起來完全正常,但當她的眼睛落在馬爾福身上時,他隱形的腦袋到處轉著,好像找不到建築物的位置。

  「馬爾福?」她說,在黎明凜冽的空氣中,她的聲音微弱而疲倦。「它有…」

  「它消失了。」他聽起來很激動。「波特,小屋。一切。」

  「那我呢?」赫敏打開門,走上波特小屋門前的小路。她跨過門檻的那一刻,他說,

  「你也是。」

  「羅恩,」赫敏說,她的心髒現在跳得太厲害了,甚至有些刺痛。「寫下來。快。」

  羅恩從口袋裡取出羽毛筆和墨水,把紙條攤在門柱上,在羊皮紙背面潦草地寫下了秘密信息。

  鳳凰社總部位於哈特布裡奇路7號。

  羅恩把羊皮紙交給馬爾福,然後匆匆走上小路,和哈利、赫敏站在一起。他們都看著馬爾福,他站在角落裡拿著羊皮紙,低下隱形的腦袋去看那行字。

  然後馬爾福向前走,越過門檻,進入了赤膽忠心咒的範圍。

  一陣狂喜淹沒了赫敏,像黃油啤酒一樣溫暖。羅恩發出一聲大喊,興奮地揮舞著魔杖解除了他們的幻身咒,把赫敏抱在懷裡,從地上舉了起來。她發出了一陣難以置信的笑聲,同樣在高興地大聲喊叫的哈利也跳上前擁抱了她。

  赫敏一時間沒法完全理解這種感覺。這就像她展開自己的O.W.L.成績單,看到一個又一個的「O」——但比那好得多,好太多倍,因為這真的有意義。這能保證他們所有人的安全。

  「你是個天才,」哈利說,緊緊地抱住她,「你知道嗎?」

  「真他媽的天才,」羅恩喊道。「十七歲就會赤膽忠心咒!」

  「你們兩個,我喘不過氣來了,」赫敏笑著說,她笑得臉頰發酸。然後,在男孩們肩膀的上方,她看到馬爾福靠在門柱旁,在落月下逐漸重新出現在視野中。他看起來很不自在,就好像他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他們的慶祝是否歡迎他,但當赫敏看到他時,她心中充滿感激。如果不是因為他戰勝了魂器,她仍然會戴著它,每一分鐘都越來越相信自己是無能的。她開心地揮手讓他過來。

  當她離開哈利和羅恩的懷抱時,他正漫不經心地沿著小路向他們走來。「不錯,格蘭傑,」馬爾福說。「弗利維大概會給你個『A』了,我看。」

  哈利和赫敏都笑了,就連羅恩也在笑。馬爾福薄唇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顯然也忍不住一個微笑。

  赫敏突然想起了那個關於信任的記憶,即使是在幸福的眩暈中,她也感到心中一陣混亂。她生命中有那麼多讓她感到信任的時刻——昨晚竟是她潛意識中選擇的那個?和馬爾福說話一點也沒有和海格或者哈利和羅恩說話時那麼有安全感。

  但後來,當他們轉身走進小屋時,她想,信任不是安全感。而是它的缺席。邁向虛空,希望某種實實在在的東西能將你托起。

  長達十六年的廢棄看起來是這樣的:

  結構垮塌;窗戶碎裂,因為暴風雨和某人的不敬;壁紙破碎;木骨暴露並蜷曲;外側侵蝕,窗台和門楣搖搖欲墜;內側腐爛。凋零。

  還有——積聚。每一處潮濕的地面。生長的霉菌。金屬表面紅色的鏽跡。囓齒動物和昆蟲。食腐動物的遺骸。滿地的灰塵。空氣、泥土、濕斑的氣味,濃郁到你可以用它們來畫一幅風景畫。

  那天他們對小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強行打開被水泡漲了的舊窗戶。他們站在外面施放咒語,讓空氣湧入並穿過整棟建築,吹散所有惡臭的氣味。他們把窗戶開得很大,迎接秋天誘人的氣息,他們擦洗屋子的表面,拉開舊抽屜,將家具拖走,擰下生鏽的門把手,撕下破爛的牆紙,扯掉側屋裡髒兮兮的地毯,然後把一桶桶灰塵倒進院子裡,它們像灰燼一樣飄散。

  德拉科本以為波特受不了這份工作,不願看到他家的老房子滿是污穢,但是他錯了。波特似乎決心參與重建這個廢棄之地的每一份苦差事。實際上,他似乎有點狂熱,在第一天晚上,他以一種在霍格沃茨的任何課程中都沒有表現出的熱情制定了接下來的工作計劃。

  格蘭傑和韋斯萊顯然是不想讓波特過於沉迷,於是規定每天最多在小屋裡工作四個小時。其余的時間則用於計劃他們的對角巷之旅,並練習大腦封閉術。

  「我們不再需要大腦封閉術了,」波特堅持道。「就算他們能找到我們也沒關系。他們沒法進入赤膽忠心咒的界限內。」

  德拉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格蘭傑的咒語完成得很好。在他們到達後的第二天,他們看到披著鬥篷的人影在小屋後花園五十碼外的小溪邊閑逛,或者坐在哈特布裡奇路對面風化的長凳上。但是,盡管他們徘徊著,卻無法進入。

  德拉科知道如果食死徒能夠進入小屋,他們肯定早就進來了。盡管如此,第四天,當他從小屋上層的窗戶望出去,發現諾特滿是胡茬的臉正看著他們的大致方向時,他還是本能地感到一陣恐慌。

  格蘭傑看到他畏縮了。他們正在主臥室干活,剝去腐爛天窗邊緣的牆紙。「看到他們站在那兒感覺很糟糕,不是嗎?」她顫抖了一下,說道。

  德拉科僵硬地轉身離開窗戶。「我看過更好的風景。」

  「也許我們應該把樹籬變高,」格蘭傑若有所思地說。「我不認為這一層也能遮住,但至少在花園和一樓可以不用看到他們的醜臉。」

  德拉科端詳著格蘭傑。她用粗發繩把頭發扎了起來,免得在打掃衛生時礙事。她的下巴粘上了一抹泥土,她的臉因為用麻瓜的方式擦洗而變得通紅。她用她一貫的霸道方式警告他們所有人,過分依賴魔法清潔可能會威脅到小屋結構的完整性。

  「怎麼?」她問。

  他瞥了一眼門,確定周圍沒有人。然後低聲道:「沒什麼。你看起來好多了。」

  她頓了一下。「謝謝。我是感覺好些了。」

  赤膽忠心咒完成之後的幾天裡,格蘭傑看上去疲憊不堪。她告訴波特和韋斯萊,這是赤膽忠心咒的遺留效果——這種咒語需要幾天時間才能自我維持,在那之前,它會一直消耗她的能量。

  德拉科看過赤膽忠心咒的文字描述,知道這是無稽之談。不難猜測,是她與魂器的分離造成了這種疲憊。所以,第二天,當她把他逼到洗手間時,求他讓她戴上一會兒冠冕,就幾分鐘,拜托了,不是為了做什麼,就只是為了過過癮,他並不感到驚訝。

  當他拒絕後,她對他大發雷霆。「你這個膽小,自私的小蛇,」她衝他吼道,她的眼神憤怒但空洞,然後她衝了出去。

  不到一個小時,她就找到他道歉,看起來羞愧難當。「我……聽著,馬爾福,我不是故意——」

  「沒關系,」他說,繼續用魔杖吸掉餐具櫃上的灰塵。

  「不,不是沒關系,」她堅持道。「你真是幫了我很大的忙。我不敢相信我說的話。」

  「我也不。把斯萊特林比作蛇算是侮辱嗎?太差勁了。下次你得做得更好。」

  她不敢相信地衝他張了張嘴。「這不好笑,」她說。

  「挺好笑的。」他將魔杖放在餐具櫃上,靠在上面。「我沒那麼敏感,格蘭傑。」

  她哼了一聲。「哦,真的嗎?我怎麼覺得六年來在霍格沃茨毫無意義的爭論都表明並非如此。」

  「是啊,嗯。那是霍格沃茨。」

  「你說得好像是一百萬年前一樣。」

  「不是嗎?」

  笑容從她臉上消失了。他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她挪了挪身子,德拉科看著一束光線穿過灰塵掠過她的前額。

  片刻之後,他又拿起魔杖,繼續清理餐具櫃。「不是你的錯,格蘭傑,」他說。「別多心了。」

  德拉科不確定他對幫格蘭傑保守這些秘密是什麼感覺。赤膽忠心咒之後的每個夜晚,在波特和韋斯萊上床睡覺後,德拉科都會悄悄走到帳篷裡公寓的走廊盡頭,敲開格蘭傑的門。她會穿著格蘭傑牙科工作室的睡衣出現,把她的魔杖交給他。然後他會把她鎖在屋裡,確保她不能再夢游了。

  最初的幾個晚上,德拉科在客廳裡待了很久,想看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第一天晚上,午夜時分,她的房門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德拉科不得不在波特和韋斯萊的門上施了閉耳塞聽。第二天晚上,有一次更溫和的嘗試——旋鈕失敗地轉動了幾次。到了第三個晚上,魂器似乎已經失去了對她潛意識的控制,格蘭傑的房間很安靜。

  現在,每當他們說話時,他腦子裡都想著這些。當她將魔杖托付給他時,她在黑暗中羞愧但堅定的神情。他從她的頭上奪過冠冕後,他們交談的那一個小時。當她完成赤膽忠心咒時,他如釋重負的心情。她用第二個指關節擦眼淚的樣子。這一切都不同尋常。

  格蘭傑喊了波特和韋斯萊一起來解決樹籬的問題。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四個人都在前後花園的邊界上移動,施放生長咒,直到樹籬長到十英尺高,就像斯普勞特教授在三號溫室裡種的那些灌木一樣健康、厚實、茂密。格蘭傑比其他人慢了一點。她時不時停下來添加一些花朵。然後她會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手藝,微微一笑,或者在繼續下一步之前用指尖輕輕劃過花瓣。德拉科不時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喂,」韋斯萊說。「快一點,好嗎?」

  「看在梅林的份上,」德拉科說。「你是我的雇主嗎,韋斯萊?你付錢讓我干這個的?」

  韋斯萊眯起眼睛。德拉科知道他在等這句話的後半部分,一個關於韋斯萊無力支付任何人的笑話。但是,天哪,在一起生活了一個半月之後,這種侮辱實在顯得太老套了。德拉科覺得摘下這顆唾手可得的果實幾乎是在貶低他自己。於是他只是對著韋斯萊打了一個哈欠,然後走向花園的西南角。

  當然了,他們並沒有住在小屋裡。他們知道他們會在後院搭好的帳篷裡睡上好幾個星期。而且這小屋也沒有多好,德拉科經常酸酸地想,因為他做過一些類似於把死蜈蚣從馬桶後面揪出來的事。即使在最好的狀態下,它也算不上一座宮殿。你甚至可以把整棟建築裝進馬爾福莊園的西翼。

  然而……當他們完成前屋的清理工作,舊地毯上被打掉可能有二十磅的灰塵,這塊紅色的編織物重新鋪在平滑閃亮的地板上時,德拉科覺得這個地方還是不錯的。他坐在舊皮沙發上,看著格蘭傑在新拋光的書架上堆放防御咒語書籍,看著韋斯萊在巫師棋對決中第一百萬次屠殺波特。

  在這些時刻,德拉科感到很舒適。所以他大概是瘋了。

  不過,大部分日子充斥著對即將到來的對角巷之旅的焦慮。他們決定讓波特扮演潘西的父親。即使使用復方湯劑,口音也會偶爾露出破綻,而韋斯萊與帕金森先生的口音差得不能更遠了。但這讓他們陷入了格蘭傑和波特假扮夫妻的尷尬境地,而韋斯萊顯然不喜歡這個安排。

  格蘭傑似乎對德拉科告訴她的事無動於衷——韋斯萊愛著她。考慮到她的不安全感,德拉科本來以為她和韋斯萊沒有在一起的唯一原因是她腦中的一個想法,即他並不真的想要她,但顯然不是這樣的。自從他們搬進小屋以來,她對韋斯萊異常禮貌,很少與他無緣無故地爭吵,但她似乎越來越不願意和他單獨待在一起,而德拉科覺得他有時會看到她的眼睛盯著波特。

  德拉科想他應該猜到的——大難不死的男孩,救世之星,諸如此類——但出於某種原因,格蘭傑喜歡波特的想法讓他感到煩躁。也許是因為他害怕韋斯萊的反應,如果那兩個真的開始戀愛。

  不管怎樣,韋斯萊演小孩子實在太差勁了,這才是重點。波特雖然比韋斯萊稍微好一點,但仍然是一個完全沒有說服力的帕金森先生。為了練習帕金森夫婦的行為舉止,他們給波特和格蘭傑變形,讓他們看起來更像帕金森夫婦。格蘭傑做得還不錯——她能夠相當好地扮演帕金森夫人嚴肅、挑剔的態度——但是波特……任何認識帕金森先生的人都會認為他中了混淆咒,或者更危險的,中了奪魂咒。波特就是無法以他需要模仿的那種方式屈尊俯就。德拉科想像著他在壓力下崩潰並開始在對角巷到處亂丟咒語的場景。

  隨著九月時光的流逝,巫師無線電廣播裡的消息變得愈發駭人。麻瓜出身登記委員會的報告現在包括越來越長的在逃人員名單,這些逃犯被認定為十分危險,並應該立刻被逮捕。當迪安·托馬斯和泰德·唐克斯的名字被念出時,德拉科感到一陣輕微的、麻木的震驚。托馬斯在學校很受歡迎,比大多數格蘭芬多更溫和,更善解人意。至於泰德·唐克斯……德拉科的姨媽因為嫁給他而被逐出家族。如果他死了,那就意味著安多米達不僅失去了他,還白白失去了她的親人。

  幾乎每天晚上,廣播裡枯燥的聲音都會一本正經地發布有關麻瓜出身者危險性的新報告。「新的研究表明,魔法只能通過巫師的生育遺傳,」播音員說,「因此,調查這些所謂的『麻瓜出身者』以及他們如何竊取巫師的秘密勢在必行。」

  他們從來沒有完整地聽過廣播。韋斯萊或波特總是關掉它們,瞥一眼格蘭傑,格蘭傑會立即忙於研究她的計劃表或《詩翁彼豆故事集》,不過她無法掩飾她緊張的表情。

  有時,韋斯萊在這些廣播後會懷疑地看著德拉科。起初德拉科不明白為什麼,但後來他意識到了:韋斯萊認為他可能會產生一些想法。

  不可否認,德拉科確實想過這些麻瓜出身者的報道。他在打掃波特小屋時想著它們,指甲縫裡沾滿污物,汗水流進眼睛。他在淋浴時一邊想著它們,一邊揉搓全身酸痛的肌肉。在他入睡前的幾個小時裡,他也焦躁不安地想著它們。他對這些報告的不適感幾乎造成了肉體上的痛苦,因為他對血統問題的看法和他的父母、他的童年以及一個似乎不再存在的世界捆綁在一起。

  廣播經常出現熟悉的、寬慰人心的短語,比如「巫師界的團結」「魔法力量的非凡本質」以及「魔法與世俗的區別,偉大與麻瓜的界限」。德拉科的童年環境裡就充斥著這些詞彙。他一直被教導要為自己的巫師血統感到自豪。每次他達到一個新的魔法裡程碑時——例如,他第一次意外使用魔法,他第一次用母親的魔杖變出火花——他的父母都會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喜悅。他們通過飛路網傳播這個好消息,他們為這些事件舉行了傳統的巫師慶祝活動,所有這些儀式都有一個基本思想,即其他人不能真正理解他們,只有純血統的家庭才有資格對這些事件表現出屬於巫師的自豪。

  所以,當報道中提到麻瓜出身者不知怎麼「竊取」魔法……德拉科知道這只是宣傳工具,但與此同時,他的內心仍然能感受到它們的影響。這是一種恐懼,對於麻瓜侵占巫師世界,篡奪巫師為自己創造的一切的恐懼。就好像光看《魔法史》,看看男女巫師被燒死、被迫害的歷史還不夠(這就是巫師們最初躲藏起來的原因)——現在麻瓜出身的人湧入霍格沃茨,像他父親一直說的那樣,好像他們屬於那裡?好像他們不是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而如果巫師和麻瓜世界之間的分界線繼續被侵蝕,誰又知道這對巫師和他們一貫精致的生活方式,以及他們對魔法的崇敬意味著什麼呢?

  德拉科從來沒有真正的理由去重新思考這一切。畢竟,他所有的朋友都是這樣被教育長大的——正如他母親所說,教養良好。

  然而,與波特、韋斯萊和格蘭傑在一起的生活……他開始猶豫了。他和一個血統叛徒,一個被麻瓜撫養長大的人,以及一個麻瓜出身的人住在一起。在純血統的圈子裡,人們深深懷疑這些人一旦有機會,會對純血統傳統做些什麼:拋棄它們、污染它們、破壞它們。

  但是現在德拉科已經和這三個人一起生活了將近兩個月,奇怪的是這一切都感覺非常正常。他想得越多,就越懷疑,如果他想延續他從小繼承的魔法傳統,他們一點都不會在乎。德拉科一直認為他、他的家人和朋友在與威脅他們生活方式的人作鬥爭,努力爭取權力,因為如果不獲得權力就得放棄權力,而放棄權力就意味著毀滅。可現在,當他越過敵線——與最能代表敵人的三個人住在一起——他發現自己不知道威脅在哪裡,因為如果他們有威脅,他似乎找不到。

  所有這些躁動不安的想法都沒有緩解德拉科對對角巷之旅的緊張情緒。格蘭傑一直向他保證,將帕金森一家扮成受害者可以讓他們免受任何指責,但德拉科無法使自己相信這一點。事實是,如果帕金森一家被利用來破壞食死徒的事業,他們將為此付出代價。帕金森一家本身並不是食死徒——至少,德拉科離開霍格沃茨時他們還不是——所以他們不會受到黑魔王的親自懲罰,但食死徒可以代替他造成嚴重的傷害。

  隨著日子越來越近,潘西家人被食死徒折磨,因鑽心咒尖叫的幻像開始侵入德拉科的大腦。想像中的場景似乎有傳染性。有時,當波特因為棋局呻吟或韋斯萊對徘徊在外面的食死徒發表諷刺性評論或正在讀書的格蘭傑心不在焉地讓他們閉嘴時,德拉科也會突然看到他們被折磨的可怕幻像。也許他真的要瘋了。

  對角巷之旅的前三天,中午時分,傳來一聲幻影移形的劈啪聲。德拉科和格蘭傑正在小閱覽室裡干活,把有水漬的書和沒水漬的書分類。他們倆急忙跑去後花園,發現只有韋斯萊一個人,他正在試圖修復一條通向角落裡長滿藻類的池塘的破碎小路。

  「哈利呢?」格蘭傑問道。「剛才是他嗎?他去哪兒了?」

  「沒事,放輕松,」韋斯萊說。「他去買新地毯了,鋪在那個窗戶碎掉的房間裡。」

  「哦。」格蘭傑長舒了一口氣。「他帶隱形衣了嗎?」

  「嗯,帶了。我們還給他變形了一下。」

  「好的。」格蘭傑咬著嘴唇猶豫著。她似乎在做出某種決定。「你看,」她終於說,「我……今晚,我在想……」

  「現在不行,赫敏,」韋斯萊說,回到小路上。「這裡有點忙。」

  格蘭傑的臉漲紅了。「那好吧,」她冷冷地說。她轉過身,大步朝小屋的後門走去。

  德拉科正要跟上時,韋斯萊說,「馬爾福,等一下,有事跟你說。」

  德拉科猶豫了。韋斯萊不在修小路了。他放下魔杖,目光繞過德拉科,想看看格蘭傑是否走遠了。

  「怎麼回事?」德拉科緩緩地說。「波特還好吧?」

  「什麼?哦,他很好。」韋斯萊站直了身子。「聽著,馬爾福,是——嗯,今天是赫敏的生日。她以為我們忘了,但我們沒有。哈利去買蛋糕、裝飾品和火焰威士忌了。」韋斯萊又瞥了一眼小屋,皺了皺眉。「她現在在生我的氣,因為我打斷了她,但是……我猜她剛才正要自己提起這件事,如果讓她說了,就會破壞驚喜。」他嘆了口氣。「總之,重點是,哈利會帶著一堆裝飾品回來,而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們布置。我們要把帳篷收起來,把院子收拾一下。只需要半個小時左右。你能讓她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待在閱覽室裡嗎?」

  德拉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怎麼了?」韋斯萊說。

  「沒什麼,」德拉科淡淡地說。「只是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面,韋斯萊。這甚至可以算是細心周到。」

  韋斯萊臉紅了,「哦,閉嘴。你做還是不做?」

  德拉科聳了聳肩。「好啊,我會讓她留在那兒的。不過,梅林知道我怎麼才能讓赫敏·格蘭傑待在閱覽室裡。」

  韋斯萊似乎沒來得及阻止自己,就大笑了起來。然後他大聲清了清嗓子,揉著後頸。「謝謝,」他艱難地說。「呃。還有——感謝你在帕金森一家的事上幫忙,我們知道你很擔心她,但不會有事的。」

  他說得很快,仿佛這樣就可以忽略他說的內容。

  德拉科,現在已經徹底懵了,一個詞都說不出來。他只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嗚嗚」聲,猛地點了點頭,看起來可能更像是痙攣,然後回到了小屋裡,想知道看在梅林的份上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羅恩·韋斯萊是在向他伸出橄欖枝嗎?這個世界真的瘋得越來越快了。

  那天下午格蘭傑很安靜,他們在波特小屋的閱覽室裡整理書籍。德拉科知道她會喜歡波特和韋斯萊的驚喜的,但當她臉上露出那種悲慘的表情時,他很難不想說些什麼。他想起了她在魂器的影響下如何說起波特和韋斯萊,害怕他們並不真正關心她,而現在他們似乎忘記了她的生日。

  但他努力保持沉默。六點鐘時,他從書堆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我們去看看韋斯萊有沒有把花園炸了?」

  格蘭傑一定是真的對韋斯萊非常惱火,因為她沒有為他辯護,只是嘆了口氣,站起來,跟著德拉科穿過廚房。

  他們從側門走出來。格蘭傑停下了腳步。德拉科看著她臉上閃過驚訝,然後洋溢著喜悅。

  「哦,哈利,羅恩,你們不會吧!」她叫道,跑去擁抱她的朋友們。他們在花園裡掛滿了彩色小燈——有點笨拙,德拉科忍不住想;他已經習慣了他母親無可挑剔的裝飾——並在小露台上變出了一張桌子,上面放了一個小巧克力蛋糕和一瓶琥珀色的液體。煙花在空中跳躍,形成了「十八歲生日快樂赫敏」的字樣。

  德拉科看了他們三人一會兒,在這片由十英尺高的樹籬圍成的草地上擁抱著,他感覺自己好像脫離了身體,遠離了這一切。整個世界開始變得超現實。這樣的夜晚怎麼可能出現在當下,在這個黑魔王勢力不斷壯大的世界裡?想像中的畫面再次出現,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生動,迫使德拉科對著小屋的石牆用力地眨著眼——韋斯萊瘦弱的身體抽搐著,貝拉大笑起來,波特的眼鏡在他因咒語掙扎時碎裂,格蘭傑……

  他回頭看了看他們。格蘭傑笑得如此燦爛,她的顴骨高高的,眼睛彎得像一輪新月。她正手舞足蹈地和波特、韋斯萊說話,韋斯萊在咯咯笑著,可能在談論他下午是如何冷落格蘭傑以轉移她注意力的,波特也在笑,心不在焉地用手背撫摸著閃電形的傷疤。

  三天後,這三人將走進對角巷,走進危險的中心,而他們完全准備不足。

  德拉科走近他們。他們的小圈子打開了,接納了他。

  「你也參與了嗎?」格蘭傑問,仍然笑著。

  「差不多,」他生硬地說。

  「謝謝。真的好驚喜。」她回頭看了看波特和韋斯萊。「我不敢相信你們兩個都記得,我是說,發生了這麼多事……」

  「聽著,」德拉科說,「我——我和你們三個一起去對角巷。」

  一瞬間,格蘭芬多們愣住了。他們的笑容變成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德拉科抱起雙臂。「你是完全沒希望了,波特,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表現得像潘西的父親。還有韋斯萊,如果有兩個孩子,你作為一個有17歲靈魂的10歲小孩就不會那麼顯眼了。而且——不管怎麼說,這樣會更安全。」

  短暫的沉默。然後韋斯萊說:「嗯。好的。那麼,你只是為了吃塊蛋糕,還是?」

  格蘭傑和波特都笑了起來。德拉科搖了搖頭,但他的嘴角還是露出一絲微笑。「我要來點更烈的,韋斯萊,」他說著,拿起一小杯火焰威士忌,一飲而盡。

  9月22日清晨,他們幻影顯形來到了帕金森莊園附近。帕金森一家有一座私人魁地奇球場,因為帕金森先生是光輪的首席工程師之一。當他們經過球場時,德拉科想起了與克拉布、高爾、潘西、布雷斯和西奧·諾特的三對三比賽,他感到心中一陣刺痛。他想知道今年斯萊特林魁地奇隊的表現如何。魁地奇訓練和比賽仍在正常進行的想法幾乎是荒謬的。

  帕金森莊園的邊緣有一扇側門。德拉科敲了敲門鎖說,「卡梅莉婭」——潘西祖母的名字。鎖開了,他們溜了進去。

  帕金森家的房子呈長條形,沒有馬爾福莊園那麼優雅,也沒那麼寬敞,但很有現代氣息,比如房子兩端的大玻璃陽光房。德拉科在半暗的天色中穿過場地走向潘西的窗戶。她的窗戶下面有一個花架,她一直很喜歡這個浪漫的設計。當他們在窗口停下腳步時,德拉科抬起頭,幾乎可以看到她在那裡,推開窗戶,一只手肘靠在窗台上,她五官緊湊的臉上露出貓一樣的微笑。

  德拉科爬上架子,它輕輕晃動,敲擊著牆壁。他在五年級升六年級的夏天爬過十幾次。很快,窗戶就打開了,四個人進入了房間。

  其他人立刻溜進走廊。韋斯萊會找到家養小精靈,給她來三滴安眠劑。格蘭傑會在帕金森夫人寫的東西上施一個筆跡模仿咒,偽造一張給園丁的便條留在前門,讓他換個時間再來。波特會收集每個家庭成員的頭發,並確保安眠劑已經成功讓他們陷入沉睡。理論上應該成功:昨晚貓頭鷹已經將餅干送來,每一塊都針對不同的家庭成員進行了個性化訂制,而德拉科透過廚房窗戶,看到他們吃得津津有味。

  德拉科正准備執行他自己的任務——尋找帕金森家的身份證件——但他猶豫了。他緩慢地深吸一口氣,用兩根手指輕撫淡紫色的被單。空氣中飄蕩著潘西淡淡的香水味,一種和他家一樣熟悉的氣味。

  他被他眼睛灼熱的刺痛嚇了一跳。他用力眨眼,覺得自己很傻,但他的思緒飄到了千裡之外。潘西現在是不是在斯萊特林宿舍的床上翻身,像往常一樣早起?她總是在破曉時分在公共休息室裡做作業,用魔杖有節奏地敲著膝蓋,就好像它是個鼓槌。

  他想知道她是否還在和西奧約會。去年一月德拉科和她分手後,他們兩人發展了某種關系,盡管德拉科一直懷疑主要目的是讓他嫉妒。但也許在他「死」後,他們之間真的有了點什麼。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並不介意這個想法。他和潘西的關系,就像和霍格沃茨的其他人一樣,現在似乎只屬於想像中另一個版本的自己。

  盡管如此,他還是多花了好一會兒才走出臥室門。

  德拉科沿著裝滿昂貴藝術品的走廊往前走,走下環繞著水晶吊燈的寬闊樓梯,穿過大理石門廳。他很快在廚房裡找到了他需要的東西:他們的飛路粉,裝在一個黑色雕刻玻璃瓶中。然後他從口袋裡拿出復方湯劑,分別倒在四只弧形酒瓶裡。每只壺中的藥劑都至少可以維持幾個小時,他希望壺還算夠小,不會太顯眼。

  德拉科看了下牆上的烏木時鐘,蛋白石的羅馬數字閃爍著迷人的光。到目前為止,他們很准時。

  他朝陽光房旁邊的一扇推拉門走去。那是帕金森先生的書房,一個長方形的、暗色的房間,牆上掛著十幾個掃帚模型:光輪2000和2001,經典的1940,復古黨最愛的1280。一比一大小的光輪2002的設計草圖鋪在占據房間中央的桌子上。德拉科只瞥了一眼那講究的設計圖,匆匆走向落地窗邊的私人辦公桌。

  桌子的第三個抽屜被鎖上了。「卡梅莉婭,」他輕敲著它,又一次低聲說。鎖哢噠一聲打開了,他把它拉開。帕金森一家的身份證件整齊地夾在一個文件夾裡,他把它塞進長袍。

  正要離開時,德拉科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上。櫻桃木桌上散落著帕金森先生手寫的信件,他的字跡小而清晰。

  他停了下來。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想知道帕金森家是不是終於宣誓效忠,他是不是會——在服用復方湯劑後——低頭看著左臂,發現帕金森先生也有了黑魔標記。

  他開始翻閱這些信件,尋找貝拉特裡克斯華麗的花體字跡,或者他能認出的任何其他食死徒的筆記。但他的目光卻落在了一枚霍格沃茨的紋章上。他抽出這個信封,皺著眉頭,把裡面的信取了出來。

  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字跡寫道,

  親愛的帕金森先生和夫人,

  我很遺憾地通知您,您的女兒潘西已經收到了第三次違紀警告。因此,她將在卡羅教授和卡羅教授處完成三天禁閉,懲罰的性質將由他們決定。

  我個人建議您寫信給您的女兒,討論她的行為,以及她如何適應霍格沃茨的新環境。作為她學院六年的院長,考慮到她近期失去了一位密友,我向您保證我已經盡可能給予她幫助,但對於她不穩定的狀態和不當的行為舉止,我能做的僅限於此。

  你的,

  西弗勒斯·斯內普

  霍格沃茨校長

  魔藥大師[1]

  德拉科又讀了一遍這封信,他的喉嚨發緊。不穩定的狀態和不當的行為舉止?潘西做了什麼?

  他在信的頂部看到了日期。這是兩周前到的。德拉科開始翻找桌子上的其他信件,用力地敲了一下燈把它點亮。在溫暖的光線下,他幾乎立刻就看到了:潘西的筆跡,漂亮的書法,用她最喜歡的靛藍墨水。他抓起那封信。

  親愛的爸爸媽媽,

  謝謝你們的來信,但我沒有做錯任何事。關禁閉後我沒事,我也不介意再來一次。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卡羅教授拿五月份發生的事開了玩笑,真的開玩笑。大家都很憤怒,但只有我一個人說了點什麼。如果是你們也會受不了的。

  再說了,大家都知道他們只是混血。

  我本以為你們會為我感到驕傲。是你們總是談起忠誠。很快會再寫信的,希望你們平安。

  潘西

  德拉科緊緊地攥著信,羊皮紙都皺了起來。五月份發生的事。她指的是……她還能指的是什麼呢?他在五月底「死」了,而在那之前,那個月一直平淡無奇。

  潘西真的因為卡羅兄妹嘲笑他而回嘴嗎?「愚蠢,」德拉科低聲說。如果卡羅兄妹中的一個拿他的死開玩笑,那又有什麼關系呢?他們指望聽到什麼呢?他在失敗和恥辱中死去。他當然是食死徒們鄙視、嘲諷的對像。

  但是潘西——他好像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在撫摸他的頭發,能嘗到她潤唇膏的甜味——當然了,潘西並沒有保持沉默。她也為此受到了懲罰,以德拉科對卡羅兄妹的了解,他們的懲罰絕不可能是輕飄飄一筆帶過的「關禁閉後我沒事」。但潘西就是這樣。牙尖嘴利,以過錯為榮,以軟弱為恥。

  「馬爾福?」一個聲音說道。

  德拉科跳了起來,把信推回原位。「來了,」他大步走出書房,關上了身後的門。

  「證件拿到了嗎?」格蘭傑問道。

  他點了點頭。「我們走吧。」韋斯萊和波特站在壁爐旁,拿著裝了復方湯劑的酒壺,正准備喝。德拉科接過格蘭傑遞給他的那一杯,舉到嘴邊,喝了一大口。

  赫敏和哈利、羅恩和馬爾福一起度過了太長時間,以至於只是走出壁爐進入破釜酒吧就讓她感到一種本能的震驚,好像她已經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這家破敗的小酒館像往常一樣忙碌,但桌子和高腳凳上並沒有擠滿常客。取而代之的是,男女巫師的隊伍蜿蜒穿過被繩子圍起來的人行道,艱難地朝著後門處對角巷的入口移動。

  馬爾福、哈利和羅恩從壁爐裡走了出來。「快點——讓開,讓開,」看管壁爐的官員一臉煩躁地說。「讓路,後面可能還有人。」

  馬爾福,現在是寬肩黑發的帕金森先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好的,」他用渾厚的男中音說,「感謝你的貢獻。」

  當男人回瞪他時,馬爾福正領著哈利和羅恩走向隊伍中的赫敏,懶洋洋地拍打著兩個男孩的肩膀。這讓哈利和羅恩也瞪了馬爾福一眼,赫敏小聲說,「你們兩個。」

  兩人都深吸了口氣,把臉上難看的表情藏了起來。

  「我們的證件,親愛的,」馬爾福說,從長袍裡拿出一捆羊皮紙。

  赫敏的臉頰有點發熱。她知道那是馬爾福,知道他們在演戲,但是一個陌生人看著她的臉並叫她親愛的還是讓她感到羞恥。實際上,知道說這話的人是德拉科·馬爾福更讓她感到羞恥。

  「好的,謝謝,我最親愛的,」赫敏說,試圖抹去聲音裡的諷刺意味。

  馬爾福遞上證件的時候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們在隊伍裡移動,赫敏把德文和小查爾斯的證件遞給哈利和羅恩,演了一出教他們要怎麼在檢查站把它們交給友好的男女巫師的戲碼。快到檢查站的時候,赫敏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但當他們走到負責這條隊伍的面色難看的女巫面前時,女巫看了一眼赫敏,她的臉上綻放出微笑。

  「阿斯特蘭西婭!」女巫驚呼道。「很高興見到你,真高興能看到一張熟面孔。」

  赫敏感覺她的心髒好像停止了跳動。她本能地微笑了一下,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馬爾福從她身邊走過一步,女巫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還有查爾斯!太久不見了。」

  馬爾福露出一個誇張、做作的微笑,和女巫握了握手。「芬妮達,」他說。「很久了。他們讓你做這種工作,是嗎?」

  芬妮達的鼻子皺了起來。「很不幸,」她說。「這些天部門的人手嚴重不足,我相信你都聽說了……我分管的每個人都被派去監視飛路網,所以我就被拉到這兒了。」她嘆了口氣。「不過,這裡也不是那麼無聊。知道嗎,昨天晚上有個泥巴種試圖闖關。厚顏無恥地說她只是想買魔藥材料。」她從馬爾福看向赫敏,顯然是在期待著他們的憐憫。

  「難以置信,」赫敏說,按照帕金森夫人的習慣(據馬爾福說)捋了捋她耳後的頭發。「至少你阻止了她。」

  哈利和羅恩在她身邊不自在地動了動。

  「德文,小查爾斯,把你們的證件給芬妮達,」赫敏說,領著他們往前走。哈利和羅恩睜著大大的黑眼睛抬頭看向芬尼達,拿出了他們的證件。芬妮達誇張地蓋上閃亮的官方印章,衝他們親切地笑了笑,然後給赫敏和馬爾福也蓋了章。

  「長高了不少,」她說。

  「說得沒錯,」赫敏笑著說。「一切都太快了。」

  「逛街愉快啊,」芬尼達在他們身後喊道。「這裡比平時干淨多了。」

  他們離開破釜酒吧時,馬爾福對女巫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他們走進對角巷,赫敏緩慢地顫抖著呼出一口氣。

  「嗯,」馬爾福在她身邊說。「正常呼吸。」

  「你挺有用的嘛,」她說。

  「我盡力。」

  帕金森一家四口走過已經關門的奧利凡德,走過古靈閣雄偉的大理石外牆。對角巷還是有相當多的顧客,但他們走得更快,同行的人聚得更緊了。馬爾福和赫敏采用了大多數父母似乎都在用的姿勢:哈利和羅恩走在他們面前,每人背後跟著一個家長。

  「這裡!」當他們走到一個標著「阿凱申巷」的小巷口時,哈利說,「……媽媽,」他匆忙補充道,不太自然地扯了扯赫敏的長袍。

  「是的,親愛的,」赫敏說,抑制住緊張的微笑。「我看到了。」

  他們拐進了阿凱申巷,立刻就看到了它。很難錯過的:小巷在前方五十步處封死,在那裡,裝飾華麗的攤位在向他們招手,到處掛著藍色月亮,火紅太陽和耀眼的金色星星。入口處的一塊標牌被絲帶一圈圈纏繞,上面寫著:尋寶隊。

  他們一起穿過布簾走進了攤位。「哇哦,」哈利喘息道,聲音聽起來就是個十歲的孩子。在帳篷裡呆了幾個星期後,赫敏以為她再也不會對空間的突然擴大感到驚訝了,但這完全是另一個級別。從外面看不到七八英尺高的攤位,內部卻有一個大教堂那麼高的空間。它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就像外面的小巷一樣,但每一寸垂直的牆壁空間都掛著物品:托架上的杯子和盤子、煤氣燈和大蠟燭、掛在鉤子上的樂器、掛了十五英尺長一排的舊魔杖,帶圖案的地毯和布料,等等等等。

  很明顯,尋寶隊的攤位並沒有受到對角巷新限制的影響。這裡擠滿了人——但他們不是擠在地上,而是站在大柳條籃子裡漂浮在牆壁邊上,就像那些掛在熱氣球下面的籃子,只不過這些籃子沒有支撐。

  讓赫敏松了一口氣的是,這些物品並沒有全部混在一起。尋寶人們把它們分了類,很快哈利就發現了屬於珠寶的區域,它由一個閃亮的巨大標牌劃定,上面有一個從牆上伸出的鑽石戒指。它離地面50英尺高,珠寶在他們頭頂像魚鱗一樣閃閃發光。

  牆的底部有很多籃子,每個都可以容納一到兩人。「德文,你跟我來,」赫敏從側面打開一個籃子說,「查理,你和爸爸一起去,好嗎?」

  羅恩和她一起進了籃子,哈利和馬爾福去了旁邊的一個。她和馬爾福分別用魔杖敲擊各自的籃子,然後他們升到了空中。赫敏盡量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不斷提升的高度上,而是看著尋寶人的商品從眼前掠過。他們經過一大片戒指,它們掛在牆上長而彎的釘子上,微微顫動。他們經過了一片手鐲、手環和腳鏈。最後,他們到達了項鏈區,一段延伸到高處的六英尺寬的牆。

  從下面看,攤位的上層好像擠滿了人,但在這裡,赫敏感覺他們就像進入了一個私密空間。最近的人在他們二十英尺外,三十英尺下。他們說話可以不必擔心被偷聽。

  「梅林,肯定有數千件,」羅恩沮喪地說。

  「好吧,」哈利在旁邊的籃子裡說,「讓我們從底部開始,然後往上,怎麼樣?記住,它是金色的,上面有斯萊特林的「S」,嵌著雞蛋大小的祖母綠鑽石。」

  於是他們開始尋找了。他們的柳條筐肩並肩地向上移動,穿過銀鏈子和烏木珠子,穿過玻璃箍和玉雕。赫敏眯著眼睛,四處摸索,直到她的眼睛感到疲倦,她的手聞起來像舊銀子一樣苦。

  「幾點了?」過了一會兒,馬爾福問她。赫敏嚇了一跳。她完全忘記了她需要檢查他們什麼時候服用下一劑復方湯劑。

  「呃,是的,」她說,整理著袖子。「當然。……還有五分鐘!」

  她不敢相信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她原以為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兩小時,但她並沒有指望尋寶人能收集多少物品。

  他們都偷偷地從口袋裡掏出酒壺喝了一口。他們不斷地一英尺一英尺地上升。有一次,哈利似乎對一條鑲有藍寶石的項鏈產生了奇怪的興趣,正准備戴上時,馬爾福從他手裡搶過項鏈,一把扔回牆上。羅恩渴望地看著一條滿是鑽石的項鏈,問:「你猜那個多少錢?」

  「哦,一兩個納特吧,我猜,」赫敏一邊說,一邊掃視著一團似乎是大約五十英尺長的細金鏈纏在一起打成的結。

  半小時後,他們到達了這塊區域的頂端,兩手空空。「沒有,」赫敏苦澀地說。

  「什麼都沒有,」哈利點頭。「你說他們會不會找到它並意識到它是斯萊特林的?我的意思是,那段記憶裡,伏地魔就知道那是什麼——」

  「別,」羅恩咬牙切齒地說。

  「什麼?」

  「不要說名字!我們在公共場合!」

  哈利惱怒地環顧四周。「最近的籃子離得那麼遠。沒有人會聽到——」

  「但如果有人聽到——」

  「哦,別管了,」赫敏說。「我們下去吧。我們去問問尋寶人們有沒有見過或出售過任何類似的東西。」

  他們下降到攤位的鵝卵石地板上,赫敏稍稍松了口氣,然後他們急忙向後面走去。弗雷德告訴他們,在畫像區可以找到尋寶人,在一幅吃著比他身高高兩倍的一大堆玉米的國王畫像背後。他們沒花多久就找到了這幅畫像,因為它在地面這層,金燦燦的玉米山非常顯眼。

  赫敏按照弗雷德的指示,在國王的肚子上敲了五下。國王打了一個震耳欲聾的嗝,轉過身,對著背景中的一扇窗戶喊道:「席琳?」

  「怎麼?」緊閉的窗戶後面一個聲音喊道。

  「來討價還價的,」國王回道。

  畫像打開了,走出一個高大的中國女人。她長長的黑發用亮色的布條編織成髒辮,她的手臂上滿是紋身和閃閃發光的銀飾。

  「想討價還價,是嗎?」她說。

  「不,不是那樣的,」赫敏說,挺起身子。她對女人的紋身投去不贊成的眼神;她不認為帕金森夫人會喜歡它們。「我們正在尋找一件特定的物品,但在你們的牆上找不到它。我們想知道你們是否經手過它。」

  女人抬了抬下巴,他們都跟著她穿過肖像洞口進入了一個昏暗但舒適的房間,裡面散落著坐墊和地毯還有顯然是尋寶人們不想丟棄的其它物件。其他幾個尋寶人在房間裡轉悠,穿著不搭調的衣服,趴在天鵝絨沙發上,數著成堆無法辨認的銅幣。

  「我叫席琳·石[2],」帶紋身的女人說。她聲音低沉而朦朧。

  「阿斯特蘭西婭·帕金森,」赫敏微笑著說。「很高興認識你。」

  「查爾斯·帕金森,」馬爾福說。「還有我們的兩個兒子,德文和小查爾斯。」

  「這裡太棒了,」哈利脫口而出。

  席琳·石看著哈利,神色溫和了一點。「謝謝你,小家伙,」她說,蹲在他面前,微笑著露出一顆金牙。「你媽媽今天在找什麼?」

  「是一件傳家寶,」哈利說,裝出不確定的表情抬頭看著赫敏。

  「是的,」赫敏說。「一個屬於我曾祖母的小掛墜盒。它的搭扣很松,我們認為我姐姐上次戴著它出來時,把它掉在了倫敦街頭的某個地方。」

  「嗯,」席琳說,揚起一邊眉毛。她懶散地坐在一張高得像王座的椅子上。「那是什麼時候?」

  赫敏抿了抿唇。「我姐姐,當然,忘了她上次戴它是什麼時候。她總是粗心大意。」

  「直到兩個夏天前,它一直放在我們家裡,」馬爾福說道。「它是純金制成,刻有「S」,代表茜拉(Scilla),上面嵌著祖母綠。你知道,我們家族是斯萊特林學院的,幾個世紀以來都是。」他又露出了查爾斯·帕金森那做作的笑容。

  「栓扣卡住了,」赫敏補充說,「所以它打不開,如果這有助於你記起它。」

  「祖母綠,」席琳說。她用修長的指甲輕敲著椅子的扶手。「我們一直都很關注祖母綠、藍寶石、紅寶石和黃水晶……霍格沃茨的父母喜歡這些學院色寶石。一把它們掛在牆上,下個月就被買走了。」她搖了搖頭。「過去的兩年裡,我們只找到過幾塊祖母綠。三枚戒指和一只非常漂亮的手鐲。」

  「你能完全肯定?」赫敏問。

  席琳眯起眼睛。「我從不會忘記我們的商品,」她說。

  「我的妻子沒有冒犯的意思,」馬爾福圓滑地補充道。「小掛墜盒對我們家庭很重要。希望您明白。」

  「非常重要,」赫敏說。「也許您可以告訴我們你們是如何找到這些物件的?萬一我們要自己去找?」

  席琳的目光從馬爾福掃向赫敏,然後是羅恩和哈利。她看起來有點懷疑,赫敏想她可能是在猜測他們是不是想搶尋寶隊的生意。但是帕金森一家看起來很明顯有血緣關系,而顯然席琳並不認為他們生兩個孩子只是為了騙她,於是她說,

  「是我發明的咒語。你坐在掃帚上,從高處開始找,然後一點點縮小範圍,直到能定位到一絲魔法痕跡。它在對角巷或者巫師聚集地不會起作用——太多魔法痕跡了。但在魔法貧瘠的地區——也就是麻瓜地區——它會找到蛛絲馬跡,然後引導你沿著線索找下去。」

  她站起身來,從一個裝滿珠寶的小盒子裡拿出一張羊皮紙,用孔雀羽毛筆寫下細節,然後把羊皮紙遞給赫敏。

  「謝謝你,」赫敏說。

  席琳張開了嘴,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畫像的另一邊就傳來了聲音。一陣被魔法放大的聲音響起:「請有序下降,准備好證件。」

  所有的尋寶人都跳了起來。席琳拉開畫像出口。「出去,」她說。「都出去!」

  他們全都衝出去回到攤位區,那裡的柳條籃子正從高高的牆壁上迅速下降,裡面的人在聽到那個聲音後都急匆匆地向外擠。赫敏倒吸一口涼氣。門口已經出現了六個人影。

  「這是在干什麼?」席琳喊道,大步穿過她的顧客們,走向那些穿著長袍的人。「你們想干什麼?我們有所有的許可證。」

  那些人穿著魔法部的制服,而不是食死徒的長袍,但赫敏認為她認出了亞克斯利的臉。「隨機檢查,」他的聲音洪亮。

  帕金森夫婦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躲回了畫像後面尋寶人的休息室。「不可能,」哈利低聲說,「這不是巧合。他們怎麼會知道的?我的傷疤一點都不疼!沒有人聽到我們說了什麼,他們都離得特別遠。」

  赫敏的思維飛速運轉著。有人會因為回聲而在很遠的地方聽到他們的聲音嗎?即使有,他們的對話中有什麼泄露身份的信息嗎,除了……除了……

  赫敏倒吸一口涼氣,一只手捂住嘴巴。她看著其他人。羅恩和馬爾福的臉上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說……你說了他的名字,」羅恩說。

  「現在真的是時候嗎,」哈利惱火地說,「提——」

  「哈利,」赫敏說,「那天你在空地上也說過。還有那天我們做晚飯的時候。每次防護咒打破之前,你都說過。」

  哈利十歲的臉目瞪口呆。「什麼?」

  「他們就是這麼找到我們的,」羅恩呻吟道。「梅林的褲子啊,我不是跟你說過感覺很晦氣嗎?」

  「很合理,」馬爾福喃喃道。「畢竟只有像你這樣的人才會用那個名字。你和鄧布利多。」

  「他們能這麼做嗎?」哈利問。

  「能,」赫敏說,「這叫禁忌,我在《魔法監視史》裡讀到過。這是一種古老的魔法——它通常僅限於小得多的範圍,比如一英裡左右……只有像神秘人這樣的人才有能力把整個國家都框入禁忌範圍內。」

  他們終於發現了真相,但這並不能給赫敏安慰。這或許可以避免將來出現問題,但他們得著手解決眼前的麻煩。

  馬爾福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我們不能在這裡被發現,」他說。

  「太棒了,」羅恩說。「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我是說在這個房間裡,」馬爾福惱怒地小聲說道。「看起來會很可疑。出去,排進隊伍裡,准備好你們的證件。快。」

  他們走出房間,溜進了人群中,和手中抓著證件的一臉焦急的顧客們混在一起。人群擠來擠去,推著他們向前走。但是尋寶隊的攤位的地面面積並不能容納數百個驚慌失措的巫師。赫敏聽到一個小而高的聲音說了些什麼,當她回頭時,她發現她和馬爾福已經與哈利和羅恩分開了。

  她試圖往回走,但人潮推著她。「我們在帳篷外面等他們,」馬爾福說,他抓住她的胳膊以免他們也走散。

  當他們快走到攤位門前時,赫敏看了眼手表。隊伍很混亂但移動得很快,他們的復方湯劑還有二十分鐘的藥效。至少在這方面他們是安全的。

  攤位上充斥著其他顧客焦急的聲音,到處都是一片嘈雜。然而,當他們離亞克斯利和其他五名魔法部員工只有幾步之遙時,赫敏聽到他們對每個走上前的人說的話。「把魔杖和證件拿出來。」

  聽到這些話,恐懼頓時淹沒了她。隊伍將她帶到亞克斯利面前。魔杖。魔杖。奧利凡德被伏地魔抓走了——他們知道她和哈利在逃——奧利凡德可以指認她和哈利的魔杖。

  「啊,」亞克斯利說,他的神情緩和下來。「帕金森太太,是吧?你的證件和魔杖,謝謝,然後我們就讓你通過。」

  「嗯,好的,」赫敏吸了口氣,努力保持鎮定。她已經把證件給了他們,卻別無選擇地把魔杖也遞給了他。

  他粗略地看了一眼證件就把它們還給了她,但是當他將魔杖放在一個小秤上,閱讀它側面吐出的羊皮紙時,他僵住了。

  亞克斯利抬頭看著赫敏,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臉上的驚訝變成了懷疑,赫敏不知道該做什麼,說什麼。她知道自己應該找個借口,可心裡的恐慌像咆哮的海浪淹沒了她的思緒。

  然後一個響亮的男中音說道,「科爾班。很高興見到你。」馬爾福大步走到她身邊。赫敏本能地想抓來馬爾福的魔杖,對亞克斯利狠狠念咒,直到她能取回自己的魔杖,然後逃跑——但這顯然是個荒唐的主意。哈利和羅恩還在後面的人群中,另外五名魔法部官員站在入口處,檢查著其他人的魔杖和證件,在被制服之前,她甚至不能舉起魔杖。

  「查爾斯,」亞克斯利說,對馬爾福眨了眨眼。

  「我的妻子給你添麻煩了,是嗎?」馬爾福說,發出一聲自滿的輕笑。「這裡。魔杖和文件。」亞克斯利檢查了馬爾福的東西並歸還了它們,但他還握著赫敏的魔杖。

  馬爾福的笑容從他方形的臉上消失了。「有什麼事嗎?」

  「既然你提到了,有。」亞克斯利挺直了身子,幾乎和帕金森先生一樣高。「你的妻子拿著一根屬於一名已知的泥巴種逃犯的魔杖。」

  赫敏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裝出憤慨的樣子。她抬頭看向馬爾福。他們需要表現出一致的反應——可是如何確保他們的說法對得上?

  沉默了片刻,馬爾福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看?」他用一種屈尊俯就的態度對她說道。「你看?我不是說了嗎?」

  從他的語氣中,赫敏猜到了他想要什麼樣的回應。她用自衛的語氣略帶惱怒地說,「查爾斯,拜托。我不想聽。」

  馬爾福轉向亞克斯利。「這是一根新魔杖,」他說。「幾個月來,她自己的那根一直有問題,所以我告訴她我們應該去找一個有聲譽的魔杖制作人做一根新的。但她堅持要奧利凡德的二手貨。」他伸手撫摸著濃密的黑發。「說實在的,我們聽說現在有一批質量不錯的魔杖在市場上流通,因為有那麼多泥巴種的魔杖被收走了。……可是你說——什麼,這是一個逃犯的魔杖?」

  「我覺得它是一根非常好的魔杖,」赫敏尖刻地說。「我們還為它付了不少錢,查爾斯。」

  馬爾福發出令人信服的抱怨聲,舉起了雙手。赫敏突然感覺,幸好是他在扮演純血統。他們真的做到了,即興編出了一個故事。它甚至似乎說服了亞克斯利,他的眉頭已經松開了。

  「我明白了,」亞克斯利慢慢地說。「盡管如此,這根魔杖對我們目前的一些……啊,調查來說非常有價值。您提供給我們的任何信息也可能會很有用。當然了,我需要我的傲羅們對魔杖本身做一些測試。我得請你們跟我去一趟魔法部。」

  赫敏的心沉了下來,但馬爾福不滿地說,「好啊,當然。不會花很長時間,是嗎?我們的兒子在——」

  「他們自己在家,」赫敏打斷了他,「他們以為我們很快就會回家的。」

  她與馬爾福以最快的速度交換了一個眼神,看出他理解了她的用意。哈利·波特和他們一起被拖進魔法部不會是件好事,這是肯定的。

  「帕金森先生,帕金森夫人,」亞克斯利說,他的語氣稍帶一絲威脅,「讓我把話說清楚。這不是例行公事。這根魔杖非常重要,不僅是對我來說,而是對——」他揚起眉毛,目光炯炯——「我的上司來說。」

  赫敏又和馬爾福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次時間足夠長,好讓亞克斯利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恐懼,馬爾福用力咽了口唾沫,一副突然意識到什麼的樣子。

  「啊,」馬爾福說。「好的。我們明白。只要您需要,多久都行,科爾班。」

  「當然了,」赫敏補充道,「我們很榮幸能夠……提供幫助。」

  「很好,」亞克斯利說,聽起來很滿意。「德拉蒙德,博羅菲爾德!跟我來。你們三個,留在這兒,把這邊剩下的人檢查完。」

  赫敏把帕金森夫人的證件折好放回長袍裡,她的心怦怦直跳。他們沒有當場被揭穿,但還能堅持多久?亞克斯利真的會相信,她被通緝的魔杖會純粹出於巧合,出現在剛剛有人使用過伏地魔大名的地方嗎?他們得好好想想才能把線索聯系在一起——但如何避免在這個過程中讓帕金森一家陷入麻煩?還是說已經沒有希望了?

  她的胃裡猛地一陣翻騰,想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如果亞克斯利的傲羅對魔杖施閃回咒,會不會暴露赤膽忠心咒的信息?

  當她跟著亞克斯利離開攤位時,她回頭瞥了一眼,看到哈利和羅恩出現在隊伍的最前面。哈利的眼睛瞪大了,他想衝過來,但赫敏看著羅恩,用力地搖了搖頭。羅恩抓住哈利的手腕,猛得把他向後拉,他們沒入人群,不見了。

  赫敏顫抖著呼出一口氣。她相信羅恩至少能保證哈利的安全,而且他們帶上了D.A.的硬幣,正是為了這種緊急情況。她可以給他們報平安,只要他們還安然無恙。

  他們沿著阿凱申巷往外走,一個食死徒領著他們,魔法部的員工在側面圍住他們。赫敏抬頭看了看馬爾福。這天第一次,她在帕金森先生的方臉上看到了德拉科·馬爾福的影子。他的眼睛盯著前方,她從他眼裡看到了恐懼和警惕。恐懼也正在她自己的身體裡蔓延,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敲擊著肋骨,像憤怒的拳頭砸在桌面上。

  不過,她和馬爾福編了一個故事,沒有立刻受到懷疑,不是嗎?也許,只是也許,他們可以繼續編下去,說服他們,擺脫困境。

  有兩件事,赫敏陰郁地想著,是肯定的:他們正在走進猛獸的心髒,以及,她很高興她不是孤身一人。

  Notes:

  [1]PotionsMaster,霍格沃茨魔藥學教授的頭銜

  [2]根據原作者,希琳·石的人物原型是中國女海盜鄭石氏,本名石秀姑,又稱鄭一嫂。


第11章 魔法即強權

  魔法部變了。

  德拉科上次來這兒是在四年級之前的暑假。他的父親帶著德拉科拜訪了魔法體育運動司的幾個熟人。「我的兒子,德拉科,」他對無數人說,德拉科微笑著和他們握手,他的父親向他們介紹,他是斯萊特林學院魁地奇球隊的隊員,然後最後——多巧啊!——康奈利·福吉恰好在他們拜訪盧多·巴格曼的時候來找他有事。

  他們那天離開時,他父親的長袍裡塞著頂層包廂的球票。德拉科記得他跟在父親身邊,大搖大擺地穿過那個寬敞明亮的大廳,感覺每一扇門都向他敞開。他離開之前,把一枚金加隆扔過肩膀,丟進了魔法兄弟噴泉裡。

  現在那個噴泉不見了,大廳的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黑色石像:一個女巫和一個男巫坐在一對寶座上。

  當亞克斯利帶著他們從底座旁走過時,德拉科才注意到寶座實際上是一堆石雕的人體,肢體扭曲著擠壓在一起,像是動物一樣扭動——盡管它們實際上是靜止的。他們恥辱地光著身子,他們的腳部、肘部、爪子一樣的手擠著彼此的腹部、胸部和臀部。他們是麻瓜。

  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轉向格蘭傑,在她看到之前分散她的注意力,但是在他能動之前,她在他身邊僵住了。他偷偷瞥了她一眼,帕金森太太的黑眼睛閃爍著,盯著亞克斯利的背,她的嘴張開,像是在穩住呼吸。她看到了。

  「這邊,」亞克斯利說,招手帶他們走向電梯。當他們插到隊伍最前面時,他又說:「博羅菲爾德,幫我把克拉布找來。他應該在第二層。我們就在樓下的審訊室——四號房應該是空的。」

  博羅菲爾德點點頭,離開了。

  德拉科放聲大笑,表現出不安的樣子。「等等,科爾班——審訊室?你不是有個辦公室嗎?」

  當電梯的金色柵欄門哢嗒哢嗒地打開時,亞克斯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查爾斯,按程序辦事,不用擔心。」但是他的聲音裡有一絲愉快。

  電梯門關上前,德拉科最後瞥了一眼懸掛在大廳的金色大鐘。在穿過倫敦來到魔法部的路上,他和格蘭傑都設法偷偷喝了第三次復方湯劑,但他們這一路上花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長得多。現在,他們又一次接近了時限:十分鐘後他們就需要重新偽裝。德拉科在想他能不能打開他口袋裡的酒壺,把它藏進他長袍的寬袖子裡。

  他看到格蘭傑的手在口袋裡擺弄著,知道她正在改動D.A.硬幣上的數字,她用指尖繞著它順時針旋轉,把數字變大。他們采用了一套簡單的數字代碼來表明他們的狀態:安全、轉移中、有危險、緊急情況和被捕。現在他們已經不在轉移中了,他不知道她會選擇哪個來描述他們現在的狀態。

  但德拉科不知道告訴波特和韋斯萊他們有危險又能有什麼用。如果這兩個格蘭芬多男孩不是徹頭徹尾的白痴,他們就可以在波特的魔杖不被發現的情況下走出尋寶隊的攤位:他們只需要交出證件,表明他們還沒到霍格沃茨的年齡,並且因此沒有魔杖。但他們肯定不能衝進魔法部,偽裝成孩子,要求魔法部交出他們的父母。亞克斯利現在對他們還算親切,但德拉科知道他們沒有逃脫嫌疑:德拉蒙德在他們離開對角巷之前把他的魔杖拿走了。德拉科的手感覺很空,雖然他從來沒有和亞克斯利共處過多久,但他還是擔心他能認出他的魔杖:山楂木,十英寸,獨角獸羽毛。

  電梯叮的一聲停了下來。「第九層。」冷酷的女聲說道。「神秘事物司。」

  他們走出電梯,沿著一條又黑又長的走廊走向一扇緊閉的門,格蘭傑的動作明顯變得僵硬。不過,在他們接近門之前,亞克斯利帶著他們拐了個彎,向法庭走去。

  德拉科在看到攝魂怪之前就感覺到了它們。一股冰冷的寒意在他的全身蔓延。他的胸口緊縮,仿佛他的軀干被鐵箍箍住,任何關於口袋裡復方湯劑的想法,或者他和格蘭傑能想出的借口,都從腦海中消失了。一段記憶反而升起,像岩漿一樣在他體內灼燒著,將現實從他眼前抹去。他躺在那塊精美的舊地毯上,感覺到它貼著他的臉頰,摩擦著他的皮膚,他的嘴巴不雅地張著,他的身體扭動著、抽搐著。火焰像毒蛇一樣嘶嘶作響,毒蛇自己則盤繞在天鵝絨扶手椅的腿間……雖然疼痛幾乎讓他失明,但他能看到納吉尼在動……

  「你讓我失望了,德拉科,」伏地魔圓滑的聲音說道。「你不是保證過可以給我我需要的東西嗎?你不是以你的生命發誓……以你親愛的家人的生命發誓嗎?」

  他聽到自己喘著粗氣,「我……我……」

  「你不是保證過殺死阿不思·鄧布利多嗎?」

  「是的,但我——我只是需要更多時——」

  「嗯?是什麼?」黑魔王冰冷的聲音中帶著笑意。「好了,好了,德拉科……你的禮貌呢?你對你主人的尊重呢?……鑽心剜骨!」

  德拉科尖叫起來。疼痛像一千道傷口割開他的皮膚,撕裂了他的骨頭和神經。

  過了十秒鐘,或是幾分鐘,或者可能是一生,直到疼痛的強度減弱到他能開口說話——「是的,」他抽泣著,「我——我的主人……」

  魔杖抬了起來。德拉科渾身被汗水浸濕,他的身體癱軟,一動不動。疼痛消失了。他的臉上滿是淚水。他躺在地上,試圖起身但卻做不到。他聽到門外傳來聲音——他的母親對著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而貝拉也在大喊大叫——

  亞克斯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記憶。「呼神護衛!」

  銀色的霧讓他回到了現實。德拉科的嘴仍然張著,就像記憶中一樣,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用前臂擦了擦濕漉漉的前額,感覺手指在抽搐。

  他意識到他的另一只手臂上有一股力量。他低下頭,看到格蘭傑正抓著他的肘部——她什麼時候這麼做的?然後他有些震驚地意識到,他幾乎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她的身體因支撐帕金森先生的身體而繃緊。

  隨著銀色的霧繼續從亞克斯利的魔杖中噴出,他胸口的緊繃感減輕了,雙腿再次支撐起全身的重量。他仍然喘著粗氣,低頭看了一眼格蘭傑。她面向前方,但並沒有松手,像一個妻子挽著丈夫的手臂,給他支持。她的臉色不好,但是當她移動時,她的步伐很穩健。

  亞克斯利似乎對銀色煙霧感到滿意,並在他們進入法庭走廊時斷斷續續地重復這個咒語。牆壁的黑色瓷磚上反射著銀色的光芒,在走廊裡滑行的戴著兜帽的高大攝魂怪躲避著光線,向法庭門外蜷縮在木凳上的一排排人靠近。德拉科在亞克斯利不成型的守護神光芒裡看著他們恐懼的臉。有些人的臉頰上帶著淚痕。一個看起來不到11歲的男孩將臉埋在母親的臂彎裡,肩膀起伏著。

  德拉科注意到了格蘭傑隔著長袍抓著他手臂的觸感。她緊緊地攥住他,有點不舒服——不過格蘭傑就是這樣,他想——但與人類接觸的感覺似乎能把他定在此時此刻,從而遠離他記憶中黑暗的一年。

  當他們走向走廊盡頭時,德拉科發現另一位魔法部官員德拉蒙德在顫抖。他不得不經常停下來靠在牆上,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們。德拉科假裝要把手臂從赫敏身上拿開,將手掌貼在她的口袋外側,把酒壺壓向她的臀部。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他看了眼德拉蒙德。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然後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點頭。

  德拉科擰開了他自己口袋裡的酒壺。當亞克斯利走在他們前面敲響一扇銅牌上寫著「4」的門時,他和赫敏瞬間轉身,假裝看著擁擠的走廊,迅速喝了一大口復方湯劑。

  他把酒壺放回口袋裡時,感覺到它輕得可怕。他們有這一個小時,但之後還能有多久呢?大概只有幾分鐘吧。

  雖然亞克斯利說這裡應該空著,但四號房的門打開了,一個長著凌亂灰發的小個子女巫探出頭來。「哦,」她說,看起來很慌張,「亞克斯利,我們——我們沒想到你會這麼早回來——?」

  她稍稍向後退了一步,德拉科看到了那個人,坐在她身後的桌子旁,仔細研究著似乎是家譜的東西。女人的頭頂戴著一個天鵝絨蝴蝶結,領口系著蕾絲花邊,癩蛤蟆般的寬臉上掛著一抹笑容。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抬起頭,一只銀色的守護神貓在她腳踝附近盤旋。當她的目光掃過德拉科時,他感到身體裡一股全新的不適感。他想起了他在調查行動組時聽命於她。在學校時,她在斯萊特林學生中算是個笑話,作為福吉的走狗之一,從沒有為任何真正有權力的人服務過,但現在黑魔王接管了魔法部,關於她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好笑了。

  「啊,」烏姆裡奇說著站起來,撣去長袍上想像中的灰塵。「你准備好開始審問下一個泥巴種了嗎,亞克斯利?」

  「不,不要被我們打擾了,烏姆裡奇夫人。我需要問帕金森先生和夫人幾個問題,但我可以找別的房間。」

  「哦,不用了。」烏姆裡奇發出一聲假笑,卷起了家譜。「如果你沒空,我和馬法爾達就再叫上一個傲羅。我們真的應該抓緊時間了,否則我敢肯定我們要忙到下班。……不想再經歷一遍星期三了,對吧?」

  亞克斯利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容。「我不知道。我不介意看到泥巴種們昏倒。這樣麻煩就少了,不是嗎?」

  烏姆裡奇又笑了起來。「你說得很對。來吧,馬法爾達——我們去取回文件,然後開始。」她快步向前,對馬法爾達勾了勾手指。馬法爾達拿著羽毛筆和墨水,跟在她身後。

  烏姆裡奇在門口停了下來,看了看德拉科和格蘭傑,還保持著微笑。「還有……通常是很高興見到你們的,查爾斯,阿斯特蘭西婭,但是……這似乎不是最開心的見面地點?」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向魔法部提供關於泥巴種的重要信息,謝謝你,」德拉科冷冷地說。他的嘴在說這個詞時感覺很奇怪,在尋寶隊的攤位上那次也一樣。他猜想,在無線電廣播的報道裡反復聽到它之後,很自然地,它開始聽起來不同,感覺也不同了。

  烏姆裡奇眼中嚴厲的懷疑緩和了。「當然。請原諒我,查爾斯——我早該知道的。」

  德拉科僵硬地點了點頭。「沒關系。」

  「很冷,是不是?」烏姆裡奇拉著長袍的領口對馬法爾達說。當她的蕾絲領口移動時,德拉科看到了。

  領口下面露出一個金色的掛墜盒。上面刻有一個復雜的字母「S」,鑲嵌著閃閃發光的祖母綠寶石。

  格蘭傑在他身邊倒吸一口涼氣。德拉科大聲清了清嗓子以掩蓋聲音,當亞克斯利進入四號房間時,德拉科不得不抓住格蘭傑的胳膊把她拖進去,德拉蒙德緊隨其後。她看了他一眼,眼睛因難以置信瞪得大大的,他低了低頭讓她知道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沒有魔杖,在他們和自由之間隔著一條滿是攝魂怪的走廊。

  門關上了,亞克斯利的魔杖噴出更多銀色的霧氣。很快,擺著一張寬桌和六把椅子的房間就暖和了起來。

  「請,」亞克斯利指著桌子說。「坐。」

  德拉科在格蘭傑身邊坐下。亞克斯利坐在他們對面,把格蘭傑的魔杖放在他面前,而德拉蒙德則站在亞克斯利身後,手裡拿著他自己的魔杖。

  「現在,」亞克斯利說,「告訴我你這根魔杖到底是從哪裡買的,帕金森夫人。」

  格蘭傑撥動耳後的一縷黑發,她現在演得那麼像帕金森夫人本人,德拉科幾乎可以看到她在讓潘西坐坐好。「嗯,」她干脆利落地說,帶著一絲淡淡的、令人信服的煩躁,「我認為這很明顯。」

  「你這麼認為?」亞克斯利冷冷地說。「那請吧。麻煩您告訴我。」

  「你二十分鐘前剛剛在尋寶隊攤位見過我們對吧?」格蘭傑看著她的魔杖。「他們出售魔杖,而那根魔杖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它看起來像我的舊魔杖。我知道那一定是奧利凡德的,而且——」她舉起雙手看向天花板,微微嘆了口氣,「——是的,我知道這個人表現出了不可接受的傾向,但他本人是個純血統,我們家幾十年來一直光顧他,所以我認為更喜歡他的產品並沒有錯,謝謝。」

  德拉科佩服得五體投地。就好像她真的認識那個女人一樣。不過,潘西遺傳了她母親的一些舉止習慣,而……好吧,他想,格蘭傑肯定很熟悉潘西蔑視人的神態,所以可以自己模仿。

  「我明白了,」亞克斯利說。「尋寶隊沒有告訴你他們是在哪裡找到這根魔杖的,是嗎?」

  「哦,我為此徹底盤問了他們。我不會隨便撿一根舊魔杖的,對吧?」格蘭傑吸了吸鼻子。「他們說是在倫敦找到的。」

  「倫敦哪裡?」亞克斯利急切地問。

  格蘭傑向上看了一眼,眼角的細紋越來越深,作出一副在回憶的樣子。「在某個古老的飛地附近。格裡莫廣場,我想。」

  亞克斯利往前挪了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我們在給小查爾斯買生日禮物——那是7月28日。」

  亞克斯利嘆了一口氣,他的臉色因失望變得陰沉。當然了,德拉科想——兩個月前,格裡莫廣場在鳳凰社的控制下,所以如果它是那時丟的,食死徒不太可能從魔杖裡得到什麼信息。不過,德拉科想,如果赫敏是想逃過魔杖測試,那她大概要失望了。

  輕輕的敲門聲。門開了,德拉科的喉嚨變得非常緊。

  阿裡斯泰爾·克拉布走進了審訊室。他是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比他兒子高了半個頭,體型像格雷伯克,黑色短發。

  「啊,好。克拉布,」亞克斯利說。「德拉蒙德,你可以走了。」

  德拉蒙德看了看克拉布,似乎很高興可以離開。他把德拉科的魔杖放在亞克斯利面前的桌子上,然後迅速溜向門口,克拉布扁了扁嘴唇。門關上後,克拉布第一次看向了德拉科和格蘭傑,他堆滿肉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有那麼一瞬間,德拉科確信,克拉布先生會看著他的眼睛並認出他。克拉布先生在他八歲時教他怎麼揮動擊球手球棒,在他六歲時教他怎麼握住掃帚柄。在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裡,他和高爾先生幾乎算是德拉科沒有血緣關系的家長。他想知道他們是不是在他的葬禮上站在一起,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為他哀悼。

  「阿利斯泰爾,」德拉科說,歪了歪頭。

  「查爾斯,」克拉布的男低音嘟囔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好吧,」亞克斯利說,「我們四個人之間可以暢所欲言了。克拉布,帕金森夫婦偶然發現了赫敏·格蘭傑的魔杖,那個跟波特男孩在一起的泥巴種。她會是對黑魔王非常重要的人質。……最為重要。」

  「波特?」格蘭傑說,她的黑眼睛瞪圓了。「我們可以幫他找到波特?」

  克拉布坐在一張椅子上,椅子在他巨大的身軀下呻吟著。在他旁邊,亞克斯利顯得很小巧,當克拉布拿起格蘭傑的魔杖時,它看起來就像他粗壯的手指間夾著的小樹杈。「我們能追蹤它到過哪裡嗎?」他低沉的聲音問道。

  「我想過閃回咒,」亞克斯利說。「找魔法事故和災害司的人。他們能施展比大多數人更強大的閃回咒。」

  克拉布慢慢地點了點頭。「或者……」

  「或者?」亞克斯利說。

  「緘默人。他們那裡研究時間和空間。」克拉布往上看了一眼,第九層,神秘事務司。

  亞克斯利的臉上洋溢著興奮。「是的,」他說。「是的,好主意,克拉布。也許魔杖上有某種位置痕跡。梅林知道他們能做什麼。我要上去和高希聊聊。」

  他一把抓過格蘭傑的魔杖,離開了。

  德拉科瞥了她一眼,想知道她願不願意為了安全逃離犧牲她的魔杖。如果他能從桌子上抓起自己的魔杖擊暈克拉布就好了……但是桌子太寬了,他沒法在他不撲向亞克斯利空座位的情況下夠到它,而克拉布現在已經拿出了自己的魔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它。

  幾分鐘後,格蘭傑問道:「你還好嗎,阿利斯泰爾?」

  「挺好的,」克拉布說。

  德拉科咽了咽喉嚨裡的腫塊。他盡可能掩蓋聲音中的緊張,提出了一個他想了三個月的問題。「文森特還好嗎?」

  德拉科吃驚地看到克拉布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冷漠,甚至是鄙夷。「比你家姑娘好。」

  格蘭傑坐直了身子。德拉科說,「潘西非常好,謝謝你。」

  「文森特不是這麼說的。」克拉布現在倚在桌子上,嘴唇彎了彎。「加頓跟你說過嗎?」

  「不管是什麼事,是的,我確定他說過,」德拉科咬著牙說。高爾先生和帕金森先生從學生時代起就是最好的朋友——什麼事他們不會分享?

  克拉布粗魯地大笑了一聲。「我不怪他保持沉默。他本來也不想告訴我的。」他得意地一笑,壓低了聲音。「格雷戈裡也讓他很頭疼。他和潘西被五月那檔子事影響了,好像。」他頓了一下。「你知道的,馬爾福夫婦和那男孩。」

  德拉科的胃一緊。「是嗎?」他等著克拉布的表情在提到他們的死亡時變得嚴肅。

  他沒有。相反,克拉布臉上浮現出近乎貪婪的笑容。「就知道他們是這個下場。我就知道。上回盧修斯就是那樣,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你也說過的,不是嗎,查爾斯?他們肯定會被當頭一棒。......哼,我早該告訴你的,我就知道他們活不了幾年了,就他們那樣。假裝是黑魔王的朋友——哈。還有他們家那小子。」他搖了搖頭,又發出一聲短促而刺耳的笑聲。「從來都對我兒子很差,不是嗎?阿諛奉承、自命不凡的小白痴。根本不算什麼損失。」

  德拉科感覺自己的胃被狠狠打了一拳。他身體裡所有的空氣都被吸干了。

  「阿——阿利斯泰爾,」格蘭傑說。她聽起來很震驚。

  克拉布聳了聳肩,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惡意。「是啊。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看你家姑娘現在那樣子,如果你不想她落到馬爾福一家那樣的下場,你得把她從霍格沃茨接出來。」他聳了聳肩。「不夠忠誠,就是這樣。但我不擔心,因為我把文森特教育得很好。他在事情發生前幾個月就告訴我,他知道馬爾福那小子完蛋了,終於可以擺脫他了。他還直截了當地跟我說——如果潘西和格雷格懦弱到不敢為黑魔王而戰,他說,我和他們也玩完了。因為那和做一個肮髒的純血統叛徒有什麼區別呢,不是嗎?」

  可怕的沉默中,克拉布又開始一遍遍轉動魔杖。「加頓很擔心格雷戈裡。他是該擔心。你們怎麼不擔心?」他的黑眼睛從格蘭傑轉向德拉科。「你知道吧,我們注意到一些事情。我們注意到你們兩個還沒有宣誓效忠。我們對此很好奇,是的。」

  德拉科知道他需要找一些借口來解釋為什麼帕金森一家還沒加入食死徒。他得想出點什麼,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克拉布的話,緩慢地在他腦中重放:根本不算什麼損失......阿諛奉承、自命不凡的小白痴......從來都對我兒子很差,不是嗎?他還記得韋斯萊一個半月前說過的話。從來沒想過我會同情克拉布和高爾,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忍受你的。

  克拉布自己告訴他父親他知道德拉科會失敗。他說,終於可以擺脫他了。

  德拉科發現他呼吸困難。

  格蘭傑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只想說,阿利斯泰爾,」她冷冷地說,「你並不知道黑魔王有沒有邀請我們加入他的核心圈子。還是你覺得你有權自己發出那種邀請?」

  克拉布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亞克斯利就回來了,蒼白的長臉皺著眉。「緘默人沒找出什麼,」他說。「高希幫我在這個該死的東西上施了閃回咒,但只找到了各種幻身咒和保護咒。其它痕跡都消失了,找不到任何有用的。她可能是自己扔掉的,因為我們抓住了奧利凡德。可能她猜到我們想找她的魔杖。」

  「你試過PrimaSatteranium嗎?」格蘭傑問。

  德拉科從麻木中清醒過來。他盯著她,努力掩飾自己的震驚。她在做什麼?是不是回答問題已經刻進了她的DNA,以至於她聽到一個問題就忍不住要給出答案?

  「Prima……」克拉布緩慢地重復了一遍。

  「Satteranium,」她說。她掃了他和亞克斯利一眼,揚了揚眉毛。「你們兩個知道吧,懷男孩們之前,我在實驗性魔咒開發協會兼職過?」

  德拉科的震驚變成了好奇。潘西的母親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格蘭傑在盤算著什麼。

  他悄悄瞥了克拉布一眼,擔心他會記得阿斯特蘭西婭·帕金森從未在協會兼職過。不過,不會的——阿利斯泰爾·克拉布幾乎都不知道他自己的妻子在空閑時間做什麼,更不用說他熟人的妻子了。

  「這是什麼咒語?」亞克斯利問格蘭傑。「Prima——它有什麼用?」

  「它可以找出任何魔法物件與生物之間的聯系,」她說。「如果泥巴種格蘭傑和這根魔杖有足夠強的聯系,它就可以通過這種聯系追蹤她。正如我所說,」她補充說,「這是個高度實驗性的魔咒。沒有人教授它,甚至我偶爾也會有困難,但我覺得像高希這樣的巫師……」

  「但是你可以做到,」亞克斯利果斷地說,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

  「我剛剛不是告訴過你我有困難嗎?」格蘭傑說,她抿了抿嘴唇。「而且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克拉布慢慢站起身來,他的陰影籠罩著他們。他挺起肩膀,顯出被長袍繃緊的強壯手臂。「你是想幫助黑魔王,」他平靜地威脅道,「還是不想?」

  格蘭傑咽了咽口水,隱去了臉上的不屑。「我……是的,我當然想。我會盡力。就……把魔杖放在那裡,嗯。」

  德拉科屏住呼吸看著亞克斯利將格蘭傑的魔杖放在桌子上。他和格蘭傑都站起來朝它走去,德拉科感覺他的身體像在魁地奇訓練中准備抓住飛賊時一樣緊繃。

  「這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格蘭傑說,伸出她的手去拿另一根魔杖,假裝這個動作沒有任何意義。「幾次嘗試。……但我相信我可以。是的。為了黑魔王。」

  亞克斯利將他自己的魔杖放到格蘭傑手中。

  格蘭傑深吸一口氣,往後退了一小步。她非常迅速地看了德拉科一眼。

  「好吧,」她說,又把注意力轉回她的魔杖。她吸了口氣。

  她舉起了亞克斯利的魔杖。

  就在那一瞬間,德拉科猛衝上前,從桌上抓起她的魔杖,瞄准了克拉布。格蘭傑瞄准了亞克斯利。兩個食死徒的手都伸進了長袍,但當無聲咒擊中他們時,他們甚至還沒拔出魔杖。

  克拉布的體型如此之大,德拉科的昏迷咒發出的紅光甚至沒讓他搖晃一下。他在原地僵住了,然後砰的一聲倒在地上。格蘭傑的咒語則是全身束縛咒,它讓亞克斯利撞在牆上。他僵硬得像一塊木板,搖搖晃晃地朝一側歪去,也癱倒在石頭地板上。

  格蘭傑喘著粗氣。她走近亞克斯利,他的眼睛大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咆哮凝固在他臉上。

  她跪在他身前。「恐怕,」她說,「你低估了泥巴種格蘭傑。」她的聲音顫抖著,臉上卻流露出堅定的神情。「如你所見,亞克斯利,我們不怕追殺尊貴的純血統家族。我們已經對帕金森家這麼做了,我們也會對其他忠誠的追隨者這麼做。」

  她站起來,把亞克斯利的魔杖收進長袍裡。她回頭看了一眼德拉科,他已經從桌上拿走了自己的魔杖。然後她走近克拉布,帶著幾分惶恐,從長袍裡取走了他的魔杖。

  「我們走吧,」她說。

  他們走出四號房,把門鎖上了。

  他們沿著樓梯間走回九層時,赫敏瞥了一眼馬爾福。他們已經查看了所有的法庭房間,赫敏聲稱要找烏姆裡奇夫人,向她本人報告敏感信息。一個面色嚴肅的黑發女巫告訴他們,烏姆裡奇夫人到她辦公室去取她剩下的法庭審理文件了。

  馬爾福在這期間一聲不吭。事實上,自從克拉布對他說了那些話之後,他就再沒有說過一個詞。至少在需要他的時候,他把克拉布擊暈了。

  柵欄門哢噠一聲打開,他們進入了一間空電梯,她問:「你還好嗎?」

  馬爾福低頭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赫敏的臉頰發熱。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如果她發現韋斯萊先生對她的死無動於衷,或者如果哈利在她死後說,終於擺脫她了,她會有什麼感受?除了震驚之外,馬爾福現在還能有什麼感受?

  「我真的很抱歉,」她輕聲說。「你一定感覺很糟。」

  馬爾福沒有回答。

  「你知道,也許克拉——也許文森特沒有告訴他父親他的真實想法。如果他是我父親,我會害怕告訴他真相。也許——」

  「別說了,」他說。他聽起來更像是疲憊,而非憤怒。

  赫敏閉上了嘴,從鼻子裡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很快,其他男女巫師從大廳和上面的樓層擠進電梯,他們把她推向馬爾福。她的肩膀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繃緊了,但沒有閃開;和他在下面遇到攝魂怪時一樣。

  她不禁想起長凳上其他麻瓜出身者恐懼的臉。她很想召喚守護神趕走攝魂怪,但她從來沒有像哈利那麼強大的守護神,如果她失敗了……如果攝魂怪發現他們中有冒名頂替者……不,他們首先需要魂器。魂器是最重要的。他們能發現它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幸運。

  一層又一層,魔法部員工們走出了電梯。到了第三層,魔法事故與災害司,電梯幾乎空了,第二層,最後一個卷發的高個子巫師離開了,電梯裡再次只剩她和馬爾福兩人。

  「她……你覺得烏姆裡奇是怎麼找到魂器的?」她問。

  他搖了搖頭。她的話似乎對他沒有影響。他只是看著前方,垮著臉,很顯然心不在焉。

  「第一層,」電梯裡的聲音說。「魔法部長辦公室和後勤處。」

  柵欄門嘩啦一聲打開,露出一條布置精美的走廊,地上鋪著厚厚的紫色地毯,每扇木門上都掛著一塊閃亮的黃銅銘牌。赫敏以前從沒來過魔法部的這個地方。馬爾福也四處張望,好像對周圍的環境並不熟悉,也像是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於是她帶頭往前走,他跟在她身後。

  「如果烏姆裡奇在她辦公室裡,」她低聲對他說,「我敢打賭我們可以打倒她。然後我們就帶上魂器盡快離開。」

  他沒有回答。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勉強地粗聲說:「好啊。」

  「如果我們需要掩護身份,」赫敏小聲說,「要不要選一個攻擊暗語?「純血統」怎麼樣?應該很容易塞進對話裡。」

  馬爾福點點頭,他們轉過拐角,來到了一塊空曠的區域,這裡間隔均勻地擺滿了辦公桌。工作人員們同步揮舞著魔杖,讓一堆顏色鮮艷的紙上升、折疊,然後堆在辦公桌兩側。赫敏的目光落在堆積的紙張上,意識到它們被折成簡單的小冊子,標題是:

  泥巴種

  對祥和的純血統社會的威脅

  標題旁畫著一張插圖:一朵微笑的玫瑰被一株長著尖牙的獰笑著的野草慢慢勒死。赫敏感到一陣憤怒,但她強迫自己表現出冷靜。我們來這兒是為了魂器,她提醒自己。魂器可以終結這一切。

  離他們最近的女巫抬頭看了看赫敏和馬爾福,放下魔杖,看起來為能停下來喘口氣挺高興的。

  「迷路了,是吧?」她說。

  赫敏不屑地打量著她身上簡單的制服。「烏姆裡奇夫人的辦公室,」她哼了一聲。

  「在那裡,」工作人員一邊說,一邊朝辦公桌區域前面的一扇門點了點頭。

  赫敏大步向前,手握在口袋裡魔杖的手柄上。當她和馬爾福走近門口時,她僵住了。門的中心嵌著一只她極其熟悉的藍色假眼,用金環固定住,左右旋轉著。

  赫敏感到一陣新的怒火湧上心頭,這一次還夾雜著惡心。在女貞路那次襲擊之後,食死徒一定是找到了瘋眼漢穆迪的屍體,並搶奪了其中最有價值的內容。

  她敲了三下門,手因為生氣而發抖。她回頭看了一眼。馬爾福不再像剛才那麼茫然。他警惕地注視著門和它上面的眼睛。

  門開了,赫敏的心跳似乎完全停止了。他們的運氣很差:烏姆裡奇不是一個人。兩個傲羅站在她鋪著蕾絲桌布的辦公桌前,而打開門的正是穿著金色和黑色長袍的魔法部部長皮爾斯·辛克尼斯本人。

  「阿斯特蘭西婭,」辛克尼斯說,他的眉毛因驚訝抬起。「查爾斯。」

  「部長,」赫敏和馬爾福同時說道。「真高興見到你,」赫敏補充道,向他伸出手。他接過它,輕輕啄了一下,讓赫敏又感到一陣惡心。

  這一切不是他的錯,她提醒自己。他之前是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司長。......他被奪魂咒控制了。不幸的是,在沒有原施法者在場的情況下他們無法打破咒語,而且知道辛克尼斯並非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也無法改變她看著他那雙奇怪而空洞的眼睛時感到的寒意。

  辛克尼斯向後退了一步,讓她和馬爾福走進辦公室。令人不快的記憶在這間辦公室裡重現了,包括赫敏在烏姆裡奇的霍格沃茨辦公室裡見過的那些嬉戲的小貓盤子和裝飾花卉。

  「啊,」烏姆裡奇甜甜地假笑著說,魂器在她的領口閃著光。「部長,帕金森夫婦是來提供關於被通緝的泥巴種的信息的。我相信一切都很順利,查爾斯?阿斯特蘭西婭?」

  「很順利,多洛雷斯,」赫敏說,努力克制厭惡之情。「我們想也許可以……」

  她沒法控制住自己。當她的目光首先掃過一張印有哈利的臉的海報時,她的聲音變小了,那上面寫著「頭號不良分子」。然後她看到了書架上的一本書。熟悉的藍眼睛從封面上回望著她,那雙眼睛剛剛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過,空洞地凝視著虛空,就在攝魂怪們在法庭走廊裡從她身邊滑過時。這本書的封面上是綠色花體字:「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副標題則是「麗塔·斯基特,暢銷書《阿芒多·迪佩特:大師還是白痴?》的作者」。

  烏姆裡奇順著赫敏的視線看去,笑得更燦爛了。「阿斯特蘭西婭,」她咂舌道,「別告訴我你還沒讀過?」

  「還沒有,」赫敏說。「很遺憾。」

  「怎麼能這樣呢!它簡直太棒了。」烏姆裡奇以赫敏非常討厭的那種假裝天真的方式咯咯笑著。「想想吧,阿不思·鄧布利多幾十年來都表現得像個麻瓜愛好者,而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麻瓜出身的危害。來……」她匆匆走到書櫃前,拿起書,把它塞進赫敏手裡,癩蛤蟆似的眼睛明顯因高興而凸出。「這本給你,我再買一本。斯基特比任何人都更值得我的加隆!」

  赫敏的思維飛速運轉著——烏姆裡奇說鄧布利多知道麻瓜出身的危害是什麼意思?——但看著她微笑的樣子,她希望這是個陰謀論。「哦,您太客氣了。我很期待。」

  「多洛雷斯,」馬爾福說,他的語調還算平穩,「我們想知道我們能不能私下聊兩句。」

  「是關於我們家潘西,」赫敏補充道。「我們知道你在霍格沃茨教書時她很崇拜你,而且……」

  皮爾斯·辛克尼斯在門口小聲地清了清嗓子。烏姆裡奇的眼睛轉到他身上。她趕緊回到辦公桌前,將一疊文件夾掃進懷裡。「哦——非常抱歉,阿斯特蘭西婭。我得回法庭去了。德力士、馬頓和我需要最後辨認一下樓下那些泥巴種。......你們不如和我們一起走?我們可以在下去的路上聊一聊親愛的潘西。」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跟上他們。赫敏把《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塞進她的串珠小包裡,他們穿過一樓鋪著紫地毯的走廊,皮爾斯·辛克尼斯小聲對烏姆裡奇說著話,烏姆裡奇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當辛克尼斯在主走廊向他們告別時,赫敏感到了一瞬間的希望。他朝著大廳盡頭的門走去,進入了掛著魔法部部長牌子的門內。

  他們按了電梯,但在等待時,赫敏再次感到了恐慌。他們不能這樣跟著烏姆裡奇回到法庭。馬爾福受攝魂怪的影響太大了,他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掛墜盒離得這麼近……要是她能伸手抓住它……

  他們不能在空曠的走廊裡戰鬥,所有人都能聽到。他們必須等到電梯門關閉。但是,赫敏記得,下面一層是魔法法律執行司。如果其他傲羅進入電梯,那他們根本沒有希望以少勝多。這就是他們最好的機會。幾秒之內。

  電梯到了,他們魚貫而入。「嗯?」多洛雷斯說,對赫敏微笑。「潘西怎麼樣?她是……七年級,是吧?」

  「是的,」赫敏在門砰地關上時說。「她和她的純血統朋友——」

  馬爾福立刻行動了。赫敏從長袍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魔杖,准備戰鬥。

  但傲羅們以近乎非人的速度作出了反應。德力士已經向馬爾福發射了一個咒語,而就在赫敏撲向烏姆裡奇的喉嚨口,她的手拼命伸著試圖抓住魂器時,身形更高大的馬頓飛撲過來擋在了烏姆裡奇面前。統統石化!赫敏想著,試圖瞄准,但馬頓躲開了那道光束,他的反咒則直接擊中了她的胸膛。她驚叫一聲,向後撞上電梯的控制面板,電梯突然停下了,在此之前它才下降了沒幾秒。

  烏姆裡奇在第一道咒語時尖叫出聲,但現在她也握著魔杖,而就當赫敏跳著躲開馬頓的第二道咒語時,她看到烏姆裡奇對馬爾福發射了一道旋轉著的凶險的紫色光束。

  「不!」赫敏喊道——但為時已晚。馬爾福在後退,揮著魔杖擋住德力士的昏迷咒,他移動到了紫色光束的路徑上。

  它在他的肩上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噴湧而出,看上去恐怖得不真實。

  赫敏發出一聲尖叫。她不假思索地行動了。德力士的昏迷咒反彈擊中了控制面板,電梯的門再次半開,露出一樓的紫地毯地板,比門檻高一英尺半。赫敏用全身的力量將她和馬爾福一起撞出了敞開的門。就當他們跌倒在紫色地毯上時,赫敏轉過身來,絕望地揮動魔杖——Gellara!

  電梯的門不止是關上了。柵欄一個接一個融在了一起,仿佛有五千度的高溫順著它們滾過,瞬間將烏姆裡奇憤怒的尖叫封在裡面。這不會困住他們太久——可能有十分鐘,直到他們試出正確的反咒組合——但它可以暫時拖住他們。

  赫敏轉身面向馬爾福,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捂著傷口,大口喘著氣。「馬爾福?」她喊道。「馬爾福!」

  「很糟糕,」他粗聲說。他的頭扭向她,現在她看到他的黑袍閃著光,上臂和胸口處都被鮮血浸透了。「不,不不,」她喘著氣,跪下來,在口袋裡摸索著她的串珠小包。她從裡面抓出白鮮香精,但是當她在傷口上倒了三滴時,它發出了嘶嘶聲,並沒有任何反應。這不是普通的傷口。烏姆裡奇施了一個強大的惡咒。

  但是馬爾福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他的臉扭曲著。「樓梯,」他咬著牙說。「不能——不能被看到。」

  他是對的。赫敏驚恐地抬起頭,想知道有沒有人聽到電梯裡的決鬥聲,或者在封印咒把他們困在電梯裡之前烏姆裡奇的尖叫聲——但沒人從辦公室裡出來,也沒人在附近。

  赫敏撐著馬爾福沒受傷的肩膀,搖搖晃晃地走向樓梯間,一腳踹開了門。清理一新,她想,用魔杖指著他們一路留下的血跡。當他們慢慢走下台階時,她盡可能支撐著他的重量,不時地停下來消除血跡。

  然而,他們到達第二層時,她聽到下一層的門開了。有人從第三層走上來。她輕敲了馬爾福和她自己的頭,施了幻身咒,然後他們衝進了第二層的門。

  魔法法律執行司與鋪著地毯的一層大不相同。一條短走廊的盡頭,他們推開一扇厚重的橡木門,來到了一塊滿是嘈雜擁擠的小隔間的區域。說話聲在黑色硬木上回響,小隔間區的中央有一塊類似拳擊台的區域,它被閃著光的結界圍著,兩個傲羅在裡面決鬥。

  「這裡,到這裡來,」赫敏低聲說,將馬爾福軟綿綿的身體拖向一扇看起來不太重要的窄門。他們溜進了一個普通的掃帚櫃,她松了一口氣。

  「快快禁錮!」她喘著氣說,鎖哢噠一聲關上了。「閉耳塞聽!」她補充道。

  在橘色光球的光線下,她解除了他們的幻身咒。就在她揮魔杖時,她感覺到自己的皮膚在冒泡,骨頭在伸展,她的長袍因變高的身形不再合身。復方湯劑的藥效已經過了。

  馬爾福重新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他也變回了自己——一看到他,她嚇壞了。他癱倒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木箱裡,半張著的嘴裡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瘦削的身軀在帕金森先生過大的長袍裡顫動,長袍被血浸濕的部分將他的脖子也染上了鮮血。他的皮膚已經沒有一絲血色,變得像大理石一樣蒼白,手臂無力地垂著,手指在抽搐。在閃爍的橘色燈光下,他淺色的眼睛睜大,盯著她。

  她立刻來到他身邊,一只手毫無意義地懸在傷口上方。「你知道那是什麼惡咒嗎?」她慌張地問。

  他發出痛苦的笑聲。「你覺得我會知道——如果你——不知道?」他喘著氣,修長的手指按著不斷出血的傷口。「天啊,我覺得——越來越糟了……」

  赫敏緊閉雙眼試圖思考,但她能想到的只有當惡咒割傷他時他臉上的震驚,和現在彌漫在掃帚櫃裡的血腥味。如果她有冠冕,她瘋狂地想,她就可以戴上它,更清晰地回憶,她知道它的作用,它所有的一切。還是說她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和她七年的教育怎麼能和烏姆裡奇幾十年的經驗抗爭呢?她太年輕了——她沒有受過訓練,她是……

  「求你了,」他喘息著。

  她睜開了眼睛。馬爾福還在看著她,他滿臉是汗,灰色的眼睛太明亮了。「來吧,格蘭傑,」他說,聲音裡充滿了痛苦。「加油。……只是——又一場……考試。」

  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如果這是一場考試,那就是四年級了。「……識別方法,」穆迪低沉的聲音在她腦中說道。「好,你在戰鬥中被擊中了。怎麼辦?坐在那裡哭泣哀號,直到不再痛苦?除非你想死,否則不行。不:在你做任何事之前,你必須先知道發生了什麼。那麼,三個簡單的問題。」粉筆猛烈地撞擊黑板。穆迪的筆跡。「看起來是什麼樣?聽起來是什麼樣?它做了什麼?」

  這個惡咒看起來是什麼樣?赫敏閉上眼睛看到了:一團紫色的光束。不是脈動的,不是彈跳的,而是像電鋸一樣精確地旋轉著。所以它不是自我倍增的咒語,也不是單次擊傷的咒語,它的本質是不斷反復。它不是血液類惡咒的靛藍色,也不是吞噬類惡咒的淡紫色,而是鮮艷的紫羅蘭色:蠻力,物理魔法。

  聽起來是什麼樣?無聲咒。所以它不會是有自我意識的惡咒,也不是帶有燃燒、冰凍或電擊這類自然衍生物的惡咒。

  它做了什麼?

  「我得看看它,」赫敏小聲說。

  馬爾福最小幅度地點了一下頭。「來吧。」他的眼皮現在耷拉著,半遮著眼球。

  赫敏把過大的長袍從肩部拎起,手顫抖著盡可能小心地瞄准。「四分五裂!」

  布料裂開,露出了傷口。傷口非常深,赫敏感到頭暈目眩,想移開視線,但她知道她不能。傷口不斷湧出的血液和電梯裡第一次濺出的血一樣新鮮。這不自然。不正常。就好像,隨著脈搏每一次跳動,傷口都在變回新傷。

  答案像閃電一樣出現在她腦中:《黑暗敵人的黑暗詛咒》中的一章,它此刻就在波特小屋的書架上,她在六月時為搜尋魂器做准備,讀了這本書。永久撕裂詛咒,無法防衛,對重要的敵人造成最嚴重的暴力傷害,將造成百倍的痛苦,效果如同詛咒被重復一萬次……

  她知道反咒是什麼。她想起來了。

  赫敏抽出她的魔杖,將它顫抖的尖端對准馬爾福的肩,在傷口上方沿順時針畫了一個三角形,然後低聲說:「AntagraVertere.」

  她的杖尖發出嘶嘶聲。一道白光從傷口中迸射出,像是閃電。馬爾福咬著牙叫了一聲,高大的身子僵硬了。他猛得伸出沾滿鮮血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她感覺胳膊被捏疼了。「好了,」她喘著氣說,「堅持住,沒事的,會沒事的——」

  「啊,」當最後一絲光線從傷口被吸入赫敏的魔杖時,他呼出一口氣。反咒已經起效,但他的手仍然緊握著她的手腕,他的臉因疼痛而扭曲。赫敏摸索著再次取出白鮮香精。她用牙齒咬掉軟木塞,並在傷口上滴了三滴。馬爾福的身體猛地一顫,一股綠色的煙霧從他肩膀上冒了出來。待煙霧散去,傷口變得粘稠,凝固住了。

  但他沒有發出任何解脫的聲音。他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松弛下來,手無力地從她手腕上滑落,臉色慘白。

  赫敏僵在原地。「馬——馬爾福?」她說,聲音很尖,不受控制。「馬爾福?」

  他沒有動。

  她爬得更近了,彎下腰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上,脖子上,試圖摸到他的脈搏,但一切都是滑溜溜的,滾燙的血,她自己的脈搏也跳得如此劇烈,除了恐懼,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什麼?她跪在板條箱上,她的身子罩在他上方,她想起了克拉布在審訊室裡說的話,「根本不算什麼損失」這句顯然像鑽頭一樣扎進了馬爾福的心裡。她想起了自己對他說過——他們不會要求他為他們而死。

  她雙手捧著他的臉。他的皮膚因汗水變得光滑。一縷縷鉑金色的頭發垂落在她指尖。「德拉科,」她說,聲音顫抖。「德拉科!」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反應。

  然後他眼皮跳了跳,緩緩睜開了眼睛。

  如釋重負的感覺強烈得像冬日的冷風。她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梅林。她以為——她真的以為……但不是真的。它沒有發生。他只是昏迷了一會兒,可能因震驚或疼痛。

  現在他的眼睛重新聚焦。他的表情有一絲困惑。她感覺到他的呼吸拂過她的臉頰,突然意識到她離他有多近。她可以看到他虹膜上纖細的網狀結構,像紡織的銀絲,看到他臉頰的曲線上指甲印一樣的小傷疤,還有他額頭上的每一滴汗珠。

  赫敏突然感覺身體麻木了。他的目光幾乎是好奇地在她臉上緩慢移動,先是停留在她一側的臉頰上,然後是另一側、鼻尖、前額,最後,她的嘴唇上。赫敏感到除了恐懼之外還有什麼東西讓她的胃收縮了。她覺得自己仿佛被困在時間轉換器開始旋轉之前的那一刻,時間在當下和過去之間被無限延伸,幾乎靜止,像屏住的呼吸。她意識到她的手仍緊貼著他的臉頰,古銅色的溫暖的手,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顫抖著。

  她從他身邊迅速退開,差點被板條箱絆倒。「我——你還需要一些補血的藥品。」她脫口而出。「是的。我——我總得熬一些補血藥。但現在…」

  為什麼她的脈搏在加速?恐懼,就是這樣。他們還沒有脫離危險。從電梯出來到現在還不到五分鐘,盡管此刻時間的流逝似乎不真實。她笨拙地從一盒速效逃課糖中取出鼻血牛軋糖和一粒血崩豆。她擰下鼻血牛軋糖紫色的一半,把它和血崩豆遞給馬爾福。「給。血崩豆是一種低等級的補血劑。這一半牛軋糖應該可以防止傷口繼續出血。」

  他用顫抖的手接過糖,塞進嘴裡,下巴緩慢地動了一會兒,吞了下去。

  赫敏看了眼手表。是的。時間至關重要。他們必須在烏姆裡奇、德力士和馬頓從電梯裡出來之前回到大廳。血崩豆和鼻血牛軋糖要90秒左右才能見效;但願它們能讓馬爾福有力氣行動。她希望能用快快復蘇,但那咒語會刺激傷口,幾乎肯定會再次撕裂他的肩膀。

  她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馬爾福問。

  「我馬上回來,」赫敏說。她喝下了最後一點復方湯劑。這幾乎只能給她五分鐘時間,但希望這足夠了。

  變形完成後,她走出掃帚間,大步走進傲羅辦公室,對任何抬頭看她的傲羅投去鄙夷的目光。她沒有被盤問。她掃視著隔間,不讓格鬥區的光束與響動和旁觀者的吶喊聲分散她的注意力。

  當她轉過一個拐角時,她看到了她:尼法朵拉·唐克斯,她的頭發是傍晚天空的藍色,她正皺著眉看一堆文件。

  赫敏匆匆趕到她的小隔間,那裡掛著幾張唐克斯和盧平微笑的合影,還有許多地圖和圖表。「尼法朵拉·唐克斯?」她說。

  「嗯?」唐克斯抬起頭。「你是誰?」

  赫敏等待著格鬥區再次傳來一聲巨響,隨後呼喊聲響起,她借機壓低聲音說:「是赫敏·格蘭傑。我喝了復方湯劑。」

  唐克斯的臉色變得非常蒼白。「赫敏——看在梅林的份上——」

  「我們需要離開這裡。他們已經識破了我們,警鈴隨時會響。除了大廳,還有別的出口嗎?」

  唐克斯沒有再問任何問題。「應急出口,」她立即回答,聲音很低。

  「那是什麼?在哪裡?」

  「傲羅們在緊急情況下使用它,避免那該死的電梯。在這層的西角,穿過鐵柵欄。口令是『護樹羅鍋』。」

  兩分鐘後,馬爾福以查爾斯·帕金森的樣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赫敏清理了他長袍上的血跡,修補了布料。他們蹣跚地走出掃帚櫃,沿著西邊走廊,遠離傲羅辦公室的喧囂,朝著兩扇黑鐵柵欄門走去,他幾乎整個人靠在她身上。

  警鈴開始響起時,他們已經走了一半。

  喧鬧聲中,一個被魔法放大的聲音響徹走廊:「魔法部全體員工注意。兩名高度危險的逃犯闖入了魔法部辦公場所並襲擊了魔法部成員。他們有武裝,且……」

  赫敏和馬爾福沒有聽細節,聲音一響起,他們就開始衝刺,馬爾福的臉因疼痛而變形。走廊裡的門一扇扇地打開了。

  「護樹羅鍋!」赫敏大喊,在柵欄門前剎住腳步。門打開了,露出一個巨大的黑色壁爐,一根金屬臂遞出一盒飛路粉。赫敏回頭,看到馬爾福在幾步之外,捂著他的胳膊,臉痛苦地扭曲著。她爬進壁爐,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官員們開始喊叫,指著他們,衝他們追來。馬爾福也爬了進來,赫敏口齒清晰地小聲說:「帕金森莊園!」

  她把飛路粉撒在壁爐內,綠色的火焰在他們周圍騰起。當他們從另一端跌跌撞撞地走出來時,赫敏的皮膚已經開始發癢、起泡、融化、變形。

  哈利和羅恩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他們一直在壁爐前等著。「沒時間了,」赫敏氣喘吁吁地說。「幫我扶著德拉科,他傷得很重。我們得馬上走,他們隨時會到。」

  哈利點點頭,抓住他們的胳膊,原地轉身。在他們幻影移形前的一瞬間,赫敏瞥了眼客廳。哈利和羅恩做得很好:這裡已經是一片廢墟,帕金森一家躺在瓦礫中,昏迷不醒。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如果事情出了差錯,就把這裡砸爛,讓帕金森家看起來像是激烈反抗過。

  赫敏只能希望這樣夠了。但她有一絲不好的預感,這還不夠。

  他們離開了令人窒息的黑暗,出現在哈特布裡奇路7號的後花園。

  赫敏彎下腰,大口喘著氣,慢慢變回自己的身體。緩過來之後,她起身環顧四周。太陽高掛在頭頂,草地和樹籬是令人安心的鮮綠色,雙胞胎帳篷上的流蘇在微風中飄動。回到總部讓她的身體如釋重負,就好像她剛從虎鉗中解脫出來。

  她緩慢地深吸一口氣。他們安全了。

  她瞥了一眼德拉科。他正在變回自己的樣子,幾乎因疼痛而神志不清。「你需要休息,」她說。「羅恩,哈利,搭把手?」

  「我們來,」羅恩說。哈利和羅恩架著德拉科鑽進帳篷,赫敏為他們掀開門簾。

  「哎喲,」當哈利推著他的手臂時,德拉科咬著牙說。「天,小心點,波特。我還以為你四肢協調。」

  「我還以為你不會逞英雄。」

  德拉科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我不是在逞——」

  「行吧,行吧,」羅恩說。

  赫敏跟著男孩們走進德拉科的房間,他們幫他脫掉了鞋子和沾滿血跡的外袍。他慢慢躺回床上,眼睛緊閉,張著嘴呼吸,手捂住傷口。

  「發生了什麼?」哈利輕聲問。

  「等會兒告訴你們,」赫敏說。「去吧,你們兩個——我馬上來。」

  哈利和羅恩點點頭,離開客臥,關上了門。赫敏猶豫了一下,走到德拉科的床邊。她感到一股奇怪的暖流,想起了他在魔法部裡,在閃爍的橘色燈光下看著她的樣子。

  「嗯,」她說。「不算非常順利。」

  德拉科嘴角勾起一個痛苦的笑容。「要你說。」他靠回枕頭上,因疼痛齜牙咧嘴。「甚至沒拿到那該死的魂器。」

  「但我們現在知道它在誰手上了。」

  「太好了。所以現在你們三個只需要打劫一個每時每刻都有層層安保的魔法部高級官員。而她現在是個已知的目標,安保只會更嚴。看不出你們怎麼可能會失敗。」

  「很有意思,」赫敏摸著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樣,「你說『你們三個』的樣子,就好像你不會在我們計劃時不停地插嘴,抱怨我們做得不對,然後最後,莫名其妙地,加入進來。」

  「你想說什麼,格蘭傑?」

  她聳了聳肩。「哦,我不知道,」她無辜地說。「或許,一個團隊裡傲慢的小混蛋也是這個團隊的一員呢。」

  一時間,德拉科看起來有點心煩意亂。然後他打了一個過分誇張的哈欠來掩蓋它。「是啊,好吧,」他懶洋洋地說道,「我想我是時候退出團隊了。我的意思是,看看我受的傷,我認為你們表現得不夠感激。也許我會坐在花園裡,看著你們四處亂轉做無用功,等著你們爬回來找我。」

  「那是不可能的。」

  「噢,真的嗎?為什麼?」

  「因為你總是需要說最後一句話,馬爾福。很遺憾地告訴你,這讓你成為那個爬回來的人。」

  「打擾一下?我總是需要說最後一句話?格蘭傑,你最近有和自己說過話嗎?」

  「不,我沒有。這是你對著鏡子做的事嗎?好玩嗎?」

  德拉科瞪著她。「格蘭傑,我剛在戰爭中受了重傷,而你不想讓我休息?」

  她憋著笑。「我們還有一些無夢酣睡劑。我一會兒拿來。」她的笑容隱去了。「但我……其實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她深吸一口氣,注視著他。一種苦樂參半的奇怪感覺湧上心頭。最近,這樣的時刻越來越頻繁,像是她在過早地懷念當下的生活。她和馬爾福之間的這種……這種奇怪的友誼,或者至少是相互之間的坦誠,盡管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對彼此敞開心扉——她希望它能繼續。她內心可以確定這一點。

  她想像著一個世界,在那裡,她沒有把她口袋裡的羊皮紙給他。那個世界出奇地誘人。

  「說啊,格蘭傑,」他說。

  「好。」她努力微笑。「我……我在魔法部跟唐克斯談過。我問了她你父母在哪兒。他們在海岸邊一個叫紐卡斯科夫的村子裡。她把他們帶去了她媽媽以前帶家人去的海濱別墅。」赫敏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羊皮紙,放在床頭櫃上。「這是他們的地址。」

  德拉科什麼也沒說。他的眼睛盯著羊皮紙看了很久,但最終又移回了赫敏身上。

  他的表情變了。那無所不在的猜疑、恐懼和自滿都消失了,然後他出現了:那個她開始更頻繁地看到,甚至是認識、理解的德拉科·馬爾福。這個德拉科·馬爾福,他在她問起多洛霍夫時、在她在羅恩的房間裡害怕他時,他會盯著她看;他是那個被鳳凰挽歌震撼的人。這個德拉科·馬爾福,他在起居室裡面無表情地向她描述在死亡邊緣游走的感覺。他慢慢地敞開心扉,半開半掩。他是那個輕呼她的名字,把她從噩夢中喚醒的人。

  但她給了他那張羊皮紙,所以,就這樣了。他們之間的任何信任,比起十七年的人生和一輩子的純血統優越感,都算不了什麼。他會把他的父母帶到這裡。他會變回他們的孩子。那個舊的馬爾福將在幾個世紀的血統與傳統的基礎上穩步重建。

  而這個德拉科·馬爾福,轉瞬即逝的,會隱藏起來,會沒入他面具背後的黑暗海洋中,然後,就像冰融進海水,消失不見。

  「早點休息吧,」她說。

  但她多看了他一會兒,因為她想記住這一幕。


第12章 姍姍來遲

  「烏姆裡奇?」羅恩和哈利異口同聲地驚叫。

  「我知道,」赫敏說。「我也想不明白。她是怎麼拿到掛墜盒的呢,尤其是在尋寶隊從來沒找到過它的情況下?」

  羅恩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可能是其他人撿到了它,」他說。「或者蒙頓格斯確實把它偷走了。他偷的東西都進了黑市,不是嗎?可能在那兒易手了。」

  「好吧,」哈利說,「只要我們趁再次易手之前把它從她那兒弄來。」他嘆了口氣。「你要是能抓住它就好了,赫敏……」

  「你覺得我們沒有試過嗎?」赫敏激動地反問。「你認為德拉科是怎麼受傷的?」

  羅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叫馬爾福『德拉科』的?」

  「什麼?」赫敏眨了眨眼。「哦,我——我都沒注意到。」

  「別管了,」哈利急切地問。「發生了什麼?」

  赫敏講述了他們是如何從食死徒掌心逃離並試圖偷走魂器的。故事講完時,羅恩臉色蒼白。

  「沒事,」她安慰他。「我不認為烏姆裡奇會猜到我是想抓住魂器。我離得不夠近。我敢肯定,從她的角度看我好像是想抓住她,而不是掛墜盒。」

  哈利點點頭。「那就好。否則她可能會有所懷疑。」

  「沒錯,」她說。「但另一方面,德——馬爾福說,而且我認為他是對的,在我們襲擊了她之後,她肯定會受到更嚴密的保護。我相信魔法部的安保也會加強。他們知道我們有復方湯劑,所以但凡他們不是白痴,就肯定會在入口用誠實探測器或者其他檢測方法。」

  他們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哈利說,「不過,我們現在至少知道魂器在哪兒了,雖然很難拿到手。但她又不是整天整夜都待在魔法部。」

  赫敏稍稍振作了一點,「有道理。」

  「想想看,」哈利說,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他從精致的鐵椅子上站起來,在小屋露台上踱步。「四個魂器中,我們拿到了一個,也知道蛇和掛墜盒在哪裡。那就只剩下杯子了。和暑假剛開始時相比,現在的情況好多了。」

  羅恩自從赫敏講了電梯裡的決鬥後就一直很安靜,聽到這裡,他輕哼了一聲。「抱歉,伙計,但知道其中一個一直在神秘人身邊並不太讓人安心。」

  哈利擺了擺手。「我們一直都知道,總有一天我們要直接對他發動攻擊,不是嗎?我認為我們暫時不用擔心蛇的問題。」

  赫敏的眼睛又轉向帳篷。雖然現在才是傍晚,但她已經筋疲力盡了。這一天似乎有一個星期那麼長。她想起德拉科,他喝了她拿去的無夢酣睡劑之後幾乎立刻就睡著了,他的頭靠著枕頭,被汗水浸濕的頭發垂在前額上。在魔法部的混亂之後,這間安靜的、陽光明媚的客房顯得那麼安逸。當他慢慢睡著時,她有一種衝動,想躺在帶軟墊的窗邊座位上閉上眼睛,而不是出去向哈利和羅恩講述事情的經過。

  她回過頭看了看他們。哈利與羅恩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他走下露台,踏上花園郁郁蔥蔥的草地。「我去准備晚餐了,」他說,當赫敏站起來時,他示意她坐下。「不用,不用幫忙。」

  哈利急匆匆地走回帳篷,赫敏沒有堅持。但當她轉身看向羅恩時,她突然感到很緊張。他的臉色依然蒼白,坐得有點太直了。

  「我……我不是擔心魂器,」他說。

  「抱歉?」

  「你說,『沒關系,烏姆裡奇不會猜到我是想抓魂器。』這不是我擔心的。」

  赫敏終於知道哈利為什麼匆匆離開了。她一直在等待這件事發生,在德拉科告訴她之後——羅恩愛上她了。

  她有一種衝動,想從椅子上跳起來,追著哈利衝進帳篷,邊跑邊甩下一個借口。她不希望這件事發生——不是現在。她想休息。德拉科肩膀上傷口的畫面仍在她腦海中起伏翻騰,像海浪不斷拍打沙丘,而羅恩打算現在表白?

  「我幾乎沒法回到帕金森莊園,」羅恩繼續說道,「因為他們把你帶走了。那枚硬幣是我沒有衝進魔法部的唯一原因。哈利和我商量過。他其實是想去找你們的,但我知道你希望我保證他的安全。」羅恩揉著後頸。他的耳朵通紅。

  赫敏一句話也想不出。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膝蓋。她感覺好像有人對她施了定身咒。

  「我知道去年我是個白痴,」羅恩說,「和拉文德的事。整個夏天,我一直在想我們去年從來沒有真正地和好,在那一切之後。也許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否還在想著這件事。但今天……」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嗯,我……我想我意識到,我不知道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赫敏可以看出他說出這些話是多麼困難。羅恩整張臉都漲紅了,他緊張地咽著口水,手指交纏扭動,天啊,她不想傷害他。但既然他說了,她就必須回應。沒法逃避。

  「羅恩,」她虛弱地說。「那……那真是……」她閉上眼睛,顫抖著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是去年,甚至幾個月前,我會欣喜若狂。」

  她看到羅恩的臉陰沉了下來,他意識到他的告白沒有按照他希望的走向,這讓她很痛苦。她不想說話了。實際上,她想哭。

  勇敢一點,她告訴自己。不要哭。已經這樣了,不要再讓他安慰你。

  「但我現在感覺不一樣了,」她說,試圖為她的聲音注入力量。「我整個六月也都在想這件事。你也知道去年我多麼想和你在一起。但現在……一切都變了,變得如此之快,我現在感覺不一樣了。」

  羅恩的臉不紅了。他看起來很挫敗,很疲倦。「為什麼?」他問,聲音沙啞。

  「我不知道,」她絕望地說。她只知道,她去年在盥洗室裡為羅恩哭泣,把自己和拉文德作對比,覺得自己既不可愛又不獨立,但現在回想起這一切都好像是過去式,幾乎是第三人稱。它離她很遙遠,而且一天比一天更遠——像是一場情感的風暴,由兩人多年的爭吵累積起來,他們鬥嘴的方式就好像已經處在一段充滿激情的關系中。現在她感到頭腦更清醒了。她從風暴中走了出來。

  她不再將他們的爭吵怪罪於羅恩;她知道她也有責任。是的,他可能是神經大條,但赫敏知道她也過於敏感。她知道自己總是把怨氣憋得太深,爆發又太激烈。這就是問題所在。當他們吵架時,她需要能遠離羅恩,如果必要,一次幾個星期,就像朋友們之間可以做到的那樣,而不是以冰冷的沉默、戒備的怒視或傷人的話語結束每一天。

  赫敏從未想過兩個人需要完全相似才能好好相愛,但現在坐在花園裡,她想像著羅恩和一個更像他自己的人在一起。她想像著一個更隨和的人,可以對他偶爾的不敏感一笑而過,而不是把它們深埋在心底,長出憤怒和怨恨的種子。對他來說,跟那樣的人在一起會輕松很多——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如此。

  一陣微風吹過花園。羅恩的臉上是痛苦的神色。赫敏對這個愛著她的男孩產生了一種奇怪而悲傷的疼愛,他在困境中極力地保護她,支持她,他勇敢、忠誠——但哈利也是這樣的。而且,她意識到,她希望他們都以同樣的方式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作為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喜歡開玩笑,痴迷於魁地奇,有點粗心,都不太能左右她的情感。

  她想握住他的手給他安慰,但她知道這會讓他更痛苦。

  「對不起,」她小聲說。「我想我們錯過了。」

  羅恩在努力。赫敏看得出來。在他表白後,他似乎沒法看她,也沒法對她說任何多音節的詞——但他的沉默是充滿戒備的,而並無敵意,這已經很不錯了。他也沒有對她發脾氣,盡管他有幾次不客氣地嘲諷了哈利,一副急需宣泄負面情緒的樣子。

  哈利沒有反擊。赫敏知道他在體諒他。「我真的很抱歉,」第二天早上,當他們在廚房准備早餐,羅恩在花園裡時,她對哈利說。「我知道他在拿你出氣。」

  「沒關系,」哈利說。「我只是……很驚訝,我想。我以為你對他也是一樣的感覺。」

  赫敏嘆了口氣。「是啊。我的意思是,以前是的。只是,現在我們在逃亡,鄧布利多死了,而且……我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和在霍格沃茨時完全不同了,你能理解嗎?」

  「嗯,我懂你的意思。」

  「早餐怎麼樣了?」帳篷口傳來羅恩的聲音。他們倆都嚇了一跳,看向起居室的另一邊,他的頭伸進門簾裡,帶著不信任的表情望著他們。

  「挺好的,」哈利說,臉上是一種不必要的內疚。

  「十五分鐘,羅恩,」赫敏補充道。

  羅恩哼了一聲,避開她的視線,低頭走出帳篷。

  赫敏瞥了哈利一眼。「他不認為我們……」

  哈利穩穩地切著洋蔥,過了一會兒才回話。他是最常幫她做飯的人,因為他在德思禮家練習了很多年。「他提到了,嗯,」他小聲說。「我告訴他,從來沒有……我們不是……不過我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也許我應該告訴他——」

  「不,」哈利脫口而出。「呃,對不起,赫敏,我只是……我覺得他現在真的不想和你談這些。」

  「當然,」赫敏說。「你說得對。這是個愚蠢的想法。」她的臉更熱了。「我去看看德拉科醒了沒有。我是說,馬爾福。我的意思是——哎,算了。」

  她打開德拉科房間的門,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因德拉科·馬爾福的出現而松了口氣是很奇怪的事,但在外面,她要面對羅恩受傷的眼神和哈利尷尬的沉默和她的胃像毛巾一樣不斷被擰來擰去的感覺。在裡面,一切都很簡單。至少更簡單。

  然後她閃身進去,發現德拉科赤裸著上半身坐在床上。

  赫敏整張臉都發燙了。「我——呃,」她說,一邊移開視線。「早上好。」

  「早啊,」德拉科說。

  她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他變出了白色繃帶綁在胸前和一只手臂下,壓住肩膀的傷口。不像哈利和羅恩,每次赫敏看到他們洗完澡裹著毛巾離開浴室時,他們就會跳起來衝進房間,德拉科似乎根本不在意在她面前半裸。倒不是說他有什麼羞於示人的,她發現自己思索了片刻,然後又移開了視線,感到羞愧。這種想法是從哪兒來的?她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格蘭傑?」他問,一副很想笑的樣子。

  「沒什麼,」她對著他倆中間的空氣大聲說。「我以為你會穿著衣服,僅此而已。」

  「哦,對不起啊。這是不是打破了你終身貞潔的誓言?」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我——不好意思——」

  「順便說一下,我的肩膀感覺好多了。謝謝關心。」

  「我正要問!」

  「嗯,好吧,你好像有點分心了,所以我想我應該切入正題。」

  而現在,他正對著她壞笑。赫敏羞得想死。

  其實,再次看到他壞笑的感覺很奇怪。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看起來像是在霍格沃茨時的樣子,快樂,自鳴得意,毫無道理地傲慢。簡單得令人耳目一新。

  除了——德拉科·馬爾福什麼時候長得這麼帥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她在學校裡時從來沒注意過他的長相。也許因為他是個惡毒的小混蛋,她根本就不會思考這些,但現在他們不再討厭對方了……

  這太荒謬了。她得把談話拉回正軌。「不管怎麼說,你的繃帶綁得不錯,」她說,匆匆走到床邊。她試圖模仿龐弗雷夫人,她確信她從未在看到某人左胸肌時臉紅過。或者某人突出的鎖骨。或者某人的二頭肌和三角肌之間的平滑輪廓。是的,這都是赫敏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東西。「早餐後我會做一種麻醉劑,」她說,聲音還是太大,「我們可以把新的敷料泡在裡面,今天下午換。一會兒我來給你送早餐。」

  「這些我都能自己做的,你知道的。」他還是一副很想笑的樣子。「我實際上並不是臥床不起。」

  「你應該臥床。那是個嚴重的惡咒。你希望它再出血嗎?」

  「是的,」德拉科說。「這是我最大的心願,格蘭傑。麻煩你過來把它撬開好嗎?」

  她做了個鬼臉。「你太好笑了。」

  「我知道。」

  短暫的停頓。赫敏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看門。德拉科看起來完全沒事,但她想找個借口逗留一會兒,不想出去面對那一切。

  「怎麼了?」德拉科說。

  她回頭看著他。「我……沒什麼。」

  德拉科挑起一根細眉。「天哪,」他說,看上去幾乎有幾分欽佩。「你比高爾還不會說謊,格蘭傑。我還以為這在生理上是不可能的。」

  她嘆了口氣。等他回到帳篷裡,他也得適應新的氣氛。她還不如告訴他好了。她向後退了一步,坐在窗邊的軟墊上,把玩著一根紅色流蘇。「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羅恩告訴我……昨天,他……」她的臉又開始發熱了。

  「啊。」德拉科的嘴唇彎了彎。「我知道了。你可以省掉那些可怕的細節。」

  赫敏皺著眉。「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細節,好取笑我們。」

  「我寧願不被韋斯萊親手謀殺,謝謝。」又是短暫的停頓,德拉科說,「我告訴過你了。如果你沒有做好准備,那是你自己的錯,真的。」

  「我做好准備了,」赫敏說。「我的意思是,我認為事情可以算是順利了,考慮到那種情況。」

  「什麼情況?」

  「嗯,我……我說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嗯。」德拉科翻了翻放在他腿上的書;赫敏看到這是《詩翁彼豆故事集》。「那麼,」他說,「你選擇了波特。」

  「我……什麼?」赫敏的內疚化為驚訝,然後她突然被逗樂了。她笑出了聲。「請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私下揣測這件事,還是什麼?」

  盡管她不太敢相信,但她看到德拉科高高的顴骨曲線染上了一抹粉紅色。「聽著,格蘭傑,」他說,「就因為我和你們三個被困在這裡,我不得不忍受你們的青春期三角戀——」

  「沒有三角戀!」

  「哦,是嗎?」他懶洋洋地問。「你對波特一點意思都沒有嗎?我們不會離開你的?」

  聽到自己的話一字不差地從德拉科嘴裡說出來,赫敏太驚訝了,她張著嘴盯著他看。她沒想到他一直在關注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沒想到他竟然會關心任何與他個人無關的事。

  「你為什麼關心?」她問。

  「沒什麼。就像我說的,我被困在這裡。還有什麼別的事可做?」

  她意識到,他不像她,他很擅長撒謊。他微微惱怒的語氣和灰色眸子裡閃爍著的厭煩都很令人信服。

  但不知怎麼的,她還是能看出他在撒謊。他,德拉科·馬爾福,認真地花時間思考她愛不愛羅恩、是不是暗戀哈利。

  她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閉嘴,」德拉科說,抬頭看著天花板。紅暈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臉頰。

  她站了起來。「我一會兒就——」她努力忍住又一聲傻笑。「——回來。哈利應該快做好雞蛋了。」

  她快走到門口時,德拉科說,「格蘭傑,等等。」

  赫敏回過頭。

  他舉著《詩翁彼豆故事集》。「你標出了『三兄弟的故事』。」

  赫敏的笑容消失了。「哦。是的,我是想回來再研究一下——有一個符文,我在《斯佩爾曼音節表》裡面找不到。那頁最上面的三角形圖案。你認出來了嗎?」她皺著眉。「我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個符文……我反復讀了衍生詞的章節,我想它可能只是一個圖標。」

  「這不是圖標,」德拉科說。「它是手寫的。」

  「手寫的?」赫敏趕緊回到他床邊,從他手裡搶過書,舉到眼前。隔著一英寸觀察,她看出他是對的。那個圖案不是印刷出來的,而是用羽毛筆畫的;她可以看出墨水不規則地滲入羊皮紙。

  「你說得對,」她輕聲說。「但這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它是什麼嗎?」

  「不知道。以前從來沒見過。」

  「你知道嗎,它看起來很眼熟……我發誓我以前在哪裡見過它。」赫敏閉上了眼睛。一個三角形裡包著一個圓圈和一條直線。她在哪裡見過?

  她在哪裡見過不尋常的神秘符號?她立刻想到了盧娜·洛夫古德,然後她突然想起了比爾和芙蓉的婚禮上謝諾菲留斯·洛夫古德胸口一個閃光的形狀。是同一個符號嗎?她是不是記錯了?

  「馬爾福,」她說,「婚禮上你有沒有和洛夫古德先生說過話?」

  「我為什麼會?」他厭惡地說。

  「稍等。」她拉開門喊道,「哈利!羅恩!」哈利差點把他正鏟到羅恩盤子裡的一鍋雞蛋打翻在地。「過來,」她說。「快點。」

  羅恩從桌邊站起來,因為她急促的語氣顯得有些驚慌,甚至忘記了尷尬。他和哈利都來到德拉科的床邊,她把書塞到他們鼻子底下。「你們有沒有見過這個標記?」

  「我——我沒有,」羅恩皺著眉頭說。

  哈利盯著書頁看了一會兒。「等一下。」他緩緩說道。「這不是盧娜爸爸脖子上戴的那個符號嗎?」

  「是吧,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就是格林德沃的標志。」

  羅恩、赫敏和德拉科都盯著他看。「格林德沃?」赫敏說。

  哈利講述了這個奇怪的故事:威克多爾在婚禮上對這個符號怒不可遏,聲稱蓋勒特·格林德沃在德姆斯特朗的一面牆上刻下了這個符號。

  「我從沒聽說過格林德沃有個標志,」赫敏坐在德拉科的床沿上,皺著眉頭說道。「我讀過的所有關於他的書都沒有提到這一點。」

  「我也沒有,」德拉科說。「我們……」他移開了視線。「在家裡,我們收藏了一些格林德沃的舊物。舊傳單,早期作品,諸如此類的。那個符號從來沒出現過。」

  「如果它是一個黑暗的符號,為什麼會出現在一本兒童故事書裡?」赫敏一邊問,一邊用指尖好奇地描著它。

  「鄧布利多把書留給了你,不是嗎,格蘭傑?」德拉科說。「他很可能是畫下來給你看的。」

  赫敏緩緩點頭。「是的……我想這有道理。但是他為什麼想讓我們了解格林德沃的標志?是跟這本書有關,還是他只是想把它藏在不引人矚目的地方?」

  「等等,」羅恩慢慢地說。「克魯姆說那個符號刻在德姆斯特朗的牆上。……你不覺得神秘人會把赫奇帕奇金杯藏在符號所在的地方嗎?我的意思是,格林德沃是神秘人的先驅,不是嗎?也許神秘人想要展示他是如何從格林德沃身上得到啟發的。」

  赫敏咬著嘴唇。「這對我們可不是好消息。首先,我們必須要出國。然後我們還得找到那所學校,而德姆斯特朗很神秘,比霍格沃茨和布斯巴頓還要神秘……」她感到一絲畏懼,但同時,能回歸解謎的氛圍也讓她很欣慰。羅恩表白後的不適緩解了,他們又有了共同的目標。

  「我不知道,」哈利喃喃道。「如果鄧布利多在給你留下這本書時就已經知道了這個符號,如果他真的認為那裡有魂器,那他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呢?」

  羅恩聳了聳肩。「他為什麼把熄燈器留給我,把那個舊飛賊留給你?他把一切都搞得很復雜,不是嗎?」

  哈利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看著地板,赫敏知道自從鄧布利多去世以來,對校長的失望一直困擾著他。哈利偶爾會暗示性地提起鄧布利多的家人也曾住在戈德裡克山谷,離他們現在的位置甚至不到一英裡。或者他會提到麗塔·斯基特傳記的片段,關於鄧布利多家族所謂的黑暗秘密……

  赫敏倒吸一口氣。她突然想起了它,就在她的小包裡:烏姆裡奇在魔法部給她的那本《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

  「哈利,」她說,拿出串珠小包,從裡面掏出那本書。「我才想起來。我們在部裡拿到的。如果你想看看……」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沒想到哈利會這麼震驚,看到鄧布利多的臉突然出現,在封面上向他們眨著眼。

  她趕緊補充道,「提醒你,這是斯基特寫的,所以很多可能都是瞎話。但我知道你一直在想穆麗爾說的話,也許這能給你一些答案。我們確實需要了解鄧布利多的想法,尤其是如果真的要去德姆斯特朗的話。」她頓了頓,然後更溫和地補充道,「你最了解他。他真的很在乎你,我知道的。你想不想……讀一讀,看看你能不能想出他是什麼意思?」

  哈利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後他點了點頭,拿起了書。

  赫敏瞥了德拉科一眼。「你不知道德姆斯特朗在哪裡,是嗎?」

  「我為什麼會知道?」

  「我們有一次無意中聽你說你父親想送你去那裡上學,但你母親更喜歡霍格沃茨。」

  德拉科考慮了一會兒。「嗯,是吧,我父親肯定去過。他以前和他們的老校長關系不錯。你知道的,卡卡洛夫。」

  短暫而令人不快的沉默。赫敏的大腦自動補充了後半句:……在他背叛黑魔王並因此被謀殺之前。

  赫敏的目光落在床頭櫃上的那張羊皮紙上,那是她昨天給德拉科的地址。昨天她在晚餐時告訴哈利和羅恩,她找到了他的父母。他們現在已經完成了小屋裡大部分房間的修繕工作,赫敏想像著德拉科帶著他父母回到這裡,馬爾福一家住在帳篷裡,她和哈利和羅恩住在小屋裡。像以前一樣分成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一切都回到了既定的軌道。

  她看了一眼德拉科。他抿著嘴,正看著赫敏腿上的《詩翁彼豆故事集》。

  「我不知道德姆斯特朗在哪裡,」他說。「但我想我可以問問。」

  那天下午,德拉科從床上爬起來,感覺全身都在疼。疼痛像個游走球在他的身體裡亂撞,從肩膀到腳趾到背部不停地劇烈地反彈著。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手裡拿著兩張羊皮紙:一張是格蘭傑的筆跡,上面寫著紐卡斯科夫的地址;另一張是韋斯萊寫的,鳳凰社的總部位於哈特布裡奇路7號。他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試圖弄清楚自己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德拉科一直以他清晰的自我認知為豪。他通常非常清楚自己的內心和欲望,而愚蠢或莫名其妙的都是別人。然而,當他看著紐卡思科夫的地址,這條他從七月底開始就渴望得到的信息時,他發現自己內心有一絲微小的、難以理解的願望,他希望格蘭傑沒有把它給他。

  如果他處在她的位置上,他甚至不會問唐克斯這件事。畢竟,他是有價值的,而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這就像打開門,給他自由,盡管在未來他可能對格蘭芬多們很有用。

  德拉科發現他對自己到目前為止發揮的作用感到自豪,而他也不理解這種感覺。難道只是因為當他看到一個任務時,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去完成它?當然了,他一直很好勝。他喜歡解謎,喜歡獲勝。他喜歡抓住金色飛賊時那種完結的快感。

  但是不是的。不僅如此。他想到了烏姆裡奇脖子上的掛墜盒,他想讓他們拿到它。他想到了冠冕,他想看到它被摧毀。

  到目前為止,他其實還沒有想過格蘭芬多們真的成功的可能性。但是,考慮到兩個魂器被毀,第三個在手,另外兩個的下落也已明確……六分之五……他們的任務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模糊的概念。它開始變成一件他們四個人可能完成的事。

  他們四個……德拉科皺起了眉。又來了。他思考的方式,就好像他是他們中的一員。

  但他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嗎?格蘭傑昨天不是說過嗎?一個團隊裡傲慢的小混蛋也是這個團隊的一員呢。他一次次向他們提供信息,幾個月來一直在幫他們完善計劃。起初他是為了自己的安全,但如果安全是他唯一的動力,他就會在赤膽忠心咒完成的那一刻退出。他會拒絕反抗黑魔王。

  這兩件事他都沒做。事實上,他是在他們搬進小屋之後才更積極地參與進來的,他幫助格蘭芬多們制定計劃,為了秘密潛入任務訓練他們。看在梅林的份上,他昨天差點為他們的目標而死。而這是為什麼呢?

  他發現自己想起了克拉布在魔法部說的話給他帶來的震驚。想起了他在潘西的臥室裡僵住,一瞬間不願離開。想起了當他聽到高爾的父親懷疑他和潘西可能不會走上為他們鋪好的道路時,他胸口的緊繃感。

  德拉科想,這大概是自從他接受了鄧布利多的提議以來,他一直在努力壓抑的感覺。他不想放棄自己的生活。他想再活過來。

  要做到這一點,格蘭芬多們必須殺死黑魔王。這是他重獲新生的唯一途徑:魂器的毀滅。黑暗秩序的終結。

  那就讓他們自己去尋找魂器吧,他腦子裡有個聲音說道。他知道他的父母也會持同樣的看法。他們絕對會禁止他參與其中;他們會為他走進對角巷感到震驚。即便現在回想起來,德拉科也幾乎不敢相信他那麼做了。那是不是純粹的格蘭芬多白痴行為?

  但是……假如他當時退後一步,讓格蘭芬多們自己去,他們就會失敗。甚至可能他們三個都被抓進阿茲卡班或者被殺。而現在,在他的幫助下,他們離摧毀魂器又近了一步——離容得下德拉科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六年級末,德拉科想過他對其他斯萊特林的忠告:坐下,保持沉默,任由事情發生。這就是你生存的方法。但假如他這次袖手旁觀了,那他重獲新生的唯一機會也就消失了。

  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知道他的參與是他們迄今為止成功的關鍵。更奇怪的是,這並沒有讓他感到內疚。相反,他感覺自己好像在從黑魔王的手中一點一點奪回自己的生活。去年,黑魔王折磨了他,侮辱了他的母親,任由他父親在阿茲卡班自生自滅,盡管他們勤勤懇懇、盡忠竭力。黑魔王想讓德拉科去死,就為了羞辱他的父母。

  本質上,黑魔王認為他無關緊要——而黑魔王的蔑視影響到了德拉科的自我判斷,他也深信自己無論如何都無力抵抗黑暗力量。

  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已經抵抗了黑魔王近四個月了。四個月後,他們手裡拿著一個魂器,一塊黑魔王寶貴的靈魂碎片,而他們又已經盯上了另一個。這麼算,一切有希望在一年內結束。但如果他的父母阻止他繼續參與其中,誰知道還會需要多長時間......?

  如果他只是等一等再聯系他們呢?或者派一只貓頭鷹?他們在紐卡斯科夫很安全,不是嗎?如果他等等……甚至等到他們拿到掛墜盒再說呢?

  但隨著這個想法的形成,他心中升起厭惡之情。德拉科好像被人從夢中掐醒了。他不知道這種想法是從哪兒來的。格蘭傑,大概是,還有她最近跟他說話的方式,就好像他是他們團隊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真的在考慮不去找他的父母嗎?不。他們為了他的安全願意做任何事,他也一樣。他會把他們帶到這裡,在赤膽忠心咒的保護範圍內,而如果這意味著他必須退出搜尋魂器的任務,那就退出吧。

  德拉科緊緊抓著羊皮紙,站了起來。

  他幫助格蘭芬多們走到了這一步並不重要。他的父母不需要知道這些,而從現在開始,格蘭芬多們也只能靠他們自己了。他可以問問他父親德姆斯特朗在哪兒,假裝單純出於好奇,這是他能給他們的最後一點幫助。

  德拉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理解,甚至包括自己的感受,但他知道這一點。他首先是一個馬爾福。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他原地轉身,幻影移形。

  幻影顯形的壓力擠壓著他的肩膀,讓他渾身上下倍感疼痛。這可不是一種溫和的旅行方式。當他再次出現在一間又小又暗的客廳裡時,他喘著粗氣,視線微微模糊。

  防波堤小屋,唐克斯夫婦在紐卡斯科夫的海濱別墅,坐落在海岸上。德拉科透過後窗看到灰色的水舌拍打著淺色沙灘。

  但是當他抓著自己包著繃帶的肩膀時,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玻璃咖啡桌上布滿灰塵。沒有打鬥的跡像,但這個地方好像空空蕩蕩的,沒有人煙。

  「母親?」德拉科喊道。「父親?」

  他腳步不穩,走向狹窄的走廊,按下了麻瓜電燈開關。一個玻璃燈泡在走廊裡亮起,露出兩扇敞開的門。德拉科看了看這兩間臥室:一間臥室裡有一張夠夫妻倆睡的大床,另一間則是單人床。唐克斯在度假期間一定是睡在這兒。德拉科感到一絲不屑。什麼度假啊,這麼簡陋。

  然而,在一張十幾歲的唐克斯和她父母的照片裡——唐克斯留著亮綠色的莫西干頭——三個人看上去都很興奮,有點曬傷,但他們向德拉科揮著手的樣子,就好像剛剛度過了生命中最棒的一天。德拉科不常見到兩個世界這樣碰撞:麻瓜的房子裡擺著巫師的照片,但他卻意外地感到平平無奇。

  德拉科沿著走廊往回走,當他走進廚房時,他看到了:鋪著瓷磚的櫃台上放著一張羊皮紙。

  他一把抓了起來。不是他父母的筆跡,但是當然,有咒語可以掩蓋筆跡,而他們不想留下蛛絲馬跡,以免防波堤小屋被發現與鳳凰社有關。肯定是這樣——他們去了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這張紙條能讓他找到他們。

  他讀著:

  N,

  在三周沒有聯系之後,我們不認為你會像你和我們保證的那樣,「回來告訴我們具體情況。」我們的兒子時刻有危險,而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們計劃返回倫敦,自己找到他。

  感謝你迅速的行動。

  只有這些。背面什麼都沒有。沒有簽名。

  德拉科盯著那些文字看了很久,然後把羊皮紙放回櫃台上。

  他們走了。他錯過了他們,甚至不是只差一點。他們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

  德拉科感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流過他的血管,像一劑補藥,過了一會兒,他才確定這是什麼感覺。他肩上的疼痛加倍了。他最後一次環顧海濱別墅,心髒緩緩地跳動,然後再次幻影移形。

  這次疼得更厲害了。他重新出現在帳篷的客房裡,彎下腰,手抓著肩膀。他猜測繃帶下的傷口可能又裂開了,他感覺到那裡有濕熱的液體。

  當他直起身子睜開眼睛時,格蘭傑正站在靠窗的座位前,手裡拿著一瓶亮黃色的藥水。「我聽到你幻影移形了,」她說,舉著那瓶魔藥。「我剛剛做完麻醉……」

  她猶豫了,瞥了一眼房間的角落,顯然以為德拉科的父母會出現在那兒。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看到德拉科臉上的表情,她好像明白過來了。

  「他們不在那裡,」她小聲試探著說。

  「精彩的推理,格蘭傑,」德拉科嘟囔道。他爬上床,竭力忽視他肩膀上海浪般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我想你很高興,是吧?」

  「高興?」她皺著眉。「我為什麼要高興?」

  「因為你不必——」他的聲音提高了。「因為現在我——」他厭惡地哼了一聲,移開了視線。

  短暫的停頓。然後她說,「我敢說他們是安全的。如果他們被抓到,無線電廣播會播報的。」

  「是嗎?你敢說,是嗎?好啊,那真是謝天謝地。」

  「沒必要這種態度,」她生氣地說。「我給了你那個地址,我沒有理由為他們不在那裡而高興。」

  「當然有,」他厲聲說,「因為他們不會讓我繼續這樣做的。」

  格蘭傑一時沒有說話。他抬頭看去,她的臉漲得通紅。

  「我沒說錯,不是嗎?」德拉科逼問。「你很高興他們不在,因為這意味著我還要站在你們這邊!」

  「人可以同時感受到多種情緒,」她反駁道。「我很抱歉你沒有找到他們,同時——也——」

  「同時也什麼?」

  「松了一口氣,因為你不會變回他們讓你成為的那個人了!」

  德拉科盯著她。他花了一點時間才開口。「你什麼意思,」他冷笑道,「他們讓我成為的那個人?他們是我的父母,格蘭傑。我就是他們讓我成為的樣子。」

  「你不是。」她緊緊地抓著麻醉劑的瓶子,雙手微微顫抖。「你知道你不是。我認為你對我發脾氣的原因是你心裡也隱約想繼續尋找魂器。」

  「哦,是嗎?你就是這麼想的,是嗎?」

  「是的!你自己說的,他們不會讓我繼續這樣做的。你不希望他們阻止你!」

  德拉科的心髒跳得非常厲害。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怒意,對她、波特和韋斯萊的堅定不移感到憤怒,對唐克斯沒能聯系上他父母感到憤怒,甚至對他父母離開安全屋感到憤怒。

  但最重要的是,他為自己羞愧,他厭惡自己,因為格蘭傑說得對。他瞪著她,她棕色的眼眸閃閃發亮,陽光透過她亂蓬蓬的頭發,他恨她在這件事上說對了。讀完那封信後,那種冰冷的感覺並不是失望,甚至不是對他父母的擔憂。那是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可以回到總部繼續做他們一直在做的事,他的父母不必知道,他可以像個純血統叛徒一樣繼續搜尋魂器。

  也許他是個叛徒。德拉科在想,如果你不對任何人忠誠,那你是否會背叛一些東西。在那一刻,他想,自己除了恐懼和自尊,是否曾忠於任何人、任何事。他是真的忠於黑魔王的大業,還是只在意自己的安全和優越感?看在梅林的份上,他上一次想到格蘭傑麻瓜出身的事實是什麼時候?最開始時,他看著其他人會很自然地想,純血統叛徒……麻瓜養大的……泥巴種。現在,哪怕只是想到這個詞,他也會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回憶湧上心頭,仿佛在為格蘭傑正名:在魔法部的掃帚櫃裡,她驚恐萬分的臉離他只有幾英寸;當他看到諾特站在總部外時,她貼心地提出種樹籬的建議;當她看到她的生日驚喜時,她發自內心的欣喜。他仔細地思考了她麻瓜出身的事實,然後突然不可思議地意識到這個想法很中性,幾乎是平平無奇的。他一直以來的蔑視去哪兒了?厭惡去哪兒了?

  他無法理解這一切。德拉科緊閉雙眼,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跳動的紅色,像錘子一樣砰砰砸向他。他的肩膀又開始劇烈地疼痛。「我只想要回我的生活,」他咬緊牙關說道。「怎麼,這算犯罪嗎?」

  她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聲說,「德拉科。」

  他抬頭看著她。她的身子微微晃動。陽光灑在她的頭發上,像是格蘭芬多的金色。她看起來有些困惑。

  「我也想要回我的生活。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做這些事。我知道你認為我們只是想——想做愚蠢的、高尚的格蘭芬多,為一些崇高的理想而戰,但那不是……」她咽了咽口水,在窗邊坐下。她的喉嚨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卡住了。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眼睛明亮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們是為了我們的生活而戰。是為了我們不能擁有的七年級。是為了——能站在魁地奇球場的看台上,能為考試擔心,能回家過假期。是為了能坐在大禮堂裡和朋友一起開懷大笑。......這不僅是為了什麼道德觀念。或者說,如果是和道德有關,那也是因為這些道德觀念能讓我們過上幸福的生活。伏地魔不希望我過上好日子,也不希望任何人過上好日子。就連你!我是說,你是一個純血統!你相信他所相信的一切,而他甚至不希望你能——」

  「我不知道。」

  德拉科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脫口而出。

  格蘭傑的嘴微微張開。她震驚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你……你說什麼?」

  德拉科的喉嚨很緊,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把目光從格蘭傑身上移開。「我不知道,」他低聲重復道,「我對那些事的……看法。」

  「哦。」她的聲音很小。「嗯,那……很好。」

  他能感覺到她緊盯著他的側臉。「嗯」,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在「嗯」些什麼。

  「你的肩膀一定很痛,」她突然站起來。

  他絕望地抓住了這個話題。「是的。是很痛。」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拿著它坐在這兒!」她顫抖地笑了。「這是我們去年在斯拉格霍恩課上做的麻醉劑的弱化版本。二月份,應該是。不知道你記不記得。總之,我又用了半勺甲蟲眼睛稀釋了它,所以如果傷口又開始劇烈疼痛了,你應該能感覺得到,那可能不是個好兆頭……」

  她喋喋不休,從口袋裡掏出魔杖,變出一圈圈繃帶,然後把麻醉劑抹在一塊白布上。德拉科看著她,心不在焉地聽她嘮叨,知道她也還在想著他剛說的話,和他一樣,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想著。他竟然向她承認了他內心的糾結,他感覺自己真是瘋了。

  但與此同時,他知道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他沒有告訴波特和韋斯萊冠冕的事情,他知道格蘭傑沒有告訴他們黑魔王對他做了什麼,也沒有告訴他們克拉布在魔法部裡說的話。他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而今天的事,她也會保密。他看著她准備繃帶,自言自語著麻醉劑的成分,一時之間,他覺得她強勢、愛指使人的表面之下藏著的,是那個會問他直擊靈魂的問題,卻從未用答案傷害過他的女孩。

  她打開瓶蓋。「請把舊繃帶解開,」她說。

  德拉科讓長袍滑下肩膀,注視著她。她又移開了視線,臉漲得通紅。讓她臉紅的感覺是全新的。就好像要彌補她的緊張似的,他感到一陣愉悅和輕松。

  他從床頭櫃上拿起魔杖,揮了揮。他的舊繃帶松開,盤在桌子上,上面沾了血。他低頭看了一眼肩膀,扭頭的動作讓他又感到一陣刺痛。傷口裂開了,但不嚴重。只是一道深色的細縫,一滴血順著他的胸口流下。

  格蘭傑緩緩吸了一口氣。她似乎在穩住自己。然後她傾身向前,把沾有藥水的繃帶搭在他肩上。一縷卷發拂過他的臉頰。德拉科短促地吸了口氣,驚訝地聞到了一股清新干爽的氣味,像是柑橘和梨子的香氣。他在魔法部的掃帚櫃裡意識模糊時,也聞到過這種氣味。當她的手指將繃帶撫平,麻醉劑開始起作用時,一種奇妙的放松感流過他的肩膀,疼痛消散了。他的思維停止了運轉。他又嗅了嗅那淡淡的、甜美的氣味,她頭發的香氣。

  然後她直起身子揮動魔杖,繃帶牢固地包扎好了。「好了,」她說。「這應該可以管一整天。我們明天再換。」

  他點點頭,她朝門口走去。當她的手放在把手上時,他說,「謝謝。」

  她回過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沒事,」她說。然後她就走了。

  隨著門在她身後哢噠一聲關上,他又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也想要回我的生活,她語氣中幾乎毫不掩飾的渴望。他不敢相信格蘭芬多們和他一樣是被自身利益驅使。他只把他們當作是鄧布利多的小英雄,與黑魔王戰鬥只是因為受騎士精神鼓舞,沒有一點自我保護的意識。

  他又想起了她在藏寶屋裡把冠冕戴在頭上的樣子,他想他終於明白了。他意識到自己也做了同樣的事。他走進了對角巷,盡管他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他們做這些事情是因為,如果不這樣做,他們的生活將不復存在。


第13章 魔杖制作人與竊賊

  九月剩下的大部分時間裡,德拉科都在臥床。赫敏最開始每天替他換三次繃帶,然後是兩次,然後讓他停用麻醉劑。即使後來他恢復到可以自己動手了,她發現她還是在走進他的房間替他換繃帶。

  她想這大概與小屋和帳篷裡的氣氛有關。她本希望羅恩能習慣和她做朋友,希望他能重新找回溫暖、幽默的自我,但他似乎越來越消沉。前一天,他還能看著她,說幾句生硬的話。後一天,他的眼睛就會變紅,在他們的計劃會議期間沉默不語。哈利還是他一貫回避這類事情的態度,幫不上任何忙。於是赫敏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混亂的世界,她不願和她兩個最好的朋友一起吃飯,卻渴望與德拉科·馬爾福共度每天大約一小時的時間。

  德拉科可能有點煩人,她一直都知道這一點。他可能有點幼稚,過於戲劇化。但他康復的這段時間似乎證明了他的幼稚和戲劇化主要是為了喜劇效果,而並不是他的真實性格。就像是他扮演的一個角色。赫敏開始在波特夫婦的閱覽室裡尋找關於德姆斯特朗和格林德沃的書,讓德拉科臥床時閱讀,希望能找到那個三角形符號的痕跡。盡管他會嘆氣、翻白眼、大聲抱怨他們對他的貢獻不夠感激,但他還是讀了那些書。每次她進來時,他都在翻閱它們,用羊皮紙記錄下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這裡寫著,『……德姆斯特朗的走廊裡仍然留有那位在這裡念過書的臭名昭著的黑巫師的痕跡,』」有一天他說,聽起來很反感。「那麼,這指的一定是符號。但關於符號的部分就到此為止了。後面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把《斯堪的納維亞現代魔法史》扔到床尾。

  赫敏嘆了口氣,在她平時常坐的靠窗位置上翻閱《國際魔法學校及課程精選》。「這就是20世紀早期許多巫師歷史學家的問題,」她評論道,「他們似乎認為,有些細節只是為了給描述增添趣味,而不是本質上有意義。」

  「更不用說,」德拉科嘟囔道,「他們都太害怕被認為同情黑巫師,甚至都不願觸及黑魔法的話題。」他哼了一聲。「就好像他們覺得在書裡寫黑魔法跟印上該死的黑魔標記是一回事。」

  赫敏一時沒有回答。她翻了一頁,雖然她還沒讀完上一頁。她以前從沒聽過德拉科這麼隨意地提起伏地魔或食死徒。

  「說起來,」她試探性地說,「我一直想問。嗯。他對食死徒用的那種變化咒……我知道他不可能追蹤到每個有黑魔標記的人,也不能強行召喚,否則卡卡洛夫就沒法逃跑。但如果他想召喚你,他不會發現你還活著,對吧?」

  德拉科仍然低頭看著他的書,但她看得出他不在讀。他過了一會兒才回答,語氣是一種強裝的漫不經心。「它和普通的變化咒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格蘭傑。他觸摸自己的標記時,可以改變他想要的任何人身上的標記。這個人是生是死其實並不重要。」他頓了頓,然後更加生硬地補充道,「我們對他來說只是物品而已。」

  赫敏猶豫了。「但這仍然意味著,等到屍體腐爛到標記的區域時,咒語最終會失效。」

  德拉科頓了頓。然後他抬起頭來。「是的,」他說。「那……是啊。」

  他看起來很不安,她看得出他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麼,」赫敏說,盡量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好像這只是個無關緊要的細節,「我們要想辦法在合適的時間打破這個咒語。當然了,我們不想通過肉體創傷來解決問題;那會是很嚴重的傷。但我認為一定有某種消除印記的反咒。鄧布利多有沒有提到……你們會被安排什麼樣的葬禮?會用防腐咒嗎?」

  「我們家不會做那種事。萊斯特蘭奇和諾特家會,不過那是為了他們的年度地穴參觀。」

  「對不起——地穴參觀?」

  德拉科的嘴唇彎了彎。「是啊。三年級的時候西奧帶我去了一次。他們排好隊在地穴裡走過,一代代諾特的屍體就躺在意大利大理石平台上。我記得最早的一個是15世紀的,但他看起來像是五分鐘之前死的。他們還要給每具屍體讀一行《最古老的血統,最強大的力量》裡的紀念詩。要花好幾個小時。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無聊過。」

  赫敏忍不住大笑起來。「你是認真的嗎?」

  「非常,」[1]德拉科說,然後他們都笑了,赫敏抬頭對著天花板,德拉科低頭看著書頁。

  「這還需要花一大筆錢,」他接著說。「因為他們每六個月就要為全家人延長一次防腐咒,而這不是個普通的咒語,對吧。全國只有少數幾個專家。......不過西奧的家人並沒有雇英國人。顯然,埃及人是最擅長的。幾千年來一直在做完美的防腐工作。」

  赫敏不再笑了。她試圖想像擁有這樣的家庭傳統。「其實還挺有意思的,」她說。「我的意思是,我想西奧會覺得火葬是種荒唐的儀式。」看到德拉科揚起眉毛,她說,「很多麻瓜會把他們的屍體燒成灰燼,然後把骨灰保存在骨灰盒中。」

  「他們什麼?」德拉科盯著她,「燒——像是放在柴堆上?」

  「不,有專門的機器。」

  德拉科看起來被嚇得不輕。

  「這總比參觀一個——死人博物館要好,」赫敏說,忍不住想要爭辯。

  「是啊,但是,我們都知道諾特家有點毛病。」

  赫敏微笑著合上了書。「不管怎麼說,我會試著研究反咒。雖然才幾個月,但我覺得早點打破咒語總比以後伏地魔起疑心要好。」

  德拉科畏縮了一下。赫敏的笑容消失了。「禁忌影響不到赤膽忠心咒,」她提醒他。「他們只能在外面亂晃。」

  「這不是……」他輕輕搖了搖頭。「算了。繼續看你的書,好嗎?」

  「好啊,你也一樣,」她站起來。「最好快點看完那本。我剛剛找到了一系列可能有用的奧地利魔法史;我知道格林德沃在那兒很活躍。」

  「梅林的胡子,」德拉科在她走向門口時嘟囔道。「總得使喚別人幾句,是吧?」但是當她回頭時,他看上去好像被逗樂了。

  隨著十月的到來,外面的樹木變成了燦爛的赤褐色和金黃色。一天下午,赫敏在穿過小屋時意識到它已經從一個破敗的空殼變成了一幢古樸宜居的建築,地板一塵不染,牆壁被重新粉刷。波特夫婦笑著揮手的照片不再是悲劇的印記。小屋又變成了一個家,而詹姆和莉莉·波特的笑臉屬於這裡。

  他們修復的最後一個房間是被毀的嬰兒房。自從到達小屋以來,他們一直在討論如何處理這個房間。最後,他們沒有給牆壁和屋頂添上磚塊,而是用玻璃填補了牆上的大洞,像搭溫室一樣給天花板也鋪上了玻璃頂。小屋結構的損毀依然可見,但陽光透過撞擊點照進室內。

  在德拉科拆掉繃帶,露出肩膀上一釐米寬的疤痕的那一天,他們收起帳篷,搬進了小屋。哈利、羅恩和赫敏搬進樓上的兩間臥室,德拉科住進一樓的客房。

  鳳凰社總部溫暖舒適,到處是金紅色,但外面的世界卻越來越黑暗、寒冷。他們在逃離魔法部的一周半後聽到了無線電廣播的報道。

  「……最後,魔法法律執行司發現了來自魔法部內部的背叛行為。嫌疑人尼法朵拉·唐克斯曾在傲羅辦公室工作,據信正是她促成了上周對魔法部的暴力襲擊。傲羅在昨晚造訪了她的住所,她和她的丈夫狼人萊姆斯·盧平拒捕並導致相關傲羅受傷。他們正在逃亡中,並被列為魔法部不良分子名單上的第四和第五名。傲羅辦公室還對嫌疑人的父母發出了通緝,其父是一名非法持有魔杖的泥巴種。兩人都在逃,並疑似高度危險。所有四名逃犯一旦被發現都應當立即被擊暈或控制。」

  廣播結束後,四人都沉默了很久。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他們在壁爐裡生了火,但赫敏的指尖麻木了。她幾乎什麼都感覺不到。這是她的錯,她很清楚。她和唐克斯十秒鐘的對話足以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不斷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地回想那一刻。她當時可以做點別的嗎?她曾想過用幻身咒,但在一間燈火通明的辦公室裡,身邊有幾十名訓練有素的傲羅……她認為她會比用復方湯劑更容易引起注意。她必須相信這一點。

  「你覺得他們去哪兒了?」她低聲說。

  「我不知道,」哈利說,臉色鐵青。「但我希望他們能躲起來。如果被抓了,他們會受到審訊的。」

  或者被殺,赫敏想。她看著德拉科蒼白的臉,知道他也在想同樣的事情:如果唐克斯和盧平在逃亡中死去,他們就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德拉科和赫敏的命。

  「他們會沒事的,」赫敏說,試圖說服自己。「他們當然會。唐克斯是個傲羅。盧平對防御術那麼精通。......他們會安全的。」

  「那禁忌呢?」哈利聲音沙啞。「盧平會用伏地魔的名字。他一直這樣。我記得三年級的時候我還很驚訝。」

  「但唐克斯在魔法法律執行司工作,她肯定知道禁忌吧?」赫敏說。「亞克斯利現在是司長。我們在尋寶隊那裡打破禁忌時,是傲羅前來調查的。他們肯定知道。」

  「這就是為什麼鄧布利多不該告訴你們任何人我家人的事情,」德拉科沙啞地說。赫敏看了他一眼,他的臉有點發綠。「天哪,他是怎麼想的?如果那兩個人被灌下吐真劑,我就完了。」

  「不一定,」赫敏說。「有一些辦法可以繞過吐真劑——比如給出部分真相而不是全部真相。再說,食死徒們也不會問起你和你家人的事。舉個例子,如果他們問唐克斯鳳凰社其他的成員都有誰,她不必列出你們一家,因為你們其實從未加入過。」

  但當她這麼說的時候,她的眼睛轉向了羅恩。如果盧平或唐克斯被審問,韋斯萊家就沒法指望這樣的漏洞了。她感到非常緊張。他會為此責怪她嗎?他的家人處於危險之中,他會責備她為什麼沒有想到比跟唐克斯談話更安全的辦法嗎?

  他沒有看她。「爸爸媽媽應該讓金妮離開霍格沃茨,」他喃喃道。「海絲佳和德達洛已經藏起來了。我們一家和金斯萊是明面上僅剩的鳳凰社成員。金妮應該和家人在一起,這樣他們才能及時逃亡。」

  哈利看起來滿臉愧疚,赫敏知道他在想,如果羅恩沒有來搜尋魂器,他現在可能在家裡,和家人們在一起,親口對他們說這些話。

  赫敏顫抖著吸了口氣。「但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盧平和唐克斯在逃亡。你們兩個和你們的家人都還安全。」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找到他們,」哈利說。「我們了解唐克斯和盧平。如果我們能……想出他們去了哪兒,然後把他們帶到這裡……」

  赫敏心懷感激地抓住了這個話題。「這是個好想法。絕對值得考慮。我們可以把這一點加入我們的頭腦風暴清單裡。」

  「當然了,」羅恩說,聲音很空洞。「又一件我們不知道上哪兒找的東西。」他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整個談話過程中他都沒有看她一眼。「我去睡覺了。」

  哈利很快找了個借口離開,可能是想去和羅恩談談。赫敏以為德拉科也會回房,但他沒有,他坐在一張破舊的皮扶手椅上,這是他們從帳篷起居室裡搬來的。

  「你不認為唐克斯和盧平會去紐卡斯科夫的海濱別墅,是嗎?」赫敏問道。

  「他們會被抓的,」德拉科低聲道。「非法使用魔法辦公室會登記那所房子,這樣他們就可以在那裡施咒,也不會違反保密法。它肯定登記在家族名下。」

  赫敏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罪惡感越來越強。他們已經要擔心那麼多事,而由於她所做的選擇,羅恩和德拉科還要擔心他們的家人。「對不起,」她用微弱的聲音說,無法直視他的眼睛。

  德拉科對她眨了眨眼。他似乎不在沉思了,他現在看起來有點困惑。「為了什麼?」

  「因為……因為……我本該想到另一種方法逃出魔法部的。我應該想出另一個——」

  「什麼?別開玩笑了,」他難以置信地說道。「我們勉強才逃出來。如果從前門走,我們肯定會被抓的。」

  赫敏嘗到了血的味道。她把嘴唇咬得太狠了。

  「停,」德拉科說。「我也會這麼做的,好嗎?」

  她終於直視了他的眼睛。「你不生我的氣嗎?」

  他好像不敢相信她的話。「格蘭傑,你在魔法部的掃帚櫃裡救了我一命,你還以為我會生你的氣?」

  她發出一聲輕笑。「好吧。我……嗯。」她感到一陣輕松,靠在沙發墊上。「還有,你可以不要總是叫我格蘭傑的。」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哦,是嗎?我得到了陛下的許可嗎?」

  「好吧,我只是想說,你聽起來像是斯內普在威脅要給格蘭芬多扣分。」

  「也許這就是我這麼叫你的原因。」

  赫敏哼了一聲。「還有,你的頭發也太長了。很快你會長得也像斯內普的。」

  德拉科往後一縮,顯然是受傷了。「你對我的頭發有意見?」

  她挑起一邊眉毛。「是的,德拉科,因為打理你的頭發不需要花三個小時和兩瓶速順滑發劑。怎麼,你以前從來沒自己剪過頭發?只需要五分鐘。」

  他移開了視線。「潘西以前給我剪。她喜歡我的頭發。」

  赫敏的情緒又低落了。她想起了潘西·帕金森,那個在霍格沃茨興高采烈地嘲笑她的女孩,五年級時,她說海格的聲音很多時候聽起來像嗚嚕嗚嚕。但克拉布說她偏離了食死徒的道路。赫敏想知道帕金森一家有沒有被審問——他們會不會因無意卷入魂器的事而受到懲罰。她想知道潘西自己會不會被懲罰,被用來威脅她的家人。

  「你覺得他們還好嗎?」她小聲說。「潘西和她的家人?」

  德拉科看了她一眼。「你在乎什麼?她對你很壞。」

  赫敏猶豫了。又是這樣不經意間的默認:如果他承認潘西對她很壞,那他一定知道他自己也是如此。她記得他們從魔法部回來的第二天,他緊繃著聲音說,我不知道我對這些事情有什麼看法。他沒有完全承認,但這意味著他在反思自己從小以來的觀念。

  她想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心思。

  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她告訴自己。她不為他的信仰負責。

  然而,當他說話時,他似乎很不確定。他好像想在尋找一個答案,卻沒有把握。她知道,去年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質疑自己繼承的血統觀念,和這十七年來他身邊所有人都熱心擁護的所謂原則。

  「是的,」赫敏小心翼翼地說。「她對我很壞。但也許她變了。人們不只是他們過去的樣子。」

  她瞥了一眼德拉科。她立刻就意識到他豎起了防御的高牆:他銀色眼睛周圍的細紋中有什麼變化。她想起她在霍格莫德郊外的山上讀不懂他臉上的神情,就好像她在霍格沃茨認識了六年的那個男孩消失不見了。現在不是這樣的。她了解她對面的男孩,他在某些方面還像霍格沃茨時的自己,但在其他方面,他已經變了。她可以分辨出他是放松還是警惕,是在開玩笑還是不舒服,甚至能看出他是不是想逗她笑。她突然覺得,他重新出現了。

  隨著小屋修復工作的完成,他們發現自己有大把的時間來思考盧平和唐克斯可能逃往何處,以及更重要的,一個拿到掛墜盒的計劃。不幸的是,他們關於魂器的所有想法似乎都在進入細節部分之前就走進了死胡同。即使他們知道烏姆裡奇住在哪兒,她肯定會受到極其嚴密的保護吧?難道德拉科的傷還沒有教會他們對抗多個訓練有素的傲羅是徒勞嗎?

  在赫敏看來,現在只有她和德拉科完全專注於魂器。她真不知道該拿羅恩怎麼辦。有時候,他在討論時什麼都不說,只是坐在角落裡翻來覆去地把玩手裡的熄燈器,幾乎有點強迫症;那個銀色的東西就好像黏在了他身上。每當她指出他的一個想法行不通時,他就蜷縮成一團,就好像她制定計劃並不是基於邏輯,而只是基於她一個人的意願。[2]有一天,他終於沒能忍住,衝著她咆哮道,「那你的想法呢?還是你現在就是要說我做的每件事都是錯的?」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聲音顫抖著說,「羅恩,我剛剛告訴哈利,他提出的隧道的想法行不通,德拉科假裝搜查的想法也行不通。你們三個整個星期都告訴我我的想法也行不通,所以——」

  「好啊,太棒了,」羅恩說著站了起來,陰沉的臉上是挑釁的神情。「感謝該死的梅林,我們至少有所進展。如果我做的一切都白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當她的震驚化為怒火時,他已經氣衝衝地離開了。「如果他做的這一切?」她重復了一遍,聲音還在顫抖,但現在帶著憤怒。「如果他——他以為我們其他人一直在做什麼?」

  「赫敏,」哈利小聲說,「冷靜點。我們就——」

  「我不要冷靜,」她厲聲說。「我不想再這麼如履薄冰了!既然他想這樣,我憑什麼要保持冷靜?」

  「因為,」德拉科躺在沙發上慢吞吞地說,「如果只有一個煩人的家伙,這裡就會更適合人類居住。這就是為什麼。」

  她還是緊咬著牙關,但他的話卻多少平息了她的怒火。她花了一點時間才弄明白為什麼。

  他說,只有一個煩人的家伙。所以德拉科也認為是羅恩不講道理。德拉科是站在她這邊的,而哈利一直以來都堅決保持中立。

  但是,當然了,哈利似乎只在羅恩有錯的時候才保持中立。在霍格沃茨,每當赫敏犯了錯,比如火弩箭的烏龍或者斑斑所謂的死亡,哈利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羅恩一邊。但是哈利有站在赫敏這邊過嗎?沒有;哈利和羅恩的友誼只破裂過一次,而那是他們吵架的時候。就連金妮,盡管她自己也經常不爽羅恩的脾氣,但作為一個忠實的妹妹,她也不會在羅恩和赫敏吵架時告訴他,是他做得過分了。回想起來,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去年拉文德的事讓她感到那麼孤獨。她愛上了羅恩並為此心碎,這已經很難了,可她周圍都是相比於她更在乎羅恩的人。

  赫敏忍不住想,多一個朋友真好。一個會根據情況站在她這邊,並不在乎會不會惹惱羅恩的朋友。

  「行吧,」她說,坐回那張寫滿被劃掉的想法的羊皮紙前。「我們......我們再想想可以怎麼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吧。」

  但羅恩並不是唯一一個心不在焉的人。哈利花了很多時間在屋子裡徘徊,雙手撫摸著舊家具,看著他們傾注的心血。赫敏完全清楚他在想什麼。他在讀《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讀得很慢,因為這顯然沒有給他帶來快樂。他似乎對麗塔·斯基特挖掘出的鄧布利多沒有親自告訴他的每一件小事都心懷芥蒂。

  然後,十月中旬的某天,晚上11點左右,赫敏聽到哈利的臥室裡傳來一聲喊叫。他們都從臥室衝出來,聚在客廳裡。德拉科進來時,他的頭發因為靜電亂七八糟,哈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怎麼了?」赫敏說。「發生什麼了?」

  「是你的傷疤嗎?」羅恩問道。「你看到什麼了嗎?我的家人是不是——」

  「不是。你們看。」哈利翻開《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與謊言》,讓他們看了一張鄧布利多年輕時的照片,他身材健壯,褐色的頭發,胳膊摟著一個金發碧眼、神采飛揚的英俊少年。配字寫道:

  阿不思·鄧布利多,在其母親去世後不久,與朋友蓋勒特·格林德沃在一起。

  赫敏、羅恩和德拉科盯著這行字。

  德拉科是第一個發出聲音的。「格林德沃?」

  「他的朋友?」羅恩說,震驚不已。

  哈利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那是他從霍格沃茨畢業後的夏天。她妹妹死的那個夏天。這裡有一封他們之間的書信。鄧布利多在……」哈利看起來很迷茫,好像被背叛了。「他和格林德沃一起計劃。他和我們一樣大的時候,在幫格林德沃制定計劃——統治麻瓜。」

  「不可能,」羅恩喘著氣,從哈利手裡拿過書。「你是在開玩笑吧。」

  「但那不是——問題是——那張照片,」哈利說,努力地組織著語言。「格林德沃的那張照片……格林德沃就是伏地魔一直在找的人!」

  羅恩緩緩抬起頭來。

  「什麼?」赫敏小聲說。「你是什麼意思?」

  「我和你們說過伏地魔在格裡戈維奇的記憶裡看到的那個小偷,記得嗎?伏地魔在找那個小偷,已經找了幾個月了,但他還不知道他是誰。」哈利點了點格林德沃的臉。「是他。但格林德沃一定是很久以前從格裡戈維奇那裡偷走了它,因為他在他的記憶裡是那麼年輕。」

  「不過,『它』是什麼?」羅恩急切地問,把書放在一邊。

  「我不知道。」哈利說。

  「考慮到他是從魔杖制作人那裡偷來的,」德拉科懶洋洋地說道,「你不認為它有可能是一根魔杖,波特?」

  「我當然想到了,」哈利咬牙切齒地說。「聽著,我以為伏地魔找魔杖制作人是因為我的魔杖在夏天的表現。我以為他是想進一步了解孿生杖芯之間的聯系。……但是當伏地魔審問格裡戈維奇時,他並沒有問他任何關於孿生杖芯的問題。他只是不停地問,它在哪裡,它在哪裡。」他使勁地搖了搖頭。「但他想要另一根魔杖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整個夏天都沒有用自己的魔杖。我看到了他拿著的那根,那是別人的。所以,如果他已經試過用一根不同的魔杖對付我,而我的魔杖仍然以某種方式擊敗了他,那為什麼還要嘗試另一根?結果會有什麼不同嗎?」

  赫敏搖了搖頭。她想告訴哈利這太荒謬了,他堅決認為是魔杖自己擊敗了伏地魔,但實際上一定是他在無意識中施了魔法。但他們已經為此爭吵得夠多了。

  「也許格裡戈維奇用某種工具制作魔杖,」羅恩提出。「也許神秘人想要自己做一根,因為他認為這樣會更好。」

  赫敏張了張嘴,有些不耐煩,想說,什麼叫更好?

  但她猶豫了,她不想再否定羅恩的想法,免得他又生氣。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她又開始思考。對啊,是有一些巫師吹噓自己的魔杖比別人的好,不是嗎?她在《魔法史》中讀到過。很明顯,那都是胡言亂語——魔杖再好也好不過巫師——但是……

  「有一種可能,」她說,無法抑制懷疑的語氣,「伏地魔相信那些關於超強魔杖的傳說。」

  羅恩和哈利都茫然地看著她。

  「哦,得了吧,你們兩個,」她氣呼呼地說。「賓斯教授一遍又一遍地提——」

  「什麼魔杖?」羅恩打斷了她。

  赫敏張開嘴想回答,但德拉科已經掰著手指數了起來。「命運杖。神之錘。歲月杖。死亡棒。」看著他們明顯的驚訝,他揚起了眉毛。「斯萊特林們最喜歡的話題,」他補充道。

  「你剛才說死亡棒?」羅恩重復了一遍。

  「是的,」德拉科說。「那是不安分的埃勒裡安給他的魔杖取的名字。這是最近的一次。大約一百五十年前。」

  「死亡棒,」哈利重復道。「聽起來確實像伏地魔感興趣的東西。」他皺眉。「但我不明白一根魔杖怎麼可能比另一根更好。」

  赫敏嘆了口氣。「是不可能的。這些都是謠言。這些巫師想讓他們顯得很厲害,讓別人害怕他們,於是就聲稱自己的魔杖比其他人的更強大。」

  哈利想了一會兒。「但如果伏地魔相信了其中某個故事,如果他認為他已經找到了它的蹤跡……那就說得通了!」他開始在客廳裡踱步。「還有,等一下。也許格林德沃也相信。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從格裡戈維奇那裡偷了這根魔杖,因為他認為它更強大——而現在伏地魔想從格林德沃那裡奪走它!」

  「好,」赫敏說著,舉起了雙手。「很好。讓他去找吧。如果他把精力都花在無用功上,就沒時間制造恐怖了。」

  短暫的停頓。然後羅恩說,「我們確定這是無用功,是吧?我的意思是,這根魔杖不可能真的幫到神秘人吧?」

  赫敏惱怒地嘆了口氣。「當然不可能。魔杖再好也好不過巫師。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歷史上有任何魔杖為其主人帶來過優勢。我也不認為我們應該花時間擔心這個,或者擔心伏地魔在做什麼。就像我說的,如果他在找『死亡棒』或者隨便什麼他特別看重的神秘魔杖,那麼我們就可以放心地尋找魂器了。」

  「赫敏,」哈利不耐煩地說,「我不懂你怎麼能認為這沒有任何意義。鄧布利多在那本書上給你留下了格林德沃的標志。他親自畫在那裡的。而現在我們發現伏地魔正在尋找格林德沃?你真的認為這是巧合嗎?」

  赫敏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哈利繼續踱來踱去,她咬著嘴唇,坐在沙發扶手上。經他一說,這似乎不僅僅是巧合,但赫敏覺得這一切還是模糊不清。他們漏掉了什麼,有些東西他們沒有完全理解。

  「等等,」羅恩突然興奮地說。「我馬上就回來。」他跑上樓梯,他們看著他離開,又陷入了沉思。

  「也許,」過了一會兒,德拉科說,「鄧布利多想讓你得到那根魔杖。」

  「這倒是個想法,」哈利慢慢地說。「也許……也許這個標志意味著我們應該在伏地魔之前找到格林德沃,問問他關於魔杖的事。」

  「是啊,那為什麼鄧布利多不直接告訴我們呢?」赫敏煩躁地說。「他之前從未向我們提起過任何關於特殊魔杖的事。一定還是和魂器有關。我不認為這根魔杖有——」

  羅恩的腳步聲從他們身後的樓梯上傳來。他們都轉過身,赫敏的心猛地一沉。

  羅恩舉著拉文克勞的冠冕。「我想是時候再派上用場了,」他說。

  「不,」赫敏和德拉科異口同聲地說。

  「為什麼不?」哈利說,一臉茫然。「它幫你練習了赤膽忠心咒,不是嗎?它還給了我們蛇怪毒牙的靈感。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羅恩。來吧,把它——」

  「不行!」赫敏脫口而出。

  一陣漫長的、令人不安的沉默後,羅恩放下了冠冕,顯得很懷疑。

  哈利看起來有些警惕。「怎麼了?」

  「我…」

  赫敏的目光落在德拉科身上。他苦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好像在說,好吧,看來我們必須得說了。

  赫敏咽了口唾沫。「哈利,羅恩,」她小聲說,嘴巴很干。「我不戴冠冕不是因為我擔心它會讓伏地魔掌握赤膽忠心咒的秘密。我不戴它是因為它......有點......控制了我。」

  哈利盯著她。她能感覺到羅恩也盯著她,但她不敢看他。她低頭看著自己穿著拖鞋的腳,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受它影響的時候,它讓我夢游,讓我在夜裡戴著它。它讓我開始思考一些……關於自己的可怕的事情,關於……」

  「赫敏,你為什麼不早說?」哈利說。他的聲音虛弱,聽起來既擔心又不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它在擾亂你的思想,或者別的什麼?」

  「因為它讓我相信那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因為它們——它們確實是我的想法,是我所有——」她的鼻子發酸,眼睛發熱。她不想哭。「太蠢了。」

  「可是,你是怎麼停下的?」羅恩輕聲問道,他的聲音沙啞。

  「不是我。」她抽了抽鼻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是德拉科。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然後……在赤膽忠心咒的前一天晚上,他看到它控制了我。他把它拿走了。我們做了一些安排,確保我在晚上不能拿到它。」

  她抬頭看著德拉科。他雙臂交叉在胸前,看上去僵硬而不自在。

  「他知道?」羅恩說。

  「什麼?」

  「他知道。馬爾福一直都知道這一切,但你卻不告訴我們?」

  現在,赫敏看著羅恩。冠冕被他緊緊握在手中,閃閃發光。他的神情中有些許驚慌,又滿是戒備,還有一絲憤怒。她想她能理解。羅恩為自己沒有意識到她的不對勁而內疚,她在他眼皮底下被伏地魔控制——而他無法接受自己沒有發現這一點。所以這必須是她的問題,是她做出的選擇。

  德拉科開口說話了,赫敏吃了一驚。他的聲音平靜而危險。「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韋斯萊。」

  羅恩沒理他。他的聲音提高了,臉越來越紅。「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赫敏看了哈利一眼,他也呆住了,甚至像是被背叛了。她頭腦發熱,再次陷入了恐慌。就好像她一瞬間又落入了冠冕的魔爪,發自內心地害怕她將永遠失去她的朋友。

  「你們是,」她絕望地看著他們說。「你們當然是,羅恩,這太荒唐了——」

  「別跟我說我很荒唐。是你幾個月來一直瞞著我們!」

  「我是怕你們以為我……」

  「但你告訴他了,」羅恩指著德拉科厲聲說。

  「但不是那樣的,」赫敏懇求道。「他半夜發現了我,他早就知道了,我沒有選擇。」

  羅恩發出一聲僵硬的大笑。「不不,你有選擇。也許一開始沒有,但從那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要是我戴上這東西被附身了怎麼辦,嗯?」他揮舞著冠冕,它在燈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他已經在大喊大叫了。「或者哈利?那時候你願意告訴我們真相嗎?」

  他想刺傷她,而他成功了。赫敏後退了半步。

  哈利好像終於能說話了。「羅恩,這麼說過分了。」

  羅恩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他臉上是一種醜陋的、惡意的滿足,他看起來很陌生。冠冕反射的光落在他的雀斑上。「你根本就沒有想過我們,不是嗎?」他瘋狂地吼道,她能看出他已經積攢了幾個星期的怒火。「我們有什麼重要的?還是說你其實一直在和魂器合作?畢竟你整天都忙著跟一個食死徒交換秘密!」

  赫敏渾身發熱,她的震驚變成了一陣陣不可名狀的憤怒。她的視線模糊了,心怦怦直跳。他怎麼敢?他怎麼能因為她羞於承認就指責她在幫助伏地魔?而他們四人中,她才是伏地魔政權要消滅的那個?他怎麼敢暗示德拉科仍然是個食死徒,盡管不到一個月前他差點為他們而死?所有這一切,再加上是德拉科敏感地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而不是她七年來最好的朋友……所有情緒在一瞬間爆發了,怒火攻心,她尖叫:「這就是為什麼,羅恩!」

  房間出奇的寂靜。羅恩臉上的血色逐漸消失了,他雀斑下的皮膚變得蒼白。他的肩膀微微前傾,仿佛胸口中了一拳。

  赫敏不知道這話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

  更糟糕的是,這是真的。這種憤怒,毀滅性的、醜陋的、痛苦的——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年級,斑斑的事之後,或者四年級,聖誕舞會之後,或者六年級,她看到他和拉文德在角落裡卿卿我我。她和羅恩對彼此的傷害。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不合適。

  羅恩的呼吸急促,他的眼睛明亮。他看起來很迷茫,就像剛從恍惚中清醒過來。他環顧四周,先是看看哈利,然後是德拉科。他的手猶豫不決地移向咖啡桌,把冠冕放在上面,它閃著光,像是誰的眼睛。當他松開手時,羅恩輕微地搖晃了一下。

  「我做不到,」他沙啞地說,「我受夠了。」

  他原地轉身,劈啪一聲,他走了。

  Notes:

  [1]此處德拉科的原話為「deadly」,是一個雙關笑話(非常/致死的)

  [2]感謝@雲林(fromlofter)給出的翻譯建議


第14章 理發與家訪

  那天晚上,他們熬了幾個小時等他回來。波特泡了三杯茶,他們在客廳坐下,每個人都試著讀一本書,但沒人讀得進去。

  凌晨一點左右,德拉科決定是時候打破沉默了。「那麼,我想我們應該離開了。」

  波特從《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與謊言》中抬起頭。「什麼意思,離開?」

  「我的意思是,他是保密人,波特。如果他被抓了,這裡可能會暴露。」

  「他不會被抓的,」波特說。「你難道覺得羅恩會跑去對角巷說,嗨,大家好,我回來了?」

  「他還能去哪裡?」德拉科冷靜地說。「陋居肯定被監視了,雙胞胎的公寓也是。如果他在半夜偷偷溜回那些地方——」

  「他可以回霍格沃茨,」赫敏在離壁爐最近的扶手椅上小聲說。她已經默默哭了半個小時,但顯然一直在努力掩飾,所以德拉科什麼也沒說。自從韋斯萊離開後,她的身形似乎縮小到了平常的四分之三:她的肩膀收攏,雙腿緊緊地並在一起,好像被施了鎖腿咒一樣。就連她的頭發都比平時小了一圈,因為她一直在焦慮地撫平它們。

  「畢竟,」她說,「他應該是在陋居身患散花痘。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他和我們在一起。也許看到唐克斯和盧平在逃亡,他會想待在金妮身邊。」

  「斯內普在那兒,」波特疲倦地說。「如果那個黏糊糊的飯桶起了疑心,對他用攝神取念,或者給他灌吐真劑……」波特搖搖頭。「羅恩會想辦法聯系他爸爸的。他們會找個辦法讓他回到陋居,他可以假裝他還在養病,直到他冷靜下來。他會沒事的。」

  德拉科想告訴波特他是個過分樂觀的白痴,但他發現他根本不想說話。他仍然能聽到韋斯萊的聲音,你整天忙著和一個食死徒交換秘密。他驚訝於這些話給他帶來的困擾。為什麼他會在意韋斯萊仍把他看作一個食死徒?這又不是什麼大新聞。而且他什麼時候在意過韋斯萊的看法?

  現在他在想,為什麼他會在意任何人對他的看法。克拉布的父親,克拉布本人,韋斯萊,或者整個魔法世界。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就夠了。

  不管怎麼說,他相當確定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德拉科說得對,」赫敏打起一點精神。「我們應該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不會離開的,」波特說。「我們在這裡花了太多心血了,赫敏。」

  赫敏嘆了口氣,揉了揉額頭。「嗯……我們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我會把必需品都收進小包裡。魂器,帳篷,復方湯劑,一些書。你們兩個,准備一些袍子讓我打包好。我會隨身帶著包,如果聽到有人幻影移形進來,而羅恩沒有說是他,我們就馬上幻影移形到之前轉移演習時去過的那個山洞,好嗎?」

  赫敏匆匆走上樓梯,波特收拾著茶杯和茶碟。但是赫敏的門關上後,波特的動作慢了下來。他看著德拉科。

  「聽著,呃,德拉科。」

  「嗯?」德拉科說。

  「謝謝你為赫敏做的一切。」

  德拉科簡短地點了點頭。

  波特望著壁爐裡爐火的灰燼。「我不敢相信羅恩和我沒有注意到。你能注意到真是很幸運。我的意思是,不是幸運,但是——總之,謝謝。」他猶豫了一下。「不管怎麼說,我不認為羅恩是認真的,他說的那些話。我是說,他手裡拿著魂器,而且幾個星期以來他的狀態一直都不好。我們都知道你不再是個食死徒了。」

  「我不是嗎?」德拉科生硬地說。「我還有黑魔標記。」

  短暫的停頓。

  然後波特聳了聳肩。「我只是想說,如果你還是個食死徒,那你工作也做得太差勁了。」

  片刻之後,德拉科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是啊,我想是的。」

  德拉科原以為韋斯萊會在一天之內衝進來請求原諒,但兩天、三天過去了,他沒有出現。這似乎以一種無法言說的方式刺傷了赫敏和波特。他們不斷盯著餐桌上的空座位,一提到他,臉上就出現痛苦的神情。但與此同時,沒有了他離開前那些經常性的情緒波動,他們的日常生活似乎也趨於風平浪靜。

  現在,他們一直開著無線電廣播。如果唐克斯、盧平或韋斯萊被捕——德拉科確信這三人中任何一個都會是重要新聞——他們就需要立即撤離總部。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了,無線電廣播裡提到的唯一有意思的事情是,馬爾福莊園在一場爭奪繼承權的官司後正式被判給萊斯特蘭奇家族,而那幾個申請繼承權的德拉科的遠方表親都曾多次從他的父母那裡借過大筆金子。一想到那些水蛭覬覦他家族的遺產,德拉科氣得跑出屋子,在花園裡踱步,緊緊裹著圍巾以抵御愈發寒冷的天氣。

  波特每天都會查看活點地圖,但韋斯萊也從未出現過。看來波特的直覺很可能是對的,韋斯萊回到了他家人身邊。德拉科以為,只要給他一點空間,韋斯萊對魂器重要性的認識就會讓他放下個人感情,回到總部。但如果他沒有被抓,沒有回到霍格沃茨,也沒有回家,他還能在做什麼?

  「你不認為他可能在獨自尋找赫奇帕奇金杯嗎?」一天晚上,波特回房睡覺很久之後,赫敏沒有任何預兆地問道。

  德拉科嘆了口氣,但他很感激能有個借口把書合上。他的眼睛疲憊不堪。「你不能再去想這件事了。」

  「我知道。」她咬著嘴唇。「但如果我沒有對他大喊大叫——」

  「他想讓你對他大喊大叫。」

  「可能是吧。……我就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不回來。」赫敏在沙發上伸了伸腿,看起來有點凄慘。「你有沒有想過你父母可能在哪裡?」

  德拉科把他的書放在邊桌上,用手捋著頭發。「不知道。他們說倫敦,而我們幾乎沒有去過倫敦。貝拉家在那裡有一棟房子,但顯然我父母會離它遠遠的。我想他們一定是在試圖聯系其他鳳凰社成員。雙胞胎有那家店,他們父親在魔法部工作,所以……」他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我們又沒法跟他們聯絡,所以都無所謂。」

  「當然有所謂,」赫敏說。「為所有這些我們聯系不上的人擔心,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不禁讓人想到黑魔標記的好處。」

  「哈哈,」赫敏說,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德拉科得意地笑了笑,坐在扶手椅上,閉上了眼睛。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過了一會兒,赫敏問道。

  「看你問什麼了。」

  「我就當你同意了。」

  「好吧。」

  「你父母有麻瓜出身的朋友嗎?」

  德拉科睜開眼睛,突然感覺清醒多了。

  從他承認對血統問題有了不同的想法以來,已經過了快一個月。有時候,他仍在生自己的氣,為自己說出那樣的話感到尷尬。他是個馬爾福,看在梅林的份上。也許每個人都曾經有過背叛純血統的想法,但大聲說出來……是不是因為愧疚?也許是因為肩膀太疼了?

  但是,有時候,他還有一些別的更讓他不安的想法。有時,他發現自己對赫敏麻瓜童年中的某些部分感到謹慎的好奇。這些時刻讓他恐慌,本能地想把好奇趕出大腦。他感到羞恥而自厭。他的父母會很震驚,他全家都會很震驚。

  所以,現在的話題讓他警覺起來,不過至少她的問題並不是針對他說過的話。「不,」他簡短地說。「沒有。」

  「你認為他們以前有過嗎?」

  「不太可能。他們小時候在斯萊特林不會遇到任何麻瓜出身的人。」他頓了頓。「怎麼了?」

  「哦,好吧,我只是在想。你覺得,如果你父母和一個麻瓜出身的人交朋友,他們的想法會有所改變嗎?哪怕是一點點?」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又補充道,顯然是想裝出隨口一提的樣子,「我是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德拉科的懷疑和戒備都消失了。他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這才是她真正想問的問題;她真的太不擅長撒謊了。那麼這次談話並不是關於血統問題的。他們並沒有觸及到危險的話題。

  而且,他驚訝地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

  「是啊,」他說。「我想是的。」

  赫敏的眼睛亮了。「我也覺得。」

  他揚了揚眉毛。「你以為我會說不嗎?」

  「好吧,我不知道啊,」她長吁一口氣,拍了拍腦後的沙發墊。「你的大腦蠻奇怪的。」

  「我不會到處跟人說——說我們談過的事,」德拉科小聲說。「其實,大部分我都沒有告訴任何人。」

  她笑了。「我也是。很有趣,不是嗎?」

  「是啊。」

  長時間的沉默。他看著她。她閉著眼睛,於是他注視了她一會兒,即將熄滅的火苗在她臉上投下一抹淺紅色。她蜷縮起來躺在那裡,柔軟而脆弱,她很少看起來這樣。一縷頭發散落在她的臉頰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德拉科發現自己想起了在魔法部掃帚櫃裡的那一刻,他醒來時,發現她的臉離他只有幾英寸,神情驚恐,她的手貼著他的皮膚。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以前從未見過她,好像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她眼睛溫暖明亮的棕色,她眉毛略帶哀傷的曲線,她總是咬著的嘴唇的顏色。

  他移開了視線,皺著眉頭。他的心跳得有點太刻意了,就像有人要敲門進來。

  十月剩下的日子裡,他們三人每天都在小屋的閱覽室裡度過。漸漸地,每天的情況都變得差不多。他們早上醒來,用上午和午餐的時間集思廣益,考慮接近烏姆裡奇的辦法。

  「如果我們能聯系上金斯萊,」波特經常說,「讓他成為烏姆裡奇的安保人員……」但是當金斯萊與食死徒發生了一次衝突並被列入不良分子名單後,這個想法徹底破產了。

  「我真希望我們能為逃亡的鳳凰社成員做點什麼,」波特激動地說。

  「我們怎麼可能?」德拉科說。「我們甚至連保密人都沒有了。我們不能分享秘密。」

  一陣不舒服的沉默,他們都在想著韋斯萊。

  「他也知道,」波特喃喃道。「我不知道他在玩什麼把戲。」

  赫敏猛地吸了口氣。「等一下,」她說。「還有一個辦法。德拉科,我們還留著羅恩給你父母寫地址的那張紙。你最好馬上給我,我把它放進包裡,確保安全。」

  他們每天剩下的時間,如果有可能的話,甚至更加缺乏成效。他們仔細閱讀了每一本可能提到格林德沃標志的書,只在晚餐時休息一會兒。許多文章非常晦澀難懂,一天能讀一百頁就很不錯了。德拉科上床睡覺時總是滿腦子20世紀早期歐洲歷史。他覺得他們好像在無休止地繞著圈子,每天都無法取得突破,而他辜負了所有處於危險之中的人,包括他的父母,潘西和高爾,更不用說所有逃亡中的鳳凰社成員了,他們隨時都可能被迫供出他。

  然後,在一個特別寒冷的夜晚,波特拿著他們在赫敏生日那天喝過的火焰威士忌走進客廳。「好了,你們兩個,」他說。「不要看書了。」

  「你說什麼?」赫敏說,就好像他剛剛在教堂裡褻瀆了神靈。

  「你聽到了。給。」他扔給她一個杯子,然後是德拉科。赫敏驚叫一聲,接住了她的。德拉科放下了《對抗黑魔法:巫師權力鬥爭史》,也接住了他的。

  「這是做什麼?」德拉科眯起眼睛。

  「我們要休息一晚,」波特堅定地說。「我快瘋掉了。我知道你們倆也是。如果我們都瘋掉了,那就做不成任何事。另外,今天是萬聖節。霍格沃茨正在辦晚宴。」他給自己的杯子斟滿酒,然後揮動魔杖。那瓶火焰威士忌自己給德拉科和赫敏各倒了一杯,砰的一聲落回壁爐架上。

  「萬聖節,」赫敏說,若有所思。「還真是啊。我完全忘了日子。」

  一個短暫的停頓。德拉科知道,正是十六年前的今天,黑魔王找到了這間小屋。難怪波特今晚想要做點別的。

  「好吧,」他說,把書放在一邊。「但我不會跟你玩不給糖就搗蛋的,波特。」

  「真可惜,」波特說。「我還等著看你穿巨型南瓜裝呢。」

  「他可以扮鬼魂,」赫敏提出,「他甚至不需要化妝。」

  他們傻笑起來。德拉科對這些話不屑一顧,沒有反駁。他啜了一口琥珀色的液體,又苦又辣,但回味甘甜。赫敏和波特笑完之後,他們有幾分鐘都沒說話。德拉科試著想一些話題,然後意識到他們已經太久沒有談論除了魂器、戰爭、失蹤人員、多洛雷斯·該死的·烏姆裡奇和她該死的安保人員之外的任何事情,他現在什麼也想不出。

  很快德拉科的杯子就空了。他舉起它,波特一言不發地重新替他斟滿。

  赫敏打破了沉默。「還不錯吧?」她有些尷尬地說,還在喝第一杯。「火焰威士忌,我是說。我一直更喜歡黃油啤酒,但這麼冷的晚上喝它也挺好的。」

  「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藏著一瓶火焰威士忌,」德拉科說。「是我們的傳統。你不能告訴四年級以下的人它在哪裡,而如果你喝完了公共休息室的那瓶,就必須買一瓶補上。」

  「不錯,」波特說。

  「挺有意思的,真的,」赫敏說。「要是格蘭芬多也有那種傳統就好了。」

  「我們學院就是更優越啊。」德拉科滿意地說,順著扶手椅往下滑了滑,頭發在皮革上摩擦。自從赫敏把他比作斯內普後,他就固執地再也沒剪過頭發,但她是對的。它差不多是潘西的長度了。他發現自己的臉在發熱。火焰威士忌很快就上頭了。

  「我們倒是有弗雷德和喬治,」波特說,一邊喝掉他的第一杯。「每次我們魁地奇比賽獲勝後,他們就會從廚房偷來吃的。」

  德拉科哼了一聲。「那不是格蘭芬多獨有的。我們也一樣。」

  「我太想念它了,」赫敏嘆了口氣,撫摸著皮椅上的裂縫。「霍格沃茨。」

  「我也是,」波特說。

  「是啊,」德拉科喃喃道。

  「你們最希望再做一次什麼?」赫敏一邊說,一邊斟滿她的杯子。「哈利,我猜你會說魁地奇?」

  「我不知道,」波特說。「其實我不這麼認為。也許是去拜訪海格。或者……好吧。」他的聲音變低了,有點害羞。「我和金妮在一起的那幾個月。」

  「你真的很想她,是嗎?」赫敏輕聲說。

  波特似乎說不出話來。他點點頭,又喝了一大口。

  「我——我猜你也很想念潘西,德拉科。」赫敏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因為喝了酒,她的臉頰微微泛著暗紅的玫瑰色。

  「我們去年中途分手了,」德拉科說。

  「哦。我不知道。」

  德拉科聳了聳肩。「我們在一起不太合適。她太縱容我了。」

  赫敏看起來很想笑。「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呢。」

  「你以為,是吧?」德拉科說。他的語調比他預想的更低沉,他看著她的發際線,不知為何,她的頭發在那裡看起來很柔軟,她的一縷縷卷發。

  她遲疑地衝他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去,看著波特。德拉科感覺脖子後面有一股不尋常的熱浪。他有些困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酒杯,又喝了一口。「是啊,總之,」他用自信的、慢吞吞的語調繼續說道,「她開始和西奧·諾特約會。如果他們能繼續下去,那挺好的。」他搖了搖頭。「西奧有時候有點傻,但他其實喜歡她很久了。我覺得她甚至不知道。」

  「我想知道他們現在在做什麼,」哈利說。

  「什麼,潘西和西奧?」

  「嗯,我是說,每個人。納威、西莫、盧娜,還有——還有布雷斯·沙比尼,克裡維兄弟,還有——所有人。我不知道。該死的——厄尼·麥克米蘭。」

  他們都咧嘴笑了。「我知道厄尼·麥克米蘭在做什麼,」德拉科說。他在扶手椅上直起身子,挺起胸膛。「當然了,我已經制定好了我的N.E.W.T.學習時間表,」他用厄尼那種浮誇的語調說。

  波特也挺起胸脯,盛氣凌人地說,「我現在周末每天學習十二個小時……」

  「但十二小時還不夠,」赫敏補充道。「我可以——」她忍不住咯咯笑了一聲。「——如果我不吃東西,就可以學十四個小時。」

  「十四個半,如果我不上廁所,」波特說,他們都哈哈大笑起來。一直站在壁爐旁的波特現在盤腿坐在地上,咧著嘴。

  在那之後氣氛變得很輕松。他們從沉悶、高壓的日常中解脫出來,很快就開始談論其他學生,然後回憶他們的O.W.L.s考試,赫敏纏著德拉科問他的分數,德拉科嗤之以鼻,波特則躺在編織地毯上哈哈大笑。他們談論了飛天掃帚、假期和巨怪獵人。赫敏和波特講述了在麻瓜小學時的奇異經歷,德拉科靜靜地聽著,沒有反應;酒精讓他保持了沉默,讓他不去思考這意味著什麼:他在聽麻瓜的故事時沒有嘲笑,甚至不想嘲笑。

  不過話題很快又回到了霍格沃茨,關於他們畢業後想做的工作。關於馴龍和實驗性變形術。夜色更深了,外面的星星似乎在變亮,但也許那也是火焰威士忌的作用。他們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酒瓶見底,他們的聲音變得疲憊又沙啞。德拉科感覺自己身體裡過去幾個月所有高度緊張的結都松了下來,而他不知為什麼一直緊盯著赫敏,看著光線在她的頭發上跳動,就像被催眠了。

  然後,在他第一次魔法儀式的故事講到一半時,德拉科意識到波特已經在地毯上睡著了。

  「真沒禮貌,」他說。

  赫敏咯咯地笑了起來,打了個嗝。「他已經睡過去一會兒了。……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會注意到呢。」

  「我們該把他移走嗎?」德拉科說。他的口齒不太清楚,舌頭好像跟不上他的思維了。此外,他還覺得自己的大腦在繞著頭旋轉。這大概是正常的。

  「讓他休息吧,」赫敏說,咬字也有點飄忽。她隨手一揮魔杖,波特的眼鏡從臉上滑落,收了起來,他身下的那塊地毯變成了一張臨時床墊。「他能睡著真好。考慮到今天是周年紀念日。」

  「他什麼都沒說。」

  「歡迎來到哈利的世界,」赫敏說。「從來不提任何讓他心煩的事情。我很驚訝他竟然提起了金妮。」她聳了聳肩。「一旦你了解他,就不會覺得驚訝了。他的姨媽和姨夫真的對他很壞。真的,真的太可怕了,我的意思是,他們甚至幾個星期都幾乎不給他吃飯,你知道吧。......有時我覺得他還是不習慣別人關心他的想法和感受。」

  德拉科懷疑如果沒有喝酒她不會說這些。但現在她正低頭看著波特,眼裡是同情,甚至有幾分溫柔。德拉科突然覺得他不喜歡這個表情。

  「飛來飛去,」德拉科懶洋洋地說。火焰威士忌的瓶子飛到了他伸出的手中。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赫敏舉起杯子讓他倒滿。她不再盯著波特看了。很好,他模糊地想。他把酒瓶口搭在她的杯沿上,抬起瓶身,意識到他為這個簡單的動作花了太多注意力,而他可能,也許,有點醉了。他把她的杯子倒滿,直到它變成一個閃閃發光的圓柱體,然後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她正看著他倒酒。那一刻,她看起來就像十月,棕色的頭發亂蓬蓬的,健康的皮膚泛著紅暈,下唇上閃爍著琥珀色的液體,編織松散的橘色套頭衫,火光。德拉科看得出來她也醉了。她眨眼的時候,眼皮慢慢地拂過棕色的眼睛,就好像快要睡著了。

  「你知道嗎?」她打了個小嗝。

  「什麼?」

  「你的頭發看起來真的很可笑。」

  德拉科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梅林,好吧。我讓你剪。你可以直接問的。」

  他以為她會喋喋不休地說她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因為顯然她不是,但她把頭靠在沙發上笑了起來。然後她變得很嚴肅,說道,「不要誘惑我。我真的會的。」

  德拉科懶洋洋地衝她笑了笑。「是嗎?那來吧,格蘭傑。」

  「又是格蘭傑。」她抽出魔杖。「行吧。來。起來。」

  「天啊。什麼?你是認真的嗎?」德拉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真的要——?」

  「是的,是你自找的。別客氣。」她輕輕推著他進入走廊,手按在他的肩胛骨上,輕柔但堅定。

  「你沒必要對我動粗,」他說。

  「是啊,我知道,你的人生就是無休止的受難。」

  德拉科沒有回頭看她,因為他意識到,他笑得臉頰都有些發疼了。他的頭暈乎乎的,感覺有點失重。「聽著,」他說,「不是在質疑你的資歷——」栗子,他聽到自己這麼說。栗子。真心的。「——但你以前給任何人剪過頭發嗎?」

  「是的,我剪過。給我表弟。九歲的時候。」

  「結果怎麼樣?」

  「呃,」她說,「它們長回來了,不是嗎?」

  他們一前一後在樓下浴室的門檻上絆了一下,努力壓抑著笑聲,盡量不把波特吵醒。赫敏用她的杖尖敲了敲燈,它發出了柔和的金色光線。煥然一新的浴室映入眼簾。一切都在反射著光,一切都閃閃發亮。德拉科坐在浴缸邊沿上,不太舒適,他把腿伸開。他們把半滿的火焰威士忌酒杯放在馬桶座上,他抬頭看著她。她正咧嘴笑著,搖了搖頭,笨拙地挽起袖子,一手拿著魔杖。「這太愚蠢了,」她告訴他。「真的很白痴。」

  「我知道。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快點。」

  她爬進浴缸,卻被絆住了。他本能地轉過身扶住她,他的手抓住她的前臂,就在他們爆發出一陣半壓抑的笑聲時,他注意到手掌下她的皮膚柔軟而溫暖,他被那種柑橘和梨子的香氣包圍著。她身體靠在牆上恢復了平衡,掌心一陣奇怪的熱量讓他松開了她,她說,「好了,要開始了。坐直。告別你速順滑發劑廣告一樣的頭發吧。」

  「真受不了你。管我就像……」他說,但他忘了把話說完,他挺直身子,仍然感覺隨時會大笑出聲。

  然後他抬頭看到了浴室鏡子裡他們的倒影。赫敏顯然沒有意識到他在看,她舉起一只手去碰他的頭發——但她的指尖在離他不到一英寸的地方停了下來,在昏暗的燈光下微微顫動。她的笑容漸漸隱去了,德拉科的笑意也隨之消失。她臉上浮現出像是困惑又像是好奇的神情。她看起來好像剛剛意識到她必須觸碰他,而當他等待著她這樣做時,他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梳理著他的頭發。她的手很溫暖,當她的指尖滑過他的頭皮,撩起頭發並小心地拉扯時,當她用魔杖剪去一縷縷鉑金色的頭發時,德拉科感到一陣陌生的顫動,先是熱浪,然後是冷流,混亂的感受。時間一分分過去,他的頭發開始像往常一樣勾勒出他的臉龐,立在他高高的前額上,鬢角緊貼著耳朵。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的聲音不知為何似乎越來越響。他開始感受到她呼吸時細微的動作,當她靠近時,她呼出的氣拂過他的後腦。她的雙手開始試探性地移動,他知道她也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就好像他們周圍的空氣被攥住並拉緊了。

  時間在德拉科周圍游走,好像過了一輩子,又好像只是一瞬間,他從鏡子裡看到她把魔杖放進口袋,完成了。他的頭發看起來和平時一模一樣。顯然,她超強的記憶力也讓她記住了他頭發的樣子。但她什麼也沒說。她低頭看著他的頭頂,臉頰通紅,像是不明白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然後,有些突然地,她抬頭看向鏡子,發現他正看著她。德拉科的嘴唇發干。兩人都一動不動。赫敏的嘴唇微張,她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的眼睛像秋天。

  她又流露出那種困惑又好奇的神情。他從鏡子裡看著她慢慢抬起手。她把手掌輕輕地放在他的後頸上。

  他的嘴張開了一毫米,呼出一口氣,聲音在狹小的浴室裡清晰可聞。

  她的手慢慢向上,滑過他的耳朵。她的指尖擦過他的下頜線,他的嘴角,拂過他的顴骨,然後她的手掌覆在他臉上,他意識到自己臉頰緋紅。事實上,他的整張臉都在發燙。他無法專注於任何一個想法。他的思維突然靜止了。如果他轉過身面對她。如果他站起來,撫摸她的下巴,她的臉頰。此時此刻,他可以這麼做。

  但這時赫敏輕輕搖了搖頭,好像剛從幻想中驚醒,然後飛快地把手抽開。「搞定了,」她說。

  她的聲音很輕,但話語中有某種力量擊碎了沉默。德拉科像是被震醒了。他突然覺得不對勁。他意識到自己的頭有多暈。她從浴缸裡爬出來時,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隱約想說點除了「嗯」之外的東西,但他好像只能發出一個音節。

  赫敏看起來比之前更慌亂了。她似乎忘記了她的酒杯。她已經打開了浴室的門。「我——我該去睡覺了,」她說著,走回到黑暗的走廊裡,她的臉半明半暗。她猶豫了一下,也許是在等他回答,她端詳著他的樣子就好像她完全不了解他。

  但她了解,德拉科想,他的視野有些傾斜。她了解他所遭受的一切和他對別人所做的一切。她知道什麼能傷害到他。她知道他快樂時和痛苦時的樣子。她知道他內心的糾結。她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但他又想,他也了解她。他了解她的忠誠、她的急躁和她那令人惱火的一本正經。她的壞脾氣和她偶爾的脆弱不安。她惱怒的嘆息。她回避的恐懼。她笑起來時眉間皺起的形狀。

  他還知道她的指尖在他唇邊的感覺。不知為何,這似乎改變了其余的一切。

  「晚安,」她說,然後她就走了。

  德拉科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赫敏以某種形式出現在了他的夢裡,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可以發誓,他醒來時腦子裡已經在想她了。

  天哪,他想,昨晚是怎麼回事?他們到底在干什麼?刺眼的陽光下,昨晚顯得那麼瘋狂、幼稚,他們兩個咯咯笑著,在黑暗中穿過走廊,雙手碰著對方。她的手指撫摸著他的頭發,她的手覆在他的臉頰上。記憶讓他感到羞恥。

  他一邊在浴室裡往臉上潑冷水,一邊想著這件事。就在同一間浴室裡,就在幾個小時前,他莫名其妙地著迷般地看著她。赫敏·格蘭傑,整個人都是書本和觀點和固執的認真,一點也不優雅或沉靜或有氣質。而他,德拉科·馬爾福,盯著她看,就像她——就像他其實——

  這都無關緊要,他惱怒地告訴自己。當然,他醉得完全失控了。肯定是這樣。他知道她被他吸引了——他已經知道一個月了,不是嗎?——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它帶來的微弱力量,僅此而已。他有點沉迷於讓她臉紅。有點傻,是的,但他喝醉了。所以沒有意義。

  他穿過走廊走進廚房,發現赫敏正站在灶台前,然而,當她回頭看向他眼睛時,德拉科感到胸口一陣抽搐。他感覺到她的手掌覆在他的後頸上。她的手指拂過他的耳朵。

  他感到心神不寧,不知道該往哪裡看。

  「早上好,」她帶著一絲猶豫的微笑說。

  「早。」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生硬。為什麼?

  一片寂靜,只有煎鍋裡番茄的滋滋聲。他看著她的時候,她的臉頰泛起了紅暈。

  「看起來還不錯,」她說。她的聲音比平時高。「你的頭發。我擔心我沒意識到我把它搞砸了。」

  「嗯,」德拉科說。他試著讓自己聽起來正常一點。「是啊,沒問題。」他發現自己停在了門檻上,步子邁到一半。他強迫自己走到櫃子前,打開黃色的櫃門,取出盤子和杯子,有些沒必要地發出過於響亮的聽令哐啷聲。「下一次,」他慢吞吞地說,「就輪到你的頭發了。」

  赫敏笑出了聲。她放松了一點。「當然了,」她說。「會順利……就怪了。」她把平底鍋裡的番茄片翻了個面,把頭發從臉上撥開。她的臉頰仍然泛紅,眼睛小心地盯著鍋裡的食物。

  德拉科意識到他又因為看她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他正拿著碟子,手剛從櫃子裡伸出一半。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還醉著嗎?

  「早上好,」一個模糊的聲音說。德拉科和赫敏都嚇了一跳,轉過身來。波特站在走廊的門檻上,一副宿醉的樣子。他的頭發似乎找到了幾個以前未被發現的新方向。他的眼鏡歪了。

  「你——你好,」赫敏過於熱情地說。「你感覺怎麼樣,哈利?」

  「就好像有人用擊球手球棒打了我。」波特的目光掃過德拉科,然後又看了他一眼。「等一下。你……你的發型變了嗎?」

  德拉科的頭傳來陣痛,他勉強回道,「很敏銳啊你?」

  赫敏發出一聲很小的噪音。

  波特的目光從德拉科移到赫敏身上。他的臉色有些古怪,不過片刻後他說:「好吧。嗯。我想昨天晚上算是休息夠了,你們說呢?」

  德拉科和赫敏都由衷地表示同意。

  不過,那晚確實產生了預期的效果。他們的大腦似乎又重新開始運轉了。他們針對烏姆裡奇制定了一個新計劃:如果能給她的朋友或家人施個混淆咒,也許他們可以在一個安保不那麼嚴密的地方安排一次會面。每當無線電廣播提到她時,他們就會記錄下來,慢慢建立一個熟人網絡。

  他們的閱讀速度也比以前更快,而且更專注細節。赫敏借來了《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一天下午,她注意到,在鄧布利多寫給格林德沃的信的底部,「阿不思」中的「A」被替換成了和《詩翁彼豆故事集》裡一樣的三角形符號。

  他們想不出這意味著什麼。「嗯,首先,」波特說,「這說明這個標志肯定是格林德沃的。不是巧合,不是克魯姆他們傳的謠言,也不是洛夫古德的陰謀論,或者別的什麼。」

  德拉科也讀了《生平和謊言》,他反復思考著。得知阿不思·鄧布利多有過這樣的想法,實在讓人有些迷茫。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幾乎讓他安心。所以,鄧布利多是一個真實的人,有著真實的過去和真實的想法。他並不一直是個溫和睿智的老者。如果他表現得好像他了解食死徒,甚至了解德拉科,那是因為他曾經和他們有過一些共同點。

  「我打賭他和鄧布利多一起想出了這個符號,」德拉科說。「畢竟,格林德沃從這封信裡借走了『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我敢說這個符號也是他們倆的。」

  「不,這不可能,」赫敏皺著眉頭。「威克多爾說,他在德姆斯特朗讀書時就把它刻在了牆上。那是在他們相遇的那個夏天之前。」

  「那就一定是格林德沃告訴鄧布利多的,」波特說,看起來煩躁易怒,每當他們談起鄧布利多曲折的過去時,他總是這樣。「我還是認為它是一種黑暗標記。他用它來招募新人,這就是為什麼鄧布利多在信上這麼簽名。你知道的,以表對大業的忠心。」

  「那仍然不能解釋鄧布利多為什麼把它留在《詩翁彼豆故事集》裡,」德拉科說。

  閱覽室陷入了沉寂。他們坐在地毯上,周圍擺著一圈墊子,到處散落著書籍。哈利拿起赫敏的一本書《巫師監獄與改造辦法》,然後又把它放下,眉頭緊鎖。他們幾天前在那本書中讀到,格林德沃還活著,他被關押在紐蒙加德,那是他統治期間為異見人士建造的監獄。

  「我有個想法,」波特說。

  德拉科和赫敏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他們私下討論過,認為波特可能會提出這個想法並一再堅持,畢竟他時不時會沉迷於一些非常糟糕的想法。

  「哈利,」赫敏急忙說,「我們不能去紐蒙加德。」

  「是的,」德拉科說。「絕對不行,波特。即使我們能找到它在哪兒——」

  「等等,什麼?」波特快速眨了眨眼。「我根本沒准備說紐蒙加德。」

  「哦,」德拉科和赫敏同時說道。他們又交換了一個眼神。這次有點尷尬。

  他們之間突然開始的這種交換眼神的習慣——這是自萬聖節以來才有的,德拉科不知道該怎麼理解它。他記得夏天開始時,他看到過赫敏與韋斯萊和波特交換這種眼神。他曾經不屑地想,別人一個眼神就能猜到你的想法,這多無聊,多索然無味啊。但現在他發現不是這樣的。它就像是無聲的對話,一個內部笑話。

  他們沒有談過萬聖節那晚的事。不過,從那以後,德拉科就覺得每當他背對著赫敏洗碗或調試無線電廣播時,他都能感覺到赫敏在看著他。他轉過身時,她的眼睛會盯著一本書或一張筆記,但她的臉頰會染上一抹紅暈,表情有些心不在焉。昨天晚上,他們在樓下狹窄的走廊裡擦肩而過時,兩人的腳步都加快了,而在他低頭看到她臉頰的那一瞬間,他第一百次感覺到她的指尖拂過他的臉頰。他想知道她是否也記得這種感覺。他想知道在他們靠得很近時,(比如現在,坐在間隔一英尺的墊子上)她有沒有想起它,想知道她在入睡前或者坐在他對面吃午飯時,有沒有因為想起它而感到胃裡一陣抽搐。

  她認為那是個錯誤嗎?她也沒再提起過它,那個幾乎不到五秒鐘的觸摸。但是,如果那只是火焰威士忌影響下的一個錯誤,她為什麼一直那樣看著他?

  她還想觸摸他嗎?她,是不是有可能,一直在等他做他那時醉醺醺地想做的事——站起來,轉身面對她,抓住她的手腕——

  而他,是不是希望自己當時那麼做了?

  德拉科覺得自己快瘋了。也許他們只是一起在這間屋子裡待了太久。是的,這可能就是他產生這些想法的原因——這些想法不合適,因為他是一個馬爾福;他是他父母的兒子;他是典型的斯萊特林。而她是……嗯,她在……

  分心。她在讓他分心。

  德拉科意識到他已經盯著赫敏的臉看了很久了。他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迅速移開視線。波特又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們。

  赫敏清了清嗓子,臉紅了。「嗯,」她說,「那你的想法是什麼呢?」

  波特搖搖頭,低頭看著攤開的書。「我想和巴希達·巴沙特談談,」他說。

  「那個告訴斯基特這一切的老巫婆?」德拉科說,厭惡地翻了一頁《生平和謊言》。「這裡都有了。何必呢?」

  「她對格林德沃的了解可能比書裡寫的多,」哈利堅持道。「他是她的侄子,不是嗎?格林德沃和符號有關的兩件事都發生在他學生時代。」

  「我不知道。」赫敏咬著嘴唇。「去拜訪一個和鄧布利多關聯緊密的人,而食死徒正日夜在戈德裡克山谷巡邏,就等著我們犯錯?這……」她抱歉地看了波特一眼。「我對你父母的墳墓也是一樣的感覺,哈利。這似乎太冒險了——而且穆麗爾不是說巴希達已經快要痴呆了嗎?」

  波特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然而,當德拉科低頭看著《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生平和謊言》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斯基特,」他低聲說。

  「什麼?」赫敏說。

  「麗塔·斯基特。四年級時,她差不多向我和我朋友承認了,她在人們身上用吐真劑。她為了從巴希達那裡套話,一定也是這麼做的;那個女人得有一百四十歲了。如果我們能找到斯基特,就能找到她掌握的關於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一切——包括她認為不值得放進書裡的信息。」德拉科翻到書的背面,輕輕敲了敲書頁。「嗯。你們看。」

  他把書轉向其他人,以便他們閱讀:

  線報、粉絲郵件、禮物、投訴、抗議、訴訟和死亡威脅可以寄給我的助手,地址如下:

  提泰妮婭·斯梅斯威克

  收信箱320C

  魔法郵政局

  平皮特巷48號

  倫敦

  赫敏和波特都因興奮而緊張起來。「德拉科,」赫敏說。「這是個好主意。我們要做的就是去這個地址——」

  「然後等助理過來查信箱,」波特接著說。「我們跟著那個助理到她家,肯定能找到斯基特的家庭住址。如果沒有,你可以用攝神取念,赫敏。」

  赫敏畏縮了一下。「我不想,但是……但是,好吧,緊要關頭,我想我可以。」

  「我們明天就去吧,」波特說。

  「明天?」德拉科問。

  「是啊,有什麼好等的?不像對角巷,這很簡單。我們這麼做……」

  第二天一早,他們在離平皮特巷48號一個街區外的地方幻影顯形,三個人都蜷縮在隱形衣下,遮不住的腳也隱沒在幻身咒下。

  赫敏走在兩個男孩前面,他們靠得非常近,她的頭發拂過德拉科的下巴。他沒有在想萬聖節。他沒有。他沒有在想他們行走時她的臀部不斷觸碰他的方式。她的肩膀擦過他的上臂。他們之間六七英寸的身高差。

  當他們到達48號時,他完全心不在焉,赫敏不得不對他耳語:「停下,」她指著門口。從遠處看,它就像一個用木板封起來的框架。上班族麻瓜們從它旁邊經過,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它。但當他們停在它面前時,木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精致的黑色橡木門,上面浮雕著金色字樣:魔法郵政局。

  他們退後一步,等待第一批雇員到來。很快,一個穿著紫羅蘭色長袍的女巫打開門,大步走了進去,手裡抓著一捆快被風吹跑的信件。哈利伸出腳,在門關上之前卡住了它,他們一起鑽了進去。

  他們穿過一條陰暗的短走廊,然後三個人都停下了腳步。他們出現在一個有霍格沃茨禮堂那麼大的空間裡。大廳的中央是一個由漏鬥、管道和盒子構成的巨型系統。在它的上方和周圍,數十只貓頭鷹盤旋著、吱吱尖叫著,將信件和包裹扔進漏鬥中。漏鬥的形狀像是留聲機的揚聲器,它不斷地改變大小,隨著一陣砰砰聲,將各種超大包裹吞入其中。

  從對分揀裝置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後,他們側身移動到一邊。「你們有看到320C收信箱嗎?」赫敏問,眯著眼透過隱形衣向外看。

  「那邊,」德拉科朝著管道的左邊點點頭。每根管子都扭曲彎轉,最終通向一個盒子,上面印著大大的黑色數字和字母。

  他們沿著牆邊挪過去,坐在地上,等待著。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更多的雇員從前門湧入。上層一個施了魔法的透明天花板上到處是貓頭鷹糞便,看上去疲憊不堪的衛生員正頂著雨傘騎著小車,到處施消失咒。在一樓,身著紫羅蘭色長袍的女巫和男巫們推著裝滿盒子、卷軸、信件和包裹的手推車。一個男巫身前懸浮著大約是他身體四倍大的包裹,大聲喊道:「讓開,拜托!急件!」

  這裡完全是一片混亂——顧客們進來之後就更亂了,他們踩著木台階去找他們的信箱,因為包裹破損向工作人員抱怨。

  「好吧,」波特說,「至少我們不用擔心保持安靜。」

  當他們等待提泰妮婭·斯梅斯威克時,早晨的時間悄悄過去了。德拉科看到一個女巫在查看302B:當她打開鞋盒大小的收信箱時,他可以看到裡面有一整個房間那麼大,堆滿了整齊的信件。女巫將信件一疊疊取出放在一個大木箱中,由一個紫袍巫師為她推了出去。

  斯梅斯威克於上午十點左右到達。她是一個瘦弱的、灰白頭發的女巫,看起來愁眉苦臉的。她的手上纏著繃帶,德拉科想起了四年級時《女巫周刊》上關於赫敏的文章——有人給她寄了未經稀釋的巴波塊莖膿水。他猜麗塔·斯基特一天大概會收到十幾包。他想起赫敏哭著跑出大禮堂時,他和潘西、克拉布和高爾哈哈大笑的樣子。他感到一陣難受的窒息。

  他們站起身,等著斯梅斯威克將斯基特收信箱裡的東西裝進一個可以手挎的小箱子。她走向出口,把小手提箱跨在胳膊上,纏著繃帶的手畏縮了一下。

  德拉科、赫敏和哈利趕緊跟在她身後。就在斯梅斯威克走到出口前,赫敏將她的魔杖尖從隱形衣下面伸出來,低聲說道:「混淆視聽!」

  斯梅斯威克停下了腳步,她的臉上浮現出茫然的神情。然後她又更慢地繼續往前走。他們跟著她走出了魔法郵政局。她拐進一條空蕩蕩的小巷裡,開始四處張望,好像丟了什麼東西一樣。

  赫敏在幻身狀態下從一個路人的頭上拔了根頭發,喝了一小口復方湯劑。片刻之後,她變成了一個身材矮小的黑發女人。她從隱形衣下面溜了出來。

  「提泰妮婭!」她驚呼。

  斯梅斯威克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呃,」她說,警惕地看著赫敏。

  「是我,」赫敏開心地叫道。「佩內洛普·克裡爾沃特。你不記得了嗎?哦,沒關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發出一聲輕快的大笑,就像在魔法部時一樣,德拉科對她的演技感到欽佩——尤其是考慮到她自己撒謊連比比多味豆卡通人物都騙不過。

  「我就知道是你,」赫敏繼續說,「我真想跟你聊兩句。聽說你現在是麗塔·斯基特的助手,這太棒了。我剛讀完她的新書!」

  德拉科從隱形衣下伸出魔杖,全神貫注地想著提泰妮婭請赫敏回家喝茶敘敘舊。混淆視聽,他想,無形的咒語流入提泰妮婭·斯梅斯威克的肩頭。

  「佩內洛普,」提泰妮婭說,點了點頭。「很高興……很高興見到你。你有時間嗎?我們可以去我家喝杯茶。」

  「聽起來不錯,」赫敏笑著說。提泰妮婭挽著她的胳膊,啪的一聲,她們消失了。

  不到一分鐘後,赫敏又出現在他們面前,手裡抓著一張紙條,腋下夾著提泰妮婭的一套長袍。「拿到了,」她低聲說,看了一眼小巷的入口。「你們在哪兒?」

  他們讓她藏回隱形衣下。她抓住他們的胳膊,幻影移形。

  他們在一條鄉間小路上重新出現。在小路的盡頭,一棟房子坐落在小山坡上,很明顯以過於花哨的方式擴張過。最顯眼的是它後側加蓋的新翼。透過玻璃牆,德拉科可以看到一個游泳池,和它上方一盞小像大小的枝形吊燈。

  他撇了撇嘴。說實在的——暴發戶。

  赫敏從她的串珠小包裡又取出一壺復方湯劑,放入一根提泰妮婭·斯梅斯威克的頭發。她皺著臉喝了一口,片刻後,她走上鄉間小道,頭發蓬亂,臉色發白,腫著雙手。她變出繃帶包住了手,然後躲到附近的灌木叢後面,換上提泰妮婭的長袍,把自己的衣服塞回包裡。

  「准備好了嗎?」赫敏小聲說。「我們走吧。」

  德拉科和哈利跟著赫敏來到山上的房子。她深吸一口氣,在門上敲了三下,包著繃帶的手一遍遍轉動魔杖。

  門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音。很快,隨著許多門鎖發出的哢噠聲,麗塔·斯基特把門拉開,她的金發燙成誇張的大卷,一根鉛筆眉高高揚起。「親愛的提泰妮婭,你不能用飛路網聯系我嗎?」她誇張地假笑著。「我正要——」

  她的目光落到赫敏手中的魔杖上,但為時已晚。赫敏輕輕一揮,麗塔·斯基特的手臂啪的一聲並在身體兩側,全身束縛咒讓她的雙腿迅速並攏。

  德拉科和哈利匆匆跨過門檻,赫敏讓麗塔懸浮在空中。他們快步穿過斯基特古怪的混搭風屋子:房子的骨架是簡單常規的,但這裡到處是太大太亮的藝術品和明顯很昂貴的雕像,這些雕像可能適合法式花園,但顯然不應該出現在松木扶手的旁邊。他們來到了德拉科從外面看到的玻璃翼。游泳池閃閃發光,蒸汽從另一頭一個熱騰騰的小池子裡升起。赫敏讓麗塔坐在旁邊的綠色天鵝絨躺椅上。

  「你好,麗塔,」赫敏一邊說,一邊變出一把椅子坐在她旁邊。「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她輕輕一揮魔杖,麗塔的臉從束縛咒中解脫出來。德拉科本以為她會朝赫敏吐口水,甚至尖叫,但記者的臉卻在抽搐。她看起來很害怕。

  「求你了,」她喘著粗氣。「別傷害我。是現在這個項目嗎?我不寫了,我向梅林發誓,我……還在最早的調研階段……或者如果你想找個新角度,我可以寫任何他想要的東西。你需要什麼我都可以寫!你們都喜歡鄧布利多的書,不是嗎?」

  德拉科看到赫敏臉上的驚訝變成了理解。

  「斯基特在說什麼?」波特的聲音很低,德拉科站在他身邊都幾乎聽不清。

  「她以為赫敏是食死徒,」德拉科低聲回答。

  赫敏很快回過神來。「哦,我不打算傷害你,」她說,用較溫和的威脅口吻說道。「或者斯梅斯威克小姐。只要你如實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

  「當然,」麗塔說,她的眼睛凸出。「什麼事都行。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是個斯萊特林,混血。我發誓。」

  「這麼說……據我了解,你對你的受訪者使用吐真劑,是吧?」赫敏猶豫了一下,然後用更柔滑的聲音補充道,「我想,這會比攝神取念或……其他方法少一些痛苦。」

  哈利做了個鬼臉。「她很擅長這個,不是嗎?」他低聲說。

  「我猜她是從魔法部亞克斯利那兒學到的,」德拉科嘟囔道。

  「是的,在地窖裡,」麗塔說。「最左邊,頂角。它裝在一個標著87年熱蜂蜜酒的瓶子裡。」

  「很好,」赫敏說。她幻影移形離開的瞬間,麗塔好像在試圖掙脫全身束縛咒,她努力扭著臉,眼睛四處打轉,好像在尋求幫助,額頭上冒出汗珠。

  德拉科感到胃裡奇怪的一沉,然後他意識到這是一種介於憐憫和厭惡之間的感覺。斯基特害怕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德拉科想,這一定是那些夜晚他在莊園門口迎接黑魔王時的樣子——為了避免痛苦或死亡願意做任何事。恐懼讓人失去尊嚴。

  赫敏帶著蜂蜜酒瓶和酒杯出現了。「清水如泉,」她說,把一滴吐真劑滴入水中。水微微一閃,又恢復了原來的顏色。

  「干杯,」赫敏說,把杯子斜靠在斯基特的嘴邊。斯基特喝了一口,既害怕又厭惡地盯著赫敏。但等她喝下水後,她的表情一點也不緊張了,眼神變得一片空白。

  「好了,麗塔,」赫敏說,坐回她變出的椅子上。「我們開始吧。先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用什麼方式采訪巴希達·巴沙特的。」

  「巴希達是個孤獨的老人,」斯基特用平淡的、毫無感情的聲音說。「她一個人住在戈德裡克山谷,我以作家同行的身份去拜訪她,聲稱我很喜歡她的歷史書,然後她很高興地邀請我喝下午茶。今年三月,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我給她服用了吐真劑並進行了為期四天的采訪。在那之前我已經寫了一年半,但鄧布利多去世後,我的進度自然加快了。」

  德拉科看到赫敏眼中閃爍的怒火,但她用平穩的聲音說,「告訴我巴希達告訴你的關於蓋勒特·格林德沃的一切。」

  就算斯基特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或是值得注意,從她的臉上也看不出來。「她對她的侄孫贊不絕口,」她說,聲音空洞。「巴希達在格林德沃18歲那年在一個國際幻影移形點接到了格林德沃。她形容他才華橫溢,任性恣意,在被德姆斯特朗開除後覺得自己不被理解。她說他英俊瀟灑,只要他願意就可以變得很迷人。格林德沃抵達的第一天,巴希達就建議他結交住在附近的阿不思。她列舉了鄧布利多的資歷和學術成就,格林德沃將信將疑,但還是被打動了。不到兩天,他們就互相吸引。他們之間的關系幾乎可以肯定是曖昧的。我在書中刪去了這一點,因為我覺得這可能會讓讀者對年輕的鄧布利多產生共情,而他對格林德沃事業的支持才是我希望讀者關注的重點。」

  德拉科感到一陣短暫的驚訝,但麗塔沒有停頓,繼續往下說。

  「巴希達和她侄孫的對話幾乎完全是關於鄧布利多的。她形容格林德沃不僅僅是被鄧布利多吸引,而更接近於痴迷,甚至對年輕的阿不思有占有欲。格林德沃認為,阿不思一生中的所有苦難都是麻瓜入侵巫師世界造成的。他熱切地對巴希達說,鄧布利多值得更好的,他的命運不該是父親被關在阿茲卡班、母親早逝。巴希達認為他有些誤入歧途,但他對於鄧布利多是個很好的朋友和愛人。」

  「據你所知,」赫敏說,「格林德沃有沒有提到過一個像是三角形包圍著圓圈和垂直線的標記?」

  「沒有,」麗塔說。「我在鄧布利多寫給格林德沃的信中注意到了一個類似的標記。我問巴希達這是什麼意思,她對此一無所知。」

  赫敏看起來很失望,但她繼續問道,「巴希達知道格林德沃和鄧布利多在一起的那段時間討論了什麼嗎?她有沒有聽到過他們之間的談話?」

  「有。巴希達偶爾會在格林德沃房間門外停下來,他和鄧布利多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裡。她聽到過他們談論周游世界,前往內羅畢和悉尼的巫師聚集地。她聽到過關於理想巫師社會結構的討論,格林德沃認為應該采取專制制度,鄧布利多則希望有多個領導人。她聽到過他們熱烈地討論珍貴的魔法物件和傳說,例如福靈劑、隱形衣、魔法石、死亡聖器、榮耀之手以及有名的寶劍和魔杖。」

  聽到魔杖這個詞,德拉科覺得波特在他身邊僵住了。

  「死亡聖器?」赫敏問,「那是什麼?」

  斯基特眼神呆滯。「某個傳說。巴希達對他們的描述就和我剛剛對你描述的一樣,只是一系列的話題。我沒有深入研究。我在書中省略了這些,因為我認為這樣的熱情會讓讀者對鄧布利多產生不必要的好感。」

  「你當然會這麼做。」赫敏抿了抿嘴唇。「你剛才說著名的魔杖。巴希達有沒有和格林德沃討論過這些魔杖?」

  「有,」斯基特說。「巴希達對鄧布利多和她的侄孫都期望很高。作為一名歷史學家,她很高興能有兩個對歷史如此感興趣的年輕人。她與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一起喝過幾次下午茶,每一次的情況她都向我詳細描述。第三次下午茶時他們討論了魔杖。他們向她詢問諸如死亡棒、命運杖和神之錘的魔杖。他們詢問這些魔杖是否有特征或共性。他們還詢問了擁有過這些魔杖的巫師的生平。巴希達提醒他們這些魔杖的傳說都缺乏史實依據。」

  德拉科瞥了一眼波特,他正瞪大眼睛盯著前方。德拉科又看向麗塔松弛呆滯的臉。當然了,這不是巧合吧?這意味著他們真的猜到了黑魔王出國的原因?

  「我在書中省略了這些討論,」麗塔繼續說,「因為——」

  「——你覺得它們可能會讓讀者對鄧布利多產生好感,」赫敏說,現在無法掩飾她聲音中的厭煩。「是,我懂。……你有沒有考慮過采訪格林德沃本人?」

  「有。他在紐蒙加德監獄,該監獄位於公海,由幾個歐洲國家的魔法部共同管理。我寫信向芬蘭政府請求探視許可,他們通常是管理國中最通融的,但被拒絕了。」

  赫敏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她問:「你和魔法部高級副部長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有交集嗎?」

  「在我的新書出版後,她和魔法部長給我寄了一張感謝卡,我把它放在壁爐架上。我從未見過她,也沒有和她說過話。」

  赫敏站了起來。「謝謝你的合作,斯基特女士,」她說。她用魔杖指著記者的臉。盡管麗塔神情呆滯,德拉科還是覺得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恐懼。但赫敏只是說,「一忘皆空。」

  斯基特的眼睛向後翻去,她躺在那兒,不省人事。

  「來吧,」赫敏小聲說,快步走向台球室的入口。「這邊走。」德拉科和哈利跟上她,離開斯基特後,他們從隱形衣下面鑽了出來。

  「魔杖,」哈利激動地說。「魔杖,赫敏!」

  「是啊,我知道!」赫敏低聲說,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

  「我們在干什麼?」德拉科問。「我們為什麼不幻影移形?」

  他們穿過嶄新的廚房,經過一間舊的食品儲藏室,還有一張超大的麗塔臉部畫像,她微笑著擺好姿勢,對鏡頭揮舞著她的速寫羽毛筆。

  「烏姆裡奇,」赫敏低聲回答。「我們在魔法部時,她提到過她是粉絲,記得嗎?如果她給麗塔寄了粉絲信件,也許裡面會有回信的家庭地址。」

  「好想法,」波特說。「那裡!」他指著一個房間,裡面有一個巨大的壁爐和一張看起來像是純金制成的長桌。他們趕到十英尺高的壁爐架前,在一大堆贊揚麗塔的智慧、才華與無畏的職業精神的信件中翻找。

  「這裡,」德拉科低聲說,他發現了烏姆裡奇的筆跡。他一把抓起那張卡片,心卻沉了下去。「回信地址是魔法部的。」

  「該死,」波特說。「嗯,想法還是不錯的。你覺得我們可以……赫敏?」

  赫敏在幾英尺外定定地站著,手裡拿著另一張卡片。

  她抬頭看向他們,臉上洋溢著喜悅。「就是它了,」她低聲說。「我們就去這裡找她。」

  德拉科大步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她手中的卡片。羊皮紙是深藍色的。背景裡雪花片片飄落,穿過銀色的文字,上面寫著:

  親愛的麗塔·斯基特女士,

  魔法部很高興邀請您以媒體記者的身份出席

  第一屆慶祝魔法界團結魔法部聖誕晚宴

  入場需著正裝

  很遺憾媒體記者無法攜伴出席

  聖誕晚宴將於12月23日晚8點

  在馬爾福莊園舉行


第15章 黎立蒙湖

  馬爾福莊園建於17世紀,一扇宏偉的鍛鐵大門是其唯一的入口。莊園由防入侵者咒保護,範圍延伸至地下和半空,形成一個封閉的空間。現在莊園已經通過魔法法律轉至萊斯特蘭奇名下,赫敏知道他們不可能通過防護咒——即使是德拉科也不行。

  前門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在他們拜訪麗塔·斯基特之後的幾天裡,他們醒著的每一分鐘都在思考如何通過前門。

  《預言家日報》刊登了一篇關於聖誕晚宴的長篇專題報道,報道非常顯眼也很有信息量——他們一直從戈德裡克山谷另一側一個偽裝得很糟糕的巫師住宅裡偷報紙看。據文章稱,魔法部為晚宴雇佣了近二十家公司,當然,都是純血統家族的,其中包括一家名為格林格拉斯警衛的私人安保服務公司。德拉科向他們描述了埃莉諾·格林格拉斯:嚴厲、謹慎、一絲不苟。前門的警衛沒有懈怠的可能。

  「但是,」一天下午,當他們坐在閱覽室地板上,仔細研究他繪制的莊園地圖時,德拉科說,「大門有十五英尺寬,我們還有隱形衣。」

  「是,」哈利說,「但斯內普現在應該已經把隱形衣的事告訴食死徒了。」

  赫敏嘆了口氣。「如果是這樣,我敢肯定他們會在門口設置一個條件穿透咒,這樣如果沒有得到明確許可的人試圖闖入,就會被定身。」

  短暫的沉默。赫敏的目光停留在德拉科身上。他的手還放在地圖上;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矛盾。她試著想像,如果她兒時的家被食死徒占領,她會有什麼感受。

  但是——不是很准確。莊園一直是供食死徒使用的。他才是那個改變了的人。

  赫敏想問問他,但在哈利面前,她知道德拉科會轉移話題。她完全可以想像他拖長的語調:是啊,我真的很懷念黑魔王保證要殺掉我的地方。多麼美好的回憶。

  德拉科從地圖上移開視線,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在腳踝處交疊。他深綠色套頭衫的領口拉得很開,在魔法部留下的傷疤若隱若現。他用拇指撥開前額上的一縷頭發。

  赫敏強迫自己不去看他。

  萬聖節後,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切停下。但是現在已經十天了,她還是經常盯著他看:在早餐時,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擊叉背;在這些頭腦風暴會議上,他快速流暢地記下筆記;而每當他離她只有三英尺時,她就會想起他在她指尖下泛紅的柔軟的臉頰,他顴骨的形狀,他下頜線的棱角。

  她知道他也意識到了她在看他。

  有時她甚至覺得他也在盯著她。

  她茫然地低頭看著羊皮紙。仿佛影像直接投射在她的視網膜上,她不用眨眼就可以看見萬聖節那夜德拉科在鏡子裡拘謹脆弱的神情,就好像在那一刻她可以做任何事情,而他只會靜靜地看著它發生。就連他天生棱角鋒利的五官,似乎也因遲疑變得柔和了。

  集中注意力,她告訴自己。「我真的認為,」她的聲音有點大,「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偽裝潛入。」

  她又拿出一張《預言家日報》的剪報,放在筆記上。這份剪報是晚宴餐飲承包商麗茲·斯皮沃斯佳宴美酒的招聘廣告。上面寫著:「現為一場重要活動高薪招聘服務工作者。僅面對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員。必須熟練掌握烹飪魔法、平衡咒語及防溢出咒語。」

  「如果我們是服務員,」赫敏指著廣告說,「我們就能在客人中間自由行動。」

  「如果我們用偽裝,」德拉科說,「為什麼不能扮成客人?」

  「因為那樣的話,我們顯然還得解決賓客名單的問題。」她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你只是不想端著那些你從小就用的銀盤子服務別人。」

  「格蘭傑,」他說,一只手捂住心口。「你這樣提起我的財富和地位,我非常受傷。」

  她和哈利都哼了一聲,但德拉科看起來對自己很滿意。「總之,不是因為那個,」他繼續說。「客人有更多機會接觸烏姆裡奇。他們懷疑魔法部內部也有叛徒,所以肯定有傲羅警衛隨時跟著她。洗手間或者化妝間可能是他們唯一會讓她獨自行動的地方。」

  「什麼,」哈利說,「服務員現在都不能上廁所了?」

  「拜托了,波特。他們不會和客人共用衛生間。他們會去東翼。」

  哈利和赫敏對視了一眼。赫敏緊緊抿著雙唇,拼命憋著笑。

  「啊……東翼,」哈利用他最上流社會的語調說。

  「是啊,」赫敏說,「以後我會在東翼的露台享用晚餐。」

  德拉科對他們揚起一根蒼白的細眉,看起來很凶。「你們完事了嗎?」

  「嗯,」哈利說,「可能還沒。」

  赫敏忍不住咯咯傻笑一聲,然後她平靜下來,清了清嗓子。「總之——最大的問題還是我們要如何偽裝。變形術太容易被反咒識破,而魔法部也會有針對復方湯劑的措施。也許可以用某種魅力魔咒?不過,我懷疑它們不太夠用。」

  他們陷入了沉思。

  整整一分鐘後,哈利呻吟著,伸了伸胳膊,赫敏聽到他後背哢嚓一聲。「到那時我們就有寶劍了,」他說。「要不我們直接砍出一條路?」

  他的語調漫不經心,但赫敏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期待。再過五天,他們將前往黎立蒙湖與鳳凰社的信使接頭——並拿到格蘭芬多寶劍。

  赫敏知道哈利的興奮不僅與寶劍有關。她知道他希望羅恩能為此回來。

  赫敏不這麼認為。羅恩已經走了快一個月了,沒有一點消息。一想到他,她就感到一陣焦慮。她擔心他可能遇到了麻煩,而更讓她恐懼的是,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他們也無能為力。

  而她不僅僅是在擔心他的安全。每當她想起羅恩,那個因為愛她而離開、現在可能仍然愛著她的男孩,她就會想到萬聖節那夜的自己和德拉科,並感到一陣強烈的內疚。

  她從來沒有像那天晚上那樣和人調情。而且,盡管德拉科喝醉了,他也在和她調情。當他慫恿她像潘西那樣給他剪頭發時,他臉上慵懶的笑容——

  那來吧,格蘭傑。

  赫敏整了整文件,臉上有些發熱。她不用對羅恩感到內疚。她告訴過他,她不愛他了,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可以認為別人長得帥。另外,她和德拉科之間甚至什麼也沒發生。撇開理發不談,這只是醉酒後的一次觸碰。一次!

  好吧——兩次,她想。她的手掌按在他的肩胛骨上,把他推進走廊。

  三次。她跌跌撞撞地跨進浴缸時,他轉過身來,本能地握住了她的前臂,不太溫柔,握的時間久了一點。

  問題是,她清楚地知道她對德拉科·馬爾福的迷戀會讓羅恩多麼反感。不僅僅是羅恩。七月在陋居,每當馬爾福一家不在時,這不一直都是他們討論的話題嗎——他們是多麼可恨,多麼懦弱、傲慢,多麼邪惡?「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忍受他們睡在你家裡,赫敏,」金妮厭惡地說。「如果是我……」

  她對盧修斯·馬爾福投去深惡痛絕的一瞥,赫敏甚至能間接感受到,就像打開烤箱門時襲來的熱浪。

  但德拉科不是他的父親。他和他有本質的不同。在過去的一個半星期裡,赫敏覺得她好像在和自己腦中的一個合唱團辯論,試圖向一群想像中的人解釋,她了解他,也許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而且,她喜歡她了解的這一切。她喜歡他對父母和朋友的保護欲,喜歡他謹慎地維護他們的隱私。她喜歡他真的很——正如他自稱的——機智詼諧,而且每當他說一些聰明話時,他會瞥她一眼,好像他想知道她有沒有被逗笑。她喜歡他對人際關系中細節的敏感,這是哈利、羅恩甚至金妮都沒有的;她的其他朋友都不知道,有時沉默不僅僅是沉默,一瞥不僅僅是一瞥,有時人們可以同時有十幾種感受。他的敏感讓他成為了一個防備心很重的人。但她也喜歡她知道如何讓他卸下防備。

  她喜歡他陷入對過去的沉思,就像在品嘗苦樂參半的味道。

  她喜歡他在做正確的事。

  她現在正看著他。德拉科的目光又落在他畫的地圖上。馬爾福莊園,他在頂部用誇張的花體大寫字母寫著。他還在庭院的山坡上畫了一只孔雀,雖然看起來更像是火雞。天啊,簡直有點可愛。

  她低頭看了看筆記,這周第一百次試圖集中注意力。

  15號之前的那周,他們關於聖誕晚宴的計劃沒有任何突破。至於黑魔王想要的那根魔杖,他們倒是反反復復討論了很多次。德拉科已經厭倦了。吃飯時,波特總是試圖說服赫敏魔杖很重要,對此赫敏則回應說,即使確實存在具有強大屬性的魔杖,它顯然也沒有幫到格林德沃,所以他們為什麼要擔心?

  前往黎立蒙湖的那天晚上,他們熬到很晚,等著凌晨1點45分幻影移形。他們在樓上赫敏的房間裡,波特用他的魔杖烘干衣服,打發時間。德拉科試圖躺在角落裡一張不太舒服的吱吱作響的椅子上休息,赫敏則躺在床上,穿著她萬聖節時穿過的橘色套頭衫和深色麻瓜牛仔褲。出於某種原因,德拉科不停地看著她的褲子。這種材料很奇怪,沿著她的腿部一路貼合,勾勒出她小腿的曲線。

  她和波特又開始了關於魔杖的辯論。過了一會兒,德拉科從小桌上拿起他們翻譯的《詩翁彼豆故事集》,隨意地翻到三角形符號那頁。

  突然,他有了一個想法。他低頭看著《三兄弟的故事》。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和赫敏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猜想他們太專注於格林德沃的故事,認為這本兒童讀物只是被用來隱藏一個看起來像如尼文的符號,以至於他們都忽視了它。

  「波特,」他說,「你真的讀過那個故事嗎?鄧布利多標記的那個?」

  波特辯到一半停了下來,對德拉科皺起眉頭,他的魔杖還在一條半干的褲子上比劃著。「嗯,沒有,」他承認道,用指關節推了推眼鏡,「但我還——」

  「裡面有一根魔杖,比其他魔杖更強大的魔杖。」

  波特的魔杖和褲子掉在地上。一瞬間,他目瞪口呆。然後他轉過身,難以置信地看著赫敏。「你就沒想到要提一句?」

  「哈利,這是個童話故事,」赫敏不耐煩地說,從床上坐起來。「講的是三兄弟遇見了死神。故事中的魔杖據說是死神自己的魔杖。這不是真的——」

  但波特已經穿過她的臥室,從德拉科那裡一把抓起譯文,飛快地讀了起來。片刻之後,他開始朗讀,起初聽不太清,但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興奮。「……老大是一位好戰的男子漢,他要的是一根世間最強大的魔杖,一根在決鬥中永遠能幫主人獲勝的魔杖,一根征服了死神的巫師值得擁有的魔杖!」

  波特看著德拉科和赫敏,嘴巴微微張開。「就是它,」他喘著氣。「這就是伏地魔在找的東西。這——」他又低頭看了看書頁。「老魔杖,一根可以贏得任何決鬥的魔杖。作為食死徒的領導者,擁有一根可以征服死神的魔杖!」

  「哈利,」赫敏惱火地說,「格林德沃不可能擁有一根可以贏得任何決鬥的魔杖,因為他在和鄧布利多決鬥時輸了!」

  「但是故事中的大哥也失去了魔杖,」德拉科說,突然對這場辯論產生了興趣。「他很愚蠢地在小酒館裡吹噓,然後在睡著時被殺了。也許有人從格林德沃那裡偷走了它。很可能他和鄧布利多決鬥時,他用的只是普通魔杖。」

  赫敏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顯出深深的懷疑。德拉科發現他的嘴角在抽搐。這個表情他再熟悉不過了。

  「嗯,」她說,「我認為這都只是旁證——」

  「赫敏,」哈利打斷她,「你忘了一件事。」

  「哦,是嗎?什麼事?」

  「伏地魔抓住了奧利凡德。奧利凡德對魔杖的了解比英國任何人都多,而他受到了折磨和審訊。如果老魔杖不存在,他會告訴伏地魔的。伏地魔一定是聽說了老魔杖,而奧利凡德肯定了他的想法,所以他才去尋找它!」

  赫敏張開了嘴,但沉默了很久,然後又非常緩慢地閉上了。自從他們開始這場持續多日的辯論以來,她第一次顯得不確定,甚至有些動搖。德拉科有點想笑,她就是這樣,只有經過英國最頂尖專家的證實,才願意相信某種非凡的東西。天啊,對於一個活了十幾年才接觸到魔法概念的人來說,她可真夠死板的。

  德拉科又回頭看了看波特手中的譯文,笑意被渴望取代了。不可否認,這很誘人。一根無與倫比的魔杖……他真想看看食死徒們臉上的表情,如果他能在十七歲時戰勝他們。他想讓克拉布的父親看看他有多強。而且……好吧,如果他去年有一根這樣的魔杖,他就不會遭遇這一切了。

  「不過,」赫敏最後說,「我不覺得這改變了什麼。」

  波特不敢相信地笑了。「你怎麼能這麼說?」

  赫敏鎮定下來。「聽著,也許你是對的。假設這個符號指的是老魔杖。我承認這可以解釋為什麼鄧布利多把它留給我們:因為他想警告我們,如果伏地魔找到了魔杖,我們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危險。」她深吸了一口氣。「但鄧布利多並沒有讓我們去尋找它。而他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們,要搜尋並摧毀魂器。另外,伏地魔已經可以在決鬥中擊敗幾乎任何人了。這根魔杖真的能讓他變得更強嗎?而且,」波特似乎要回應,但她繼續說道,「別忘了,我們馬上就要去黎立蒙湖——」她看了一眼鐘。「還有一個小時,然後我們就會拿到劍。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波特猶豫了。

  「求你了,哈利,」赫敏懇求道。「想想掛墜盒。我們現在的進展很棒。我們不能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德拉科說,「她說得對,波特。」

  波特驚訝地看了德拉科一眼。「我還以為你會想要魔杖。」

  「我當然想。但我也不希望在找它時撞上黑魔王。另外,假設我們真的想辦法闖進了紐蒙加德,讓格林德沃告訴我們是誰偷了他的魔杖。但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魔杖可能已經易手十幾次了。」

  「沒錯,」赫敏說,感激地看了德拉科一眼。「我並不是說這完全不重要。這樣,如果等我們找到並摧毀所有魂器後,伏地魔仍然沒有意識到他要找的是格林德沃,那麼——好吧,我們可以試著趕在他前面找到這根魔杖。但在那之前,我們真的、真的需要集中注意力。」

  波特嘆了口氣。他看起來很挫敗。「行吧,你們兩個,」他說。「我去泡杯茶。」

  他離開了房間。德拉科聽著波特的腳步聲越走越遠,他剛才的話在他耳邊回響。你們兩個,他說,從德拉科看向赫敏,就好像他們是一個整體。德拉科發現他有點喜歡這樣。

  好吧,為什麼不呢?他帶著一種滿足的心情,靠在這張可怕的椅子上。他和赫敏在一起配合得很好。他們擊敗了傲羅和食死徒,逃出了魔法部,而開始時他們甚至連一根魔杖都沒有。他們擊敗了冠冕裡黑魔王的靈魂,她學會了赤膽忠心咒並且毫發無傷地逃脫了。顯然,他們倆是個高效的團隊。

  赫敏嘆了口氣躺回床上,德拉科看了她一眼。她的頭發散開,月光透過百葉窗成條狀地灑在上面。他的胸口有什麼東西變柔軟了。自萬聖節以來,他們還沒熬這麼晚過。

  德拉科微微皺起眉頭。兩個星期過去了,醉酒那晚的很多事他已經記不清了。可他還記得她柔軟的手臂,能看到她飄落下來的一縷縷頭發,能感覺到她指尖的顫動,仿佛那是五分鐘之前的事。

  「赫敏,」他說。

  「嗯?」她在床上側過身來。

  他張開嘴,意識到自己其實沒什麼想說的。他無緣無故地喊了她的名字,好讓她看看他。有那麼一瞬間,他只是盯著她躺在那裡,在月光下拽著那件有點臃腫的橘色套頭衫的袖子。她的肩膀圓圓的,肯定是因為多年的用功讀書,她的麻瓜牛仔褲在大腿處褪色了。她摸起來一定像雪和棉花一樣柔軟。德拉科現在清醒地坐在這兒,壞掉的彈簧戳著他的背部,他想,萬聖節那天他本可以吻她的。

  那天晚上,他沒有允許自己去想像。那之後的幾周裡,他總是在想法完全形成之前就打斷自己,總是停下,總是拖延。而現在這個畫面突然不可阻擋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又回到了浴室裡,他站起身來,視線因為醉酒而模糊,整個人無比敏感,她臉紅了,遲疑著,他的一只手滑過她的腰際,撫上她的下背部,把她拉進懷裡。吻她。

  「什麼?」赫敏說,看上去有點不自在,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德拉科感到一陣羞恥的熱潮,轉頭看向別處。「沒什麼,」他說。他的心跳好像很微弱。他感到茫然和震驚。

  天啊,他想。天哪——他是個白痴。

  不,他過去兩周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在總部的幽閉恐懼。現在看來,他對她的話語、眼神和行為的關注,和他努力不去注意她的方式,這一切都太明顯了,過於明顯了。當然,他不得不嘗試,因為赫敏·格蘭傑與他想要的一切都恰恰相反。正直,好勝,凌亂,過於熱誠,總是那麼努力,完全不加掩飾。完美的格蘭芬多。麻瓜出身。

  然而,就當他在腦中列舉著這些時,新的問題也不斷出現:她嘗起來會像火焰威士忌,還是像糖?如果他吻了她,她會有什麼反應?她會因震驚而僵住,還是會像她對待其他任何事情一樣熱情地回應?

  他想像著她的反應,想像她的身體緊緊貼著他,他的胃一沉。德拉科腦子裡一片空白。

  「謝謝你支持我,」赫敏說。「之前。」

  「什麼?」德拉科看著一堆髒衣服,波特之前站著那兒,他的腦子裡只有嗡嗡聲。「哦。是的。嗯。」

  他試著想要說些什麼。什麼都行。「你——你一直都這樣嗎?」他說,想著她說話時對波特做的手勢,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她充滿激情的聲音。這根本無助於分散注意力。現在他正在考慮穿過房間,停在她的床頭,俯下身子,看著她的臉頰染上紅暈。在這裡吻她。現在就吻她。

  「我一直都是什麼樣?」她問。

  「對一切都很確定,」他勉強回道。

  「哦。」她看起來有點驚訝。「嗯,我——我不是對所有事都很確定。你是知道的。」她投來一個隱晦的眼神,德拉科感覺到他胸口有一處變得溫暖。是的——他確實知道。盡管她那麼頑固、執著,但他清楚地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動搖,什麼時候會變得脆弱而猶豫。

  「但我一直是個有主見的人,是的,」她繼續說,現在又笑了。「我父母跟所有人講這個故事:我八歲時研究了NHS的牙科政策,並在晚餐時提出了全面改革的計劃。」

  「NHS,」他重復道。

  「哦。」她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這是麻瓜的國民醫療服務。」

  他古怪的、叛逆的好奇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現在不僅是模糊的感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在他腦中成型。他想問問這個「NHS」和多年來(幾十年了,他母親說)人手不足、管理不善的聖芒戈比起來是更好還是更差。他想問問「牙科」到底是什麼。

  與此同時,他意識到自己的姿勢變得僵硬而別扭,父親的聲音闖入了他的腦海。麻瓜,它厭惡地說,像遙遠的回聲,德拉科發現自己死死盯著地板,緊繃著臉,胃裡在翻騰。他的父母……如果他們知道他想親吻赫敏,他們會怎麼想?他的朋友會怎麼想?他其他的家人?……但根本不需要思考。德拉科完全知道他們會怎麼想。他知道他們怎麼看待他的姨媽安多米達。肮髒的麻瓜愛好者,貝拉特裡克斯厭惡地說,以為我們的父親會因恥辱而死——他母親冷漠的語氣,這樣的純血統叛徒不是我的姐姐。德拉科可以聽到潘西難以置信的大笑,可以想像克拉布和高爾臉上的反感,布雷斯和西奧的蔑視。他試圖理清思緒,但沒有用。他不想要好奇,但他也不想要這些聲音;他什麼都不想要;他想一個人待著;他想把這一切從腦海中抹去,然後不受影響地思考哪怕只是兩秒鐘。

  他感覺他的大腦過載了。想想別的事情,他告訴自己。什麼都行。

  他閉上了眼睛。她的指尖拂過他的臉頰,她從鏡子裡看著他,她的遲疑。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他腦中一片幸福的空白。其他一切都很復雜,都是恐懼和指責。但那天晚上是簡單的,私密的,自然的,酒精使他們不用選擇,不用承擔責任。那是一種放縱。

  「我去看看哈利茶泡得怎麼樣了,」赫敏說,她的聲音有些奇怪。他睜開眼睛,但她已經離開了房間。門關上了,留下他一個人思考。

  他還沒來得及理清任何思緒,他們就幻影顯形來到了黎立蒙湖。空氣中彌漫著冰霜的味道,月亮像一把白色的鐮刀。寒冷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德拉科感到一絲輕松。

  湖很小,比小屋的後花園大不了多少。「你好?」波特喊道,走到鋪著鵝卵石的河岸上。他手裡握著魔杖,呼出一層層白霧。總部的天氣遠沒有這麼冷,幻影顯形一定把他們帶到了蘇格蘭最北端。

  德拉科和赫敏站在樹叢裡。他們也都抽出了魔杖。他們並不認為這會是一個陷阱,因為這位使者已經給了他們遺囑和其他遺贈。不過還是安全為上。德拉科穿著隱形衣,但他握著魔杖的手從鬥篷中探出,隨時做好准備。

  赫敏站在一棵松樹旁,一只手扶著粗糙的樹皮。從她房間裡出來後,她就沒有和他說過話。他想知道他的表情是不是暴露了他的想法。他在想,如果她在他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之前就猜到了他被她吸引,會是多丟人的一件事。

  前方的動靜讓他從思緒中驚醒。他舉起魔杖,准備好了。

  但那不是襲擊,那甚至不是一個人。

  在他們面前,在冰面和鵝卵石相接的湖岸邊,出現了一個守護神:一只美麗的牝鹿,耀眼的銀色反射在冰面上。半小時以來,關於他和赫敏的想法第一次完全消失了。德拉科被眼前的景像驚呆了,波特似乎也是。過了很久,他才向牝鹿邁出一步,他握著魔杖的手微微顫抖。

  牝鹿帶著波特沿湖邊前進,時不時停下來讓他跟上。德拉科和赫敏跟在後面,盡可能安靜地穿過樹林。

  當波特走到一個可以俯瞰湖水深處的小坡上時,牝鹿向湖中走了幾步。波特猶豫了,顯然不確定要不要跟上,但牝鹿並沒有走多遠。她停下來,低下頭,直到她的鼻尖擦過薄薄的冰層,就這樣靜止了好一會兒——然後消失了。

  波特低頭盯著牝鹿碰過的冰面。他放下了魔杖。

  「他在做什麼?」德拉科低聲說。

  赫敏聳了聳肩,沒有轉過身。德拉科望著她的後腦勺,感到一陣奇怪的憂慮。

  然後波特低聲驚叫:「劍!他把它放在這裡了。我——」

  哈利突然一轉身,德拉科和赫敏再次舉起了魔杖。他面對著離他們二十英尺遠的一片樹叢。

  「你好?」哈利又喊道。「有人嗎?萊姆斯?唐克斯?……金斯萊?……熒光閃爍!」

  光束穿過湖邊,照入樹叢中,哈利眯了眯眼,但他似乎什麼都沒看到。他們也沒有聽到幻影移形的劈啪聲。

  「聽著,」哈利說,把任何謹慎都拋在了腦後,「如果你是鳳凰社的人,出來,好嗎?」

  風吹過樹叢,發出凄涼的響聲。

  赫敏身子一緊。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哈利,」她低聲說,匆匆從樹叢中跑出來。波特擔心地看了她一眼——這不是計劃的一部分——但德拉科並不擔心。如果是敵人,他們看到哈利一個人時就會立刻發動攻擊。

  德拉科跟著赫敏走出樹叢,握著魔杖的手縮回鬥篷下面,他走到岸邊停在她和波特的身邊。德拉科低頭看著黑暗的冰面。它就在那兒,閃閃發光,不會弄錯的:鑲嵌著紅寶石的戈德裡克·格蘭芬多寶劍。

  「哈利,」赫敏低聲說,「也許他是魔法部裡暗中同情鳳凰社的人。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拿到了鄧布利多的遺物。所以他想要隱藏起來——這樣就算我們被抓住也不會暴露他。」

  波特皺起眉頭。「有可能,」他喃喃道。片刻之後,他又面對樹叢,提高了聲音,「不管你是誰,如果你能聯系到鳳凰社任何一個成員——萊姆斯·盧平、尼法朵拉·唐克斯、金斯萊·沙克爾或者任何站在我們這邊的人——如果可以的話,讓他們和我們在這裡會面。就12月1日吧。這樣你會有些時間傳遞消息。晚上11點,好嗎?還有……」波特終於放下了魔杖。「謝謝你。為了這把劍,還有……所有的一切。」

  一陣漫長的寂靜。

  然後——從樹叢裡傳來——

  劈啪。

  不管是誰,他都已經走了。

  波特失望地轉過身,面向冰冷的湖面。

  劍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完美如新,幾個世紀以來都沒有磨損。冠冕放在它旁邊。哈利靠在櫃台上,雙手捧著一杯茶,頭發因湖水濕漉漉的,肩上披著一條毯子。

  赫敏背對著德拉科,她腦中的思緒太紛亂了,幾乎讓她痛苦。她真希望他們有個冥想盆。

  「你們覺得會是誰?」哈利問。「你們能想到誰有牝鹿守護神嗎?」

  赫敏搖了搖頭,咬著嘴唇。她想遍了鳳凰社的所有成員,鄧布利多軍的所有成員……沒有牝鹿。

  「不管是誰,」德拉科坐在餐桌旁說,「你為什麼不讓他們聯系韋斯萊一家?還有海格和麥格?鳳凰社只剩下他們還在公開活動了。」

  「這就是為什麼我沒有提到他們,」哈利說。「如果這個人被抓了,我們不希望他把他們供出去。」

  「是啊,但他就比我們更容易找到逃亡中的人嗎?」

  哈利舉起雙手,看上去很惱火。「我不知道,好嗎?只是一個機會。我們必須抓住一切機會。」

  一時之間,他們的注意力轉回到了桌上。自從在她房間裡和德拉科交談後,赫敏的精神第一次完全集中起來。她感到一陣緊張的興奮感填滿了房間。終於,他們不僅有了魂器,還有了摧毀它的工具。

  「你覺得他能感覺到嗎?」哈利輕聲問道。「我們摧毀它的時候?」

  「沒有一本關於魂器的書講得這麼詳細,」赫敏說,「但我不這麼認為。它已經和他徹底分開,他們之間沒有聯系了。這就是魂器自身擁有力量的原因。」

  她不想看冠冕。即使是現在,它閃閃發光的樣子也很誘人,讓她回想起戴上它時的幸福感——讓她放棄她真正的自我,轉而投向伏地魔的冷酷無情。

  人們從不談起這一點:冷酷無情是一種美妙的、不受束縛的感覺,就像擁有了飛翔的力量。有時,能漠不關心是多麼幸福。

  「我想讓它消失,」她說,她很驚訝地聽到她的聲音這麼堅定。「我不想它再留在這裡了。我還是......有時候我還是會夢見它。」

  哈利看起來很擔憂。「赫敏,」他說,「那……」

  他的話中斷了。德拉科站了起來,從桌上拿起劍,把鑲滿紅寶石的劍柄伸向她。

  他整個人轉向她,神情堅定,就好像他注意到了,之前的談話後,她就再也沒和他說過話,甚至沒有看過他一眼,就好像他在請求她和他交流。

  劍在他們倆之間閃閃發光,她想起了冠冕試圖控制她的時候,他每晚來到她臥室門口,把她鎖在裡面以保證她的安全。她記得他在羅恩面前維護她說,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因為德拉科確實知道。他清楚地知道摧毀冠冕對她意味著什麼。

  但她仍然沒法看他,因為當她躺在臥室裡,看到他因意識到她的麻瓜出身而陷入可怕的沉默時,她覺得自己是那麼渺小而孤獨。

  她汗濕的手指握住閃亮的劍柄,一言不發,也沒有抬頭看德拉科。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哈利,他鼓勵地點了點頭。

  她走到桌邊。廚房的景像變得模糊。她強迫自己的眼睛盯著冠冕。這是她的幻覺,還是它表面的光在奇怪地游走?當她把劍舉過頭頂時,那藍寶石是不是越來越耀眼,仿佛它們能感覺到危險?她聽到了她內心深處那個冰冷圓滑的聲音,它告訴她那些可怕又誘人的事——她什麼都不是,但只要她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她就可以被重塑,配得上一切……她軟弱,她有缺陷,她不被喜愛,她毫無價值,多麼可笑啊,她竟然開始關心馬爾福,竟然認為他會忽略她的低賤。多麼自以為是啊,她,一個麻瓜出身,一文不值的臭烘——

  不。

  她腦中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不。在一個對她的身份充滿仇恨的世界裡,沒有懷疑和自厭的空間。她的余生,只有靠她自己的聲音,才能一次次證明她的價值。

  她重重地把劍劈向冠冕,將它砍成兩半。

  赫敏在瓷磚上滑了一下,一只溫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前臂。一個低沉的聲音在笑,與她自己的聲音混在一起,在瓷磚表面上回響。她在級長浴室裡,但它的樣子變了。嵌入式的大浴池換成了一個浴缸。燈光溫暖而昏暗。

  現在是六年級,晚自習後,她不是一百次夢見過這個場景嗎?六年級有一半時間,她不是一直在夢想著羅恩在她身上裹著一條浴巾的時候出現在級長浴室嗎?

  她的眼睛閉著。世界是令人昏昏欲睡的黑色和紅色的抽像畫。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浴缸裡。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又笑了,低聲說:「安靜……我們得安靜,會被人聽到的。」

  他的手從她的前臂滑向她的肩膀,她攥著毛巾的一角。他的大拇指在毛巾的邊緣撥弄著。「沒人會聽到的,」他說。

  那不是羅恩的聲音。

  赫敏沒有睜開眼睛。她的身體像通了電一樣嗡嗡作響。「你確定嗎?」她輕聲問,他的指尖掠過她的鎖骨,慵懶而從容地將她的頭發慢慢地捋到肩後。

  「我確定,」德拉科說。

  然後她腳下的地板消失了,她在墜落,不停地向下墜落,加速著墜向一個她知道會擊碎她的表面。

  她醒了,他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回響。

  赫敏坐了起來,喘著粗氣,臉有些發燙。她的手因感官刺激而疼痛,好像她剛剛松開他的長袍。

  外面,天還是黑的。他們從湖邊回來才過了四五個小時,但她卻感到非常清醒。她掀開被子下了床,心中混雜著恐慌、挫敗和憤怒。

  赫敏站在她臥室的窗前,窗外是小屋的後花園。她閉上了眼睛。畫面瞬間出現。德拉科在鏡子裡的臉。那天晚上,火焰威士忌讓她感覺輕飄飄的,她看著他柔軟遲疑的神情,想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那一瞬間,她不禁想著,她在他眼中的變化是否和他在她眼中的變化一樣徹底。不只是想著——她希望如此。也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從那之後一直都希望如此。

  昨晚之後,她有了答案。

  她說,那是麻瓜的國民醫療服務。如此平凡的一句話,但他看起來就像是她說出了什麼惡心的髒話。他臉上那僵硬的表情,他的沉默,深深刺入了她心中最柔軟、脆弱的地方。天啊,他閉上眼睛的樣子,好像他都沒法直視她。

  赫敏溜進浴室,撐在水池邊,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走到這一步的。幾個月以來,她不是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對他的思想和價值觀抱有太大期望嗎?他是一個馬爾福。而她是她自己,麻瓜出身,她永遠不會有什麼不同。

  她一直都知道,她和德拉科相處時必須遵守一些規則。是的,他們不止一次救過對方的命,但她了解他的成長經歷。她知道他十七年來一直深信不疑的東西。她對他的信任就好像她願意把她的生命托付給他,卻不敢托付她的幸福。

  對他友好,被他逗樂,理解他,這些都是安全的。甚至他們之間的友誼也是安全的,這種友誼建立在相互坦白、逐漸互相理解的基礎上。但不安全的是讓自己在意,真的在意,他對她的看法。這是危險的紅線,而萬聖節那天,她大跨步越過了這條線。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某種情感受虐狂。畢竟,她最喜歡羅恩的時候羅恩恰好喜歡別人。而德拉科……雖然他說他們是朋友,但她知道他們對友誼的定義是不同的。在霍格沃茨,他和布雷斯·沙比尼是「朋友」,但從德拉科談起沙比尼的樣子看,他顯然認為這種友誼只不過是出於方便,可有可無的社交。

  他們的友誼也是這樣。出於方便的社交。被迫的社交,因為他無處可去——沒人知道他還活著。也許德拉科覺得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消遣,但很可能他一點都不在意她。他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他覺得她被他吸引的樣子很有趣。

  或許他覺得她有點可悲。也許這兩個星期他都沒有提起萬聖節的事,是因為他為此感到尷尬。

  又或許他感到惡心。她記得他昨晚盯著地板,好像牙疼似的。也許,盡管他們之間有著所謂的友誼,他仍然認為她是……是一個……

  赫敏喉嚨發緊,眼睛刺痛。

  恐慌的感覺愈發強烈,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渺小。她緊緊抓住水槽邊緣,直到手指感到不適,直到她徹底擺脫她夢中的感覺。

  她咬緊牙關,低聲說:「不。」

  她感到冠冕在她手中裂開。她聽到伏地魔遙遠的、高亢的、復仇的尖叫。

  她看著鏡子裡自己憤怒的表情。她受夠了被蔑視的感覺,她再也不要感到孤獨、無助了。去年之後,再也不要了,不管什麼原因。

  她不會讓德拉科傷害到她。不要再做夢了。不要再看他了。除非迫不得已,否則不要再和他說話,直到她能控制住自己愚蠢、天真的迷戀。與魂器和戰爭相比,這根本無關緊要。

  再也不要了。

  第一天,德拉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他的想像。

  他告訴自己,赫敏睡得不好。畢竟,他們是2:30從黎立蒙湖回來的,她還摧毀了一個魂器。他告訴自己,她輾轉反側,這就是為什麼她看起來有點失眠,也沒有和他說話或看著他。她也不怎麼和波特說話;不錯的跡像。當然了,她只是有點分心。

  晚飯後他問她,「有什麼事嗎,格蘭傑?」

  「嗯,」她不置可否地說,翻了一頁《所以你想變成別人:巫師(基本)合法改換身份辦法大全》。但他注意到她凝視著頁面左上角,一動不動。他知道如果她真的因為專注閱讀不想回答問題,她的眼睛會像速寫筆一樣在書頁上來回掃動。

  波特已經放下了他的書。「是魂器嗎?」他問。

  「不,」赫敏說,明顯有點生硬。

  波特猶豫了,但還是繼續看書。

  波特不是很擅長察言觀色,德拉科想,但他確實努力了。這是他和高爾的共同點,盡管他永遠不會冒著被下咒的風險對波特說這些。

  德拉科試圖重新專注於《清潔咒語:迷惑你的朋友,清除家中污穢!》但是當他讀到一個會把灰塵轉移到朋友臉上的惡咒時,他意識到他正在翻來覆去地讀六個單詞,而且他在等著波特起身去睡覺。波特幾乎總是在德拉科和赫敏之前回房——可能是為了在活點地圖上看金妮·韋斯萊的黑點。他在萬聖節時醉醺醺地坦白了這件事,而幸運的是,他似乎不記得了。

  波特一走,德拉科就可以再問問赫敏她到底怎麼了,也許她會給出一個真實的答案。他知道她告訴過他一些她從未告訴過波特的事,這給了他一種滿足感。

  然而,他幾乎還沒有讀完兩頁《清潔咒語》,赫敏就站了起來。「我要去睡覺了,」她說,爬上樓梯。德拉科和哈利都看著她離開。

  「你覺得她沒事吧?」當他們聽到樓上臥室門關上時,波特問道。

  「你為什麼問我?」德拉科說。「你是她七年來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波特聳了聳肩,但德拉科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目光有點過於銳利了。

  「她可能只是累了,」德拉科嘟囔著,繼續看書,心情突然變得很差。

  第二天,他意識到這不是他憑空想像出來的。赫敏看上去很精神,休息得很好。她對波特的態度完全正常。她全神貫注,在他們為聖誕晚會進行頭腦風暴時,准備好了長長的詳細的筆記。

  但她從來沒有看過他一眼。當她和他說話時,她那種冷漠的態度他只在西弗勒斯·斯內普身上見過。

  很快,她開始徹底疏遠他。他做飯的時候,她不再哼著小調擺桌子。晚飯後,她不再待在客廳休息,而是把自己關進了臥室。

  德拉科試圖表現得不受影響,結果卻越來越糟。頭兩天,他的表現還算正常,但很快,在會議中,他發現自己不停地提起他記得的變形課、魔法史課或格林德沃相關書籍中晦澀的知識點,等著她向他投來一個贊許的眼神。她沒有。吃飯時,他大聲談論著算術占蔔深奧的理論分支,希望她能抵擋不住誘惑,激動地發表一段獨白;他談起外國巫師的文化和傳統,因為他知道她對此很感興趣;他甚至聊起了自己生活中的小事,盡管在波特面前他寧願不這麼開放。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五天後,他和她說了一些關於天氣的事,看在梅林的份上。波特看著他,好像他瘋了一樣。赫敏則完全無視了他,喝完橙汁,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如果不是他自己徹底心煩意亂,情況或許不至於這麼糟。自從湖邊那晚開始,他似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想像力。記憶中萬聖節的場景變了,他突然想像著在閱覽室的書架前,在客廳的沙發上,在廚房裡的灶台邊親吻她。當她將她的卷發扎成一束粗馬尾時,他看著她後頸上纖細的卷發,想像著他的手指撫過那裡的皮膚。她不斷地咬唇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一種折磨,她那濕軟的嘴唇。

  他想像著親吻她直到她開口——直到她告訴他,看在梅林最後一顆腐爛牙齒的份上,她到底在做什麼。

  但在這一周的時間裡,懷疑的種子在他腦中萌芽。

  德拉科已經想遍了一百萬種可能,他真的不知道還能是什麼原因。事實就是,自從他們去湖邊的那個晚上起,她就變得很奇怪。自從德拉科第一次允許自己想像親吻她的那次談話以來,她就一直很奇怪。他甚至不記得他們當時在談什麼,只記得他的想法和感受,因為意識到自萬聖節以來他對她的迷戀而感到震驚和矛盾。

  她一定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來了。如果不是攝神取念,那就是通過直覺,她意識到他想要她。

  而這就是她的反應。徹底的排斥。

  德拉科不明白。他以為她被他吸引了。他已經開始享受這一點。她似乎也很高興和他成為朋友。誰會對朋友有這種感覺?他是不是不知怎的誤解了她的每一個信號?

  但是還有另一種可能。她是赫敏·格蘭傑。鳳凰社成員,格蘭芬多級長,她建立了一個小精靈權益協會,和一個抵抗黑魔王的組織。這就是她一直以來的樣子。

  而他仍然是那個試圖謀殺阿不思·鄧布利多的人。他的前臂上還留有黑魔標記。去年有時候,他在淋浴時會低頭看著標記,希望能把它撕掉。他現在又開始這樣想了,站在樓下的浴缸裡,就在她萬聖節站過的地方。

  也許赫敏的原諒是有限度的。也許,不管表面上看怎麼樣,她仍然對他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厭惡,而他們在一起的想法對她來說太冒犯太越界了,以至於她不得不表現出真實的感受。

  也許,一天下午他在閱覽室裡苦澀地想,這就是為什麼她在萬聖節那晚看上去那麼矛盾。因為當她清醒時,觸碰他的想法讓她惡心。

  德拉科告訴自己這個理論是錯的。一定是錯的。他什麼時候看人這麼不准了?這可是赫敏,他見過的最不會撒謊的人。他了解她。

  他以為自己了解她。

  「你在聽嗎?」赫敏問。

  德拉科眨了眨眼。

  「我在,」他撒了個謊。

  「很好,」她簡短地說。「因為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你知道的。」

  赫敏轉過身,毫無必要地作出一副被冒犯的樣子。她開始翻閱他們過去兩周收集的《預言家日報》的剪報。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赫敏,」哈利安慰她。「我們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沒問題的。」

  她看著哈利時,似乎軟化了一點。德拉科感到一陣灼熱的刺痛,忍不住想把波特的眼鏡從鼻梁上彈下來。

  清空你的大腦,他心裡有個聲音說道,他情緒激動時總能聽到那個聲音。他嘗試了,但煩躁的情緒不斷地打斷他,讓他很難集中注意力。幾分鐘後,德拉科才終於進入那種毫無感情的狀態。

  過了好一會兒,哈利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有些緊張。「總是可以用奪魂咒的。」

  「哈利,」赫敏說,看起來很震驚。

  「我們不會用它傷害任何人的,對吧?」哈利說。「我們只需要控制一個內部人員。如果用奪魂咒,我們甚至可能都不需要進入莊園。」

  德拉科斜靠在一堆靠墊上,胳膊肘枕著沙發。誰能想到波特還有這一面?「沒用的,」他懶洋洋地說。

  「為什麼?」

  「不可饒恕咒不是羽加迪姆勒維奧薩,波特。你離目標越遠,控制的時間越長,你希望目標的表現越自然,奪魂咒就會越難。食死徒要練習很多年才能擁有你想要的那種控制力。」德拉科拈著沙發靠墊的一根流蘇。「我們要闖入的是魔法部的活動,記得嗎?魔法法律執行司的任何一個白痴都能識破一個業余的奪魂咒。......另外,我們得在餐飲供應商到達時施咒,幾個小時後客人才會出現。我們的咒語都撐不過他們布置現場的時間。」

  「好吧,好吧,」哈利不情願地說。「我明白了。」

  「我們要更保險一點,」赫敏咕噥著,翻閱著一本裂開的、沒有標題的厚書。「魔藥是理想的選擇,但我已經對照著誠實探測器的功能反復查找了數百種藥水,看起來唯一的選擇就是使用含有非常稀有或昂貴成分的魔藥。但我們的錢已經不多了。」

  「還有多少?」德拉科問。

  「嗯,」赫敏對哈利說,好像他才是提問的人,「韋斯萊先生在陋居時給我們准備的加隆已經有四分之三花在食物上了。現在我改用我父母的銀行卡,以防我們萬一需要用巫師錢幣,但是,我是說,我們需要數百加隆來制作這種魔藥。」她搖了搖頭。「再者,我擔心如果我們喝了某種罕見的、威力強大的魔藥,反入侵措施會發現魔法痕跡並發出警報。」

  哈利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太棒了。威力強大也不行。不如從馬莎百貨的垃圾箱裡撈幾個萬聖節面具吧。」

  德拉科哼了一聲,但赫敏愣住了。她在坐墊上直起身子。

  「怎麼了?」哈利問。

  「當然了,」她低聲說。「當然了!我怎麼會沒想到?......因為他們無法檢測到……也不會觸發反入侵警報。沒有人會料到的。」

  「什麼,」哈利困惑地問,「萬聖節面具?」

  「不,當然不是,」赫敏不耐煩地說。

  「好吧,」德拉科說,「請隨時開導我們。」

  她看著他的眼睛。她原本冰冷的神情突然變得熱烈,德拉科感覺一陣輕松,好像緊繃的肌肉突然松弛了。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有多想念那個表情——一種簡單的感受:她喜歡和他在一起。

  「你還記得嗎,」她說,「七月份在我家的那個晚上?」

  德拉科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沙發上的流蘇。他想說些巧妙的聰明話,讓她想起,就在上周,他們還進行了愉快而友好的交談。但他只是說,「當然。」

  「你以為電視上的熊被施了放大咒。」她的聲音提高了。「嗯,麻瓜們為了拍電影經常需要改變他們的外貌。他們戴一種叫面部假體的東西。是一種化妝品。」她看著哈利。「我們可以去倫敦,找一家專門做電影化妝的工作室,用麻瓜的方法變成別人的樣子!」

  哈利看上去驚呆了。「赫敏。」他笑了起來。「當然了——咒立停不會影響麻瓜化妝品!」

  他們都看向德拉科,等待他的反應。但德拉科覺得他的胃裡像是灌了鉛。

  這個想法是合理的。可能是唯一合理的想法。然而走進麻瓜倫敦,讓麻瓜改變他的樣貌……他不願去想他的父母會怎麼說。

  「安全嗎?」他小心地問。

  「當然了,」哈利哼了一聲,「你以為他們會怎麼做,割掉你的鼻子?」

  德拉科沒有回答。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赫敏臉上的興奮逐漸消失了。她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她的表情冷了下來。

  「沒關系,」她說。「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你可以不來。」

  起初他以為她在激他,就像潘西以前那樣。哦,你不用和我一起去霍格莫德,我相信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然後,他清楚地看見了赫敏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的神情。

  德拉科感覺到他的胸口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痛了。他的第一反應是想為自己辯護。他只是問安不安全。他怎麼知道麻瓜會做什麼?那些麻瓜醫生經常砍掉病人的手腳,不是嗎?

  但是,當然了,赫敏不止看到了這個問題的表面意義。她猜到了他對接觸麻瓜感到不適,他本能的厭惡——這傷害了她。

  德拉科試圖去理解。這是這一整周她第一次對他說的話作出反應。而她聽起來像是放棄了。沒關系,她說,好像一切已成定局。赫敏·格蘭傑,他這輩子認識的人中,甚至可能是世界上最執著、最不輕言放棄的人,一個對每個人都有更高要求的人——在這一刻,她對他沒有任何期待。

  然後,閃電般的一瞬間,德拉科想起來了。他想起了他們去湖邊的那晚他們聊天時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這是麻瓜的國民醫療服務。

  而他什麼都沒有回答。他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努力壓制他父母的聲音和自己的好奇心,努力不去想親吻她,試圖冷靜下來,卻越來越緊張——然而赫敏沒有看到他的想法。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內心發生了什麼。她所看到的是,在她提到她的麻瓜父母和她在麻瓜世界的生活後,他就沉默了。

  他一定看起來滿臉厭惡、鄙夷。

  德拉科胃裡的重量似乎活了過來,在他體內可怕地蠕動著。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多年未曾想過的事:二年級開學前,他和父親在麗痕書店見過赫敏的父母。他父親冷冷地對韋斯萊先生說,看看你交的朋友,韋斯萊。......我本以為你們一家已經墮落到極限了呢。他甚至懶得直接侮辱赫敏的家人,因為他們不配。在回家的路上,盧修斯對他們、對麻瓜和麻瓜出身者冷嘲熱諷,德拉科興高采烈地贊同每一句話。

  赫敏認為他還是這麼看待麻瓜出身的人嗎?

  他是怎麼想的?

  他一直極力避免深究這個問題,逃避它帶來的一切混亂、糾結的感受,但他不能永遠回避。這就是為什麼她疏遠了他。這是她需要知道的。

  但他也需要知道。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相信什麼?

  德拉科的頭腦發熱,就像發了低燒。他的親人和朋友的聲音還在他腦中,提醒著他從小到大所相信的一切:純血統的高貴、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然而,歸根結底這又有什麼意義?他並不比赫敏更擅長魔法。他認識比他更富有、更有影響力的混血家族。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麼?

  帶著憤怒、困惑和迷茫,他想到,那天在麗痕書店,他本可以打斷他們的。他本可以找個借口讓他們離開,這樣赫敏和她的父母就不會被傷害。這甚至很容易。

  為什麼他的父親一定要說些什麼?

  他想,如果現在他能回到那一刻,他會帶著他父親離開。他會找個借口。

  突然間,他感到頭暈目眩,就像他屏住了呼吸太久,他想讓赫敏知道這一點。他需要她知道。可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除了努力地、磕磕絆絆地說出——

  「好。我會去的。」

  赫敏驚訝地抬頭看著他。「你……你會去?」

  她用她整個星期都沒用過的眼神看著他。她的眼睛是蜜茶般溫暖甜美的棕色,她微微張開的嘴唇看起來很柔軟。德拉科努力地呼吸,就好像剛剛在水下憋了三分鐘。在那一刻,他感覺閱覽室從他身邊溜走,好像他正在失去對什麼東西的控制。他同意去麻瓜倫敦了。

  他試著靠在沙發上放松一下,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是啊,我剛剛得到救世之星的保證,沒有人會砍掉我的鼻子,所以,嗯。」

  他希望她微笑,但她似乎並不開心。她看起來很不安,幾乎是驚慌失措。德拉科全身都在發熱,他的後頸,他的手臂下側。我會去的,他又想,努力讓這個想法正常化。我會去的,我會去的。他會去一個新的地方。而為了去新的地方,他需要舍棄一些東西。

  他已經舍棄了太多,他本以為這種感覺會變得熟悉,但每次都是一樣的。每次他都像被綁上了眼罩,走進黑暗中。


第16章 另一個倫敦

  第二天早上,赫敏醒來時很累。昨晚她又做了那個夢,更清晰也更強烈。不過這一次,她的眼睛是睜開的。她一直都知道那是他。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看著天花板,思考著。

  這一周過得很糟糕。當然,哈利注意到了她的變化。三天的沉默後,當她手捧著一團她喜歡變出的風信子火焰,在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時,他走過來對她說:「嗯,赫敏——你跟馬爾福之間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聽起來起了疑心,就好像如果德拉科做了什麼事,他就准備和他決鬥。赫敏突然對哈利產生了一種喜愛之情。她本想擁抱他的,如果不是擔心會把他的頭發點著。

  「沒有,」她說。「我想我只是……我期望過高了。我以為他真的變了。」她的聲音很小。可以做自己讓她感到一陣輕松,不用像在小屋裡時,扮演另一個角色。

  哈利把手伸向風信子火焰,溫暖著他的手指。過了一會兒,他說,「不過,他看起來好像是變了,不是嗎?」

  「他——是的,我的意思是,在某些方面,他當然有。尋找魂器,對我們兩個都很友好。……但你有沒有聽過他反駁他以前的那些觀點?那些純血統至上言論?」

  「嗯,沒有,」哈利承認。「我想他只是不提起它們了。不過,他的行為還是和過去不同了。」

  「是的,但是……」

  她沒能說完這句話。但是我覺得還不夠。要是說出來,她就會暴露她內心真實的想法——她是多麼在意德拉科的看法。

  不過,她想哈利還是理解了,就像他平常那樣,默默無言地。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保持距離是唯一的答案。很快,疏遠德拉科就會變得更容易,然後她就不用再去想他對麻瓜和麻瓜出身者的看法,擺脫在懸崖邊搖搖欲墜的感覺。她告訴自己,這是讓自己不受傷害的唯一辦法。

  但她還是有些懷疑。

  整整一周,她都感覺德拉科很不開心。他表現得不是很明顯。他沒有提起她的行為,盡管她也覺得,驕傲如他並不會提起。

  然而,他的行為舉止發生了變化。她看到了一絲困惑,然後是不滿,甚至是沮喪。在此過程中,他一直在試圖和她說話。他一次又一次地嘗試,總是用同樣隨意的語氣,好像他們之間一切都還正常,好像這一次他就可以突破她,或者下一次。唐突的感覺一天比一天更糟糕。星期一,他提到了她最感興趣的一個算術占蔔學分支,她好不容易才沒有表現出熱情。

  顯然,他們的關系對他來說不僅僅是出於方便。

  這不是重點,她告訴自己,對心中膨脹起來的充滿希望的小泡沫感到生氣。重點是他的信仰。重點是她堅決拒絕為自己的價值爭辯。

  但是昨天,德拉科說他會去麻瓜倫敦,這讓她的思緒又亂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理解。他同意進入麻瓜的世界,沒有抱怨,沒有開玩笑,甚至沒有一絲嘲笑或輕蔑。而就在一周前,她只是提及了她的成長經歷,他就像電線短路一樣僵住了?

  這說明不了什麼,她提醒自己。他沒有提到麻瓜,也沒有說他的想法或感受——只是說他會來。如果他想再回到馬爾福莊園,那他就必須來,不是嗎?不得不捂住鼻子和主動做出改變不是一回事。

  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想到他會同意來,更別說毫無怨言了。

  那天早餐時,她發現自己很難冷淡地對待他。也許是她混亂的思緒。也許只是因為她太累了,或者因為哈利還沒起床,只有他們兩個,餐具撞在盤子上叮當作響,德拉科看上去疲憊不堪,臉色蒼白,還有點悲傷。出於某種原因,她注意到他眼睛下方的陰影,他眉毛的弧度,他耳朵軟骨的Y形,他下嘴唇被咬的樣子。他的頭發有些蓬亂,她想像著它的質地。

  「沒睡好?」他低聲問道,聲音沙啞。

  「嗯,」她也低聲回答。「你也沒?」

  德拉科頓了一下,顯然對她的回應吃了一驚。「沒有,」他說。「我整個星期都沒睡好。」

  赫敏沒有回話。他的回答好像暗暗指向她的冷漠,讓她心裡發顫。能正常和他說話的感覺真好,哪怕只是三個字。她想念他們曾經的輕松。

  她想他了。

  長時間的沉默中,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想念他。她想念他講的那些關於生活和朋友的故事,他努力壓抑的懷舊情緒。她想念他輕快地調笑著叫她「格蘭傑」,也想念她打趣他,看他露出微笑。她想念他提到前一年的事總是移開視線的樣子,想念作為他唯一信任的人的感覺。她想念每當對戰爭的擔憂讓她迷失方向時,他用不經意的口吻給她安慰。

  她想念看著他的時刻。他鋒利的下巴,他水銀色的眼睛。在她的夢裡,他的嘴唇有些粗糙,像亞麻布。每當他靠得太近想要退回一步時,他泛紅的臉頰。

  有一瞬間,她簡直想直接問他,他同意去麻瓜倫敦是什麼意思。

  但如果他給出了她不想聽到的答案呢?如果他表現出厭惡,甚至是惡心呢?

  這個想法像一把短劍刺入她的神經中樞。

  距離,她想,深吸一口氣。保持距離。

  早餐剩下的時間裡,他沒有再和她說話。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一陣意料之外的痛苦。如果他放棄了,那是好事,她立刻想著,現在很生自己的氣。這意味著她不必再這麼冷漠了。他已經明白了。她不必受傷了。

  然而,當她離開桌子時,她覺得她能感覺到他在看她。

  那天下午,解決了潛入計劃的核心部分後,他們開始研究具體細節。他們想在洗手間裡對烏姆裡奇下手,於是決定由赫敏作為客人出席,而哈利和德拉科則去申請麗茲·斯皮沃斯的職位。

  關於赫敏,他們的第一個想法是偽造邀請函和賓客名單——但偽造名單需要進入魔法部的魔法事務辦公室。偽造邀請函也很困難。他們在麗塔·斯基特家時,赫敏曾試圖復制邀請函,或者對上面的名字施變形咒,但都因邀請函上的魔法失敗了,於是他們沒有偷走它,不想引起懷疑。

  傍晚時分,當他們坐在前屋劈啪作響的爐火前時,他們想到了。麗塔·斯基特的邀請函上寫著:很遺憾媒體記者無法攜伴參加。

  「媒體記者,」哈利得意地說。「不是魔法部雇員。」

  「你在說什麼?」赫敏說。「你想讓我——施混淆咒讓一名魔法部雇員邀請我參加晚宴?」

  「不,」哈利說。

  「那就好,因為那會——」

  「我來施混淆咒。或者德拉科。你只需要跟他搭訕。」

  赫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這主意不錯,」德拉科喃喃道。

  「我本來在考慮珀西,」哈利說,「但是——」

  「絕對不行,」赫敏抗議道。「我寧願喝巴波塊莖濃水!你怎麼能這麼——」

  「但是他熟悉你的聲音,所以行不通。」哈利猶豫了一下。「不過,這倒是讓我想到了。韋斯萊先生應該會出席晚宴。也許我們可以……嗯,問問他羅恩怎麼樣了,如果他到那時還沒回來的話。」

  赫敏感到一陣內疚。「是的。呃,是個好主意。」

  片刻的停頓。然後哈利嘆了口氣。「我真的以為他會回來拿寶劍的。我是說,他非常喜歡我們在魂器上有所進展的感覺。……我以為他會想知道的。」

  「回來意味著道歉,」德拉科冷冷地說,帶著一絲嫌惡。「你確定他能做到?」

  哈利生氣了。「羅恩道歉沒有問題,馬爾福,不像某些人。」

  赫敏一動不動。令人不快的沉默在房間裡蔓延。

  德拉科在墊子上慢慢坐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利好像後悔了。有一瞬間,他的眼睛轉向赫敏。

  「哦,閉嘴吧,你們兩個,」赫敏脫口而出,試圖顯得不屑一顧,好像這只是一次無意義的爭吵。看在梅林的份上,哈利,她生氣地想。

  「我不認為羅恩在陋居,」她繼續說道。「我認為他一定是在自己尋找赫奇帕奇金杯。我只能想到這點了——在回來之前,他想做點貢獻。肯定是這樣。」

  哈利清了清嗓子。「好吧。嗯。總之,我們可以在晚宴上問韋斯萊先生。」

  德拉科看著赫敏,他微微皺眉,棱角分明的五官更顯突出。他似乎沒有聽到哈利說的話。

  「而且邀請你的人,」哈利更大聲地繼續說,「他的家族最好在魔法部有比較好的信譽。」他瞥了德拉科一眼。「呃,你在霍格沃茨認識的斯萊特林有在那裡工作的嗎?」

  德拉科終於把目光從赫敏身上移開了。他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有。西奧·諾特的哥哥是見習傲羅。」

  赫敏胃裡的緊繃感消失了。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計劃,她想。很好。專注於計劃就好。

  「傲羅太冒險了,」她說。「我們需要一個沒有受過戰鬥訓練的人。一個不會意識到自己被施混淆咒的人。」

  「那就是馬庫斯·弗林特了。魔法體育運動司。」

  赫敏忍不住皺了皺臉。

  「怎麼了?」哈利問。

  「哦,沒什麼,」她厭惡地說。「但是……好吧,他年齡比我們大。我們三年級的時候他不是七年級嗎?他現在差不多二十二歲了吧。而且他看起來很凶。」她補充道。

  德拉科低頭看著他的筆記,但赫敏覺得她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赫敏,」哈利說,顯然他的耐心已經耗盡,「你不是真的要和馬庫斯·弗林特談戀愛。」

  「是啊,但是我得見他不止一次,不是嗎?」她反擊道。「最初的混淆咒失效後,我們不希望他覺得那天是他衝動了,然後就取消約會。他一定得——」她臉紅了——「真的感興趣。對不起,哈利,但我對馬庫斯·弗林特唯一的記憶是他假扮成攝魂怪,想把你從掃帚上嚇下來。」

  「啊,」哈利若有所思地說,對德拉科咧嘴一笑。「那是一場精彩的比賽,不是嗎?我好像記得我衝著你們四個召了個守護神。」

  德拉科這幾天沒怎麼反駁,但他對哈利挑了挑眉毛,「你的最佳時刻,波特。十三歲就到達人生巔峰的感覺怎麼樣?」

  「非常棒,」哈利說。

  德拉科靠在墊子上,用手梳理著頭發。「弗林特沒有一個同齡的純血女伴肯定是有原因的。」

  「很簡單,」哈利說。「赫敏,你可以說你從國外的學校畢業,剛搬到這裡,而且……」

  「……如果有人能帶我參觀魔法倫敦,」赫敏用一種低沉而討人喜歡的聲音繼續說,「並把我介紹給合適的人,那就太好了。」

  「嗯,」德拉科慢慢地說。「嗯,這樣可以。......不過,他有自己喜歡的類型。魁地奇基本上就是他的全部人格。他的家庭非常傳統。你必須了解純血統儀式的每一個細節。」

  「我應該去哪裡見他?」赫敏問。

  「瑟茜和克莉奧娜,」德拉科立刻說。「這是魔法部附近的一個巫師酒吧。基本上所有的斯萊特林校友星期五下班後都會去那裡。弗林特前年夏天告訴我的。」

  「完美,」哈利說。「那我們這周五就去。」

  「但是——這樣我們就只有一天半的時間准備,」赫敏說。

  「赫敏,我們真的不想他邀請別人。我們不希望有別人卷進來。」

  赫敏嘆了口氣。這倒是真的。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被馬庫斯·弗林特拋棄的情人到處打聽這個新女孩到底是誰。

  她盡量不去想德拉科會拿被馬庫斯·弗林特拋棄的情人開什麼玩笑。

  「一天半的時間足夠了,」哈利繼續說,越來越激動。「明天早上我們去麻瓜倫敦預約化妝——我想我們不能到時候直接去。然後,下午,我會喝點復方湯劑,去斯皮沃斯交申請表,德拉科,你可以幫赫敏想辦法吸引弗林特。我們周五早上化好妝,晚上你就可以見他了。」

  一陣沉默。赫敏意識到她在等著德拉科的反應。

  「嗯,」德拉科說。「好的。」他聽起來漫不經心的。

  赫敏討厭她胸口灼熱的感覺,像是怎麼也吹不滅的蠟燭,閃著明亮的光。

  星期四早晨,德拉科醒來時感到幾乎要作嘔。他昨晚躺在床上幾個小時都沒睡著,神經緊張,反復想著他的父母。不僅是他們說過的關於麻瓜和麻瓜出身者的所有話,還有他們在他小時候看著他的樣子,臉上閃爍著自豪的神色。

  他記得他們假死的那晚,他母親在格裡莫廣場把他抱在懷裡時發出了一聲破碎的嗚咽。他從沒聽過她發出那樣的聲音。他不覺得除了他父親有任何人聽過。等他們分開時,她已經恢復了鎮靜,瘦削蒼白的臉因壓抑的情感而僵硬。

  他記得他父親離開阿茲卡班,從壁爐裡走出來。他母親好像融化進了他的懷抱,受攝魂怪的影響,盧修斯變得蒼白瘦弱,他伸出一只顫抖的手將德拉科拉進了懷裡。德拉科和他的父母抱在一起,一年以來,第一次感到安全。

  他覺得自己又像個孩子了。他永遠不會承認他想念這種感覺。

  他的父母給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們在他成長過程中給予他的愛、關注和寵溺,即使和他頗受父母寵愛的朋友們相比,也是無出其右的。他們對他從來沒有任何要求——除了,也許,讓他成為他們希望他成為的那個人。

  德拉科一生中從未做過如此違背他們意願的事。背叛黑魔王,甚至搜尋魂器,那是一回事——他是為了保護家人的安全,為了他們能像以前那樣生活。

  去麻瓜倫敦就是另一回事了。他試圖告訴自己,他是逼不得已,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再也不能這麼欺騙自己了。他內心深處的好奇一直在嘶嘶作響,不停地想要了解更多,想要理解並親眼看到赫敏和波特長大的世界,他的家人和朋友如此厭惡的世界。

  也許,他想,他到了那裡後,能很容易地看出他們為什麼會厭惡。這是一種可能。也許他終於會看到證據,表明他的家人是對的:麻瓜們肮髒、愚蠢,和他們交往是巫師的恥辱。

  但如果不是這樣呢?一個聲音在他腦中低語。

  這一次他不知道那是誰的聲音。也許是他自己的。而他對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他從房間裡出來時,波特正在廚房裡做早餐。

  「嗨,」波特說。

  「早啊,」德拉科說,微弱的陽光讓他眯起眼。「你怎麼醒了?我以為我們一個半小時後才出發。」

  「是的。我是想和你談談。」

  德拉科猶豫了一下,在廚房的桌子旁坐下,突然感覺清醒了一點。他會知道波特昨天關於「道歉」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那就談談吧,」他說。

  波特用魔杖敲了敲爐子,平底鍋下的火苗縮小成金色鋸齒狀。他轉過身,臉色嚴肅。

  「呃。」波特揉了揉後頸。「首先,過去幾個月你幫了大忙。所以,嗯,謝謝。」

  「不客氣,」德拉科懷疑地說。不知怎的,他不認為這場談話的主題是感恩。

  波特猶豫了好一會兒。他似乎在考慮如何最好地表達。

  「這樣吧,」他最後說。「我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你過去在學校裡說的那些話,我不知道你是已經不那麼想了,還是只是保持沉默,還是——」

  德拉科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他沒有准備好和任何人談這件事,更不用說波特了。還沒來得及思考,自衛的話就脫口而出,「還好我不欠你一個解——」

  「那不是重點,」波特打斷了他。

  德拉科有些不解,停住了。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想法,」波特繼續說。「老實說,我已經不太在乎了。你在幫我們,所以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行。」他抱著雙臂。「但我在乎赫敏。我們今天、明天以及之後有需要去倫敦時,你……」

  他的眼睛盯著德拉科,目光像赫敏剛開始對他冷淡的那天一樣銳利。「不管你們倆之間發生了什麼——我不需要知道,」他迅速補充道,「我不會問。我只是……我很確定你不想讓情況變得更糟。我說錯了嗎?」

  德拉科猶豫了很長時間,感覺很警惕。所以波特意識到了這周發生的一切。真是出乎意料。

  他以最小的幅度搖了搖頭。

  「好,那麼,」波特說。「那樣的話,我希望你——表現得正常一點,好嗎?談論計劃,弗林特,或者什麼別的。不懂的就問。不要……不要嘲笑任何東西。」

  「波特,」德拉科生硬地說,「我懂禮貌。」

  「哦,那你整整六年都假裝不懂。」

  「是啊。顯而易見。」

  波特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打破了他的嚴肅。

  「她又不會回答我的任何問題,」德拉科嘟囔道。「如果你還沒有注意到,她幾乎都不和我說話了。」

  波特嘆了口氣。「是啊,嗯……」

  可就在這時,他們聽到走廊裡傳來腳步聲。波特壓低了聲音。「我會回答你的問題的,」他平靜地說。「不會有事的。別想太多。」

  赫敏走進房間時,他轉身面對爐子,仔細研究倫敦地圖。

  德拉科僵硬地站了起來,開始擺桌子,盡管他還在思考波特說的話。別想太多。......我不需要知道你的想法......我不在乎。

  奇怪的是,這些話讓他如釋重負。這些天他幾乎不停地思考血統問題,而他開始覺得,沒有安全的想法。如果他質疑父母的價值觀,他就是一個純血統叛徒,會被他過去生活中的每個人嘲笑。如果他試圖堅持這些原則,他腦海中那個懷疑的聲音就會響起,他就會想到赫敏努力掩蓋她受傷的表情。而且,他的思緒變得如此響亮,仿佛正常的隱私規則都被打破了,赫敏和波特可以從他臉上讀出他內心的翻騰。

  波特的提醒很及時。他選擇展示什麼,別人就能看到什麼。他今天可以表現得正常一點,即使他心裡並不平靜。

  盡管如此,德拉科在吃早餐和收拾東西時心中還是一陣恐慌。他們收拾好東西,把魔杖塞進口袋,施幻身咒並幻影移形時,他還沒有准備好。

  劈啪。

  他們站在一條幽暗小巷中的一個水坑裡,頭頂是一道藍天的細縫。

  「一切正常,」波特說。

  德拉科貼在身體兩側的手掌濕漉漉的。他們解除了幻身咒,沿著小巷走出去,來到一條寬敞明亮的街道上。

  德拉科不記得上次見到這麼多麻瓜是什麼時候。大多數情況下,當他和父母需要來倫敦時,他們會使用飛路網前往他們在巫師世界的目的地。每年來對角巷時,他們都會用隨從顯形將他直接帶進破釜酒吧,而和他所有朋友的父母一樣,他們支付了昂貴的費用以直接幻影移形進入9¾站台。他見過麻瓜倫敦最多的一次是透過僻靜的格裡莫廣場中的一扇窗子看到的景色。

  在這裡,鬧市區的中心,信息的洪流淹沒了他。到處都是麻瓜衣服:各種藍色的牛仔褲,緊緊套在頭上的奇形怪狀的帽子,帶霓虹燈條的笨重鞋子,銀色織物制成的外套在細雨中閃著光。不遠處,兩個麻瓜孩子正大笑著玩著玩具,它們由堅硬的發光材料制成,嗡嗡作響。一個男人從附近的商店裡匆匆走出,戴著一副黑色耳罩,由一根長繩連接到他手中閃閃發亮的灰色橢圓形物體上;他自顧自地哼著歌。

  「好了,」波特說,顯然對這一切無動於衷。「你覺得應該往哪兒走,赫敏?」

  「嗯,」她說,「我們沒有電話簿,我想我們應該找一家理發店或者美發沙龍去問問。」

  「好啊,」波特說。「你帶路。」

  德拉科跟在他們身後走過繁忙的街道。一輛輛汽車沿路開過。德拉科當然見過汽車;魔法部有一支車隊,魔法部官員偶爾會乘坐其中一台黑色的車來到莊園門口。但他父母一直很反感汽車,而他們顯然也不需要騎士公共汽車,所以這一切都很陌生。他透過一輛四四方方的亮黃色汽車的車窗往裡看,看到一個女人一只手握著一個薄皮面輪子,另一只手擺弄著一堆表盤。下一輛車與前一輛的區別之大就像飛毯之於掃帚——一個轟隆隆的笨重的大東西,尾端固定著十五英尺長的金屬盒子,在十幾個輪胎上滾動。

  「那裡,」赫敏指著街對面說。「來吧。」

  她踏上反光的黑色路面——向一輛行駛中的汽車走去。

  「等等!」德拉科脫口而出,抓住她的胳膊肘。

  她迷惑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

  「它——它還——」他指著現在正緩緩駛過的藍色汽車,司機奇怪地看了德拉科一眼。「還在動。」

  赫敏更困惑了。「是啊,大約每小時五英裡。」

  德拉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如果車流這麼慢,他們會停下來讓你通過的,」波特解釋說,看起來非常想笑。「他們不會直接撞上你。看。」

  他走上黑色路面,衝下一個司機舉起一只手,後者停了下來。波特安全地穿過了馬路。

  「啊。」德拉科意識到他的手指還纏在赫敏的胳膊上,立刻松開了。「對。」

  赫敏發出一聲滑稽的聲音,但很快變成了咳嗽。德拉科跟著她穿過街道,臉頰發燙,他們三個走進了一家美發沙龍。

  德拉科在店裡感覺更不適了。這裡到處是銀色的機器,有的像鐵箍,有的像碗,其中有幾台懸在戴著黑色圍裙坐在椅子上的麻瓜女人頭上。

  「早上好,」赫敏熱情地對前台的女人說。

  女人從她正在看的雜志上抬起頭來,看到赫敏濃密的頭發吃了一驚。而當她的目光掃過波特的頭發時,她的表情變成了恐懼,但最後她看向德拉科,神情緩和了下來。她向德拉科問道:「有預約嗎?」她說,「或者……你朋友有預約?」

  德拉科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與麻瓜交談。他最接近麻瓜的一次是魁地奇世界杯上,當時他的父母負責對話;德拉科在後面看著,帶著一種病態的興趣。

  他瞥了一眼赫敏和波特,他們都看著他,神情難辨。

  他回頭看向那個麻瓜女人。她有一頭閃亮的黑發,讓他想起了潘西。她的眉毛上打著一個金屬釘——也許是某種麻瓜宗教符號?

  「不是,」德拉科說。「我們在尋找一家專業做面部假題化妝的工作室。」

  她眨了眨眼。「面部什麼?」

  赫敏清了清嗓子。「假體。我們是電影專業的學生——我們想問問您有沒有什麼推薦。」

  女人不以為然的神色隱去了,她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你想讓自己變成什麼樣?」她回頭看了看德拉科。「吸血鬼?」

  德拉科對她眨眨眼,感覺被刺痛了。

  「不,」波特說。「我們不需要化怪物妝。我們想在電影裡看起來像不同的人。年紀大點吧。」

  「試試利奧·克利夫頓吧。在肯辛頓,諾丁山車站附近。」

  他們一出來,德拉科就問,「她是什麼意思,吸血鬼?」他很難不生氣,也很困惑。他的父親和德國的吸血鬼聚集區有過聯絡,他們在那次旅行中遇到的吸血鬼沒有一個長得像他。而且他們也並不是什麼美貌的化身。

  「嗯,顯然麻瓜們不認為他們是真的,」波特說,他們沿著街道走回剛才幻影顯形的小巷。「而且在麻瓜電影裡吸血鬼都很蒼白。」

  「為什麼蒼白?」

  波特瞥了一眼赫敏,她走路時一直低著頭。「我不知道,」他說。「我想是因為這樣他們看起來像是沒有血液?」

  「但他們確實有血液,」德拉科說。「僅僅是沒有血液循環,並不意味著——」

  「是啊,但麻瓜怎麼會知道細節呢?」

  德拉科感到煩躁不安。就在這時,另一個戴著古怪的黑色耳罩的人從他們身邊經過,手裡拿著一樣的灰色橢圓形物體。

  「那些耳罩是干什麼用的?」他控制不住自己,脫口而出,「天氣沒那麼冷。」

  「它們是耳機,」波特說。「你可以用它們聽音樂。音樂來自CD播放機。那個灰色的東西。」

  「CD播放機?」德拉科重復了一遍。他知道他聽起來多麼愚蠢,甚至幼稚,但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壓抑著心中對麻瓜世界真實情況的好奇,而現在他來到了這裡,就在麻瓜世界的中心。這種感覺就像魁地奇比賽前腎上腺素的飆升,或者像是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有個難題需要在醒來之前解決。

  而且,波特不是告訴他要問問題嗎?假裝他周圍什麼都不存在不是更愚蠢嗎?在總部,他可以表現得好像他沒有想過這些事。在這裡,面對周圍的一切,他也沒什麼別的好想的。只有這些事。

  「CD是用來保存音樂的,」波特說。「音樂被刻錄在上面了。就像……」波特顯然在苦苦思索該如何表達。

  然後赫敏開口了。

  「想像一下回聲咒,」她說,「用在光盤上。你把光盤放入播放器後,那些歌曲你想播放多少遍都可以。」

  德拉科低頭看她。她沒有面對他,她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克制,好像在用大腦封閉術。

  他聽到她說,那是麻瓜的國民醫療服務。

  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因為他當時沒有問這些問題。

  「來吧,」她說著,拐進小巷。

  又一次幻影移形後,他們走進一家商店,招牌上寫著利奧·克利夫頓:舞台及影視專業化妝。他們走進來時,門上的小鈴鐺叮當作響。「請稍等,」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謝謝,」赫敏回道。

  德拉科環視著利奧·克利夫頓的店鋪。一層層架子上擺滿了瓶子,其中大部分似乎都裝滿了顏料。其他架子上放著化妝品,看起來和他母親放在莊園櫥櫃裡的口紅和眼影沒什麼區別。牆上掛著麻瓜面孔的海報,一動不動,肯定是用來宣傳赫敏說的「電影」。

  德拉科一開始覺得這些凝固的圖像很詭異,但他也很難移開視線。這些照片不會移動,但隨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他感覺自己好像從靜止中解讀出越來越多,從眯著的眼睛或張開的嘴裡看到一絲表情,這是他在人像會移動的正常照片裡根本注意不到的細節。

  這時,一個栗色卷發的矮個子男人從後屋裡小跑著出來,他帶著抱歉的笑容推了推眼鏡。「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他喘著氣。「我們今天人手不足。我剛才正在處理一個牛頭怪和一個3000歲的外星人!但現在模具在定型了,所以,我能為您做些什麼?利奧·克利夫頓,利奧·克利夫頓。」

  他向他們每個人伸出手。德拉科猶豫了,手剛舉到一半就被利奧·克利夫頓一把握住,熱情地晃著。他的握手自信而有力。

  「很高興認識你,」赫敏說。「我是佩內洛普·克裡爾沃特,這是納威·隆巴頓和斯坦·桑帕克。我們是電影專業的學生,我們想在下個月拍攝的一部短片中看起來像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是吧?多不同?」

  「我們希望別人完全認不出來,」赫敏說。

  「我們想騙過表演課的同學,」波特補充道。「還有,斯坦和我,我們希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十到十五歲。」

  「唔。」利奧·克利夫頓仔細端詳著他們三個。德拉科不安地挪了挪。男人的眼神銳利地掃過他們的臉,就好像他們是他要雕刻的大理石。

  「好吧,首先,頭發要改變,」他說。「我可以遮住你們三個的臉,然後從一英裡外認出你們。你——」他向德拉科抬起手——「可以用染料,但你們兩個……嗯,也塞不進假發套,是吧?我們要把它弄直……」他的手懸在赫敏頭上,好像在施無杖魔法。「……給你剃個光頭,納威。」

  波特嚇了一跳。「剃光?」

  克利夫頓笑了。「會長回來的。乳膠光頭套太麻煩了,不值得。剩下的就很容易了。」他的目光又移回了德拉科身上。「你的骨骼結構也需要一些偽裝,所以我會給你做一個漂亮的大胡子,把膚色塗成古銅色……」

  克利夫頓拿出筆記本,開始草草記下一些東西,來回看著他們並喃喃自語,「你需要一個新鼻子,我想」「眼袋應該可以解決問題。」

  這個男人越來越讓德拉科想起奧利凡德。他顯然熱愛他的工作,他已經做了幾十年,談起自己的職業就像是第二語言。當克利夫頓與赫敏商量價格時,德拉科的目光落在了他之前沒有注意到的牆壁上。這裡掛的不是海報,而是新聞剪報。怪物背後的男人,第一篇寫道,一整頁都是一張興高采烈的克利夫頓的照片。英國面孔的代表人物,一本雜志的封面上寫道,這裡克利夫頓拿著一個小雕像站在講台上,又是喜氣洋洋的。

  德拉科突然想到,他可能正站在一個名人的工作室裡。

  事實上,由於麻瓜世界非常之大,每一個巫師對應兩百個麻瓜,所以他很可能在和一個比英國任何巫師都更知名的人交談。一個比波特、阿不思·鄧布利多,甚至黑魔王更有名的人。

  德拉科感到一陣奇怪的頭暈目眩。就好像魁地奇比賽開始時他一蹬腿飛向空中,卻把身體的一半留在了地面上。他感覺自己越飛越遠,俯視著整個世界,看著他在其中的渺小,突然間看到了麻瓜文明的廣袤無垠——有那麼多麻瓜,數十億計,利奧·克利夫頓只是其中的一個。十七年來他都沒有思考過這些,都把魔法世界之外的任何事物視為無意義,幾乎不存在的,而現在德拉科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想他需要坐下來。

  「那就明天吧!十一點整。我很期待,克裡爾沃特小姐。」利奧·克利夫頓又朝他們露出白牙,抬了抬手,然後快步向裡屋走去,喊道:「你最好別碰那些鼻子!」

  德拉科跟在赫敏和波特後面走出店鋪。他在十一月寒冷的陽光下眨著眼,感到很茫然。他看著從他身邊匆匆經過的麻瓜,聽到朋友和家人們之間的談話片段。

  「——最漂亮的車,貴得要死,顯然,但是……」

  「——她一直都很粗魯,簡。一直,一直。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最遲下周交回報告……」

  「——媽媽,你沒在看。媽媽!……」

  德拉科由茫然變得麻木。他感覺這很蠢,很老套,但兩個詞在他的腦海裡一遍遍地響起。只是人而已。(Justpeople)

  他們就像他在對角巷的街上可能遇到的人。投入工作、生活和家庭的人。像他父母一樣有保護欲的父母,或者像潘西父母那樣冷漠的,或者像赫敏父母那樣充滿期望的。

  他看到疲倦的上班族們,渴望能有一天的休息時間。戴著名貴手表的男人發號施令。一對情侶手牽著手,用德拉科幾乎能感受到的熾熱目光看著對方。人們或煩躁,或大笑,或悲傷,或專注。

  「你想吃午飯嗎?」波特問,盯著街對面一家打著薯條廣告的店說。

  赫敏看了看手表。「好啊,我們去吧。我們時間很夠。」

  德拉科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很快他們就坐在了店裡,德拉科舔著指尖上的鹽。他的頭已經不暈了。現在一切都變得非常緩慢、平靜、安詳,幾乎達到了超現實的程度。櫃台前,一台機器不斷發出愉快、響亮的叮叮聲。

  他看著赫敏的手擺弄著閃亮的紅色籃子裡那張油膩的格子紙。

  「這是什麼,」他小聲問,輕敲著自己的籃子。「這是用什麼做的?」

  波特猶豫了,他看了赫敏一眼。

  「塑料,」赫敏說。「這是一種合成材料。意思是在自然界中找不到的。」她的聲音還是帶著戒備。

  「你怎麼……它是怎麼做的?」

  「具體到這種,我不確定,」她說。「是個復雜的科學過程。這種塑料和做這張椅子的塑料不同,和做收銀機的也不同。」

  她指了指又發出叮叮聲的機器。

  「哦,」德拉科說。他看著機器和一個正在敲著機器表面與顧客交談的滿頭大汗的少年。

  就在這時,那位大聲抱怨的顧客轉身走了。少年發現德拉科正看著他們,他的眼珠子微微一轉,明顯一副耐心耗盡的樣子。德拉科幾乎可以聽到他說,這種人,是吧?

  這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人與人之間的小事。但德拉科的喉嚨突然變得非常緊,他感覺像是要窒息。

  他看到他的父母坐在他們閃閃發亮的餐桌盡頭,帶著恐懼和厭惡談論麻瓜。他看到黑魔王和食死徒圍著那個村裡的麻瓜站成一圈,麻瓜的身體在抽搐。他看到11歲的自己在一年級時和他的朋友們坐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嘲笑麻瓜世界和來自那裡的一切污穢。他們通過這樣的方式彼此認可,他們覺得自己是特別的、重要的、與眾不同的。

  德拉科意識到他在出汗。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們那麼憎恨麻瓜,而麻瓜甚至不知道巫師的存在。單向的厭惡突然顯得那麼可笑,像是一種病態的沉迷。那個努力過日子的收銀員男孩,利奧·克利夫頓和他的怪物面具,試圖讓媽媽注意到自己的女孩——這些就是他們厭惡的人嗎?

  這些人,就是他被告知的,野蠻低劣,一文不值,低人一等,但又陰險毒辣的人——會毀掉純血統生活的人嗎?

  德拉科感覺脫離了身體。他好像在街對面觀察自己,一個坐在塑料座椅上的巫師,渺小而格格不入,從他的家族和其古老的價值觀中抽離出來,懸在他以為無法調和的矛盾旋渦中。

  他把目光從櫃台上移開,看到赫敏正看著他,他松了一口氣。她的眼神就像是暴風雨中的錨。他直視她的眼睛;他不想她把目光移開。他可以從她的表情中看到懷疑和沮喪——這是她在面對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時經常露出的表情。

  讓她看著,腦海中那個麻木的聲音說道。讓她看懂他。

  讓她看到,他內心的某些東西在崩塌,再也支撐不住了。

  德拉科感覺正站在一道門檻上,眺望著外面未知的荒野。如果他真的不再相信他家族的信仰,真的像他的姨媽一樣變成純血統叛徒,他過去的生活就崩塌了。即使黑魔王倒台,也沒有回頭路。這個脫離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的新世界,將會是他的全部。

  這太可怕了。

  但還有些別的。

  這裡很安靜,像沒有一絲微風的田野。

  在新的世界裡,他的腦中不會有雜音,耳邊不會有貝拉特裡克斯的嘶嘶聲,提醒他應該做什麼樣的人。他可以思考和感受,不會感覺有人一直注視著他。他可以問簡單的問題,思考它們的答案,不會感到內疚或不忠誠,痛苦或憤怒,不會憎恨自己背叛了多年的教養。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關心赫敏,做她的朋友,隨時逗她開心,甚至想吻她……他可以想要她,這很簡單。被允許。

  此刻的她,在他的眼中是那麼可愛,頭發到處披散著,圍巾隨意地搭在肩上,鹽和油粘在唇上。

  他想要這個有她的世界。

  赫敏不想讓哈利離開。

  她煩躁不安,大驚小怪地拖延著。她檢查了他們偽造的申請表,直到下午三四點,冬日的太陽開始下山,哈利告訴她他必須馬上去,否則提交箱可能就要關了。

  她看著他幻影移形,感覺自己正在跨過高空跳水台的邊緣。現在她和德拉科單獨待在廚房裡。她定定地看著水槽,卻只注意到余光裡的他,高大的身軀,緊張、沉默。

  她覺得他們之間的這一周像一個實體。她也感受到了他在肯辛頓的薯條店裡看著她的眼神。她見過最接近這種表情的時刻是他在魔法部被惡咒擊中的那一刻。

  「好吧,我們只有一天了,」她說,聲音又尖又細。「來吧。」她拿起羊皮紙和羽毛筆,他跟著她走出廚房,穿過走廊,走進暗下來的餐廳。她清楚地感到他的腳步離她有多近。

  「那麼,」她說,一邊忙著把燈點亮。「瑟茜和克莉奧娜。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裡反幻影移形嗎?」

  「不,」德拉科說,在桌前坐下。

  「好。」赫敏在桌子另一端攤開一張羊皮紙,做了個筆記。「你或者哈利顯然也要來,給弗林特施混淆咒。」她聽到自己的語速在加快。她試著平靜下來,正常呼吸。「我認為兩次約會應該足夠讓他在晚宴之前保持興趣,在他確實有興趣的前提下。如果可能的話。」

  「是可能的,」德拉科說。他抽出魔杖一揮,給餐廳施了一道保暖咒。氣溫下降得很快,冷風從小屋的窗戶縫裡吹進來。

  赫敏坐在羊皮紙前,試著集中注意力。「行。告訴我。馬庫斯·弗林特的——」她皺了皺臉。「類型是什麼?」

  德拉科聳了聳肩。「和你想的差不多,」他說。「有教養。冷淡,但會恭維人。靦腆而矜持。聰明,很有想法,但不會在公共場合表達。誘惑。喜歡烈一點的酒,但喝得不多。你應該喝火焰威士忌加馬達加斯加玻璃蘋果,他會喜歡的。」他猶豫了。「漂亮,」他說。「高貴。」

  「也就是虛擬的,」赫敏說。

  德拉科的嘴唇彎了彎。不像是微笑。

  赫敏感到一陣沮喪。他怎麼會看起來那麼鎮定?經歷了今天早上,經歷了這一整周,他怎麼能坐在桌子那頭,看起來只有一點點戒備?相比之下,她自己好混亂,好困惑。

  「來,」片刻之後,他說,讓附近架子上一個空的火焰威士忌酒杯叮地一聲輕輕落在她的面前。

  「這是做什麼?」她問。

  「練習。」德拉科站了起來。「你在酒吧。我是弗林特。」

  「哦。我……」她想抗議,但是……和弗林特共度四個晚上。她可能要演十個小時的戲。她不是變形狀態,不會喝復方湯劑。變成別人的時候,她總是覺得很自在,但以她自己的聲音和身體——即使她的臉難以辨認——感覺會不一樣。

  這只是練習,僅此而已。會很有用的。

  「行吧。」德拉科向她走來,她推開羊皮紙,挺起肩膀,試著表現出有教養的冷淡。他拉開她身邊的椅子。

  「不對,」他還沒坐下就說。

  「什麼?」她說,他正在退回原位。「四毫秒之內,我能做錯什麼?」

  「你好像在等我坐下。你不能看起來很感興趣。」

  「你說他喜歡被恭維。」

  「是的,」德拉科說,「但你看起來很熱切,那可不是一回事。如果你一開始很高冷,然後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那對他才是恭維,因為那樣你的注意力是有意義的,明白了嗎?」

  「斯萊特林,」她嘟囔道。

  這一次他確實笑了,一個小小的微笑,讓她痛苦地擠了擠眼睛移開視線。她把羊皮紙拉向自己,匆匆做了個無用的筆記,然後又把它推開。

  這一次,德拉科坐上她旁邊的座位時,她的眼睛一直盯著玻璃杯,用指尖劃過它的邊緣。

  「晚上好,」他說,聲音柔和。「你在喝什麼?」

  赫敏轉向他。

  「慢一點,」德拉科低聲道。

  她的頭轉到一半停住了,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更慵懶地轉身,直到面對德拉科。

  她的注意力全在玻璃杯上,沒有意識到他的椅子靠得那麼近,角度也朝向她。他離她只有一英尺遠。她的目光立刻轉向他的臉頰,然後是他疊在桌子上的手臂,黑色毛衣挽到肘部。他的手又瘦又長。

  這不像是練習。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直到他說,「我希望利奧·克利夫頓能把它遮住。」

  「我明天不會臉紅的,」她不假思索地爭辯道。

  他頓了一下。「為什麼不會?」

  因為不會是這樣的。

  「因為,」她說,喉嚨發緊,「這——這太傻了,我們這樣演戲。」

  「嗯,聽起來缺乏想像力。」

  「這不是為了想像。是為了准備。」

  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想是的。」

  然而,在短暫的停頓中,她發現自己在想像。她想像著自己在一個燈光昏暗的酒吧裡,吧台是光滑的深色木材,燭光不時閃爍,她面前有一杯高高的雞尾酒,德拉科的凳子轉向她。他用他在肯辛頓時隔著桌子看向她的那種眼神看著她,好像如果她轉過頭去,他就會溺死。

  「再來一次,」他說,驚得她忘記了腦中的畫面。「你在喝什麼?」

  她努力讓自己回到角色中。「火焰威士忌和馬達加斯加玻璃蘋果。你呢?」

  「還是太急了。暫時不要問他問題。他想主導對話。」

  「行。主導吧。」

  德拉科的臉頰上顯出一絲紅暈。「以前沒在這裡見過你。」

  「你不會見過我。我剛剛搬來——幾年前從迪拜的跨國魔法學校畢業。」

  「有意思,現在來英國。」

  「是的。這裡當下的理念符合我家族的價值觀。」

  長時間的停頓。德拉科低頭看著拋光木桌上自己的倒影。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說:「如果你這麼說了,那就要對他會說的話做好准備。因為他會希望你回復他一樣的話。」

  「你是說麻瓜。還有麻瓜出身者。」

  德拉科點點頭。

  「沒關系,」赫敏說。「我扮作帕金森夫人時做過。這是……如果我必須這麼做。」

  整個房間一片死寂。赫敏可以用手掌撈出空氣中的寂靜。

  然後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你不再說那些話了。」

  德拉科一動不動。

  「你不像以前那樣說話了,」她匆匆繼續道。「還有——還有今天早上。你來到倫敦,周圍都是麻瓜,你和麻瓜說了話,你和我和哈利一起去了那裡。你問了問題。你對……什麼都沒說。」

  德拉科仍然盯著桌上自己的影子。那一刻,他看起來像一尊雕像,石膏一樣的臉,無比堅固。等他緩過神來轉身面對她時,她幾乎被震驚了。他看起來就好像如果他開口說話,隨時都可能窒息。

  赫敏從沉默中聽出了邀請。她可以繼續問,不斷地追問下去,問那些他之前會回避的問題。

  或者她可以離開。她可以站起來,逃離這些問題和可能的答案,逃離他。

  她沒有動。

  「你做的這些事,」她勉強說,「是不是意味著什麼?」

  「是的,」他幾乎立刻回答,好像他一直在等著,希望她會問。

  赫敏的嘴唇像羊皮紙一樣干。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流過她的血管。是希望嗎?懷疑?渴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烈的恐懼?

  也許他看出了她的恐懼,因為他的表情沒有那麼強烈了。有些謹慎,但也很柔軟。她熟悉這個表情。萬聖節。

  「所以,這周就是因為這個吧,」他說。

  赫敏舌尖發顫,說不出話來。整整一周她都把它們壓抑在心裡,試圖把自己隔離起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但她做不到。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一旦她開始在意,就無法停下。她全心全意;她手捧一顆真心。

  「是的,」她說。「我努力理性地思考。因為我不能確定你不會……你不會……」她聽到自己急促的磕磕絆絆的話語,但她無法放慢語速。「我是想,現實一點。我很現實。你最應該理解的,我必須考慮自己,考慮到我們的過去——這麼多年……考慮到一切,我覺得我太……太……」

  他的表情變得僵硬。「太寬容了,」他說。「對於我的過去。」

  「不。對於現在太樂觀了。」

  說出這些話很痛苦。他這幾個月、上周、今天的所作所為,都不像是會傷害她的人。赫敏想相信這一點。

  但她之前錯了。

  「我很害怕,」她低聲說。

  德拉科看起來像是受到了重壓,他的神情有些陌生,介於痛苦和恥辱之間。過了很長的一瞬,她才認出那是羞愧。

  他的聲音顫抖著,「我知道。」

  沉默了很久。他看著她,像是在等待一場宣判。

  「我需要害怕嗎?」她問。

  她看到他的脈搏在喉嚨上劇烈地跳動。當他開口時,他的聲音非常沙啞。「不。」

  赫敏凝視著他的臉,看到了瞬間的衝動和一閃而過的猶疑。

  然後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撫摸著她在萬聖節碰過他的地方。有一瞬間,他的指尖停在那裡,他看起來有些害怕。好像他擔心她會消失在他的手掌下。赫敏覺得她忘記了呼吸。

  她慢慢地、遲疑著,臉朝他仰起,他的手掌貼上她的臉頰。她想起了七月底在距離地面一千英尺的夜空中墜落。現在她坐在這間安靜的餐廳裡,一動不動,又有了同樣的感覺。自由落體。

  他俯下身,將嘴唇貼在她的唇上。

  他們周圍的寂靜如同震動一般。一時間,兩人都沒有動,被接觸的感覺震住了。然後赫敏慢慢地靠近了他。他的嘴唇分開了。他的手滑進她的頭發,比她夢中更溫暖,也更粗糙。當然了,他的手掌會因為掃帚柄的摩擦而起繭。但這個吻沒有摩擦,它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他的鼻尖抵在她的臉頰上,他的嘴在她的唇上移動,吻住她的下唇,柔軟而堅定。她微微顫抖,忽然覺得很熱。她用鼻子吸了口氣,隱約聞到了一陣清新的、不熟悉的氣味。她想靠近一點。

  德拉科也同時伸出一只手,他們的手腕在半空中笨拙地撞上了,赫敏微笑著,感覺到他也在笑,他們分開了一會兒,發出緊張的輕笑,她不敢相信現在發生的一切,在這個星期之後——她不敢相信她的心跳得多快,她有多想繼續吻他。

  他的手搭上她的腰間,她摟住了他的後頸,嘴唇再次相接,這次沒有那麼優雅,更加有力。他的牙齒咬著她的嘴唇,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赫敏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積聚,就像岩漿在火山中心湧動,洋流沉入海底,一切都在深處沸騰著。她需要把它們釋放出來。她抓住他的毛衣前襟,拉了拉,他發出了低沉的聲音,站起身,把她抱起來,他們椅子的碰撞聲在他們急促的呼吸聲和皮膚接觸的聲音中驚人的響亮。他的指甲刮過她的頭皮,另一只手覆在她的背上。他們笨拙地走到牆邊,他慢慢地把她壓在牆上。他的雙手撫上她的臉頰,把她的頭發向後推,她踮起腳尖,用手攥住他的毛衣後面,抱緊他。

  他中斷了吻,仍然離她很近,呼吸拂過她的臉頰。赫敏緩緩睜開眼睛,她看著他,腦子裡一片空白。短而纖細的睫毛,近乎半透明。他往常慵懶、漫不經心眼神不見了,他正赤裸裸地盯著她,幾乎太過私人,太過親密。他的頭發垂在高高的前額上;他的嘴被親腫了,看起來很敏感。她的心怦怦直跳,像一只卡在整點上的時鐘。她確信他能感覺得到,他的拇指正撫摸著她喉嚨上的脈搏。

  他閉上眼睛,身體前傾,額頭溫柔地貼上她的額頭,用力地呼吸著,有一聲呼吸是她的名字,幾乎不成形,只是耳語,像微風一樣拂過她的唇,好像無意識地從他唇間溢出。她想也許他都不知道他說了她的名字。

  赫敏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疲憊,好像她可以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睡著。這一周就像一場颶風。這裡是風暴眼。她也閉上了眼睛,微微抬起下巴,直到他們的嘴唇再次相接。輕盈、溫暖,像陽光下的雨。她想不出還能做什麼別的。她心中的不敢置信像是氦氣,托著她緩緩地向上墜落,頭暈目眩,被抬向天空一般深不可測的地方。她停下了這個吻,但隨後德拉科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回吻了她,他的唇輕輕貼上她的唇,就像他想告訴她,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感覺到了。


第17章 第一屆慶祝魔法界團結魔法部聖誕晚宴

  「所以,」當利奧·克利夫頓領著赫敏走進裡屋時,哈利說。

  德拉科嚇了一跳。他一直在看著赫敏對克利夫頓微笑,禮貌地交談,工作室明亮的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

  現在他看向波特,他正倚在一個擺著刷子和粉盒的架子上。

  「所以什麼?」德拉科問。

  波特揚起眉毛。「所以,你們兩個和好了,是嗎?」

  德拉科移開視線,臉頰微微發熱,看向一張巨型鱷魚的海報。「我想你注意到她又在和我說完整的句子了。找球手的眼睛什麼都不會漏掉,是吧?」

  「我注意到的不止這些,」波特低聲說。

  德拉科尷尬地回頭看了波特一眼,他也臉紅了。如果只是為了讓他們倆都難堪,他為什麼要提這件事?看在梅林的份上。

  當然,德拉科想,他和赫敏早餐時的樣子有點明顯。哈利醒來之前,她走進廚房看到他在做早餐。十五分鐘後,所有東西都神秘地燒焦了。

  「你這個樣子,我沒法把你說的話當真,」德拉科說。

  「哦,你看起來就好很多嗎?」波特說。

  他們一起看了眼櫃台後面的鏡子,哼了一聲。如果德拉科在照片中看到這張臉,他是認不出自己的。克利夫頓最終為了質感選擇了假發而非染料:一窩黑色的卷發,像是暴風雨,和粘在下半臉的胡須相配。他用冰冷黏糊的油灰和橡膠給德拉科做了一個短鼻子和豐滿的臉頰,並把他的眉毛塗黑。

  「你看起來像個船長,」波特咯咯笑著說。

  「你看起來像個維京人,」德拉科說。波特的光頭在工作室的燈光下閃閃發亮,克利夫頓在他們臉上貼的薄膜讓波特老了至少二十歲,額頭上有幾條明顯的皺紋,眼角是深深的魚尾紋。波特也有個大胡子。他金色的胡須很蓬松,在末端扎成一個小辮子。

  讓德拉科萬分恐懼的是,克利夫頓還在他們的眼球上安了一個叫「隱形眼鏡」的東西。德拉科希望他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一遍這個過程了,但他不得不承認它們很有用。波特的眼睛現在和斯內普的一樣黑,德拉科的眼睛變成了鮮艷的藍色。

  「我們去吃午飯吧,」波特看了看手表,提議道。「他說打理她的頭發需要一兩個小時。」

  德拉科同意了,他們去附近的一家印度餐館吃咖喱,那裡的溫度高了十華氏度。德拉科問了幾個關於牆上的畫和麻瓜們使用的各種機器的問題,波特回答的時候沒有大笑。基本上。

  今天的麻瓜倫敦沒那麼有壓迫感了,但也許是因為德拉科完全心不在焉。每隔幾秒鐘,談話進行到一半,甚至話說到一半,他都會想起赫敏,想起他們做的事,他們的選擇。他的選擇。他想起了她的味道,像是溫和的潤唇膏帶著一絲鹹味,想起今天早上她看著他的樣子——就像看到他讓她開心、緊張、興奮。這一切像潮水一樣一次又一次衝刷著他。

  自從……好吧,自從醒著的每一秒都想著消失櫃以來,他的大腦就沒有這麼專注過。但那時全是恐懼和壓力。他沒想到他還能這麼專注於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事。他甚至沒想到他會有這種感覺。這不是他和潘西在一起後的幾天裡那種自鳴得意的滿足感。當他想起赫敏——想起她在餐廳裡融化在他的懷裡,想起她的溫度,想起她今天早上把他抵在廚房櫃台上——他的心似乎漏掉了幾拍,他感到頭暈,緊接著是一陣強烈的不可置信感,將他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色彩。

  他滿腦子都是這些。

  事實證明,克利夫頓低估了處理赫敏頭發所需的時間。四個小時後,他抱歉地笑了笑,身後站著一個認不出來的女孩。

  她的頭發是第一個,也是最明顯的變化;它們披在赫敏的肩上,就好像克利夫頓往上面倒了兩瓶速順滑發劑。但她臉上的其它部分也同樣陌生。他重塑了她下巴的輪廓,加高了顴骨,給她做了一個鷹鉤鼻和勾起的眉毛。她塗著紅色口紅,看起來就像她需要的那樣傲慢。

  「嗯?」克利夫頓說。「你們覺得女主角怎麼樣?」

  赫敏亮綠色的眼睛帶著笑意看向德拉科。他發現自己在緊張地、不自覺地微笑著,這是昨晚他洗臉時在鏡子裡發現的微笑。他試圖壓下嘴角,但是他好像無法控制自己。

  波特大笑起來。「太棒了,利奧。」

  「好好保管你的假發,斯坦!」他們離開時,克利夫頓在他們身後喊道。

  很快時間到了四點半,他們來到了一堵畫在磚牆上的孔雀藍門前,那是瑟茜和克莉奧娜的入口。德拉科聽說過很多關於這裡的事,但他從沒有來過。他徑直穿過牆壁走進了酒吧,路過的麻瓜們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

  這是一個昏暗的、天花板很低的長形酒廊,優雅的胡桃木櫃台搭配黃銅飾邊。唯一的燈是藍色和靛紫色的,讓裡面的少數幾個人顯得有一絲鬼魅。發光的玻璃架懸在吧台後面,上面擺放著上百種顏色的酒瓶,小隔間靠著牆,由天鵝絨窗簾隔開。

  赫敏在德拉科和哈利前面進來,她已經坐在吧台的盡頭了。德拉科努力不去看她,但他做不到。她饒有興致地擺弄著自己的頭發,檢查著它的新質地。撩人的藍光映在她的後頸,他的指尖因感官記憶而刺痛——他的手向上滑,陷進她頭發的感覺。又是那種難以置信感,讓他感覺好像漂浮了起來,離地一兩英寸。

  波特點了酒水,他們坐在後面角落的一個小隔間裡,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酒吧的全貌。半小時後,一束光照進室內,門開了,進來了五、十、二十個穿著魔法部制服的人,他們有說有笑的。

  德拉科幾乎立刻就看到了他,鈍下巴,比其他人高半個頭,平頭像修剪良好的樹籬。馬庫斯·弗林特在和一個深紅色卷發的女巫交談著。

  「在那裡,」他隔著桌子對波特低聲說。「現在。」

  波特站起來,離開桌子走向門口,一邊穿過人群一邊小聲致歉。當波特從弗林特身邊經過時,德拉科看到他把魔杖握在袖子裡,微微轉向弗林特,弗林特在原地頓了一下,看起來很茫然。德拉科對著他的吉利水和青檸皺了皺臉,希望波特沒有做得過火。混淆咒是個微妙的咒語,足夠靈活,你可以用它植入想法或讓大腦暫時空白,但也很容易做得過火,而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弗林特的同事疑惑他為什麼開始往桌上流口水。

  不過,片刻之後,弗林特茫然的神情就散去了。他和其他魔法部雇員一起走進隔間,但他的眼睛現在盯著吧台盡頭的赫敏。她的手放在一個精致的玻璃杯上,裡面裝滿了薰衣草色的液體,偶爾會噴出紫色的火花。火焰威士忌和馬達加斯加玻璃蘋果。誘餌。

  不到十分鐘,弗林特就接近了她。

  德拉科盡量不去看他們。他盡量表現得正常,和波特隔著桌子閑聊。但他的眼睛一直瞥向她。他能聽到赫敏在用設計好的低沉氣聲說話,很快,弗林特就坐在她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德拉科不禁注意到,弗林特比他更強壯,也高了幾英寸。他還注意到,赫敏的身體幾乎不可察覺地向他傾斜了一點。

  德拉科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意料之外的嫉妒。

  他吃了一驚,對著他的吉利水和青檸皺起眉頭。他以前從來不是個愛吃醋的人。潘西總是在和其他男孩調情,尤其是布雷斯,她想引得他嫉妒,但他總是那麼確信她的感情,以至於這變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笑話。

  但是赫敏……她整整六年都厭惡他。德拉科再一次意識到這整件事是多麼不可能,甚至是危險的。她上一個喜歡的人是羅恩·韋斯萊,看在梅林的份上——而曾經給予德拉科自信的東西,他的家庭、地位和財富,現在都消失了。他孤身一人,漂泊不定,據說已經死了。他還能給她什麼?

  嫉妒讓位於擔憂,焦慮,甚至是尷尬。德拉科可以在黑色玻璃桌子上看到他那張陌生的面孔。他打扮成一個四十多歲的船長,看起來是那麼可笑。他想做他自己。他希望赫敏做她自己。他想像著一個世界,他們可以不受制於他們的任務和計劃和風險和小心翼翼的偽裝,而他可以走到弗林特面前說,你占了我的座位。

  他把他的青檸擠進剩下的吉利水裡,它出汁時發出嘶嘶聲,像個微型風暴一樣旋轉著。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雖然對德拉科來說感覺像是一年,赫敏仰起頭,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他的信號。

  德拉科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手裡拿著空杯走近吧台,把它們放到胡桃木上,讓魔杖滑入他的手中。他用又一個混淆咒擊中了弗林特寬闊的後背,然後在吧台旁聽著。

  「你知道嗎,」弗林特說,「魔法部下個月要舉辦一場活動。如果你能來,我會很高興的。」

  「我從他那兒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赫敏從浴室裡喊道。他們回到了總部,德拉科和波特坐在前廳,他們臉上的皮膚都因為撕掉假胡須變得又紅又嫩。他們正用小坩堝燉一些莫特拉鼠汁來緩解刺痛。

  「比如?」德拉科回道。

  「首先,對角巷的限制令已經解除了。他們認為現在已經登記了足夠多的人口。」

  「這是個好消息,」波特高興地說,一邊把莫特拉鼠汁從鍋裡分裝到兩個小碗裡。「你可以隨時去摩金夫人那裡買禮服長袍。我們不必偽造文件了,這樣就少了一次找利奧的費用。」波特做了個鬼臉。「也許我們終究不會讓你父母破產。」

  「沒錯,」赫敏帶著愧疚的微笑說,她從浴室裡出來,煥然一新,手上沾滿了剛才偽裝用的橡膠碎片。她的頭發沒有變,而隨著她的臉變回原樣,她看起來幾乎和德拉科記憶中聖誕舞會時一模一樣。

  「謝天謝地,」她在沙發上坐下,繼續說,「因為弗林特邀請我下周五去對角巷的一家餐廳吃飯。」

  「哪家?」德拉科問。

  「埃裡亞洛。我從沒聽說過,但是——」

  德拉科把一些莫特拉鼠汁灑在了地毯上。「埃裡亞洛?」

  「是啊,怎麼了?是不是挺好的?」

  「你可以這麼說,」德拉科嘟囔道,揮動魔杖清理灑出的液體,盡量不去想像弗林特和赫敏在一個燭光搖曳的角落裡隔著桌子傾身靠近彼此。「我父母在那裡訂婚的。它是對角巷最貴的餐廳。弗林特肯定認識某個工作人員——你通常要提前兩個月預訂。」

  「干得好,赫敏,」哈利說,看上去很佩服。「他一定已經很喜歡你了。」

  她吹掉臉上的一縷頭發。「這並不難。我只是同意他在所有事情上的看法,並且表現得好像我對溫步恩黃蜂隊1985年的陣容最感興趣。我甚至沒有用上我准備的背景故事的5%。」

  德拉科繼續把莫特拉鼠汁貼在臉頰上,對於馬庫斯·弗林特沒有突然變得才華橫溢而健談感到如釋重負。

  他們花了一個小時討論晚餐的各種可能,直到德拉科和哈利臉上的紅色褪去了。波特上床睡覺後,有一陣短暫的沉默。德拉科從他的扶手椅上偷偷看了赫敏一眼,感到一絲奇怪的不確定。早上在廚房裡親吻她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忍不住想起她向弗林特靠過去的樣子。

  她認為他很無聊,他提醒自己。她只是在演戲。

  「我喜歡那杯酒,」赫敏說,打破了沉默。

  「玻璃蘋果?」

  「是的。」

  「嗯,也許你真的是馬庫斯·弗林特的夢中情人。」

  他希望她做個鬼臉。他希望她說,天啊,但願不是。

  相反,她笑著說:「好吧,至少他看起來沒那麼刻薄了。他以前一直皺著眉頭……但當他看你時不像要扭斷你的脖子,就沒那麼糟糕了。」

  德拉科不知道他應該作何反應。他感到更僵硬,更不舒服了。赫敏希望他附和嗎?她為什麼要談起與馬庫斯·弗林特調情一晚的好處?

  「真的嗎?」他說,盡量顯得漫不經心。「我們要開始計劃你們的訂婚了嗎?」

  赫敏驚訝地看著他,片刻之後,她變得難以置信。「德拉科,」她說。

  「怎麼?」

  「你是不是——」她笑了。「你吃醋了?」

  「沒有,」他說。即使在他自己聽來也完全沒有說服力。

  赫敏看起來有些困惑,但也很高興。「我們需要通過他接近魂器。這是唯一的原因。」

  「我知道,」他嘟囔道。「只是——他可以……可以請你喝一杯。」

  赫敏的笑意變成了理解。

  「我喜歡那個酒吧,」她說。「我一直在想……嗯,那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她擺弄著一綹頭發。「你知道的。一起。如果,在……之後,或者如果這些都……」她停頓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在犯傻。」

  「不,」他立刻說。「不,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就是這個意思。」

  赫敏微笑著,看著她溫暖堅定的眼神,德拉科不再感到不確定了。

  「那裡的氛圍幾乎和我昨天想像的一樣,」她說。「在餐廳裡。」

  德拉科的一只手肘撐在扶手上,托著下巴。「真的嗎,」他懶洋洋地笑著說。「我以為那是為了『准備,而不是想像』。」

  她回以微笑。「它是。顯然,我們只是不太擅長遵守明確的指令。」

  「別帶上我。我很擅長遵守指令。」

  「是嗎?」

  「嗯。」

  赫敏的一只手落在她身邊的沙發墊上。「那麼——坐到這兒來。」有點霸道,不過她輕微猶豫了一下。

  德拉科照她說的做了。他起身走近她,注意到她的目光跟隨著他,然後在她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們靠得很近,大腿碰在一起。「然後呢?」他問。

  「待在那兒。」她向他靠過來,像風中的小樹苗,他以為她會吻他,但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蜷縮在他身邊。德拉科的胸口又形成了一個結。他發現自己在想他們緊緊貼合的方式,像兩塊拼圖。她很暖和,她鼻子上假體脫落的地方還是粉紅色的。德拉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起初有些猶豫,後來更加堅定。他的拇指在她的肩膀上劃著圈,一直劃到她的上臂。

  「這些指令非常簡單,」他說。

  「真的。」她打了個哈欠。「我想我已經厭倦困難的事了。」

  「是的,」德拉科說。「我也是。」

  十一月末帶來了第一場雪,他們的計劃前景樂觀。赫敏和弗林特共進了晚餐,很無聊但對於計劃來說很成功,德拉科和哈利都被麗茲·斯皮沃斯聘用了,麗茲·斯皮沃斯是一個易激動的小個頭女人,對他們的防溢出咒語充滿了熱情。

  「太熟練了!」她驚呼道。「就好像你們每天都不做別的事一樣!」在他們面試前的一周,這是真的。

  赫敏還是很緊張。她擔心哈利會對她和德拉科之間的事情說些什麼,擔心他可能會試圖干預。她甚至擔心羅恩會突然出現,在最有可能傷到他的時候。有時,她仍然對羅恩感到內疚。

  但大多數時候,她感到一種輕微的、難以置信的眩暈感,她希望能把這種感覺裝進瓶子裡喝掉。有時她很想笑。德拉科。德拉科·馬爾福是讓她有這種感覺的人,是她走進房間時會立刻轉過身來、屏住呼吸的人,是她喋喋不休地談論鏈式魔咒時會參與進來的人,是在吃飯時用手輕輕劃過她的大腿,試探性地瞥她一眼,就能讓她心跳加速的人。

  他們每天晚上都在客廳待到很晚,討論國際巫師政治和麻瓜政治。起初在討論後者時他主要傾聽。然後他開始提問;最後他會評論——某些城市聽起來很有趣,或者和巫師聚集地相似,和巫師習俗相似。他問起她的家人,她每一個不起眼的表親,他們的工作、生活和孩子,她講述了她童年的細節。凌晨一點鐘,他們在沙發上差不多平行地躺著,自然地靠在一起,安靜地、夢幻般地接吻。

  她開始熟悉他親吻了很久之後的表情,那熠熠的神情,滿意,卻從不完全滿足。對她做的一切,他都會做出反應:如果她把手放在他的腰上,他就會用拇指撫摸她的臀部;如果她笑著吻他,他會捧住她的後頸,把她拉近。他注意到所有的細節,他擅長學習,他既專注又敏銳,讓赫敏覺得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聚光燈下。

  她努力保持一點自制力,但這很難,當她想要他,他向她表明他也想要她時——在他們獨處時親吻她的額頭、臉頰或側頸,在和她擦肩而過時漫不經心地撫摸她的肩膀。白天,他們會編些愚蠢的借口把對方拉到側屋或外面,他們親吻時,呼吸會變得急促,她讓他靠在小屋的外牆上,踮起腳尖親吻他,拂去落在他頭發上的白漆。

  有時他會那樣微笑,一種她以前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笑容——就像他的表情完全脫離了控制。通常當他們來回開玩笑時,他就會那樣笑。這讓他看起來不一樣了。更成熟一點,也許。

  12月1日晚上10:45,他們准備幻影移形去黎立蒙湖。哈利一整天都在不停地嘮叨這件事,想知道會有多少鳳凰社成員出現,送來銀色牝鹿的人會不會來。

  10:55,他們從黑暗中走出,步入嚴寒,喘著粗氣。

  湖邊只有一個人影。他們一出現,她就轉過身,魔杖准備就緒。

  一聲短促的喘息。然後,米勒娃·麥格用顫抖的手掀起了鬥篷的兜帽。她因震驚臉色蒼白。

  「麥格教授!」哈利大叫。當他們趕到她身邊時,赫敏的心怦怦直跳。他們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鳳凰社成員了,現在看到這位變形課教授站在樹林中間,感覺很不真實。

  「波特……」麥格小聲說。「格蘭傑?我……」當德拉科從隱形衣下走出來時,她畏縮了一下,明顯不敢相信地盯著他看了好久。「馬爾福先生,」她虛弱地說。「我不……」

  「還有別人來嗎?」哈利急切地問。

  麥格教授恢復了鎮定。「我收到一封信,告訴我這次會面的時間和地點。不是你送的嗎?」

  「一封信?」赫敏皺著眉頭。「霍格沃茨的信件不是被檢查了嗎?」

  「不是貓頭鷹送來的,格蘭傑小姐。是通過飛路網發到我辦公室的。」

  「這就對上了,」哈利說,與赫敏交換了一個興奮的眼神。「教授,我們認為魔法部有人一直在暗中幫助我們。如果他們可以接觸到不受監控的飛路網線路,那就說得通了。我們只知道他有一只牝鹿守護神。你能想到可能是誰嗎?」

  麥格思索著,她的嘴唇變薄了。「恐怕不知道,波特,」她最後說。「你確定是一只牝鹿?不是山羊,也許?」

  「肯定不是山羊,」哈利失望地說。「好吧,留意一下。」

  「當然。……但是你怎麼——你一直待在哪兒,波特先生?整個國家——」

  「給,」哈利說,把寫有羅恩字跡的羊皮紙塞進她手裡。「讀讀這個。」

  她掃了一眼羊皮紙,瞪大了眼睛。

  「赫敏施了一個赤膽忠心咒,」哈利驕傲地說,把羊皮紙拿回來。

  麥格看起來有些困惑。「可是你們三個在做什麼呢?韋斯萊先生在哪兒?」她指了指羊皮紙。「在改了他六年的論文後,我想我認得出他的筆跡。」

  「他之前和我們在一起,」赫敏小聲說。「你說得對——他是保密人。但是……」她喉嚨裡哽咽了一下。「我們已經有一個半月沒有見過他了。你不知道他在不在陋居,是嗎?」

  麥格的臉因驚愕而沉了下來。「恐怕我不知道。」

  一個停頓。然後哈利說,「至於我們一直在做的事,它很重要。……是鄧布利多教授讓我們去做的事情。」

  麥格的眼睛睜大了。她聽起來有些喘不上氣。「阿不思給你留下了一個任務,波特?」

  他點了點頭。

  「你需要幫助嗎?這是這次會面的原因嗎?」

  「嗯……不,」哈利承認。「不完全是。但我們需要知道發生的一切。我們一直沒法和任何人取得聯系。......我們有偷報紙,但鳳凰社的其它人怎麼樣了?霍格沃茨怎麼樣了?是——」他的聲音顫抖著。「大家都還好嗎?」

  赫敏看到他熱切的眼神,知道他在想金妮。

  赫敏施了閉耳塞聽咒,麥格則施了幾個保暖咒。他們坐在黎立蒙湖邊的大石頭上交談,等待著可能到來的其他人。

  「你覺得韋斯萊一家會來嗎?」哈利滿懷希望地問,環顧四周。

  「我懷疑不會,」麥格嘆了口氣說。「霍格沃茨以外的世界實際上已經和內部隔絕了,但卡羅兄妹對金妮·韋斯萊發出的威脅顯示他們家一直受到監視。半夜從陋居幻影移形是非常可疑的,可能會被審訊。……海格告訴我他收到了類似的消息,但他無法幻影移形,而且我們覺得兩位老師同時離開學校太冒險了,以免我們親愛的新校長注意到。」她的語氣裡帶著厭惡。

  「斯內普在做什麼?」德拉科第一次對麥格說話。

  麥格教授將銳利的目光轉向德拉科。赫敏可以看到他變僵硬了,正在豎起防備,就好像他是一只被捕食者盯上的野生動物。

  「他正在把霍格沃茨變成他主人期望的那樣,」她終於說道。「我們教師堅定地反對現政權。我們盡最大努力繞過斯內普、費爾奇和卡羅兄妹。......他們已經開始對那些不忠於神秘人的學生進行體罰,對他們使用酷刑。」

  她的細眉緊鎖,但眼中閃爍著滿意的光芒。「他們還試圖招募學生替他們做髒活。然而……我承認,讓我驚訝的是……即使是他們自己學院的學生也讓他們很難辦。」

  赫敏瞥了德拉科一眼。他看起來比平時更蒼白;她從他緊閉的嘴唇中看出了擔憂。

  「教授,」赫敏說,「九月份,當我們……嗯,執行我們的任務時,德拉科和我在魔法部……」

  她講述了他們假扮成帕金森一家僥幸逃脫的經過。麥格教授聽著,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到最後,她的指關節都變白了。

  「是的,」她說,聲音很小。「是的,我們都聽說了。這在霍格沃茨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盡管學生們很自然地認為波特先生是你的同伙。」她嘆了口氣。「我很抱歉告訴你們這個消息,格蘭傑小姐,馬爾福先生。......但帕金森小姐的父母被帶走調查了。從那以後他們就被關進了阿茲卡班。」

  赫敏的心沉了下去。德拉科在她身邊的石頭上僵硬了。赫敏想握住他的手捏一捏;她低聲問了一個她知道他說不出口的問題:

  「潘西呢?還有她的弟弟們?」

  「據我所知,她的弟弟們現在由一位叔叔照顧。帕金森小姐本人……」出乎赫敏的意料,麥格教授鋼鐵般的聲音中隱隱透出一絲欽佩。「帕金森小姐變得……肆無忌憚。」

  「肆無忌憚?」哈利重復道。

  「是的。馬爾福一家的『死亡』,她的父母被食死徒監禁,都對她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她對卡羅兄妹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不會服從他們的命令施鑽心咒,除非『黑魔王飛進霍格沃茨強迫她』。」

  赫敏發出一種介於笑聲和不敢置信之間的聲音。哈利的嘴張得大大的。

  但德拉科沒有任何反應。他臉色難看,一動不動。麥格像鷹一樣緊盯著他的反應。

  「你的朋友高爾先生,」她繼續說,「拒絕懲罰帕金森小姐,這讓他們倆都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之後一節變形課後,我讓他們留下,教他們怎麼減輕後遺症——並讓他們知道我和其他老師都站在他們身後。」

  德拉科終於開口說話了。「站在他們身後?」他說,聲音沙啞。「站在他們——你不能做點別的嗎?你不能阻止卡羅兄妹,或者——?」

  麥格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馬爾福先生,如果一位教師反抗神秘人的追隨者,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你更願意讓芬裡爾·格雷伯克和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來教你的朋友們變形術嗎?我不會讓自己被逐出霍格沃茨的。......但我已經告訴了帕金森小姐和高爾先生,如果他們需要發泄反抗情緒,那就在我的課上吧。」

  赫敏盯著年老的女巫,她坐在石頭上,一如既往的嚴厲,發髻向後拉得緊緊的。米勒娃·麥格歡迎她課上的斯萊特林同學違反紀律,這比他們幾個月來聽到的任何事情都不可思議。

  麥格頓了頓,專注地打量著德拉科。「從那以後,我從龐弗雷夫人那裡聽說,一些年輕的斯萊特林已經開始效仿你的朋友們。當然,有些人的表現符合黑魔王的預期。其他人……好吧。」她推了一下眼鏡。「斯萊特林學院似乎正面臨著激烈的內部分歧,馬爾福先生。現在是時候決定我們為誰效忠了。」

  她強調了最後一句話。德拉科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赫敏皺了皺眉,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不自在?潘西可能反抗過卡羅兄妹,但德拉科在搜尋魂器方面做得比他們多十倍。而現在他甚至不想承認自己的功勞?

  這不像他,赫敏想。不為自己辯護不是他的作風。

  她發現自己脫口而出,「沒有德拉科的幫助,我們不可能走到這一步。」

  麥格教授驚訝地盯著她。德拉科的眼睛也戒備地掃向她。

  「我是說——」赫敏咽了咽口水。「他……他一直在幫助我們完成鄧布利多留下的任務。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在魔法部了。他和我們站在一起。」

  和我站在一起,她發現自己在想。

  麥格的表情似乎第一次變溫和了。她回頭望著德拉科。「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馬爾福先生。」

  他灰色的眼睛掃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還是一言不發。

  麥格教授看了看她的銀色手表。「我該回學校了,」她說,從石頭上站起來。「現在,我應該在豬頭酒吧喝一杯睡前酒……阿不福思替我打掩護,但我還是應該——」

  「阿不福思?」哈利脫口而出。「阿不福思·鄧布利多?」

  「是的,」麥格茫然地說。「怎麼了?」

  「他住在霍格莫德?他——他和鳳凰社有聯系?」

  「那個酒保,」赫敏驚叫道。「葬禮那次,我就知道他看起來像鄧布利多的親戚!」

  哈利站起來了。「他是鏡子裡的那個人,」他凝視著湖面,喘著氣說。

  他們都不解地看著他。他回過頭來,眼睛重新聚焦。

  「我有一面雙向鏡的碎片,」他說。「小天狼星給我的,我發誓我夏天在鏡子裡看到過鄧布利多的眼睛。一定是阿不福思。他一定有另一面!這意味著我們可以和他交流!」

  麥格並沒有變得興奮,而是哀傷地看著哈利。「恐怕沒什麼好交流的,波特。鳳凰社這樣四散飄零……海絲佳·瓊斯和德達洛·迪歌在查看你的姨媽、姨夫和表哥之後不久就消失了。我們沒有收到金斯萊、萊姆斯或唐克斯的消息,而如果韋斯萊家有任何反抗行為……」她搖搖頭。

  「不,」哈利激動地說。「還沒有結束,教授。我們在這裡,不是嗎?我們有一個新的總部,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海格,我們也讓他進來。我們可以和阿不福思取得聯系。我們可以重新集結起來。」他舉起那張紙。「如果有什麼事情,你遇到了危險,過來,好嗎?如果你聽到任何關於伏——關於神秘人的新消息,或者食死徒的活動,來找我們。等你有機會和海格說上話,也告訴他——」

  「來找你們,」麥格教授說。「我明白了,波特。」她的聲音飽含感情。

  他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麥格帶著一種傷感的驕傲看著哈利。赫敏意識到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我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那個地址了,」她最後說。「詹姆和莉莉會很驕傲的。」

  赫敏看著哈利,等著他露出羞怯的表情。他沒有。他的臉上是堅定的決心,在那一刻,赫敏覺得她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人,而不是她一年級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遇到的那個男孩。

  「我知道,」哈利說。

  「麥格談起你的忠誠時,那是怎麼回事?」那天晚些時候,赫敏問德拉科。他們站在即將熄滅的爐火前,他的手指松松地梳理著她的卷發。

  德拉科的手停了下來。「什麼意思?」他問。

  她不以為然地看了他一眼。「你很清楚我的意思。從什麼時候起,你不再每時每刻在所有人面前為自己辯護了?」

  德拉科微微一笑,但他無法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實際上,他也不確定他為什麼沉默了——為什麼,當麥格想要暗示他仍然偏向食死徒時,他沒有告訴她自從夏天以來他做了什麼。

  也許他覺得他不太有說服力,如果他列出過去幾個月他與黑魔王的對抗,別人只需要列出他去年做過的所有事作為反駁。

  又或許是因為他在不停地思考他在霍格沃茨和童年時代做過的事。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上周,當他更深地融入這個新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他與利奧·克利夫頓交談,在商店的收銀處與麻瓜閑聊,在問有關赫敏家人的問題時越來越自然,貝拉的聲音一天比一天更遙遠。

  當他沒有在想赫敏、想不顧一切地親吻她時,當他不在努力讓她微笑時,他想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他一直在想像那個十一歲的小男孩,穿過走廊,和克拉布和高爾談論哪些家庭是純血統叛徒或麻瓜愛好者,就好像他對世界了如指掌。他知道麥格看著他時,看到了那個孩子。也許,在湖邊的那一刻,他不想為那個孩子辯護。

  但話又說回來,也許他只是覺得他不需要麥格的理解。她對他的認可有什麼意義?他要敞開心扉,只為了贏得一個他並不在意其想法的人的青睞嗎?

  那一刻,當麥格試探性的、期待的眼神對上他時,德拉科想到了赫敏,她理解他黑暗的一年和他的新想法。她對他的理解讓他如釋重負,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需要解釋的。當她為他說話時,他想在月光下握住她的手。

  隨著魔法部晚宴的臨近,時間好像加速了。起初它似乎還很遙遠。他們有整整三個星期的時間,德拉科和哈利把他們的制服帶回家,德拉科很討厭這件衣服;它的做工和裝土豆的麻袋差不多精細。他們有太多的時間了,在計劃時經常分心,談起麥格告訴他們的關於霍格沃茨的事情。

  距離晚宴還有兩個星期時,赫敏去摩金夫人那裡訂購了禮服長袍,還去尋寶隊那裡給她和哈利買了兩根不顯眼的新魔杖,弗林特把她的名字加入了賓客名單。德拉科不再想霍格沃茨嚴峻的現狀了,他開始想著,在不遠的將來,他就要踏上莊園寬闊的台階,重新回到家裡,對兒時自己的記憶開始占據他的大腦。他覺得好像被自己的鬼魂跟著。

  十二月中旬的一個雪夜,麥格幻影顯形來到了小屋的前廳,讓他們驚叫出聲,她告訴他們她可以在聖誕節假期用隨從顯形把海格帶到黎立蒙湖,讓他讀那張韋斯萊寫的珍貴紙條。這極大地鼓舞了赫敏和哈利的士氣。

  那天晚上,赫敏告訴德拉科,三年級她和韋斯萊吵架的那段時間,海格一直在她身邊安慰她、給她鼓勵。而德拉科想起了自己那年躺在校醫院裡,誇大鷹頭馬身有翼獸讓他受的傷,好讓海格被解雇,還覺得這一切太有趣了。他又感到渾身上下沉甸甸的不安,不敢直視赫敏的眼睛。

  「怎麼了?」她問,用兩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這些天你都在想些什麼?」

  她對他如此了解,僅僅是一瞬間的走神她也注意到了,這讓德拉科心裡一顫。「沒什麼,格蘭傑,」他說,一邊摟住她的腰,讓她半坐在自己腿上。「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微笑著吻了他,親了親他的額頭。「你以後會告訴我的,」她說,懶洋洋地玩著他的頭發,他抬頭看著她的臉說,

  「是啊,大概。」

  距離晚宴還有一周時,赫敏拎著摩金夫人長袍店的袋子從對角巷回來,她拒絕讓德拉科看裡面。再也沒時間去想除了晚宴之外的其他事情了。他們醒著的每個小時都在檢查所有應急計劃,如果遇到了什麼小問題,如果一切都出錯了該怎麼辦。

  即使他和赫敏都睡得很晚,他們似乎也只在談論晚宴和莊園。有些夜晚他們根本不說話。窗外藍色的雪影越來越深,他們只是在壁爐前越來越急迫地接吻,或者在他房間裡,有時會因為吱吱作響的床墊咯咯笑出聲。他會默默地抱著她,感到恐慌在身體裡蔓延,想著他們很快就會面臨多大的危險。他們真的要這麼做嗎?一頭扎進魔法部的活動,被傲羅、食死徒和整個魔法法律執行司包圍?

  然後,突然地,12月23日的早晨到了,德拉科穿著斯皮沃斯的黑色制服,在前廳的扶手椅上抬起頭,看到赫敏穿著禮服走下樓梯。前一天晚上他睡得不好,但是一看到她,所有的疲倦甚至是緊張都煙消雲散了。

  她小心翼翼地踏在吱吱作響的台階上,深紅色的緞子垂到地面,腳上穿著閃亮的黑皮鞋。這不是他們四年級在聖誕舞會上穿的那種少女禮服,看起來就像小孩子擄走了父母的正裝。這是一件適合社交場合的禮服,優雅的無袖設計,搭配不對稱的披肩,在她轉過來時從裸露的肩膀上滑落。德拉科看到了一眼她的後背,禮服的開背幾乎一直到她的腰際,他意識到自己的嘴像羊皮紙一樣干。

  德拉科希望他們在離開前能多幾個小時,這樣他就可以看到每一處細節:她臀部的柔光設計,紅色布料上細細繡著的紅線;肩膀上精致的深紅色飄帶;她鎖骨處光滑的皮膚。

  赫敏將她的頭發捋到一側肩上,在台階底部停了下來。她從哈利看向德拉科,露出了一個猶豫的微笑。「我看起來還好嗎?」她問。「我知道我的臉會不同,但是……」

  「太棒了,赫敏,」哈利說。「你真的很符合角色。」他看了德拉科一眼,但德拉科臉上的神情讓他立刻移開了視線。「差不多是時候了,」他說著看了眼手表。「我上樓去拿新魔杖,然後我們去見利奧。好嗎?」

  「沒問題,」他跑上樓時,赫敏說。

  他剛一離開,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德拉科就立刻大步穿過房間,將他的嘴唇緊緊貼在她的唇上。她的身體因愉悅輕微顫抖著,德拉科覺得他真的要發瘋了。他的腦中劃過白色的閃電,手指從她的腰間滑向她光滑的背部,身體裡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快感。他的腦中只有她,赫敏,她的頭發從指尖滑落,拂過他的側臉,她松開手裡的披肩,緊緊攥住他的長袍,將他拉近。

  沒過多久,波特的腳步聲又在他們頭頂響起。他們分開了,都喘著粗氣。德拉科想說點什麼。他想告訴她她看起來多美,但他說不出話來。當她抬頭看向他的眼睛時,另一種感覺在他心裡蔓延,無比清楚的感覺。恐懼。

  他看到了她的臉上同樣的神情。她也恐懼。

  那一刻,德拉科在想他是不是一個懦夫。他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但他從不認為這是個問題,不認為這是懦弱的表現。但也許他是個懦夫,因為他想說,我們可以不去。

  這讓他很困惑。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倒退。幾個月前,他不是在魔法部後的病床上下定決心,要搜尋魂器,奪回他的生活嗎?

  然而……看著赫敏,他對未來產生了一種新的、急速上升的恐懼。她受傷的可能性突然變得如此響亮,如此迫近。他自己也可能會暴露——他可能會死,就在此時,就在他剛剛開始探索這個新世界時。

  但如果他們只是待在總部,他可以換掉不合身的長袍,他們可以擁有一個像萬聖節那樣的夜晚,十幾個夜晚,一百個夜晚;他們可以每晚和波特一起笑著聊天,假裝世界沒有在他們眼前分崩瓦解,晚些時候,當他和她獨處時,他可以吻她,吻她的肩,她頭發垂下來的地方。

  德拉科想他可能真的會這麼做——拖延、拖延、再拖延。待在安全的地方。

  但他知道她永遠不會。

  他的喉嚨裡一陣刺痛,他彎下腰,把披風撿起來放回她手裡,在波特出現時後退到合適的距離。

  赫敏努力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盡管她臉頰上泛著紅暈,一直偷偷看他。當德拉科看著她,第一千次和哈利討論計劃的細節時,他試圖給自己打氣。他想著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脖子上閃著光的魂器。三個已經被毀了。如果他們躲在這裡,他們就再也找不到其它的,他知道這一點。他還記得當他躺在床上,他的肩膀一陣疼痛時,她對他說,這是為了我們的生活。

  於是他想到了瑟茜和克莉奧納,埃裡亞洛,還有他家裡的那些聚會。他想像著自己站在赫敏身邊,在一個安全的世界裡……但這個畫面仿佛在一千英裡之外,像一張掛在永遠黑暗的走廊盡頭的照片。當赫敏看著他問道:「准備好了嗎?」他知道她沒有相信他說的謊話。

  赫敏挽著馬庫斯·弗林特的手臂站在莊園門口,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這裡。

  他們排了一刻鐘的隊,談論著弗林特這周的工作,數十名魔法部官員從大門魚貫而入。弗林特身著帶銀扣的深綠色長袍;他不時低頭看她的禮服,眼睛盯著她的胸部,她感到很不舒服,伸出手來調整自己的披風。

  她想起了德拉科,他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她的背,想起他在小屋裡帶著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緊迫感親吻她——仿佛那是他最後的機會。

  她的手掌濕透了。她小心翼翼地在長袍上擦拭。別,她對自己說,一切都會順利的。

  太陽幾個小時前就已經落山了。敞開著的鍛鐵大門用一圈金色小燈點綴。馬爾福莊園坐落在一條長長的、兩邊種著樹籬的車道盡頭,在一座小山頂上。眼前的景像無疑是美麗的,但不祥的陰霾也籠罩著這裡。氣勢磅礡但並不令人愉快。

  「馬庫斯·弗林特,」弗林特說,把邀請函遞給門口一個穿制服的女巫。「還有我的女伴,瑪麗亞·林哈特。」

  女巫警衛掃了一眼懸在她面前的名單。她身材魁梧,臉色嚴肅,「GG」兩個字母印在她制服胸前。她的魔杖固定在手腕皮套裡,隨時做好施咒的准備。赫敏瞥了一眼門口的另外四名格林格拉斯警衛,他們都一動不動地站著,准備好瞬間反應。

  她從尋寶隊買的新魔杖在她的口袋裡感覺很沉重,萬一出了差錯,它是她唯一的武器。她不可能夾帶什麼東西。警衛們搜查了一切。現在他們正在打開六瓶蜂蜜酒,不顧一個大胡子巫師憤怒的抗議,仔細檢查裡面的內容。

  女巫把邀請函還給弗林特,點了點頭。赫敏沒有對他微笑;瑪麗亞·林哈特不會表現出感情,只有贊同和不贊同。

  「這裡是英國最古老的巫師建築之一,」弗林特告訴她,粗魯地一把挽起她的手臂。他誇耀的語氣仿佛莊園是他親手建造的。

  「你以前來過?」赫敏懶洋洋地問。

  「是啊。我以前認識在萊斯特蘭奇一家之前住在這裡的人。」弗林特似乎不願細說,這是她認識他以來的頭一回。「他們卷進了一些……好吧,沒有人知道細節。」

  赫敏斜了他一眼,揚起眉毛。「你的朋友?」

  他們走過碎石路時弗林特沉默了片刻。柔和的金色燈光照亮了幾只在樹籬邊游蕩的白孔雀的羽毛。

  「是的,」他說。「而且他們到最後都是忠誠的,」他迅速補充道,低頭看著她,好像要確保她沒有誤會。「他們並沒有變成純血統叛徒,當……但那時鄧布利多還活著,所以,情況更危險。沒有人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弗林特似乎找回了思緒。他自顧自地點點頭。「沒有人知道,」他又說。

  現在,馬爾福莊園隱約出現在眼前,古老的灰色石頭外牆上是高高的落地窗,每一塊玻璃都泛著歲月的漣漪。屋檐上裝飾著龍和喀邁拉的小雕像,好像在四十英尺高處嬉戲玩耍,每扇窗戶裡都透出誘人的光。赫敏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她拼命忍住不去握緊口袋裡的魔杖。她想起了德拉科和哈利,他們幾個小時前和麗茲·斯皮沃斯一起進來了,但願他們現在正在莊園的中心。

  她和弗林特爬上高高的台階,進入一個滿是裝飾品的大理石門廳。永不融化的冰柱垂在欄杆上閃閃發亮,長著精致薄紗翅膀的精靈在寬闊的門楣上翩翩起舞。一棵二十英尺高的聖誕樹高聳著,與垂在雕刻復雜的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燈底部相接。很難想像這是德拉科長大的地方,不是博物館或歷史遺址,而是他和朋友一起玩耍、認識世界的地方。

  她試圖表現得完全不為所動,不感興趣。「你得向我介紹這些人,馬庫斯,」她環顧四周,用瑪麗亞低低的氣聲說道。令她欣慰的是,到目前為止她沒有看到任何熟人,都是各個年齡的陌生面孔。不過,現在她看到了麗塔·斯基特靠在附近的一張桌子上,啜飲著血紅色的飲料,攝影師站在她的身邊,速記羽毛筆劃過她面前的記事本。

  弗林特挺起他寬闊的胸膛,做出一副大人物的樣子。他掃視著人群。「那是格林格拉斯夫婦,」他指著一對四十多歲的夫婦說。「安保公司是他們家的。那是內政辦公室的阿爾吉儂·沃夫勞……只是混血,但很受歡迎。他參與了晚宴的籌備。」

  他向一對年輕夫婦點了點頭,還有兩名紅發女子,一人身著黑色和深紫色的禮服,另一人的長袍是灰色和霧白色的。他壓低了聲音。「國際魔法合作司的莉迪亞·泰勒和梅·德麗莎。她們的家譜有點問題,但不知怎的躲過了調查。」

  「真有趣,」赫敏說,思考著她是否應該嘗試接近泰勒或德麗莎。如果他們需要偽造文件,也許她們能幫上忙。

  弗林特已經把他的大手緊緊貼在她的腰上,帶著她往前走了。「我來給你介紹魔法體育運動司的其他人。來吧。」

  赫敏讓他帶著自己,跟著人流穿過門廳,來到一個像是舞廳的地方。縱橫交錯的硬木地板綿延五十英尺,前方是一個小舞台,一支樂隊正在那裡擺弄一系列看著很古怪的樂器,比麻瓜樂器多很多琴弦和凹凸設計。天花板很高,呈拱形,一面牆上有個能塞下一輛小公共汽車的壁爐,低低的爐火在壁爐裡燃燒著。壁爐上方是一條橫幅,上面閃閃發光的綠色和紅色字母寫著,第一屆慶祝魔法界團結魔法部聖誕晚宴。對面的牆上,一條類似的橫幅寫著魔法即強權!

  赫敏的冷臉一定是沒有繃住,因為弗林特正朝她咧嘴笑著。「你覺得怎麼樣?」

  她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沒有迪拜那麼大規模……但我見過更糟的。」

  「從來不被打動,是嗎?我喜歡這樣的女巫。」

  弗林特的手從她的腰滑到下背部,然後危險地繼續向下。

  「你可以替我拿一杯酒嗎?」她說著向前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他看起來有點不高興,但還是點點頭,大步穿過人群,把赫敏留在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旁。她緩緩呼出一口氣,掃視著房間,尋找德拉科、哈利、烏姆裡奇或韋斯萊夫婦。

  他們決定他們的首要任務是找到韋斯萊夫婦,給他們看總部的地址。他們確信韋斯萊夫婦不會在晚宴上逗留太久,但也不太可能不來參加,因為在當下融入新社會是非常重要的。她把寫有地址的羊皮紙塞進了胸罩裡;她一動就覺得癢。

  人群中突然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赫敏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向入口。

  一股寒意在她身體裡蔓延。他們知道她會出現的,當然了,她和她的丈夫。這裡現在是他們的莊園。然而,看到腫眼皮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和她的丈夫羅道夫斯傲慢地走進大門,赫敏還是僵在了原地。她記得貝拉特裡克斯在神秘事務司時猛揮魔杖,她的咒語瘋狂的力量擊碎了層層木頭和玻璃。

  貝拉特裡克斯的另一側是亞克斯利,他看起來——除非赫敏完全弄錯了——比在魔法部時還要瘦。他似乎一瘸一拐的。赫敏在想他和克拉布因為魔法部事件受到了什麼懲罰,而就在此時,克拉布也跨過了門檻,巨大的身形,不過臉看起來很僵硬,步履蹣跚。

  而在那裡,在他們後面……赫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文森特·克拉布走在他父親的身後,米裡森·伯斯德身著淡綠色禮服站在他身邊。克拉布的臉上帶著挑釁的神色,仿佛他想看看有沒有人敢問為什麼他父親的狀態不是很好。

  赫敏知道沒人會認出她。然而,當一行人走近時,她往角落裡又縮了縮。熟面孔越來越多,每個人都可能帶來危險。加頓·高爾,臉色蒼白,滿臉麻子,明顯惱怒地對他兒子格雷戈裡咕噥了幾句。一個皮膚像黑曜石一般的美麗女人帶著布雷斯·沙比尼,他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傲慢和不屑。然後是西奧多·諾特,身形瘦小,一頭棕發,旁邊是他穿著見習傲羅長袍的哥哥。潘西·帕金森挽著西奧的胳膊,赫敏看到她的臉頰上有一道痊愈了一半的細小傷口,心中泛起不情願的好感。

  伴隨著魔法部成員的歡迎聲,斯萊特林們在房間裡散開,赫敏旁邊的桌子上傳來一個厭惡的聲音,

  「為我們的統治階級鼓掌吧。」

  赫敏瞥了一眼,又嚇了一跳。兩個人緊挨著她的桌子站著。一個陌生的黑發女巫,身材豐滿,但另一個人她認識:斯多吉·波德摩,寬肩金發。五年級時,他在被食死徒施了奪魂咒後被關進了阿茲卡班。她記得她在《預言家日報》上仔細看過他的照片。

  他從阿茲卡班獲釋後退出了鳳凰社安心養病,但他一定還是支持他們的吧?和他一起的女巫不是剛剛侮辱了食死徒嗎?如果他和其他鳳凰社成員有聯系呢?

  她敢說點什麼嗎?

  女巫的黑眼睛警惕地打量著赫敏。顯然她擔心赫敏聽到了她的話。赫敏迅速移開視線,不想顯得可疑,但她還沒決定要不要和他們說話,弗林特就回來了,手裡拿著兩杯淡藍色的酒。

  「暮色蘇維翁,」他說,把赫敏的酒杯放在她面前。「我——」

  他停下來,目光落在波德摩和女巫身上。「啊。……波德摩,是吧?」弗林特低聲說,聽起來有點懷疑,但並非完全不友好。「記憶消除小隊?」

  波德摩點了點頭。「弗林特,我想,」他伸出手說。他們短暫地握了握手。「這是我的女朋友諾拉·普威特。」

  赫敏想張嘴自我介紹,但弗林特已經替她說了。「這是瑪麗亞·林哈特。」

  波德摩和普威特都伸出了手。赫敏和他們握了握手,思考著她是否可以通過某種隱秘的方式和波德摩交流,表明她的立場,並詢問他的。

  「瑪麗亞在迪拜上的學,」弗林特繼續說。「和他們說說MWA的事吧,瑪麗亞。我們都是霍格沃茨的。」

  「呃——好,」赫敏說,她的心跳得很快。「嗯……從我讀過的關於你……關於霍格沃茨的信息來看,兩所學校完全不同。我們沒有分院,直到最近才開始男女同校;80年代之前,它是一所女巫學校……」

  她繼續說著,但她的聲音並不配合。瑪麗亞低沉的氣聲消失了,她又回到了她自己的狀態,在教室前面滔滔不絕地陳述著一堆事實。她忙於思考該拿波德摩怎麼辦,逐漸失去了對角色的掌控。

  幸運的是,弗林特似乎根本沒有在聽她說話。他掃視著房間,眼睛饒有興趣地停留在剛混入人群的斯萊特林學生身上。但是當赫敏對上女巫的眼睛時,她哽住了。女巫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臉,雞尾酒杯懸在離她嘴唇幾毫米的地方。

  這個陌生人認出了赫敏的聲音。

  怎麼會?

  如同一道閃電,赫敏突然反應過來了。根本不是什麼「諾拉·普威特」。是唐克斯。

  波德摩注意到有些不對勁。他淡褐色的眼睛從赫敏掃向唐克斯。

  「弗林特,」波德摩突然說。

  弗林特回過頭,「什麼?」

  「克拉布在找你,」波德摩指著房間的另一頭,克拉布父子都在那裡和沙比尼交談。

  弗林特看上去有些不安,赫敏知道他知道克拉布是食死徒。他低頭看了看赫敏。「我應該——呃,我去單獨和他談談。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赫敏說。「我在這裡等你。」

  弗林特一混入人群,赫敏、波德摩和唐克斯就聚在一起,幾乎擠成一團。

  「嗨,赫敏,」唐克斯低聲說,她的臉上是難以置信和欽佩。

  「赫敏·格蘭傑?」波德摩棕色的眼睛裡滿是擔憂。唐克斯點點頭。

  「唐克斯,」赫敏說。「你很安全。你沒事。萊姆斯還好嗎?」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克斯的肚子上,那裡和她身體其他部分一樣圓滾滾的。「你為什麼來這裡?」

  「萊姆斯很好。我們一直在到處轉移,」唐克斯說。「我們和金斯萊一直待在同情鳳凰社的人們家裡,在食死徒發現我們之前就換地方。不過,我們已經在波德家待了一個星期,為今晚做准備。我們想聯系上韋斯萊夫婦。重新聚起來。」

  赫敏轉身面向牆壁,從胸罩裡取出羊皮紙,拿給波德摩和唐克斯看。「看看這個。快點,」她低聲說。

  他們看了,瞪大了眼睛。唐克斯那張陌生的臉上開始出現一種無畏的、非常唐克斯式的興奮。「太好了,」她喘著氣。「就是這樣。」

  赫敏看到弗林特正皺著眉穿過房間朝他們走來。「你們不能告訴任何人你們見過我,」她說,把羊皮紙塞回禮服裡。「我從來沒有來過,明白嗎?」

  波德摩猛地吸了一口氣。「他在這兒嗎?」他用口型比劃著:波特?

  赫敏環顧四周。沒有人在看;沒有人在聽。

  她點了點頭。

  波德摩捂住了嘴。唐克斯的臉色明亮了。

  「我們是來完成鳳凰社任務的,」赫敏急切地說。「一個字也別說。明白嗎?」

  他們點點頭,當弗林特走到桌邊時,赫敏向後退了一步,重新用低沉的氣聲說道,「嗯,很高興認識你的……朋友們,馬庫斯……」她盡可能蔑視地看著唐克斯和波德摩。「但我很想見見你的同事。你不是說整個部門的人都會來嗎?……」

  他帶著她離開時,他們經過了一個禿頂、留著胡須的人,手裡的銀托盤上放著小餡餅:哈利。他們的目光對上了。當一位客人完全無視哈利的存在,從盤子裡掃下一個餡餅時,他發出信號,用指關節敲了兩下下巴:一切按計劃進行。

  韋斯萊?她快速豎起三個手指。烏姆裡奇?小指一閃。

  他搖了搖頭。

  赫敏點點頭。她很想告訴他唐克斯和波德摩的事情——她想讓他知道萊姆斯和金斯萊都很安全,他們找到了兩個盟友——但她現在不能離開弗林特,否則他會開始覺得她在躲著他。

  弗林特把她介紹給魔法體育運動司的一個又一個同事,她的心跳逐漸穩定下來。樂隊開始演奏。在這半個小時裡,赫敏終於用上了她准備的魁地奇知識,加入關於1974年敘利亞魁地奇世界杯的討論。大部分是男性的同事們不斷向她投來驚訝而欽佩的目光,並悄悄地祝賀弗林特,這讓赫敏很生氣。不,她不是真的關心魁地奇,但女性魁地奇球迷並不少。

  但她盡量不去深究。他們站在壁爐的一個角落裡,她從這裡可以看到大門。晚上9點,他們出現了:莫莉和亞瑟·韋斯萊,穿著格格不入的舊衣服。許多客人停下來對韋斯萊夫婦抿抿嘴,或是小心地繞開,就好像害怕離他們太近。韋斯萊先生一臉無奈;韋斯萊夫人的圓臉上沒有表情。

  「抱歉,馬庫斯,」赫敏說。「我要去趟衛生間。」

  他點點頭,似乎沒太注意她說的話,她急忙穿過房間,不想韋斯萊夫婦擠進人群中。他們剛剛走進舞廳幾步,赫敏就走到他們面前,假裝不經意地絆了一下,把她的暮色蘇維翁灑在韋斯萊夫人的長袍肩上。

  「哦,我真的非常抱歉,」赫敏說,抓住韋斯萊先生和夫人的手臂保持平衡。她在德拉科和哈利身上練了一個多小時這個動作,而它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他們猝不及防地扶住她,她湊過去,貼近他們的耳朵說:

  「是赫敏。跟著我。」

  韋斯萊夫婦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過還好,他們很快藏住了震驚,換上幾分惱怒的神情。

  「真是太對不起了,」赫敏更大聲地說,把他們拉回門廳。「來,讓我來擦一下。」

  她沒有用魔杖,而是從旁邊的桌子上抓起一把餐巾紙,拍打著韋斯萊夫人的肩膀。他們經過一名嚴肅的格林格拉斯警衛,然後走進一條狹窄的走廊,兩邊牆上掛著鍍金畫框的油畫,一個標識指向衛生間。他們停在了走廊中央。

  一個年長的女人匆匆走出衛生間,翻找著她的黑色大袋子。「沒事的,親愛的,」韋斯萊夫人說,赫敏繼續裝出大驚小怪的樣子。

  女人走後,走廊裡空無一人,他們立刻溜進附近的一個小房間,卸下了偽裝。

  「你不該在這裡,」韋斯萊夫人小聲說,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非常害怕。「你在想什麼?你必須馬上離開!」

  「沒時間爭論了,」赫敏說,從她的禮服裡拿出羊皮紙。「看看這個。」

  韋斯萊夫婦照辦了。

  韋斯萊先生抬起頭,神情非常嚴肅。顯然他和麥格一樣認出了他兒子的字跡。「羅恩也在嗎?」

  赫敏的心一沉。她早有預料。然而,證實羅恩不在陋居還是讓她感到一陣恐慌。

  「我們已經兩個月沒有見過他了,」她低聲說。「他沒去過陋居?」

  韋斯萊夫人和藹的臉色又沉了下去。她好像說不出話,只是搖了搖頭。

  「也沒去比爾和芙蓉家?」赫敏絕望地補充道。

  韋斯萊先生搖了搖頭。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呼吸不均。「我上周去了貝殼小屋,」他勉強說道。「如果遇到麻煩,我們家人會在那兒見面。……只有比爾和芙蓉在。」

  赫敏感覺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微弱。她試著專注於她的目標。她必須集中注意力。可以之後再擔心,等她安全了,等他們拿到了魂器。

  「斯多吉·波德摩和唐克斯在舞廳裡,」她低聲說,嘴唇發麻。「他們想和你們說話。我們都在努力重新集結起來。收拾好你們的東西,把全家人都帶到總部來,記得帶上能找到的所有帳篷。不必再躲藏了……我們可以制定計劃。我得走了。」

  「等等,」韋斯萊先生抓住她的胳膊。「馬爾福家的男孩。他還跟你們在一起嗎?」

  她從麻木狀態下清醒過來。「是、是啊,怎麼了?」

  「他母親在魔法部外面找到了我。我知道他們在哪裡。」

  德拉科覺得他好像在做噩夢。

  過去的幾周裡,他越來越頻繁地夢到回家。在夢裡,莊園總有一些異樣,他無法確定,也許是角度,或者是顏色。

  但是,當他從東翼穿過走廊到主廳,發現幾乎一切都和他在復活節假期最後一次看到時一模一樣,不知為何,他感到一千倍的更加迷茫。在離家幾個月之後,回到這裡讓他痛苦。所有寬敞的房間、熟悉的陳設、他以前生活的痕跡都保持原樣,好像他沒有消失,他沒有死去,他的離開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敢去房子的西側,回到他的房間。他感覺像要發燒了。

  「你沒事吧,伙計?」一個比他大幾歲的長雀斑的女人對他說,她正用魔杖端著兩盤開胃菜走出廚房。「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麼?」

  這是個很好的借口,於是德拉科點了點頭。

  「這種地方的客人總是最糟糕的,不是嗎,」女人會意地眨了眨眼。「開心一點吧。麗茲總是在第二天帶我們去破釜酒吧,她請客。我們可以喝一升火焰威士忌,聊聊遇到的最混蛋的家伙。」

  她大步走下橫跨莊園主廳的綠色地毯。

  德拉科端著一盤干淨的玻璃杯跟在她身後,經過卡拉利亞的半身像,經過赫布裡底之戰的長幅畫卷。他來到門廳樓梯的頂端,俯視著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地面、枝形吊燈和巨大的聖誕樹。

  當他走到台階底部時,他又開始出汗了。他之前一直在廚房工作,盡量避免進入前面被他家人稱為壁爐房的房間。

  不會是那時候的樣子了,他告訴自己。他們會把所有的家具都搬走的。

  那會更糟。家具搬走後,地板就會露出來。他想起了壁爐邊的那條舊地毯摩擦著他的臉頰。他想起了黑魔王用魔杖指著那個麻瓜,他的身體像木偶一樣搖晃,赤裸的腳蹬著鑲木地板。黑魔王割開他的襯衫,劃破他的皮膚,他尖叫著,然後被倒掛了起來。

  而德拉科站在那裡大笑,笑聲和其他人的混在一起。

  一個小時後,那個人死了。

  德拉科在那個房間裡接受了黑魔標記。過程很痛苦,但他心甘情願,渴望有機會彌補他父親所謂的錯誤。在晚宴的喧鬧中,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他在這些走廊裡和食死徒說過的話——他受到的所有嘲笑,他對麻瓜出身者、混血和純血叛徒的侮辱。他為了融入他們而選擇去做的所有事。

  德拉科在台階底部輕微搖晃著,透過敞開的門望向夜色,看著長長的樹籬被微弱的燈光點亮。他們又來了,那些追著他的鬼魂,無處不在。他的視野中全是小黑點。他看到11歲的自己在碎石路上奔跑,衝著克拉布和高爾大喊,快點,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們兩個太慢了。他看到自己騎著玩具掃帚飛過陽台,飛越大理石,向潘西吹噓說她永遠追不上。他看到14歲的自己悶悶不樂地滑下欄杆,在他母親面前取笑赫敏,試圖掩飾自己的不安全感——一個麻瓜出身的人又一次每門考試都比他考得好。

  這個地方是他的過去,是他曾經的一切。而現在他脫離了它,他在外面安靜的新世界裡。如果血統沒有任何意義,他過去十六年做的那些就是白費力氣。每句話,每個想法,每個行動,都是徒勞的。

  三年級時,赫敏扇了他一巴掌,罵他可惡。她說他是邪惡的。後來他試圖拿它開玩笑,但即使在當時也有些冷場。他現在通過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嘲笑著安慰她的獵場看守人。……他看到自己,僅僅一年多前,在摩金夫人長袍店轉向他的母親說,如果你不明白這是一股什麼怪味兒,媽媽,這裡剛進來了一個泥巴種。

  德拉科呼吸困難。他的嘴裡苦得像吞了膽汁。他不假思索地向左轉,遠離晚宴。他走到一條側廊,試圖走進附近的一扇門。它是鎖著的,但他咬著牙說,「阿拉霍洞開」,他現在需要一個人待著,需要遠離視線。它打開了,後面的通道又黑又冷,一組陡峭的台階向下延伸。他下了幾級,低聲道:「熒光閃爍」,放下酒杯托盤,靠在石牆上,大口喘著氣。

  這幾個月,他越來越頻繁地自我懷疑,可這次——這次不一樣,這種強烈的、可怕的自我厭惡,像岩漿一樣在他的血管裡燃燒。在這漫長的幾個月之後,他學會了信任赫敏、關心她、為她擔心——過去的幾周是自去年的混亂以來他第一次擁有別人的信任和理解——

  德拉科突然不明白她為什麼不仍然討厭他。她怎麼能在看著他時不想到這一切?他回想起來羞愧得幾乎恐慌的一切?既然現在他這樣看待過去的自己,他該怎麼辦?他的思想和行為改變了,但他還是他。他無法將舊的自我從身體中撕扯出來。他永遠做不到。

  麥格當然會懷疑地看著他。他的余生,人們都會那樣看他。

  他們不應該嗎?他想著,突然覺得苦澀又怨恨。他什麼時候原諒過別人?他不總是對微不足道的小事耿耿於懷嗎?他又有什麼與眾不同的?為什麼別人要關心他是否改變了?

  突然,一個聲音讓德拉科猛地一抖,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你好?」

  它從下方傳來,聲音微弱。

  好一會兒,德拉科只是盯著黑暗的台階,他的心髒跳得更厲害了。他的思緒仿佛凝固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有人在嗎?」

  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德拉科心裡升起一陣恐懼,他開始往下走。這裡通常用於存放夏季花園派對的家具。一般不會有人想起這個黑暗的地方。

  快走到台階底端時,他看到了一扇沉重的大門,把裡面的空間封了起來。德拉科的心髒快要跳到喉嚨口了,他慢下腳步,舉起魔杖照亮了前方。

  門上有一扇鐵窗。一張髒兮兮的臉正盯著他,一副飢餓的樣子,眼睛大睜,在黑暗中顯得很蒼白。

  是盧娜·洛夫古德。


第18章 馬爾福莊園

  「盧——」德拉科想起自己的偽裝,盧娜的名字到嘴邊又咽下了。

  「你是誰?」她問。她平時夢幻般的聲音此刻是干癟的。

  德拉科勉強說出他在斯皮沃斯申請表上填的名字。「艾-艾登·馬奇。」

  「你不是食死徒。」這不是一個問題,但它讓德拉科的左前臂一陣刺痛。盧娜的目光掃過他的餐飲服務商制服。「你是來幫我們的嗎?」

  「我們?」

  盧娜向後退了一點。德拉科將魔杖靠近鐵窗,看到一個男人一動不動地靠在牆上,盡管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具屍體,瘦弱、肮髒,一團灰色的頭發掛在他瘦骨嶙峋的臉上。

  是奧利凡德。魔杖制作人和那個在十一歲的德拉科揮動這根魔杖,發出一道閃爍的白色火焰時高興地鼓掌的人幾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恐懼和不適在德拉科心中蔓延。他只能勉強不後退一步。如果他們今晚被抓住,這就是等待著他、赫敏和哈利的未來——甚至更糟。

  「這是制服嗎?」盧娜問,移回了窗前。雖然聲音沙啞,但她的語氣是天真的好奇,就好像德拉科是來喝茶聊天的。

  「我……我在一家餐飲服務商工作。樓上有魔法部的晚宴。……有數百人。」

  「哦,我明白了。」她點點頭,似乎在思考。「那麼,我想我們很難不被人發現地逃出去。」

  何止是很難,德拉科想,今年發生的所有事都是這樣。他想到貝拉特裡克斯,恐懼加倍了,身上發冷。如果馬爾福莊園現在被用於這個目的,他的姨媽一定采取了措施,確保俘虜不會逃跑。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必須務實地思考。他知道,如果他把這件事告訴赫敏或波特,他們一定會堅持救盧娜和奧利凡德,但如果他們三個也一起被扔進牢房,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特別是假如波特被殺,他們的處境會更糟。也許不值得冒這個險——也許帶著魂器離開,專注於打敗黑魔王是個更好的選擇。

  然而,不告訴赫敏這件事的想法讓他再次感受到那種壓抑的羞恥。他能想像,假如他默默離開,等他們回到總部之後才告訴她這件事,她會多麼憤怒。

  但這是為了她的安全,他想。為了我們都能活著。

  然而——奧利凡德憔悴、抽搐的臉……盧娜說「你是來幫助我們的嗎?」的語氣……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德拉科顫抖著問。

  「我爸爸是《唱唱反調》的主編。你聽說過嗎?」她有些自豪地補充道。

  她對她父親那可笑的垃圾的熱愛從沒有像現在這麼不好笑。「嗯,」德拉科說。

  「好。很好。」盧娜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顫抖著將一縷肮髒的金發從臉上撩開。「嗯,我想他們不喜歡他最近出版的東西。......他一直在寫鳳凰社的事,還有我們應該如何團結起來支持哈利·波特。所以,在我回家過聖誕節的路上,他們把我從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帶走了。」

  她環顧地牢。「我剛來的時候,他們傷害了我很多次。......我以前見過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她很高興再次見到我。」她那雙朦朧的大眼睛突然空洞了。「一兩個小時之後,他們讓幾個人在樹林裡追我。......他們告訴我,如果我能在他們之前跑到大門口,我就可以走,但現在想起來,我懷疑根本沒有大門。」

  德拉科感覺想吐。當然了——盧娜·洛夫古德和波特的其他朋友一起去了神秘事務司。德拉科可以想像貝拉會多麼享受折磨一個導致他們失去預言球的人。

  然後他們會給盧娜的父親派一只貓頭鷹,說他們抓住了她。他們會隱晦地提及她受到的酷刑,確保他知道她還能受到更可怕的折磨。

  盧娜似乎並不在意德拉科的沉默。「你能告訴我今天是幾號嗎?」她問。「在這裡很難數清日子。」

  「今天是23號。」

  「哦。」盧娜嘆了口氣。「怪不得我這麼餓。」

  「他們沒給你吃飯嗎?」

  「我到這裡之後,只有一次,那是19號。你能給我們帶點吃的或喝的來嗎?」她停頓了一下。「真的會很有幫助的,」她補充道。

  她聲音裡的希望太可憐了。梅林,德拉科想,他的胃擰成一團——她已經接受被關在這裡、甚至是死在這裡的命運了。

  德拉科努力回憶19號的晚上。那時他是不是和赫敏蜷縮在爐火前,溫暖而愜意,他正考慮著放棄計劃並永遠留在總部?而同一時間,盧娜是在貝拉特裡克斯的鑽心咒下掙扎,還是在馬爾福莊園的樹林裡逃跑,眼睛大睜,金發裡纏著樹枝,絆倒在泥裡?

  德拉科感覺自己好像從一百英尺高的地方摔了下來。他知道,當他們待在安全屋裡時,巫師界的戰爭從未停歇,但無線電廣播裡那些被魔法部審查過的報道讓人感覺戰爭還很遙遠。

  出於戰略考慮,食死徒不會殺死盧娜。德拉科知道這一點。但他也知道除此之外他們會做任何事情,或是為了操縱她的父親,或是出於無聊、為了發泄。如果這就是她被囚禁了四天後的樣子……德拉科不敢想像這個女孩四個月後像奧利凡德一樣靠在牆上的畫面。

  德拉科的心中在慢慢形成一個想法。去年他不是找到了一條進入霍格沃茨的秘密通道嗎?他不是解決了一個看似無法解決的問題嗎?而這裡是莊園。他太了解它了,像了解他自己一樣。

  一定能找到辦法。

  「給我十分鐘,」他粗聲說。

  當他踏上台階,離開莊園地下的黑暗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盧娜的臉,一個模糊的污點慢慢變小,像即將熄滅的蠟燭。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他要找到其他人,然後就沒有回頭路了。

  德拉科回過頭來,高舉著魔杖爬上台階。不知為何,陡峭的台階好像比他下來時長了三倍,莊園突然變得危險,盡管它熠熠生輝——也許正是因為它的光輝。他童年的家好像變得透明了,像海市蜃樓一樣懸浮在現實之上。這座古老的房子和他同名。它塑造了他,成就了他,它是優雅、高貴和精致的代名詞。幾個小時前,他站在大道的盡頭,還曾為再次看到它、想起自己來自何處而感到寬慰甚至自豪。

  但在這裡,在它的內部和深處,在它隱秘的角落裡,這才是它的基石。折磨和中傷,對他的和對別人的。可鄙的行徑,他自己的和別人的。華而不實,掩蓋了屬於他的真相和他繼承的謊言。

  德拉科的腿很累,他又有了那種噩夢般的眩暈感。被囚禁的壓抑感籠罩著他。畢竟,這就是莊園。封閉的空間。但他繼續向上爬。他不能,也不會停下。會有出路的。必須有。

  赫敏一直等到韋斯萊夫婦離開走廊才回到晚宴。剛進門,一個金色大胡子的人就吸引了她的目光。是哈利。她快速豎起三根手指,微微點頭:韋斯萊夫婦的部分已經完成。

  哈利的臉上閃過勝利的神色,他小指一閃,也點了點頭。赫敏的心猛地一跳。烏姆裡奇到了——哈利成功地給了她一杯酒,裡面是他們計劃的關鍵。速效瀉藥粉。

  她裝出四處尋找弗林特的樣子,靠近哈利低聲問:

  「多久之前?」

  「七分鐘左右。她在陽光房裡。」

  「德拉科呢?」

  「他在廚房,我想。」

  赫敏點點頭離開了。她焦慮地掃視著房間,尋找德拉科的身影——她知道伏地魔就是在這裡對他用鑽心咒的,他希望盡量避開這個地方。但他們很快就需要他出現,以防她沒有堵住烏姆裡奇,或者出了什麼別的差錯。他們所有的幾十個應急計劃都牽涉到他。

  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劃破了舞廳,高亢得不像人聲。樂隊停了下來,人群中響起恐慌的聲音。赫敏靠在牆上,害怕他們不知怎的被發現了,害怕這是他們沒有預料到的某種反偽裝魔法——但隨後她看到兩名格林格拉斯警衛穿過人群走向一扇窗戶,剛才一位身材魁梧的巫師打開了它。赫敏意識到這是嘯叫咒。

  「什麼?」巫師憤憤地說。「這裡太悶了!我都不能呼吸點新鮮空氣嗎?」

  「如果你需要新鮮空氣,就施個空氣清新咒吧,」警衛說,臉色冰冷,關上了窗戶。

  「聲音洪亮,」另一個警衛說。她經過魔法放大的聲音在宴會廳響起:「客人們請注意,窗戶和所有未經批准的出口處均設有嘯叫咒,以提高安全性,防止盜竊行為。謝謝配合,希望你們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當他們走出舞廳,音樂又開始響起時,赫敏的心還在怦怦直跳。還好發生了這件事。他們並沒有為嘯叫咒做准備,而這個安全措施讓一些應急計劃變得毫無用處。赫敏在心裡把它們劃掉了,但她皺著眉頭,還是很懷疑。為了『防盜』封鎖整個莊園,似乎有些極端……

  這時她看到弗林特正不滿地掃視著人群。她假裝松了口氣,朝他走去。

  「瑪麗亞,」他說。「你在這兒啊。我還以為你和別人跑了,觸發了嘯叫咒。」

  她低低地笑了笑。「抱歉。我以為你和他們聊得很開心。」

  「他們現在都去跳舞了。」他伸出一只大手。「想跳舞嗎?」

  赫敏猶豫了。陽光房的入口在舞廳的盡頭,一組玻璃門因為人群的熱氣蒙上了一層霧。她需要進去監視烏姆裡奇。如果她的獵物從另一個出口去廁所怎麼辦?

  但弗林特顯然已經認為她對他的關注不夠。她需要盡可能減少摩擦,這樣等她去拿魂器時,他才不會懷疑。

  她決定假裝忸怩。瑪麗亞一定也有缺點,不是嗎?

  「噢,」她說,回頭望著一對對正在跳舞的賓客。「呃……我們能不能先喝一杯?」她左右瞥了瞥,假裝很不情願地承認道,「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我有時候很難放松下來。」

  她看到弗林特的五官變得柔和了,松了一口氣。「當然了,」他說。「晚點再說。現在還早呢。」

  他再次把手放在她的背上,這次的位置比之前都更紳士,幾乎讓人安心。赫敏第一次對這場角色扮演產生了內疚。弗林特自始至終都咄咄逼人、以自我為中心,以至於她沒有想到他真的會對瑪麗亞產生感情。

  但當他們來到陽光房時,弗林特在門口撞到了人,讓赫敏忘記了她的內疚。他撞上了一對高大的男女:男人身材魁梧,亂蓬蓬的沙色頭發;女人皮膚黝黑,細辮盤成一個優雅的發髻。他們看起來比在霍格沃茨時更年長,更成熟,但絕不會認錯。奧利弗·伍德和安吉麗娜·約翰遜。

  前魁地奇對手之間的沉默令人煎熬。樂隊繼續演奏,聲音隔著門變得悶悶的;一個魔法噴泉在潮濕的空氣中潺潺流淌。赫敏尷尬地環顧陽光房,裡面種滿了一排排會讓斯普勞特教授非常滿意的植物。

  弗林特先開口了。「伍德,」他說。「約翰遜。」然後,他假笑著說,「有些人竟然能來這種活動,真是太瘋狂了。」

  「正是,」安吉麗娜打量著弗林特說。

  赫敏感受到了安吉麗娜的厭惡,但她似乎不敢公開侮辱弗林特。這讓弗林特很滿意。假笑變成了赫敏討厭的那種得意洋洋的樣子。她真希望自己不是和他一起的。

  站在兩個年長的格蘭芬多面前感覺很奇怪。她不是在DA集會上和安吉麗娜搭檔了六次,用昏迷咒把她擊暈在一堆墊子上,安吉麗娜也對她施過強大的障礙咒嗎?整整三年赫敏都在聽哈利抱怨伍德虐待狂一樣的訓練方式……現在他在這兒,他們都在這兒,在這個新世界裡。

  「安吉麗娜·約翰遜和奧利弗·伍德,」弗林特向赫敏介紹。「我們是霍格沃茨的同學,不過他們在麻瓜愛好者最多的那個學院。現在不愛了,是吧?」他現在明顯是在嘲笑安吉麗娜和伍德,兩人都像弓弦一樣繃得緊緊的。赫敏看到安吉麗娜的手指掐著伍德的手腕,兩人都在努力克制自己。

  「我猜就是,」弗林特喝了一口火焰威士忌說。「不過,我們現在都可以和平相處了。畢業了。現實世界裡有新規則。……這是瑪麗亞·林哈特,你們兩個。瑪麗亞,伍德在普德米爾聯隊擔任守門員,約翰遜在魔法事故和災害司,體育部門。」

  安吉麗娜和伍德都不情願地伸出手。赫敏避開他們的眼睛,盡可能快地握了握手。

  「瑪麗亞在迪拜上的學,」弗林特繼續說。「她正在考慮成為一名魁地奇評論員,而且……」

  赫敏走神了。她在那裡。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正從一大盆振翅灌木後面走出來。

  烏姆裡奇穿著紫紅色綢緞禮服,臉上帶著一貫甜膩的微笑,魂器在她胸前閃著光。她正和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密切交談。

  兩名傲羅站在烏姆裡奇兩側,他們是兩個高大的、面無表情的男人。赫敏緩緩呼出一口氣。真幸運,兩名傲羅都是男性。他們幾乎不可能跟進化妝間,因為客人可能需要私下整理衣服。德拉科告訴她和哈利,看別人施魅力魔咒是最無禮的行為,如果赫敏看到有人在化妝間裡抹掉皺紋,她應該移開視線。

  「……簡直無法表達我們對您的感激,萊斯特蘭奇夫人,」烏姆裡奇假笑著說。「部長非常榮幸您願意敞開大門,考慮到這些年您在部裡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部長本人馬上就到了,當然……」

  「瑪麗亞?」弗林特說。

  赫敏嚇了一跳,回頭看向他們。「抱歉,」她說。「那個女人很引人注意,是吧?」她回頭看了一眼貝拉特裡克斯,她一如既往的傲慢,但對烏姆裡奇的奉承並沒有表現出不滿。

  伍德和安吉麗娜交換了不安的眼神。弗林特也動了動。「那是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他說,聲音小了一半。

  「怎麼,弗林特?」安吉麗娜說。「不贊揚她的美德嗎?我以為你們都很尊敬她呢。」

  「閉嘴,」弗林特咬著牙說。

  赫敏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些。「那她旁邊的女人呢?」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弗林特說,聽起來放松了些。「高級副部長。」

  「多可愛的禮服啊,」赫敏說。「很特別的顏色。」

  但是烏姆裡奇和貝拉特裡克斯在笑,看到烏姆裡奇和殺害小天狼星的凶手一起大笑,赫敏心中充滿了仇恨,她的聲音又高又緊,一點也不像瑪麗亞的。弗林特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但讓赫敏的胃一緊的卻是安吉麗娜的表情。她死死盯著赫敏的臉,那是追球手每次瞄准射門時堅定的眼神。

  當弗林特回頭看向舞廳霧蒙蒙的門時,赫敏對上了安吉麗娜的眼睛,急切地微微搖了搖頭。

  安吉麗娜一時間目瞪口呆。然後她同樣輕微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赫敏對著低頭看她的弗林特說,「我很驚訝這只是第一屆年度晚宴。以前不是有過這類提議嗎?……」

  他們又輕松、膚淺地閑聊了幾分鐘,赫敏一直注意著烏姆裡奇。

  然後,烏姆裡奇的臉因驚訝和恐懼而收縮。赫敏的脈搏加速了。她再次感覺到口袋裡魔杖的重量。很快烏姆裡奇開始尷尬地挪動,赫敏感到了一絲復仇的滿足。她記得在魔法部裡時,那個可惡的女人對於把麻瓜出身者從他們愛的人身邊擄走是那麼興奮。她越不舒服越好,赫敏這麼想。

  烏姆裡奇找了個借口匆匆走向門口,傲羅們跟在她身後。

  赫敏在心裡數到十。然後她畏縮了一下,用力眯起眼睛直到擠出眼淚。「馬庫斯——我需要去化妝間——我的妝容。……我們在舞池見好嗎?」

  他眼前一亮。「好,」他說。「我在那兒等你。」

  赫敏溜出陽光房進入走廊。烏姆裡奇正加速小跑向化妝間,那裡也是衛生間的前廳。走廊裡有六個女人正在排隊,但烏姆裡奇繞過了所有人,其中幾個露出不滿的表情。她走進了化妝間裡。

  排隊的人是個麻煩,但他們對此有計劃。哈利或德拉科應該留意排隊時間,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他們會讓別的女人去分布在西翼的其他衛生間。

  但是當赫敏排進隊伍時,哈利和德拉科都沒有出現。

  幾秒鐘過去了,赫敏的嘴唇發干。他們在哪裡?他們在做什麼?他們沒有很長時間,烏姆裡奇在裡面呆的時間越長,這條隊伍就越長——他們就會越顯眼。

  就當赫敏開始考慮縫在她領口上的吐吐糖時,他出現在了門廳的入口處。德拉科從監視走廊的格林格拉斯警衛身邊經過,向著隊伍走來。赫敏如釋重負。她可以在妝容下勉強辨認出他的五官,看到他,意識到自己並不孤單,這讓她備受鼓舞。

  「對不起,」德拉科站在隊伍最前面,大聲說道。他把他圓潤的拖腔變成了嗡嗡的鼻音。「我們收到了很多關於排隊問題的抱怨,於是決定暫時開放二樓的衛生間。樓上還有兩間。請跟我來。」赫敏前面的人離開隊伍,急匆匆地跟著德拉科朝他所指的樓梯間走去。

  當德拉科從她身邊經過時,她不禁注意到他的眼神很恐慌。她盡量不去想它,把注意力集中在魂器上。如果出了什麼差錯,在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她也無能為力。

  她走到門口,指尖揉著下眼瞼,裝作被化妝品弄得不舒服,「我只是要用化妝間。」傲羅上下打量了她,移開了目光。她走進去,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關上了。

  房間的布局和德拉科描述的一樣。一邊是一個豪華的意大利大理石洗手台,懸在空中的燈泡照亮了兩面鏡子。洗手台對面的角落是通向衛生間的門。化妝間裡還有另外三個女人:兩個正靠著牆排隊上廁所,還有一個矮胖的老女巫,她的手伸進天鵝絨裙子裡,拉著明顯出了問題的胸罩。

  「……知道她是高層,」一個排隊的女巫低聲說,「但我已經等了十分鐘,她就直接進去……」

  「他們開放了樓上的衛生間,」赫敏走近一面鏡子,轉身對排隊的女人們說。

  兩個女人看了她一眼。「真的?」

  「是的。如果我是你們,我會上樓。我無意中聽到烏姆裡奇夫人說她不舒服。她可能要待一段時間。」

  女人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向赫敏點點頭。「謝謝,」其中一個說,然後他們離開了化妝間。

  赫敏繼續揉了一會兒眼皮,但那個穿天鵝絨的老女巫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老實說,」赫敏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們叫它埃爾維娜永恆眼線筆,但我發誓我每二十分鐘就要修復一次。」

  另一個女巫發出爽朗的笑聲。「這個粘黏咒也一樣。當然了,你還太年輕,不需要這些。」

  「很快就需要了,」赫敏友好地微笑著。她抽出魔杖,湊近鏡子,假裝用它觸碰眼皮。然後她向後靠了靠,好像在欣賞效果,朝那個女巫的方向彈了一下魔杖,想著,混淆視聽!

  女巫的臉色一滯。然後她的臉上出現了困惑。她把裙子拉好,匆匆走出化妝間。現在只有赫敏一個人了。

  她立刻不再折騰眼皮,在衛生間門前站好。長時間的等待,她緊張得感覺要吐了。

  馬桶衝水聲。

  閉耳塞聽,她想著,將魔杖指著通往走廊的門。快快禁錮。

  鎖門是非常冒險的一步,是整個行動中最可疑的舉動——但在這三十秒裡,她不能讓其他客人進來。她轉身面對衛生間的門,顫抖著吸了口氣。然後——阿拉霍洞開。

  門哢噠一聲開了。

  時間變得模糊。赫敏立刻跨進門內,看到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正在洗手。烏姆裡奇發出一聲尖叫,她的手伸向魔杖。但是太晚了。赫敏已經施咒——

  一忘皆空!

  咒語擊中了烏姆裡奇,她靠在牆上,眼球向後翻,一時失去了知覺。赫敏向前一躍,在她倒地前抓住了她。她從烏姆裡奇的脖子上取下掛墜盒,停頓了片刻,意識到手中握著的是什麼。她感覺到掛墜盒裡面的生命力,就像冠冕一樣。她打了一個冷顫。

  她搖了搖頭清醒過來,把魂器塞進胸罩裡,從手腕上摘下一個金手鐲。她把它變形成一個還說得過去的掛墜盒,掛在烏姆裡奇的脖子上。

  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差不多完成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念出了那個她最不喜歡練習的咒語,因為她對她父母用過它。「記憶植入.」

  烏姆裡奇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沒有醒來。赫敏把她拖進化妝間,一邊把她扶起靠在關著的衛生間門上,一邊解除了閉耳塞聽咒和鎖門咒。

  她轉向烏姆裡奇。混淆視聽,她想著,揮動魔杖。快快復蘇。

  烏姆裡奇的眼睛猛地睜開。

  「我說,」赫敏皺著眉頭說,「你的禮服長袍很漂亮。」

  烏姆裡奇那張寬大的圓臉看起來仍然很迷茫。在漫長的、可怕的一秒鐘內,赫敏擔心虛假的記憶沒有被植入——烏姆裡奇在水池邊洗手,打開門,在一陣眩暈後,收到了瑪麗亞·林哈特的恭維。

  然後烏姆裡奇的表情不再迷茫。「謝謝你,」她說,瞪大眼睛看著赫敏的長袍,顯然並不欣賞赫敏的打扮。

  她小跑著走出化妝間。走到門口時她搖晃了一下,這讓赫敏嚇了一跳,但她很快恢復了正常。

  她走了。完成了。

  赫敏張開嘴,做了幾次深呼吸。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好像她剛剛衝刺了幾英裡,但勝利的喜悅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一切完全按照計劃進行,魂器貼在她的胸膛,感覺很溫暖。他們成功了。掛墜盒是他們的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找借口離開,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當她離開化妝間時,德拉科正靠在對面的牆上。

  她的心一沉。之前他眼中的恐慌不是她的想像。確實出了差錯——在她離開烏姆裡奇後,他們本不該有任何接觸,直到離開莊園。

  「打擾一下,」她對德拉科說,「我聽說這棟房子裡有一尊卡拉利亞的半身像。你能告訴我怎麼走嗎?」這是他們需要私下談話的暗號。

  「這邊請,」他說。

  「我拿到掛墜盒了,」她小聲說,跟著他穿過走廊走向門廳。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赫敏的心跳得更厲害了。他們為此努力了幾個月,而他甚至沒有對他們的成功表現出喜悅。

  當他們穿過走廊時,赫敏意識到一個格林格拉斯警衛正盯著他們。德拉科沒有領她回到舞廳,而是走向一個側廳,另一名服務員正在那裡端著一托盤空杯子。客人可能不應該來這塊區域。

  不過德拉科也注意到了。「非常抱歉茶點沒有達到您的標准,」他說——不是很讓人信服,赫敏想。他聽起來幾乎像在諷刺。當然了,德拉科·馬爾福和服務行業本身就是個荒謬的搭配。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當他們經過那個起疑心的警衛時,她冷冷地說。「我想告訴斯皮沃斯女士本人,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生的螃蟹。如果沒有人食物中毒,那就是奇跡了。……」

  赫敏覺得她看到警衛翻了個白眼,不過當他們進入側廳時,那個女人什麼也沒說。

  「怎麼了?」赫敏輕聲問。「發生了什麼?」

  「等著。來。」德拉科把她帶到一扇鎖著的門前,用魔杖敲了敲門把手。赫敏順著陡峭的樓梯往下看,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樓梯延伸進黑暗中。

  然後哈利從黑暗中慢跑上來,即使透過他的偽裝,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她也能看到他臉上的恐慌。「下來,」他低聲說。「現在。」

  「我們該怎麼辦?」赫敏呻吟著。她的大眼睛裡滿是恐懼。

  德拉科靠在牆上,喉嚨發緊。他還沒有想到怎麼把俘虜帶出莊園,更糟糕的是,沉重的門還鎖著。阿拉霍洞開沒有用,其他三個開鎖咒語和一系列切割咒爆破咒也都沒有用。不過,他們設法將一托盤的開胃菜和兩大杯水從鐵柵欄裡塞了進去,盧娜和奧利凡德正在狼吞虎咽。

  他們沒有告訴二人德拉科的身份,如果逃跑失敗,他們可能會從盧娜或奧利凡得的思想中挖出來。據他們所知,他仍然是艾登·馬奇,鳳凰社的支持者。不過,他們給盧娜和奧利凡德看了寫著總部地址的紙條。受赤膽忠心咒的限制,只有韋斯萊可以通過語言、手勢或筆跡將秘密透露給他人——所以即使貝拉特裡克斯對俘虜使用攝神取念,她也找不到小屋。那張紙的記憶會顯得模糊不清。

  「你們確定從來沒有聽到他們用某個特定的咒語?」波特問盧娜和奧利凡德。

  「沒有,」盧娜說。「他們只是用魔杖敲門。」

  「所以是無聲咒,」哈利低聲說。「那我們只需要找到正確的咒語。」

  「不,」牢房裡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盧娜的臉從窗口消失,一陣摩擦聲,奧利凡德的臉出現了。他努力站直,呼吸困難,每隔一兩秒,他皺巴巴的皮膚下的肌肉就會抽搐一下。「我……想它是……指定魔杖的鎖門咒。」

  「哦,梅林,」赫敏小聲說。

  「什麼?」波特問。

  「指定魔杖的鎖門咒,」赫敏說。「是一個相當高級的咒語——它確保魔法屏障只能由某些魔杖解鎖。」她猶豫著,用力地咬住嘴唇,德拉科看到她的口紅沾到了牙齒上。「在這種情況下,食死徒的魔杖。」

  德拉科看了看赫敏和波特。他們不可能真的在考慮這個。絕對不行。「不,」他說,他討厭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又尖又恐懼。

  「我們必須試試,」波特說。

  「不行,」德拉科斷然道。「即使我們真的從這裡最危險的人身上偷了一根魔杖,打開了門,之後又該怎麼辦?我們會送命的。這有任何好處嗎?」

  赫敏看起來很矛盾。「我們確實很有可能被抓,」她的聲音幾乎聽不清。

  「我們不會的,」波特堅持道。「他們用掃帚運進來了一些設備。我們可以給盧娜和奧利凡德施幻身咒。現在天已經很黑了,外面看不清他們的。然後我們就騎著掃帚飛過大門,避免和警衛對峙。」

  「不過,我們得先出去,」赫敏說。「你們剛才看到嘯叫咒了。這一定是這個咒語的真正原因。......我們不能從窗戶或側門溜出去,必須從正門離開,而幻身咒絕對騙不過門廳的警衛。」

  「你們偽裝得真好,」盧娜看著赫敏和哈利,欣賞地說。「你也偽裝了嗎,艾登?你聽起來不像你的樣子那麼老。我從來都不知道麻瓜們會這種變形術。」

  「是的,」德拉科說,「但幫我們變形的人在倫敦,所以他沒多大用處。」

  但赫敏正對著空氣皺眉,看上去想到了什麼。「前門是不查賓客名單的。」她說,「所以,如果盧娜和奧利凡德看起來像客人,理論上他們可以直接走出去。」

  德拉科盯著盧娜和奧利凡德,看著他們髒兮兮的頭發和破爛不堪的衣服。「我們要怎麼讓他們看起來像客人?」

  「這很容易,」盧娜輕描淡寫地說。她正在咀嚼最後一道開胃菜。「這座房子裡一定有很多正式場合的禮服。如果你們能找來幾件,我們就可以用你們的魔杖施清水如泉清洗一下身體。然後我們就穿好衣服,和你們三個一起走。」

  德拉科已經想到了一千種出錯的可能性。他們要偷哪個食死徒的魔杖?如果貝拉特裡克斯向格林格拉斯警衛描述了俘虜的樣貌,以防他們逃跑呢?他們可以冒險變形盧娜或奧利凡德的臉嗎?警衛對每個進入莊園的人都用了誠實探測器,如果他們離開時離得太近,變形術會被探測到的。

  此外,如果掃帚在晚宴開始之後被移走了呢?他們也許可以試試德拉科家的掃帚——晚宴的客人被邀請踏上馬爾福莊園廣闊的場地,欣賞精心布置的15000盞聖誕彩燈。但馬爾福家族的掃帚並不是隨便塞在某個棚子裡。他們的掃帚放在門房,采取氣候可控的保存辦法,由場地管理員法洛看管。即使德拉科願意冒險告訴法洛他還活著,一想到自己以前對他的態度,德拉科知道這個人也絕對不會願意幫他的忙。

  德拉科又一次感到羞愧,他閉上眼睛,意識到他們每拖延一秒,斯皮沃斯和馬庫斯·弗林特就更有可能注意到他們不見了。

  波特似乎也是這麼想的。「我們得快點,」他用不容爭辯的語氣說。「德拉科,你去臥室裡找幾件禮服。他們不會讓客人上樓的,而你最了解這座房子。……赫敏,你和我一起去偷一根食死徒的魔杖。這裡有六個食死徒。貝拉特裡克斯肯定不行,但亞克斯利看起來糟透了——我們也許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們可以一個假裝酒灑了,另一個負責偷。」

  不行,德拉科想說。這太危險了……看在梅林的份上,這根本算不上一個計劃。

  他回頭看了一眼鐵窗裡的盧娜和奧利凡德,又看了一眼赫敏,她現在挺直腰板,似乎下定了決心。他發現自己說不出那些話。

  但他也無法把視線從赫敏身上移開,她比平時更緊張地眨著眼,肩膀起伏不定。他在總部時感受到的恐懼現在成倍地回來了,他感覺他整個人正貼在掃帚柄上直直地向下加速俯衝。如果波特被抓,黑魔王會殺了他。也許會先羞辱一番,但黑魔王會希望快點;他不想冒著波特再次逃走的風險。如果德拉科被抓,情況可能也類似。

  但赫敏是麻瓜出身。他們認為她不夠重要,不足以把黑魔王召回英國,這就意味著如果她被抓,她會是貝拉特裡克斯的俘虜。如果貝拉特裡克斯享受折磨盧娜,作為對神秘事務司事件的「感謝」,那她對赫敏只會狠十倍。她會用攝神取念撕碎赫敏的大腦,挖出所有關於波特的信息。她可能會邀請亞克斯利和克拉布加入,為他們九月份在魔法部的恥辱報仇。

  德拉科突然感覺要嘔吐了。他只能勉強穩住自己的聲音。「我想,」他說,盡量顯得冷靜而理性,「你應該把我們來拿的東西帶回總部,赫敏。我們要好好保管它,不是嗎?你先走,波特和我可以帶盧娜和奧利凡德出去。」

  赫敏看著他,她的眼神明亮而痛苦,他知道她看穿了他的意圖。

  「我不會把你們兩個單獨留在這裡的,」她說,她看著他的眼神和她好像在坦白什麼的語氣讓德拉科更恐懼了。如果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說話呢?

  「這是個好主意,」波特說。「我們不能冒著失去它的風險,赫敏。」

  「不行,」她說。德拉科驚覺她的眼睛濕潤了。她移開視線,眨了兩下。「不行,」她又堅定地說。「我們需要兩個人才能拿到魔杖。我們必須一起做這件事,一起逃出去。現在,來吧。」她看向盧娜和奧利凡德。「我們很快回來,」她激動地說。

  但是當他們走上台階時,她把手伸進了德拉科手裡,用力地捏著,讓他手掌生疼。他也回握她的手,恐懼著不得不松開的那一刻。

  他們在門廳分手。德拉科知道現在不能分心,但當他爬上樓梯時,他的一部分思緒留在一樓,跟著赫敏回到了晚宴上。現在,她和波特正在房間裡尋找亞克斯利嗎?他們多快能完成——如果出差錯了,他多快能知道?

  他回到廚房,端起一托盤的酒,匆匆向莊園中心走去。兩名警衛駐守在通往三樓的樓梯間,但德拉科繞過了他們,走向西翼阿拉·馬爾福掛毯後隱藏的小樓梯間,希望萊斯特蘭奇一家沒有看守它。

  他很幸運。當他走近時,他看到那裡沒有人。他和他的朋友們總是用這個樓梯假裝他們是在海外執行秘密任務的傲羅。

  德拉科閃身進入掛毯後面,爬上三樓。如果樓上還有警衛,他可以聲稱是萊斯特蘭奇讓他上樓送一杯酒。一個不太靠譜的借口,但他們沒有做任何計劃;如果他們的行動能完全順利,那簡直是個奇跡了。

  格蘭芬多,他邊走邊憤怒地想著。格蘭芬多和他們的英雄情結,格蘭芬多和他們的……他們的……

  但他不停地想到盧娜在場地上跌跌撞撞地奔跑,滿身泥土,格雷伯克追在她身後的畫面。他還沒來得及將畫面趕出大腦,奔跑的人就變成了赫敏,她被樹根絆倒後試圖爬起來,滿臉驚恐。

  他爬得更快了。他從對應的掛毯後面探出頭來,發現三樓空無一人。

  德拉科緩緩呼出一口氣。很快他就能拿到偽裝用的禮服;他只需要相信赫敏和波特能完成他們的任務。赫敏不是剛剛在兩個傲羅的眼皮底下從高級副部長那裡偷走了魂器嗎?波特不是一輩子都在死裡逃生嗎?他們當然能偷到一根魔杖。

  然而,當他向走廊的西端望去時,他心中又升起恐懼。奧利凡德的身高相比於他父親更接近德拉科。最終,他還是得去那裡,那個他最不想去的房間。

  那些魁地奇用具還掛在他臥室的牆上嗎?格韋諾格·瓊斯親筆簽名的霍利黑德哈比隊海報?他六歲時向他父親求來的斯萊特林學院旗幟?又或許萊斯特蘭奇們把這些東西都扔掉了,因為貝拉為他的失敗感到恥辱?

  德拉科穩住自己,沿著走廊大步向前。

  當他握住門把手時,突然聽到裡面傳來說話聲。他端著托盤的手抖了一下。他把托盤放到窗台上,靠在門邊,耳朵貼在橡木門上。

  他的心猛地一沉。是潘西。

  「……你不把手從他的東西上拿開,克拉布,」她冷冷地說,「我會給你下個咒。」

  克拉布說話的聲音一向很低,他發出隆隆的笑聲,像打雷一樣。「聽到了嗎,諾特?」他說。「我覺得你女朋友還對德拉科念念不忘呢。」

  「這就是你想來這裡的原因嗎,克拉布?」西奧的男高音說,帶著一絲惱怒。「亂翻德拉科的東西,取笑我們,就因為我們在意他的死?我還以為你的幽默感不能更差了。」

  「哦,你們兩個別吵了,」米裡森·伯斯德的聲音帶著鼻音。「放下吧,文斯。過來。」

  「行吧,」克拉布說,德拉科聽到金屬落在木頭上的哢噠聲,然後床的彈簧發出吱吱聲,大概是克拉布坐在了米裡森身邊。「只是因為你這麼說。」

  接著,布雷斯·沙比尼長長的嘆息。「你們兩個真惡心,」他口齒清晰地說。

  德拉科感覺好像脫離了身體。如果他父親在五年級末成功取回了預言球,他現在就會和其他人一起坐在這裡休息,享受霍格沃茨的假期。他會對魂器一無所知,當然也不會去麻瓜倫敦。他會在晚會上嘲笑純血統叛徒、麻瓜出身者,不經意地提起他父親和魔法部的關系。這似乎不真實。

  他會質疑這一切嗎?他會很高興看到卡羅兄妹折磨其他學生,很高興赫敏和其他麻瓜出身者被逐出霍格沃茨嗎?

  他的心一沉。他應該不會在意的,他想。除了他的前途和身份地位,其它那些對他都不重要。

  「給我一杯酒吧,潘西?」高爾的男低音說道。

  「你別喝了,」潘西說,聽起來想笑。「第幾杯了,格雷格?八杯?」

  但是德拉科聽到了玻璃杯的叮當聲和高爾的啜飲聲。

  「感覺真奇怪,回到這裡,」高爾小聲說。「這個房間,這一切。」

  「是啊,」潘西說。

  德拉科對潘西和高爾產生了一種喜愛之情。至少,他有兩個真正在意他的朋友。

  一陣緊張的沉默。然後高爾含糊不清地說,「我當時應該和他一起去的。」

  「又來了,」克拉布厭惡地說。「他告訴我們,待在有求必應屋。不,命令我們。你很想念被呼來喚去嗎?」

  「如果我們也加入,他就不會那樣了。」

  「如果你真這麼想,」克拉布嘲笑道,「那你就和他想的一樣愚蠢。」

  高爾沒有回答。德拉科閉上眼睛,羞愧感傳遍全身。他總是拿克拉布和高爾理解能力差、考試不及格開玩笑。他們也總是開玩笑說他瘦小又脆弱,不是嗎?他以為這些玩笑互相抵消了,他從沒想過他們真的在意。

  「你知道我怎麼想嗎?」米裡森說。「我認為德拉科從來就沒有那個膽子。我認為是鄧布利多殺了他,他告訴我們說德拉科的殺戮咒反彈了,只是在掩蓋事實。」

  布雷斯哼了一聲。「拜托了,米莉。你以為那個老古董會對自己的學生下手嗎?即使是為了保全自己?」

  「都無所謂,」克拉布說,聽起來很不耐煩。「黑魔王給了德拉科一個任務,而他沒有完成。他活該——」

  一陣扭打聲,然後是重重的撞擊聲。克拉布發出震驚的大叫。

  「不許說,」潘西咆哮道。「你收回你的話,你——!」

  「你什麼毛病?」米裡森喘著氣。「滾開——」

  「潘西,」多個聲音同時驚呼。

  「你瘋了,」克拉布惡狠狠地說。「你已經瘋了,帕金森。整個學期都表現得像個純血統叛徒——我敢打賭,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把你父母關進阿茲卡班,給你一個教訓!」

  「哦,是嗎?」潘西尖叫起來。「我是純血統叛徒嗎?至少我不會對那兩個混血的卡羅白痴唯命是從!至少我父母沒有讓哈利·波特和那個泥巴種溜出該死的魔法部!你父親還在為此受苦,不是嗎?」

  「閉上你那張肥嘴——」克拉布咆哮道。

  「潘西,」布雷斯打斷道,他高高在上的語氣透露出罕見的謹慎。「你應該小心——」

  「我不想聽你說,布雷斯,」她厲聲說。「你不能再假裝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了。我以為這都是為了讓我們的生活更美好。不是嗎?他們是這麼說的!我們的父母都說,一旦黑魔王掌權,一切都會好得多,我們也會更安全。你覺得安全嗎?」

  一陣沉默。「你呢,西奧?」她問道。

  「我們現在能不談這個嗎?」西奧喃喃道。

  潘西發出一聲冷笑。「嗯,真是大驚喜。你呢,米莉?嗯?」

  「我覺得很安全,」克拉布冷笑道。「因為我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不像你。」

  「不,」潘西反駁道,「你覺得安全是因為你是個白痴,克拉布。你覺得如果他任由馬爾福這個英國最古老的家族消亡,他會在乎你和你父親所謂的忠誠嗎?九月份,他不是讓萊斯特蘭奇那個瘋子折磨得他在聖芒戈躺了一個星期嗎?」

  「如果萊斯特蘭奇夫人知道你在她家裡這樣說話,」克拉布的聲音現在變得柔和而危險,「你就完蛋了。」

  「那你打算做什麼,文斯?」高爾說。德拉科從未聽過高爾像這樣對克拉布說話——他的聲音因憤怒變得強硬。「怎麼?你要告發她嗎?我們最好的朋友?」

  長時間的沉默。德拉科突然清醒了。天啊,赫敏和波特正在壁爐房冒著巨大的危險偷魔杖,而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了?他從窗台上拿回托盤,敲了敲門。

  沉重的腳步聲。高爾把門拉開。德拉科還沒有完全准備好看到他們六個人,他以為他們會是他余生最親密的朋友。他的臥室和從前一模一樣:黑色橡木床上柔軟的灰床單,霍利黑德哈比隊員背著雙手圍成一圈,威克多爾·克魯姆和上屆世界杯愛爾蘭隊追球手的海報。紅木書桌前的高背椅上掛著一套長袍。就好像他剛剛結束復活節假期,回學校上六年級最後幾個星期的課。

  「什麼事?」高爾咕噥道,懷疑地看著德拉科。

  「這裡有一位西奧多·諾特嗎?」德拉科說,努力用鼻子發聲,模仿斯普勞特教授的口音。

  「是我,」西奧說,站起身來。他比去年長高了幾英寸,不過仍然只比潘西高一兩英寸。她穿著綠色和灰色的絲綢禮服,冷漠地瞥了德拉科一眼。在梳妝台旁,克拉布摟著米裡森的腰,布雷斯正在查看德拉科的書架,他比以前更高了,姿態優雅,甚至懶得轉過身來。

  「你父親和他的同事,」德拉科對西奧說,「要求你和你的朋友們回到晚宴上。」

  西奧嘆了口氣,摟住潘西的肩膀。「大概是要演講了。走吧,你們。」他揮手示意其他人先離開,他和潘西跟在最後。當他們經過時,德拉科看到她臉頰上結了痂的傷痕,他的胃裡一陣翻騰。

  他看著他們離開。潘西和西奧跟其他人保持了一段距離,德拉科聽到她低聲對西奧說,「如果你能站在我這邊一次就好了。」

  「如果你能,」西奧低聲回道,「更關心我一次,而不是一個已經死了六個月的人,就好了。」

  她甩開他的手臂,大步向前。西奧的腳步頓住了,德拉科看到他停下來嘆了口氣,肩膀垂了下來。然後他急匆匆地趕上去。他們轉過拐角,不見了。

  「那裡!」哈利小聲說。赫敏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亞克斯利在舞廳另一端,和兩個身材魁梧的禿頂男人交談。食死徒幾乎瞬間就被移動的人群擋住了。現在這個大房間裡擠滿了人,音樂也變得更加輕快。舞台前,穿著各色衣服的人們在笑著舞蹈。

  「我們走吧,」哈利說。

  「可是……」赫敏猶豫了一下,但確實沒什麼可等的了。每一秒她都有被弗林特看到的風險,他現在站在跳舞的人群邊緣,臉上憤怒的表情把赫敏嚇壞了。為了躲避他,她不得不兩次躲到哈利身後。

  「讓我想起了斯拉格霍恩的派對,」哈利低聲說,赫敏難以置信地看到他的胡須在抖動,他在笑。「你知道的。你想甩掉麥克拉根。」

  「你現在怎麼能想到這個?」赫敏嘶聲說。

  哈利咧嘴一笑。當他們朝亞克斯利走去時,她為了避開烏姆裡奇再次轉向。烏姆裡奇斜靠在附近的一張桌子上,正和珀西·韋斯萊說話,珀西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往常那麼自負,他好像很不自在,有些緊張。

  很快他們離亞克斯利只有不到十英尺了。食死徒看上去確實狀態很糟,臉頰凹陷,搖晃著,好像隨時可能倒下。「好吧,」哈利恢復了嚴肅。「你拿一杯。從左邊經過時,把酒灑在他身上——就在那裡——我會繞到另一邊。我好像看到他的魔杖了。」

  「是的,」赫敏輕聲說。「我也看到了。在他右口袋裡。」她從他的托盤上拿起一杯淡藍色的酒,心怦怦直跳。「我們快點吧,我的手在發抖。」

  「好,」哈利說。「我現在就繞過去。你數到三,跟上。好嗎?」

  赫敏點點頭,哈利舉著托盤向前走去。一…二…

  她深吸一口氣,大步跟在他身後,重新換上瑪麗亞傲慢的神情。就在她經過亞克斯利身邊時,她假裝腳一崴,把酒灑在亞克斯利的肩膀上,倒吸了一口氣。

  「哦,我非常抱歉,」她說,亞克斯利驚叫一聲抬起手臂。「我來。」她抽出魔杖一揮,藍色的液體從他的長袍肩頭吸出,回到酒杯裡。亞克斯利張了張嘴,但赫敏冷淡地說:「抱歉,」她走過他身邊,做出著急走向舞台的樣子。

  片刻後,哈利從人群中擠到她身邊。「拿到了!」他低聲說。「他很快就會注意到它不見了。快點。」

  他們穿過舞廳,赫敏跟在哈利的身後。房間裡開始散發出汗味。樂隊正在演奏一首歡快的曲子,許多銀色、紅色和綠色的燈都變暗了。他們在跳舞的人群中穿行,赫敏可以看到門廳的大理石地板。快到了……

  一只手從人群中伸出,緊緊抓住赫敏的手腕。

  她轉身看到弗林特正低頭看著她。「你去哪兒了?」他問,一邊把她拖進人群,憤怒和受傷的神情扭曲著他的面容。他抓得太緊了,幾乎能留下瘀傷。「已經有三個人來問我你是不是拋棄了我,而我還得假裝這很有趣。」

  「馬庫斯,」赫敏喘著氣,快速思考著。她的手腕生疼,感覺他要把她的骨頭擰斷了。「請不要大吵大鬧的。我正想找你問問我們能不能離開。我剛剛在衛生間裡感覺很不舒服。我想是因為螃蟹。」

  「哦,」弗林特說,松開了她的手腕。她把手收回胸前,揉著被他抓疼的地方,不再感到內疚了。看到她揉著手腕,他沒有顯出一絲歉意。他甚至看上去有些懷疑,好像不敢相信他弄疼了她。雖然弗林特不斷強調他的好教養,但歸根到底,他還是魁地奇球場上的那個惡霸,一旦受到冷落,就拿自己的體型和力量壓人。

  「那好吧,」他嘟囔道。「我們等部長的演講結束後走。部門領導說在那之前我們不能離開。」

  「好的。」赫敏抓住機會回頭瞥了一眼。哈利還在門口徘徊。去吧,她瞪大眼睛,對他做著口型。快走!

  樂隊唱完歌時,她回頭看向舞台。掌聲和口哨聲響起,滿身是汗的主唱大聲說,「謝謝你,魔法部!」

  又是一陣歡呼和叫喊聲。樂隊走下舞台,赫敏在明亮的燈光下看到了一抹紫紅色。她意識到,烏姆裡奇正要介紹部長上台。

  緊接著,傳來一聲驚呼。烏姆裡奇正順著台階走上舞台,但在接近頂端時,她絆了一下,向後倒去。

  赫敏的心猛地一沉。咒語出錯了嗎?但怎麼可能?她在哈利和德拉科身上練習了那麼多次……

  她突然喘不過氣了。就是這個原因:幾周以來,她已經習慣了在哈利和德拉科身上練習,而他們都比烏姆裡奇高一英尺,也更重。混淆咒是一個按比例生效的咒語,那一刻,赫敏因為別的好幾個咒語忙昏了頭,忘記了要根據烏姆裡奇的體型調整混淆咒的力度。

  一個傲羅在大喊大叫,揮舞著手臂讓客人們遠離台階。另一個正在用他的魔杖掃過烏姆裡奇的臉,顯然是在施診斷咒。

  他們隨時都會找到法術傷害的痕跡。他們會發現並打破赫敏的遺忘咒。……他們看不到她拿走了魂器,因為烏姆裡奇當時昏迷不醒——但他們會在烏姆裡奇的記憶中看到她闖入了衛生間。

  她必須馬上離開。

  赫敏甚至沒有對弗林特找個借口,他正和其他人一樣伸長脖子,想看看烏姆裡奇怎麼了。她向後退了幾步,轉過身——

  她直接撞上了亞克斯利。

  「你在這兒啊,姑娘,」他說,眯起眼睛,看起來比之前狀態更糟。「我的魔杖呢?」

  「我——什——什麼?」

  「你灑那杯酒的時候把它拿走了。它在哪裡?」

  「我有嗎——你在說——別開玩笑了,」她虛張聲勢地抽出自己的魔杖。「我要你的魔杖做什麼?」但她的聲音滿是恐懼,她聽起來不像瑪麗亞了,現在亞克斯利正在用全新的目光盯著她。

  「你,」他倒吸一口涼氣。

  就在他說話時,一個被魔法放大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警衛,封鎖大門。高級副部長遭到了襲擊。」

  台階頂端的門打開時,德拉科松了一口氣。「你們拿到了嗎?」他小聲問,但隨著一根魔杖亮起,台階上只傳來一組腳步聲。

  「波特,」德拉科說。「她在哪兒?赫敏呢?」

  「她沒事,」波特喘著粗氣,停下了腳步。「她在努力擺脫弗林特,她讓我先來。你拿到衣服了嗎?」

  「嗯。他們已經用我的魔杖清理干淨了,現在正在穿衣服。」

  「太好了。亞克斯利的魔杖在這兒。」波特掏出一根魔杖,走到門口,猶豫了一下。德拉科知道此時波特和他有一樣的擔心:如果亞克斯利的魔杖打不開門怎麼辦?如果奧利凡德的預感錯了呢?…

  但是當波特說:「阿拉霍洞開!」大門打開了。

  波特衝了進去,把盧娜緊緊地摟在懷裡,然後松開了她。德拉科第一次看清兩人的樣子。他們都看起來好多了:奧利凡德穿著德拉科的一套黑色禮服長袍,盧娜則穿著他母親的一條淡藍色連衣裙,非常合身。他們用清理一新去除污垢,用清水如泉衝洗身子。不過,他們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穿著黑色長袍的奧利凡德顯得更加憔悴。

  「你好,哈利,」盧娜微笑著說。「計劃還順利,不是嗎?不過,我想奧利凡德先生和我還需要打扮一下才能冒充客人。你能不能給我的頭發施個干燥咒,也許我們可以剪掉他的胡子……」

  「好主意。」波特握著魔杖回過頭,「德拉科,你去准備好掃帚行嗎?赫敏擺脫弗林特之後,我們就可以離開了。」

  「好。」德拉科跑上台階,一步跨過兩級,利奧·克利夫頓的假發下,他的頭皮因汗水發癢,臉頰因假胡須發癢。他不敢相信他們走到了這一步,但盧娜是對的——計劃幾乎要成功了。他們五人馬上就要脫離莊園的魔掌了。

  他走進門廳,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格林格拉斯警衛不在崗位上了。壁爐房裡傳來叫喊聲。

  德拉科的胃猛地一沉。聲音傳入門廳時變得扭曲,但他能聽清這些話:「她在那裡——在那裡!」

  恐懼淹沒了他。他沒有思考。他撒開腿瘋狂地衝過門廳,衝進壁爐房。

  他的腳在鑲木地板上打滑。他從人群中擠過去,把客人們撞開,引來一陣憤怒的叫喊。

  「我抓住她了!」一個聲音吼道。「是她——泥巴種——波特的泥巴種!」德拉科在人群移開之前就知道是亞克斯利。他在十英尺外看到了他們。亞克斯利手裡拿著赫敏的魔杖。她躺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好像剛被摔倒在地,臉頰上有一道劃痕,面部假體被扯掉一半,臉上滿是憤怒和恐懼。

  德拉科看見亞克斯利的嘴開始念:「鑽心——」

  德拉科眼前一片白光。「昏昏倒地!」他瘋狂地喊道。紅色的光束穿過半明半暗的房間,擊中了亞克斯利的下巴,他倒下了。但德拉科並不是唯一一個大喊的人。一個高個子黑人女孩的魔杖尖射出一道障礙咒,德拉科認出了她是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的成員。咒語從亞克斯利身邊掠過,擊中了一名正衝向赫敏的格林格拉斯警衛。

  咒語震驚了眾人。人們都尖叫著湧向出口。德拉科逆著人群而上。他推開身著華麗長袍的人,把昂貴的酒水灑得到處都是,擠進了赫敏周圍狹小的空地,他跪在她身邊,在黑魔王折磨他的壁爐前——但她安然無恙。不是嗎?亞克斯利在他來之前做過什麼嗎?

  「赫敏,」他氣喘吁吁地說。「赫敏?」

  「德拉科,」她小聲說,把破碎的假體從臉上扯開。「我沒事,我沒事。」

  「好。給你——」他從亞克斯利一動不動的手中奪過她的魔杖遞給她,兩人都站了起來。

  「他們在這兒!」附近一個年長的巫師揮舞著雙手尖叫道。「泥巴種在這兒!救命!」

  赫敏對他施了一個無聲無息咒,但已經晚了。德拉科用余光看到一道光束向他射來,當他轉身擋住它時,他看到人群中穿著制服的人擠開魔法部工作人員,離他們越來越近。

  赫敏的身體因為恐懼僵住了。德拉科抓住她的前臂。「我們快跑!」他在人群更響亮的尖叫聲中大喊。「來吧!」

  可是當他們穿過房間時,德拉科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們和門檻之間隔著數百人,距離好像有一英裡,而且這裡不僅有警衛,還有傲羅和食死徒。

  現在,人群也不能給他們提供掩護了。客人們從德拉科和赫敏身邊散開,將他們暴露出來。他們四周的空間越來越大,六名警衛一下子衝了過來。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光芒,舉起了魔杖。德拉科和赫敏在咒語射出時僵住了,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阻擋,德拉科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出咒語,一個他不認識的聲音喊道:「Parasalvus!」

  一個豐滿的黑發女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在德拉科和赫敏面前變出一道彎曲的屏障。它反彈了四個、五個格林格拉斯警衛的咒語;一個警衛被反彈的昏迷咒擊倒在地。一個金發男人也站了出來,他魁梧的身軀擋在德拉科和赫敏的面前,射出一道藍光擊倒了另一個警衛。

  「唐克斯,」赫敏喘息著,「斯多吉——不——你們不能!」

  「能。」黑發女人快速回頭向赫敏眨了眨眼,她的臉上閃爍著興奮。她轉過身,擋住了一股熱流,又向施咒的傲羅發射了一個旋轉著的惡咒。德拉科的魔杖抖了抖——梅林,他沒想到他的表姐這麼會決鬥。那個友善的、笨手笨腳的年輕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戰士,她揮舞魔杖的樣子像是在投擲標槍,她咒語的力量讓地板彎曲,吱吱作響。

  新的能量在德拉科的血管中湧動,赫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兩人現在正加倍勇猛地戰鬥,四個人穩步向出口走去。他們制服了兩個傲羅,三個——左邊的一個警衛——另一個倒在前面。斯多吉和赫敏發射著防護咒,而德拉科和唐克斯則繼續進攻。很快,德拉科意識到魁地奇隊的那個女孩——她的名字是約翰遜——和奧利弗·伍德也在附近,他們的咒語從壁爐架上彈開,加劇了混亂。德拉科覺得他聽到了壁爐房其他地方傳來的聲音,秘密支持鳳凰社的人們在遠處的角落裡向警衛們喊著,「不,他們在這裡!」

  「這裡走!」

  「我看到她在這兒!」

  但現在戰鬥的場面已經失控了。咒語反彈到魔法部官員們身邊,一些人也試圖擋開,用他們的魔杖射出魔咒。德拉科聞到一股煙味,抬起頭來,發現牆上的橫幅被亂飛的咒語點著了。幾秒鐘之內它就劇烈地燃燒起來,「魔法即強權」幾個字閃爍著耀眼的光,橫幅被燒成碎片,火舌舔舐著牆壁上的像牙漆,爬向冠頂飾條[1]。

  「著火了!著火了!」一陣陣尖叫聲在天花板上回響,驚慌失措的人群陷入徹底的混亂。許多人猛地拉開對面牆上的落地窗,從窗台跳出去,刺耳的嘯叫咒在頭頂毫無意義地響著。一些警衛和傲羅正在向上射出水柱,但火焰在舊木頭和油漆上肆虐著,快速地蔓延,無法被撲滅。人們湧入門廳,德拉科、赫敏、唐克斯和斯多吉危險地暴露在空空的壁爐房裡——但就當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和阿利斯泰爾·克拉布從人群中衝出,一看到他們就發出勝利的咆哮時,又有兩個人跳到了德拉科和赫敏面前。

  是亞瑟和莫莉·韋斯萊,他們以德拉科想像不到的速度和力量施放著咒語。幾乎同時,另一個聲音喊道:「媽媽!爸爸!」另一個紅頭發的人從人群中衝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父母身邊——珀西·韋斯萊。

  「珀西!」韋斯萊夫人抽泣著,她的兒子舉起魔杖,也加入了戰鬥。他們現在離門只有十英尺了,而且越來越近——但就在德拉科以為他們要成功時,他的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

  六個人擋在了門前。克拉布和高爾,布雷斯和西奧,米裡森和潘西。

  他們全都盯著赫敏那張只露出一部分的臉,一個個目瞪口呆。在一片喧囂聲中,七年級學生們中間有一瞬的寂靜。

  這時,他們身後有人吼道:「粉身碎骨!」他們一齊趴下躲避。咒語從他們頭頂飛過,德拉科看著那道紅光如同慢動作一樣射入門廳,向上,向上——擊中了十七世紀的水晶吊燈。

  它脫離了掛鉤,在半空中炸開,發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水晶碎片四處迸射,像雷雨一樣急速飛向牆壁、砸向大理石地面。赫敏的聲音在尖叫:「盔甲護身!」但德拉科甚至沒有想到魔杖,他只是把她猛地拉進懷裡,用他的身體護住她。

  最後一批賓客湧向門廳,人群將德拉科和赫敏連同盟友和敵人一起推進了門廳。他們在滿地的水晶碎片中滑倒了,德拉科的手臂還摟著赫敏的腰,大理石在他們腳下閃閃發光。「昏昏倒地!」德拉科喊道,一名警衛向後倒下。戰鬥轉移到了巨型聖誕樹周圍,松樹的氣味彌漫在空中,裝飾品在他們頭頂叮當作響,爆裂開來。

  然後,德拉科聽到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貝拉特裡克斯的尖叫聲。「讓開!泥巴種在哪裡?讓開!」

  貝拉特裡克斯把擋路的人群炸開,壁爐房裡傳來尖叫聲和砰砰聲。而在前方,德拉科聽到了波特的聲音,他喊道:「盔甲護身!盔甲護身!」德拉科的胃一沉,他祈禱著波特不要用除你武器暴露身份。他的目光掃過混戰。克拉布在到處發射詛咒。高爾和米裡森正在和伍德和約翰遜決鬥。唐克斯、斯多吉和三個韋斯萊都在擊退警衛,但是——赫敏呢?

  恐懼再次席卷了德拉科。他們被衝散了。她被擊中了嗎?她一定在這棵大樹的周圍——

  德拉科一邊躲避著咒語和掉落的裝飾物,一邊艱難地繞過樹,隨後他看到赫敏在十英尺外抵擋著布雷斯和西奧。而在德拉科的正前方,潘西正瞄准赫敏的背影,臉上帶著冰冷的決心。德拉科知道,不管她如何反抗卡羅兄妹,不管她多麼不支持黑魔王的大業,她永遠都不會當著她朋友的面背叛食死徒和魔法部,不會為了一個她在學校時討厭的麻瓜出身的女孩。

  「統統石——」潘西開始念。

  「潘西,住手!」德拉科喊道。

  直到他說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用的是自己的聲音。

  潘西的身體僵住了。她轉過身來,眼睛緊緊盯著他,臉上的血色消失了。

  「住手,」他又說。

  潘西徹底怔住了。她的眼裡充滿淚水,伸出的魔杖在顫抖。「德……德拉——」

  「應聲落地!」克拉布咆哮道。他們都抬頭看到二十英尺高的聖誕樹發出呻吟,危險地搖晃著。十幾名格林格拉斯警衛大喊著穩定咒和懸停咒,從戰鬥中撤退到鋪著地毯的主樓梯上。

  赫敏從布雷斯身邊擠過去,她臉頰上的傷口在流血。她的目光與德拉科相遇,他們衝向對方,緊緊抓住彼此的手腕。「來吧!」赫敏喊道,把他拉向前方。他看到他們就在前面,在戰鬥的間隙中:波特、盧娜和奧利凡德。他和赫敏衝上前,撞散了一群正隨機向四周發射咒語的魔法部官員,他們的臉上滿是困惑和恐懼。德拉科回過頭,看到其余的盟友已經在他們身後排出一個陣型,分散開來抵擋著從門口、台階和側廳射來的咒語。潘西不見了。

  波特在看到盟友們時發出了勝利的叫喊。德拉科和赫敏在他身邊停下。奧利凡德渾身顫抖,被他們保護在中間,盧娜用左臂支撐住他,右手拿著亞克斯利的魔杖顫抖地發射咒語。

  他們朝房子的大門跑去,越來越近,幾乎就要衝進夜色。……快到了,德拉科想。快…

  然後克拉布低沉的聲音念出一句咒語——或者是他父親;他們的聲音現在如此相似——大理石地面上升起了熊熊烈火。十五英尺高的火焰竄上鑲板牆壁,點著了鍍金框架中的古老油畫,吞噬了馬爾福家族祖先的畫像。火焰在戰場和通往外面的門之間豎起了一道白熱的牆,擋住了出口。

  不管克拉布做了什麼,他似乎都無法控制它。火焰越升越高,火舌互相追逐,生長,變異,化為巨大的火光猛獸。

  「哦,我的——」赫敏喘著氣。她還沒說完就嗆住了,開始咳嗽。德拉科施了一個空氣清新咒,但當他們屏住呼吸轉身朝向門廳時,德拉科的心猛地一沉。那棵樹著火了。火舌伴隨著吮吸、撕裂的聲音上升,每一根綠色針葉都在烈火中燃燒。它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似乎懸空了一秒——然後隨著一聲巨響倒在了主樓梯上。

  最後一批客人已經逃回壁爐房,從窗戶逃出屋子。門廳現在變成了戰場,又一波格林格拉斯警衛從陽台上跳了進來,沿著側廳湧入。傲羅們成群結隊地從壁爐房裡衝出。走在最前面的是貝拉特裡克斯。

  「鑽心剜骨!」她尖叫道。光束劃過二十英尺擊中了亞瑟·韋斯萊,他向後倒去,痛苦地尖叫著。

  「不!」珀西怒吼道,向貝拉特裡克斯射出一個咒語。她中斷鑽心咒擋住了它,瘋狂地大笑起來,眼中反射著火光,向他們逼近。而在他們身後,火牆咆哮著,越來越高,越來越熱。德拉科對著門廳的另一端施了一個又一個昏迷咒,他的肺感到疼痛。赫敏將一個破碎的半身像變成一堵薄石膏牆,但幾道咒語瞬間就把它擊碎了。他的手絕望地尋找她的,她也緊緊地抓住了他,他知道,結束了。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然後,波特堅定的聲音壓過了喧囂。

  「大家一起!」他喊道。「准備好了——現在!」

  他不用解釋。他們都知道該怎麼做。他們同時從決鬥中抽身出來。「清水如泉!」德拉科和其他人一起大喊,當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和赫敏、波特、盧娜、韋斯萊一家、唐克斯、斯多吉、約翰遜和伍德的聲音同時響起時,他內心似乎燃起了希望。還有一個聲音加入了他們。潘西重新出現在德拉科身邊,她高舉魔杖,尖叫著發射咒語。

  一股猛烈的水流射穿了火牆,將精致的莊園大門震得粉碎,碎片落在台階下的碎石上。在寶貴的幾秒中裡,熾熱的火牆上出現了一個黑洞,帶來一股寒冷的夜晚空氣,他們十二個人一起穿過火牆,來到了屋子外面。

  當德拉科跑下台階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火勢又在上升了,吞噬了他們的通道,但是有那麼一瞬間,他看到了門廳。他看到聖誕樹像一個燃燒的箭頭指向樓梯,地毯像一片紅橙色的海洋,吞吐著火焰,牆壁和欄杆都閃爍著火光,木材灼燒的聲音像是骨頭斷裂聲。一道道影子快速移動,人們逃回壁爐房,施放著保護咒,地獄般的烈火在他們四周肆虐。龍、喀邁拉和獅子在火焰中騰起又落下,衝下走廊,點燃翻騰的窗簾。火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嚎叫。它正在吞噬建築物的正面。它正在把馬爾福莊園撕成碎片。

  德拉科再次轉向前方,他和其他人一起咳嗽,跌跌撞撞地走在碎石路上。到處都是濃煙。德拉科看到了三個韋斯萊的紅頭發,看到了潘西的裙子,看到了斯多吉像抱著孩子一樣把奧利凡德抱在懷裡。

  赫敏顫抖的手還握在他的手裡,冒著汗,德拉科緊緊地抓住她,但他強迫自己站起來,透過黑暗的濃煙尋找窗戶。

  它們在那裡,六道黃色的光:壁爐房的窗戶,警衛、傲羅和食死徒正從窗口湧出。他們將同伴昏迷的軀體抬出來,熄滅制服上的火——而現在他們正指向入口。

  「快跑,」德拉科喊道,但他的聲音因為濃煙變得虛弱、破碎。

  「快跑!」赫敏和他一起喊道,她也看到了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足夠響了。大家跟上最後一批客人,艱難地沿著碎石路向前奔去。在前方五十米處,車道的盡頭,人們衝出大門,劈啪,劈啪,劈啪——紛紛幻影移形。

  「不!」赫敏尖叫著,猛地撞向德拉科,正好把他從一道白光的路徑上撞開。他們倆都摔進了樹籬,被刮傷了,緊緊抓住對方。

  「你沒事吧?」赫敏喘著粗氣,瘋狂地看著他。「你——」

  「沒事,它沒有——」他顫抖著抹掉她臉頰上的血——「我很好——」

  但是當他們跌跌撞撞地繼續奔跑時,德拉科回頭看到空中密密麻麻的咒語。敵人們聚集在車道頂端,無情地向下射出雨點一般密集的光束。

  他們開始擊中目標。「不!」一聲大吼,德拉科轉頭看到波特正朝著奧利弗·伍德一動不動的身體跑去。他死了嗎?還是昏迷了?德拉科不知道。

  有人攔住波特,把他推回盧娜和奧利凡德身邊。是亞瑟·韋斯萊。

  「走,」韋斯萊先生瘋狂地喊道。「貝殼小屋,赫敏!」其他人正一齊召喚出一堵巨大的石牆,隨著地面的震動,牆壁向上升起,擋住了整個車道。一連串的咒語擊中了牆壁的另一側,發出爆炸的聲響,德拉科看不到潘西了——她在另一邊嗎?韋斯萊先生舉起魔杖,加固了牆壁,盡管另一側的爆破咒語已經擊碎了部分牆體。碎石塊向四面八方炸開。

  「你們四個,」韋斯萊夫人喊道,「帶上奧利凡德快跑!」

  「但是——」赫敏喘著氣。

  「走啊!」唐克斯和安吉麗娜尖叫道。

  德拉科不需要他們再說一遍了。他抓著赫敏的手向前衝刺,加入了盧娜和波特,波特把奧利凡德背在背上,魔杖制作人像孩子一樣虛弱,但拼命堅持著。他們沿著車道的最後一段向大門衝去,德拉科的心髒像木槌撞擊著鼓面。車道上空無一人,除了門口的守衛,他們的人數已經從六人減少到兩人。

  他們都舉起魔杖,不停地施咒,躲避守衛的攻擊。他們的人數是守衛的兩倍。盧娜的障礙重重擊倒了一個,赫敏的統統石化擊中了另一個——終於前方再無障礙。

  他們衝出大門,來到了鄉間小路上。劈啪——盧娜、波特和奧利凡德立刻消失了。但是德拉科猶豫了,赫敏也是,他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轉過身來,一瞬間,德拉科在山頂看到了它,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它:馬爾福莊園,從近端到遠端,從西翼到東翼都在熊熊燃燒,像黑夜中的一座燈塔,隨著一陣遙遠的咆哮聲吞噬了自己,消失在耀眼的光芒中。不知為何,它從未如此美麗。

  Notes:

  [1]冠頂飾條,指牆壁和天花板相接處的裝飾物


第19章 潘西的偽證

  潘西猜想她感受到的是疼痛。是的,一定是這樣。她的膝蓋跪在碎石上硌得生疼,扭傷的腳踝也在抽痛。

  然而,疼痛無法穿透她的神經。有一陣子她什麼感覺也沒有。她幾乎聽不到周圍的聲音。

  「……純血統叛徒,告訴我們他們去哪兒了!」

  潘西茫然地看著那個在碎石上扭動掙扎的人影。一個紅發女人。韋斯萊家的母親。她的四肢扭成奇怪的一團,袖子上全是血。她的丈夫和兒子在哀求,空氣中彌漫的煙霧模糊了他們的聲音。

  「萊斯特蘭奇夫人,」一個滿臉灰塵的傲羅氣喘吁吁地說。「吐真劑到了。」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抬起魔杖中斷了咒語,韋斯萊夫人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很好,」貝拉特裡克斯吐了口唾沫,惡狠狠地盯著其他七個在碎石路上跪成一排的人。

  嗯,六個跪著。奧利弗·伍德昏迷不醒地倒在潘西左側,鮮血從他的嘴角流出。潘西想知道他是不是快死了。她剛才從一個死人身邊經過。他的皮膚被燒成了不同顏色的色塊,看上去像是被縫起來的。

  潘西抬頭看著貝拉特裡克斯。她的長袍被毀,黑發亂成一團。潘西知道她應該把目光移開;沒有人會瞪著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黑魔王的左膀右臂。然而,潘西卻並不害怕,甚至不覺得反叛。戰鬥之後,她幾乎沒有任何感覺。

  當羅道夫斯·萊斯特蘭奇把她拖出人群時,她沒有驚慌。他咆哮著說他看到了她做的事,肮髒的小叛徒,幫助他們逃跑。當他把她扔到伍德和那個普威特女人中間的地上時,她沒有感到氣憤或恥辱。他們把她和純血統叛徒歸為一伙,潘西本該感到震驚,但任何強烈的情緒都消失了,像一團燃盡的火苗。

  隊伍的另一頭,傲羅們已經開始用吐真劑了,他們咒罵著,嘀咕著什麼「遺忘咒」。潘西並沒有在聽。她的朋友們站在十英尺外的草地上。他們看起來都像陌生人,就連格雷格,她在嬰兒時期就認識的格雷格。他脖子的一側被燒傷了。他父親毫無知覺的身體被抬到擔架上。

  文森特在對他說些什麼。格雷格沒有看他,沒有回答。

  不過,西奧……西奧正看著潘西,他的頭發上落滿了灰燼。你怎麼想?在演講開始之前,他對她低聲說。想留下來聽聽我們是多優秀的公民?或者我們可以回我家。爸爸至少還得待上幾個小時。

  對於她在德拉科房間裡的表現,西奧打算原諒她了。西奧總是會原諒她,但潘西並不領情。她不想要憤怒和諒解的循環。她想要像呼吸一樣自然的互相理解。

  她本以為,只要有足夠的時間,她就可以在西奧身上找到這種感覺,但也許不會。他們相處時一直頻繁地爭吵——互相指責,都過於敏感。完全不像……像……

  有一瞬間,她的眼睛瞥向馬爾福莊園的廢墟。她感到肋骨間一陣劇痛,像被短劍刺穿。

  兩個人來到潘西面前:一個傲羅,面容因憤怒而扭曲,還有一個拿著羽毛筆和羊皮紙的記錄員。還沒等潘西反應過來,傲羅就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掰開嘴,把三滴清澈的液體滴在潘西的舌頭上。

  吐真劑立刻就起效了。關於莊園、關於他的想法都消失了。潘西的頭腦變成了一個空洞。

  潘西記憶中與此最接近的感覺是四年級時的奪魂咒,但那是一種美妙的解脫感,朦朧而夢幻,而這是嚴酷的、去人格化的。現在,她是一本供人閱讀的書,一堆將被翻閱的文件。她什麼都不是,除了她能提供給他們的信息。

  記錄員跪在她身邊,用羽毛筆記錄著。「你是潘西·帕金森,十七歲?」傲羅問,她的眼睛盯著她。

  真話像是被地心引力牽引著,從她舌尖滾落。「是的。」

  「帕金森小姐,」傲羅冷冷地說,「你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將用於威森加摩的聽證會。你是鳳凰社這個組織的同盟嗎?」

  「不是。」

  傲羅猶豫了。「你了解鳳凰社的任何計劃、秘密或工作嗎?」

  「不。」

  「你曾和泥巴種赫敏·格蘭傑一起就讀於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她上霍格沃茨以來,有沒有以任何方式聯系過你?」

  「沒有。」

  傲羅現在皺起了眉頭。她和記錄員交換了一個眼神,記錄員咕噥道:「又是遺忘咒?」

  「她沒有和其他人一起逃跑,」傲羅說。「她得給自己施咒。把她的魔杖從倫考恩那裡拿來,試試閃回咒。」

  記錄員點了點頭,大步走回煙霧繚繞的夜色中。不到一分鐘,他回來了,搖搖頭。「沒有遺忘咒,」他說。

  「唔。」傲羅銳利的黑眼睛回到潘西身上。「但你今晚確實和鳳凰社的人一起施了清水如泉——」

  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只有一個咒語。」

  傲羅轉向了西奧,他從草地上的人群中走出了半步。傲羅看起來正要發火,但她認出了諾特先生,他就站在離兒子不遠的地方。

  她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請安靜。這份記錄將在法庭上用於——」

  「不過,我們整晚都和她在一起。」現在格雷格說話了,顯然受到了西奧的鼓舞。「整個戰鬥過程中,她都站在我們這邊。只有那一個咒語。」

  米裡森和克拉布沒有說話,克拉布的目光掃向了他父親,但片刻之後,布雷斯也點了點頭。「是真的,」他說。「也許她只是想逃跑。那時我們都想逃。」

  潘西隱約意識到她很感謝西奧、格雷格和布雷斯。這種感激之情在她腦中揮之不去。……是的,她不想解釋她的行為是有原因的,她想起來了……但是是什麼呢?

  吐真劑的空洞顫抖了。

  潘西,住手……

  住手。

  德拉科的聲音在她腦中回響,不是漸弱,而是不斷放大,穿透了吐真劑制造的空洞。

  德拉科,在過去的七個月裡一直活著,顯然在為鳳凰社工作。德拉科,沒有他,潘西感覺就像一顆脫離軌道的衛星,想要新的恆星,但除了真空什麼也找不到。

  她感覺她的腦袋不斷地震動,像是被重物擊中了。清晰的思想突然湧入了空洞中。很快,傲羅就會問她為什麼幫助鳳凰社逃跑——她將不得不承認德拉科還活著。

  他背叛了食死徒。他會被追捕、被殺害。

  魔藥阻斷了她的思緒,試圖將它們清除掉,但潘西拼命反抗。不,她想,她體內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不。……她很生德拉科的氣,想對他尖叫、怒吼,因為他讓她相信他已經死了——但她永遠不會背叛他。

  傲羅緩緩問道,「你在戰鬥的前半段都在與格蘭傑和她的同伙作戰,是真的嗎?」

  「是的。」

  「但你承認你幫助敵人施展了清水如泉咒?」

  「是的,」潘西說。她正緩慢地構築起思路,雖然還很模糊,但她決心已定。她想要迷惑……她可以專注於這個念頭,但那是極其痛苦的,就好像她在強迫自己把手放在火焰上……不過,只要她還在真話的範圍內,就有一些控制力。

  策略,她想。潘西從小就被教育要有策略地思考。她的父母總是像飼養員檢查純種馬一樣指出她的優勢。不是最聰明的,他們在她八九歲時就告訴她,但你比其他人更有動力,這很好。不是最漂亮的,他們在她四年級時說,但你很自信,人們喜歡自信,因為這讓他們對你有信心。這就是你獲得你想要的生活的方式:了解自己,並像使用武器一樣用好自己。

  不,在吐真劑的作用下,她不能撒謊。但潘西只有十七歲,而且她知道她呆滯的神情和破爛的禮服長袍讓她看起來好像不堪一擊、精神崩潰。這可以成為某種武器。

  她看到了前進的道路,盡管它會很艱難。是的,她會說出真相。她會說出太多真相,以隱藏唯一重要的一條。

  「你的朋友們說得對嗎?」傲羅問道。「你施咒是為了自己逃出莊園嗎?」

  「不。」

  「那告訴我。」傲羅的聲音中又透出冰冷的怒意。「你為什麼要幫助鳳凰社逃跑?」

  「因為德拉科,」潘西說。

  「德拉科?」傲羅重復道。

  「他是馬爾福家的兒子,」記錄員說,他的羽毛筆自動地做著記錄。「那個五月份死在霍格沃茨的男孩。」

  「這跟他有什麼關系?」傲羅問潘西。

  「自從他的葬禮後,我幾乎每晚都做噩夢,」潘西用平板的語調說。「我醒來時會在黑暗中看到他。我在哪裡都能看到他。每次我走進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或在禮堂裡吃飯,他都好像還在那裡。......我和朋友們有時會開玩笑說他的鬼魂一直纏著我們,但我從來不覺得這是個玩笑。我覺得他的一部分一直在我身邊。他很生我的氣。......有時我會在腦子裡和他說話。我們甚至有過完整的對話。我告訴他我一天的生活,想像他會說什麼。當我這樣做時,我可以聽見他的聲音。……」

  這一切都是真的。潘西做過這些事情,憤怒和悲傷讓她幾乎失去理智。她在暑假裡精神抑郁地躺在床上;她在霍格沃茨時讓自己生病,這樣就不用去上課了。過去七個月的大部分時間裡,她都深陷腦中的黑暗隧道,回想著她最後一次見到德拉科的情景——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是冷冷地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他們當時在爭吵,而他似乎根本不在乎。

  傲羅沒有打斷潘西。女人嚴厲的神色已經褪去,她揚起了眉毛。記錄員不再盯著正在羊皮紙上迅速滑過的羽毛筆,而是看著潘西。

  「我今晚不想來的,」潘西繼續說。「我跟大家說這是因為可能會有很多無聊的演講,但其實是因為我不想回到莊園。我知道這會比以前更糟。……我是對的。太可怕了。我一直在衛生間裡哭,但我告訴其他人我在整理裙子。我們早些時候去過他的房間,那裡還留著他的味道。我一直記得他躺在棺材裡的屍體。……然後,在戰鬥中,我聽到了他的聲音。德拉科。他在一個中年男子體內對我說話,那個男人是其中一名同伙。卷發,藍眼睛,留著黑色的大胡子。我施清水如泉是因為我想繼續和他說話。......出去之後我想找他,但我在台階上扭傷了腳踝......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潘西的身體因不適而繃緊,好像她的皮膚正在收縮。嚴格意義上,她沒有說謊,但她的嘴裡有一股金屬的味道。魔藥能感覺到她在竭力地誤導。

  傲羅的眉毛已經揚到了額頭的一半高。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惱火和憐憫。

  「你……聽到一個中年男人發出你死去的朋友的聲音,」傲羅說。「他說了什麼?」

  「他說,『潘西,住手,住手』。」

  「就這些?三個詞?」

  「是的。」

  傲羅與記錄員交換了一個眼神,潘西感到一絲勝利的喜悅。最困難的部分已經完成:播下懷疑的種子。一旦他們開始懷疑她精神不正常,強化這個想法就很容易了。沒有人比試圖證明自己精神正常的人更像個瘋子。

  但傲羅還沒來得及張口,另一個身影出現了。「這個呢?」一個傲慢的女聲說道。

  吐真劑再次被撼動。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停在他們面前時,恐懼在一瞬間填滿了潘西腦中的空洞。

  傲羅壓低了聲音。「萊斯特蘭奇夫人,這個女孩只施了一個咒語幫助格蘭傑那伙人。目擊者和吐真劑都證實了。她頭腦似乎不太正常,好像認為她死去的朋友的鬼魂……呃,附身在一個襲擊者身上。」

  貝拉特裡克斯撇了撇嘴。「這是帕金森家的女孩?她父母還被關在阿茲卡班,因為他們本可以抓住哈利·波特,卻讓他逃跑了?」

  記錄員發出一聲諂媚的輕笑。「顯然不算是聰明的一家人,萊斯特蘭奇夫人。」

  貝拉特裡克斯沒理他。她的目光停留在潘西臉上,她蹲下身,燒焦的長袍在夜風中飄動。「這個死去的朋友是誰,小帕金森?」她低聲問。

  「德拉科·馬爾福,」潘西說。

  片刻的寂靜,貝拉特裡克斯惡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你覺得我侄子的靈魂今晚在這裡?」她嘲笑道,但語氣有些僵硬。

  「是的,」潘西說,她的胃在翻騰。字面意義上說,這是真的……當然了,如果德拉科在這裡,他的靈魂也在……但是吐真劑不同意。它想讓她澄清,更直接地……

  我已經回答了問題,她想著,與藥效對抗。我已經做了你想要的……

  貝拉特裡克斯的冷笑消失了。她左眼裡爆裂的血管像一顆紅色的星星。她抬頭看了一眼傲羅。「她可能被施了奪魂咒。魔藥做不到的,攝神取念可以做到。」

  傲羅清了清嗓子,看起來不太自在。「這是……不常規的。」

  貝拉特裡克斯握著魔杖的手指動了動。

  「但是當然可以,」傲羅急忙補充道,「只要您覺得合適,萊斯特蘭奇夫人。」

  貝拉特裡克斯立刻轉向潘西:「攝神取念。」

  潘西在門廳裡,一道咒語呼嘯而過,她尖叫著撲向聖誕樹。她跌跌撞撞地走出樹枝,松針纏在頭發上。當她轉身時,她看見了她。格蘭傑,她正和布雷斯和西奧決鬥,沒有注意到她。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在德拉科和她父母的事情之後,潘西再也不關心幫助食死徒了……但她知道他們想要什麼。如果她能抓住格蘭傑,她就是今晚的救世主,而在萊斯特蘭奇一家的幫助下,她說不定能讓她父母從阿茲卡班獲釋。

  她舉起了魔杖。「統統石——」

  「潘西,住手!」

  這個聲音像咒語一樣擊中了她。

  她血管裡的腎上腺素連同血液似乎瞬間消失了。戰鬥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沉悶。一切都停止了。

  潘西轉過身。一個陌生人站在她面前,棕褐色皮膚,濃密的黑色胡須,黑色卷發,短鼻子,藍眼睛。他穿著餐飲服務商的制服,乍一看有些陌生。

  但是——他眼睛的形狀。

  「住手,」他說。

  潘西感覺自己好像一腳踏空。「德……德拉——」

  「應聲落地!」克拉布的聲音大喊,潘西看到一個裝飾物從搖搖欲墜的樹上落下朝她飛來,她朝一個魔法部女巫的身後躲去。當她回頭看時,他已經不見了。

  貝拉特裡克斯從她的腦海中抽離時,潘西猛地抽搐了一下。她的太陽穴一陣刺痛;那個女人並不溫柔。但吐真劑還在控制著她,她只能跪下,等待他們下一步的行動,許多模糊的想法在她腦中碰撞。德拉科的姨媽對他的聲音有多熟悉?她能像潘西一樣從四個音節中辨認出來嗎?

  貝拉特裡克斯沉默了許久,她仍然握著魔杖,神情難辨。

  過了好一會兒,她放下了魔杖。「瘋子的胡言亂語,」她冷冷地對傲羅說。「然而,她的不忠促成了今晚的局面。」

  傲羅和記錄員都急忙表示同意,並建議對她提起輕罪指控,考慮到她的行為造成的後果。貝拉特裡克斯偶爾不屑地點點頭。

  但食死徒始終盯著潘西,她的眼神裡沒有不屑,而是某種更危險的東西:懷疑。

  德拉科看著赫敏把褪了色的被單拉到奧利凡德的下巴上。

  「我想不出還能做些什麼了,」她低聲說。很明顯,她擔心他會在夜裡死去,不幸的是,德拉科認為這種擔心是合理的。奧利凡德的臉像一個蠟娃娃,每一次呼吸都像臨終前的掙扎。他們把他安置在德拉科的客房裡。魔杖制作人的頭剛剛靠上枕頭就陷入了沉睡。

  赫敏還在整理床單。德拉科撫摸著她的手腕,讓她停了下來。距離他們逃脫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但她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德拉科什麼也沒說,沒有說「沒事的」,或是「讓他休息吧」,但赫敏點了點頭,就好像他說了一樣。她從床邊退下,他們走進走廊。前廳傳來說話聲,那裡有五個韋斯萊正在守夜:弗雷德、喬治、金妮、比爾和芙蓉。

  幻影顯形到貝殼小屋後,他們發現除了比爾和芙蓉之外,三個年輕的韋斯萊也在,他們的行李已經打包好了。「幸好,我們都在陋居過聖誕節,」弗雷德在他們讀完秘密並回到總部後說。

  「是從你們那個鐘上看出來的嗎?」波特問。「你知道的——指向『致命危險』?」

  弗雷德嘆了口氣。「我們所有人的指針都在『致命危險』上卡了一年半了,伙計。它現在沒用了。不是它——是巫師無線電台直播了樂隊的演出。」

  「就在演講前,信號斷了,」喬治繼續說,「大約十分鐘後,他們發布了一個緊急通知。提到了鳳凰社什麼的。」

  「我們認為這可能構成了家庭緊急情況,」弗雷德陰郁地說。「於是我們把食屍鬼恢復正常,抓起行李就跑了。」

  「你們的姨婆呢?」赫敏問道。

  金妮輕笑了一聲,她仍然臉色蒼白。「上周,穆麗爾寄了封信告訴爸爸媽媽,她會在法國南部的一座城堡過聖誕節。在這之後,她應該不會回英國了。」

  德拉科注意到,金妮和潘西一樣,身上有一些新鮮的傷痕。

  此後不久,哈利和盧娜去接盧娜的父親,把德拉科和赫敏留在韋斯萊一家和奧利凡德身邊。他們現在已經卸掉了偽裝並安頓好了魔杖制作人,德拉科知道他們應該回到韋斯萊一家身邊,但他很不情願。他們已經花了十五分鐘回答關於這場戰鬥、羅恩的失蹤、以及珀西和韋斯萊夫婦的問題。德拉科感到筋疲力盡,而客人們對他明顯的懷疑讓他更加疲憊。

  他仍然可以聞到莊園燃燒的味道,可以看到山頂上那頂白熱的皇冠。

  前廳傳來劈啪聲,他和赫敏都跳了起來。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匆匆跑過走廊。他們走進前廳,看到波特帶著盧娜回來了。沒有她父親的身影。

  「他不在,」盧娜低聲說。即使在馬爾福莊園的牢房裡,她聽起來也沒有這麼害怕。

  波特眼神空洞。「他已經走了好幾天了。我們在櫃台上發現了貝拉特裡克斯的一封信,說他們抓住了盧娜,讓他在對角巷與特拉弗斯和塞爾溫會面,以獲得「指示」。他們一定是那時帶走了他。」

  房間裡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在得知貝拉特裡克斯不過是為了玩玩就對盧娜做了那些事後,其他人似乎都想不出怎麼安慰她。德拉科心裡認為,那個瘋老頭的前景不太樂觀。

  不過,還有一線生機。「食死徒想從你父親那裡得到一些東西,」他說。

  德拉科一直站在門檻附近,與其他人相距好幾步。他開口說話時,八個人都轉頭看向他,他強忍著退縮的本能。總部突然顯得那麼擁擠。

  「他會安全的,」他靠在牆上對盧娜說,努力表現出自信。「他們希望他在那本雜志上刊登他們的故事。他們不會把他傷得太重,因為他還要回去工作。」

  「這就是你高明的想法嗎,馬爾福?」金妮冷冷地說。

  德拉科的臉頰發熱。這就是了。其他的韋斯萊都和羅恩一樣,在他們眼裡,他永遠都只是一個食死徒。他張了張嘴,但還沒等他開口,赫敏就不客氣地說:

  「德拉科是鳳凰社的一員,金妮。他今晚為了幫我們差點送命。」

  韋斯萊們都吃驚地看著赫敏。她的頭發裡滿是灰塵,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縫。

  金妮看了一眼波特,波特點了點頭。「德拉科站在我們這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以……」他從金妮看向雙胞胎,揚起了眉毛。「別說了,好嗎?」

  金妮和雙胞胎交換了懷疑的眼神,然後不情願地聳了聳肩。

  波特轉向盧娜。「我認為他是對的。只要他們需要你爸爸,他就會沒事的。」

  盧娜想了想。「確實,讓一本雜志保持如此高的發行量是很困難的。比大多數人想像的要難得多。」當她開始講述《唱唱反調》開辦初期的艱難往事時,緊張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赫敏對上德拉科的眼睛,給了他一個鼓勵的微笑。他臉上的熱度逐漸消退,心情平復了下來。

  她的話縈繞在他腦海中。德拉科是鳳凰社的一員。他想,確實如此,而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他還從來沒這麼想過。

  晚上發生的事讓他徹底筋疲力盡,這個事實在他腦中不斷循環播放:我是鳳凰社的一員。他參與建立了一個新的總部,幫助找到了兩個魂器。……他比任何一個韋斯萊更早來到這裡,這個地下抵抗組織的新基地。幾個月來,他一直在努力對抗伏地魔。

  德拉科的思緒突然一陣激蕩,就像暴風雨前洶湧的波濤,一時間他不明白為什麼。然後他意識到,他想到了黑魔王的名字。

  他又一次試探性地想了想這個名字。這場戰鬥中的某些東西使他對它麻木了。他與伏地魔的勢力作戰,伏地魔一心要毀滅他,但他活了下來。

  當他仔細思考所有這些事實時,一種自黑暗一年以來他從未有過的感覺湧上心頭:一絲微弱的自豪感。德拉科環顧新鳳凰社的前廳,幾乎可以看到他們之間的連接線。韋斯萊一家,雖然心存懷疑,但還是不情願地收留了德拉科。他首先采取行動,救出了盧娜。盧娜在神秘事務司幫助過金妮、哈利和赫敏。赫敏救了他。他也救了她。他們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其他人的消息。他們在激烈的戰鬥中站在德拉科的身前保護他;食死徒從未這樣做過。

  聖誕慘案致七人死亡,數十人受傷

  縱火案將馬爾福莊園夷為廢墟

  反魔法部激進分子在周二晚襲擊了第一屆慶祝魔法界團結魔法部聖誕晚宴,歡樂的聖誕慶祝活動變成了一場噩夢,特約記者麗塔·斯基特報道。

  「這本該是個愉快的節日夜晚,」內政辦公室的阿爾吉儂·沃夫勞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病床上說,他和在襲擊中受傷的其余37人目前正在那裡接受治療。「我不明白什麼樣的人會對一群無辜的人做出這種事。」

  讀者不必對此感到驚訝。根據數百名目擊者(包括記者本人)的描述,《預言家日報》可以透露,這次襲擊的主犯正是魔法部不良分子名單上排名第二的泥巴種赫敏·格蘭傑。

  「我們相信,」魔法部部長皮爾斯·辛克尼斯在周三早上對驚恐的國民發表講話時說,「格蘭傑是在哈利·波特的命令下行事的,此人精神錯亂,被廣泛認為是謀殺阿不思·鄧布利多的凶手。」

  雖然格蘭傑以與波特的關系而聞名,但她在過去也有過殘忍的行徑,年僅16歲時就致使霍格沃茨學校的一名同學半永久性毀容。她對馬爾福莊園的襲擊得到了名為鳳凰社的顛覆組織十幾名成員的協助。(有關襲擊者的詳細資料,參見第2頁。)襲擊者們焚燒了慶祝橫幅,面對安保人員格林格拉斯警衛的反擊,他們利用近千名手無寸鐵的賓客作為掩護。

  傲羅們盡力協助警衛滅火、疏散客人、搶救受害者,但他們無力阻止襲擊者們當晚的致命一擊——燒毀馬爾福莊園。這座建於17世紀的住宅對於英國魔法界具有不可估量的歷史意義。幸存者稱,正是格蘭傑施放的厲火最終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據官方估計,被毀的房屋及數百件歷史文物的總價值高達650萬加隆。

  然而,最大的損失是七名英勇戰士的犧牲。年齡在24歲至58歲不等的三名傲羅和四名格林格拉斯警衛在火災中不幸喪生。治療師預計死亡人數將會攀升,九名正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接受治療的傷者仍未脫離生命危險。大多數死者都有子女和配偶。(完整訃告參見第4頁。)

  盡管格蘭傑與四名同伙逃離了現場,好消息是另有八人已被抓獲,對他們的審問在吐真劑的幫助下取得了部分成功。一些襲擊者在被捕前互相施放了遺忘咒,很可能是為了隱瞞未來更多的陰謀。傲羅懷疑襲擊者斯多吉·波德摩對此負責,他在記憶消除小隊有幾十年的工作經驗。不過,攝神取念和記憶破解方面的專家計劃在未來幾周內審問襲擊者。

  此次襲擊也暴露了英國最古老的純血統家族之一令人震驚的欺騙與背叛。被逮捕的襲擊者包括莫莉、珀西和亞瑟·韋斯萊,後兩人是魔法部前雇員。傲羅在事件發生的一個小時後前往了韋斯萊的住所,發現這家人已經逃走,毫無疑問,他們也是此次惡性事件的知情者。

  現被通緝的危險分子包括:穆麗爾·韋斯萊,前泥巴種權利活動家;比爾和芙蓉·韋斯萊,已知的妖精集團成員;金妮芙拉和羅納德·韋斯萊,後者患有散花痘,具有高度傳染性;笑話商店老板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有關韋斯萊先生和先生創業資金未知來源的調查,參見第12頁)。傲羅辦公室敦促公眾,一旦發現其中任何一人,應立即擊暈並與當局取得聯系。

  在襲擊發生數小時後的夜間會議上,威森加摩投票一致認定,除了一名被告外,其余被告均被判有罪,罪名包括七項脅從謀殺罪、三十八項魔法傷害罪、一項嚴重縱火罪,以及相關的蓄意傷人罪。這些罪犯被判處多個阿茲卡班終身監禁。剩余一名被告,17歲的帕金森女士,被判犯有輕微的脅從傷害罪,將服刑6個月,多方原因促成此項判決:她年紀較小,據稱她對襲擊者的幫助僅限於一個水咒語,以及她精神錯亂的狀態。

  「像帕金森女士這樣的純血統年輕人們必須團結起來,」部長在演講結束後的新聞發布會上評論道,「以免誤入歧途。眾所周知,幾個世紀以來,泥巴種一直在操縱純血統,試圖將他們的魔法能力合法化。今晚給了我們一個教訓,那就是波特之流將會破壞、屠殺,並不惜一切代價地摧毀我們所珍視的社會。」

  隨著新聞發布會的話題轉向哈利·波特,部長接下來披露了一條令人震驚的重量級消息。

  正如媒體廣泛報道的,波特在兩年前闖入神秘事務司,銷毀了一個與他過去有關的重要的預言球。被稱為「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魔頭」的巫師也曾尋找這個失落的預言。他以其驚人的魔法能力而聞名,幾十年前,他也曾發動過零星的襲擊——盡管其規模及破壞性都遠不及周二的事件。

  《預言家日報》現在可以報道,魔法部檔案保管員發現,失落的預言並不像多年來人們猜測的那樣,是關於「神秘人」所謂的「垮台」。相反,它預言了一股新勢力的崛起,它將成長為摧毀巫師世界的可怕力量。專家們現在擔心哈利·詹姆·波特可能正是這個末日預言的主角。因此,他們懷疑神秘人希望向公眾展示預言以證明他的清白,證明他為什麼試圖殺死這個曾被親切地稱作「大難不死的男孩」的瘋子。

  「當然,」部長在總結聲明中說,「第一次巫師戰爭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麻煩,而神秘人采取的行動也理所當然地被認為是極端的。然而,鑒於研究人員最新發現的泥巴種的危險本質,我們必須考慮另一種可能性:神秘人的所作所為是為了拯救魔法本身。現在,在波特對數百名無辜者的恐怖襲擊之後,預言的內容似乎越來越不祥。魔法部,乃至整個英國巫師界,必須重新評估神秘人在這些著名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

  魔法部長向記者保證我們將繼續了解情況,隨後很快就離開了發布會現場,但這個爆炸性新聞帶來了無數的疑問。難道,幾十年來,魔法界一直害怕的竟是自己唯一的生存機會?難道,神秘人注定要擊敗大難不死的男孩,以確保今晚這樣的襲擊不會再次發生?

  時間會證明一切,但現在,巫師界必須哀悼我們的損失,並祈禱聖芒戈的傷者能夠康復。問候卡片寄送地址詳見第11頁。

  (魔法部長演講和新聞發布會的完整記錄,參見第6-7頁。有關神秘人上世紀60年代在實驗性變形術領域開創性研究的前所未見的報道,參見第8-9頁。)

  在赫敏讀這篇文章的過程中,聚集在前廳的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由此可見情況的嚴重性。相反,沉默似乎在她朗讀時加深了。到最後,她的每一句話都因憤怒和厭惡而顫抖。

  最後赫敏扔下報紙,看向其他人驚愕的臉:弗雷德和喬治坐在扶手椅上,盧娜坐在沙發的另一端,金妮和哈利站在空壁爐旁,比爾和芙蓉坐在從餐廳順來的兩張不舒服的椅子上,德拉科靠在牆上,還是離其他人好幾步遠。

  已經是平安夜了,盡管天還沒亮。整晚,他們誰也沒有合眼,都呆在前廳裡,調試著無線電,等待著其他人奇跡般地出現。然而,他們等來的卻是准時送到村子另一頭的房子裡的《預言家晚報》。

  赫敏仍然無法接受她讀到的所有內容。因為克拉布的厲火,七個人死了,而整個巫師界都以為是他們做的。她做的。殺人如麻的赫敏·格蘭傑,她的腦海裡一個聲音說道。這就是人們對她的印像,就像曾經的小天狼星那樣。

  她重讀了「多個阿茲卡班終身監禁」這幾個詞。她想到了伍德一動不動的身體,想到了韋斯萊夫人被咒語割開的手臂,她滿是補丁的長袍被鮮血浸透,想到了安吉麗娜回過頭來讓他們快跑,而她甚至不是鳳凰社成員。

  黑色的文字變得模糊不清,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

  「珀西,」弗雷德發出悶悶的笑聲。「珀西,被判阿茲卡班終身監禁。我簡直不敢相信。」

  「是啊,」喬治喃喃道。「挑了個好時機,不再做全宇宙最大的傻瓜了,不是嗎?」

  「至少爸爸媽媽看到他選擇了正確的一邊,」金妮低聲說。她的紅色長發扎成馬尾辮,一只手臂放在壁爐架上,手指在舊木頭上有節奏地敲擊。

  長時間的沉默。然後盧娜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遺忘咒是個好主意。」

  哈利點點頭。「是的。看起來鳳凰社最後的成員暫時還安全。麥格或海格被指認會是個大新聞。」

  「會帶壞小孩的,」喬治補充道。

  房間裡響起一陣虛弱的笑聲。雖然比起微笑更像是臉部抽筋,但赫敏還是打起了精神。「我會讀一些關於記憶咒語的書,」她小聲說。「多了解一點總是會更安心。」

  「你想知道些什麼?」芙蓉問道。「法國人開發了很多種記憶咒。我們在布斯巴頓從小就學習它們。」

  她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赫敏一向不太喜歡芙蓉,認為她太以自我為中心,但今晚之後她不再這麼想了。芙蓉一刻也沒有吸引旁人的注意力,甚至沒有抱怨過疲勞。她安慰了韋斯萊一家,整晚都在那張不舒服的椅子上努力保持完美的姿勢,好像決心要成為眾人的支柱。

  還有,凌晨四點左右,赫敏泡了一壺她知道很難喝的茶,芙蓉嘗了之後甚至沒有皺一下眉。

  「嗯,」赫敏說,「他們說在接下來的幾周裡每個人都會被審訊。食死徒們真的需要幾周的時間才能打破遺忘咒嗎?」

  「這取決於咒語本身,」芙蓉說。「那個斯多吉——如果他是專業人士,施了很強大的遺忘咒……那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挖出全部真相。它們最開始會以碎片的形式出現。......假設說,我們從莫莉的腦海中抹去了鳳凰社的會議,首先重現的可能是格裡莫廣場地毯的顏色,或者那個尖叫女人畫像中的一抹油彩。各種沒有意義的小細節。」

  芙蓉停頓了一下。「這就像解開一個結。在那之後,會越來越快,越來越多,直到……」她打了個響指。「最終啪的一下,全部解開。」

  比爾隨意地把手伸進芙蓉的手裡。「和大多數記憶咒語差不多,赫敏。如果做得太多太快,就會破壞其內容。」

  赫敏的喉嚨哽住了,她努力不去想她的父母。她真希望他們現在就在這裡,她父親笨拙地用一篇有趣的文章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母親像對待壞掉的臼齒一樣分析她遇到的困境。她討厭溫德爾和莫妮卡·威爾金斯破壞多米尼克和西莉亞·格蘭傑的思想和記憶。她討厭自己做的事。

  比爾把馬尾辮散開,用手指梳理著長發。「斯多吉很擅長遺忘咒。如果他能讓唐克斯的假身份看起來不那麼可疑,他們可能會忽略她,把注意力放在我們父母和斯多吉身上,他們知道他們與鳳凰社關系密切。」

  「你覺得這是件好事,是吧?」喬治激動地反問。

  「是的,」比爾平靜地說,「因為爸爸媽媽知道的其實並不多。鳳凰社自從夏天起就幾乎停擺了,而他們的價值越小,就越安全。......斯多吉是為了給我們爭取時間。現在我們都在這裡,萊姆斯和金斯萊肯定會轉移,麥格和海格也能在遺忘咒被打破之前及時離開。」

  「所以,」金妮生硬地說,「你是說八個人被關進阿茲卡班沒什麼大不了的?」

  比爾看著他的妹妹,傷痕累累的臉上流露出疼愛和哀傷。「金妮,爸爸媽媽早就知道他們面臨的危險。」

  「安吉麗娜和奧利弗不知道,」哈利輕聲說。「還有潘西·帕金森。……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幫助我們。」

  「是啊,」弗雷德說,「她『精神錯亂』是怎麼回事?」

  赫敏瞥了德拉科一眼。她有一種預感。

  「我和她說話了,」德拉科低聲說。「只是幾個詞,但是……嗯,她知道是我。」

  赫敏心裡一沉。她早有預料,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德拉科不暴露自己,潘西絕對不可能幫助他們——也就不會被定罪。

  赫敏看得出德拉科也是這麼想的。他的肩膀緊繃著,皺起眉頭時,五官鋒利得像刀子。

  「什麼?」喬治困惑的問,「她看見你了,而傲羅們選擇不相信這一點?」

  「即使他們給她服用了吐真劑?」弗雷德說。

  赫敏清了清嗓子。「吐真劑會強迫你說出你所相信的事實,而不一定是事實本身。很明顯,他們認為她瘋了,竟然相信她看到死者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謝天謝地。」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赫敏試圖用權威的語氣說話,但她仍然神經緊張。她希望沒有人會去深究潘西所謂的幻覺。更令人擔憂的是,斯多吉知不知道要從唐克斯和韋斯萊一家的腦中抹去馬爾福一家?

  不管怎麼說,他的秘密恐怕藏不了太久了。

  盧娜打破了沉默。「報道裡關於神秘人的部分,」她用手托著下巴,微微皺著眉。「挺奇怪的。」

  哈利嘆了口氣。「我想他們總是要洗白他的名聲的。他不想永遠躲起來,而今晚的事大概是為什麼公眾應該突然信任伏地魔的一個好理由。」

  赫敏等著房間裡的人聽到這個名字後畏縮。弗雷德和喬治的表情抽搐了一下,但僅此而已。甚至連德拉科也沒有反應。

  他們面對那個名字的鎮定鼓舞了赫敏。她坐直了。「反正都是些垃圾,」她咬牙切齒地說。「搞得好像伏地魔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某種崇高的目的,就好像他一直是個被誤解的英雄……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的。」

  「這還不是最蠢的地方,」弗雷德哼了一聲補充道。「這就跟密室那次一樣。誰會相信哈利是真正的黑魔王呢?」

  「真可悲,」喬治搖了搖頭。「如果他能單槍匹馬毀掉整個巫師世界,他的O.W.L.s成績恐怕會好得多。」

  房間裡響起一陣驚訝的笑聲,一瞬間,赫敏肩上的重負消失了。可是笑聲散去後,她心中湧起一陣內疚,在尷尬的沉默中,她知道其他人也感覺到了。看在梅林的份上,他們怎麼能笑?他們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而其他人正被關在阿茲卡班,可能在食死徒的魔杖下掙扎。

  「他們還活著,」芙蓉說。

  她的聲音裡沒有內疚,她的眼神明亮。

  「他們還活著,」她更嚴肅地重復道。「你們的父母,還有唐克斯、斯多吉、你們的同學——我們必須為他們而戰。像他們死了一樣為他們哀悼,這無濟於事。」

  「她說得對,」哈利說著直起了身子。「我們有了——」他看向赫敏,她知道他想到了鎖在樓上床頭櫃裡的魂器。「我們有了十個人,」他說。「我們聯系上了麥格、海格和阿不福思。我們可以盡全力抵抗。」

  「說得好,」弗雷德呻吟一聲站了起來。「不過,也許在睡一會兒之後。還有人覺得快累死了嗎?」

  「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這麼困過了。」芙蓉美麗的臉龐也顯出疲憊,她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比爾和我可以在前面的花園裡搭帳篷嗎?」

  「沒問題,」哈利說。「弗雷德,喬治,我們還有你們的帳篷。盧娜,呃,還有金妮——你們也可以睡在那裡。」

  除了赫敏和德拉科,房間裡的其他人都動了起來。比爾和芙蓉從前門離開,帶進一陣冷風,哈利帶著其他韋斯萊和盧娜沿著走廊走向後花園,手裡拿著赫敏的串珠小包。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赫敏抬頭看向德拉科,他已經在看著她了。早些時候,他們衝洗了身子,但他臉上還是驚魂未定的神色。

  「我猜我要和奧利凡德睡一張床了,是吧?」他說。他以往柔滑的嗓音因吸入的濃煙變得沙啞,像是草葉的沙沙聲。

  她笑著站起身來,因為缺乏睡眠搖搖晃晃的。德拉科向她走來,她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頭枕在他的胸前。他的手撫摸著她後腦勺上的頭發,他的心髒緩慢地、平穩地跳動著。是不是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們還在莊園的車道上狂奔,火熱、汗濕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他現在很干淨,很涼爽,盡管他們兩人身上還留有淡淡的煙味。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赫敏小聲問。「和潘西說話?你一定知道她能認出你的聲音。」

  「這就開始了,格蘭傑?還以為我們該睡覺了。」

  她淡淡一笑,後退了一步。「是該睡了。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沒關系。」他似乎在考慮著什麼。赫敏感到一陣焦慮。他們從未認真談過他和潘西的過去,也沒有談過她以前對羅恩的感情。

  不過,現在一想,她大概知道她的不安全感從何而來。德拉科和潘西看起來那麼般配,就好像他們是實驗室裡設計出來的天生一對。在晚宴上,潘西的確顯得很有魅力。……德拉科是不是無法抗拒?他是不是看到了潘西,意識到他對她還有感情?

  然後德拉科小聲說,「她正要攻擊你。我叫她住手,僅此而已。」

  赫敏抬頭看著他,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起來幾乎有點不好意思,臉頰上泛著一絲紅暈。赫敏的身體裡傳來一陣刺痛。

  他們都知道如果德拉科的秘密泄露會發生什麼。他在公眾眼中會成為什麼:食死徒的頭號目標、純血統叛徒、叛逃者、不良分子。然而,總部的大多數人甚至都不信任他。他已經夾在兩個世界之間,而他很快就會被兩個世界唾棄。

  在整整七個月竭盡全力避免這種命運之後,他為了保護她暴露了他的秘密。

  這個想法讓赫敏不知所措。她甚至有點被嚇到了。......這是他會為家人做的事情。

  這讓她想起了她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他。

  「我們睡覺吧,」赫敏說著,帶他上樓。

  德拉科靜靜地跟著赫敏上樓。然而,臥室門關上後,他猶豫了,他看到她也停頓了一下。整個12月,盡管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夜深人靜的時光,但他們還沒有在同一張床上睡過。他們的目光相遇了片刻,雖然德拉科已經疲憊不堪,但他還是感覺很緊張。他們都忙了起來,德拉科從口袋裡掏出魔杖放在床頭櫃上,赫敏拉開被罩。

  他們關了燈,在她床上躺下,舊床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他們都換上了幾個月前在附近鎮上的麻瓜百貨商店裡買的廉價棉質睡衣。月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他們把被子蓋在肩膀上,在黑暗中面對面,相距一英尺左右。他們身體的溫度在被子裡融合在一起,德拉科一周以來第一次感到放松。他看著赫敏的輪廓,她的頭發散開在像牙色的枕套上,像染成深色的松散棉布。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她低聲說。「對不起,我沒有早點告訴你。其實過幾天再說也影響不大,但是……」

  「什麼事?」

  「你媽媽和韋斯萊先生聯系上了。」

  緊張的情緒一點一點地回來了,他的肩膀僵硬,聲音也繃緊了。「什麼時候?……他們在哪兒?」

  「他們在8月中旬離開了防波堤小屋。之後,他們去了倫敦,然後……」赫敏猶豫著,好像不願往下說。

  德拉科感到一陣不安。「然後?」

  她輕輕嘆了口氣。「他們給一個麻瓜商人施咒,讓他相信他們是他不幸破產的好朋友。他在城裡最貴的地區給他們租了一棟別墅,然後……服侍他們。任由他們使喚。」

  德拉科茫然地看著她。一種陌生的感覺讓他的胃下沉,後頸發燙。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為父母感到難堪。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當他意識到這是難堪的那一刻,一個聲音在他腦中爭辯道,他們只是想活下去……這麼做真的很聰明……而且他們別無選擇……

  但是德拉科很清楚他們為什麼這麼做,而不是找一間空公寓,自己變出家具。他幾乎能聽到他父母和麻瓜說話時的笑聲,他們給他施了遺忘咒和奪魂咒,使喚他,看著他眼神呆滯地服從命令。他們在流亡中這樣利用麻瓜,以安慰自己,不管他們跌落到什麼地步,他們仍然比麻瓜高貴無數倍。

  你看看,盧修斯,他幾乎可以聽到他母親冷漠、輕松的語氣,他們還是有點用的。

  德拉科發現他不敢直視赫敏了。她繼續說,聽起來也很不自在:「所以——他們花了六個星期左右用變形術在巫師倫敦尋找你的蹤跡。當然不是對角巷或國王十字車站那樣的中心地帶,是幾十個小地方——比如瑟茜和克莉奧娜、魔法郵政局之類的。」

  「他們六個星期都沒有聯系鳳凰社?」

  「沒有。他們不想冒險,因為僅剩的鳳凰社成員都處在密切監控下。……但後來唐克斯和盧平開始逃亡,我想他們知道,如果要利用鳳凰社所剩無幾的資源,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所以,你母親10月初時在魔法部入口外攔住了韋斯萊先生。她說要告訴你,他們每周日早上8點到9點會在一個叫哈弗霍德山的地方。」

  德拉科的神情一定是松動了,因為赫敏仔細端詳著他,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德拉科低聲說。「只是……我六七歲的時候,我們去那裡野餐過。」

  「哦。」她的目光變得柔和。「那裡挺好的嗎?」

  他猶豫了一下。「嗯。那裡很偏僻,所以我會騎著小掃帚,我父親會放出一個小孩子用的飛賊。那種飛得很慢的,差不多和游走球一樣大的。」

  赫敏笑得有點僵硬,她看上去完全懂他。當然了,她知道他內心的衝突——金色的童年記憶和他現在的感受碰撞著,像在打火石表面上激烈地摩擦。

  六歲的德拉科抓住那個可笑的大飛賊時,他的父親大笑著鼓掌,但他在神秘事務司時想要殺死他面前的女孩。

  在霍格沃茨的頭兩年裡,他的母親每周都給他寄去禮物,但她去年在摩金夫人店裡把赫敏稱為敗類。

  德拉科的難堪變成了痛苦的羞愧。十七年來,他只想效仿他的父母:像他的母親一樣鎮定自持,像他的父親一樣呼風喚雨。他總是努力讓他們感到驕傲,他也基本上成功了,但現在他想知道他們到底為什麼感到驕傲。一直以來,他們是不是為自己塑造的東西而自豪,就像藝術家對雕塑作品一樣——為自己培養出了一個有著純血統至上觀念的純血統孩子而自豪?

  現在回想起來,他可以看出他們是如何精心規劃他的童年,讓他接觸不到麻瓜。他成長過程中幾乎都沒有混血朋友。八歲時,他已經開始認為真正的巫師才能擁有魔杖,魔法其實只屬於某些家族。他的觀念已經被塑造完成。

  德拉科不知道他變成純血統叛徒後,他們還會不會為他驕傲。他甚至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愛他。那一刻,他覺得他們似乎從未完全信任過他,不像赫敏甚至波特那樣。他們信任他會自己提出疑問,並找到正確的道路——而這就是他找到的道路。

  他想到了燃燒的莊園,燒黑的骨架一片片凋零在夜色中。

  「你不想把他們帶到這裡來,」赫敏輕聲說。

  德拉科的回答卡在喉嚨口。我當然想,他想說。他們是我的父母。

  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是對的。他害怕他們的到來。

  他感到一陣內疚。他已經快半年沒見過父母了,而他竟然害怕把他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來?撇開他內心的憤怒和怨恨,他仍然知道他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他們願意為他而死。他算是個什麼兒子?

  但是有很多事情他還沒有准備好讓他們知道:他在莊園大火中扮演的角色,他加入了鳳凰社,還有最重要的,他對赫敏的感情。

  他們對視了一眼,他知道她在想同樣的事情。

  「等他們來了,」她輕聲說,「嗯……他們肯定不會喜歡我們這樣……」她深吸一口氣。「結束這一切可能會更容易。」

  「更容易,」德拉科重復道。他不理解。赫敏什麼時候在乎過什麼是容易的?她在乎什麼是對的、什麼是正義的,她總是毫無保留地投入她在乎的事。

  然後他認出了她臉上戒備的神情。11月時,正是這種自我保護讓她把他推開。

  根本不是因為容易。她預料到了未來的痛苦——而她是對的。顯然,當他父母發現後,他們的反應不僅僅會針對德拉科。

  「他們不會對你說什麼的,」他說,聲音很緊張。「我不會……」

  他頓住了。「你不會允許?」赫敏揚起眉毛。

  聽她這麼說好像很可笑。德拉科的臉頰發熱。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阻止他們。大喊大叫,施個結舌咒,他不知道,但是——

  「是的,」他說。「我不會允許的。」

  她揚起嘴角。「你要怎麼做?」

  「你讓韋斯萊一家對我保持沉默了,不是嗎?」

  她微微一笑。「是啊,但那不算什麼。」

  「感覺不像是沒什麼。」他的手撫摸著她的下巴,她用他喜歡的方式歪過頭,讓他的手掌完美貼合她臉頰的輪廓。她深色的瞳孔放大了,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渴望或懷疑或介於兩者之間。赫敏在這裡。她保護了他,他也會這樣做。這一刻,似乎唯一重要的就是他們都挺過來了,就像這樣,這樣親密。

  德拉科吻了她。她的味道像牙膏,她緊緊地貼著他,手臂滑過他的腰,在黑暗中把他拉得更近。他們的腿纏在一起,她與他完美契合,德拉科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意識到,如果她想結束這一切,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不能回到從前的樣子。他付出了很多才得以擁有現在的感受——不僅僅是欣喜,還包括所有的痛苦和困惑。他對父母感到的羞恥讓他痛苦,他在莊園時的內疚和自厭仍然揮之不去。他緊緊地抱著赫敏,因為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卻說不出,壓力讓他快要窒息了。

  但他一直竭力去感受這些。在這條路上他不能退縮——不是現在,因為他終於開始知道這條路該怎麼走了。

  貝拉特裡克斯把《預言家日報》放在邊桌上,凝視著爐火。她獨自一人在萊斯特蘭奇家中。羅道夫斯還在聖芒戈;他的肺部天生虛弱,濃煙讓它們更加脆弱。又一個麻煩。

  不過,總的來說,貝拉對這一天發生的事感到滿意。莊園的焚毀和泥巴種女孩的逃脫讓她一度很憤怒,而且貝拉私下懷疑其中一個同伙是經過偽裝的波特……但黑魔王不需要知道這一點。經過反復的思考,她意識到這一切對黑魔王是有好處的。

  據推測,泥巴種和她的同伙闖入莊園是為了解救魔杖制作人和洛夫古德家的女孩。兩個人質都不是什麼大損失。黑魔王已經從魔杖制作人那裡得到了他需要的東西,而塞爾溫和特拉弗斯會讓洛夫古德聽從他們的吩咐。

  那個燒毀莊園並害死那些人的白痴男孩給了他們一份禮物。僅僅是幾條無關緊要的生命就幫助他們邁出了重塑黑魔王形像的第一步,為此他們已經計劃了好幾個月了。很快,他就可以走到陽光下,像神明一樣,讓人們既害怕他又敬畏他。一旦波特死了,黑魔王政權在握,人們就可以看到魔法世界新時代的光輝。有了黑魔王掌舵,而她,作為他最忠誠的僕人,時刻為他效勞,巫師們終於可以團結起來,為了下一個更偉大的目標而努力:征服麻瓜。

  貝拉一整天都沉浸在滿足中。斯基特那個女人做得很好。她會得到獎賞的。

  只有一件事還在困擾著她……一個小小的瑕疵。

  帕金森家女孩的記憶也許是被過載的情感扭曲了,但貝拉還是聽到了那個夾雜在咒語的喧囂中的聲音。聽起來確實像她的侄子……那雙眼睛也是……

  去年,她很賞識那個男孩的熱情。納西莎的兒子一直很忠誠。被恐懼和怯懦驅使,是的……教他大腦封閉術時,她在他腦中感受到了。盡管如此,他還是成功讓他們潛入了霍格沃茨,別的食死徒從未做到這一點。貝拉一向欣賞對黑魔王做出貢獻的人。

  她也許是杞人憂天了。她在葬禮上親眼見過屍體。然而……這個男孩據說是在阿不思·鄧布利多身邊死去的,而阿不思·鄧布利多是為數不多的能精准使用變形術的巫師之一,只要那個老傻瓜還活著,咒語就會一直有效。

  貝拉甚至沒有向她的丈夫提起她的疑慮。如果真的這麼離奇,她的侄子還活著,那麼他的背叛也會連累她的名譽受損。

  憤怒在她心中滋長。她血脈純潔,她忠心耿耿,但她已經有了一個純血統叛徒妹妹。她怎麼受得了直系親屬又一次背叛的恥辱?她知道黑魔王會因為她親戚的過錯降罪於她。他們都會。……不,最好把她的懷疑藏在心裡,獨自調查。

  貝拉特裡克斯站起身來,鬥篷一轉,幻影移形。她穿過一片墓地,腳下的鵝卵石小路嘎吱作響。不用擔心,她告訴自己。帕金森家女孩的記憶被情感扭曲了,僅此而已。她以為自己看到了他。

  然而,當貝拉走近馬爾福家的灰色大理石墓穴時,她的腳步加快了。

  她走了進去。小房間一塵不染。高高的天花板上雕刻著的龍和喀邁拉獸閃閃發光,就像剛從大理石塊上切割下來一樣。貝拉向最遠的一角走去,地板在她腳下閃著光。

  德拉科·盧修斯·馬爾福

  心愛的兒子

  生於1980年6月5日

  逝於1997年6月30日[1]

  貝拉揮動魔杖,大理石外牆的中央出現一道裂縫。兩半牆面像雙開門一樣向前移動。又一揮,棺材漂浮了出來,黑漆表面閃著光。

  她意識到自己的手心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她的眼睛轉向盧修斯和納西莎的墓穴。是的——最好把三個都檢查了,最好讓她完全放心。她打開了一個墓穴,然後是下一個,很快三口棺材排列在她面前。

  貝拉特裡克斯揮動魔杖。棺材蓋升了起來。

  外面,一群烏鴉飛過,一聲憤怒的尖叫撕裂了夜空。

  Notes:

  [1]這裡出現了一個前後矛盾。前文多次提及假死事件發生在五月末,本以為這裡是作者筆誤,但對比原著時間線發現,天文塔之戰確實是1997年6月30日。


第20章 新鳳凰社

  貝拉特裡克斯到達阿茲卡班時,一場暴風雨爆發了。

  海浪的聲音在監獄灰暗的拱形走廊裡回響,空洞又無處躲避。有時,即使在數百英裡之外,貝拉仍然可以聽到海水拍打岩石的聲音。很多她從前的獄友都曾以同樣的方式撞向岩石,希望能獲得解脫,但貝拉從來沒有。她一心想著黑魔王會再次崛起。

  「新來的囚犯?」她向一個正飄向附近一間牢房的攝魂怪問道。它轉向她,帶來一股寒意,但她已經在冰冷的空虛中度過了太長時間,她甚至沒有顫抖。

  攝魂怪把她帶到最上層——波德摩。「你可以走了,」貝拉命令道,那個生物在飄出去前深深地顫抖著吸了一口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興奮。她現在雙手把玩著魔杖。

  波德摩蜷縮在角落裡,這個混血敗類的遺忘咒帶來了太多麻煩。他身上沾滿了灰燼,寬闊的臉龐上滿是挑釁。貝拉期待著輕蔑的神情從他臉上褪去。

  他聲音嘶啞:「我什麼都不知道——」

  「攝神取念,」貝拉嘶嘶地念道。

  波德摩的思緒如潮水一般湧來,無窮無盡的記憶和思想,這個男人對他的泥巴種朋友可悲的擔憂,對他的父母——母親也是泥巴種——被殺害的恐懼。很快,貝拉在他的記憶中穩步穿行,找到了方向。

  她查看了他對馬爾福一家的記憶。成百上千的談話片段像一股冰冷的幽靈穿過……看到盧修斯·馬爾福在那兒轉悠了嗎?六年前,波德摩對一個記憶注銷員同事笑著說——剛剛擺脫這個煩人的家伙……還有前一年,波德摩堅持要魔法部重新聘用他,我被施了奪魂咒,是盧修斯·馬爾福干的,他是個食死徒……

  但是當貝拉在記憶中穿行,享受著他在石頭地板上掙扎的樣子時,她看到了這個男人三個星期前的談話,他與他的朋友們討論馬爾福一家的死。

  勝利的喜悅席卷了她。她舉起魔杖浮出記憶的水面,喘著粗氣。如果波德摩對馬爾福一家的背叛一無所知,他就不會知道要把它們從其他人的記憶中抹去。

  貝拉把他留在那裡,蜷縮著,顫抖著。她大步穿過走廊,嘴角現出一絲微笑。她已經很愉快地在韋斯萊夫婦身上用過了鑽心咒……但他們那個自負的蠢兒子還沒有。珀西·韋斯萊當然什麼都不知道。很明顯,他的倒戈只是慌亂之下對父母幼稚的忠誠。然而,他還是有他的用處的,就像所有的小卒一樣。

  很快,韋斯萊夫婦被塞住了嘴,綁在一間滴著水的牢房的角落裡,那個年輕人躺在貝拉腳邊。他發出了一聲微弱而壓抑的輕呼。

  「哦,害怕了嗎?」她笑著,彎下腰走到他的身邊。她用了她最喜歡的詛咒,而不是全身束縛咒。她喜歡看他們抽搐,喜歡聽他們從牙縫裡發出的聲音。她喜歡看到他們的反應。

  她看著年輕的韋斯萊因極度恐懼變得空洞的藍眼睛。他戴著一副角質架眼鏡,一個鏡片破裂,鏡框扭曲。她喜歡他畏縮的樣子。

  那對父母被塞住的嘴裡傳來沉悶的嗚嗚聲。貝拉抬頭看著他們。她把他們綁在她變出的柱子上,無論他們如何掙扎,繩子都不會松動。即使是現在她也為他們感到不齒。廢物,她有時想尖叫,廢物!他們擁有和她一樣古老的血統,卻拋棄了純血統的驕傲,和麻瓜一起陷進泥潭。

  「這不需要很痛苦,」貝拉說。

  她的聲音不大,但他們立刻不再發出那些可憐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知道我在找什麼,」她繼續說,「我知道你們知道馬爾福一家的事。」

  兩個韋斯萊都僵硬了。這簡直就是在招供。

  貝拉站了起來。「我希望,」她低聲說,「和我那背信棄義的妹妹和她卑鄙無恥的丈夫談談。」她繞著圈子向柱子走去。她一揮魔杖,塞在韋斯萊一家嘴裡的東西消失了,但他們似乎因震驚說不出話來。

  貝拉的心中充滿了怒火。在墓地裡,她竭盡全力才沒有把馬爾福家族的墳墓炸成碎片。但如果她能親手殺了他們,把他們的屍體塞進棺材,黑魔王就永遠不需要知道她的親戚中又出了三個最肮髒的純血統叛徒。

  貝拉,她隱約地聽到她妹妹柔和的聲音。她感到一陣失控的憤怒。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是那麼信任茜茜。她還以為納西莎是高貴地死去的,她的死令她心碎。

  她想起了茜茜背著黑魔王立下的牢不可破的誓言……她本該猜到的。

  貝拉咽下嘴裡的酸味,擠出一個笑容。「我已經很久沒有和我的侄子說過話了。你一定不會剝奪我這個機會吧?」

  韋斯萊夫婦沒有說話。他們知道她會做什麼,一旦她找到馬爾福一家。

  然而,貝拉想要找點樂子。她當然可以使用攝神取念……但如果沒有一絲抵抗,那又有什麼樂趣呢?她發出嘲諷的大笑。「你們不會喜歡上馬爾福一家了吧?我妹夫不是差點殺了你們的兩個崽子嗎?」

  她的笑意更明顯了,露出了一排牙齒。「你們當然知道,這個肮髒的東西的命對我來說——」她轉過身來,狠狠踢了珀西一腳,他們發出一聲哭喊——「毫無價值。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貝拉轉向莫莉和亞瑟,收起笑容。她讓他們看到了她的嚴肅。「那麼,」她低聲說,「為什麼要嫉妒我小小的家庭團聚呢?……在這樣的時代,我們必須依靠家人,不是嗎?還是說你們需要一個提醒?」

  她轉向珀西,舉起魔杖。

  「不!」莫莉的尖叫聲在牢房裡回蕩。

  貝拉停住了,仍然舉著魔杖。亞瑟的臉因愧疚而抽搐,下巴耷拉著。莫莉靠在柱子上的身體松弛了,整個人掛在繩索上。這對夫婦的目光相遇了,亞瑟絕望地微微點了點頭。

  「哈弗霍德山,」茉莉喘著粗氣說。矮胖的女人撐起身體,靠在柱子上。她死死盯著貝拉特裡克斯,眼裡滿是憎恨。「周日早上八點,盧修斯和納西莎會在那兒。」

  貝拉滿意地放下了魔杖。如果這個女人撒謊,她就是個傻瓜,因為貝拉隨時可以回來兌現她的威脅。「德拉科呢?」

  「我們不能說他去了哪裡,」亞瑟咬著牙說。「它受赤膽忠心咒保護。......周日他可能會在那裡和他們會面。我們只知道這些。」

  貝拉考慮了一下。即使有攝神取念,她也不能挖出受赤膽忠心咒保護的秘密,除非她查看的是保密人自己的思想。當然,食死徒們非常清楚鳳凰社的藏身處在哪裡。波特小屋幾個月前就消失了,黑魔王名字的禁忌在那個區域不斷地被打破……波特這個感情用事的傻瓜很明顯在那裡扎根了。

  德拉科肯定在那裡,和泥巴種和波特在一起,但貝拉相信她可以在周日會面時抓住他。

  貝拉對韋斯萊們冷笑道,「黑魔王會感謝你們熱心的幫助的。」她走向出口,用魔杖將一縷黑發掖到耳後。

  她在門口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回到了珀西身邊。「但是,如果你撒謊了……這就是未來會發生的事。」

  貝拉知道他們沒有撒謊。但是當他們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時,看到他們的臉因驚恐而下垂……這種感覺比美酒更甜,更烈。「珀西,」莫莉喘著粗氣。「珀西,不——」

  「求求你了!」亞瑟大喊。他兒子睜大眼睛盯著他。

  貝拉用魔杖對准男孩的喉嚨:「鑽心剜骨!」

  她的笑聲混在三個人的尖叫聲中。

  黑魔王會說,克制,貝拉。

  然而,她能想像到他薄唇上露出的笑容,她知道他會默許的。

  聖誕節和節禮日一眨眼就過去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赫敏根本忙不過來,她、哈利和德拉科甚至還沒有找到摧毀魂器的方法。一天晚上,他們把劍帶到樓上哈利的房間裡,但掛墜盒的外面有一層保護結界,好像它周圍的空氣是由堅硬的橡膠制成的,除了人的皮膚,任何東西都不能碰它。

  「打開它試試,」哈利說,但是當赫敏試圖撬開它時——就像五年級時那樣——它沒有動。

  「太激動人心了,」德拉科說。「我想鄧布利多沒有提醒過你有這種可能,波特?」

  哈利嘆了口氣。「沒有。」

  他們面面相覷,筋疲力盡,誰也沒有說話。

  「我明天再研究,」赫敏打了個哈欠,他們把魂器鎖回哈利的床頭櫃裡,然後拖著步子回房睡覺。

  過去的幾個晚上,她都和德拉科松松地抱在一起睡覺,她發現她比之前六個月任何時候都睡得更香。

  不幸的是,他們還沒有找到時間研究魂器。赫敏感覺他們要解決的瑣事好像殺不死的九頭蛇。剛剛解決了一個問題——怎麼養活住在總部的這麼多人,或者配好奧利凡德需要的一種增強藥劑——就會冒出兩個新問題。

  不過,這種感覺也令人精神振奮。這和魔法部倒台之前她在陋居的感覺非常相似,只不過夏天的那幾周裡,赫敏覺得她好像屏住了呼吸,在為一百萬個未知的事件做好准備。

  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鄧布利多的死,還有其他人在馬爾福莊園做出的犧牲……雖然這些事很可怕,但它們是既成事實了。現在,赫敏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麼,而隨著鳳凰社的重建和反擊,赫敏覺得腳下的路更堅實了。

  新鳳凰社的第一次正式會議定於周六晚上舉行。那天下午,赫敏讓另外五個人來幫她在前廳施展臨時擴張咒。「它還不夠大,坐不下那麼多要來的人。」赫敏說,眯起眼睛順著魔杖看向房間左上角。

  金妮咧嘴一笑。「你的意思是它對海格來說不夠大。」

  「一點沒錯。數到三?一,二……速速擴張!」

  六個聲音齊聲念出咒語。小屋的牆壁發出一陣呻吟聲,像油灰一樣伸展開來,前廳的長寬高都增加了七八英尺。天花板的拱形變得足夠高了,連海格都不需要彎腰。

  「這樣應該就行了,」他們放下魔杖時,赫敏說。「我們還得變出一些座位。……弗雷德,盧娜,麻煩你們了——要坐得下十三個人,盧娜,一定記得加固海格的椅子。比爾,麻煩你幫忙檢查一下我們的保暖咒有沒有覆蓋新空間。還有金妮,哈利要你去花園裡幫忙。有個帳篷漏水了。」

  其他人都去干自己的活兒了,赫敏轉過身來,發現德拉科正倚在走廊的門檻上看著她。這幾天,她發現他一直這樣,帶著像貓一樣的享受的神情看著她指揮別人、安排工作。

  「怎麼了?」她微笑著走近他。

  「哦,沒什麼。」德拉科聳了聳肩。「只是,你挺適合管理的。」

  「管理?」

  「我是說你很擅長指揮別人,格蘭傑。還有組織工作。」他戳了戳她掛在壁爐邊的計劃表,她用它來分配雜貨店購物、清潔和做飯等任務。弗雷德·韋斯萊的名字在德拉科的指尖跳動。

  赫敏笑了。「哦,這和我在O.W.L.s之前做的差遠了,算不了什麼。」

  「不,這很有意義,」德拉科說。「你以為為什麼魔法部總是一團糟,即使是在這之前?管理不善。我父母過去經常這麼說。」

  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他們自從聖誕節起就沒有談過他父母的到來。那天他們告知了鳳凰社的其他成員,盧修斯和納西莎將於周日上午抵達總部。可想而知,他們對這個消息反應冷淡。德拉科似乎和赫敏一樣不想觸碰這個話題。他繼續往下說,假裝沒有提到過他們。

  「沒有組織能力,」他不屑地說,「一半的部門負責人都不受信任。而……」德拉科的目光掃過前廳,盧娜喊來了弗雷德和喬治幫她加固一把小轎車一樣大的扶手椅。「這裡的人其實都喜歡做你讓他們做的事情。」他回頭看著她。「他們信任你,格蘭傑。這很有意義。」

  赫敏笑了。「我都不知道我還預約了個就業咨詢,」她說,努力不表現出她是多麼受寵若驚。德拉科從來不會毫無意義地恭維。他是認真的,想像她成為魔法部的一個部門主管。有那麼一會兒,赫敏也在想像著,她坐在一間辦公室裡,有一張精心布置的寬大辦公桌,領導著一個志同道合的團隊……

  她搖了搖頭。即使世界能恢復正常,辦公室和領導者也不像是她想要的未來。她不希望她的未來只是她擁有的一系列頭銜。她想改變那些需要改變的東西,糾正現有的錯誤。

  「不管怎樣,」她迅速地說,一邊整理著會議筆記,「我對管理沒什麼興趣。我想為這個世界做點好事。」

  德拉科看起來很想笑。「你知道自上而下會容易得多吧?」

  她抱起雙臂。「實際上,推動真正變革的唯一辦法是自下而上。」

  他張了張嘴,但即將到來的辯論卻被一聲劈啪聲打斷了。麥格教授准時出現,不久之後海格通過一把門鑰匙到達。他們的出現引起了一陣歡呼,哈利剛從花園裡進來,臉頰凍得通紅,他衝過房間擁抱海格。

  「哈利,」海格吼道,把哈利一把舉起,哈利的腳差點碰到了壁爐架上的照片。「你平安無事!看看這一切。......莉莉和詹姆的家。」他大聲地吸著鼻子。「就和我記憶中一樣。還有赫敏!」他把哈利放下,赫敏跑過去抱住他的腰。他回以一個可以碾碎骨頭的擁抱,仍在她頭頂上大聲地抽著鼻子。

  與此同時,獵犬牙牙盯上了德拉科。他匆忙逃向沙發,但沒什麼用,碩大的黑狗撲到他身上,舔得他滿臉口水。

  當海格看到德拉科時,他的神情變得緊繃。「那個飯桶還和你們在一起?」他對赫敏小聲說。「沒給你添麻煩吧?」

  「不,」她迅速說,「不,一點也不,他真的幫了大忙,他一直……」

  海格看起來很困惑,但他被盧娜吸引了注意力,她正在問麥格教授:「你要留下來嗎,教授?」

  從麥格背上的大背包來看,似乎是這樣的。變形術教授簡單地點了點頭,顯然無力用言語表達她已經離開霍格沃茨了。

  「你不得不離開,教授,」哈利說,眼神如鋼鐵般堅定。「韋斯萊先生和夫人在記憶被修改之前知道我們聯系過你。食死徒一旦發現你能聯系到我們,就會把你關進阿茲卡班。」

  麥格教授嘆了口氣,但點了點頭。「我給校長留下了一份替補教授名單,」她說,無法掩飾她的厭惡。「我懷疑他不會接受其中的任何一個,但也許他正忙於為他主人效勞,希望能盡快悄無聲息地聘用新教授。」

  「你呢,海格?」弗雷德問。「要搬進來,是吧?」

  「是啊,那是什麼?」喬治指著海格背上的大袋子。

  「當然是我的帳篷了,」海格驚訝地說。「阿不福思說我們需要它。」

  「說到他,」赫敏看了看手表,「他應該——」

  話音剛落,隨著一聲爆響,壁爐邊又出現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身材高大魁梧,銀灰色的頭發,眼鏡後面是一雙銳利的藍眼睛。緊握著阿不福思·鄧布利多左手的是一個熟悉的小身影。

  「哈利·波特!」家養小精靈多比叫道,撲上去抱住哈利的大腿。他蝙蝠一樣的耳朵扇動著。「我們家養小精靈一整年都在聽說你的故事,哈利·波特,一整年……」

  大家都在激動地彼此交談,芙蓉和海格在說話,阿不福思對比爾咕噥著,韋斯萊們向麥格提問。赫敏的目光落在德拉科身上,他仍被牙牙壓在沙發上。一開始她想微笑,但她看到德拉科的眼睛一直盯著多比。他的臉色非常蒼白。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問哈利,「是不是你讓阿不福思帶多比來的?」

  「是啊。」哈利咧嘴一笑。「我覺得有一個可以幻影移形進出霍格沃茨的人會很有用,不是嗎?」

  喬治在赫敏身邊頓住了。「等等,」他吸了一口氣。「家養小精靈可以幻影移形進出霍格沃茨!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幻影移形進出阿茲卡班?」

  「我倒希望可以,」赫敏遺憾地說。「但監獄以前也關押過家養小精靈和其他魔法生物。正因為如此,它可以抵御各類魔法穿透。」她抿了抿唇。「而且我必須要說,巫師們唯一一次費心考慮家養小精靈魔法,是在他們因為巫師強迫他們犯下的罪行而被監禁的時候,這真的很能說明問題。」

  弗雷德和喬治似乎沒有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喬治的臉沉了下來,弗雷德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想如果家養小精靈能進去,」弗雷德說,「任何有半個腦子的富有純血統都能越獄。只要一召喚就行了。」

  「大家,」哈利站在赫敏的另一邊說。

  「聲音洪亮,」赫敏說,用魔杖指著他。他向她點頭致謝,然後又叫了一聲,聲音響徹擴張後的前廳,

  「所有人!」

  大家都安靜下來。

  「謝謝,」哈利說。「既然我們都到齊了,我想——那麼,我們開會吧?」

  「來吧!」韋斯萊雙胞胎叫道。

  「每個人都有座位,」赫敏急忙說。「海格,那把扶手椅是為你加固的。」

  她把計劃表放在筆記上,和哈利在德拉科身旁的沙發上坐下。牙牙終於放過了德拉科,它小跑著穿過房間,正靠著金妮的鞋子流口水。房間裡安靜了下來,只有爐火劈啪作響。幾個小時前,冬日的太陽已經落山了,玻璃窗上反射著火光,積雪在窗外勾勒出白藍色的曲線。

  「好,」哈利說。「首先,謝謝大家。這是……」他咽了口唾沫,環顧著他面前的另外十二名新鳳凰社成員,但似乎無法表達出看到他們的感受。

  「我們真是英勇無畏,」弗雷德替他說道。

  「真正的英雄,」喬治補充道。「每人一個梅林勛章。」

  幾聲輕笑,但很快就安靜下來。

  「在我四年級的時候,」哈利說,「伏地魔剛剛復出,鄧布利多就有了一個反擊的計劃。」

  阿不福思的扶手椅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但他沒有說話。

  「計劃並不算完全順利,」哈利承認道,「但現在我們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所以我們必須做同樣的事。我們已經想出了一系列反擊的手段。」他瞥了赫敏一眼。

  「是的,在這裡,」赫敏迅速說道,舉起了計劃表。「這將是很困難、很危險的,所以我們也希望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沒有回應。她有些傷感地回憶起D.A.的第一次集會。

  她清了清嗓子。「那麼,首先。幾個月以來——實際上是幾年以來——《預言家日報》一直在散布有關哈利的惡毒謠言。德拉科和我在魔法部親眼看到他們印刷那些關於麻瓜出身者的小冊子,我們也聽到了無線電廣播上可怕的報道。在這個月之前,人們還能在《唱唱反調》上讀到真實的新聞——」赫敏向盧娜點點頭,後者驕傲地挺直了身子。「可是盧娜的爸爸受到了威脅,他不能繼續這麼做了。」

  「所以,」哈利說,「我們需要以某種方式把真相告訴人們。他們需要知道馬爾福莊園到底發生了什麼,知道我們不是……」

  「哈利沒有殺鄧布利多,」赫敏激動地說。「伏地魔也不是巫師的自由鬥士。」

  「一場傳播真相的宣傳運動,」比爾說。

  「沒錯,」赫敏說。

  「我們該怎麼做?」盧娜盤著腿坐在椅子上,好奇地問道。

  「嗯,」哈利說,「其實,我們希望你能負責,盧娜。看起來你從你爸爸那裡學到了很多東西。」

  盧娜興奮的眼睛微微凸出。「噢,當然,我很樂意幫忙。」

  喬治半舉起手。「對不起,但這裡是有一台我沒見過的印刷機嗎?」

  「這不會是一本完整的雜志,」赫敏說。「我們在考慮傳單。內容簡單的紙張,很容易偽裝、復制和分發,並在閱讀完後處理掉。」

  「我想你一定知道,格蘭傑小姐,」麥格教授說,「大規模的復制——數量級大於七——會導致品質退化?」

  赫敏點點頭,匆匆從咖啡桌上拿起一本書。「當然。我讀了很多關於變形衍生物結構瓦解的內容來准備……」

  金妮清了清嗓子。「比方說,只是假設,我們中的一些人沒有讀過變形衍生物的結構瓦解?」

  「是啊,」哈利說,忍不住咧嘴一笑,「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赫敏把書放回去。「它意味著,如果我們復制一個物體太多次,復制品就會越來越不准確。所以我們可以制作一百張傳單,然後將它們增加到七百張,但如果把一張傳單復制七百次就會產生幾百張無用的廢紙。有一些魔藥和咒語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它們都非常耗費時間或資源,而且……好吧,我想這裡沒有人有三張Aggleback[1]毛皮吧?」

  「只有兩張,」弗雷德嘆了口氣。

  喬治假裝悲傷地搖搖頭。「總是缺一張Aggleback毛皮,不是嗎,弗雷德?」

  金妮哼了一聲,但她在思考。「那麼,我們需要大量的墨水和羊皮紙。……其實,D.A.上學期在霍格沃茨做過類似的事。」她與盧娜相視一笑。「盧娜、納威和我把我們從外面得到的消息寫下來,晚上偷偷溜出去在學校裡張貼新聞。」

  「真的嗎,韋斯萊小姐?」麥格教授說,她的鼻翼扇動著。

  金妮咧了咧嘴,顯然並不在意,盧娜也跟著點了點頭,完全沒有注意到麥格教授的惱火。「我們現在都很擅長多支羽毛筆同步書寫的魔咒了。」盧娜認真地說。「我想如果有足夠的材料,我們可以很快制作出很多傳單。」

  「但分發是另一個問題,」比爾說,皺著眉拽了拽他的耳環。「《唱唱反調》只接受貓頭鷹郵寄,而我們甚至連一只貓頭鷹都沒有。」

  「什麼,沒有貓頭鷹?」海格憤憤地說。「等一下。」他在厚重的大衣裡翻來覆去,從一個口袋翻到另一個口袋,掏出一堆狗餅干和一把銅納特。過了一會兒,一只皺巴巴的貓頭鷹出現在他的手掌上。

  「干杯,」弗雷德說,看起來很想笑,「但是這個邋遢鬼恐怕承受不起《預言家日報》的發行量,是吧?」

  「貓頭鷹郵寄並不是向讀者傳達真相的唯一途徑,」盧娜說,聽起來更興奮了。「爸爸剛開始辦《唱唱反調》時,他給所有人提供免費的雜志。他會把它們放在麗痕書店外面。」

  「你們誰都不能靠近對角巷,」麥格教授尖銳地說,「太危險了。」

  多比挺起他瘦弱的小胸膛,胸前的一條圍巾像是腰帶的系法。「多比很榮幸能為鳳凰社在對角巷留下傳單!多比會冒著生命危險去——」

  「呃——不,多比,謝謝,」哈利飛快地說。「麥格教授說得對。我們需要保證這裡每個人的安全。」他的下巴抽搐了一下。「我們已經有太多人被抓了。」

  「飛行編隊怎麼樣?」金妮提議道。「我們騎著掃帚把傳單扔到對角巷和霍格莫德。或者魔法部的入口。」

  一個短暫的停頓,大家都在思考。

  「這個辦法只能用一次,」德拉科說。

  當房間裡的人全部看向他時,赫敏看到他身體變得僵硬了。

  「為什麼呢,馬爾福?」海格毫不掩飾他的不信任。

  德拉科看向海格,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的目光比平時更冷,赫敏祈禱他不要爆發。她知道他一定感到不舒服,但如果他的表現如他們預期,那他們對他的看法就永遠不會改變了。

  德拉科的聲音很緊但平穩,赫敏松了口氣。「一旦他們知道我們飛行編隊的計劃,」他說,「他們就會在這些地區部署空中警衛。所以,這個辦法只能用一次。」

  「是的,很有道理,」赫敏說,努力顯得很隨意。德拉科只是需要慢慢習慣。她告訴自己,他很快就會回到以前的樣子,只有他們三個時的樣子。......其他人只需要看到他更放松的一面,僅此而已。

  然而,到目前為止,他似乎不情願,或者不能放松。

  「不過,可能一次飛行就夠了,」哈利思考著說,仍然看著金妮。「大批量的傳單作為首次宣傳,之後人們就會留意它們。」

  弗雷德和喬治在小聲嘀咕著什麼。赫敏清了清嗓子。「弗雷德,喬治?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他們同時咧嘴一笑。「是的,」弗雷德說。「我們有個主意。」

  「我們七年級時和李在研究一個項目,」喬治繼續說。「是巫師無線電廣播上的一個搞笑節目。」

  「從未落地,」弗雷德補充說,「因為一個叫多洛雷斯·簡·烏姆裡奇的人……」

  「......但這個想法的基本原則是可行的,」喬治說。「我們認為我們可以在無線電上設置一個秘密頻率,你需要暗號才能收聽。」

  「我們的廣播可以播報真正的新聞,」弗雷德說,「而不是魔法部散布的那些垃圾。」

  「太棒了,」哈利高興地說,向前挪了挪。「我們可以向全國播報我們掌握的最新情況。這座房子有一間閣樓,你們可以在那裡工作。」

  「太好了,」雙胞胎齊聲說道。

  赫敏正在做筆記。「那麼弗雷德和喬治,」她說,「你們倆負責這個廣播,金妮,你和盧娜一起制作傳單。我們可以到時候再討論具體流程。」

  四個人點了點頭。

  「下一項是什麼?」哈利聲音低了一點。

  「人數,」赫敏說,一邊敲著計劃表。

  哈利點點頭,再次掃視房間。「大家,」他說,「這裡可能只有十幾個人,但我們知道還有很多其他人支持鳳凰社。看在梅林的份上,每個麻瓜出身的人都在逃亡、躲藏,或者被魔法部通緝。全國有成千上萬的人。……顯然,不是所有這些人都能來總部,但如果我們設立其他安全屋,讓站在我們這邊的人知道,如果遇到麻煩可以去那裡呢?」

  「我們希望,」赫敏補充說,「那些支持我們的人可以傳播消息。我一直在研究如何不受監控地連接飛路網。當然了,幾十年來這一直是非法的,但構建一個安全屋網絡可以讓我們召集足夠多的人,以真正抵抗食死徒和魔法部。」

  「這是個好主意,」海格說,「但我不知道我們要怎麼去找人。」

  麥格教授點點頭。「恐怕海格是對的。設立新的安全屋沒有問題——多年來,我本人一直在協助弗立維教授加固霍格沃茨的保護魔法。」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驕傲。「但那些逃亡中的人都極力把自己隱藏起來。我想你們都知道搜捕隊吧?」

  「什麼?」哈利問。

  「搜捕隊,」比爾陰郁地說。「為食死徒工作的賞金獵人。他們抓到麻瓜出身者、霍格沃茨的逃學生,或者偽造家譜的人,上交給食死徒以獲得獎賞。他們已經在全國各地游蕩了幾個月了。」

  一時間一片寂靜。赫敏瞥了哈利一眼,然後是德拉科,知道他們也在想同樣的事情。……霍格沃茨的逃學生。羅恩。

  「那——他們怎麼處理逃學的人?」赫敏問,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

  「把他們送回霍格沃茨,」比爾說。「然後……」他看向金妮。

  金妮聳了聳肩。「把他們交給斯內普。卡羅兄妹會懲罰他們,但不算太糟糕。」

  但赫敏的思維快速運轉著。他們第一次在活點地圖上尋找羅恩是在他離開後近二十四個小時。如果他在那段時間內被帶到斯內普身邊,斯內普有足夠的時間把他從學校轉移走。

  不,赫敏瘋狂地想。這不可能。斯內普會審問羅恩的,而羅恩沒有接受過任何大腦封閉術訓練,他肯定無法隱瞞總部的位置和尋找魂器的任務。如果斯內普發現了其中任何一件事,伏地魔肯定會立即返回英國的吧?

  德拉科打破了沉默。「不是每個人都躲起來了,」他說。

  「是的,」赫敏說,搖搖頭回到現實中。「呃,鄧布利多先生——阿不福思——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公開活動的人,所以只能靠你聯系到支持鳳凰社的人。」

  「支持?」阿不福思哼了一聲。「外面越來越危險了。人們不會願意向你們表忠心的,或者我的聖人哥哥,因為他們不希望全家人在半夜被抓走。」

  赫敏的臉頰發燙。她突然覺得自己說的話太天真了,甚至是狂妄自大。

  但隨後芙蓉甩了甩她銀色的頭發,說道,「他們不需要在街上大喊他們支持我們,」她表現出遠超阿不福思的不屑。「他們可以提供補給或者金子。不然,難道我們要自己支付掃帚、羽毛筆、墨水和羊皮紙的費用嗎?還有我們需要的這個廣播設備?還有……」她環顧了房間。「新的安全屋建立起來後,我們還要自己購買食物嗎?我們需要金子。」她瞥了一眼海格和他手腕上那只髒兮兮的鳥。「等那只貓頭鷹恢復之後,我要派它去我父母那裡要一筆資金。」

  看到一貫傲慢、難以取悅的芙蓉不僅支持他們的想法,而且說話時好像認為這些想法會實現一樣,這讓赫敏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謝謝你,芙蓉,」赫敏說,心裡有了底氣。「你說得對。我們肯定需要資金。」

  「不僅如此,」哈利說,他的眼睛盯著阿不福思。「人們需要知道,我們願意站出來與伏地魔抗爭。這樣,如果他們想做同樣的事情,他們就會知道他們並不孤單。」

  阿不福思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好吧,」他咕噥道,「我不介意多幾個合格的男女巫師支持我們。」

  一陣令人不快的沉默。

  「你什麼意思?」金妮眯起眼睛。

  阿不福思哼了一聲,從金妮看向弗雷德和喬治,然後是沙發上的哈利、赫敏和德拉科。「我的意思是,你們誰都不應該在做這個。」

  「我們都不應該——什麼?」赫敏不敢置信地說。「那我還能做什麼?我是麻瓜出身!提醒你一下,我回學校上學或者攜帶魔杖都是違法的!」

  「所以應該由你來解決這些問題,是嗎,小姐?除了一群孩子,沒有別人能做這些事了嗎?」他發出厭惡的聲音。「我的哥哥,搞得你們所有人都想肩負拯救世界的——」

  「等一下,」海格咆哮道。「鄧布利多教授為了保護哈利而死!」

  阿不福思發出一聲大笑。「你覺得他現在被保護得很好,是嗎?我怎麼覺得波特這幾個月孤立無援,勉強躲過食死徒和魔法部的追捕——」

  「阿不福思,」麥格教授生硬地說,「這正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確保他並不孤單。阿不思以前——」

  「我的哥哥,」阿不福思厲聲說,「恨不得讓波特站在前線——」

  「打擾一下,」德拉科大聲說,「我們來這裡是要討論一個死人不靠譜的判斷嗎?」

  一陣沉默。所有的目光都轉向德拉科,他揚起眉毛,帶著冷冷的惱怒。「我知道我是新來的,」他說,「所以也許你們習慣這樣,但是我以為我們要制定一個計劃。」

  弗雷德發出一聲竊笑。緊張的氣氛有所緩和。

  「德拉科說得對,」哈利說。「我們不是自願成為目標的,但如果我們在這裡,我們會選擇戰鬥。不過,我不會要求你們中的任何人留下來。想走的話請走吧。」他惱怒地看了阿不福思一眼。「不然的話,我們就繼續看赫敏的清單。我們需要盟友。我們需要找到那些躲藏起來的人,和暗地裡站在我們這邊的人。」

  比爾點了點頭,思索著。「我知道我們可以在哪裡獲得支持。我認識的國內國外的妖精沒有一個對現狀滿意的。」

  「我在布斯巴頓的朋友也是,」芙蓉說。「威克多爾說德姆斯特朗也一樣。我們都覺得一旦伏地魔統治了英國巫師屆,他就會把目光投向歐洲大陸。」

  「我們也可以寫信給查理,」比爾說。「婚禮後他回到了羅馬尼亞,我知道他在匈牙利、克羅地亞和塞爾維亞都有朋友。」

  「這些朋友……是龍嗎?」弗雷德柔聲問。

  「梅林,」喬治嘆了口氣,「我可太想看食死徒和一群匈牙利樹蜂決鬥了。」

  赫敏飛速地記著筆記,墨水濺到了她的襯衫上。「都是很好的想法,」她說。「比爾,芙蓉,通過信件聯系國外的巫師可以讓我們在海外宣傳方面領先於食死徒。……海格,你覺得你能聯系上馬克西姆夫人嗎?巨人們有沒有可能幫忙?」

  海格撫摸著貓頭鷹,它現在正蹣跚著爬上他大衣的袖子。「格洛普可以幫忙聯系巨人。自從海岸那次衝突之後,他們已經安靜了一段時間,我想這意味著內訌結束了。......還有,「他若有所思地補充道。「馬人們一個月前離開了禁林。卡羅兄妹說他們是『雜種』什麼的,一周之後,整個部落都被趕走了。」他厭惡地搖搖頭。「我想我知道他們可能去了哪裡……我可以試著找到他們,看看他們現在是不是務實了一點,不再整天想著星星了。不敢保證有用,但我們可以談談。」

  「太好了。」赫敏瞥了一眼多比,它正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晃著腳上不配對的襪子。「多比,你認為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對鳳凰社的看法和你一樣嗎?我是說,他們會願意幫助我們嗎?」

  她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多比的腿停止了晃動,臉上浮現出猶豫的神色。

  「嗯,是的,小姐,」他說。

  「真的嗎?」赫敏吃驚地問。

  多比點點頭。「家養小精靈的處境很糟糕。十一月時閃閃無意中聽到卡羅兄妹說,下學期我們可能……會……」他咽了咽口水。「我們可能會被用於學生的黑魔法考試,作為被施咒的對像。」

  赫敏的胃一沉。整個房間鴉雀無聲。

  「不,」哈利聲音嘶啞。「多比,家養小精靈們不能讓學生解放他們嗎?如果大家知道這件事的話……」

  多比看起來很困惑。「不,哈利·波特,不能的,」他說。「被奴役的家養小精靈不可以在他們侍奉的巫師面前承認它們想要自由。我們應該服侍巫師,絕不會讓他們感覺不適。大多數家養小精靈甚至彼此之間也不會談論自由,他們太不習慣了。」

  赫敏感到手掌一陣疼痛,意識到她正緊握著拳頭,指甲幾乎要劃破皮膚。她記得四年級時,她一談起自由,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們就把她、哈利和羅恩趕出廚房。她的臉頰發熱,想起自己當時鼓勵小精靈們索要衣服、報酬和閑暇生活。……聽完多比的話,她覺得她那番小小的演講簡直毫無意義,甚至是居高臨下。當然了,家養小精靈不被允許承認他們想要自由,或者任何東西,包括自己的情感。當然了,奴役他們的可怕魔法會保證巫師的舒適高於一切。

  她環顧房間。弗雷德、喬治和金妮以往總是愛拿S.P.E.W.開玩笑,他們現在看起來非常不舒服,德拉科閉著眼睛,手指緊緊抓著沙發扶手。

  「但是,」多比更加堅定地繼續說,「我們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現在經常秘密地談論自由。」他眼睛發亮。「閃閃正在幫多比鼓勵其他小精靈。她現在知道了她死去的主人的秘密和謊言……她不再悲傷之後,就意識到了他們是如何利用她的。」

  「好樣的!」赫敏脫口而出。「克勞奇全家都對她很壞!我看,她能擺脫他們真是太好了。」

  「多比,」哈利說,聲音仍然沙啞,「你和閃閃,你們是自由的。所以,你們可以告訴學生們其他小精靈想要自由。你能聯系上納威·隆巴頓嗎?告訴他你剛剛告訴我們的事,並讓他告訴任何仍然忠於D.A.的人。任何學生都可以給家養小精靈衣服來解放他們。」

  「啊,哈利·波特,」多比擰著雙手,焦慮地說,「但如果只有一些家養小精靈被解放,其他人仍然處於危險之中……其他人肯定會因為發生的事情而受到懲罰。」

  金妮開口了。「納威可以組織一次大規模的解放活動,」她說。「在格蘭芬多塔樓或者廚房裡,這樣他們可以同時獲得自由。」

  多比還是不同意。「很多家養小精靈還是想住在霍格沃茨。他們說,城堡裡比外面更安全。」

  「等等,」弗雷德說,「但你和閃閃住在霍格沃茨。」

  「是的,」喬治說。「他們都可以假裝什麼都沒變,不是嗎?」

  哈利點點頭。「他們只需要隨時准備好逃跑,以防萬一。」

  多比猶豫了一下,然後挺直了身子。「多比會找到隆巴頓家的男孩的,」他堅定地說。「多比還會問問其它家養小精靈願意為鳳凰社做點什麼。」

  「謝謝你,多比,」哈利說。

  房間裡陷入沉默。「那好吧,」赫敏說,她的聲音仍然顫抖著。她低頭看了看筆記。「那我們……總結一下吧。弗雷德、喬治、金妮和盧娜,你們負責宣傳工作。麥格教授,您負責設立一些新的安全屋。其他人都有聯絡工作要做,所以,我們需要一些貓頭鷹。……阿不福思,我們可以列一份必需品清單,哈利通過鏡子把它交給你。任何支持者都可以把包裹或物資寄到一個另外的地址,具體是哪裡我們稍後再議。」

  「你們三個呢?」喬治指著沙發說。「你們打算做什麼?」

  赫敏與德拉科和哈利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哈利清了清嗓子。「呃,我們在做別的事情。」

  「什麼事?」弗雷德不解地問。

  他們都猶豫了。赫敏不想說是鄧布利多留給他們的任務,以免再次引起早先關於鄧布利多行事動機的爭論。……而如果他們暗示這是擊敗伏地魔的關鍵,其他人只會吵著要知道細節。赫敏想編出一套謊言,但她能看出其他人的好奇心正在增長。

  「大腦封閉術,」德拉科說。「波特從五年級就開始學了。我去年學會的,所以我一直在教他。」

  「是的,」赫敏如釋重負地說。「哈利需要保護他的思想不受伏地魔侵入。這很重要,但也很私密,所以為了這些課程我們不得不花很多時間獨處。」

  她抱歉地看了哈利一眼。她知道他不喜歡被看成是負擔,但他只是點了點頭。其余的鳳凰社成員沒有追問,好奇心顯然得到了滿足。

  哈利宣布散會,之後阿不福思和多比幻影移形離開了。很快,其他人各就各位:弗雷德和喬治在滿是灰塵的舊閣樓裡,金妮和盧娜在前廳起草第一份傳單,而比爾和芙蓉幫助海格和麥格在前面的花園裡搭起了帳篷。麥格的格子呢帳篷、芙蓉的精致灰色絲綢帳篷和海格的紅白斑點帳篷讓波特小屋的花園開始變得像一床奇形怪狀的拼布被子。

  終於,赫敏、哈利和德拉科一起溜進了閱覽室。「閉耳塞聽,」哈利用魔杖指著關上的門。

  他們把平時用的墊子堆在地板上。一坐下來,哈利就說,「搜捕隊。」

  「是啊,」德拉科說。「韋斯萊。」

  一陣短暫而嚴峻的沉默。赫敏咽了咽口水。「但羅恩剛好撞上一支搜捕隊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們可能在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2]附近,」哈利說。

  德拉科點點頭。「如果他們聰明點,就會在任何巫師聚集的城鎮駐扎。」

  「赫敏,」哈利說,「想想看。羅恩還有什麼理由不回來?我知道你覺得他在尋找赫奇帕奇金杯,但我們沒有證據。是的,羅恩很生氣,但他不會六周都不回來。他知道魂器的重要性。他肯定是被抓了。」

  「但是,」德拉科說,「他們顯然不知道他們抓到了誰。預言家日報上說韋斯萊上一次被看見時患有散花痘,說明食死徒和魔法部仍然不知道那是個騙局。」

  哈利點點頭。「他肯定是給了搜捕隊一個假身份。」

  「但如果羅恩假裝他是一個逃亡中的巫師,」赫敏說,「他們就會把他交給魔法部。然後他們就會意識到他是霍格沃茨的年齡,是個逃學生。他們會把他送回霍格沃茨,交給……斯內普。」

  又一陣沉默。

  哈利說話了,他的語氣裡帶著愧疚和擔憂。「斯內普知道你和羅恩是我最好的朋友。也許他認為他可以……用羅恩把我引出來,或者……」

  「他根本不需要把你引出來,」德拉科說。「韋斯萊是保密人,斯內普擅長攝神取念。斯內普可以自己到這兒來。」

  哈利皺了皺眉。「那麼說不定跟魂器有關。連食死徒都不知道魂器的事。如果斯內普在羅恩腦子裡看到我們正在尋找魂器,而且……」他直起身子。「你認為斯內普會知道金杯的事嗎?」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關系,」赫敏說。「他會立刻召喚伏地魔。這是他能告訴他的最重要的事情。」

  哈利一時語塞。赫敏也有同感,這似乎說不通。

  「韋斯萊知道的可不止這些,」德拉科慢慢地說。「他還知道老魔杖的事。他不知道它的名字,但他知道黑魔王正在尋找格林德沃擁有過的一根威力強大的魔杖。他離開的那天晚上,我們談到了這件事——他當時腦子裡一定想著它。」

  「但這又能改變什麼呢?」赫敏打量著德拉科謹慎的神情。「斯內普忠於伏地魔。他肯定希望伏地魔擁有那根魔杖吧?」

  「是的,」德拉科慢慢地說,「他很忠誠,但他也背著黑魔王做過一些事。去年他向我母親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如果我沒能殺死鄧布利多,他就會替我去做。我告訴過鳳凰社,」他迅速補充道。「我告訴麥格、海格和鄧布利多,斯內普不忠於他們。我在格裡莫廣場的那個月,和麥格提起過一百次,但她甚至不願意聽,她認為他以某種方式偽造了誓言……」德拉科搖搖頭,看起來很生氣。「不管怎麼說——斯內普還沒有把我和我父母的事告訴黑魔王,所以這麼算起來,有兩件事了。」

  「你是什麼意思?」哈利問。

  「我的意思是,波特,斯內普不僅僅是黑魔王的一枚棋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所有食死徒都是這樣,沒有一個是絕對忠誠的。看看我父母。看看…」

  他扯了扯毛衣的左袖,轉過頭去,抿起嘴。

  赫敏還沒來得及阻止自己,她的手就撫上了他的膝蓋以示安慰。哈利的眼睛跟著她的動作,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德拉科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點。

  赫敏的思緒又回到斯內普身上。「嗯,」她猶豫地說,「我們知道斯內普很有想法。畢竟,他自稱混血王子。」

  哈利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去年我們決鬥時,他告訴我他是混血王子,還為此非常驕傲。」他的神情慢慢轉為擔憂。「所以我們是說,他去尋找老魔杖了?他……我不知道,他認為他能搶在伏地魔前面嗎?」

  「有可能,」赫敏說,用力地咬著嘴唇。「當然這都是猜想……但伏地魔在國外。只要他不在他身邊,他就不能監視斯內普。如果斯內普想要老魔杖,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沒有說出總部的秘密。如果他這樣做了,伏地魔就會回到英國,而斯內普就又不方便行動了。」

  「但是之後……羅恩……」哈利對上赫敏的眼睛,她知道他們在想同一個問不出口的問題。如果斯內普從羅恩那裡得到了如此敏感的信息,他怎麼可能讓羅恩活著?

  德拉科打破了可怕的沉默。「他作為人質太有價值了,他不會殺死他的。」

  他說話的語氣和談及盧娜的爸爸時一樣小心——就好像他知道正常人不會以這種方式談論人質、酷刑、被利用的棋子。但是赫敏看著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哈利也一樣。

  德拉科繼續說。「斯內普知道你是鳳凰社的新領袖,波特。韋斯萊是你最好的朋友,鳳凰社核心圈子裡有一半都是他的親屬。如果他想要權力和影響力,他是個白痴才會殺了他。斯內普不是白痴。」

  「你說得對,」過了一會兒,赫敏點點頭。「他說得對,哈利。他甚至沒有理由去傷害他,真的,更不用說去……他一定還活著。」

  哈利咽了口唾沫,但也點了點頭。

  「至於魔杖,」德拉科慢慢地說,「我想斯內普只有在他真的知道它在哪裡的情況下才會去找它。他會非常謹慎的。」

  「但這也是個壞消息,」哈利說。「羅恩已經走了很久了。如果斯內普早就知道老魔杖,他可能已經——可能已經——」

  他說不出話來了。他做了一個痙攣的動作,眼睛在眼鏡後面瞪大,嘴巴張開。

  「哈利?」赫敏驚恐地說。「怎麼了?」

  他帶著麻木的恐懼看向赫敏和德拉科。「那根……魔杖,」他艱難地說道。「我們認為格林德沃是在和鄧布利多決鬥之前輸給了其他人。可萬一他輸給的人就是……」

  赫敏腦中的碎片一瞬間拼湊起來了。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鄧布利多擁有老魔杖,」德拉科喘著粗氣,灰色的眼睛裡滿是震驚。「他在遺囑中給你留下了這個符號……一直都在老頭子自己手裡。」

  「而斯內普……」赫敏低聲說。「斯內普殺了他。這意味著斯內普已經贏得了魔杖。」

  他們沉默地坐了很久,像是一輩子那麼長。斯內普可能擁有一根無敵的魔杖……赫敏這才開始覺得他們似乎可以克服面前的障礙,而現在這個新的威脅如暴風雨般壓在他們頭頂。

  但赫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黑暗中的一個動作……一根木棍從指間滑落。她的胸口燃起了一絲微小的、充滿希望的火苗。

  「他可能還沒有得到它,」赫敏喘著氣。

  德拉科和波特絕望地看著她。「怎麼會?」德拉科說。「鄧布利多被埋葬在霍格沃茨。斯內普隨時可以——」

  「我沒有把鄧布利多的魔杖和他的屍體一起帶回來,」赫敏說。「他從夜騏上摔下去時,它在半空中從他的手上滑落了。我們在數千英尺的高空,它很可能在落地時摔斷了。說不定老魔杖已經不存在了!」

  雖然哈利和德拉科看起來都沒有完全放心,但至少他們的臉色都好了一點。

  德拉科的臉頰恢復了血色。「它可能會摔斷,」他慢慢地說。「不過,如果它真的那麼有價值,那這麼多年來人們一定對它用過韌性魔藥,就像他們保存各種傳家魔杖和有歷史意義的魔杖的方式一樣。」

  赫敏想了想。「好吧,即使魔杖墜落後完好無損,斯內普又能到哪兒去找它?當時是半夜,所以他不可能看到任何地標。還有,」她勝利地補充道,「瘋眼漢在我們到達德思禮家之後才分配了飛行方向。所以我們知道鄧布利多和我坐著夜騏往西北偏西飛,但斯內普甚至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我們在距離女貞路四號五十英裡以內的某個地方。」

  「不過,」哈利說,「他已經有六個星期的時間去找它了。一根可以贏得任何決鬥的魔杖……斯內普會一直堅持找下去的,不管要用多久。」

  「那我們必須在他之前找到它,」德拉科說。「天知道該怎麼做。」

  赫敏僵住了。「我們已經知道怎麼做了,」她喘著氣說。

  「什麼?」德拉科說。

  「我們知道?」哈利說。

  他們的表情充滿了懷疑,赫敏的臉上慢慢地綻放出微笑。她從口袋裡掏出串珠小包,把手伸進去,在幾個月四處奔忙積攢下來的雜物中摸索著。

  「席琳·石,」她說。

  「席琳……」哈利眨了眨眼。

  「什麼,」德拉科說,「尋寶隊的那個女人?」

  赫敏還在翻。「是我發明的咒語,」她背誦道。「你坐在掃帚上,一點點縮小範圍,直到能定位到一絲魔法痕跡。在魔法貧瘠的地區,麻瓜地區,它會找到蛛絲馬跡,然後引導你沿著線索找下去。……哦,梅林的褲子——飛來飛去!」

  三個月前她在對角巷放入包裡的那張羊皮紙從小包深處飛進她的手中。她展開羊皮紙,看著尋寶人用羽毛筆寫在上面的操作方法。

  納西莎星期天早上醒得很早。

  整整一周,她和盧修斯都在糾結要不要去哈弗霍德山。韋斯萊夫婦被關進阿茲卡班後,他們知道這有風險。但他們也知道,莊園被燒毀那晚,鳳凰社的成員們碰面了,如果他們中任何一個能把消息傳遞給德拉科……如果他們有可能和他重聚……

  「我們早點去,」那天早上,在麻瓜為他們做好早餐之前,她在床上對盧修斯低聲說。「我們施一些保護咒。」她列舉了一項又一項的防範措施,直到最後她喃喃道,「德拉科……德拉科。」

  她的丈夫終於點了點頭。納西莎將嘴唇貼在他的臉頰上,他那被阿茲卡班摧殘了一年的蒼白皮膚剛剛才開始恢復光澤。

  他們提前了一個半小時到達哈弗霍德山,月亮還高掛在天空。

  他們到得不夠早。

  剛出現在山頂,納西莎就感覺到自己被甩到一棵樹上,束縛在原地,魔杖脫了手。她嘗到了血的味道,她想要抓住她的魔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總是到得很早啊,是不是,茜茜?」納西莎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當她的視線變得清晰時,貝拉解除了幻身咒。

  姐姐的出現讓納西莎目瞪口呆。貝拉像往常一樣穿著華麗的黑色長袍,仿佛是為了參加一個晚會。貝拉一直擁有誇張的美貌,長長的睫毛垂在黑眼睛上,當她朝納西莎噘嘴時,納西莎幾乎可以看到她姐姐在霍格沃茨時的樣子:斯萊特林長桌旁最活躍的女孩,對她和安多米達有極強的保護欲。她們倆從來都不像姐姐那樣活潑、自信、天資聰穎。

  「真可惜啊,」貝拉說,一只手轉著盧修斯的魔杖,另一只手轉著納西莎的。「還沒到8點……親愛的德拉科到達之前我們要等很久。我們要做些什麼消磨時間呢?」

  她再次抽出了自己的魔杖,那根折磨、殺死過很多人的黑刺李木魔杖[3]。月光下,它像刀刃一樣閃閃發光。

  「貝拉特裡克斯,」盧修斯說。「不,不——」

  但是貝拉已經將她的魔杖指向盧修斯的胸膛。隨著一聲巨響,她射出的詛咒讓他像一只被摁在水下的蜘蛛一樣抽搐。

  「貝拉!」納西莎哭喊道。「貝拉!」他在她身邊抽搐著,整整一年孤立無援的盧修斯,已經被羞辱了那麼久——「你自己的家人?」納西莎尖叫起來。

  詛咒中斷了。「家人?」貝拉嘶嘶地說,她的鼻子離納西莎只有兩英寸,黑眼睛裡充滿了納西莎從未見過的仇恨。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像世界上其他人那樣看到自己的姐姐。「你不是我的家人!」貝拉唾棄道,「你知道這會多麼傷害我——這樣的背叛……安多米達走的時候,我以為那已經是最可怕的事了!」

  貝拉發出半是大笑半是啜泣的瘋狂的聲音。納西莎想起貝拉躺在床上,聽著安多米達最後一次被趕出家門。貝拉,她從不哭泣,永遠那麼堅強——安多米達做出了選擇,她咆哮著,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可她的眼裡卻是晶瑩的淚水。

  「你背叛了我們,為鳳凰社工作,」貝拉繼續說,「你離開了我,好像我什麼都不是,現在你又用家人來綁架我——」

  「我們沒有為鳳凰社做任何事。」納西莎的聲音像是尖利的耳語。盧修斯在她身邊發抖。「你可以對我用攝神取念——我說的是實話,貝拉!德拉科確信黑魔王會因為他的失敗殺死我們全家。他不相信西弗勒斯的行為能拯救我們。……所以,我兒子接受了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條件,把我們保護起來,但我們從來沒有為鳳凰社效力。」

  「你的兒子,」貝拉冷笑道,「已經加入了鳳凰社!他在你們自己的莊園焚毀那晚和他們並肩戰鬥!他——」

  「德拉科幾個月來一直在敵人身邊,」納西莎激動地說。「你能確定他沒有被施奪魂咒嗎?你怎麼知道他在莊園裡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保命?」

  貝拉猶豫了一下,但她的臉扭曲了,繼續咆哮道,「所以?所以呢?你承認你接受了麻瓜愛好者鄧布利多的保護。你不覺得羞恥嗎?」

  「這不是我們的選擇。德拉科把他的命托付給鄧布利多的時候只是個孩子,還沒成年。等到我們在鄧布利多的保護下和德拉科重逢之後,我們已經很難回來為黑魔王效勞了。」

  「你們可以試試的,」貝拉憤怒地說。「你們和鳳凰社在一起,和波特在一起,你們看到了波特,你可以把食死徒召喚到他身邊的!黑魔王會原諒你們的失敗,只要——」

  「什麼時候?」納西莎冷冷地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帶他去見波特?當我們被關在一個被赤膽忠心咒保護的房子裡,無法說出它的位置時?一個月後,當我們在韋斯萊家的破屋子裡被鳳凰社團團包圍時?我們已經假死四個星期了,食死徒一定會認為我們是叛徒,會殺了我們的。一旦戰鬥爆發,我們沒有時間解釋。」

  「那你就應該面對死亡!」貝拉特裡克斯的唾沫噴在納西莎的臉頰上。「你應該接受死亡的風險,來證明你的忠誠!」

  納西莎盯著她的姐姐,心中充滿絕望。當貝拉同意為她和西弗勒斯秘密立下牢不可破的誓言時,她以為貝拉仍然把家庭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她錯了嗎?

  「盧修斯和我,」納西莎小聲說,「只要我們的兒子還活著,我們就拒絕面對死亡,貝拉。我們也不會把危險招來德拉科的身邊。我以為你對我也是同樣的感情。」

  痛苦掠過貝拉的臉龐,她的怒火像被彈撥的弦一樣顫抖著,她臉頰通紅。

  「我們可以把那個男孩交給黑魔王,」盧修斯喘著粗氣說道。他的身體終於停止了抽搐,雖然每說一句話,他的面部肌肉就會劇烈地痙攣。

  貝拉特裡克斯慢慢地把目光轉向盧修斯。她沒有反應。

  「貝拉特裡克斯,」他繼續說,帶著一絲他慣有的圓滑,「我們都知道在我們兩個中,你是更強大的戰士……但我們也知道我是戰略家。我們為黑魔王服務時,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我們並肩為他服務了幾十年,你卻這麼快就認定了最壞的可能。」

  貝拉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她傲慢地哼了一聲。

  「我們的兒子在七月和波特一起失蹤了,」盧修斯繼續說,「還有韋斯萊家的小子,和那個泥巴種女孩。如果有人看到他和泥巴種一起出現在莊園,那就說明他一定和波特在一起。」

  「我知道,」貝拉厲聲說。「我們知道鳳凰社的藏身之處在哪裡,是的,你的兒子一直和最肮髒的巫師們呆在一起……說重點,盧修斯。」

  「如果德拉科一個小時之後出現在這裡,」盧修斯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他會帶我們去那個藏身之處……我們會被無視——所以我們能探查到那群泥巴種和雜種們所有的情報。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德拉科甚至可能已經贏得了波特的信任,把那個男孩從總部引出來會很容易。只要波特犯一個錯誤,幻影移形到一個不受保護的地方……德拉科可以幫我們布置這個陷阱。」

  納西莎沒有看她的丈夫。她不知道他說的這些話有多認真,但納西莎了解她的姐姐貝拉,而盧修斯了解黑魔王的得力干將貝拉特裡克斯。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納西莎可以看出盧修斯的計劃引起了貝拉特裡克斯的興趣。

  「當然了,你沒有告訴黑魔王我們還活著,」盧修斯平靜地說。「我自己也會這麼做……我承認,我們看起來很墮落。純血統叛徒這個詞太客氣了。」

  貝拉突然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壓抑住的笑聲。

  「但是想想什麼對黑魔王最有利。」盧修斯的聲音帶著一絲急迫。「你會為了殺死我們放棄這個機會嗎,貝拉?……讓不止是一個,而是三個間諜打入鳳凰社內部的機會?我們一家人可以一起摧毀他們最後的抵抗,把波特交給他——到那時,他會原諒我們這個小小的詭計。我們的地位甚至會超過西弗勒斯。」盧修斯停頓了一下。「如果你讓我們幫助你,我們就不會成為你的恥辱。」

  自從他們出現在山上以來,貝拉的神情第一次近乎平靜——除了她不停轉動的眼睛。納西莎可以從她臉上看到一絲渴望。她知道貝拉多年來一直渴望成為將波特男孩交給黑魔王的人。

  「你們會很適合,」貝拉喃喃道,「把鳳凰社的計劃傳遞給食死徒……是的,把波特引誘出來……他肯定是保密人吧?波特一死,整個鳳凰社都完了。」

  「那麼給我們一個聯系你的方式,貝拉,」納西莎說。「不能讓人看到我們離開總部和你接頭。可以用鏡子,就像那些……」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她不想提起小天狼星或安多米達,擔心會再次激怒貝拉。安多米達在她們小時候就和他們的堂弟很親近;兩人在暑假時會用雙向鏡交談。或許正是這種私下的往來讓他們倆都走上了令人遺憾的道路。

  貝拉沉默了很久,靜靜地思考,然後她幻影移形消失了。十五分鐘後,她再次出現時,手裡拿著一對已經失去光澤的小鏡子。甚至有可能正是安多米達和小天狼星用過的那一對。

  最後,貝拉揮動魔杖,將馬爾福夫婦綁在樹上的繩索消失了。納西莎的雙膝發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到肋骨疼痛。她把金發撩到肩上,端詳著手握雙面鏡的貝拉。

  納西莎了解她姐姐的天性。她知道貝拉是殘暴無情的,她為黑魔王殺過很多人。盡管如此,在今早之前,納西莎永遠不會想到她的姐姐會這樣對待她的家人和他們神聖的血統。

  現在她看出阿茲卡班已經重塑了貝拉,從心靈到肉體再到頭腦。她們年少時忠心耿耿的姐姐還在,但她蛻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她現在只忠於一件事。

  納西莎知道,如果她在這件事上背叛了貝拉,她的姐姐會不擇手段,直到她殺死德拉科,殺死盧修斯,然後最終殺死納西莎。她太了解她了,她甚至知道會是這個順序。貝拉特裡克斯一定會這麼做,以確保納西莎承受最大的痛苦。

  這個認知似乎改變了納西莎周圍的世界,太陽和天空變得黯淡,冬天的寒冷刺入骨髓。布萊克三姐妹只剩下我一個了,納西莎模糊地想著。剩下的已經離開了掛毯,去了她們自己的世界。不過也許舊世界已經不復存在。也許堅持下去才是瘋狂的。

  納西莎感到虛弱而疲倦。她想爬回床上。只有想到德拉科,她才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保持僵硬的姿勢。為了他們能活下去,她會不擇手段。

  她向姐姐伸出手,貝拉把鏡子按在她的掌心。納西莎用手指撫過冰冷的金屬,接受了她的任務。一時之間,沒有人松手。

  「如果你背叛了我,」貝拉低聲說。

  「我知道,」納西莎說。

  Notes:

  [1]Aggleback,沒有查到是什麼意思,似乎不是哈利·波特宇宙中已知的神奇生物,可能是作者自創的。

  [2]OtterySt.Catchpole,陋居和洛夫古德家所在的小鎮。

  [3]根據原著,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應該是胡桃木的。不確定作者這裡是筆誤還是有私設。


第21章 和馬爾福一家的會面

  星期天早上,德拉科醒來後躺了很久。一切都很安靜。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跡像表明沉睡中的波特小屋是這個國家反伏地魔的中心。總部籠罩在黎明的沉寂中,唯一的聲音是赫敏睡夢中的呼吸聲。

  德拉科看著她被陰影籠罩的臉龐,她在睡夢中輕輕皺起眉頭,仿佛正在解決一個難題。在過去的幾天裡,他意識到他是多麼喜歡看著赫敏,看她指揮其他人或者若有所思地咬著羽毛筆。他更享受的是她好像突然想起他的時刻,她會停下腳步,環顧房間,直到她的目光與他相遇。

  德拉科看著赫敏·格蘭傑匆匆穿過霍格沃茨的走廊已經有六年了,但那時候他卻不知為何根本沒注意到她。現在他不想眨眼,唯恐錯過任何一秒。

  黎明的太陽正在升起,快到他去哈弗霍德山的時間了。

  在准備會議的混亂中,德拉科這幾天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恐懼,但現在,看著赫敏熟睡的臉龐,一種新的恐懼向他襲來。如果他父母在總部的存在改變了她對他的感情怎麼辦?當然了,等到他的父母和海格住在一起,赫敏會想起三年級的事情。德拉科記得那年他在校醫院躺著,抓著他早就痊愈的胳膊,寫信回家嚷嚷那個笨手笨腳的傻子應該因為他受的傷被開除。

  他站起身開始穿衣服,突然不敢看向赫敏,甚至覺得有必要和她拉開距離。難堪和焦慮的情緒湧上心頭。他的父母在他們願意的時候可以對他很嚴厲。他們本可以給德拉科回信,讓他快點痊愈,回去完成功課……但他們沒有。他們看到了把海格逐出霍格沃茨的機會。他的父親說過多少次獵場看守人是學校的恥辱、鄧布利多的寵物野蠻人?

  德拉科做過多少次同樣的事?

  德拉科系緊他的冬季鬥篷,試圖清空大腦,但自從莊園之後,這些想法變得愈發難以根除。他甚至開始夢到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它們在他的潛意識裡一遍遍地重演,如此生動,讓他醒來時精神不振。每一個動作都會勾起羞恥或內疚的回憶。當他刷牙時,他想起赫敏的門牙痛苦地變長,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而他、克拉布和高爾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當他吃飯時,他想起她在藏寶屋裡憤怒地質問多比的事,這個小精靈幾乎每天做飯和洗衣服時都被毆打。

  德拉科告訴自己,無休止的反思是愚蠢的,毫無意義的,至少在多比的事情上,他當時還太小,無法真正理解……但他就是擺脫不了。他想把赫敏推開,不想讓她被污染。但他又想緊緊抱住她,生怕她清醒過來,離他而去。

  德拉科的目光轉向牆上的時鐘。到時間了。

  他最後看了赫敏一眼。她穿著棉質睡衣,在睡夢中動了動。

  他幻影移形。

  哈弗霍德山寒風凜冽,天空是一片失真的紫色。德拉科環顧四周,有一瞬間他以為這裡只有他一個人,以為這又是一條錯誤的消息。

  然後,兩個人影從那棵深深扎在山頂的大樹背後走了出來。他的父親,身材高大,淺色的金發,仍因為阿茲卡班身形消瘦。他的母親,臉頰被風吹得通紅。

  馬爾福們不是善於表達的一家。可在那一刻,他的父母凝視著他,就像看到了幻像,臉上流露出愛意、緊張和寬慰。在看到他們還活著的那一瞬間,德拉科的恐懼被另一種在胸中綻放的情緒淹沒了。那是他與生俱來的自豪感——為自己是一個馬爾福而自豪。

  雖然他變了,但他仍然是一個馬爾福。他永遠都是。馬爾福精明而自信,有韌性且足智多謀。馬爾福們越過每一個障礙,奔向彼此。

  「母親,」德拉科的聲音微弱,有些顫抖。「父親。」

  他們一言不發,大步上前擁抱了他。

  「不用緊張,赫敏,」弗雷德輕快地說,用叉子比劃著。

  「完全不用,」喬治說。「如果那些飯桶敢說你——」

  「——我們就在他們睡覺的時候把他們的帳篷弄塌,」弗雷德嘴裡塞著吐司說。

  赫敏擠出一個微笑。「這不是我緊張的原因。他們對我說什麼我都可以應付。」

  「那你為什麼擔心?」盧娜好奇地歪著頭問。

  赫敏快速地思考著,一口雞蛋嚼了很長時間,但麥格教授先開口了。

  「我承認,」麥格坐在扶手椅的邊緣,抿著嘴唇說,「我有很多安全方面的顧慮。」

  「是的,」赫敏說著,把盤子放在咖啡桌上。她清了清嗓子,讓小屋前廳都能聽到她的聲音。「是的,但我認為我們的預防措施應該有效。我是說,沒收馬爾福夫婦的魔杖。」

  「而且各位請記住,」哈利在壁爐旁說,「計劃的細節只能在小團隊內部共享,這樣就沒有人知道所有的日期和細節。如果——如果出了什麼差錯,這樣會更安全。」

  赫敏瞥了眼時鐘。「兩分鐘。德拉科說他會把情況告訴他們,他們會在九點半到達。」

  前廳響起低低的討論聲。盧娜和比爾在廚房干活,把髒盤子運回廚房裡,赫敏假裝在翻看下個月的日歷,這天早上她已經看了四遍了。

  她沒有說謊。她並不擔心盧修斯或納西莎·馬爾福會對她說什麼。但她忍不住擔心——帶著一絲愧疚——他們對德拉科的影響。上周他已經很難受了,總部有十個新人要對付,沒有一個假裝喜歡或尊重他。誰能保證在他的父母來了之後,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他們一直以來灌輸給他的偏見和優越感不會讓德拉科回歸從前的某種狀態?

  赫敏回想起過去的幾個月,在嚴格限制的環境中,他們學會了用生命信任彼此……但這一切突然變得如此微妙,一下子暴露在這麼多新的變量中。

  昨晚他們快睡著時,她和德拉科談起了他的父母,但氣氛有些緊張。「你准備好了嗎?」她低聲問。

  「差不多。」他勉強一笑。「但我懷疑我和年度最佳兒子大獎無緣了,格蘭傑,因為我剛剛燒了我們家的房子。」

  她做了個介於笑和畏縮之間的鬼臉。她想起了他幻影移形離開他家廢墟時的樣子,傷痕累累,灰燼像一簇簇黑色的雪花附在他的眉毛上。

  「莊園的事我很抱歉,」她躲在被窩裡小聲說,意識到在戰鬥後的恐慌中,她還沒有說過這些話。

  「你沒有施放厲火,」德拉科說。

  「我知道,我當然沒有。但如果我能早一分鐘離開弗林特……」

  「你沒有什麼可道歉的。」他的下巴上一塊肌肉抽動了一下。「你不用……你永遠不用對我說這些。」

  赫敏猶豫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德拉科的聲音很緊張,但不是她想的那樣,對失去家園的憤怒或悲傷,或是對告訴父母這件事的擔憂。他凝視著她,就像一個人強迫自己看向刺眼的光線,他眼角的肌肉在收縮。

  然後他吻了她,說道,「我要睡覺了。」他們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

  赫敏又把筆記重新整理了一遍,覺得當時要是追問下去就好了。他們甚至從未正式定義過他們的關系。德拉科不是她的男朋友;戰爭中,這個詞甚至顯得很可笑,然而,想到他可能會抽身離開,她發現自己希望他們彼此能做出一些承諾。如果這一切只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次小小的繞路呢?……

  這不是,她想,盯著日歷,內心無比堅定。這是德拉科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才是真正的他。她相信這一點。

  外面傳來三下悶悶的爆裂聲,赫敏猛地抬起頭。門開了,德拉科走了進來,後面跟著盧修斯和納西莎·馬爾福,鳳凰社眾人一片寂靜。

  馬爾福夫婦面色紅潤,衣冠楚楚,但是當然了,他們一直住在倫敦,把那個麻瓜當作僕人使喚。赫敏感到一陣厭惡,她看到其他鳳凰社成員也有類似的反應。麥格的眼神冰冷,海格的大手攥成拳頭,怒視著想要處決巴克比克的男人。金妮的嘴抿成一道縫。

  「馬爾福先生,」哈利走到前面,簡短但並不粗魯地說。「馬爾福太太。德拉科告訴你們留在這裡的條件了嗎?」

  盧修斯·馬爾福的嘴唇微微翹起。「是的,波特。」

  赫敏脊背一陣發涼。即使過了這麼久,她仍能聽到神秘事務司裡面具背後那圓滑、滿意的聲音。

  德拉科一言不發地舉起了他父母被沒收的魔杖。

  哈利點點頭。「我們會妥善保管你們的魔杖。如果有緊急情況,會第一時間還給你們。」

  「太令人放心了,」納西莎·馬爾福用她傲慢的語氣冷冷地說。

  哈利的神情繃緊了。「我們不指望你們能幫助我們,」他說,「但鄧布利多教授承諾鳳凰社會保證你們的安全。我們會遵守這個承諾。」

  一個停頓,然後馬爾福夫婦輕蔑地點了點頭。

  「你們會住在我們的新帳篷裡,」弗雷德說,聽起來好像他寧願把帳篷燒掉也不願讓它承受這樣的命運。

  「它配備了廚房,」喬治不客氣地補充道,「所以,你們可以在裡面吃飯。」

  哈利點點頭。「我們每周給你們送一次食品雜貨。或者……」他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赫敏,然後是德拉科。「或者,你們也可以和我們其他人一起吃飯。但這意味著你們要根據赫敏的分配承擔家務。」

  終於,馬爾福夫婦的目光緩慢地移到了她身上。他們的臉扭曲著,好像他們在被逼著聞下水道堵塞的味道。

  赫敏挺直了身子。她能感覺到她的臉頰發熱,她的思想因憤怒開始變得模糊。

  「你是不是把我們當成僕人了,波特?」盧修斯的聲音沙啞。「洗盤子,聽一個泥巴——」

  赫敏感覺到鳳凰社的其他人一起站了起來,准備保護她,但他們都太慢了。德拉科大步走到他父親面前,擋住了赫敏。一個顫抖的音節脫口而出:「不。」

  前廳陷入一片死寂。

  德拉科的窄肩上下起伏。幾個鳳凰社成員盯著他的背影。馬爾福夫婦也看著他們的兒子,就好像他們以前從未見過他一樣。

  德拉科捋了捋他的頭發。赫敏只能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

  「不,」他又說了一遍,呼吸仍然不穩,「我們不會比別人做更多的工作。因為赫敏——」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對她名字的強調——「平均分配了所有工作。」

  持續的沉默。赫敏嘗到了血的味道,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咬腮幫子。盧修斯的臉色已經變得像瓷器的釉面一樣蒼白。她以為他的臉會因憤怒和震驚而扭曲,甚至會問他兒子是不是中了混淆咒,或者更糟。

  但納西莎首先回過神來。她整了整自己的毛皮鬥篷,嚴厲地掃視德拉科的臉,慢慢地說,「好,德拉科。那我們就在這裡吃飯。」

  盧修斯看了他的妻子一眼。良久,他點了點頭。

  赫敏和哈利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他們是為了德拉科才主動邀請的,希望總部的厭惡情緒不要過於明顯。他們真的沒想到馬爾福夫婦會同意和鳳凰社一起吃飯。

  弗雷德和喬治帶著馬爾福夫婦穿過走廊走向後門,德拉科拿著他父母的魔杖匆匆走上樓梯。赫敏感到一絲謹慎的樂觀,這是她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

  德拉科不僅反抗了他的父母——他們甚至沒有因為他這樣做斥責他。看起來德拉科的話似乎比他們發表任何他們喜歡的肮髒偏見的權利更重要。

  德拉科告訴過她,他的父母從未與純血統世界以外的任何人有過交集。赫敏一直在想,如果他們有不一樣的童年,他們是否有機會改變。現在,當他們從後門口消失時,她想知道,他們的兒子會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那天德拉科感覺到來自鳳凰社成員的注視比平時更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殺了人,」午飯後,他和赫敏終於溜進閱覽室時,他嘟囔道。

  「別瞎想了,」她笑著對他說。「恰恰相反。你在你父母面前維護了我。其他人開始意識到他們過去一周對你太想當然了。」

  當她攤開一些筆記時,德拉科轉過身去,假裝仔細研究閱覽室裡的書。他想看著她,想看她微笑。他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喜悅——但他心裡卻是沉甸甸的羞恥。把他所做的稱作維護似乎太寬容了。不過,他本來是打算那麼做的。他大步走到父母面前,打算用最冰冷的語氣告訴他父親,永遠不要對赫敏說那個詞,甚至永遠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她。

  但他看著父母的臉,看到他們對他的干預感到驚訝。在那一刻的迷茫中,他不想讓他們難堪,不想拋棄他們,讓他們在一個已經充滿敵意的房間裡孤立無援。

  但我應該那麼做的,德拉科想,他嘴裡泛著苦味。任何其他鳳凰社成員都會讓他的父親尊重赫敏,永遠不要說這個詞。然而他,德拉科,他比房間裡的任何人都更需要贖罪,在自己嘲笑了她這麼多年後更需要保護她,而他卻在最後一刻退縮了。他感到非常痛苦,想到也許赫敏和韋斯萊王在一起會更好。他至少能更有力地反擊他父親。

  當然,他的父母在午餐時沒有提起這件事。這頓飯並非完全無法忍受。他有意安排他父母坐在芙蓉和盧娜身邊,他們似乎對盧修斯和納西莎的仇恨最少。最後,他有些生硬地告訴他們,他今天會在閱覽室。

  但是,他隱瞞了一個事實。他沒有提到他會和赫敏和波特一起待在閱覽室——仍然沒有承認他加入了鳳凰社。

  他向父母隱瞞了他自己已經選擇成為的那個人。而如果他隱瞞了他的選擇,那他的選擇還有意義嗎?

  德拉科死死盯著一堆反惡咒書,頭腦發暈。懦夫,他苦澀地想。

  很快,哈利洗完碗回來了,他們度過了一個漫長而毫無進展的下午,期間德拉科一直試圖集中注意力。他們嘗試了一系列咒語和反咒來打開斯萊特林掛墜盒,但都沒有成功。格蘭芬多寶劍在他們身後的沙發上毫無用處地躺著。

  幾個小時後,波特一遍又一遍地在手中翻轉著掛墜盒。「你們有誰知道這個掛墜盒是干什麼用的嗎?」

  「是干什麼用的?」赫敏重復道。

  「是啊。格蘭芬多寶劍在勇敢的人面前出現,冠冕則讓你變得更聰明。掛墜盒也有這樣的故事嗎?」

  「是的,」德拉科說,「現在它是魂器,所以沒有多大用處。但它的作用是保守秘密。」

  「秘密?」赫敏好奇地問。「你的意思是像赤膽忠心咒的保密人一樣?」

  德拉科點點頭。「有些人認為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發明了赤膽忠心咒,而且是基於掛墜盒的魔法。」他聳了聳肩。「如果一個斯萊特林佩戴它,他就可以在掛墜盒裡保存一個秘密,它永遠不會打開,這個秘密也就永遠不會泄露。」

  波特研究著掛墜盒。「如果我們對掛墜盒小聲說出一個秘密呢?也許我們得用信息或什麼東西賄賂它。」

  他們依次把它拿到閱覽室的角落,對著它耳語,但什麼也沒發生。

  無法打開掛墜盒讓他們非常挫敗,最終決定暫時放棄它,轉而討論赫奇帕奇金杯,但他們對此也沒有任何線索。不過,接下來的幾周看起來會很忙。臨近傍晚,赫敏把席琳·石寫著操作方法的紙條展開,並解釋了他們需要怎麼做才能找到老魔杖。

  「這是一個用咒語指示的指南針,」她說。「我本來希望它是一個能立即學會的簡單咒語,這樣我們可以馬上開始尋找老魔杖……但是我們需要把一枚指南針浸入一種三周才能熬制好的特殊藥水裡,在此期間,我們還需要掌握一個相當難的咒語,以掌控浸泡完畢的指南針。」

  「所以這三個星期裡,我們只能希望斯內普不要先找到老魔杖?」波特說,沮喪地用手捋著頭發。「還有——只能希望他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不要傷害羅恩?」

  「波特,」德拉科嘆了口氣,「我們並不確定韋斯萊在斯內普手上,也不確定斯內普知道他是老魔杖的主人。」

  赫敏堅定地點了點頭,雖然她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像是在說服自己。「是的。斯內普甚至可能不知道老魔杖的存在。......那是個神秘的故事。」

  夜幕降臨時,哈利去查看鳳凰社其他人的情況,將赫敏和德拉科單獨留在閱覽室裡。

  「還有一件事,」赫敏說著把格蘭芬多寶劍放回串珠小包裡。

  「是嗎?」德拉科說,他的胃一沉。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戒備。也許她一直在想他在他父親面前的舉動。也許她也認為他做的還不夠。

  「我找到了一條線索,有一個咒語可能可以去除你黑魔標記中的魔法。」

  一時間,德拉科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轉向他,臉上顯出堅定的表情。「我知道過程不會愉快,」她匆忙說,「而且不幸的是,我們得先進行一些測試,這可能有風險,但我真的認為,考慮到鳳凰社那麼多人被關進了阿茲卡班,還有你對潘西說過的話,我們要做好秘密泄露的准備,而如果——」

  「我要把它去掉,」德拉科說。他沒想到自己的聲音那麼低沉沙啞。

  赫敏停了下來。「你確定?」

  「我確定。不管你需要做什麼。」德拉科咬緊牙關。「我想去掉它。每次看到它,我都想到……」

  「他做了什麼,」她替他說完。

  德拉科看著她,感到心裡又一陣難受。我做了什麼,他想,但他不能說出來。

  赫敏眯起眼睛。「你整個下午都怪怪的。是因為你父母嗎?」

  「是。」

  她嘆了口氣。「嗯,好吧,我們一直都知道事情會變得復雜,不是嗎?」她停頓了一下。「但我認為,從某些方面來說,看起來還挺有希望的。」

  「有希望?」德拉科發出一陣吃驚的、略帶瘋狂的笑聲。「那個小小的會面看起來很有希望嗎?」

  赫敏沒有笑,她驕傲地抬起下巴說:「他們聽了你的。」

  德拉科猶豫了,他臉上扭曲的表情消失了,他看著她。他一直在想自己不夠強硬的反抗,而忽略了他父母的反應……但赫敏是對的。他以前從未在公共場合挑戰過父母的權威。如果他們有分歧,他會私下提出,這樣就不會影響他們家庭團結不可動搖的形像。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他這樣做而斥責他。

  「是的,」德拉科慢慢地說。

  他和赫敏緊張地對視了一會兒。德拉科從來沒敢想過他的父母可能會接受他們——接受他們之間的感情。這似乎太理想化了,令人難以置信,幾乎不現實。

  然而,他們以前從未在麻瓜倫敦呆過這麼長時間。難道他們就不可能軟化了,哪怕只是一點點?也許還不足以讓他們完全接受,甚至是忍受……但足以讓他的父母在這個新世界裡留在他身邊?

  他需要和他們談談。

  德拉科彎腰走進他父母的帳篷,嘴巴發干。韋斯萊雙胞胎的第二頂帳篷和第一頂一樣過於華而不實,不過至少這頂不是格蘭芬多的配色。

  「德拉科,」他的母親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那種不真實感又一次席卷了他——幾個月以來他都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著,而現在他只要走進一個帳篷就能看到他們。

  他的父母坐在雕花紅木桌前,慵懶而優雅,仿佛是在讓人為他們畫一幅肖像。這讓德拉科想起了他把O.W.L.成績帶到莊園二十英尺的宴會桌上與他們分享的那一刻。他的父母沒有把不滿寫在臉上——他通過了九門O.W.L.s,魔藥學、變形術、魔法史和天文學都拿到了O,已經很不錯了。但他知道他們指望他取得更優異的成績,在接下來的一周裡,失望一直冷冷地籠罩在餐桌上。

  德拉科的嘴現在很干,喉嚨開始發癢。他走近桌子。盡管他一整天都在自責沒有好好為赫敏辯護,但現在站在他父母面前,他悲哀地想,他能說出一個詞已經不錯了。

  他的父母交換了一個眼神。他父親以最小的幅度搖了搖頭,仿佛在警告他母親。

  德拉科眯起眼睛,但他還沒來得及問他們之前在討論什麼,盧修斯便說道,「過來坐下,德拉科。」

  他把一個玻璃杯滑過桌面,裡面淺淺地倒了一些火焰威士忌。很明顯,他們在等他。他們已經坦然地用上了韋斯萊雙胞胎儲備充足的酒櫃。

  德拉科接過杯子,坐到父親左手邊的椅子上。「謝謝,」他說,穩住自己。「父親,我想和你談談早先在小屋裡發生的事。」

  「沒什麼好解釋的,德拉科,」他的父親平靜地說。「我們理解。」

  「你——你們理解?」

  「自然。困在這個地方,和這一群……」盧修斯的目光移向帳篷的門襟,厭惡地撇了撇嘴。「當然了,你要遵守他們的規則。我們暫時都得這麼做。......所以,我們交出了魔杖。我們對那群雜種保持禮貌。我不能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為了安全,你做了你必須做的事,」他的母親說,纖細的手握住了德拉科的手。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父親低聲說,站起身來。「你沒有受傷,你把我們帶到了這裡——你甚至和波特關系親密。」盧修斯走到施了魔法的窗戶前,窗外,月光照亮了被積雪覆蓋的斜坡。他喝了一口火焰威士忌。「也許你可以更果斷一些,但考慮到各種情況……融入是最好的策略。」

  德拉科沒有回答,也沒有動。他父親每說一句話,他的心都在往下沉。這就是他們沒有斥責他的原因:他的父母認為他的行為是為了融入鳳凰社。為了做樣子。

  他們像一直以來的那樣一成不變、決心堅定。等他告訴他們真相時,他會遭遇他能想到的全部阻力。

  德拉科將他的手從他母親手中抽出來,把火焰威士忌舉到唇邊。他的手沒有顫抖。

  「關於……莊園,」他說。又一次逃避,那個詞在他的腦海中猛地閃過:懦夫。

  「我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納西莎立刻說道,盡管她的臉抽搐了一下。

  盧修斯發出一聲冰冷而短促的笑聲。「我想這並不意外,我們的家庭為了他們的事業做出犧牲。鄧布利多的追隨者怎麼會關心巫師的歷史古跡呢?」

  「但那是克拉布干的,」德拉科迅速說。「厲火。《預言家日報》不是這麼報道的。斯基特被——」

  盧修斯用一個簡單的手勢打斷了德拉科斷斷續續的解釋,眼睛仍然冷冷地盯著帳篷的門襟。「如果那個小屋裡的人沒有決定進入那場晚宴,德拉科,我們家族就不會失去我們的祖宅。他們是罪魁禍首。永遠記住誰應該為此負責,」他對德拉科簡短地點了點頭,以示信任。

  德拉科閉上了眼睛,他看到莊園在燃燒。所以,如果他告訴他們自己加入了鳳凰社,他的父母終究會把失去家園的責任推到他身上。

  恐懼和猶疑在他的胃裡翻騰。他該怎麼說出口,接過他們對他的信任,然後把它撕成碎片?但他也有怨恨:他們怎麼能這樣,在整整一年的羞辱之後,仍然沒有任何改變?

  德拉科又喝了一口火焰威士忌。他總得找一個突破口。實用主義:他的父母總是對最有利於全家人的事情持開放態度。這是一個很好的角度。

  「我——我一直在想,父親,母親。」德拉科覺得他的聲音提高了。「我認為我們全家留在鳳凰社會比出國更安全。」

  他的父母又交換了一個深不可測的眼神。然後盧修斯把杯子放在書架上,說道,「德拉科,過來。你要更有野心。……想想最好的選擇。我們的社會地位不在國外,也不在——」盧修斯衝著帳篷四周揮了揮手,瘦削的臉上流露出輕蔑和苦澀的神情。「這裡。你可能在鳳凰社得到了一些表面上的安慰,但黑魔王的願景一直都是最偉大、最全面的。」

  德拉科難以理解地盯著那雙灰色的眼睛,它們和他的眼睛那麼相似。他父親說話的口氣就好像過去的一年半沒有發生過一樣。就好像,不知為何,他希望他們再次加入伏地魔。

  「等等,」他說,努力掩飾他的懷疑。「夏天的時候,我們說好了要離開這個國家。去美國、新西蘭。我們認為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情況變了,德拉科。我們不需要勉強接受一個更差的——」

  「但這裡比莊園好多了,」德拉科大聲說。他的雙手緊緊握著火焰威士忌的杯子。他的心髒在耳邊劇烈地跳動。為什麼他和他父母說話時總是聽起來像個孩子?「去年就像一場噩夢。我們都很清楚。如果我們真的在乎什麼是對我們最好的,那我們就不能回到那種狀態。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的那些年,一切都比現在好得多。」

  盧修斯臉色發白,納西莎抽搐了一下。他母親的目光甚至還往旁邊一閃——她以前的習慣,擔心有人聽到他們的不忠。

  然後盧修斯開口說話了,像政客發表演講一樣激動,「德拉科,你從來沒有見過黑魔王領導下世界最好的樣子。你只看到了過渡期的動蕩。你無法想像在你出生之前我們有多麼自由。純血統得到了我們應得的尊重,而不是被這些低等巫師,甚至是下賤的雜種不斷侵占屬於我們的權力。」

  盧修斯大步走回桌邊,抓住椅背,阿茲卡班在他臉上留下的皺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明顯。「黑魔王的世界是你應得的世界,是這個家庭和我們的後代應得的。一旦他的統治穩定下來,而我們站在正確的一邊,任何大門都會向你敞開。」

  德拉科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這是貝拉姨媽去年開學前告訴我的。只要這樣做,我們就會擁有一切。但事情並非如此,不是嗎?」他的目光從父親轉向母親。德拉科的心跳不斷加速,他快要大喊大叫了,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母親就站了起來,像往常一樣散發著冰冷的鎮定。

  「我早就害怕會這樣,」她的語氣有些急迫。「這些人對你造成了很壞的影響。你不能再這麼說話了,德拉科。」

  「為什麼?誰在乎?」德拉科大笑著,也站了起來。「怎麼,如果抵抗軍失敗了,我們是准備回去嗎?你們真的以為在我們偽造了死亡、背叛了他們之後,食死徒會歡迎我們回歸嗎?」

  他的父親走到他母親身邊。納西莎的手指緊緊抓住盧修斯的手臂,他們又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一個辦法,」盧修斯喘著氣說。「我們在這裡,德拉科。我們要靜靜觀察,等待時機。波特顯然已經開始信任你了。……我們必須考慮任何機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德拉科努力吞咽,但他喉嚨裡的腫塊像混凝土一樣堅硬。他明白這一套委婉的說辭是什麼意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愚蠢——他怎麼沒有預料到呢?當然了,他的父母來到鳳凰社總部後,會思考如何利用這裡寶貴的情報。而由於他們沒有魔杖,他們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是計劃的關鍵。他們會依靠他來嘗試和食死徒取得聯系。

  他的父母雙肩緊繃,神色警惕。他們在等他給出一個反應。

  但還沒等德拉科開口,外面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德拉科,」波特叫道,「你在裡面嗎?」

  德拉科嚇了一跳。「是——是啊。」

  波特把頭探進帳篷的門襟。「我們需要你來一下。」

  德拉科能感覺到他的父母對他被哈利·波特指揮感到很生氣,但他們沒有說話。

  他離開紅木桌,僵硬地朝波特走去。但當他走到波斯地毯的邊緣時,他慢下腳步,停了下來。他轉過身,回頭看向父母。

  他想起了他來這裡是為了做什麼。德拉科甚至可以看到那個畫面,聽到自己告訴他們,我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假裝融入。我加入了他們。我受夠了食死徒和他們灌輸給我的一切。你之前想要侮辱的那個麻瓜出身的女孩——她比你更信任我,她在乎我真實的樣子,而不是她認為我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我正和她還有波特一起努力打敗黑魔王,這對我們的家庭更好,而你不能阻止我們。

  他的母親會不會驚恐地哭泣,說,我的親兒子——一個純血統叛徒,他的父親會不會少見地失態,變得暴戾、臉色鐵青,讓他滾出去?他們會不會再也不讓他走進帳篷?就算魂器被摧毀,世界又回到原來的樣子,他的父母會不會讓他離開他們的生活?德拉科會不會身無分文,孤身一人,他的父母會不會對所有那些曾對他熱情地敞開大門的家庭訴說他的背叛?

  「我的臥室在小屋裡,」德拉科盯著地毯說,他的語調很平板。「那我們早餐時見。」

  他們離開時,他能感覺到他們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

  那個詞在他的血管裡跳動。懦夫。

  德拉科離開後,帳篷裡沉默了很長時間。

  「好吧,」終於,納西莎在餐桌旁坐下,說道,「我看不出任何混淆咒或者奪魂咒的跡像。」

  「沒錯,」盧修斯說,「但他對鳳凰社的態度過於友好了。波特似乎對他產生了影響。」他搖了搖頭,看上去很苦惱。「我們最好不要馬上告訴他。......他可能出於恐懼把我們供出去。」

  納西莎把手伸進長袍,從隱蔽的口袋裡拿出貝拉特裡克斯的鏡子,在手中翻來覆去。「是波特影響了他,盧修斯,」她輕聲說,「還是去年的事?德拉科說的沒錯。黑魔王把莊園作為總部時,那裡太可怕了。黑魔王幾乎要了德拉科的命。」

  「納西莎——」盧修斯坐在桌前,雙手捧著她的一只手。「我們別無選擇。逃到國外就是在邀請你姐姐來追殺我們。而我們沒多少時間了。阿茲卡班的鳳凰社成員會被審訊,即使貝拉按下不報,我們的秘密可能也藏不了太久了。我們唯一的機會就是抓住波特,或者給黑魔王提供同樣重要的情報,然後在我們暴露之前回歸食死徒。」

  納西莎避開了他的視線,但她的丈夫靠得更近了,直到她看到他臉上的恐懼——對再次落入攝魂怪手中的恐懼。「還有其他選擇嗎?」盧修斯耳語道,語氣尖銳。「加入鳳凰社?和這群雜種、狼人為伍?」他的臉因為厭惡而扭曲。「我們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不,」納西莎輕聲說,但她仍在反復思考德拉科說過的話。這再正常不過了:她的兒子支持鳳凰社的目標,盡管他厭惡這些人。畢竟,如果戰爭勝利了,世界就會變回他兒時的樣子,那時他生活得很舒適。

  我們也很舒適,納西莎想。那時他們受人尊敬,盡管由於政治風向的轉變,他們需要對泥巴種之類的事情保持沉默。

  不過,盧修斯是對的。他們是馬爾福和布萊克兩大家族的完美結合。一想到要與鳳凰社裡的敗類們為伍,她就感到很不舒服。她已經幾乎無法忍受和混血巨人、泥巴種女孩和純血統叛徒家庭共進晚餐,不過,當然了,這樣做的目的是偷聽鳳凰社成員們之間的對話。

  納西莎想到了貝拉特裡克斯會說的話。人渣,她模糊地、輕蔑地想著,但她同時又想起了她的泥巴種姐夫,他已經躲藏起來了。

  她心頭一緊,想知道安多米達會不會來這裡——她幾十年前失去的姐姐,那個從掛毯上被燒掉的名字。

  納西莎閉上眼睛,試圖回憶起姐姐的臉,但是除了黑暗什麼也沒有。

  德拉科跟著波特走進赫敏的臥室。她站在床邊,床上放著掛墜盒。格蘭芬多寶劍在金鏈子旁閃爍著銀光。

  門一關上,赫敏就朝門口揮了揮魔杖:「閉耳塞聽。」

  德拉科解開他的冬季鬥篷,把它扔到扶手椅上。他和波特一起走到魂器跟前。

  「你們知道怎麼打開它了嗎?」德拉科低頭看著掛墜盒,問道。

  赫敏點了點頭。「還沒有試過,但我們相當確定。」

  「是的,」波特說,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真的很簡單,太蠢了。我們在討論斯萊特林會怎麼守護他的秘密,我就想到了密室,然後——」

  德拉科惱怒地嘆了一口氣。「蛇佬腔,」他說。他,作為一個斯萊特林,沒有立刻想到這一點,真是太丟人了。

  「我們認為應該由你摧毀它,」波特說。

  過了好一會兒,德拉科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對不起,波特,」德拉科說,「我可以發誓你剛剛讓我用格蘭芬多寶劍摧毀我自己學院的寶物。」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你是個斯萊特林,一個純血統的馬爾福。也許這會有所幫助。」

  德拉科考慮了很久,他的目光從寶劍轉向掛墜盒。赫敏敏銳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對她說,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說,如果是別人這麼說,他一定會反駁。但他沒有,他回頭看了看面前的東西。

  「我們希望由你來做,不是因為我們想讓你——拋棄斯萊特林,或者什麼的,」赫敏迅速說。「不是這樣的。我們知道斯萊特林是你的一部分。」

  德拉科又偷偷與她對視了片刻,心裡的一部分疑慮消散了。他確實是在想這個。斯萊特林給了他一個集體,一套價值體系,一種驕傲和壓力並存的感覺。他永遠不可能也不想成為別的什麼。他不想放棄斯萊特林。

  德拉科知道霍格沃茨其他人固執地拒絕承認的事實:這個精明的、野心勃勃的古老學院,盡管對外表現出一致的面孔,其內部卻是復雜而個性化的。斯萊特林可能是克拉布和米裡森,他們倚靠權力,甚至背叛自己的朋友……但斯萊特林也是潘西和高爾,他們在卡羅兄妹面前維護德拉科,同時也蔑視世界上所有其他人;斯萊特林是謹小慎微的西奧和漠不關心的布雷斯,等著看牌會倒向哪一邊。斯萊特林是一團迷霧,沒有固定的答案。斯萊特林是問題解決之前的分歧。斯萊特林就是德拉科本人,他每天都在賦予它不同的意義。

  他沉著地伸出一只手,拿起了寶劍。

  「好,」波特說,突然換上公事公辦的語氣。「我會打開它,你准備好迎接任何可能出現的東西。好嗎?」

  波特拿起魂器,放在一塊施了魔法、看起來像石塊的地板上。德拉科緊張地點了點頭,然後站了起來,雙手握住劍柄。

  波特的嘴裡發出一陣嘶嘶聲。

  掛墜盒啪的一下彈開。它的裡面是兩扇小玻璃窗,德拉科看到每一扇的後面都有一只黑色的眼睛,靈動而貪婪。盡管德拉科從未見過它們年輕時沒有一絲瘋狂的樣子,但他立刻就意識到這是湯姆·裡德爾的眼睛。

  但當德拉科舉起格蘭芬多寶劍時,裡德爾的眼球閃過一絲紅光,深紅色的虹膜中流出一種半透明的灰色物質,化成一個身影。德拉科踉蹌著後退——但出現的身影並不是敵人。不是貝拉姨媽,甚至不是伏地魔。

  回望他的那張臉是他自己,垂頭喪氣、哭哭啼啼的,那是他六年級時的樣子。

  掛墜盒中響起一個聲音,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裡德爾的嘶嘶聲,那個幽靈狀的德拉科在絕望地哭泣掙扎。

  「德拉科·馬爾福……發誓永遠效忠於我……我看到了你渴望的一切。」

  德拉科臉色發白。這聲音雖然只有一半像他,但與那個偶爾讓他從噩夢中驚醒的聲音一樣可怕。他手中的劍垂下了一點。

  「你希望不再恐懼……你渴望自由。……但如果你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你將永遠不會自由。你會在鏡子裡看到一個懦夫。......永遠不被治愈,不會完整。」

  幽靈狀的德拉科的臉扭曲了。他環顧四周,帶著一種近乎仇恨的防御性的恐懼,而德拉科立刻就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看到了什麼:鋪天蓋地的指責,成千上萬人的厭惡。

  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他的名字,但德拉科聽不清。他依稀記得自己在臥室裡,但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了,只剩下那個掛墜盒閃閃發光。

  「其他人永遠不會真正原諒你,」那個聲音嘶嘶地說。「他們永遠不會真正忘記。……你在尋找新的道路,但你很早以前就已經選定了你的道路。」

  現在,兩個新的人影從掛墜盒裡出現,站在他身側:盧修斯和納西莎·馬爾福,肩並肩,驕傲地低頭看著他。那個幽靈狀的德拉科正挺直身子,他的臉不再扭曲了,而是帶著自命不凡的神氣。幽靈狀的德拉科張開嘴,親口說出了這些話。

  「當我回去為黑魔王效力時,」裡德爾-德拉科說,「我的父母會像從前那樣愛我……我會變得自信而驕傲……我終將忠於自己,忠於我家人的願望,忠於我一直以來的樣子……我永遠不需要面對他人的仇恨和批判卑躬屈膝。」

  然後,德拉科感覺到了:那誘人的解脫感,再也不用努力,可以成為他被期望成為的那個人,永遠地。上周那毀滅性的恥辱感,幾周以來他感到的內疚……它們都可以被抹去。

  整個世界一片黑暗,除了金色的掛墜盒和幽靈的迷霧。幽靈伸出手,德拉科抬起手向它走去。

  但緊接著,德拉科從很遠的地方聽到了兩個回聲。

  回聲遙遠而微弱,但是裡面有什麼東西迫使他去傾聽。

  德拉科,他聽到了。刺它!德拉科!

  他意識到這些聲音裡沒有仇恨或批判。只有對他安危的擔憂。有緊迫感和信任。

  他抬頭看著幽靈狀的德拉科的臉,他想,不。

  他的手握緊了劍柄。他的父母在帳篷裡做出了這些承諾,而如果他沒有接受父母的承諾,他更不會接受伏地魔的承諾。他折磨了他,他已經不再是他的主人。他再也不會相信那些謊言了。

  不,他不是懦夫。他是一個馬爾福,一個斯萊特林,一個總是追求自己渴望的東西的找球手,而他想要的是那個還不存在的世界——那個在他腦海深處閃著光的世界。這個詞被推到他的喉嚨口,掙扎著,直到他終於尖叫著喊了出來——「不!」——德拉科狠狠地用劍刺穿了掛墜盒的中心。

  魂器碎裂時發出慘叫。幻像消失了,德拉科重新感受到腳下堅硬的地板和臥室裡的燈光,他踉蹌著向後退去,前額被汗水浸濕,直到他的小腿碰到床邊,無力地坐下。劍從他手中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感到兩只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捏得他生疼,但他還是閉著眼睛。

  他不敢抬頭看赫敏。他知道她和波特聽到了每一個字。

  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他擦去汗水,他的呼吸平穩下來。

  「所以是這麼一回事,」波特的聲音說。「和你父母。」

  赫敏的手松開了。德拉科終於睜開眼睛,發現她正看著他和哈利,問道,「什麼?你父母怎麼了?」

  「沒什麼,」德拉科小聲說。他感覺到他的臉頰變紅了。

  「不是沒什麼,」波特平靜地說。「如果你和他們起了爭執,或者他們要和其他人說你們倆的事——」他掃了德拉科和赫敏一眼——「那就是我的問題了,所以你最好告訴我。」

  「我說了沒什麼,」他咬著牙說。

  但他們不依不饒。「他們說什麼了,」赫敏說。從她的語氣中,他聽出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德拉科看著他們倆,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在魂器的攻擊之後,他感到無比赤裸——像是被剝開了皮。他身體的每一寸都因暴露而刺痛。他感到筋疲力盡。他一生中都被告知,他的家庭事務是秘密而神聖的。馬爾福一家的想法和感受永遠不應被分享。他永遠不會告訴克拉布或高爾帳篷裡發生的事情。

  但是,克拉布和高爾也從未了解過他的任何想法或感受。德拉科感到世界好像顛倒了,因為他發現哈利·該死的·波特,只是因為他對赫敏產生感情的過程中他也在場,就已經比克拉布和高爾更了解他的內心世界了。

  德拉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開始傾訴他對他父母仍然忠於食死徒的怨憤,重復著他們剛剛告訴他的每一句話。「在攝魂怪聽從黑魔王的命令折磨了我父親一整年之後,」他咆哮道,「在黑魔王威脅要殺了我之後,他們還是這樣!而且我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他們希望從鳳凰社這裡竊取情報,而我應該想方設法偷偷傳遞給黑魔王。他們認為這會讓一切變得更好。但它不會,如果他們認為會的話,他們——他們是——」

  但是德拉科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限,在它的盡頭,他看到了絕望。他用一只手捂住臉,咬緊牙關,太陽穴開始抽痛。他的父母永遠不會改變他們的想法。

  而他永遠無法改變回去。現在,德拉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因為離開了魂器制造的超現實空間,這一切都不再誘人,沒有一點吸引力。它承諾的權力和優越感像愚人金[1]一樣虛假,在掛墜盒和冠冕上閃耀著不自然的光。

  德拉科垂下手,低頭盯著破碎的掛墜盒,這是黑魔王力量的碎片。

  「我會告訴他們的,」他聲音嘶啞。「我現在就回去告訴他們一切。」

  赫敏穩住自己,等著德拉科下樓坦白一切——但他剛從床上站起來,哈利就厲聲說,「不。」

  赫敏和德拉科都看著他。

  「也許……」哈利輕聲說。「也許你不應該告訴他們真相。也許……編一個故事會更好。」

  赫敏開始明白哈利在暗示什麼,她感到一陣恐懼。

  「波特,」德拉科說。赫敏能聽出他費了多大勁才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想想看,」哈利急忙說。「我們沒有間諜。好吧,我們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間諜。但是斯內普假裝做的事,你真的可以做到。你父親自己說的,對嗎?你和波特關系親密。你可以告訴你父母,他們是對的,然後——你可以讓食死徒相信你做這一切是為了殺我,或者把我交出去,這樣你就可以接近那條蛇了。」

  「哈利,不行,」赫敏說,她的心跳得很厲害。「這太危險了。德拉科在大腦封閉術方面是有天賦,但他不是斯內普!你不會真的指望他回到伏地魔身邊吧?」

  哈利沮喪地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這很危險,如果我擅長大腦封閉術我就自己去了,但我們必須接近伏地魔。還有什麼辦法?我們需要接近納吉尼,而它總是在他身邊!」

  德拉科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波特,我要對我的父母撒謊,要讓每個人都以為我是間諜和叛徒。這裡的每個人都看不起我。如果我回到食死徒那裡,假裝這一切都是謊言,他們就會認為自己是對的。」

  「但這比你的名聲更重要,」哈利不耐煩地說。「這不是人們怎麼想的問題,而是接近魂器——」

  「不重要,是嗎?」德拉科的聲音提高了。「那麼,也許你認為,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認為關於你的傳聞、魔法部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這樣也挺好?但是,」他惡毒地補充道,「他們有一件事說對了。你確實對一個同學用了黑魔法,順便一提,這比我對任何一個同學造成的傷害都更嚴重,但沒有任何人抓著它不放。你甚至沒有聽我提起過它。」

  哈利的臉上浮現出內疚,赫敏知道他想起了他在盥洗室裡對德拉科施神鋒無影的那一刻。「我……對不起,」哈利愧疚地說,「但現在不是……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詛咒!我在斯內普的書裡看到的,我——」

  「這他媽的不是重點,波特!」德拉科咬牙切齒地說。「我想說的是,你一直都是大難不死的男孩,是鄧布利多的寵兒。所以當你用那個咒語時,霍格沃茨沒有人會多想,沒有人會不跟你說話。他們認為你只是犯了一個錯誤。看在梅林的份上——」德拉科冷笑一聲——「連我都認為那只是一個愚蠢的錯誤!我們並沒有盯著那個咒語說,當然了,波特就是這樣的人。但我……我不是……」德拉科的聲音又尖又啞。當他轉向她時,赫敏驚呆了。因為魂器的攻擊,他的額頭上還閃著汗珠,他的眼睛大睜,看起來幾乎要發狂了。「我永遠都無法擺脫這些!這些我做過的事!這輩子!我不能再加上一件了,你明白嗎?」

  一陣沉默。他坐回床上,艱難地呼吸著,轉過臉去背對著他們。赫敏與哈利交換了一個痛苦的眼神。

  過了很久,哈利才說,「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德拉科甚至沒有反擊。

  「但是……還是考慮一下吧?你知道這有多重要。」

  德拉科猛地點了點頭。

  哈利看了赫敏一眼。她點點頭,於是他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後,赫敏走近德拉科。她坐在他身邊的床沿上,握住他的手。他的身體緊繃起來,好像在考慮抽身離開。

  沉默了片刻,他們都低頭看著魂器的殘骸,它躺在格蘭芬多寶劍的旁邊。

  「所以你這些天都在想這些,」赫敏輕聲說。「這就是為什麼在湖邊你讓麥格說那些話,還有……還有上周……自從莊園之後,情況變得更糟了。」

  又是一陣沉默,德拉科顫抖著吸了口氣,然後點了點頭。他的手緊緊握住她的。「回到那裡,」他沙啞地說,「讓我想到了一切。我一直在想我以前……我對你說過的話。所有的一切。」

  「德拉科——」

  「對不起。」

  赫敏看著他,但他似乎無法直視她的眼睛。他的聲音低沉而顫抖——幾乎是恐慌的。他尖尖的下巴微微一顫,他把她的手握得那麼緊,她能感覺到他的手腕因緊張而顫抖。

  「我為我以前那麼叫你感到抱歉,」德拉科硬撐著說道。「為我對你做過的事。為在麗痕書店時什麼都沒做,而我父親……還為鷹頭馬身有翼獸,為——我以前做過的我不記得的事。我希望我能抹去這一切,但我不能。我甚至無法說服自己你應該原諒我。甚至只是看看我。」

  赫敏捏了捏他的手,直到他放松了一點。她想,她應該為此做好准備的。然而,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赫敏從來不知道原諒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她不是一個豁達大度的人——恰恰相反。她會握緊拳頭,直到她有機會反擊。一直都是這樣。

  當她想起德拉科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她確實感到厭惡。但那不再是義憤填膺的強烈反感。那是一種因為不和諧產生的排斥感,就像兩個同極的磁鐵貼在一起。她就是這樣感覺到一個男人從男孩身上剝離開來。

  「如果我仍然覺得我需要原諒你,」赫敏溫柔地說,「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但我已經很久沒有在你身上看到一個需要被原諒的人了。」她撫摸著他的下巴,他的脖子,他的肩膀。「我,我現在看到了另一個人。」

  德拉科終於看向她,赫敏看到了畏懼、疲憊和破碎的驕傲——但她也看到了渴望、痛苦的希望和卑微的感激。他放下了像前世一樣沉重的負擔。他承認了自己的恥辱,終於邁出遠離這一切的第一步,也是最痛苦的一步。

  她微笑著說:「我看到了你。」

  Notes:

  [1]愚人金,黃鐵礦,指像金子但實際上不值錢的東西


第22章 抵抗軍崛起

  「那麼,跟我說說看,波特,」德拉科說,關上閱覽室的門。「你具體想要怎麼做?」

  波特慢慢抬起頭。「什麼?」

  「別激動。我不是說我會去做。我是說我想知道,看在梅林下垂的魔杖尖的份上——」德拉科已經聽到了「閉耳塞聽」的嗡嗡聲,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說——「你認為我該怎麼做雙面間諜。」

  「是個好問題。」波特合上了他讀了一整天的赫爾加·赫奇帕奇傳記,德拉科在對面的扶手椅上坐下。這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赫敏和盧娜和金妮一起在廚房裡,但德拉科前一天晚上已經和她談過了這些。

  「我一直在想,」波特繼續說,「赫敏說得對。在我們這個年齡,你算是很擅長大腦封閉術,但是——」

  「我不是斯內普,」德拉科替他說完。

  波特點點頭。「所以,我們的計劃不能讓你和伏地魔、貝拉特裡克斯或斯內普這樣的攝神取念大師呆在一個房間裡。他們可能會強迫你說出真相,而且,這本身就太危險了。」波特扯了扯他凌亂的頭發。他的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一副沒有睡好的樣子。

  德拉科挑起一根眉毛。「波特。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在擔心我的安全?」

  他以為波特會像平常一樣用一句聰明話反駁他,但這個黑頭發的男孩正用一種嚴肅的表情看著德拉科,這讓他感到一陣意外的不適。

  「是的,」波特說。「我不會要求鳳凰社的任何人去執行一項自殺任務。不過,你在魔法部和莊園裡已經是死裡逃生了。」

  德拉科在椅子上挪了挪。「天哪,你說得對,」他試著用輕松的語氣說。「也許你的烈士情結會傳染,波特。也許我現在很願意為了我們的事業舍身炸碉堡。」

  波特的表情緩和下來,他哼了一聲。「我想你希望我們把它稱為德拉科·馬爾福日,每年都好好慶祝,對吧?」

  「噢,這是至少的,」德拉科靠在扶手椅上說。「煙花、橫幅……把它變成一個國際節日,波特。」

  波特勉強笑了笑,搖搖頭。

  「所以,」德拉科說,「如果我們要避開黑魔王、我姨媽和斯內普,我們怎麼才能接近那條蛇?」他搖了搖頭。「而且,就像我告訴我父母的,在我們偽造了死亡之後,食死徒是不可能歡迎我們回去的。」

  「如果你把我交給他們,他們會的。」

  德拉科看著波特,感到既無奈又好笑。當然了,波特會在德拉科剛說完「烈士情結」這個詞幾秒鐘後就說出這句話。

  「好吧,」德拉科諷刺地說,「我們到街上去,我按下我的黑魔標記,好嗎?我們可以馬上讓他們過來。」

  波特在沙發上往前挪了挪,神情專注。「別傻了。我的意思是我會作為引出食死徒伏擊的誘餌。然後鳳凰社會伏擊他們的伏擊。」

  德拉科考慮了一下。一個計劃的碎片開始出現在他腦中。「如果我們想接近那條蛇,」他慢慢地說,「黑魔王必須親自前往伏擊地點。得找個食死徒沒法在抓住你之後幻影移形帶給他的地方。」

  波特點點頭。「要讓一切在我們的掌控之下。我們應該等到摧毀了金杯之後再實施這個計劃。這將是我們的最後一擊。我們引出伏地魔和那條蛇,讓他以為我是毫無准備地被抓。我們把蛇殺死。然後——」波特現在坐直了。「然後我直面他。」

  德拉科又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看著對面這個瘦弱的巫師,戴著眼鏡,前額上留著傷疤,雙手緊緊握著魔杖。是的,波特一次又一次地逃脫了伏地魔的魔爪,但死裡逃生和直面敵人一決生死是不一樣的。

  德拉科已經和波特住在一起半年了。六個月以來,他們一起閱讀研究、制定計劃,他品嘗了波特出人意料的好廚藝,默默地感激他沒有插手他和赫敏的事。他們並肩作戰,一起為厄尼·麥克米蘭和西比爾·特裡勞尼哈哈大笑,在空閑時間聊起魁地奇和N.E.W.T.,討論魔法部的哪些工作聽起來最有意思,哪些最無聊。

  德拉科不僅已經習慣了波特的英雄情結。隨著無線電廣播和《預言家日報》以及黑魔王的勢力不斷將他推上風口浪尖,德拉科現在理解波特為什麼覺得整個世界和所有人的生死都壓在他瘦弱的肩膀上。

  而在這一切之後,德拉科真的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波特死在黑魔王的魔杖下嗎?即使這是他的宿命?

  德拉科移開了視線。「嗯,好吧,我們先不急著想伏擊的事。第一步是我和食死徒聯系上,不是嗎?告訴他們我還活著,在鳳凰社總部,說服他們我仍然忠於伏地魔?」

  波特平靜下來,點點頭。「像我之前說的,你可以假裝你一直想干掉我。」

  德拉科嘆了口氣。「我不會假裝我一直想干掉你的,畢竟我們一起在這裡呆了幾個月。那會讓我看起來像世界上最糟糕的刺客。」

  「我以為你已經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刺客了。」

  「很好笑。」

  波特咯咯笑了一聲,但很快又變得嚴肅。「那麼,你准備編個什麼故事?」

  德拉科聳了聳肩。「我父母認為我是為了自保才和鳳凰社呆在一起。我就以此為基礎,說我父母來了之後,我……」他嘴巴發酸。「找回了對黑魔王事業的熱情,或者什麼的。」

  「那麼,我們需要一個你沒有按下黑魔標記的理由。」

  「赫敏找到了去掉黑魔標記的方法。我可以說她去年九月逼我去掉了它,所以我不可能召喚任何人,是吧?」他停了下來。「她也應該把我父親的去掉,這樣才說得通。」

  波特點點頭,思考著。「不過,想讓他們信任你,還要做很多工作。我們得在一段時間裡,陸續給他們提供一些消息,讓他們知道你的情報是准確的。」他猶豫了。「而且我認為第一印像非常重要。必須面對面,讓他們知道真的是你,而不是我們編的故事。」

  「是啊,」德拉科慢慢地說。「我們需要一個會按照我們希望的方式向其他食死徒報告的人。」

  「我也是這麼想的。」波特做了個鬼臉。「我們得指望他一下子相信很多謊話。」

  「那不是問題,」德拉科說,仔細地思考人選。「黑魔王招募人是基於忠誠,不是邏輯推理能力。」

  「那麼,誰是最佳選擇呢?」

  「這就是問題啊,不是嗎,」德拉科生硬地說,扯著扶手椅上的一根線頭。「我不確定。......我以前可不喜歡那些人來我家做客。多洛霍夫是我最了解的人,但他已經死了。」

  「但你的父母認識他們幾十年了。」

  「是的。」

  波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聽著,我知道你不想對你的父母撒謊,但他們的情報可能非常有用。除了食死徒,他們甚至有可能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關於金杯或蛇的事情。」他用指關節推了推眼鏡。「但你必須和他們處好關系,才能問他們這類事情。」

  德拉科更用力地拽著扶手椅的線頭。「也許……也許我們可以自己聯系食死徒,傳遞信息,計劃伏擊——在我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做這一切。」

  波特變得更沉默了。

  德拉科沒有看他。「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父母,波特。我也不指望你會,」他生硬地補充道,「但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他們永遠不會加入鳳凰社,但我想我可以說服他們,呆在總部是最安全的。這就是我希望他們做的。就呆在這裡,直到一切結束。……至於信息——」德拉科更加凶狠地抓著扶手椅。「我會對他們撒一半的謊,好嗎?我會告訴他們我融入了鳳凰社,雖然並不忠誠,所以我可以問問題,打聽計劃細節。但是我不想把他們拖進我們的計劃裡,因為他們並不知道真相。」

  「好吧,」波特說。「那我們自己來做。不需要他們參與其中。」

  德拉科抬起頭,不再盯著椅子上越來越髒的軟墊。他驚訝地發現波特的臉上沒有一絲惱怒。他以為波特會希望他的父母參與他們的計劃——但波特的表情中只有理解。

  然後德拉科猛地想起了他們現在在哪裡:波特的父母被謀殺的屋子裡。當然了,他最能理解德拉科希望家人盡可能遠離傷害。

  「但是,」波特說,突然顯得有點尷尬,「有一個問題。」

  「什麼?」

  「如果你只是為了自保才留在鳳凰社,你就沒有理由……好吧,呆在這裡。和赫敏一起。」波特清了清嗓子。「你得睡在他們的帳篷裡。」

  德拉科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但他的心還是沉了下去。他想起了赫敏早上醒來時凌亂的頭發,當她給他一個睡意朦朧的微笑時,她溫暖的棕色眼睛。

  「是啊,」他嘟囔道。「我知道。」

  他們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波特揉了揉他的後頸,說道,「聽著,我對那個咒語真的很抱歉。」

  德拉科沒想到波特會再次提起這件事。他揚起眉毛。「斯內普大約五秒內就施了反咒,波特。我在龐弗雷那裡呆了三天就好了。是啊,如果學校的師生在意我差點死了,我會感覺好一點,但是……沒關系。」

  「不是沒關系,」波特激動地說。「你確實差點死了,而且是因為我的黑魔法。因為斯內普,」他咬牙切齒地補充道。

  「哦,這就是你關心的原因嗎?」德拉科笑了。「因為是黑魔法?你以為我在乎你用的是黑魔法而不是四分五裂之類的嗎?」

  「我在乎,」波特帶著一絲憤慨說道。

  「你們格蘭芬多在乎的這些事啊。」德拉科打著哈欠,站了起來。「我去找赫敏,我們繼續研究那個該死的杯子,好嗎?」

  「我等不及了,」波特呻吟著,伸了個懶腰,後背發出哢噠聲。

  德拉科走到門口時,波特又說,「德拉科。」

  德拉科回過頭。

  「謝謝,」波特說。

  德拉科思考了一下。「我想說『沒關系,隨時幫忙』,但還是別有下一次了,好嗎?」

  波特咧嘴一笑,德拉科閃身進入走廊,也對他笑了笑。

  一月的前幾周在鳳凰社繁忙的事務中很快過去了。赫敏、哈利和德拉科仍在努力思考赫奇帕奇金杯可能在哪裡,但總部現在實在太忙了,他們經常被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

  首先,也是最令人興奮的是,來自匿名捐贈者的物資開始源源不斷地湧入。盡管阿不福思態度暴躁,但他還是設法聯系到了霍格沃茨、霍格莫德和其他地方的鳳凰社支持者——相當慷慨的支持者。每天,金子和食物包裹都會出現在幾英裡外的投放點。偶爾他們還會發現送給他們的貓頭鷹,在一個令人難忘的早晨,赫敏在一個手工制作的雞窩裡發現了十幾只活雞,她和哈利不得不在幻影移形回總部之前把雞窩拆除。很快,他們有了很多錢,弗雷德和喬治在閣樓裡研究巫師無線電節目的同時,還管理著鳳凰社的小金庫。

  雙胞胎的廣播電台按計劃即將開始播出;為了和《預言家日報》對標,他們將其命名為「波特日報」。與此同時,金妮和盧娜正在規劃飛行編隊的路線並起草傳單。但由於他們還沒有掃帚,也沒有大批量制作小冊子的物資,金妮和盧娜把一半的時間花在為奧利凡德先生收集材料上。奧利凡德先生知道麻瓜出身者的魔杖被沒收了,他同意在他在總部的時候制作一批新的魔杖。

  一天下午,哈利、赫敏和德拉科溜進奧利凡德的房間,向恢復了一些精神的魔杖制作人詢問老魔杖的情況。即使在發現了那麼多證據之後,赫敏心裡還是隱隱期待奧利凡德能證實她最初的想法,笑著說這根魔杖只是童話故事。站在他的床邊,聽他講述老魔杖在巫師史上留下的血腥歷程,就好像這是《魔法史》中人盡皆知的歷史,這感覺很超現實。

  他們計劃在一月底尋找老魔杖。赫敏從麻瓜二手拍賣會上買了一個舊指南針,它正浸泡在席琳·石提到的魔法感應藥劑中。赫敏以前從未調配過這種魔藥,她發現它既有趣又有挑戰性。

  一開始,她為這藥水的臭雞蛋味感到苦惱,他們熬制它的二樓小房間裡全是這種氣味。但是在熬制了一周後,德拉科從她的魔藥包裡取出一瓶青檸汁,在坩堝中加入了三滴。

  「德拉科!你在干什麼?」她尖叫道,從他手裡搶過滴管。她轉頭讀著說明,滿頭難聞的水汽。「它沒有提到青檸汁!」

  「格蘭傑,」德拉科慢慢地說,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她有些不耐煩地說,仍然在仔細研究說明。

  「青檸汁在任何含有豪豬刺的藥劑中都可以作為一種不參與反應的氣味中和劑。」

  赫敏立刻想起了《高級魔藥制作》中提到青檸汁特性的那一章。她沒有像其他章節一樣認真地閱讀自選變量那一章。畢竟,如果操作指南上沒有提到,那它真的有必要嗎?

  赫敏合上書,清了清嗓子。「是的。沒錯。嗯,請不要再這樣做了;你差點害得我心髒病發作。」

  德拉科一副想笑的樣子。「我會每天做兩次,如果這意味著我可以再次看到你臉上的表情。」

  「什麼表情?」

  「發現我記得課上的某個知識點而你不記得的表情。」

  「我記得,」她氣呼呼地說。「你一說,我就記起來那是在第十六章。」

  「當然,」德拉科說,揮動魔杖驅散小房間裡和他們的衣服、頭發上的惡臭。現在唯一剩下的氣味是藥水不斷冒出的蒸汽,聞起來像清潔劑一樣令人愉悅。「我做完之後你才想起來的。這對你的N.E.W.T.s真的很有用。」

  赫敏挺直了身子,不知道自己是想爭辯、大笑,還是親吻他。德拉科現在正低頭看著魔藥,鼻尖映著藥水的桃紅色。她並沒有很驚訝——他上了N.E.W.T.級別的魔藥課,這意味著他的O.W.L.得了「O」——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這很迷人。也許只是因為新鮮感。

  看到他又在開玩笑,她感覺松了一口氣。自從德拉科道歉以來,他的情緒變化雖然緩慢,但還是很明顯的。他不再耷拉著肩膀,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他的表情也不再痛苦。他恢復了以往的鎮定,雖然和其他人不算親密,但他現在甚至顯得有些輕松。這像是他在霍格沃茨時的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只不過現在它並不表現在嘲笑中。每天,他想要證明的東西似乎都越來越少。

  前一天下午,赫敏甚至發現他在花園裡和海格說話,就在他們拴著巴克比克的地方。巴克比克在被施了幻身咒之後來到了總部。德拉科轉向鷹頭馬身有翼獸,說了些什麼,然後小心地彎下了腰。過了好一會兒,巴克比克才向他鞠躬,海格顯然很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德拉科抬起頭,在坩堝上方對上她的視線。「怎麼了?」他說。她覺得自己的臉更燙了。

  赫敏透過蒸汽看著他,意識到他們已經太久沒有獨處了。她開始嫉妒哈利和金妮,他們現在天天黏在一起,公開地、幸福地在一起了。哈利可以在談論計劃時心不在焉地和金妮牽手;金妮可以在離開房間前親吻哈利的臉頰。

  但赫敏不能承認她和德拉科的關系。他和盧修斯、納西莎一起吃飯,在晚上回到他們的帳篷裡。赫敏的組織工作很花時間,他們也不想在計劃會議期間讓哈利不舒服,所以他們現在只能在房間裡偷偷對視,在黑暗的走廊裡碰一下手。

  「快快禁錮,」赫敏用魔杖指著門。她還沒念完咒語,德拉科就一把將她拉進懷裡,飢渴地親吻著她,雙手陷進她的頭發。半個小時之後,他們才從小房間裡出來。

  那天晚上准備上床睡覺時,她比平時更想念他。她想像著他在後花園角落的帳篷裡,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在想她,或者他會不會因為要在父母面前演戲而無心惦記別的事。

  雖然德拉科似乎對向父母撒謊不太高興,但赫敏懷疑他同時也因為不必告訴他們全部真相而松了一口氣。他談起盧修斯和納西莎時仍然顯得很矛盾。

  「你告訴他們你整天都在做什麼呢?」一天早上,赫敏問道。他們正和哈利一起待在嬰兒房裡曬著太陽,周圍散落著書籍。

  「是啊,」哈利說,「如果你不是鳳凰社的成員,他們覺得你為什麼會整天呆在總部?」

  德拉科聳了聳肩。「我說這是我們留在這裡的條件之一。我說你們需要我隨時回答關於食死徒的問題,當然我不會告訴你們任何重要的事,但有必要做做樣子,等等等等。」

  「你覺得他們會改變想法嗎?」赫敏問道。「我的意思是,待在這裡。」

  「不會,」德拉科說,煩躁地來回翻動一本書。「他們一直在努力讓我破壞鳳凰社的行動。他們表現得越來越明顯,這……」他搖了搖頭。「我不理解。去年夏天的時候他們明明是接受出國的。」

  但沒有時間細想他父母的行為。在多比、閃閃和幾個秘密獲釋的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的幫助下,鳳凰社實施了他們第一次真正的破壞行動:他們毀掉了魔法部的魔法即強權雕像,換上了一座新的魔法兄弟噴泉,主題是為戰爭做好准備。比爾和芙蓉每天都會收到來自妖精組織的信,詳細描述妖精如何被管制和虐待,試探性地對鳳凰社的計劃表現出興趣。芙蓉也聽到了食死徒在法國和德國的風聲,威克多爾·克魯姆則匆忙發來了一條關於保加利亞政治形勢惡化的潦草信息。查理·韋斯萊——讓海格很高興的是——在回信中提到了火龍騎兵。

  但第一個重大突破出現在一月中旬,當時弗雷德溜進閱覽室裡,向哈利、赫敏和德拉科宣布:「作為新聞工作者,我們有一些我們認為你們會很感興趣的新聞。」

  「請說,」哈利說。

  喬治跟在弗雷德之後閃身進來。「今天早上,『波特日報』的第一期播出了。」

  哈利小聲咕噥著什麼,聽不太清。

  「而且,」喬治繼續說,「我們收到了回復。」

  哈利的眼睛睜大了,赫敏的心猛地一跳。「什麼?」德拉科說。

  「怎麼會?」哈利問。

  「我們七年級和李一起設計這個電台時,」弗雷德說,「考慮了各種功能。」

  「沒有其他人知道如何使用回復咒語——」喬治說。

  「除了李,」弗雷德說。「他聽到了廣播。說自從我們聖誕節失蹤之後,他就一直在等著。」

  「而且,」喬治說,他現在笑得如此燦爛,臉上的雀斑都消失在酒窩裡,「他還有伴。一位萊姆斯·盧平和一位金斯萊·沙克爾正准備離開他父母家,明白嗎?」

  「它是一所臨時安全屋,」弗雷德補充道。

  「唐克斯在莊園時提到過,」赫敏喘著氣,心跳加速了。「哦,我的天啊。這是不是意味著——」

  「我們可以把他們帶到這裡來?」哈利的聲音提高了。

  「比你想像的更好,伙計。」弗雷德拉開了閱覽室的門。

  赫敏發出一聲輕微的尖叫,跳了起來。走廊裡站著李·喬丹,他的頭發扎在腦後;金斯萊·沙克爾,他的光頭被房頂的陰影遮住;還有萊姆斯·盧平,他的長袍格外破舊,和藹的臉上洋溢著笑容。

  那天晚上,他們用一半帳篷的廚房為鳳凰社的新人做了一頓歡迎大餐。德拉科同意那天晚上和他的父母在他們的帳篷裡吃飯。在被告知狼人來了後,盧修斯和納西莎似乎非常樂意留在帳篷裡。

  「波特向我們介紹了你們計劃的基本情況,」金斯萊用他低沉而平靜的嗓音說,「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開始。」

  「說實話,」李苦笑著說,「外面的情況很糟糕。我們在那個時候聽到廣播真是太幸運了——搜捕隊現在更進了一步。他們正在到處隨機搜查民宅。」

  「他們現在盯上了平民,這非常令人不安,」盧平說,疲憊地坐回沙發上。「都是以前與鳳凰社沒有任何聯系的男女巫師……這些搜查只是基於懷疑和聯想,這是在鼓勵人們孤立自己。平民安全屋都不安全了,而且食死徒的人數在過去兩個月裡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金斯萊點點頭。「他們在倫敦舉行了數千人的集會。」

  「數千人?」哈利驚恐地重復道。「上千名食死徒?」

  盧平和金斯萊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完全是,」盧平說。「這些人裡很少有人會自稱食死徒。他們大多數永遠都不會為伏地魔殺戮麻瓜,而且這些集會也不是以伏地魔的名義舉辦的。它們是魔法部主辦的,用了與聖誕晚宴一樣的說辭:「捍衛魔法界統一」,或者「巫師之間的團結」……諸如此類。但這麼多人的支持表明了魔法部的影響力,尤其是《預言家日報》的影響力。」

  「數千人相信斯基特寫的垃圾?」金妮震驚地說。「我以為人們不會那麼蠢。」

  盧平勉強笑了笑。「全國有數萬人,」他提醒金妮。「僅僅在倫敦就有數千人。」

  前廳陷入了死寂。赫敏的手攥成拳頭。總部這幾個星期的忙碌讓她感覺他們好像真的在大規模對抗伏地魔。現在,這個十幾個人的小房間顯得那麼渺小。

  「我想,」麥格教授尖銳地說,「你們可能會對我在這裡做的工作感興趣。你同意嗎,波特先生?」

  「當然,」哈利立刻說。「金斯萊,萊姆斯——如果你們能幫助麥格教授,那就太好了。李,你和弗雷德和喬治一起,確保金斯萊、萊姆斯和米勒娃得到他們需要的資金。這是現在的首要任務。」

  赫敏記下了這一點。麥格教授已經找到了幾個可以設立安全屋的地點,其中大部分是荒郊野嶺的廢棄建築物,經過簡單的魔法翻修就可以使用。

  「我們的爸爸媽媽呢?」金妮站在哈利另一邊,問道。「關在阿茲卡班的人有消息嗎?」

  「稍等,」弗雷德看著金斯萊,慢慢地說。「你是高級傲羅,金斯萊。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去過阿茲卡班?」

  金斯萊無奈地看著弗雷德,好像他知道會有人問這個問題。「是的,」他說。

  「所以你知道怎麼去那兒,」喬治興奮地說。

  前廳的大部分人現在都坐直了。「有可能組織一場營救行動嗎?」比爾問。

  「不,」金斯萊沉重地說。「各位,攝魂怪被訓練了很多年。它們不會攻擊魔法部成員——現在還有食死徒——但它們會攻擊其他人,而它們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你甚至無法到達入口。」他環顧前廳。「即使我們中很多人能召喚肉身守護神,也是不夠的。」

  「相信我,」盧平沮喪地說。「如果有辦法救唐克斯……但我去過一次小天狼星的牢房,在第一次戰爭之後。那個地方你們難以想像。我們需要數百人才有一絲成功的可能。」

  赫敏心裡充滿希望的微小泡沫破裂了。她低頭看著手裡的紙,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計劃上,不去想像韋斯萊夫婦躺在牢房裡,每天都被食死徒侵入思想。

  「好吧,」哈利說,她聽出了他聲音中的苦澀和失望。「但是……這些審訊報告是怎麼回事,金斯萊?」

  金斯萊聳了聳他寬闊的肩膀。「這沒什麼意外的。魔法部希望公眾對馬爾福莊園的憤怒能保持住。整整一個月,《預言家日報》刊登了數十篇對傷者和死者親屬的采訪,他們都把這次襲擊歸咎於格蘭傑小姐。」

  「是啊,我們都讀過,」盧娜心不在焉地說。「這些報道的水平很差。」

  「而且,」盧平補充道,「還有關於你們兩個離開霍格沃茨的報道。」他向海格和麥格點點頭。「確實是很差,盧娜,但他們的動機很明確。他們試圖營造出敵人無處不在的景像,因此人們迫切地需要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

  「哇哦,」哈利諷刺地說,「真不知道他們最終會提名哪個領導者呢。」

  盧平點了點頭。「沒錯。《預言家日報》每天都在洗白伏地魔的形像。他們提到了他在霍格沃茨的特殊貢獻獎,提醒讀者他獲得的無數O.W.L.s和N.E.W.T.s證書......他們幾乎把他塑造成了一個狂熱的魔法理論家。」他空洞地笑了一聲。「但是當然,他們從來沒有提到第一次戰爭中的謀殺。只有越來越多哈利會導致巫師世界毀滅的新理論。」

  金斯萊皺起了眉頭。「不過,我得承認……很難看出伏地魔本人現在在做什麼,有什麼能比統治巫師屆更重要呢?」

  哈利和赫敏對視了一眼,但還沒等他們開口,比爾就插了進來。

  「羅恩呢?」他關切地問道。「有沒有人見過我們的弟弟?或者聽到他的消息?」

  「我知道一件事,」李說,聲音裡帶著歉意。「陋居附近有搜捕隊埋伏。馬爾福莊園出事那晚,我想去陋居——以為你們三個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在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遇到了八九個搜捕隊員。他們已經在去那裡的路上了。我只能勉強幻影移形。」

  「還有——還有霍格沃茨?那裡怎麼樣了?」哈利問道,赫敏知道他在尋找羅恩可能去過學校的任何跡像。

  「我妹妹今年五年級,」李說,「從她最後一次和我說的情況來看,完全是一片混亂。尤其是在斯萊特林內部。那些斯萊特林女生被潘西·帕金森的事嚇壞了……帕金森因為幫助鳳凰社被關進阿茲卡班?」李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笑聲。「我自己都不會相信。所以,他們學院有一半人都在打聽晚宴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白痴克拉布也因為亂說話被逮到了——他說如果這讓人們看到了鳳凰社的真面目,那這場大火就是值得的。據說高爾和他在大禮堂裡打了起來。你們知道,高爾的爸爸還在聖芒戈,他在那兒大喊大叫說是克拉布自己施放的厲火。」

  「確實是他,」哈利陰沉地說。

  「不奇怪。」李搖了搖頭。「但是有其他孩子和他們的家人當時在場,他們發誓說他們聽到了赫敏的聲音。」

  赫敏的胃一沉。「什麼?」她問,聲音又尖又細。「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說?」

  盧平嘆了口氣。「記得嗎,赫敏:一整條街的目擊者發誓他們看到小天狼星·布萊克的咒語殺死了13個人。那條咒語是街對面的魔杖射出的。」盧平把目光轉向閃爍的火焰,勉強勾起一抹笑容。「你不需要魔法來修改人們的記憶。只需要暗示。」

  「我們有新消息,」納西莎小聲說,盧修斯鎖上了辦公室的門。德拉科在帳篷另一端的臥室裡睡著了,但納西莎認為他們還是小心為好。

  她姐姐的臉出現在鏡子裡。她身後是萊斯特蘭奇家的客廳,有著綠色天鵝絨軟墊和高大的窗戶。這棟房子挺好的,但沒有馬爾福莊園那麼奢華。納西莎一直為此暗自驕傲,盡管這感覺很幼稚。貝拉特裡克斯嫁入了最古老、最純正的魔法血統。但就社會影響力和經濟實力而言,納西莎的婚姻一直是姐妹倆中更優越的。

  有時,納西莎想知道安多米達拋下她們這樣的生活方式是為了什麼。嫁給一個甚至不算富有的泥巴種,難道是自我厭惡嗎?不然安多米達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

  納西莎最近越來越頻繁地想起她失去的姐姐,她對自己有點惱火,搖了搖頭說道:「前傲羅金斯萊·沙克爾和狼人萊姆斯·盧平抵達了鳳凰社總部。」

  貝拉的嘴巴扭曲了。「三周前,我們差點抓住了沙克爾,」她低聲說。「錯過了一個好機會……但是盧平的配偶呢?」她撇了撇嘴,納西莎知道貝拉對於尼法朵拉·唐克斯與她們有相同的血脈憤恨不已。貝拉眼中惡毒的光芒非常清楚地告訴她,她姐姐想對她們的侄女做什麼。「他們走散了嗎?」

  「我們不確定,」盧修斯低聲說,走到辦公桌前加入了談話。「也許泥巴種的崽子打算晚點到。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可以看看德拉科能不能從鳳凰社那兒套出這些信息。」

  「親愛的德拉科在哪兒呢?」貝拉特裡克斯問,她的聲音低沉而陰險。「看來你們還不夠信任他,沒有告訴他我們有聯系。」

  「我們不能冒險,」盧修斯說。「我們懷疑他中了混淆咒,貝拉。不然他們怎麼說服我們的兒子和他們一起去莊園的呢?」他猶豫了一下,納西莎知道,盧修斯臉上的不安並不是在演戲。「德拉科看起來……不像他自己。」

  「當你擔心這個男孩的時候,盧修斯,」貝拉冷冷地說,「我的耐心快要耗盡了。到目前為止你們提供了什麼?我們早就猜到的總部人員名單。沒有攻擊這群敗類的辦法,沒有他們計劃的任何細節……沒有波特。你答應過我,我們能抓住波特。」

  「我們會的,貝拉,」納西莎低聲說。「我們已經有了一個計劃。鳳凰社需要德拉科……他們強迫他提供有關食死徒的詳細情報。一旦我們確認德拉科可以信任,這就是一個引出波特的完美計劃。德拉科給他們一條假情報,波特就會直接落入你的手中。」

  貝拉特裡克斯腫眼皮下的雙眼盯著納西莎。她傲慢的神情緩和了。「不過,茜茜,」她說,「你們必須更主動地搜集情報。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不是嗎?我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即使是對黑魔王本人。……我把韋斯萊父母對你們和德拉科的記憶都抹去了。我已經給了你們時間。你們必須給我情報,我們才能采取行動。我們可以鋪平成功的道路,而波特將是我們最大的勝果。」

  「是的,」納西莎低聲道。她希望貝拉沒有聽出她已經疲憊不堪。她的姐姐會認為這是不忠而不是疲倦。納西莎不理解戰鬥的動力。最好還是接受現實,在有可能的時候悄悄離開……像往常一樣,融入背景板,夾在兩個固執己見的姐姐中間。

  安多米達幾乎肯定會幫助鳳凰社。也許安多米達知道她的女婿已經到了總部。也許不僅僅是尼法朵拉,安多米達也會到這裡來。

  納西莎感到心中一陣奇怪的悸動。她試圖想像時隔多年站在安多米達面前,在她姐姐的地盤上。她知道她姐姐和鳳凰社之流的人混在一起太久,也許她幾乎認不出她……但她是親人,在她的腦海深處,一個微弱的聲音說道。

  納西莎還記得,安多米達彈奏鋼琴曲時,自己和貝拉特裡克斯站在她身後,欣賞著她們姐妹靈巧的手指。那時她們還是三個小女孩。她們對霍格沃茨興奮不已,只在乎誰最能贏得父母的青睞。

  鏡子裡的貝拉抬起頭,似乎聽到了什麼。「我得走了,」她飛快地說。鏡子裡的影像消失了,只剩下納西莎和盧修斯盯著自己的臉。

  納西莎把鏡子放回最下層的抽屜,藏在韋斯萊雙胞胎的一盒笑話商品裡。雖然帳篷的其他部分在他們到來之前已經被清理干淨了,但鳳凰社似乎忘記了這個抽屜,這是他們能找到的最適合藏鏡子的地方。

  納西莎抬頭看著她的丈夫。「我們該怎麼辦?」她小聲說。「德拉科似乎決心留在鳳凰社的庇護之下,直到戰爭結束。但我們不能再對貝拉撒謊了。」

  盧修斯在臥室裡踱來踱去。納西莎可以看到她丈夫敏捷的頭腦在把碎片拼湊起來。「一定有原因,」他說,聲音裡帶著焦慮。「德拉科不會僅僅出於恐懼這樣做。他一定相信……」

  盧修斯停了下來,轉向納西莎。「他一定相信鳳凰社會贏得這場戰爭,」他喘著氣說。「一定是這樣。他拒絕考慮我們的提議,因為鳳凰社已經讓他相信他們能取勝。」

  納西莎的手肘撐在桌子上,按摩著太陽穴。「但我們要怎麼說服他呢?」

  「你姐姐說得對,」盧修斯說,他的語氣更尖銳了。「我們太被動,太保守了——我們太專注於哄騙德拉科了。我們要提醒他黑魔王一定能取勝,這樣他才會回到正確的道路上。我們必須找到能讓食死徒發動致命一擊的關鍵情報。」他的步子加快了。「德拉科會動搖的。他會明白他不需要和這艘船一起沉沒。他會回到我們身邊。我們需要想辦法偷聽鳳凰社的計劃會議。」

  納西莎猛地吸了口氣,拉開她剛剛關上的抽屜。「這裡,」她低聲說。她不是看到過嗎,在藏著鏡子的地方,有一個盒子正適用於這個目的——一個裝滿肉色繩子的盒子,上面標著伸縮耳?

  赫敏很難相信還有幾天就到一月底了。這個月過得如此之快,當她查看日歷,發現魔法感應藥劑已經完成時,不禁大吃一驚。

  那天下午,他們在遠離總部魔法干擾的地方測試了指南針。當赫敏用她一直練習的咒語激活它時,指南針堅定地指向德拉科和哈利的魔杖。

  終於,他們可以返回小惠金區尋找老魔杖了。

  他們確信女貞路會被監視,以防哈利回來,所以他們需要在遠一點的地方幻影顯形,然後騎著掃帚繞著圈向那個方向飛去。但他們才剛剛開始研究地圖,計劃就被打斷了。

  金妮衝進赫敏的臥室,神色驚恐。

  「什麼?」哈利跳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金妮搖搖頭,瘋狂地揮了揮手。他們跟著她匆匆下樓,來到前廳,鳳凰社成員正擠在咖啡桌旁。整個房間都被夕陽的余暉染紅了,當人群分開時,赫敏一瞬間喘不過氣來。

  阿不福思·鄧布利多躺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他的外袍被脫掉了,原因很明顯:他的身體左側和手臂被鮮血浸透,血不斷滴落在地毯上。

  一開始她確信他已經死了。然後她意識到盧平和芙蓉蹲在傷口旁,同步揮動著魔杖。如果他死了,這麼做就沒意義了。哈利想走上前,但金斯萊伸出手說:「給他一點空間,波特。」

  「發生了什麼?」赫敏小聲問。

  「他昏倒之前沒說出多少,」海格粗聲說道,他的黑眼睛裡滿是擔憂。

  「我們猜測,」麥格說,她的臉色蒼白,「他的一個聯系人出賣了他。我們知道他在拜訪奧古斯塔·隆巴頓時被食死徒襲擊了……她正在為鳳凰社擴張關系網。」

  「納威的奶奶?」哈利急切地問。「她沒事吧?」

  「他說她被抓了,」盧娜小聲說。「納威會很難過的。」

  「奧古斯塔會沒事的,」麥格堅定地說。「那個女巫比大多數人都更堅強。」

  隨後,阿不福思被轉移到麥格帳篷裡變出的一張小床上。芙蓉和盧平留在他身邊,繼續施必要的反詛咒,哈利也堅持留下。赫敏無法想像,如果鄧布利多家族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在聽從他的命令行事時死去,哈利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她和德拉科回到她的臥室裡,把他們的計劃材料藏了起來。赫敏想打破沉默,但每當她要開口時,她就會想起滴在地毯上的鮮血,她的喉嚨緊得發疼。夕陽落山了,地表的一切都在變暗,世界失去了色彩。

  德拉科的手指碰到她的肩膀時,赫敏嚇了一跳。她呼吸急促,已經在梳妝台前站了很久了。

  「如果他被擊中後馬上就趕到這裡,」德拉科輕聲說,「他們立刻就開始治療,他活下來的機會很大。」

  「是的,」赫敏虛弱地說。「是的,我——我希望如此。」

  她閉上眼睛,德拉科把她的頭發捋到一側肩上。他的觸碰不能使她安心。他毛衣的羊毛袖口讓她皮膚發癢。「但我一直在想,」她小聲說,「這可能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每次我們離開總部,都有危險。如果下次我走下樓梯,是金妮或盧娜,弗雷德或喬治,或者……是哈利,或者……」

  她說不下去了。沉默突然震耳欲聾,她能感覺到她的手掌在發熱。

  「這就是我在去對角巷之前說的,」德拉科輕聲說。「記得嗎?每件事都是一樣的風險。」

  她轉過身面對德拉科,看到他眼中和她一樣的恐懼。她在聖誕晚宴那天也看到了。她當時懷疑他是想留在波特小屋——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得到魂器,她沒有真正停下來想像過,如果她看到德拉科在戰鬥中死去會是什麼樣。德拉科,渾身是血,表情凝固在臉上,灰色的眼睛呆滯無神。

  現在她想起了他在魔法部裡癱軟的身體。想起了她以為他死了的時候,她心裡的恐懼。那個下午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

  赫敏呼吸急促,滾燙的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感到一陣劇痛,好像胸中有什麼東西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希望戰爭能結束。她厭倦了恐懼和絕望。她只想和德拉科手牽手走在街上,逛超市和書店。她想和他一起回到霍格沃茨,他們可以在去教室上課前親吻告別,他們可以比對時間表,在圖書館舒適的角落裡做作業。她想帶他去她和她父母在她家鄉喜歡的餐館——她也想看看他珍視的所有地方。

  她如鯁在喉。她不想將他們的秘密帶進墳墓。

  「這不公平,」她低聲說。「我們要冒這樣的風險。我——」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我不想讓你冒險。」

  德拉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她的臉,仿佛她是雪做的,他害怕自己會讓她融化。「我知道,」他說,每個字都在顫抖。「我不能失去你。」

  赫敏撲上前去,她的嘴唇貼上了德拉科的,牙齒和嘴唇笨拙地碰撞。他貼得更緊了,穩住他們兩個,他的觸摸同樣飢渴。他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肩膀、前臂和背部,滑進她的毛衣下面,把它拉過她的頭頂。當她脫去他的毛衣時,他的襯衫粘在羊毛上,也被扔到了一邊。

  暮色中,他半裸著身子,像一個半透明的銀白色幽靈,仿佛已經消失了一半。赫敏的心收縮了一下,她把他推倒在床上,舊床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德拉科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也拉了下來,兩人都笨拙地倒在床墊上,他們的頭靠著枕頭。然後他們的嘴唇又貼在一起,尋找著什麼。沒有一個動作能表達全部,但是赫敏在每一次接吻時都知道他想說什麼。時間很緊迫。不斷地被壓縮。也許他們的生命只剩下最後一絲燭火,但他們不會,也不可能知道。

  赫敏把襯衫拉過頭頂,扔到一邊。她看到德拉科咽了咽口水,然後他們又纏在一起,這一次他的手掌撫摸著她胸部的曲線,她的手摸到了他褲子前面。他們以前也這樣碰過對方,在十二月的夜晚,但那都是試探性地,好像從來不覺得觸碰是絕對迫切的需求。她能感覺到他起了反應,他的呼吸在她唇間變得不穩,幾分鐘後,他中斷了吻,臉頰發紅,眼睛明亮。他把一只手搭在她牛仔褲的紐扣上,在黑暗中低聲問:「我可以嗎?」

  沉默被打破了,赫敏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身體。她的膝蓋壓在床單上的形狀。她的肩膀因為姿勢不對感覺不舒服。她突然在想,是不是恐懼讓她產生了欲望,他們這麼做是不是出於錯誤的原因。她的手停下了挑逗的動作。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德拉科的手也立刻移開了。「我們不需要,」他說,不是耳語,他的聲音很低沉、穩定、有些沙啞。「你之前有過嗎?」

  「沒有,」她說。「你——你呢?」

  德拉科點了點頭,赫敏的神經突然緊張起來。她立刻不情願地想像了德拉科和潘西在一起的畫面。然而,這只讓她更清楚地意識到,她的好奇心和欲望已經累積了幾個月,現在,她是多麼想繼續觸碰他。

  「我確實想,」她說,聲音比她想像的更加堅定,「但因為我沒有經驗,我可能不會很擅長,所以——」

  她停了下來。德拉科在微笑,一顆門牙映著月光,灰眼睛裡滿是愛意。

  「怎麼?」她說。

  「我不會用O.W.L.標准給你打分的,格蘭傑。」

  她笑了。

  「除非你希望我打分,」他補充道,她又笑了,德拉科也笑了,然後他們又融為一體,他笑著親吻她的臉頰、下巴和脖子。慢慢地,赫敏的肌肉放松了下來。她伸手解開牛仔褲上的紐扣,笨拙地扭動著把它脫掉。它纏在了她的腳踝上,他們都停了下來,各自脫掉褲子,突然進入了睡前各自脫衣服的狀態,就好像這只是普通的一晚。但很快他們又貼在一起,他的身體溫暖而柔軟,她也一樣。她感覺自己的赤裸像一件薄薄的披風,她以前很少有這樣的感覺。

  「來,」德拉科在黑暗中低語道。他從床頭櫃上拿起魔杖,對著她的腹部。一種避孕魔咒,她猜想。

  她吻了他一次,兩次,輕柔地,然後深深地吻他,雙手環住他的後頸,在她躺下時把他拉到身上。他的膝蓋抵在她雙膝之間,他的鼻尖在她耳後,他的嘴唇溫暖濕潤,吻著她的脖子。他們的手在黑暗中找到了一致的節奏,有些不確定和笨拙,但過了一會兒,觸摸似乎不夠了,赫敏感到她的身體在顫抖,她說:「我想要。」

  他停住了。然後他點點頭,咽了咽口水,不再吻她,慢慢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一開始,她緊緊地抓著床單,但過了一會兒,她的手松開了。她的呼吸變得更深、更穩,德拉科的表情放松了一點。他一邊動,一邊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顯然能看出她輕微的不適。「好點了嗎?」他問,她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回道,

  「嗯,這樣——嗯,我喜歡,」他低下頭,移動他的膝蓋,支撐住自己。他的臉微微傾斜,赫敏試探性地伸出手,把他的頭發從他滲出汗水的額頭上拂去。他們兩個這樣貼合在一起,這個正常的動作莫名顯得有些奇怪。赫敏讀到過人們在這樣的場景中陷入極度興奮的失控狀態,但她卻感到出奇的清醒,能夠控制自己,清晰地感受著一陣陣的歡愉。她模糊地想,生命是分為前後兩部分的。她想著她會永遠記得這件事,他像考古學家撫摸文物一樣撫摸著她,她拂去他額頭上的頭發,她會記得他們的溫柔,記得他們的心髒在戰爭的陰影中仍在跳動。

  然後德拉科又抬起頭來,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她的思緒也消失了。她和他在一起,僅此而已。周圍什麼都沒有,除了他緊緊盯著她的熱切的眼神,她的信任和欲望,和他們渴望彼此、擁有彼此的方式。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明天也不能闖進這個房間,熄滅現在的微光。至少,他們還擁有現在。

  德拉科本以為,有了指南針後,找到老魔杖會很容易。畢竟,這是麻瓜倫敦。能有多少魔法痕跡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很多。他、赫敏和波特花了整整三個星期的時間,撿了一堆納特和其他被丟棄的垃圾。有一次他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只找到了一個被施了自動清潔咒的普通玻璃杯,波特懊惱地把它扔在磚牆上砸了個粉碎,引得幾只大狗從花園的灌木叢中衝了出來,對他們狂吠,直到他們落荒而逃。

  他們對鳳凰社的其他成員說,他們正在荒郊野嶺尋找新的安全屋地址。他的父母也相信了這個故事,這讓德拉科松了一口氣。自從阿不福思遇襲以來,他們對他的保護欲有些偏執了。襲擊之後,他們似乎比阿不福思本人還要害怕。阿不福思活了下來,盡管他的左手現在無力地垂在身邊,他的神經也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大多數下午,他都在抱怨自己被困在這兒,見不到他的山羊。

  德拉科的父母則有完全不同的看法。「如果鳳凰社連一個鄧布利多都保護不了,」一天晚上,他父親在帳篷裡來回踱步,堅持道,「你認為他們會保護你嗎?想想吧,德拉科!鳳凰社只有十幾個被困在一間小屋裡的巫師,大部分幾乎剛剛成年。黑魔王控制著魔法部、《預言家日報》和數百名賞金獵人。他的影響力無處不在。」

  「《預言家日報》報道說,」他的母親喝了一口酒,輕聲補充道,「德威斯特已被任命為國際魔法合作司的司長。很快他們就會在國外建立起網絡。鳳凰社一旦失敗,我們就無處可逃了。」

  但他們的話只是讓德拉科更加渴望找到剩下的魂器和老魔杖。德拉科從未想過他們能這麼接近摧毀黑魔王永生的夢想。如果他們找到那根無敵的魔杖……如果他們以某種方式從斯內普那裡贏得它的忠誠……也許波特甚至有機會戰勝黑魔王。

  然後,二月中旬,在薩裡郡一條不起眼的街道上,赫敏發出一聲大叫。

  德拉科轉過身,眯起眼睛。白晝越來越長,但現在夜幕已經降臨。這是他們當天返回總部前的最後一次搜查。他把捐贈給他們的掃帚藏在隱形衣下面,其他人則跟著指南針尋找。

  在路的盡頭,波特瘋狂地揮舞著雙手。

  德拉科的心猛地一跳。肯定不是。肯定是其他魔法碎片。他不想抱太大的希望。

  但是當他抓起隱形的掃帚衝到路的盡頭時,他看到赫敏的手裡拿著一根十五英寸長、灰白色的髒木棍。

  「是它嗎?」德拉科喘著氣。「是——」

  「是他的,」波特說。「我見過很多次。這就是他的魔杖。」

  他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他們的臉上同時綻放出笑容。波特大叫一聲,向空中揮了一拳。赫敏環顧四周,低聲提醒,「哈利,」但她自己的笑容也很燦爛,德拉科也笑了。他們搶在了斯內普前面,或者斯內普也許從來都不知道。老魔杖,命運杖——它是他們的了。

  他們匆匆走進街對面的公園,遠離人群。在反復確認周圍沒有麻瓜之後,赫敏用顫抖的手舉起她自己的魔杖,開始清潔老魔杖,露出它優雅的雕刻。

  在升起的月亮下,木頭變得锃亮,波特來回踱步,喃喃自語著,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我們摧毀金杯之後就計劃伏擊。我會去霍格沃茨。我要殺了斯內普。然後我就帶著魔杖去埋伏,而它會忠於我。我們殺掉蛇。然後我和他決鬥。」

  德拉科對上了赫敏的眼睛。他們的笑容都黯淡了。「波特……」德拉科說,赫敏同時說道,

  「哈利……」

  「怎麼?」哈利不耐煩地說,沒有停下腳步。「我們現在這麼接近!你們看不出來嗎?」

  「哈利,」赫敏說,「請不要誤會,但我不認為你能這麼簡單地殺死斯內普。」

  「好吧,如果我不能殺死斯內普,那我肯定也不能殺死伏——」波特停住了,想起他們不在赤膽忠心咒的保護範圍內。「神秘人。」

  「我們有奧利凡德,」德拉科提醒他。「我們可以問問他,除了殺死它的上一任主人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贏得魔杖。」

  波特的眼睛亮了。「好啊。我們馬上回去問問他。給你,赫敏。」他拿起隱形衣,赫敏將老魔杖遞給德拉科,波特和赫敏將掃帚一把一把地塞回串珠小包裡。

  德拉科低頭看著他手中的魔杖。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斯萊特林們曾經爭論過哪些魔杖比別的更好,而他手中握著的是傳說中的每一根魔杖,合而為一。它在他的手裡感覺很棒,有一種令人安心的重量——幾乎是溫暖的。

  「德拉科。」

  他嚇了一跳,抬起頭。赫敏伸出手臂准備幻影移形。德拉科把老魔杖塞進一個很深的安全的口袋裡,抓住赫敏的手臂。

  當他們幻影顯形進入花園時,德拉科以為他會看到鳳凰社成員們在准備晚餐,聽到餐具落在小屋桌子上發出令人愉快的聲響。他以為他會聽到弗雷德、喬治和李坐在已經成為他們領地的沙發上開著玩笑。

  然而,他們打開總部的大門時,德拉科還以為有人被襲擊了。鳳凰社的人聚在屋子中央,圍著什麼東西。但是當門關上,人群散開,回頭看向德拉科、赫敏和波特時,他們臉上的表情是純粹的驚訝。他們圍著的不是受傷的人,而是一份《預言家晚報》。

  「怎麼了?」赫敏問道,他們三人爭著去拿那張攤開的報紙。「怎麼——」

  頁面頂部的標題是阿茲卡班大規模叛亂。

  還有一張模糊、失真的照片,顯然是匆忙拍下的。看起來攝影師正在逃跑——毫無疑問想逃離攝魂怪。

  幾幅圖像交替出現。先是黑壓壓的一群攝魂怪向下俯衝攻擊,它們的數量如此之多,以至於圖像幾乎是純黑的。

  然後,照片的四個角落裡射出一道道亮光。攝魂怪先是繞著圈散去,而後又重新集結起來……但在它們散開的那一刻,德拉科瞥見了遠處的景像。一大群人聚集在監獄的院子裡,在一片模糊的面龐中,有個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正舉著拳頭高喊著什麼:是羅恩·韋斯萊。


第23章 保密人的故事

  十月中旬

  「我做不到,」羅恩聲音沙啞,「我受夠了。」

  他原地轉身。令人窒息的黑暗襲來,然後羅恩·韋斯萊離開了波特小屋,遠離他最好的朋友,遠離他以為會成為他未來的那個女孩,遠離讓他難受得想要嘔吐的拒絕。

  家,他腦子裡拼命地想著他的目的地。羅恩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不在乎格林德沃和什麼強大的魔杖,也不在乎烏姆裡奇手上的掛墜盒。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避赫敏臉上的羞憤,哈利僵硬的不適,馬爾福冷冷的憤怒。他在那個地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羅恩從黑暗的虛空中抽身而出,出現在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附近的一片樹林裡。這是當地巫師幻影顯形常用的地點。這裡離城鎮很遠,不會驚擾到麻瓜們,樹林裡的麻瓜驅逐咒也確保了不會有人來這裡散步。

  但是羅恩沒想到,他眼前的林地不是一片漆黑,而是被一堆篝火點亮。迎接他的不是夜晚的寂靜——而是勝利的叫喊:

  「障礙重重!」

  羅恩沒來得及伸手拿魔杖。他被炸飛了。他猛地撞在一棵樹上,頭狠狠地撞上一根樹枝,痛得他眼冒金星。

  「我們抓到了什麼人,斯卡比奧?」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喘著氣問道。

  羅恩的視線變得清晰了,他看到火光中有六個髒兮兮的男女向他圍攏過來。他試圖把手伸進口袋,但繩索已經纏繞在他身上,將他牢牢地捆在樹上,動彈不得。

  「看起來像是霍格沃茨的年齡,」那個叫斯卡比奧的男人說,湊近了一點。「逃學名單拿來看看,史密斯。」

  一個女人在營地的背包裡翻找名單時,羅恩發現火堆的另一邊有一排人擠在一起,手腳上的鎖鏈閃著光。他立刻排除了一種可能——這是為哈利設下的圈套。賞金獵人,他意識到。他們一定是在找麻瓜出身者和支持鳳凰社的人。

  「你叫什麼名字,紅毛?」斯卡比奧問,靠近了羅恩。他呼出的氣息很臭,就好像他在這裡露營了幾個星期都沒有刷牙。

  「斯-斯坦......桑帕克,」羅恩說,仍因撞擊而氣喘吁吁。

  「見你的鬼吧,」斯卡比奧說。「我們知道斯坦·桑帕克,他給我們找了點麻煩。」[1]

  斯卡比奧一拳砸向他的下巴,羅恩眼前一片白光。他跌倒在地,被繩索箍著,斯卡比奧的同伴們發出咯咯的笑聲。

  羅恩的腦子裡一遍遍重復著他知道的最髒的髒話。他怎麼會沒預料到這種情況?他怎麼能在手裡沒有魔杖的情況下離開總部?

  總部……羅恩的胃像石頭一樣沉了下去。如果他們把他當作逃學生送回霍格沃茨,斯內普立刻就會從他腦中找出波特小屋的秘密。

  一瞬間,恐慌取代了羅恩心中對朋友的怨氣。他不能讓斯內普抓到他們。

  「我不在那個名單上,」他氣喘吁吁地說。「從霍格沃茨畢業了——好幾年前。」

  賞金獵人打量著他。「他挺高的,」其中一個咕噥道。「可能是年紀大一點。……逃亡的泥巴種?」

  「不,我只是要回家……我住在奧特裡·聖卡奇波爾村……出差……」

  「哦?真的嗎?」拿著名單的人冷笑道。「那你的名字和地址呢?自然了,我們有本地注冊巫師的完整名單。」

  羅恩呆呆地看著她手裡的一疊文件。「我…」

  賞金獵人們的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泥巴種,這個,」拿著文件的女人說,其他人低聲表示同意。

  羅恩的脊背一陣發涼,他意識到這樣甚至比回霍格沃茨更糟糕。如果他們認為他是逃犯,他們就會把他帶到魔法部。那裡的某個人會認出他是亞瑟·韋斯萊的兒子,是闖入神秘事務司的六人之一。

  他們會意識到他一直在和哈利一起逃亡。他不會被交給斯內普,而是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羅恩終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保密人背負的巨大壓力。他還記得他同意做保密人的那天晚上,當赫敏和哈利滿懷信任地看著他時,他們的眼神像熾熱的金子一樣在他體內發光、發熱。羅恩瘋狂地掙扎,想像著總部現在的情景。他們在等他回來嗎?他們會不會以為他早上就會回來,卻在半夜醒來,看到貝拉特裡克斯黑暗中狂喜的臉,因為她已經從羅恩的腦中挖出了秘密?

  「我還是沒有聽到你的名字,紅毛,」斯卡比奧輕聲說,又靠近了一步。羅恩的腦子裡只剩下恐慌。他需要時間。他需要一個計劃。兩者他都沒有。

  「去死吧,」他喘著粗氣,用力地掙扎著。

  斯卡比奧又打了他一拳。這一次,他的指關節正中羅恩的鼻子。

  砰的一聲。疼痛像一股冰冷的空氣灌入羅恩的大腦,他做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事,試圖爭取更多的時間。他向前一倒,假裝昏了過去。

  他聽到斯卡比奧在他腳邊吐了口唾沫。「窩囊廢,」賞金獵人說。「你們三個,搜他的身,把他和其他人捆在一起。我們明天早上再好好審問他。」

  幾只手伸進他的口袋,在繩索間摸索著。一個人抽出了他的魔杖,但是當他們搜到他的褲子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其中一個賞金獵人在羅恩的前褲口袋裡摸索著,他總是把熄燈器放在那裡,他知道自己從總部幻影移形之前帶著它……但賞金獵人沒有說話,似乎什麼都沒發現。

  賞金獵人割斷繩索時,羅恩讓自己像個布娃娃一樣癱倒下來。有人抓住他,粗暴地將他一腳踢倒在地,引得眾人哈哈大笑。羅恩的肋骨生疼,他想搶過他們的一根魔杖,試試殺出重圍——但是敵人太多了,有三根魔杖指著他,剩下三個人也會立刻作出反應。

  羅恩被搜完身後,賞金獵人把他拖過營地,靠在一根圓木上。他的脊椎撞到了木頭上的一個硬結,他強迫自己不要呻吟出聲。隨後魔法鎖鏈將他捆住,腳步聲遠去。

  過了很久,羅恩才敢睜開他開裂的眼皮偷看一眼。

  他的眼睛不禁瞪大了。低頭盯著他看的是泰德·唐克斯和迪安·托馬斯。泰德金黃色的頭發上滿是污垢和汗水,大肚皮松弛地垂著,好像很久沒有吃飽了。迪安十分憔悴,黝黑的皮膚映著火光。

  羅恩張了張嘴,但泰德低頭看著地面,悄聲說,「現在不行,孩子。」

  於是羅恩再次閉上了眼睛。他的下巴和鼻子都在劇烈地疼痛。過了好一會兒,羅恩聽到最後一個搜捕隊員進入帳篷的沙沙聲。俘虜們被留在室外。

  他們這才冒險開始交談。「泰德,」羅恩低聲說,坐了起來。「迪安。」他的目光掃過其他俘虜——兩個像是姐妹的年輕女人蜷縮在圓木的另一頭,迪安身邊的一個男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我是德克·克雷斯韋,」這個人說。「你是亞瑟的兒子,對嗎?」

  「是的,沒錯,」羅恩回答道。他想起來他以前在魔法部見過德克——他在人手不足的妖精聯絡處工作,黑眼圈很重,看起來為了妖精們的案子熬了太多夜。他現在更加憔悴了,卷曲的黑發凌亂不堪,長袍被撕破了。

  「發生了什麼?」迪安問。「我還以為你生病在家呢。」

  羅恩猶豫了一下,舔掉嘴唇上的血。「我不能說太多。這樣更安全。」

  「好。但是哈利呢?赫敏?」

  羅恩感到一陣羞愧。「他們沒事,」他說。「聽著,我必須盡快脫身。你們可以——可以幫我解開鎖鏈嗎,或者——」

  泰德·唐克斯搖了搖頭。「如果有辦法,你覺得我們不會自己逃嗎?」他說,語氣裡沒有惡意。

  羅恩試著伸手去夠他的前褲口袋,熄燈器藏在那裡,但鎖鏈捆得太緊了。最後他放棄了。又能有什麼用呢?得到這個銀色小工具的幾個月以來,他沒發現它有任何用途,除了關燈。

  一點也不意外,羅恩苦澀地想著。鄧布利多把格蘭芬多寶劍留給了哈利,把關於格林德沃的秘密信息留給了赫敏。而羅恩得到了什麼?一個逗趣的小把戲。

  「聽著,」他說,「我不能落進斯內普或者食死徒手裡。這一點很重要。」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希望他們能從他的只言片語中聽出這和鳳凰社有關。

  「沒有別的出路,」迪安絕望地說。「我沒有正規的巫師家譜,他們會把我送到魔法部受審。」

  泰德點點頭。「我也一樣,」他說,輕輕靠了靠迪安的腿以示安慰。「我們可能會因為攜帶魔杖被判阿茲卡班監禁一年或不到一年,在那之後,他們會釋放我們……讓我們像麻瓜一樣生活。」

  「我告訴你們……」德克·克雷斯韋的臉在余燼的微光中顯得凹陷。「那算不上什麼『審理』。」

  「你已經受過審了?」羅恩問。

  克雷斯韋點點頭。「我的家譜是偽造的。我在被押往阿茲卡班的路上逃走了,他們馬上會把我送回去,我猜。」

  羅恩的喉嚨裡哽住了。他立刻看到了擺在他面前的策略。和往常一樣,他憑直覺就知道該怎麼做。

  當然了,他麻木地想。他記起自己十二歲時,凝視著白棋皇後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現在,他又要做那枚犧牲的棋子了。

  「他們會把你帶回阿茲卡班,」他平靜地說,「不問問題嗎?」

  其他三人神色陰郁,理解地看著他。

  克雷斯韋點點頭。「不問問題。」

  「有其他人和你一起逃跑了嗎,德克?」羅恩問道,試圖讓自己聽起來更勇敢一點。「其他囚犯,我是說?」

  「有兩個,」克雷斯韋說,舔了舔裂開的嘴唇。「記憶消除小隊一個年長的女巫,還有個年輕的男巫,塞繆爾·吉蒂伯勒。23或24歲,魔法事故災害司裡某人的助手。如果你說你是他,他們可能會相信。」

  「他長得像羅恩嗎?」迪安問。

  泰德扭了扭鼻子,試圖把他的眼鏡往上推。「那不重要,迪安。搜捕隊的名單上沒有相貌描述,沒地方寫,他們要找好幾千的麻瓜出身者。……只有姓名、年齡和血統狀況。」

  「而且攝魂怪不會在意囚犯的身份,」克雷斯韋說,嘴角輕蔑地一撇。「他們只會很高興又有了一具溫暖的軀體。」

  羅恩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他們聽著余燼發出的嘶嘶聲,克雷斯韋盯著羅恩。「我們的刑期都是五年,韋斯萊。你確定你……」

  「確定,」羅恩簡短地說。「我別無選擇。」

  但是當他翻過身想要入睡時,恐懼像數不清的冰冷的長手指纏住了他。

  羅恩站在光禿禿的小島邊緣,仰頭盯著巫師監獄,心提到了喉嚨口。

  阿茲卡班是一塊黑色的巨石,一直向上延伸進黑壓壓的天空。這裡沒有海鳥,也沒有任何生命的跡像。陰霾籠罩著整座監獄,像是死亡的陰影。即使是在這裡,這個島上最遠端的幻影顯形點,羅恩也能感覺到一股寒氣在身體裡蔓延。德克·克雷斯韋在他身邊顫抖著。

  搜捕隊員把他們推上小路時,羅恩看到了它們:戴著兜帽的攝魂怪,詭異地漂浮在監獄表面,在巨大的岩壁旁顯得很渺小。還記得小天狼星在裡面是怎麼保持理智的嗎,羅恩對自己說。記住,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但他隨即盯著眼前的門,那堵堅不可摧的牆壁上的一個黑色凹口。突如其來的恐懼席卷了他,他想掙脫搜捕隊員。他想衝向島的邊緣,墜入洶湧的大海。

  他繼續向前走。

  羅恩踉蹌著走進牢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寒氣緊緊地攥住他的肺部,讓他像哮喘病人一樣喘不過氣來。他掙扎著遠離柵欄外攝魂怪戴著兜帽的臉。

  他模模糊糊地記得,他在外面時告訴自己要記得一些事,某種安慰……但是攝魂怪太多了。走廊裡密密麻麻的身影像一股黑潮。

  記得,他對自己說。記得…

  他什麼也記不得了。只有呆在這個狹小的牢房裡的恐懼,穿著破爛的囚服,沒有魔杖,沒有希望。他們剝去了他的長袍。羅恩眼睜睜地看著為數不多的幾個巫師警衛脫去他的外衣,連那個給了他一點安慰的無用的熄燈器也被奪走了。

  除了窗戶下面惡臭的床墊和破舊的毯子,這裡什麼都沒有。窗戶只是牆上一處兩英寸的縫隙,幾乎透不進任何光線。但羅恩還是爬到床墊上,把眼睛湊近了縫隙。他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試圖喘口氣。他保持這個姿勢好幾個小時,直到太陽落山,夜幕降臨。

  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一晚。羅恩倒在床上,喘著粗氣,攝魂怪的寒冷滲入了他的骨髓。黑暗壓迫著他的身體,放大了他一整天都擺脫不了的情緒。

  你當然會落到這裡,羅恩……你不是一直都很沒用嗎?......真的,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爛在這裡......哈利永遠都不會離開......赫敏會想到准備好她的魔杖......

  羅恩盯著天花板,嘴巴微張。他真的幫到過他的朋友們嗎?在密室裡,他被困在坍塌的岩壁後面;哈利和赫敏拯救小天狼星時,他昏迷不醒……在神秘事務司裡,他被大腦攻擊了;二年級時,他試圖維護赫敏,卻讓自己吐了一地的鼻涕蟲…

  他現在看清了。沒有他們,他什麼都不是。是,他贏了幾場魁地奇比賽——那又怎樣?哈利才是球隊的大明星,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弗雷德和喬治在他們離開之前比羅恩更耀眼,金妮雖然還小,卻已經開始蓋過他的鋒芒。

  一想到他的家人,羅恩就蜷縮成一團。他的爸爸媽媽什麼時候真的認為他有能力或很特別?當他得到級長徽章的時候,也許……是的,那是一個美妙的夜晚……羅恩試圖回憶起那天晚上,他們為他舉辦的派對……但就連這個回憶也讓他消沉,因為赫敏當時不是以為級長會是哈利嗎?當她看到是他時,她驚呆了。

  也許,當羅恩去年和拉文德在一起鬧出洋相的時候,赫敏意識到她更喜歡哈利。如果有一天羅恩能從這裡出去,他會發現他們在一起了。天才女巫與救世之星。他們會嘲笑他以前跟在他們後面的樣子,天真地以為他們是一類人。

  他集中精力回想與哈利和赫敏在一起的時光,他們在格蘭芬多塔樓度過的舒適夜晚,但即使是最快樂的記憶也蒙上了一層陰影:他是三個朋友中最不重要的,是七個兄妹中最不起眼的,不受認可,不被偏愛。而他自己的欲望……他對赫敏的感情,他對榮譽和贊揚的渴望……那麼幼稚,恬不知恥。

  兩個攝魂怪從外面經過時,一股新的寒意湧進了牢房。羅恩翻了個身,凍得瑟瑟發抖,喘著粗氣——然後他摸到了囚服口袋裡的一個腫塊。

  困惑擾亂了絕望的情緒。他把手伸進口袋,不可思議地摸到了熄燈器溫暖的金屬表面。

  希望湧上了羅恩的喉嚨口。他從口袋裡掏出熄燈器,不明白它是怎麼回到他身邊的——但肯定會有幫助……

  他摁下了熄燈器。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羅恩呻吟著,擦掉臉上的冷汗。「不,不…」

  他一遍又一遍地按下它,但牢房裡沒有光線可以收集。熄燈器裡什麼都沒有。

  他癱倒在床上,把沒用的熄燈器塞進床墊的裂縫裡,藏在肮髒的床墊深處。它像征著他的無足輕重;就讓它永遠地埋在那裡吧。

  羅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倒在床上睡著了。

  阿茲卡班的每一天都是重復的。羅恩從噩夢中醒來,機械地吞下放在門口的水和硬面包。

  每天有一個小時,安保級別較低的囚犯被允許在院子裡走動,這是一片被阿茲卡班的內牆包圍起來的陰森的石地。羅恩和同一監獄分區的其他犯人一起度過這一小時,包括比之前更加蒼白的德克·克雷斯韋。剛開始的幾天,羅恩隱約覺得他認出了院子裡其他幾張面孔。弗洛林冷飲店的店員。他在9¾站台上瞥見過的一名家長。

  然後羅恩不再關心面孔、名字和身份。剩下的只有毫無意義的習慣。他和德克·克雷斯韋一起走著,但大多數其他囚犯都太虛弱了,他們只是絕望地靠在牆壁上,蜷縮成一團。

  剩余的時間都是一樣的。羅恩躺在他的牢房裡,害怕攝魂怪接近時發出的聲響,它們偶爾會在門外盤旋。當他們靠近時,羅恩的感受就像暴露在外的傷口。他以最殘酷的視角看到自己,仿佛是一張難看的抓拍照片:羅恩·韋斯萊,一個除了接近哈利·波特之外毫無成就的男孩。

  夜幕降臨後,第二頓飯。然後是幾個小時無法穿透的黑暗。孤獨讓羅恩感覺自己的靈魂正被一點點地從身上剝離。

  日子一天天過去。

  羅恩不確定是多少天,也不確定是多少周,但肯定是有好幾周了。

  他們在院子裡一起散步時,他幾乎看不到德克·克雷斯韋的臉。有一天,他模糊地意識到迪安·托馬斯和泰德·唐克斯也被定罪了——因為他們出現在院子裡。

  他們四人繞著圈子艱難地走著。羅恩沒想到要說話。他的心裡再也沒有一絲好奇。世界被推平了。色彩消失了。

  終於,他再也走不動了。他像許多人一樣靠著牆坐著,他覺得這樣挺好的:消失在黑暗中,一了百了。

  羅恩睜開了眼睛。他可以發誓他剛才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是回蕩在走廊裡的呻吟和哭喊,而是牢房內一個微弱的、壓抑的聲音。

  看來,他正在失去理智。這並不意外。連吃東西都越來越難了。很快就會輪到他的思想。

  他抬起沉重的頭,什麼也沒聽見,但當他再次躺下試圖入睡時,他的耳朵貼在床墊上,聽到了一聲微弱的低語:

  羅恩。

  聲音是從床墊裡面傳來的。

  羅恩把手伸進裂縫裡,摸索著找到了那塊金屬,用顫抖的手取出熄燈器。

  哈利的聲音在裡面回響,聽起來很堅定:羅恩。

  不一會兒,赫敏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滿是擔憂。羅恩…

  羅恩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摁了摁熄燈器,低頭看著它內部的空間。他看見裡面有兩束細細的光,像獨角獸羽毛一樣懸在那裡,輕盈飄渺,似乎沒有重量。一個聲音對應一束光。

  他一次又一次地摁著熄燈器,但這些光束太微弱了,不能像以前那些光球一樣射向空中。它們只是在裡面動了動。

  「哈利?」他低聲說。「赫敏?你……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

  但沒有回應。只有他們呼喚他名字的微弱聲音。

  門外傳來鬥篷的沙沙聲。羅恩摁掉熄燈器,但是等攝魂怪離開後,他再次按下按鈕,低頭看著那幾乎不可見的微弱光芒。幾個星期以來,熄燈器一直被塞在床墊裡,也許他沒有聽到這些耳語。

  在黑暗中,他借著微光,幾乎看不清手指的輪廓。在痛苦的迷霧中,他無法正常思考,但那些聲音在肉體上安撫了他。他們還活著,他想。在某個地方,他們還活著。

  不久之後——也可能是過了很長時間,他不知道——其他人的聲音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羅恩又開始把熄燈器放在他的口袋裡,當它們響起時,他聽到了。

  羅恩,他母親哽咽著低聲說。羅恩,他父親的聲音很尖。羅恩,金妮、納威和盧娜。雙胞胎。查理和比爾,甚至是芙蓉·德拉庫爾。

  熄燈器裡收集了耳語,夜幕降臨後,羅恩低頭看著裡面微弱的光。那些光解決不了他的困境,但羅恩發現他又可以在院子裡走動了。

  一天下午,他和其他人一起吃力地行走,手握著口袋裡的熄燈器。僅僅是握著它,他也能得到一些安慰。幼稚,也許吧,但他想自己完全可以幼稚。

  透過腦中黑暗的迷霧,他想起昨晚他聽到西莫·斐尼甘的聲音,用一種振奮人心的語氣說,羅恩。

  他粗聲問道:「夏天的時候你見過西莫嗎?」

  羅恩的話突然打破了像被海浪席卷過後死一般的寂靜,他的三個同伴都停下了腳步,用茫然、絕望的眼神看著他。迪安、泰德和德克的臉都凹陷下去,他幾乎認不出他們。

  「西莫,」迪安用微弱的聲音重復著。「是啊。......八月份我去他家呆了一周。」

  「你以前去過嗎?」

  迪安思考了很長時間,好像在慢慢翻閱一本回憶簿。然後他說:「是的。在魁地奇世界杯之前。......他和他媽媽帶我去的。」

  「世界杯……」羅恩的視野中閃過一絲色彩。畫著三葉草的帳篷。保加利亞魁地奇隊的長袍在體育場的歡呼聲中急速下落。「我們沒有在那兒遇到你。」

  「西莫提起過,他遇到了你。」迪安停頓了一下。「你和哈利還有赫敏。」

  「是的,」羅恩艱難地說。

  剩下的時間裡,他們沒有說話。

  那天晚上,羅恩蜷縮在破舊的毯子下,摁了摁熄燈器。他低頭看向它的內部,他的肌肉放松了一瞬。光讓痛苦的邊緣模糊了一點。

  他隱約覺得,光似乎比昨晚更亮了。

  羅恩把熄燈器移開了一點距離。是的,他沒有弄錯。現在裡面的光線可以照亮毯子下他雀斑的顏色,當他低頭看著自己骨瘦如柴的胳膊時,他突然意識到他的身體、他的存在。

  他意識到自己有多餓,幾乎是飢腸轆轆。

  羅恩的大腦感覺很遲鈍,但幾周以來,他第一次不再想著自己是多麼毫無價值,而是產生了一個想法:為什麼它變亮了?

  他在院子裡和迪安說過話。那時他一直拿著熄燈器。

  羅恩傾身向前,對著熄燈器耳語道。「魁地奇世界杯……」他閉上眼睛,皺著眉,想著可以對那束光說些什麼。「魁地奇世界杯……我喜歡去。」

  他能感覺到阿茲卡班的壓力撕扯著他的記憶,提醒著他,他在媚娃出現時出了醜……那天深夜,食死徒襲擊了營地……開始了他們的恐怖統治,導致了這一切……

  但他的眼睛沒有離開熄燈器裡的光。「我們在頂層包廂,」他聲音嘶啞。「爸爸帶我們去的,他很自豪。……哈利很喜歡,我們把他從德思禮家接走了,赫敏第一次喜歡讀魁地奇的故事。……體育場裡最好的座位,他們說愛爾蘭隊是幾十年來最強的……」

  這些話讓羅恩精疲力盡,渾身顫抖,幾乎要作嘔。然而他低頭看到,光束在他眼前跳動,細細的幾束融成了指甲大小的光珠。他盡可能長時間地盯著它,但他的體力已經耗盡,很快就陷入了昏睡。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種新的折磨。寒冷的空氣,陰森的監獄,飢餓和悲傷,院子裡每個人臉上的痛苦……這些感覺比以前更加清晰,但羅恩知道這是因為他在恢復清醒。

  每天晚上,他都會對熄燈器輕聲訴說一段快樂的回憶。在攝魂怪的影響下,記憶似乎隨時會被恐懼和焦慮吞沒,但羅恩咬緊牙關緊盯著光球,直到他的視野中出現光斑。他逼著自己只說快樂的記憶。

  這樣他又可以數日子了。第一晚是世界杯。第二晚,五年級時贏得魁地奇杯。如此這般。

  在用了一周時間把記憶儲存進熄燈器後,一天晚上,他在毯子下面摁了摁熄燈器。

  光湧了出來。它懸在毯子下面,不成形,胡桃大小。羅恩猛地吸了一口氣,溫暖的感覺像棉被一樣包裹著他,這是他進入阿茲卡班之後第一次感到輕松。突然之間,他開始產生想法,一個接一個,爭先恐後地出現在他腦中。

  他緊緊抓著熄燈器,對它說:「我——我正在盡我所能。我在保護他們。」

  懸在他眼前的光變得像拳頭那麼大。他湊近它,再次聽到了哈利和赫敏的聲音。羅恩。

  「我在保護他們,」他喘著粗氣說。「我在這裡是——是為了他們的安全。」

  光顫動著,變得更亮了。

  羅恩把熄燈器舉到唇邊。它很溫暖。他呼出的氣在它的表面蒙上了霧。他意識到自己握得多麼用力。他的心跳加速,神經緊張。「我在這裡是有原因的,」他說。

  第二天,羅恩在從牢房走去院子時,第一次注意到了攝魂怪領著他們走的路線。之後幾天,他又一遍遍地記下路線,直到他將監獄走廊的結構牢牢記在腦中。

  在院子裡,他和三個同伴並肩行走。他也想把光放出來,給他們力量,但站在院子兩邊的攝魂怪肯定會察覺到騷動。

  於是,他低聲說:「別停下腳步,別看我。但是我把一個東西帶進了監獄裡。」

  他們的腳步慢下了,但迪安、泰德和德克沒有停下。「你是怎麼做到的,孩子?」泰德問。「如果他們抓住你……」

  「他們不會的。給。拿著。」

  他把熄燈器塞到泰德手裡,泰德倒吸了一口涼氣。羅恩立刻感到溫暖離他而去,他的情緒低落了。「把手舉到嘴邊,假裝你在呼氣,」他說。「對它說些開心的事,一段快樂的回憶。」

  泰德慈祥的臉龐非常蒼白。羅恩聽到他艱難地低聲說道:「尼法朵拉……我的朵拉……她出生的那天。多米達分娩了六個小時。抱著朵拉的時候……我們都哭了,我們那麼開心,多米達從來不哭的。」

  整整一個小時,他們邊走邊傳遞熄燈器,裝出暖手的樣子,低聲訴說著回憶。他們走動時,羅恩注意到院子是五邊形的。他注意到五個出口和沒有窗戶的陡峭牆壁。

  當晚,有了其他人記憶的力量,熄燈器的光芒變得更亮了。攝魂怪們不斷在走廊裡巡邏,所以羅恩不敢長時間把光放出來。但每天白天,他們四個人邊走邊說;每天夜晚,羅恩越來越容易地想起快樂的記憶。現在他可以對著熄燈器說上幾個小時,而當他講述魁地奇比賽時,他不再關注哈利的驚人天賦、金妮的明星潛質、雙胞胎的絕對可靠。這是羅恩自己的記憶。在對熄燈器講述時,他才是最重要的人。

  一天晚上,他正在講述三年級時的一段回憶,當時斯內普說赫敏是一個叫人沒法忍受的萬事通,而羅恩反駁道,您問我們一個問題而她知道答案,要是您不想要答案,那您干嗎要問?當然,他因此被留了堂,但快樂的記憶是那一刻維護赫敏的自豪,是教室裡突然的寂靜,是他心中清晰的叛逆感。

  然後,羅恩對熄燈器說:「我為我的朋友挺身而出。」

  他只是無意中說了這句話,但他手中的熄燈器突然變燙了。他嚇了一跳,摁了摁它。湧出的光球——現在有一個橘子那麼大——劇烈地閃爍著。羅恩後退一步,靠在滴著水的牆上。光芒似乎驅散了一些已經滲入他的身體裡、器官裡的黑暗。

  我為我的朋友挺身而出,羅恩再次想著。是的,他和赫敏吵過架,他嫉妒過哈利的名氣……但是,他也發誓過他會一直陪在他們身邊,直到最後,盡管他知道這條路的盡頭可能是死亡。他永遠會為拯救他們而戰。這不是什麼值得吹噓的,不像他以前在湖邊吹噓的那些魁地奇撲救。這只是關於他自己的一個事實,而羅恩意識到,他為此感到自豪。

  他看著光球,咽了咽口水,低聲說:「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會為我的朋友和家人挺身而出。」

  光球閃爍著,羅恩發現他已經看不到它的中心了,因為那裡太亮了,無法用肉眼直視。

  走廊裡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羅恩嚇了一跳,摁滅熄燈器,倒回床上,寒冷和恐懼讓他渾身濕透。攝魂怪是不是感覺到了光?或者更糟,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他感覺到一大群攝魂怪正沿著走廊走來,一股冰冷的寒潮……

  不,是一個新的囚犯。一個虛弱的聲音在哀求著,呻吟著,「不——讓我出去……求求你,讓我出去……」

  隔壁的牢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但這個聲音並沒有中斷。它現在只是微弱的哭聲了,仿佛要穿牆而過。「求求…」

  羅恩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爬去,發現一塊石頭上有一道很深的裂縫。它只有幾毫米寬,但隔壁牢房裡囚犯的聲音透過它傳了過來。

  他一直等到他確定攝魂怪已經離開。然後他把床拉到角落裡,靠在牆上,貼著裂縫小聲說:「喂。」

  除了哭聲之外,沒有任何反應。他盡可能大聲地說:「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哭聲戛然而止。他聽到光腳踩在潮濕石頭上的聲音。然後是沙啞的低語。「嗯。……你是誰?」

  「我叫羅恩。你呢?」

  沉默了很久。羅恩把耳朵貼在石頭上,他能聽到擦鼻子的黏糊糊的聲音,還有她把頭靠在牆上發出的輕輕的撞擊聲。「伊萊恩,」她低聲說。

  「好。伊萊恩。你還好——」羅恩停下了,苦笑了一下;她當然不好。

  羅恩從來都不擅長用言語安慰人。他可以默默地用行動安慰別人,但在表達感情方面……赫敏告訴過他多少次,他完全沒有希望?沒有希望,她的聲音在他腦中回蕩,迷霧和陰霾再次襲來。

  羅恩緊緊地握住溫暖的熄燈器,說道:「聽著,我知道這裡很可怕,但你必須盡力堅持下去。」

  伊萊恩抽了抽鼻子。「我該怎麼做?」

  「他們每天放我們出去一個小時。明天我們在院子裡見。」

  但是第二天,院子裡沒有新人。羅恩像往常一樣和迪安、泰德和德克一起度過了一個小時,對著熄燈器訴說回憶。這些天來,他們三個似乎也慢慢恢復了神智,每天觸碰熄燈器讓他們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那天晚上,羅恩吃完可憐的一點晚餐後,爬回床上,貼近牆上的裂縫。「喂,」他輕聲說,「你在嗎?」

  隔壁牢房髒兮兮的地板上又響起了腳步聲。然後伊萊恩說:「我在。」

  「你今天怎麼沒在院子裡?」

  「我不想出來。」

  「為什麼?會有幫助的。」

  「幫助?」她說。「不。這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他們…」

  她又開始哭泣。羅恩瞥了一眼牢房門。走廊裡沒有任何聲音,於是他摁了摁熄燈器,試著把光球推過裂縫——但它只是懸在石頭牆壁邊上,無法穿透裂縫進入她的牢房。

  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羅恩摁滅了光球,倚在牆上,陰冷的氣氛又蔓延到房間的每個角落。

  「有什麼意...意義,」伊萊恩哽咽著說。「這一切有什麼意義…現在就像...」

  羅恩開始感到恐慌。「別哭了好嗎?求求你不要哭。」

  沒有回答。只有嗚咽聲,沒有人會來幫她,沒有人會幫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熄燈器在他手中顫動了一下。

  「告訴我一段快樂的記憶,」羅恩小聲說。

  她的抽泣聲漸漸消失了。「一段——快樂的……」

  「記憶,是的。」羅恩把熄燈器舉到牆上的裂縫處。「來吧。什麼都行。」

  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她聲音沙啞地說:「和家人一起度假……我們六個人去了希腊,有一天下雨了。其他人都呆在室內,我就自己跑出去,沒人管我。我坐在海邊,雖然下著雨,但天氣還是很悶熱。我感覺……好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只為我自己。」

  「你有一個大家庭,」羅恩說。「我也是。五個哥哥和一個妹妹。我是老六。」他頓了頓,然後承認道,「我以前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可以像他們一樣優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但他必須不斷說話,不能讓她再次哭泣。他必須不斷回憶過去,否則現實也會把他壓垮。

  「做老大更糟,」她說。「一進霍格沃茨,就沒人關心你了。」

  提到學校,羅恩突然想起有個比他高一年級的拉文克勞女生叫伊萊恩。「你從霍格沃茨畢業了嗎?」他問。

  「嗯。」

  「你在學校裡有什麼擅長的嗎?」他問。話一出口,他就在想這麼問是不是不太合適。他確信赫敏會這麼認為,但伊萊恩只是發出了一聲沙啞的輕笑。

  「我有朋友,」她說,「這是我唯一在乎的事。或者,我以為我有朋友。我想,戰爭會暴露誰是真正的朋友,誰不是。」

  羅恩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苦澀。麻瓜出身,他想,心沉了下去。顯然,伊萊恩的朋友們認為她不值得那些麻煩。他突然對他們很生氣。「太扯了,」他低聲說。「完全是瞎搞,所有這些。我是說,你被關在這裡,你沒有更忠誠的朋友…我想他們現在看到你……好吧,他們知道自己有多白痴了。」

  她抽了抽鼻子,輕聲回道,「可這算什麼快樂的回憶呢?」羅恩一愣,這一次,他笑了。

  羅恩憎恨牢房裡的每一塊石頭。他討厭窄門上方的拱形石頭。他討厭石頭地板,他的腳趾間總是卡著沙礫。他討厭那道小小的窗戶縫,他偶爾能透過它看到一片藍天。

  他討厭每一塊石頭,除了傳來伊萊恩聲音的那塊有裂縫的石頭。

  起初,他們每天晚上都會交談,收集快樂的回憶。然後,他們也開始在白天說話。羅恩很快發現,她的聲音就像熄燈器的能量一樣,能幫他驅散黑暗。

  有意思的是,伊萊恩有些喜怒無常,難以預測。她有時戒備心很重,像一只易受驚的小動物;她非常討厭談論她的父母,羅恩很快就學會了不問。她會說聰明的玩笑話,但她好像從來都不對自己感到滿意。她最快樂的記憶大多是她自己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她喜歡做一些藝術性的、感性的事。她說話的聲音從來都是沙啞的耳語,羅恩把耳朵貼在石頭上,有時會閉上眼睛想像她的樣子。他想問問她長什麼樣,但他又告訴自己別犯傻。

  不過,他幾乎總是那個挑起話題的人。這開始讓他擔心。一天下午,他抱著雙膝坐在那裡,努力壓抑著他在四年級聖誕舞會後和赫敏吵架的痛苦回憶。那時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六年級時也是。會不會伊萊恩,他在這個悲慘的牢房裡唯一的安慰,其實希望他離她遠點?赫敏說他神經大條,弗雷德和喬治總是叫他白痴、蠢貨……會不會他的存在對伊萊恩來說只是折磨?

  「你介意我跟你說這麼多嗎?」羅恩艱難地問。

  「不,」她小聲回答。然後,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快速補充道,「我喜歡。」

  「好。那就好。」羅恩發出一陣顫抖的笑聲。「我也喜歡和你說話。即使你在聽我說話的時候睡著了。」

  「只有一次,」她說。「而且那天晚上我睡得比平時好。」

  羅恩猶豫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做一次。」

  「什麼?」

  「我可以和你說話,直到你睡著。」他感到自己的臉頰發熱。「算了。是個愚蠢——」

  「好啊,」她急切地說。

  片刻的沉默。

  「好。」羅恩咽了咽口水。「你想聽什麼?」

  「你的大哥,」她回道。「在古靈閣工作的那個……和我說說他的事吧。你們小時候關系好嗎?」

  他們逐漸養成了習慣,每天晚上,一個人會和另一個說話,直到對方入睡。輪到伊萊恩時,她會否決一個又一個話題,直到羅恩選一個沒有冒犯到她的話題。她喜歡描述不同的地方:熱帶的空氣拂過她皮膚的感覺,古老建築的內部。但是輪到羅恩哄她入睡時,伊萊恩總是讓他聊一些簡單的事,比如他童年的魁地奇經歷或者他最喜歡的食物,總是讓他想說,「哦,天哪,我從哪裡說起呢。」

  有一天羅恩意識到他還沒有說過熄燈器的事。於是他告訴了她。「我可以看到你的記憶讓它變得更亮了,」他說。「當你告訴我......嗯,你告訴我的每一件事都讓它變得更明亮了。如果你到院子裡來,我可以給你看看。你會感覺好一點的。」

  但伊萊恩沒有回答。羅恩嘆了口氣,離開了牆壁。她一直都這樣——每次他想哄她出來走走時,她就會安靜下來。他明白她不想和攝魂怪接觸,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見見牆壁另一邊的人,她是攝魂怪巡邏的漫漫長夜中他唯一的安慰。有時,攝魂怪頻繁地經過,他們會互相耳語他們唯一能說出的詞:

  「我在。」

  雖然伊萊恩從未出現在院子裡,但羅恩注意到了其他新人。囚犯的人數突然增加了。

  「你們覺得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他問德克、迪安和泰德。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知道,」德克說,走近一個新來的身材矮小的禿頂男人。

  他告訴他們的事像磚頭一樣狠狠地擊中了羅恩。鳳凰社襲擊了馬爾福莊園,當時整個魔法部都在那裡。之後,魔法部更加頻繁地搜查民宅,導致被捕人數激增。

  魔法部……烏姆裡奇,羅恩想。哈利和赫敏一定是想在那個聖誕晚會上偷走魂器。

  他沒想到他還記得他們的任務。他更沒想到他已經在阿茲卡班呆了兩個多月了。

  「有人被抓了嗎?」泰德小聲問禿頂男人。「食死徒有沒有抓到鳳凰社的人?」

  男人點了點頭,帶著熟悉的絕望神情看著他們。「他們被關在安保級別最高的牢房,」男人說。「我聽他們說的。頂層。」

  他說出了那些名字。然後他走開了,留下他們盯著沒有窗戶的牆,莫莉、亞瑟和珀西·韋斯萊就躺在牆的後面。

  那天晚上,羅恩蜷縮在光球前,感受著它的力量。他被關進來之後,第一次感覺這麼清醒。這束光……它給了他們安慰。它還能做得更多嗎?

  他感覺到了巡邏的攝魂怪的寒意。這一次,他沒有摁滅熄燈器。他心一橫,掀開了毯子。

  光充滿了他的小牢房。外面的攝魂怪驚慌地向後退去。它想靠近牢房門,但被擊退了,顫抖著沿著走廊逃走了。

  羅恩趕緊把熄燈器藏進他破爛的床墊裡。他立刻躺下,假裝睡著。剛躺好,他就聽到好幾個攝魂怪嘎吱嘎吱的聲音。它們是來調查異常情況的。求求了,他想,寒意滲進心裡,他忘記了所有的計劃,求求了,讓它們走吧……讓它們走吧……停下……

  最終,他們走了,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他從床墊裡取出熄燈器,抱在胸前,喘著粗氣。

  那個攝魂怪被光球擊退了。熄燈器已經強大到可以擊退一個或者兩個攝魂怪……它能不能幫助他的家人和鳳凰社逃跑?還有迪安、泰德、德克和伊萊恩?

  羅恩記得,他自信地對著它說話時,光變得更亮了。他咬緊牙關,低聲說:「我、我不會放棄任何人。這就是我。」他想像著被關在頂層的爸爸媽媽。還有珀西,他選擇了正確的一邊。「我不會放棄他們的。」

  熄燈器變得熾熱,羅恩閉上了眼睛,在腦中拼湊著計劃的碎片。這次不能有任何犧牲。他需要萬無一失。

  他低頭盯著手裡銀色的物體,看到了制勝一招。

  攝魂怪是瞎子,他們只能嗅到人類的情感。在巫師警衛看來,接下來幾天羅恩的行為可能有些可疑:在監獄院子裡走來走去,和一群新來的犯人交談。但是攝魂怪無法區分熟人和陌生人。他們不懂策略,也不理解人類的共情。他們只是貪婪地進食,而羅恩會利用他們的無知。

  他從囚犯那裡得到了一個又一個記憶。有關於婚禮和新生兒的記憶,有考高分、和朋友在一起的記憶。最開始他們艱難地講述,然後是滔滔不絕的傾訴。每個囚犯對著熄燈器低聲說話時,羅恩都可以看出它在鼓舞著他們,讓他們感到內心深處裡面有什麼東西再次悸動了。

  他們在院子裡又結交了一個寶貴的盟友:奧古斯塔·隆巴頓,她第一天走進院子時的姿態,就好像阿茲卡班是一座宮廷,而她是貴族。她的身體在顫抖,但她的眼神無比堅定。由於奧古斯塔才剛剛被攝魂怪影響了幾個小時,她注意到了幾個漏洞。「有四個巫師警衛值班,」她提醒他們。「你們打算怎麼對付他們?」

  她問了泰德和德克,但兩個年長的男人都轉向羅恩。「問韋斯萊,」德克說。「這是他的行動。」

  奧古斯塔·隆巴頓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著羅恩。「是的,我孫子跟我提起過你……級長,對吧?格蘭芬多的守門員?在神秘事務司和納威一起戰鬥過?」

  羅恩發現他比平時站得更挺拔了。「是的,沒錯,」他說,手裡拿著熄燈器。「至於警衛,他們的魔杖可能有用……」

  但是,隨著計劃秘密地推進,伊萊恩的情況卻在不斷惡化。羅恩向她說明了越獄行動的每個細節,但她還是不肯到院子裡去。羅恩沒有機會把她拉出來,因為每次他的牢房門被打開時,攝魂怪都會盯著他,確保他跟上拖著腳步的人群。

  整天孤身一人呆在牢房裡,她逐漸無力抵抗攝魂怪。羅恩能感覺到。她沒有精力在睡前和他說話了。她快樂的記憶越來越少,越來越無力。她的聲音變得空洞,語調平板,偶爾會在說到一半時陷入啜泣。有時她並不是對羅恩,而是對她想像中的什麼人說話。「我很抱歉,」她一遍又一遍地,幾乎無意識地低聲說。「我對一切感到抱歉……我以為那很重要……」

  一天晚上,他隔著牆縫低聲呼喚她的名字,她沒有回應。

  「伊萊恩,」他的聲音沙啞。「伊萊恩!你在嗎?」

  羅恩感覺自己好像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池水。她有沒有吃東西?這幾天他都忘記問了。

  她不會死了吧?

  「求求你,」羅恩呻吟道,「求求你一定要活著。」

  「不然呢?」一絲微弱的耳語。

  羅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聲說:「不然我就永遠見不到你了。」

  一聲喘息,像是未成形的笑聲。

  「我們很快就要逃跑了,」他繼續說。「就在這周。我收集了院子裡每個人的記憶。我現在甚至不能打開熄燈器,光太刺眼了。你得做好准備。」

  伊萊恩沒有回應,沒有說好或者不好。她只是說:「答應我一件事。」

  「嗯?」

  「記住我說過的話,好嗎?」

  「別這麼說,你只需要再堅持一個星期。」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但當他追問她是什麼意思時,她沒有回答。

  「今晚,」監獄的院子裡一片低語。

  「今晚。」

  晚飯後一個小時,羅恩開始行動了。德克·克雷斯韋的窗縫可以看到幻影顯形點,根據他的說法,每天晚飯後不久,夜班警衛就會出現。

  羅恩一直等到他確定警衛已經完成了換班,這樣他們就會有八個小時的時間。他等著一個巡邏的攝魂怪接近他的牢房。

  然後他摁了摁熄燈器。

  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不敢按下它的按鈕。他知道會很亮,但從它銀色的開口中湧出的光球還是遠超他的想像。整個房間都被刺眼的白光抹去了,羅恩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他聽到遠處走廊上傳來一陣聲響——攝魂怪倉皇而逃,就好像被守護神的衝鋒猛地擊退了。

  他又按了一下熄燈器,把光球收回內部,然後縮在小床上,等著它們像之前一樣來查看他。

  伊萊恩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一聲沙啞的耳語。「羅恩,」她說,好像在試探他的名字。

  「嗯?」他輕聲回道。

  「祝你好運。」

  沒有時間回話了。攝魂怪把鑰匙插進了門鎖。

  哢噠。

  門吱吱嘎嘎地開了。

  羅恩跳了起來,把熄燈器舉在身前,再次放出了光球。

  光球的力量讓三只攝魂怪像被海浪卷走的沙粒一樣猛地後退。羅恩跟在他們後面衝出了牢房門,在明亮的白光中跑過走廊。威力強大的熄燈器照亮了整條走廊,潮濕的石頭表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它裡面積攢的每一個記憶、每一份信心都在鼓舞著羅恩,他一生中從未感到如此自信。

  但是沒有時間陶醉於這種感覺。現在,那些打開他牢房的攝魂怪正在尋找他們的同類。羅恩跑過走廊,沿著通往院子的路跑去,然後順著螺旋樓梯向下跑到一樓。

  監獄入口附近有一個房間,警衛們在那裡讓囚犯換上制服。奧古斯塔·隆巴頓回憶說,那個房間裡有一組台階。「它們一定是通往警衛室的,」她說。「他們在那裡躲避攝魂怪的影響。」

  羅恩需要找到的正是這個房間。他衝過一樓,高舉著熄燈器,刺眼的光芒驚醒了熟睡的囚犯們,牢房內傳來叫喊聲。前方,攝魂怪正沿著側廊逃竄,像閃光燈投下的陰影一樣瘋狂地打著旋。

  羅恩衝進了一條寬敞的走道。在它的另一端有一扇門;透過門上的窗戶,他看到了外面的雨夜。

  他跑進走廊盡頭的搜查室,看到了奧古斯塔描述的台階。他衝下台階,撞開警衛室的門,四個聲音大叫起來。

  羅恩只花了一秒鐘掃視房間。這是一間舒適的休息室,壁爐裡有一團爐火,長桌子上放著一副劈啪爆炸牌。兩只守護神繞著房間游走,將警衛們與樓上的痛苦隔絕開來。

  羅恩意識到光球對警衛的影響遠比對他的影響大,因為他們都彎下了身,對著牆壁胡亂發射咒語。他撲上前去,躲開了最近的一名警衛射出的光束,從另一名警衛手裡奪過了她的魔杖。「昏昏倒地,」他喊道,擊倒了第三名警衛。第四名警衛跪倒在地,呻吟著,哭泣著,雙臂遮住眼睛。

  羅恩衝上前,一邊從第三和第四名警衛手裡搶過魔杖,一邊敏捷地躲避第一名警衛的攻擊。但是當他轉身准備擊暈那人時,他不見了。

  羅恩大聲咒罵著,跟在他後面跑上台階。不能讓警衛逃跑——不能讓他發出警報——但是當羅恩到達大廳時,監獄的前門是敞開的。警衛正穿過小島,向幻影移形點狂奔。

  羅恩衝下被雨水打濕的台階,瞄准了男人的背影。「昏昏倒地!」他喊道,熄燈器像一盞巨大的泛光燈照亮了雨夜。「障礙重重!昏昏倒地!」

  但那人已經到了幻影移形點,整座島上唯一可以自由進出的地點。

  他消失了。

  現在從羅恩嘴裡不停冒出的髒話會讓他母親震驚。他們原計劃把警衛關在下面,用熄燈器擊退攝魂怪,他們本來有一整夜的時間救出這個該死的地方的每個人。但那個逃跑的警衛會通知魔法部。羅恩確信他還有十五分鐘,最多二十分鐘。

  他衝回樓梯間。德克的牢房離得最近,然後是泰德、迪安。羅恩遞給他們一人一根魔杖,在困惑的叫喊聲中,他們衝向十七層,用熄燈器驅散成群的攝魂怪。德克施了一個巧妙的魔法,讓樓梯旋轉起來,他們加速衝向目的地:最高安保級別牢房。

  「把門打開!」羅恩喊道。「全部打開!」

  「阿拉霍洞開!」走廊裡響起了德克、泰德和迪安的聲音,牢房門一扇接著一扇打開了。

  羅恩急忙上前,查看每間牢房,尋找著——希望——

  他看到了他們。他的父母瘦得嚇人,他們跌跌撞撞地走出牢房,臉上掛著淚痕。

  「羅恩,」他們齊聲叫道,撲進他的懷抱裡,讓他踉蹌了一下。羅恩閉上眼睛,擁抱了他們一秒,然後掙開了。

  「珀西呢?」他氣喘吁吁地問道。

  但是他一轉身就看到了珀西,他戴著一副鏡片裂開的眼鏡。「怎麼——」珀西結結巴巴地說。「怎麼?」

  「現在別管了,」羅恩說。「我們得去幻影移形點。我們只有幾根魔杖,而且……」

  他回過頭。走廊裡擠滿了人。奧古斯塔·隆巴頓、奧利弗·伍德和安吉麗娜·約翰遜;斯多吉·波德摩和——他萬萬沒想到——尼法朵拉·唐克斯,挺著大肚子,趴在她父親的肩膀上哭泣。他想到了其他囚犯,心裡一緊。

  伊萊恩,他想。沒有時間回去救她了。她會死在這裡。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傳來一個聲音,他的心猛地一沉。那是幻影顯形的劈啪聲。

  他們都衝到窗前,透過縫隙往外看。羅恩看到小島的盡頭亮起了光。更多的劈啪聲傳來,光點越來越多。

  「魔法部的人來了,」泰德喘著氣,抓著女兒的肩膀。

  「看起來他們暫時准備待在幻影移形點,」唐克斯說。「大概是想蹲守我們。但他們不會一直呆在那裡。」

  「韋斯萊!我們怎麼辦?」德克問,他像握著一把尖刀一樣握著魔杖。他的臉上堅毅的神情告訴羅恩,他決心戰鬥至死。

  羅恩環顧四周,發現他們都面向他,等待著他的指示。他突然感到一陣緊張,但熄燈器在他手中顫動了一下。你可以做到的,他想。

  「我們不能用三根魔杖和他們決鬥,」羅恩說。「我們需要找其它的辦法……」

  他透過縫隙向外看去,聽到幻影移形點傳來驚慌失措的叫喊聲。魔法部的人試圖召喚守護神,但成群的攝魂怪——顯然是被熄燈器激怒了——向他們撲去,攻擊他們自己的主人。

  「對,」羅恩低聲說。他們最好的武器就是監禁他們的這些生物。「我們要讓每個人進入院子裡,」他喊道。「德克、泰德、迪安——守護神。」

  他們毫不猶豫地聽從了他的指揮。三只銀色的動物從仗尖冒出,在熄燈器的光球下閃著銀光。

  「德克,」羅恩說,「去正門,盡你所能加固它。泰德,把這裡的每個人都帶到院子裡。讓大家靠近你的守護神——它沒法長時間抵擋那麼多攝魂怪。德克,正門加固好之後,在院子裡和他們碰頭。迪安,你和我去一層一層地放人出去。我們走吧!」

  阿茲卡班監獄是一座巨大的堡壘,但在過去的幾周裡,羅恩、迪安、泰德和德克已經粗略估計了一下這裡關押的囚犯數量。每天他們去院子裡前,會響起一陣低沉的鑼聲。鑼聲一天響四次,德克推斷,這意味著有四組人去院子裡放風。他們那組有一百五十人,所以總共應該有六百人左右。

  他們的判斷似乎是正確的。在阿茲卡班十七層樓的每一層,羅恩和迪安都發現了幾十個囚犯分散在數百個牢房中。迪安用魔杖成批地施放阿拉霍洞開,羅恩則大喊著讓那些蹣跚走出牢房的囚犯走進熄燈器的光線範圍內。在光球的邊緣,他看到攝魂怪正在掙扎扭動著,試圖接近他們的獵物。

  但是攝魂怪的數量正在減少。羅恩透過狹長的窗戶望向雨夜,他看到越來越多被激怒的攝魂怪逃離了監獄和熄燈器,正在攻擊魔法部成員,他們似乎認為這些獵物更容易下手。等到羅恩和迪安把監獄裡一半的囚犯轉移到院子裡時,一場大規模的戰鬥已經在小島的盡頭爆發了。

  他們需要抓緊時間。許多囚犯身體非常虛弱,走動的速度太慢了。迪安想試試變形術——「我們可以把牆壁變成滑梯嗎?」他提議道——但當他試圖變形牆壁時,它們立刻變回了原樣。這座堡壘被加固了,可以抵御一切魔法攻擊。

  現在最危險的是院子裡越來越多的囚犯,他們的恐懼和期待吸引了攝魂怪。在疏散過程中,羅恩經常不得不靠近窗縫,讓熄燈器的光照進院子裡,幫助泰德和德克的守護神抵御攝魂怪。

  很快,他們就接近了羅恩的牢房所在的監獄區。他的喉嚨開始發緊。伊萊恩會拒絕和他們一起逃跑嗎?熄燈器的力量應該能喚醒她,就像喚醒其他囚犯一樣……但這整個星期她似乎都在死亡邊緣徘徊……

  羅恩繞過拐角進入他牢房所在的走廊。「阿拉霍洞開,」迪安喊道,門一扇扇打開了。十幾個人湧了出來,但羅恩的眼睛一直盯著走廊中間伊萊恩的牢房門。沒有人出來。

  「等一下,」羅恩說,把熄燈器塞進迪安手裡。迪安點點頭,大聲指揮著囚犯們,而羅恩則穿過人群,衝向伊萊恩的牢房。

  「伊萊恩,」他喘著粗氣。「來吧!我們得走了!」

  她在發抖,毯子遮住了全身。

  「伊萊恩!」羅恩衝上前。「別這樣,你不能——」

  終於,她拉下了毯子。

  羅恩愣住了。他已經想像了數百次伊萊恩的樣子。他對自己說,她可能不會像他想像的那麼漂亮。膚淺,他聽到金妮和赫敏不滿的聲音,但羅恩控制不住他的想像力。

  但是伊萊恩的長相不是問題。

  問題是她不是伊萊恩,而是別人。

  她是潘西·帕金森。

  羅恩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目瞪口呆。

  「我告訴過你,」潘西嘶啞地說。她的臉龐瘦削,她在學校時閃亮的披肩黑發現在變得枯槁雜亂。她的聲音,他記得是一種嘲弄的高音,和現在沙啞的低語截然不同。她身上是破爛的囚衣,羅恩幾乎無法想像她穿著昂貴的脫凡成衣店當季長袍的樣子。

  是潘西·帕金森讓羅恩入睡,是潘西·帕金森驅散了黑暗。潘西·帕金森覺得她最不受家人寵愛。潘西從上周起開始低聲向他道歉。

  「我告訴過你,」她又說。「和這些人一起去院子裡會更糟糕,你們的人。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韋斯萊?」

  「別這麼叫我,」羅恩不假思索地說。

  有一瞬間,他們直視著對方。然後,迪安在他身後喊道,「羅恩!」他已經跑了過來。「這一層搞定了,我們得去下一層——」

  熄燈器的光照在潘西身上,她畏縮了一下,迪安停住了。「潘西?」他說。

  羅恩驚醒了。他們還有四層樓要疏散,他這是在做什麼,一動不動地站著?「這邊走。我們帶你出去。這邊走!」他重復道,因為潘西沒有動。她盯著他,好像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最後,羅恩衝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來吧,」他說。

  她的臉上滿是污垢和汗水,眼裡閃著淚光。她點了點頭。

  羅恩和迪安剛剛疏散完一層,就聽到轟隆隆的聲響,然後是砰的一聲。魔法部的人已經到達了監獄大門口。他們正試圖闖進來。

  「快點!」迪安喊道,羅恩衝上前,把最後幾個囚犯從牢房裡接出。終於,最後一批人也來到了監獄的院子裡。雨已經停了;他們可以看到頭頂的星星。

  「所有人都在這兒了,」羅恩對聚在一起的鳳凰社成員喊道。泰德和德克立刻舉起了魔杖,將院子裡的一些礫石變成石牆,擋住了五扇門。

  院子裡驚慌失措的囚犯們全都轉向了熄燈器,羅恩高舉著它,將光線投射在他們身上。他看到恐懼變成了頑抗,痛苦化為了希望。有一瞬間,他在人群中看到了潘西,她挺直腰板,擺出那副舞者一般的姿態,他在學校時一直嫌棄的高人一等的樣子。

  院子裡響起一片叫喊聲。人們的雙手指向夜空。羅恩抬起頭。魔法部成員已經攻破了入口,攝魂怪們又回來了。在監獄的樓頂,魔法部的巫師們低頭看向院子裡,他們的魔杖射出一道道光束,有些人指著下面的院子大聲喊叫。他們正在指揮攝魂怪向下俯衝。

  其他囚犯發出驚恐的尖叫聲。攝魂怪組成的黑雲在他們頭頂遮住了院子,擋住了星光,羅恩感到一陣恐慌。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他看到了照相機的閃光燈。這場戰鬥持續了多久?肯定超過一個小時了——消息傳出去了嗎?一旦食死徒意識到這是一場大規模叛亂,他們就會親自前來。

  羅恩把熄燈器高舉在頭頂,光球向上爆開,把攝魂怪驅趕至高處。它們又撲向了站在樓頂的魔法部巫師。遠處傳來尖叫聲和隱約可見的光束。羅恩看到幾十只守護神環繞著高牆飛翔。監獄裡也傳來叫喊聲,羅恩知道魔法部的巫師正被困在迷宮般的走廊裡。

  鳳凰社成員轉向羅恩。他的母親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

  「我們的計劃是什麼,韋斯萊?」德克問。

  「我們要怎麼去幻影移形點?」唐克斯說,仍然喘著粗氣。

  「我們不去,」羅恩說。「我們人太多了。我想,如果能破除反幻影移形結界,那我們就可以用這些魔杖幻影移形去鳳凰社總部。」

  「破除反幻影移形結界?」珀西結結巴巴地說。「但是——等一下。這種魔法——我們首先就需要一個算術占蔔師施大量的測算咒……」

  德克·克雷斯韋指著院子。「那麼,還好我們有六百個人可以挑選,不是嗎?」他轉向羅恩。「韋斯萊,我應該用「聲音洪亮」嗎?」

  「不,」羅恩說著抬起頭。「如果他們聽到,可能會意識到我們要做什麼。」他打量著鳳凰社成員。「除了迪安、德克、泰德和尼法朵拉,每個人都在人群中找找看,有沒有懂算術占蔔的人。」

  鳳凰社成員分散到人群中。羅恩轉向迪安。「伙計,」他抱歉地說,「把你的魔杖給唐克斯,好嗎?唐克斯、德克、泰德,我們需要在頭頂施一些保護咒,以防魔法部的人向我們發射咒語。我想這東西——」羅恩指了指懸在院子裡的巨大光球——「可以抵御一些小咒語,但我們需要更強的保護。你們能變出一個像樣的護盾嗎?」

  夜色更深了。阿茲卡班的不可穿透性得到了證明。正如羅恩所料,關押囚犯的理想場所也同樣適合一場保衛戰。雖然他們聽到監獄的牆壁內傳來爆炸聲,但沒有任何突破。魔法部的人偶爾從高處向他們發射咒語,但他們很快就被在上空盤旋的攝魂怪包圍,狼狽而逃。

  如同珀西承諾的,測算工作正在有條不紊地展開。一位名叫蘇雷什·馬丹的算術占蔔師在院子的一個角落裡來回踱步,喃喃念著咒語,用魔杖劃出波浪線,羅恩根本無法把它和赫敏數英尺長的維克多教授的作業聯系起來。與此同時,緊張的囚犯們蜷縮在牆邊等待著,當魔法部的巫師們偶爾出現在樓頂時,他們大聲發出警告。

  羅恩在院子裡走來走去,高舉著熄燈器,把光均勻地散布在人群中。他在院子裡和他認識的人交談,鼓勵他們。他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看著他的樣子。不僅是欽佩,還有信任。就像羅恩是一個強大的領導者,可以靠他自己完成這樣的壯舉。

  他是做到了,羅恩想——但不是完全靠他自己。

  他看到過潘西一次,她靠在牆上,離他之前見過她的地方很遠,就好像她不想讓他找到她一樣。當他看到她時,他的喉嚨裡哽住了。羅恩不理解自己內心的矛盾,於是他很快走開了,沒有靠近她和她說話,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危險上。

  羅恩不知道圍攻持續了多久——一個小時?或者更久?——但一個聲音讓他的胃猛地一沉。院子的五個入口之一的門後傳來叫喊聲。泰德和德克的石牆擋住了門,但他們變形的路障不會像阿茲卡班的外牆那樣堅固。

  大多數囚犯都向後躲去。羅恩和其他鳳凰社成員衝了上來。斯多吉和泰德負責防守,他們站在前面,舉起魔杖。

  「蘇雷什還沒有完成,」珀西在羅恩身邊焦急地搖晃著。「他還需要幾分鐘,然後我們就能知道守衛錨埋得有多深,我們還需要找到它,才能摧毀它。」

  羅恩咽了咽口水。「我們只能希望那扇門後面沒有多少傲羅。如果我們能擊退他們——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門後的喊叫聲越來越響,他們做好了戰鬥的准備。羅恩的拳頭攥緊了。有機會嗎?門的寬度只能容納一個人,這意味著斯多吉和泰德占有優勢。如果他們能抵擋住湧進院子裡的魔法部巫師……

  「粉身碎骨!」裡面的一個聲音喊道。加固的石牆被炸得粉碎。

  當斯多吉和泰德開始喊出咒語時,莫莉·韋斯萊尖叫著:「住手!」並撲到他們面前。

  「莫莉,」斯多吉吼道,「讓開——」

  但羅恩知道他母親為什麼衝上前去,因為他也認出了那個喊出粉碎咒的聲音。一群銀色的動物穿過石塵衝進了院子。一匹馬,兩只飛翔的鳥,一只巨大的猞猁。一只虎斑貓和一匹緊跟其後的狼。一只水獺。一頭牡鹿。[2]

  然後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滿是雀斑的臉出現了,鳳凰社的其他成員湧入阿茲卡班的內院,他們喘著粗氣,身上受了傷,手中的魔杖高高舉起。

  Notes:

  [0]熄燈器是這篇非常忠於原著的同人文裡作者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更改羅琳的設定,我想說改得也太棒了吧!!

  [1]這裡斯卡比奧的台詞和原著三人組被抓時一模一樣,但原著中給他們「找了點麻煩」的「斯坦·桑帕克」正是之前出走的羅恩本人。所以這裡的斯坦是誰呢hhhh

  [2]這裡的守護神分別屬於:馬——金妮;兩只鳥(喜鵲)——弗雷德和喬治;猞猁——金斯萊;虎斑貓——麥格;狼——盧平;水獺——赫敏;牡鹿——哈利。


第24章 阿茲卡班的戰鬥

  「羅恩!」赫敏尖叫道,緊跟著哈利衝了上去。羅恩發出一聲呼喊。然後三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赫敏抱住她兩個最好的朋友,淚水刺痛了眼睛。在他們身後,鳳凰社已經把門重新堵上了。

  當金斯萊帶領他們到達秘密幻影移形點,當他們艱難地穿過阿茲卡班的底層時,赫敏非常害怕他們到達時會發現叛亂已經被鎮壓,羅恩已經死了——或者更糟,被攝魂怪親吻了。現在,三人分開後,羅恩略顯憔悴的臉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是你嗎,哈利?」他問,因為哈利像往常一樣喝了復方湯劑。「你們倆也該出現了。」

  羅恩的目光落在了正向他們走來的德拉科身上,他也喝了復方湯劑,變成了一個二十多歲、灰褐色頭發的男人。阿茲卡班對他的影響很大,他臉上毫無血色,額頭上布滿了汗珠。

  「韋斯萊,」他用他一貫的拖腔說。

  羅恩的臉上顯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馬爾福。復方湯劑也藏不住你說話的語氣。」

  「顯然,」德拉科說。然後,停頓了一秒,他和羅恩點點頭,短暫地握了握手。赫敏和哈利交換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眼神。沒有時間互相仇恨了。

  阿茲卡班內部的情況很難判斷。在穿過漆黑潮濕的走廊時,他們數次擊退攝魂怪,並與兩群魔法部的巫師交戰——但阿茲卡班的守衛們似乎已經把大部分魔法部的巫師逼到了樓上。他們經過了一個樓梯間,那裡傳來的尖叫聲足以將赫敏的血液凍成冰塊。金斯萊來過監獄很多次,知道哪裡可以找到院子最近的入口,而在麥格教授變形術的幫助下,他們發現並打開了那扇隱蔽的門。

  現在,那些在穿過監獄走廊時受傷的人正在門口接受治療。盧娜的身側中了一個惡咒,看起來像是三度燒傷,芙蓉躺在碎石路上,比爾和金斯萊在治療她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傷口。

  不過,家人和朋友們正在團聚。一大群韋斯萊聚在一起,羅恩和哈利也加入了他們,李·喬丹抱住骨瘦如柴的奧利弗·伍德和安吉麗娜·約翰遜。盧平擁抱了挺著大肚子的唐克斯,赫敏覺得站在他們身邊的男人應該是唐克斯的父親,鳳凰社夏天的會議上,赫敏從未親自見過他。

  她正打量著泰德慈祥的臉龐,男人的眼睛突然睜大了。赫敏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一個人影被新的騷動吸引,從一群囚犯中走了出來。在可怕的一瞬間,赫敏以為那是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黑頭發、骨骼突出的五官……但不是她。這個女人有一張更溫柔、更慈祥的臉,嘴巴不曾因厭惡扭曲多年。

  「那是……」赫敏輕聲問德拉科,他在她身邊僵住了。

  「我的姨媽,」他慢慢地說。「安多米達。」

  現在盧平、唐克斯、泰德和安多米達緊緊抱在一起。「你——你在這裡多久了?」泰德在哭泣,淚水無法抑制地順著臉頰流下。

  「幾個月了。我們剛分開,他們就抓到了我。」安多米達的眼睛明亮,但她沒有哭。

  赫敏抬頭看著德拉科。「你沒見過她吧?」

  「沒有。我只在一兩張家族合影中見過她。那些沒有」——他抿了抿嘴唇——「被糾正的。」

  「她長得像你。」

  德拉科沒有回答,他的眼睛盯著他的姨媽、姨夫和表姐。

  赫敏突然意識到他們的處境與唐克斯的父母是多麼相似。唐克斯曾告訴赫敏,安多米達在不到20歲時被家族斷絕了關系,那時第一次巫師戰爭即將開始。嫁給泰德時,她身無分文,沒有朋友,漂泊不定。當他們承認他們的關系時,等待著德拉科的就是同樣的命運。

  然而,當她看著泰德擁抱安多米達,他的臉上滿是愛意和寬慰,赫敏的臉頰變得溫暖,因為她發現自己在想,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陪伴德拉科。就像這樣。

  他們沉默了幾秒。赫敏清了清嗓子。「我想起來了——來。」她拉著德拉科來到哈利和羅恩身邊,羅恩剛剛擁抱了他的哥哥和妹妹。「羅恩,」她說,「你看到潘西·帕金森和她的父母了嗎?他們還好吧?」

  不知為何,羅恩的臉頰上出現了一絲紅暈。「嗯,在那邊。」他指了指。

  德拉科和赫敏轉過身。穿過人群,赫敏看見了臉色蒼白、渾身髒兮兮的潘西,她正站在她父母身旁,他們熟悉的臉龐顯得很親切。德拉科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另外兩個囚犯跑到羅恩身邊。「韋斯萊,」其中較高的一個喘著氣說,他的皮膚是銅色的,手裡拿著一根柳木魔杖。「我已經完成了算術深度測算。」

  「太好了,蘇雷什,」羅恩說,很明顯完全理解了他的話。

  赫敏瞪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麼羅恩會懂維克多教授在他們六年級時才簡要提過的算術深度測算?她與哈利和德拉科交換了一個困惑的眼神,但還沒等他們開口,羅恩就高高舉起了熄燈器,喊道:「大家都過來,越快越好。」

  鳳凰社的成員們圍成一圈。看到這麼多人肩並著肩,身後還站著數百人,赫敏的胸口繃緊了。

  「我們知道我們沒法讓所有人通過幻影移形點離開,」羅恩解釋道。「所以,我們打算破除反幻影移形結界。這是蘇雷什·馬丹。他算出了——那叫什麼,伙計?」

  「守衛錨,」蘇雷什回答。

  「對。他算出了守衛錨埋得有多深。」

  「什麼是守衛錨?」迪安問道。

  赫敏脫口而出。「守衛錨,」她背誦道,「是一塊刻有古代如尼文的魔法磁石,可以在指定區域施放保護性或覆蓋性魔法。」

  蘇雷什贊許地點點頭。「是的。至於這個錨,我的測算咒顯示它被埋在島上6.6-6.8米深處。」

  「什麼,」弗雷德沮喪地掃視著院子,說道,「你的意思是錨可能埋在這個島上的任何地方?」

  「關於這一點,」羅恩說。「我不這麼認為。他們說飛行、挖隧道、游泳等等各種方式都沒法逃出阿茲卡班,不是嗎?所以,在監獄圍牆之外,整座小島都必須能抵抗挖掘和爆破咒語,以防外面有人試圖解救囚犯。這就意味著,如果小島的表面沒有通往地下的……」

  「他們一定把錨埋在監獄裡了,」比爾點點頭說。

  「是的。」羅恩仔細地掃視著院子。「它可能在院子裡,但我覺得地下室更有可能,或者建築物內部的其他什麼地方。額外的一層保護,明白嗎?」

  「但是,如果我們要搜索——」盧平說,但院子裡突然響起了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

  鳳凰社成員們抬起頭。赫敏的心猛地一沉。一個巨大的黑魔標記懸在頭頂上,正發出詭異的綠光。

  德拉科在她身邊抽搐了一下。赫敏想握住他的手,但她忍住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一直對鳳凰社隱瞞了他們的關系;即使在這裡,她也提醒自己不能讓馬爾福夫婦聽到任何傳言。

  「萊斯特蘭奇和其他人來了,」金斯萊陰沉地說。「好吧,我不能說我們沒有預料到這一點。米勒娃、萊姆斯和我在前門施了一些強大的咒語,但這不會拖住食死徒們太久。」

  「那我們現在就進去,找到那個錨,」唐克斯說,她的身體為戰鬥緊張起來。她的頭發又恢復了她最喜歡的泡泡糖粉色。「但是羅恩,那個熄燈器必須留在外面,否則這群人就完了。你覺得呢,德克?」

  羅恩身邊一個身材瘦削、臉色蒼白的黑發男人說話了。「她說得對,韋斯萊。我們需要一些人用強大的變形術在院子和監獄樓頂之間變出一道物理屏障。」德克向上指了指。「我們一直在依靠攝魂怪把魔法部成員趕離樓頂,但現在增援越來越多……你的熄燈器很不錯,但它無法阻止食死徒向這些人發射殺戮咒。」

  麥格教授的眼睛掃視著監獄的牆面。「要覆蓋這麼大的一塊區域,我們至少需要十幾個人。」

  「哦,那麼,這個會很有用的,」盧娜說,從背上卸下一個包,小心翼翼地避開燒傷的皮膚。

  羅恩看起來半信半疑,但當她拿出一把魔杖時,他眼前一亮,興奮地把包接過來。「盧娜,看在梅林的份上——」

  「是奧利凡德做的,」盧娜高興地說。「在過去的一個半月裡,他做了很多。」

  鳳凰社的每個人都武裝起來後,羅恩把裝著剩余魔杖的袋子遞給德克,然後掃視著這一圈人。「德克、泰德和斯多吉——把這些發給擅長變形術的囚犯,或者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我知道這群人裡一定有這兩類人。」羅恩環顧四周,把熄燈器遞給迪安·托馬斯。「你拿著這個,迪安。由你來驅散攝魂怪,好嗎?......至於其他人,我們在底層搜尋守衛錨。」

  韋斯萊夫人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德克等人已經聽從了羅恩的吩咐。看著她最小的兒子指揮比他年齡大兩倍的男人,她驚訝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天哪,」喬治咕噥著,和弗雷德交換了一個吃驚的眼神。「羅恩小鬼頭[1]長大了。」

  他們說得沒錯。赫敏第一次注意到羅恩站得有多挺拔,圍著他的每個人都在等待他的指令。她上次看到他這麼自信,還是一年級時,他們站在巨大的棋盤上,羅恩指揮哈利和她安全通過。

  德拉科肯定也注意到了,因為他低聲問赫敏,「韋斯萊在這裡經歷了什麼?」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緊張地微笑了一下。

  很快,院子裡到處都是高高舉起的魔杖。在麥格教授的指揮下,一連串的咒語射向天空,院子和監獄樓頂之間,一道石頭屏障正在形成。迪安高舉著熄燈器,它的光芒與黑魔標記發出的詭異綠光混合在一起,而李和金妮正指揮著其他人在監獄院子裡尋找隱藏的活板門。

  鳳凰社剩下的人聚在通往監獄的門口。赫敏的脈搏又加速了,她握著魔杖的手直冒汗。

  「我們要不要分頭找,羅恩?」哈利問道。

  羅恩點點頭。「好主意。就分成兩組吧。如果人數太少,攝魂怪會更容易攻擊我們,但如果太多人一起,一旦受到攻擊就很難逃跑。」

  羅恩和金斯萊一起把鳳凰社分成了兩組。不到一分鐘後,金斯萊就帶領著第二組向另一個出口走去。

  他們這一組排好了隊伍。盧平、唐克斯和奧古斯塔·隆巴頓站在最前面,赫敏感到一陣安心。唐克斯把她自己變高了,足足有六英尺,以減少懷孕對她的步伐和戰鬥速度的影響;納威的祖母像握著刀子一樣握著一根魔杖。哈利、羅恩和德拉科站在赫敏身邊。緊跟在後面的是泰德、安多米達、奧利弗·伍德和德克·克雷斯韋,這位戰士自信的站姿讓赫敏緊張的神經得到了一些安撫。

  「准備好了嗎?」羅恩喊道,他的聲音在兩組人的耳邊響起。「一、二……上!」

  門砰地一聲打開,鳳凰社成員衝回監獄裡。

  他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隱藏了身後通往院子的門,在任何魔法部的人眼裡,它現在都只是一堵不起眼的牆。遠離了熄燈器的光源,赫敏立刻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氣溫驟降十度。她的神經再次緊張起來,胃因恐懼而痙攣。

  但是在他們周圍盤旋的九只守護神給了她支持。她舉起魔杖,讓她的水獺在她和德拉科跟前蹦蹦跳跳,照亮了陰森森的監獄走廊。「你還好嗎?」她低聲問德拉科。

  他點點頭,雖然神情很緊張;他沒能召喚出守護神,只有一縷銀色的光。他走近她的水獺,似乎從它那裡得到了些許安慰。

  這段走廊裡的寂靜令人非常不安。在監獄的迷宮深處,他們可以聽到哭喊聲和呻吟聲。頭頂甚至還傳來爆炸聲。顯然,外牆保護不了裡面的人。

  「往哪兒走,羅恩?」盧平低聲問道。

  羅恩看著狹長的走廊,說道,「我們應該先檢查入口處,他們在那裡讓我們穿上囚服。那邊有一個像是地下室的房間。」

  「非常冒險,」奧古斯塔·隆巴頓精明地說。「食死徒隨時可能打破那些魔咒,韋斯萊。他們可能已經打破了。」

  頭頂上又一陣沉悶的轟隆聲,鳳凰社的人畏縮了一下,抬頭看著天花板。「那我們最好快點,」奧利弗·伍德說,他沙色的頭發在微弱的光線下變成了深灰色。

  「等等,」赫敏尖叫道,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等一下!我真不敢相信我之前沒想到——」她摸索著長袍,從口袋裡掏出了魔法指南針。它指引著他們找到老魔杖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盡管那只是幾個小時之前。「它會指向一個區域內魔法濃度最高的物體,這裡應該就是守衛錨吧?那種錨每年都要被施咒語、被藥水浸泡好幾個月,而這個錨已經存在了幾個世紀了!」

  「不會受到熄燈器的干擾吧?」哈利問。

  「或者——」德拉科停住了,手伸向他的長袍,但他、哈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在鳳凰社離開總部之前,德拉科帶上了赫敏的串珠小包,把被摧毀的魂器和老魔杖都放了進去,以防萬一出事,波特小屋被敵人攻破。

  「沒時間想了,」唐克斯急切地說。「試試吧,赫敏。」

  赫敏敲了敲指南針。「位置顯現!」

  指針轉動了。起初,赫敏的心一沉,因為哈利似乎是對的。指針指向院子。

  但隨後它又轉了回來,像鐘擺一樣朝著另一個方向擺動。指針在院子的方向和西北方向之間來回轉動。

  「往那邊走,」赫敏喊道。「就是——」

  幾件事情同時發生了。他們這群人裡最靠左邊的人大叫起來,揮舞著魔杖,讓守護神衝向一群嘎嘎作響的攝魂怪。一股寒氣在人群中彌漫,赫敏踉蹌著向後退去,喘著粗氣,身體裡變得冰冷。

  與此同時,一群魔法部的巫師突然出現在走廊的另一端。每根魔杖都舉了起來,密密麻麻的咒語射向鳳凰社成員,赫敏本能地尖叫道:「盔甲護身!」

  「這邊走,」羅恩喊道,帶領他們徑直衝進樓梯間,蜂擁而上。他們沒有說話,但最有經驗的戰士們都默契地向後方移動,抵擋追擊的敵人。他們衝出螺旋樓梯,來到另一條走廊裡。羅恩看了一眼,指著前方喊道:「下一個樓梯間在那邊!」

  赫敏意識到她和德拉科分開了。當她跟在羅恩身後衝下走廊時,她伸長脖子向後看,確保德拉科沒有掉隊。她看到了——他經過復方湯劑變形後的身影在隊伍的後面,她身後十五英尺遠的地方。但是當他加快了速度向她靠近時,她意識到她的喉嚨裡有什麼東西在發癢。哈利和萊姆斯在她身邊開始咳嗽。那是什麼?

  她感到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擦過她的臉頰。一塊粗糙的碎石。

  赫敏提前一毫秒意識到了會發生什麼。在那一瞬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次轉向德拉科。他們大概相距五英尺。他的目光與她相遇了。

  黑色岩石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他們頭頂正上方的天花板塌陷了。

  一只手臂環住赫敏的腰,把她向後猛拉。唐克斯的聲音喊道:「粉身碎骨!」赫敏閉著眼睛,感受到而不是看到了咒語的效果:一股衝擊波粉碎了墜落的石塊。

  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嘗到了血的味道。她的耳邊響起一陣嗡嗡聲。哈利大喊著,「呼神護衛!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赫敏睜開眼睛。盧平躺在她身邊,一邊瞄准天花板上的大洞,一邊爬起來。剛才一定是他把她拉開了。他揮動魔杖,障礙咒擊中了前方的一個人,但下一個人立即出現。

  走廊上滿是黑色的塵土。塌方的岩石堆在她面前。赫敏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眼睛濕潤,意識到她看不到其他人了。德拉科不見了。

  恐懼淹沒了她。她身邊那只銀色的水獺閃了閃,消失了。

  她完全無法理性地思考。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問題:他被砸中了嗎?

  她差幾英寸就死了;而他離她只有幾步之遙。德拉科被砸中了嗎?

  「赫敏,快點!」唐克斯喊道,和盧平一起把她往後拽。「快跑!我們得快跑!」

  「不,」赫敏大喊著,試圖掙脫他們的鉗制。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或做什麼。她需要看到那塊落石。她需要知道,石塊下沒有一只蒼白的手腕,沒有因為復方湯劑的失效重新出現的一縷金發。

  他的屍體。可怕的兩個詞在她腦中回響。德拉科的屍體,四肢斷裂,流著血……

  她感到一陣寒意襲來。盧平和唐克斯已經拉著她穿過半個走廊,現在又一群攝魂怪通過洞口飄下來,他們伸出嶙峋的手,尋找著獵物。

  赫敏最後一次看向黑壓壓的塵土和咒語發出的亮光,轉身追上哈利和羅恩,淚水灼痛了她的眼睛。

  為了逃離攝魂怪,他們回到一樓並躲進了一間牢房。赫敏大口喘著氣。德拉科。即使他在塌方中幸存下來……他額頭上的汗水,他仗尖微弱的銀絲,沒有守護神……

  「我們有指南針,」盧平說,她回過神來。她抬頭看著他,但他是在對唐克斯說話,而不是她。唐克斯瞪大了眼睛,看起來和她一樣恐慌。

  「其他人都知道我們有赫敏的指南針,」盧平重復道,顯然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靜。「所以你的父母知道我們會找到守衛錨,唐克斯。他們不會再在走廊裡冒險搜尋了。」

  「是的,」羅恩說,仍然喘著粗氣。「是的,沒錯。他們可能會回到院子裡幫助其他人。」

  赫敏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有一定的道理。德拉科和唐克斯的父母還有另外三個人在一起。他們人更多,這意味著他們對抗攝魂怪更有優勢。萊姆斯把她拉開了……肯定也有人把德拉科拉開了。她必須相信這一點。

  唐克斯點點頭,她蒼白的臉頰恢復了一絲血色。「好。那麼……我們越快找到錨,他們就能越快幻影移形。」

  「沒錯,」盧平說。

  「來吧,赫敏,」哈利說。

  赫敏從口袋裡掏出指南針,還好它沒有損壞。他們花了好幾分鐘再次召喚出守護神。然後,他們順著紅色指針的方向,向建築的深處跑去。但赫敏還在想著德拉科。不是他的臉,而是他在黑魔標記出現時畏縮的樣子。那時,她想握住他的手。現在,她意識到那可能是她最後的機會。

  德拉科在一間牢房裡醒來,額頭上流著血,一根魔杖指著他的臉。

  他試圖抓起自己的魔杖,但一個和藹的聲音說道:「慢著,孩子。剛剛把你喚醒。」

  魔杖放了下來,疼痛讓德拉科的眼睛濕潤了。門上施有一道防護咒。他看清了站在牢房裡的人;他們這組人有一半在這裡。有他父親一直討厭的妖精聯絡處的德克·克雷斯韋。奧古斯塔·隆巴頓和奧利弗·伍德都眯著眼睛看著他。還有兩個人影跪在他身邊:他的姨夫泰德和姨媽安多米達,他們的神情莫測。

  德拉科摸著他太陽穴上的腫塊,突然意識到他的頭發已經恢復正常了。他昏過去太久,沒能及時喝一大口復方湯劑。

  現在他理解了奧古斯塔和奧利弗的怒視,還有他姨媽姨夫臉上的震驚。但沒有時間讓他們驚訝。他被砸中之前最後看到的是赫敏。她當時站在塌方的正下方。「赫敏,」他粗聲粗氣地說,聲音因為吸入塵土變得沙啞。他掙扎著坐起來。「赫敏呢?她在哪兒?她沒事吧,安全嗎?」

  這似乎讓其他人吃了一驚;他們臉上厭惡的神情消失了。伍德先開口了。「天花板坍塌之後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前魁地奇隊長說。「肯定是有人把她推開了。」

  德拉科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了。他向後癱倒。她還活著。「好,」他艱難地說,掃視了一下牢房。「我們在哪兒?怎麼找到其他人?」

  「我們不得不爬了兩層樓,」奧古斯塔·隆巴頓說,高傲地哼了一聲。「這是我們找到的最近的藏身之處。我們還得把你救活。」

  「我們必須回到一樓,」德克·克雷斯韋說。「其他人可能已經用指南針找到了錨的位置,或者他們可能受到了攻擊,需要增援。如果我們確認他們找對了地方,我們就回院子裡。」

  德拉科點點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膝蓋發軟。一只穩重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一陣眩暈後,他的視線變清晰了。他的姨夫扶住了他。

  「你還疼嗎,德拉科?」安多米達輕聲問道。她的聲音讓他吃了一驚,和他母親的聲音很像,和貝拉特裡克斯則截然不同。安多米達和納西莎的語調一樣柔和平緩。

  德拉科搖搖頭,一時語塞。

  「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安多米達。我是你的——」

  「我的姨媽。是的,我知道,」德拉科說,他的眼睛看向泰德。「……家人團聚的好地方。」

  泰德輕笑一聲,松開了他的肩膀,但安多米達的笑容卻很微妙。她好奇地端詳著他。德拉科認得那個眼神,因為他自己第一次打量別人時,也會用這種眼神。他和他姨媽……他們的臉型有些相似。

  突如其來的好奇像一堆篝火在德拉科心中點燃,和他第一次在監獄院子裡見到她時的感覺一樣。安多米達在幾十年前已經做出了他要做的所有選擇。他希望他能讓時間暫停,問問他腦海中急速閃過的所有問題。被剝奪繼承權、斷絕關系是什麼感覺?她是怎麼挺過去的?他想知道她和泰德·唐克斯是在哪裡認識的。霍格沃茨?之後的某個時候?德拉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職業。這一切他一輩子都沒有人告訴過他。

  克雷斯韋在門口大聲咒罵。「我聽到走廊裡的聲音。我們快去樓梯間吧。」

  德拉科從口袋裡掏出復方湯劑,喝了一口。不舒服的變形過程後,他把酒壺裝進口袋,做好了准備。盡管有其他人的守護神在牢房裡盤旋,但攝魂怪滲入人心的寒意讓他招架不住,他感到惡心,每次眨眼都感覺自己回到了馬爾福莊園。

  但它們從他身上榨出的記憶不再是被伏地魔的鑽心咒折磨。他看到自己接受黑魔標記。他看到那個麻瓜男人被折磨和殺害時他強裝著大笑。這是他想問他姨媽的又一個問題——那些記憶會不會被淡忘。

  但是沒有時間了。他們衝進走廊,克雷斯韋帶著他們左拐右拐向樓梯間跑去。

  幾分鐘後,他們在空曠的走廊裡停了下來。這裡沒有樓梯間,只有幾排牢房。

  「不,」克雷斯韋喃喃道。「應該在這裡的。剛才就在這裡!」

  伍德回頭看了看他們來的路。「我們一定是拐錯彎了。」

  「還有其他樓梯間,」奧古斯塔急切地說。「我們找另一個。」

  「不,」克雷斯韋說,「必須是這個。格蘭傑指出了西北方向。我們會迷失方向的——」

  但他們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十五英尺的地方響起。「看看這是誰啊。」

  德拉科感到他的胃一沉。在他舉起魔杖轉過身之前,他就已經認出了那個聲音。芬裡爾·格雷伯克得意的低吼。

  芬裡爾不是一個人。他的身邊站著多爾芬·羅爾和阿利斯泰爾·克拉布,三個大塊頭幾乎占滿了整個走廊的寬度。在他們身後的是六名魔法部的成員。

  一瞬間,沒有人動彈。然後泰德大喊:「快跑!」

  他們衝進一條側廊,所有關於方向的顧慮都消失了。但是比起食死徒的腳步聲,德拉科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其他人現在都在向後發射咒語阻擋敵人,他們變出牆壁、造出迷霧和混亂,但當他們的注意力集中於此時,他們守護神的光正在變得暗淡。

  德拉科試圖集中精力穩住腳步,向追擊者們射出咒語。他盡量不去理會滲進他胸膛的寒意。他姨媽的守護神在他身邊飛翔,那是一只優雅的天鵝,有哀傷的頭顱和優美的脖子。他努力專注於它的動作。

  在他六年級之前的暑假,德拉科自學了如何召喚守護神。德拉科看了波特在O.W.L.實踐考試中的展示後,想證明任何波特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他整個六月都在練習。

  然後,七月時,他成功了,當時心裡想著分到斯萊特林的那一刻。一只發光的孔雀從他的杖尖鑽出來,在他臥室的地毯上踱來踱去,展示著它的尾羽。它外表華麗,像征著家庭,甚至行走的姿態都帶著一絲令人愉悅的威脅感。

  那個月裡,他在每個慵懶快樂的時刻一次又一次地召喚出守護神。德拉科向他的母親展示了它,她對它的肉身露出了微笑,撫摸著他前額的頭發。兩周後,伏地魔決定將馬爾福莊園作為食死徒的臨時總部。在那之後,那只鳥再也沒有出現過。

  指針在打著旋。「就是這裡,」赫敏喘著粗氣,手撐著腰。「我們就在它的正上方。」

  他們站在一樓一間看起來很普通的牢房裡,因為對付了幾小群攝魂怪而渾身冒冷汗。哈利、羅恩和赫敏環顧著這間看似不起眼的牢房,唐克斯和盧平舉起魔杖,低聲念著咒語。很快,隨著清脆的哢嚓聲,一個沉重的鐵環出現在一塊石板上。

  唐克斯揮動魔杖,活板門升起,五個人急忙走下台階,進入一個漆黑的地下室。「熒光閃爍,」盧平說,魔杖的光點亮了小房間。地板是一塊粗糙的黑色岩石,地下室和小島本身融為一體。赫敏想他們一定在海平面以下。

  她拿著指南針四處走動,直到它又開始旋轉。「在這裡,」她說。「就在這兒。」

  唐克斯和盧平示意她讓開,用魔杖瞄准地板,開始切割。

  德拉科在黑暗中狂奔。他聽到身後傳來芬裡爾的笑聲,又或許只是他腦中的回聲。

  「昏昏倒地,」他喘著粗氣,越過肩頭向後發射咒語。他在隊伍的最前面;咒語差點擊中了奧利弗·伍德的肩膀,但是伍德憑借魁地奇選手的本能輕松地躲開了,自己也向後發射著光束。但是剛剛轉過彎的食死徒和傲羅擋開了他們的咒語。

  他們在走廊裡沿之字形前進,左躲右閃。德拉科知道他們寡不敵眾。他們唯一的機會就是逃跑,保持足夠的距離,寄希望於在迷宮中甩掉敵人。

  「進來!」德克·克雷斯韋喊道,德拉科跟在德克身後踉蹌著跌進牢房,其他四人也撲了進來。他立刻意識到為什麼德克讓他們進來:他們貼著牆壁,看到一個又一個攝魂怪——他數了大約十幾個——沿著走廊撲向食死徒和傲羅。有人在尖叫,但克雷斯韋喊道,「來吧——我們得繼續跑——找個樓梯間——」

  他們跑回走廊。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芬裡爾、克拉布和幾個傲羅從攝魂怪的重圍中殺出,他們的魔杖尖噴出模糊的銀色蒸汽,臉上是恐懼和仇恨。

  他們轉過一個彎,然後——「那裡!」泰德大喊道。正前方有個樓梯間。

  但是當他們走進樓梯間時,德拉科的心髒因為寒冷收縮了。他搖搖晃晃地靠在牆上,聽到下面傳來嘎嘎聲。

  嘎嘎聲更響了。它們在下面。它們可以感覺到頭頂的人類獵物。

  「上去,」安多米達喘著粗氣。「往上!」

  但是當他們到達五樓的樓梯平台時,德拉科感覺到附近有更多的攝魂怪。他踉蹌著後退,抓住石欄杆,感到頭昏眼花。現在下面傳來聲音,食死徒也到了樓梯間。

  一件鬥篷的邊緣在五樓閃過。德拉科聽見了熱切的吸吮聲。他閉上眼睛,聽到刺耳的笑聲在馬爾福莊園的牆壁上回響……

  有人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睜開眼睛,看到了安多米達。德拉科緊緊回握他姨媽的手,大口喘著氣。他必須離開這裡,問她所有那些問題。他有一個知道真相的家人,一個他確信不會拋棄他的家人……「呼神護衛,」他喊道,他的魔杖發出微弱的銀絲……

  克雷斯韋的聲音喊道:「速速上升!」

  德拉科和安多米達踉蹌了一下,樓梯旋轉起來,先是緩慢的,然後越來越快,帶著他們加速遠離下方和周圍的攝魂怪。下面傳來了喊叫聲。德拉科祈禱著咒語讓食死徒跌出了樓梯間。

  他們在高層衝了出來,德拉科不確定是哪一層。他的頭有點暈,但神智更清醒了。這一層似乎沒有多少攝魂怪。

  「來吧,」克雷斯韋喘著粗氣,招呼他們沿著走廊向前衝去。「找到另一個樓梯間,」克雷斯韋說。「回到一樓。到那兒之後,我們——」

  但德拉科永遠不會知道克雷斯韋的新計劃了。一道綠光擊中他的肩膀,男人的生命瞬間從他的身體裡消失了。

  他步子邁到一半,腳一滑,倒在走廊的地板上。

  德拉科和其他人轉過身去,握著魔杖的指尖麻木地刺痛。芬裡爾、羅爾、克拉布和三名魔法部成員從樓梯間走出來。

  「下一個就是你,」芬裡爾咆哮道,「如果你們不——」

  「強力爆破!」奧古斯塔·隆巴頓尖叫道。

  他們沒有料到這個小老太太的攻擊。咒語向食死徒飛去,它的力量讓德拉科手臂上的汗毛豎了起來。羅爾召出一個護盾,當奧古斯塔的咒語擊中它時,它爆炸發出的橘紅色光芒讓所有人都後退了一步。

  然後德拉科意識到奧古斯塔在向反方向跑去。她衝向食死徒,奧利弗·伍德猶豫了片刻,也舉起魔杖,咆哮著和她一起衝了過去。

  「你們在干什麼?」德拉科喊道,安多米達也大叫起來,

  「奧古斯塔,不要!」

  「找到你的女兒,」奧古斯塔回頭尖叫道,她擋開一個霓虹橙色的咒語,它反彈到牆上,炸裂了石塊。

  一只手緊緊抓住德拉科的手腕。泰德拖著他和安多米達跑下走廊。「快點,」他喘著粗氣,用力地眨著眼,眼睛濕潤了。「走啊!」

  他們跑到拐角處時,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伍德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石板上。他看到一束光與奧古斯塔·隆巴頓的胸口相接。她像洋娃娃一樣被甩過走廊,再也不動了。

  「粉身碎——該死!」哈利咬牙切齒地說,徒勞地對著守衛錨揮動魔杖。一道光束擊中了它。就像之前的每次攻擊一樣,它化為微弱的光暈,隨即就消散了。

  守衛錨是一個直徑兩英尺的石球,置於一個黑色的基座上。它的表面刻著幾個世紀前的古代如尼文,像征著保護和穩定。赫敏的嘴裡滿是血腥味,她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她知道,只要破壞一個符文,整個咒語就會失效——但他們甚至沒能割出一條細縫。

  他們試圖用蠻力炸毀石頭。唐克斯花了很長時間嘗試了她在傲羅訓練中學到的破除詛咒法,但一無所獲。盧平也試了一個又一個特殊的咒語。他們變出了物理工具,但每當工具靠近錨的表面時,就會被一個看不見的橡膠層擋在外面。

  「我們該怎麼辦?」赫敏說,她討厭她的聲音聽起來又尖又細,討厭她問的問題這麼幼稚。「其他人…」

  五個人面面相覷。盡管哈利、羅恩、唐克斯和盧平都沒有動,但赫敏知道他們的心跳和她一樣快。只有他們五人找到了錨。第二組還在尋找嗎?至於德拉科等人,他們有沒有安全返回院子?

  「也許和它的基座有關,」唐克斯跪在長方形石頭旁,聲音沙啞。聽到這個想法,他們都湊了過來,舉起魔杖照亮每一寸石頭。

  「這裡!」羅恩大叫。「這是如尼文——赫敏,上面寫著什麼?」

  赫敏爬到他身邊,身體前傾。「Urwam,」她低聲念道。「Urwam……意思是『聽得見』,或者——」她大叫一聲,跳了起來,低頭看著守衛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唐克斯和盧平也挺直了身子,向她點了點頭。哈利和羅恩看起來很困惑。

  赫敏靠近那幾行如尼文,開始大聲朗讀。

  德拉科和他的姨媽姨夫一起繞過又一個拐角。克雷斯韋、伍德和隆巴頓的屍體像瓦礫一樣散落在走廊上的畫面不斷闖進他的視野。他們似乎無處不在。倒在每一個角落。趴在每一塊石板上。

  他們獻出了自己的生命——為了什麼?讓他們領先十秒?德拉科仍能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食死徒幾乎立刻就追上了他們。他們沒有脫險。

  德拉科握著魔杖的手滑溜溜的。黑暗正在逼近。他一邊跑一邊想,他們沒有機會了。唯一的希望是赫敏,在阿茲卡班的深處,赫敏和其他人,努力摧毀守衛錨……

  德拉科倒吸一口涼氣。他覺得他們好像陷入了一團迷霧,冰冷的濕氣籠罩著他。嘶啞的嘎嘎聲從走廊盡頭傳來,他的身體僵住了,站在姨媽和姨父中間。

  「不,」泰德呻吟著。

  德拉科轉過身,但克拉布、格雷伯克和其他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們不能往回跑。很快他們就會被兩頭夾擊。

  「那裡,」安多米達喘著粗氣,一只劇烈顫抖的手指向前面的一條側廊。他們跌跌撞撞地跑去。他們幾乎就要到了。幾乎…

  「鑽心剜骨!」身後傳來一聲咆哮,同時,另一個人喊道,

  「萬箭穿心!」

  兩道咒語都擊中了泰德,把他掀翻在地。

  「不!」安多米達尖叫道,原地轉身,一道白金色的光柱呼嘯著擊中了多爾芬·羅爾的胸膛。食死徒倒在地上,嘴巴大張,全身痙攣地顫抖著。

  「霹靂爆炸,」德拉科喊道,走廊中間的牆壁爆炸了,其他食死徒停下了腳步。德拉科轉過身准備繼續跑——但他的心驟然一沉。泰德在地板上抽搐,臉色蒼白。第二道咒語擊中了他的大腿,割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

  「泰德,」安多米達喊道,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泰德!起來!快快復蘇!」但本該賦予他能量的咒語卻讓他顫抖得更厲害了。

  「走吧,」他嘶啞地說。「多米達,你快走……回去找朵拉。德拉科……」他擠出一個微笑。「快走。」

  德拉科和他的姨媽一起轉過身去——他是不是打倒了一個食死徒?能不能和他們決一死戰?——不。四個人影正從碎石中艱難地爬出,在他們身後,攝魂怪的嘎嘎聲越來越響。很快他們就會被困住。

  安多米達回頭看向泰德,德拉科看到了她臉上的痛苦。阿茲卡班的幾個月讓她變得虛弱,臉色蒼白。她和泰德都低聲說,「我愛你,」他們的聲音疊在一起,斷斷續續的。安多米達踉蹌著站起來,抓住德拉科的手腕。

  她啜泣著,和他一起衝向側廊,兩人不停地向後發射咒語。德拉科認為他聽到安多米達的一個咒語擊中了目標,但他不能確定。他們轉身走進側廊,僵住了。

  他們面前有一個樓梯間。但它不是那種螺旋樓梯。它通向樓頂,狂風在夜空中呼嘯。

  德拉科看著他姨媽的眼睛,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看見發狂的攝魂怪們在外面盤旋。如果他們踏上樓頂,就是死路一條。

  他們倆都要死在這裡了。

  安多米達那張和他非常相似的臉轉向他,淚水仍在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德拉科說不出話來。他之前所有的疑問都消散無蹤了。好奇心已經化為絕望。

  「你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德拉科,」他的姨媽低聲說。「我們都選擇了正確的道路。即使終點在這裡。」

  德拉科無法回答。他只能轉過身,兩人肩並肩地站著,舉起魔杖做好准備。

  克拉布、格雷伯克和一名魔法部巫師轉過拐角。五人同時大喊起來。有兩道咒語相撞並反彈。空氣中刺眼的光芒和熱量讓德拉科踉蹌著後退。他等待著隨時會到來的灼痛,甚至是死亡。

  空氣中的煙塵散去了。魔法部的巫師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安多米達靠在牆上,呼吸急促,魔杖脫了手。她的胸口有一道黑色的傷口,囚服被鮮血浸透了。

  克拉布和格雷伯克還站著。他們的臉上顯出勝利的喜悅,舉起魔杖,准備發出致命一擊。

  突然,食死徒身後幾英尺處,出現了一個戴兜帽的身影。

  德拉科呻吟一聲,搖搖晃晃地後退。他頭暈目眩,眼前發黑。克拉布和格雷伯克轉過身,格雷伯克發出驚恐的大叫。

  克拉布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攝魂怪已經撲到了他身上,拉下了兜帽,兜帽下的景像讓德拉科的血液結成了冰。兜帽下面是結痂的、鱗片狀的灰色皮膚,散發著腐爛的氣息。嶙峋的手指卡住了克拉布的脖子和臉頰。然後它臉上的大洞壓在了克拉布的嘴上。

  格雷伯克瘋狂地尖叫起來。他向後爬去,沿著走廊一路逃跑,一群攝魂怪追著他。

  一聲刺耳的低語讓德拉科從噩夢中驚醒:「快跑。」

  他向右看去,只見安多米達艱難地說:「不要回頭。」

  她的身體癱軟下去。她死了。

  攝魂怪放開了那具曾經是阿利斯泰爾·克拉布的軀體。六英尺半高的肉體癱在地上,眼神空洞,凝視著虛無。攝魂怪抬起頭。

  德拉科轉頭就跑。

  他飛奔上台階,恐懼滲進了他身體的每一寸。他握著魔杖,衝上樓頂。風吹得他瑟瑟發抖。外面很冷,沒有其他巫師的影子,只有石頭建築和天空中若隱若現的巨大黑魔標記。他邊跑邊意識到他疼痛的喉嚨裡發出了一陣瘋狂的笑聲,因為他會像他命中注定的那樣死去:在一座高塔上,頭頂是伏地魔的標志。

  在他身後,攝魂怪在追趕著他,德拉科能感覺到它的同類正從夜空中飄下來。他來到了樓頂的邊緣。無處可逃。無處藏身。

  「呼神……」他聲音嘶啞,向後靠在牆上。吞噬了克拉布靈魂的攝魂怪正飄向他,它的兜帽戴回了頭上。德拉科盯著鬥篷下無形的影子念道,「呼神……護衛……」

  一縷微弱的銀絲從他的魔杖尖噴出。德拉科的思想脫離了他自己,螺旋式地墜入無盡的虛無。如果錨還沒有被摧毀,如果其他人還沒有找到它……他們一定是在尋找它的過程中死了。赫敏死了,波特死了,鳳凰社完了。他姨媽姨夫死了,也帶走了他被家人接納的唯一一絲希望。一切努力都白費了。德拉科記得當時他站在天文塔上,凝視著鄧布利多的臉,最後一次能夠依靠一個更年長、更智慧的人的力量。那個世界已經不復存在。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在他面前慢下來的攝魂怪。他身體裡的恐懼對它來說一定是一頓大餐。

  德拉科的雙臂勾住外牆,他感覺到他的魔杖從指間無力地滑落。十一歲時他父母在奧利凡德那裡為他買的山楂木魔杖在外牆上碰了一下,墜入夜空。

  他閉上眼睛等待著。他不想看到最後的結局。他試圖尋求一絲安慰,黑暗中的一縷銀光。任何快樂的回憶。

  赫敏。她柔軟的臉頰。在他的想像中,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Mannazeihwaz…」[2]

  德拉科的眼睛緩緩睜開。那聲音聽起來那麼真實,微弱但堅決,恐懼卻頑強。

  「Othilaalgiz…」[3]

  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它在上空響起,在阿茲卡班古老的岩石上回響——擴大到整個結界。

  她明亮、清晰的形像突然湧進德拉科的腦中,驅散了其余的一切。他可以看到赫敏在大聲念出如尼文,眉頭緊鎖,嘴唇顫抖,他意識到自己錯了。她還活著。

  熾熱的希望席卷了他全身,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記憶。德拉科記得他們第一次接吻時她嘴唇的柔軟,那時他們坐在總部的桌子旁,他體內一塊精致的玻璃似乎破碎了,釋放出一股不可思議的熱量。他記得萬聖節那天和她一起大笑,她的指尖撫摸著他的臉頰。他記得他坐在麻瓜倫敦的一家小薯條店裡,下定決心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一個他們可以共同生活的世界奮鬥。所有這些記憶似乎都聚在一起,直到德拉科可以看清:他愛上了她。他愛赫敏·格蘭傑勝過一切,他從未像這樣愛過任何人、任何事。他愛她,而現在,他不能放手。

  現在,更多的回憶湧上他的心頭,與其說是快樂,不如說是充滿希望,充滿了對新世界的憧憬。德拉科向巴克比克道歉並鞠躬時,海格臉上的表情;鳳凰社在會議上聽取他的建議;當他在他父母面前維護赫敏時,他們驚訝的表情;他和韋斯萊握手,他和波特一起大笑,潘西為了保護他選擇撒謊,盡管她知道他已經站在鳳凰社這一邊。這一切並非毫無意義。這是他可以擁有的未來——如果他能活下去。

  攝魂怪的手舉到兜帽上,它的同類們像夜空中滴落的墨水一樣盤旋向下,遮住了所有星光。德拉科把手伸進長袍深處,摸到了赫敏的包,當他的手指碰到串珠時,對她強烈的愛讓他頭暈目眩,她的聰慧,她的遠見——他正打開小包——把手伸進去——

  德拉科的手碰到了老魔杖。又是那種溫暖的、嚴絲合縫的感覺。魔杖宛如一個活物在他手中嗡嗡作響。他把它抽了出來,就在攝魂怪想要拉下它的兜帽時,他腦中想著赫敏,大喊道,

  「呼神護衛!」

  赫敏的聲音在他周圍的天空中回蕩。他准備好迎接孔雀的出現,等著它扇動絢麗的羽毛,向攝魂怪衝鋒。但從他的魔杖中冒出的銀色動物不是一只鳥——是嗎?它好像有翅膀……

  這只動物向攝魂怪衝去,把它們驅散開來。當它慢跑回來,與又一群攝魂怪搏鬥時,德拉科恍惚間看清了它的面目。它有四只強壯的蹄子。它拍打著巨大的翅膀,擊退了攝魂怪。它的爪子抓在黑色的石頭地面上,奇異的光滑的腦袋高高抬起。那是一只鷹頭馬身有翼獸,驕傲但脆弱,敏感而敏銳——兩種生物合二為一。

  赫敏的聲音越來越響,現在已經到了最高潮,隨著她發出最後一個音節,一聲像鞭撻一樣的劈啪聲響徹夜空,隔著一個國家肯定都能聽到,反幻影移形結界破裂了。緊接著,幻影移形的聲音在整座監獄裡回響,無數人逃離的劈啪聲從院子裡、遠處的走廊裡傳來,聽起來像是一場淨化一切的大雨。德拉科原地轉身,將阿茲卡班甩在身後。

  Notes:

  [1]魔法石第六章中韋斯萊一家初次登場,雙胞胎第一次對羅恩說話時就喊了他「IckleRonniekins」。「羅恩小鬼頭」的翻譯取自人文版。

  [2]Mannaz:人,人類的潛力。Eihwaz:紫杉木,有魔力的保護層。

  [3]Othila:家園,穩定的像征。Algiz:強大的防御和保護。

  (注釋2、3感謝pansy92的建議,如尼字符的釋義參考了therunesite.com)


第25章 老魔杖

  德拉科沒有幻影顯形到總部的花園。他直接出現在赫敏的房間裡。

  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的景像,赫敏就飛撲進了他的懷抱,差點把他撞倒在地。「你還活著,」她驚叫著,把他抱得那麼緊,他能感覺到她的心髒怦怦直跳。「你受傷了嗎?」她退後一步,開始檢查他,臉色蒼白。

  「我沒事,」德拉科喘著粗氣。「我……是啊。我在這兒。」

  她還是滿臉驚恐。她的喉嚨裡發出微弱的聲響,眼睛裡充滿了淚水。「我以為你死了,」她說,聲音高而顫抖。「我……真的以為……」

  「我也是。」德拉科的眼睛刺痛,但他努力睜著眼睛,不願眨眼,想好好看看她。她顫抖的嘴唇。她閃著淚光的雙眼。

  他們又抱在一起,在彼此的懷抱中輕微地搖晃。一種奇怪的、空洞的感覺在德拉科的體內蔓延,好像在他的胸中打開了一個無底洞。他不明白。他努力提醒自己,他們都還活著,都很安全。他試著去感受溫暖,去聞或是去嘗任何東西,但他全部的感官似乎都麻痹了。

  「其他人呢?」他艱難地問道。

  「他們沒事,」赫敏說。「你們那組人呢?」

  德拉科說不出話來。他凝視著牆壁,看見深色的血液浸透了安多米達的囚服。她死時身上還穿著阿茲卡班囚服。

  「德拉科?」赫敏說著又松開了他。她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要和唐克斯談談,」德拉科的聲音沙啞。

  他們在樓下找到了鳳凰社的其他人。前廳即使是經過魔法擴大後也擠得滿滿當當,幾乎站不下所有人。德拉科帶著一種強烈的疏離感看著眼前的場景。其他人都在,盡管有幾個人受了傷或中了詛咒。盧娜不省人事地躺在沙發上。她的燒傷惡化了,顯然那不是一個普通的咒語。金斯萊正在照料她。

  在德拉科站著的台階附近,麥格教授對波特和韋斯萊說:「我們把四個安全屋的位置告訴了院子裡的人。囚犯們應該都已經幻影移形去了其中之一,金斯萊會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把我們的壁爐連接上……」

  就在這時,珀西·韋斯萊發出一聲尖叫,他的角質架眼鏡斜靠在瘦削的鼻子上。他指著通往走廊的門,那裡站著盧修斯和納西莎·馬爾福。

  他父母的出現讓一切變得更不真實了。德拉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如此恐懼。他父親的臉頰通紅,像是喝醉了,他母親顫抖的手攥著昨晚的《預言家晚報》。「他在哪裡?」納西莎問道。「我兒子呢?」

  「我在這裡,」德拉科嘶啞地說。「我喝了復方湯劑,媽媽。我很好。」

  唐克斯和盧平轉過身來,他們剛才沒有注意到他站在台階上。「德拉科,」盧平急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其他人被抓了嗎?」

  整個房間一片寂靜。德拉科緊緊地抓住扶手。他突然感覺想吐。他甚至覺得,相比於站在這裡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死在阿茲卡班反而更輕松。

  「他們……」他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他們沒有……」

  「我的父母呢?」唐克斯穿過人群衝他走來,盧平在門口攔腰抱住了她。

  「他們死了,」德拉科啞著嗓子說。

  唐克斯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她幾乎要癱倒在地,盧平支撐著她的重量。

  「發生了什麼?」在她的哭泣聲中,盧平問道。

  德拉科盡可能詳細地講述了過去半個小時發生的事,前廳裡不斷傳來微弱的嘆息。當他講到伍德和隆巴頓無謂的犧牲時,安吉麗娜·約翰遜靠在蒼白的喬治·韋斯萊的肩膀上哭泣。聽到泰德和安多米達死去的經過時,盧平發出一聲低沉的悲咽。

  「是誰干的?」唐克斯問道,雙眼大睜。「誰的咒語?是克拉布還是格雷伯克?羅爾?」

  德拉科搖搖頭。「不知道。……我分不清。」

  這時,他的父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其他人看來,他們好像沒有受影響,但德拉科注意到他母親正緊緊地抓著門框。

  「但是克拉布死了,」德拉科麻木地說。「和死了差不多。攝魂怪給了他一個吻……這是我能逃脫的唯一原因。」

  這些話沒有給唐克斯任何安慰。她在盧平的懷抱中向下沉。德拉科感覺到自己的膝蓋也在顫抖。赫敏站在他上面幾級台階,朝他的方向微微動了動。

  他將身體更多的重量倚靠在扶手上。「他們努力想要回到你身邊。」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現在是顫抖的耳語。「對不起。」

  他准備迎接表姐仇恨的目光,等著她指責他沒有盡力救下她的父母。但是唐克斯對上他的眼睛,點點頭,德拉科知道她是在表示感謝。他也點了點頭。她跪倒在地時,他也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史無前例的阿茲卡班大越獄

  自稱鳳凰社的叛亂組織又一次對巫師社會發動了可怕的襲擊——這次是在阿茲卡班監獄,特約記者麗塔·斯基特報道。

  星期五午夜時分,暴亂分子策劃了阿茲卡班全體囚犯的越獄行動,超過600名囚犯逃脫。《預言家日報》可以獨家報道,暴亂由17歲的罪犯羅恩·韋斯萊領導,他是臭名昭著的瘋子哈利·波特的親密伙伴。其他在逃人員還包括那些參與去年12月馬爾福莊園大屠殺的罪犯。

  現在,悲痛中的巫師屆必須面對更觸目驚心的傷亡數字。目擊者報告稱,多年來忠心守衛阿茲卡班監獄的攝魂怪因囚犯的暴亂失去了理智。到目前為止,鳳凰社的殘暴攻擊和攝魂怪的混亂已經造成了32人傷亡。

  著名的阿茲卡班監獄是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多年來從未發生大規模越獄事件,直到兩年前,數名被錯誤監禁的巫師社會的傑出成員獲得了自由。當時,本報並未全面報道導致這些公民受到不公正判決的錯誤指控(報道撤回聲明參見第7頁)。

  在周六早上向全國發表的講話中,魔法部部長皮爾斯·辛克尼斯說:「阿茲卡班監獄被毀後,我們擔心鳳凰社——及其精神錯亂的指揮官哈利·波特——的下一個目標是一場全面的政變。」

  辛克尼斯部長接著宣布了一系列最新的國家安全規定。首先,對角巷再次被置於反幻影移形結界下,以加強倫敦最具歷史意義的巫師聖地的安全性。此外,由於波特及其同伙會毫不猶豫地使用黑魔法,魔法部計劃發布普及黑魔法基礎知識的小冊子,目前霍格沃茨學校正在教授這些知識,以幫助年輕一代保護自己。

  盡管采取了這些措施,但全國各地的民眾仍對國家安全感到擔憂。魔法部內部令人震驚的報告顯示,辛克尼斯部長在這些備受矚目的襲擊事件的壓力之下已經不堪重負,他曾在公開場合陷入原因不明的痙攣。

  「辛克尼斯擔不起重任,」部長辦公室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直言不諱道,「我看他最多再撐三個月。至於誰會接替他——英國巫師屆不需要又一個官僚或是穿著華麗長袍的部門主管。我們需要一個深知波特的危險並能阻止他的人。眼下,我們需要一個救世主。」

  當晚,鳳凰社舉行了一場追悼會。整個晚上,他們分享了自己與五位死者的故事。

  德拉科知道他最好不要問他母親是否願意參加,盡管自從他帶來了她姐姐的死訊後,她既沒有睡覺也沒有吃東西。一整天,她像個幽靈一樣,手捧著一杯冷茶,在他們的帳篷裡走來走去。

  德拉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除了厭惡或恥辱之外,他的母親從未對她失去的姐姐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感情。但當他離開追悼會回到帳篷時,他發現他的父母凝視著火堆,一言不發,他幾乎可以看到回憶藏在他母親的藍眼睛後面。

  「坐下,德拉科,」他父親說,嘴唇幾乎沒有動。

  德拉科照辦了。

  「今天早上我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盧修斯低聲說。「你可能會死。你絕對不能再讓波特把你拖進這樣的險境。」

  德拉科努力地尋找借口。「我沒有意識到會這麼危險,」他機械地說。「我以為他們會讓我幫忙放哨什麼的。......我只是想融入他們。

  「你的生命,」納西莎說,「比這些表面文章更重要。」這是她自從早上以來說的第一句話。

  德拉科盯著爐火,感到怒火在心中燃燒。這讓他更有精神了一點。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咕噥道。「是你們讓我監視鳳凰社的。是你們讓我想辦法把情報傳給黑魔王,這樣我們就可以回去。......如果我想要從鳳凰社那裡獲取情報,我得讓他們信任我,這就意味著要做這樣的事情。」

  「那麼,你是在考慮這種可能性,」盧修斯說。

  德拉科的怨恨到達了盡頭,只剩下疲憊。他顧不上他父母對伏地魔的大業瘋狂的執念。他甚至顧不上對他母親生氣,因為她向他隱瞞了有關安多米達的一切。白天他擠出時間睡了幾個小時,但攝魂怪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他不想再思考,不想再感受。他只想倒頭就睡。

  「我在考慮每一種可能性,」德拉科生硬地說。他站起身來,大步穿過走廊,走進他的臥室。

  在戰鬥後的混亂中,他沒有時間洗漱。現在他脫掉了仍沾滿石屑的長袍和汗濕的貼身衣物。他衝了個澡,四肢僵硬,笨拙地穿上睡衣。

  他幾乎剛把頭靠在枕頭上,就睡著了。

  他坐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的一個隔間裡。克拉布和高爾坐在他的兩邊,潘西、布雷斯和西奧·諾特坐在他們對面。

  「真的,德拉科,」布雷斯哼了一聲,「我不明白這有什麼問題。過去六年一直是我買的糖果。」

  「我只是不想出去而已,」德拉科不屑地瞥了一眼隔間門。

  「但我想要一顆永遠吃不掉的石頭彈子糖[1],」潘西皺著眉頭說。

  「是啊,」西奧說,「你還欠我差不多一打南瓜餡餅。」

  德拉科開始感到不安。車廂搖晃著。車窗外的鄉村正在變暗,但裡面的燈光卻異常明亮。「我猜你們兩個要我給你們買坩堝形蛋糕?」他說,看向克拉布和高爾。

  他們像往常一樣發出咕嚕咕嚕的笑聲。「是啊,」克拉布說,「沒錯。」

  「好吧,」德拉科站了起來。

  他的朋友們都和他一起站起來。他們的臉詭異地變模糊了。

  「去啊,」高爾說,抱著雙臂。他們紛紛附和他。

  德拉科面向隔間門。他不想出去,但他知道他必須去。

  他拉開門,走進一條漆黑的石廊。

  當他認出阿茲卡班的走廊時,他立刻轉過身來,但隔間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在尖尖的支架上閃爍的火把。他開始走,越走越快,直到他跑了起來,試圖找到一個出口,任意一扇門……

  「救命!……德拉科,救命!」一個聲音在他身後喊道。

  他轉過身。安多米達躺在走廊裡,握著泰德的手。他們的眼裡充滿了痛苦和恐懼。他們身上的傷口正往石板上滴血。

  德拉科試圖向他們走去,但他低頭時發現,自己的腳陷進了石頭裡。石頭已經蓋過了他的腳踝,正在一點點吞沒他的身體,泰德和安多米達腳下的血泊向他湧來,在火光下像紅石榴石一樣閃著光。他跪倒在地,石頭像冰水一樣冷……

  背後傳來一陣嘎嘎聲。他轉過身,看到一個攝魂怪出現在走廊的盡頭。它正將骷髏般的手舉到兜帽上。

  德拉科想要抽出魔杖,但他的手被石頭困住了。就在這時,他看到四具癱軟的軀體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邊。隆巴頓、克雷斯韋、伍德和那個無名的麻瓜。他們的臉都轉向他,空洞的眼睛盯著他。

  安多米達的掙扎越來越無力。泰德一動不動。她的姨媽伸手抱住他,責備地看著德拉科。

  「德拉科……」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然後,攝魂怪在他身前低下頭。他的視野裡只剩下它空洞的眼窩上結痂的灰色皮膚。

  德拉科尖叫著醒來。

  他身上被汗水浸透了,他在被單下扭動掙扎,試圖掙脫出來。他渾身發冷,腦中除了恐懼只剩一片空白,他環顧房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甚至不記得自己之前在睡覺。

  他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進浴室,胳膊肘撞在水槽上,疼痛難忍。他的心髒劇烈地敲擊著肋骨。

  直到這時,凝視著鏡中自己的臉,他才開始回到現實中。這只是一個夢,他告訴自己。只是一個夢…

  但是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他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刺耳的啜泣,他用右臂捂住眼睛,不想看到自己的臉。持續的啜泣讓他的身軀顫抖著。他的腦海裡沒有任何清晰的思想,只有一片漆黑。他的胃裡劇烈地翻騰,讓他感到一陣惡心。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逃出房間,穿過雙胞胎的帳篷,走進了月光下的花園。

  不到一分鐘後,德拉科回到了波特小屋的廚房裡。他關上身後的門,緩慢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施了魔法的盤子掛在牆上,彩繪公雞還在上面啄食著它的種子。幾個月以來,他、赫敏和波特一直在那張桌子上制定計劃,他們很安全。

  他把臉擦干淨,穩住雙手。小屋讓他稍稍放松——它已經變成了他的家——但現在站在屋裡,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兒。

  他感到忐忑不安。他沒有走向走廊。他想像著敲響赫敏的門,打斷她迫切需要的平靜睡眠。如果她看到他的狀態,她會很擔心。她甚至可能會可憐他。他真的想讓她看到他這個樣子嗎?

  他在玻璃窗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他凌亂的頭發,沾滿淚水的眼眶,蒼白的皮膚。

  德拉科的嘴裡泛著苦味。難道他真的那麼軟弱,那麼孩子氣,做了噩夢就跑去找她安慰?他確信波特和韋斯萊永遠不會這麼做。

  他溜回花園裡。頭頂的月亮幾乎是一輪滿月,照亮了無盡的夜空。他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危險在逼近,但他的心跳仍在加快,夢境在他頭頂盤旋,就像一只手隨時會鉗住他的肩膀。

  當他聽到身後響起吱吱嘎嘎的聲音時,他的心猛地一沉。他轉過身,後退一步,差點滑倒。

  然後他瘋狂的思緒平息了下來。赫敏站在台階上,她的眼睛又紅又腫。

  不需要她開口,他就明白了。他以為赫敏正安靜地躺在床上睡覺——但他錯了。她一直無法入睡,淚流滿面。她聽到他走進小屋的聲音,就知道是他。

  她也想要他在身邊。

  他們同時跑向對方。這個吻不是安慰或解脫。它是兩張嘴痛苦而笨拙地壓在一起,就像心肺復蘇一樣。赫敏把他抱得那麼緊,他的肋骨生疼,當她咬住他的下唇時,他感到指尖一陣顫抖。他希望她能再做一次,更用力地咬他。他抱著她離開大門,離開陽台,走進緊貼著小屋的小花園,讓小屋的陰影完全吞沒他們。

  德拉科靠在磚牆上,緊緊地抱住她,呼吸著她潮濕卷發的氣味,清空他的大腦。他們的手摸索著,他們的呼吸混合在一起,在他心裡某個地方,他感覺到了一顆希望的種子,他的守護神正是從這裡生長出來的。它不能幫他遺忘,甚至不能幫他開口說話,但卻填補了一點他內心被挖出的空洞。眼下,他只能要求這麼多。

  他們開始每天深夜見面。有時,德拉科覺得他與赫敏偷來的時間是唯一能讓他保持活力的事,因為夜晚總是同一個噩夢的變體,而白天完全就是一片混亂。

  越獄事件後,波特小屋已經變成了一座帳篷城市,前後兩個花園擺滿了帳篷。幸運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帳篷的數量變少了,一些鳳凰社成員搬到了安全屋裡。一個廢棄的麻瓜度假村、一間發霉的旅館、一座搖搖欲墜的古堡,甚至一座古老的修道院,都變成了可以容納上百名盟友的地方。每一處安全屋現在都住滿了阿茲卡班以前的囚犯。

  為近650人采購食物和水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但鳳凰社的支持者們證明了他們能夠勝任。在阿不福思身份暴露之前,他已經將鳳凰社的空投地點告知了一些值得信賴的盟友——而阿茲卡班的越獄引起了捐贈物資爆炸性的增長。每天,作為投放地點的山洞裡都堆滿了裝滿食物的籃子和一袋袋的主食,這些物資需要被分發到安全屋。

  「問題是,」金斯萊在一天晚上的會議上說,「我們要怎麼組織起來。我們有了足夠的人手。現在,我們必須調動這些力量對抗全國各地的食死徒。」他瞥了羅恩一眼。「你在阿茲卡班領導過他們,韋斯萊。你對他們怎麼看?」

  當金斯萊問他的意見時,羅恩的耳朵紅了,但他還是欣然回答道:「我不覺得每個人都願意戰鬥。他們剛剛從監獄裡出來,不是嗎?許多人都太虛弱或者太害怕了,無法戰鬥。還有一些人甚至不支持鳳凰社,只是因為惹惱了食死徒才被丟進阿茲卡班。比如……比如帕金森一家。他們不會為了我們上前線的,即使我們剛剛救了他們一命。」

  亞瑟·韋斯萊滿臉憂慮。「我必須得說,把那樣的人留在鳳凰社的安全屋裡,可能會有危險。」

  「是的,」芙蓉同意道。「萬一他們泄露安全屋的位置呢?」

  寬肩膀的斯多吉·波德摩舉起一只手。「我可以抹去他們對安全屋的記憶。我們可以把他們送回倫敦,讓他們重新融入社會。」

  「不,」德拉科厲聲說。「這樣他們會被捕並受到審訊。」

  「我有個主意,」羅恩說。「如果我們像分院一樣把他們分個類呢?」

  鳳凰社成員們茫然地看著他。

  羅恩伸手拿來一張羊皮紙,潦草地寫下四個符號。「我們有四間安全屋,不是嗎?我不知道——這讓我想起了分院帽。如果我們給安全屋指定不同的用途,並根據人們能為鳳凰社做的工作把他們安排到不同的安全屋裡,怎麼樣?」

  「我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羅恩,」盧平說,伸手去拿那張羊皮紙。盧平、金斯萊和看上去缺乏睡眠的唐克斯一起研究了一會兒這些符號,然後他們把羊皮紙放在咖啡桌上,鳳凰社成員們都圍了上來。

  「嗯,」唐克斯說著,點了點古堡的標志,「這裡顯然適合那些想要戰鬥的人。多一層保護,以防他們遭到攻擊。」

  「我也是這麼想的,」盧平說。他指了指旅館。「這裡更舒適,更適合那些不會幫助我們的人。他們可能受了傷、正在康復或者不一定忠誠,但我們仍然想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麥格教授仔細地盯著羊皮紙,然後指了指修道院。「這裡位置比較靠中心。對於那些想給鳳凰社支持者們寫信或幫忙分發捐贈物資的人來說,這裡是最佳選擇。」

  金斯萊最後點了點度假村。「那麼這裡就用來收集和分析食死徒的情報。我們可以通知所有人,任何關於安全漏洞或敵人動態的消息都要發送到這裡。」

  於是就這麼決定了。每個安全屋都分配了兩到三名鳳凰社的守衛,如果遇到襲擊,他們可以立即返回總部。德拉科感到很高興。人們搬走之後,波特小屋雖然還是很忙碌,但已經不再人滿為患,沒有倒塌的風險了。這讓他、赫敏、波特和韋斯萊有時間回歸他們的任務。

  當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完整的下午,他們把自己鎖在樓上的嬰兒房裡。這是自從十月以來他們四個第一次單獨在一起。狹長的光線落在德拉科身上,他感到莫名的緊張。

  韋斯萊清了清嗓子。「聽著,我想先說一下,我很抱歉我去年秋天離開了。我走之前說的那些話——我不是真心那麼想的。」

  「你不需要道歉,羅恩,」赫敏說,她的臉頰染上了紅暈。

  「真的,」波特說,「從那之後你做的事差不多可以彌補一百次了。」

  羅恩不確定地瞟了一眼德拉科,德拉科聳了聳肩:「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再多賠賠罪,韋斯萊。」

  其他人都笑了,德拉科胸口的緊繃感消失了。在那之後,氣氛變得更加輕松,他們告訴了韋斯萊前幾個月和魂器相關的每一件事。再次專注於他們共同的目標讓德拉科放松下來——德拉科不得不承認韋斯萊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他們講述了他們潛入麗塔·斯基特家,在聖誕晚宴上偷走斯萊特林的掛墜盒,並摧毀了冠冕和掛墜盒的故事,在此過程中,他時不時地吸氣,驚呼,或大聲詛咒。

  但韋斯萊對銀色牝鹿守護神最感興趣。「你們還不知道那是誰的守護神?總部有這麼多人,都不是嗎?」

  「我們認為這個人為魔法部工作,他的身份還沒有暴露,」赫敏說。「這就是為什麼他能拿到遺物,明白嗎?如果我們能和他取得聯系——他可能會幫上大忙。顯然鄧布利多真的很信任他。」

  「說到鄧布利多沒有告訴我們的事情……」波特接著說,朝德拉科點了點頭。

  在過去幾天的混亂中,德拉科幾乎都沒有去想老魔杖。現在他把它從袋子裡拿出來給韋斯萊看。

  他們解釋了情況,韋斯萊的下巴都要掉了。「不會吧,」他喘著粗氣。「那不是……?不是吧。」

  「是的,」赫敏說,帶著不信任的眼神看著魔杖,「但只要它忠於斯內普,它就很危險。」

  「危險?簡直棒極了!」韋斯萊叫了起來。「如果哈利能打敗斯內普,那麼他就有了一件食死徒都不知道的秘密武器!」他陷入了思考。「如果我們能策劃一次行動,讓哈利進入霍格沃茨……打斯內普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在這一點上,德拉科已經思考了太多次了。「你是不可能打斯內普一個措手不及的。這麼多年來,一半的食死徒和鳳凰社都以為他是個雙面間諜。他時刻都對任意一方的攻擊有所准備。」他用指尖撫過老魔杖上的雕刻。「但我認為一定有一種方法,可以在不和斯內普決鬥的情況下贏得魔杖。」

  「是嗎?」赫敏說,看上去很驚訝。「為什麼?」

  「因為我在越獄的時候用了它,」德拉科說。「在樓頂,我的魔杖丟了,我用老魔杖召喚了守護神。真正的肉身守護神。」

  德拉科感到他的後頸發熱。即使在他們深夜偷偷見面時,他也沒有告訴赫敏守護神的事,沒有告訴赫敏是什麼記憶讓他召出了守護神。

  他不知道他該怎麼告訴赫敏他愛她。他甚至不知道他應不應該告訴她。他們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是不是太快了?會不會過於直率了?德拉科從來沒有像對她那樣對任何人如此坦誠,但他覺得如果他告訴她他愛她,卻得到沉默的回應,他可能會承受不住。

  而且現在韋斯萊一回來,他們已經有足夠多的麻煩要應付了。他們還沒有決定什麼時候或怎麼告訴韋斯萊他們的關系,但他們知道必須在韋斯萊自己發現之前告訴他。

  韋斯萊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那你的守護神是什麼,馬爾福?」他咧嘴一笑。「你最好告訴我是一只白鼬。」

  「很好笑。是鷹頭馬身有翼獸。」

  「當然了,」赫敏帶著會意的微笑說,這讓德拉科的手心一顫。

  「還不錯,」波特也咧嘴笑了。「好吧,那麼——我們去和奧利凡德談談吧。」

  他們像往常一樣在樓下的臥室裡找到了魔杖制作人。離開馬爾福莊園後,他已經完全康復了,只是比以前更加神經質。他把臥室變成了一間魔杖制作工作室,窗下的一張長桌上放著緩慢旋轉的金屬工具,裝滿魔杖的籃子沿著牆壁一字排開。

  在戰鬥之前,金妮和盧娜一直是奧利凡德制作魔杖的助手。不過現在,金妮又將精力重新投入到宣傳冊上,在阿茲卡班突圍後,宣傳計劃的規模擴大了十倍。他們的飛行編隊定於3月下旬空投傳單,地點包括許多巫師聚集的小城鎮,不過最危險的投放仍將發生在魔法部、霍格莫德和對角巷。

  至於盧娜,她的燒傷詛咒還沒有完全恢復。奧利凡德似乎在他們共同被囚禁期間喜歡上了盧娜,他堅持說,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在醒著的時候繼續幫他制作魔杖。當德拉科跟著其他人走進奧利凡德的房間時,他看到盧娜正躺在床上休息。

  他們都交換了一個眼神。德拉科在想他們是不是應該等盧娜不在的時候回來,但這些天她很少離開魔杖制作人的身邊。熟睡可能已經是最理想的情況了。

  其他人似乎也是這麼想的。波特壓低了聲音,以免吵醒她。「奧利凡德先生,我們有一些問題想問您。」

  老人打量著他們,放下一縷閃閃發光的獨角獸羽毛。在他獲救後不久,他們就詢問過他關於老魔杖的事,從那以後,他似乎一直對他們有所戒備。「還是關於我們之前討論的話題嗎?」他問。「格蘭傑小姐安排我今晚在廚房工作……」

  「我們不會占用您太多時間,」波特說,用魔杖指著緊閉的門。「閉耳塞聽。」

  「那好。你想知道什麼,波特先生?」

  「除了殺死老魔杖的上一任主人,還有其他辦法可以贏得老魔杖嗎?」

  奧利凡德看起來很驚訝。「是的,當然,」他說著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白發映著夕陽的余輝。「老魔杖的轉手總是和謀殺相關聯,但這很可能是因為它激起了人心的貪婪。我們這些研究魔杖學問的人普遍認為,一種武力上的征服就足以讓一位巫師贏得另一位的魔杖。」

  「我們理解,」韋斯萊說,「但我們的意思是,你肯定需要以某種方式擊敗前任主人吧?你不能只是……」他的目光無助地轉向德拉科。「拿著它一會兒,或者嘗試用它施法,等著它喜歡上你?」

  奧利凡德撫摸著他滿是皺紋的前額上的一縷頭發。「魔杖和巫師之間的結合很復雜,韋斯萊先生。魔杖和巫師之間總是可以短暫地結合,這取決於權力、欲望、掌控和屈服。這不僅適用於死亡棒。」他嘆了口氣。「但如果一根魔杖要服從於一位新主人,那麼是的,新主人必須以某種方式戰勝舊主人。」

  「但那樣的話——」韋斯萊說,帶著更明顯的困惑看著德拉科。

  波特打斷了他。顯然他不想讓奧利凡德產生懷疑。「謝謝您,奧利凡德先生。我們很感謝您的幫助。」

  「不用謝。」奧利凡德站起身來,看上去很高興談話結束了。「抱歉……我的廚房工作……」

  虛弱的老人閃身走出了門。

  德拉科想到了些什麼……事實的碎片開始交織在一起,形成一些新的想法。他摸了摸口袋裡冰涼的老魔杖。新主人必須戰勝舊主人……但他用了這根魔杖……

  但還沒等他開口,又有人打破了沉默。四人都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向床邊。德拉科完全忘記了盧娜在那裡。

  「你們在說老魔杖嗎?」

  盧娜側躺著,凸出的眼睛半睜著,頭發因臥床數日而散亂。

  他們面面相覷。「怎麼,你聽說過嗎?」韋斯萊問。

  「當然,」她的聲音更有力了一點。「但我不得不說,我很驚訝你們四個居然聽說過死亡聖器。」

  「什麼?」韋斯萊問。

  德拉科盯著盧娜。他知道他們以前聽過這個詞——但是在哪裡呢?他是不是在某本書中讀到過它?他絞盡腦汁,試圖回憶起它的出處。

  赫敏先想到了。「死亡聖器,」她低聲說。「麗塔告訴我們……巴希達聽到他們談論這件事。」

  一瞬間,四個人都擠在了盧娜的床邊。波特蹲到她的視線高度,急切地問:「盧娜,那是什麼?什麼是死亡聖器?」

  「哦,從很久以前人們就開始探求聖器了。我爸爸就是一個探求者,」她說著,從床頭櫃上拿起她的魔杖。「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加入。」她用魔杖在空中勾畫出一個他們再熟悉不過的標志。

  一條直線上畫著一個圓圈,兩者都被一個三角形包圍,就像一只三角形的眼睛。

  「信徒們認為三兄弟的故事中提到的就是聖器,」盧娜繼續說道。「我想你們小時候一定聽過這個故事,羅恩,德拉科。……中間的就是老魔杖,你們看?」她指了指那條直線。「圓圈代表復活石,三角形代表隱形衣。它們合在一起,」她用夢幻般的語調總結道,「就會使擁有者成為死神的主人。」

  德拉科跟著其他人回到樓上的嬰兒房,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即使在他們鎖上門,施了閉耳塞聽咒之後,房間裡依然一片沉默。

  「所以,」幾分鐘後,波特說。「鄧布利多不只是想告訴我們老魔杖的事。這才是他的意思。這就是他和格林德沃追求的……死亡聖器。」

  「得了吧,」韋斯萊驚恐地說。「你覺得他希望我們除了找到魂器之外還要找到這三個東西?天哪,有點過分了,不是嗎?」

  「等一下,」赫敏毫不掩飾她的懷疑。「三個什麼?你們倆不會真的相信這——這個復活石是存在的吧?」

  波特繼續說著,就好像她沒有說話一樣。「鄧布利多不需要我們找到全部三個聖器,」他平靜地說。「他知道我們已經有了一個。」

  「什麼?」德拉科問。「你是什麼意思?」

  「鄧布利多在我父母死前借走了隱形衣,」波特說。「還記得你說過我的隱形衣嗎?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壞,感覺很奇怪?它是一件傳家寶。鄧布利多一定意識到了這意味著什麼。他知道它是聖器之一。」

  波特的臉上發生了奇異的變化。他的綠色眼睛裡閃著德拉科以前從未見過的光芒。德拉科見過的最接近的表情是——很不幸——波特每次搶在他前面抓住金色飛賊時專注的神情。

  「哈利,等等,」赫敏不耐煩地說,但波特沒有停頓,繼續說道:

  「所以,鄧布利多知道我們已經有了一個聖器。然後在他的遺囑中,他給我們留下了另一個。」

  「他——是嗎?」韋斯萊虛弱地說。

  「是的。」波特從他脖子上掛著的驢皮口袋裡取出了金色飛賊。「這個飛賊。幾個月來我一直在想它有什麼意義,為什麼他會把它留給我。它寫著「我在結束時打開」,但裡面能裝得下什麼有用的東西?我想過也許是一瓶福靈劑什麼的……但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波特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睛更亮了。「鄧布利多去年給我看了一段記憶,關於他摧毀的那枚魂器戒指。那上面刻著什麼,裡德爾的外祖父還炫耀過它。那是聖器的標志。我敢確定。……戒指上的石頭就是復活石——鄧布利多摧毀了魂器之後,把石頭留給了我。在這裡。」波特舉起金色飛賊。「他給了我們兩件聖器。」

  德拉科想像著鄧布利多寫下他的遺囑。他想像著老人枯死的手放在羊皮紙旁邊……蒼老的手指把聖器的標志刻在《詩翁彼豆故事集》上。鬥篷……石頭……魔杖。

  德拉科腦中的最後一塊拼圖哢嗒一聲就位了。

  時間似乎靜止了。他麻木的手無意識地滑進口袋,握住老魔杖。

  「你錯了,波特,」他低聲說。「他給了我們全部三件。」

  格蘭芬多們轉向他,赫敏和韋斯萊一臉不敢相信,波特神情警覺。「怎麼會?」波特急切地問。

  「那天晚上在天文塔上,」德拉科說。「你和鄧布利多到達時……我解除了他的武裝。」他從口袋裡掏出老魔杖。「我繳了鄧布利多的魔杖。」

  房間裡全部的空氣似乎都消失了。其他人一動不動,都屏住了呼吸。

  德拉科低頭看著掌心那根閃著光的木棍。這就是為什麼他握著這根魔杖的感覺如此正確,就像他自己原來的那根一樣。這就是為什麼他召出了守護神。他們不需要從斯內普那裡贏得老魔杖。老魔杖歷經曲折,已經回到了它的主人身邊。

  「鄧布利多知道這一點,」波特低聲說。「所以,我們只需要找到魔杖。這本來是很容易的,如果他和它一起被埋葬——而且你和你的家人安全地待在總部……他幾乎給我們留下了一張地圖。」

  德拉科點點頭。他應該感到興奮,感到勝利的喜悅。可當他看著老魔杖時,卻只產生了一種疏離感。他的腦中似乎有一些不同的設想在碰撞。如果他知道他是這根無敵的魔杖的主人,他在阿茲卡班時會從一開始就使用它。事情會有所不同嗎?他能不能施一個障礙咒,阻止伍德和隆巴頓犧牲自己?他能不能給所有人施法,讓他們跑得更快——得以逃脫?

  在最後的幾分鐘裡,如果他能擊敗克拉布、格雷伯克和那個魔法部巫師呢?或許,有了老魔杖,他可以變出護盾,抓著安多米達的手臂一起逃跑,因為他知道他們在樓頂可以活下來。

  他咬住自己的舌頭,嘗到了渴望、沮喪和苦澀的味道。

  但他突然聽到了記憶中姨媽的耳語。不要回頭,她說。這是她最後的遺言。

  德拉科花費了巨大的努力,將思緒從假設的旋渦中拖了出來。他還活著。赫敏還活著,還有鳳凰社,他的朋友,他的父母。他必須專注於眼前的事,專注於這根魔杖的潛力。......它是一件至關重要的武器。它可能是通往未來的鑰匙,盡管它永遠無法解開過去。

  「我得把它打開。」波特的聲音因興奮而嘶啞。

  德拉科抬起頭。波特在手中翻來覆去地轉動金色飛賊。他的眼神越來越狂熱;他突然看起來好像幾天沒睡了。「這就是關鍵。鄧布利多希望我成為死神的主人,這樣我就可以打敗伏地魔。這是唯一的辦法。」

  「哈利,不,不是的,」赫敏堅持道,向德拉科和羅恩尋求支持。「請你理性地思考一下。打敗伏地魔的辦法是摧毀魂器。也許他把戒指留給了你,也許他沒有。也許鄧布利多甚至相信這個……復活石是存在的。但是,如果我們不找到並摧毀赫奇帕奇金杯,然後殺死納吉尼,那就沒有什麼能幫助我們擊敗伏地魔。」

  波特似乎完全沒有聽到這些話。他遲疑著搖了搖頭,眼睛仍然盯著金色飛賊。

  「她說得對,伙計。來吧,」韋斯萊附和道。「我們要分清主次。如果馬爾福是對的,那我們已經得到了魔杖,它是最重要的一個,不是嗎?我們最後可以用它來打敗神秘人。忘了那塊石頭吧——我們必須把魂器干掉。」

  但是德拉科看到波特轉向了房間角落裡的嬰兒床,然後他意識到了波特在想什麼。

  「它不能讓他們復活,」德拉科說。

  直到這時,波特的注意力似乎才離開了金色飛賊。他聳起肩膀,擺出防御性的姿態。

  「你的父母,」德拉科說。「鄧布利多。小天狼星·布萊克。……我的姨媽和姨夫。」他的喉嚨收緊了。「聽著,我理解,波特。我希望能……如果我……」他緊緊地握著老魔杖。

  不要回頭,安多米達的聲音說。

  德拉科堅定了決心,繼續說道。「但他們已經不在了。而如果我們找不到下一個魂器,就會有更多人像他們一樣死去。」

  波特沮喪地搖搖頭,繼續盯著金色飛賊。「你們沒有聽我說話,」他激動地說。「你們不明白嗎?如果我們能打開它,就可以親口問鄧布利多他想讓我們做什麼!我以前遇到過這種事。閃回咒。它在四年級時救了我的命。它沒有讓他們復活,但我可以見到他們。他們出現了。……他們的一部分還在這裡。」

  波特再次抬起頭。「也許,」他興奮地提高了聲音,「鄧布利多猜到了金杯在哪裡,他想讓我們用復活石聯系他!」

  對於他的話,他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德拉科看到了赫敏眼睛裡的憂傷,他努力掩飾自己的憐憫,知道這會激怒波特。

  但波特一定是感受到了他們每個人的想法。他怒氣衝衝地站起來,推了推眼鏡。「那好吧。我會自己想辦法打開它。」

  說完,他丟下德拉科、赫敏和韋斯萊,衝出了嬰兒房。

  Notes:

  [1]EverlastingGobstopper,永遠吃不掉的石頭彈子糖,出自(麻瓜世界的)小說《查理的巧克力工廠》。


第26章 黑暗與黎明

  接下來的幾周裡,赫敏想盡了各種辦法讓哈利放下對死亡聖器的執念。她的努力沒有起到任何效果。在阿茲卡班之戰之前,哈利以他的熱情和領導力將鳳凰社團結在他身邊,但現在他興致缺缺,甚至在金妮身邊都有些心不在焉。每次談話進行到一半時,赫敏都能看出他的思緒又回到了聖器上。

  「我就不應該告訴他老魔杖的事,」一天晚上,德拉科說道。他和赫敏偷偷在閱覽室見面,他們蜷縮在一起,把門鎖住,並施了閉耳塞聽咒。

  「為什麼?」赫敏問道。

  「因為。」德拉科的指尖繞著她的一縷卷發。他看上去仍然很疲憊,但不像阿茲卡班之後的一周那麼憔悴了。「如果他認為他必須戰勝斯內普才能得到全部三個聖器,他還會這麼痴迷嗎?」

  赫敏嘆了口氣。「嗯,我想他會的。我上一次看到哈利這樣還是……」

  「還是?」

  「嗯,是去年,他確信你加入了食死徒。哈利像這樣盯上某件事後,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而當哈利一心想著打開金色飛賊時,伏地魔的影響力卻像雷雨雲一樣籠罩著整個國家。阿茲卡班的越獄將衝突擺到了明面上,到2月下旬,《預言家日報》已經在報道全國各地的小規模衝突。幾乎每天,鳳凰社都會收到支持者關於麻瓜被襲擊的情報。與此同時,魔法部已經開始拆除紀念傑出麻瓜出身者的紀念碑,並關閉妖精、吸血鬼和其他魔法生物的聚集地。

  鳳凰社從堡壘安全屋派出小隊參加戰鬥,但小規模戰鬥的報告讓赫敏感到不安。大多數旁觀者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抵抗魔法部和食死徒。有些人甚至與鳳凰社為敵。

  這些事實都越來越清楚地表明,《預言家日報》的政治宣傳已經深入人心。更糟糕的是,雙胞胎的巫師無線電廣播被迫在每次廣播時改變頻率,以防食死徒干擾他們的信號。赫敏懷疑「波特日報」還沒有被魔法部控制的宣傳機器百分之一的受眾。

  因此,鳳凰社對他們的宣傳冊空投計劃滿懷期待。修道院安全屋的盟友們負責抄寫並用魔法復制這些小冊子,多虧他們的努力,鳳凰社很快就會有成千上萬的小冊子可供分發,上面揭露了自去年以來數十起事件的真相。

  「我們必須把它們一次性投放完畢,」金斯萊說。「我敢打賭,第一張傳單落地後的一個小時內,他們就會通過一項法規,組建空中巡邏隊。」

  飛行編隊的最後一個難題是獲得足夠的飛天掃帚。威克多爾·克魯姆通過保加利亞魁地奇隊提供了十幾支火弩箭,足夠倫敦和霍格莫德區域的鳳凰社成員使用。但是飛天掃帚很昂貴,而現在他們在全國範圍內有近60個投放點,他們需要的不是幾把掃帚,而是一支飛天艦隊。

  赫敏試圖讓哈利意識到這件事的緊迫性,但他似乎無法集中注意力。更糟糕的是,即使是在赫敏提出了關於赫奇帕奇金杯的新理論後,他仍然對他們的討論心不在焉。

  「除了金杯之外,我們已經確定了所有魂器的藏身之處,」一天下午,當他們坐在閱覽室裡時,她說。「但問題是,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其中只有一些是『藏身之處』。」

  羅恩皺起眉頭。「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伏地魔並沒有真的把日記藏起來,」赫敏說。「他最後把它交給德拉科的父親使用。他也沒有把納吉尼藏起來;他派她去攻擊人。所以,其實只有三個魂器被藏起來了:戒指、冠冕和掛墜盒。」

  「這倒是真的,」德拉科慢慢地說,用一根手指輕敲著《創始四人正史》。「所以,你在想的是,金杯是被藏了起來,還是被使用。」

  「是啊,」羅恩皺著眉頭說。「三加三是有道理的,不是嗎?三個藏,三個用?」

  「我也是這麼想的。」赫敏翻閱著筆記。「我讀到了一些關於金杯的內容……這裡。這是一段關於赫爾加·赫奇帕奇善意慶典的歷史,是一位參加過一次慶典的女巫撰寫的。在慶典上相遇的人有的成為了終生的好友,還有的結為夫妻。每一位客人在夜晚開始時都用赫奇帕奇的杯子喝酒,以示信任、忠誠和誠意。那些用過杯子的人似乎都以一種超自然的方式聚在了一起。」

  「所以呢?」哈利說。他有一陣子沒有說話了,現在正無精打采地望著窗外。

  赫敏瞪著他。「所以,這聽起來像是伏地魔可能會用到的東西,不是嗎?能把一群人聚在一起的忠誠之杯?」

  羅恩一臉茫然。「是的,但這樣我們還是不知道他會把它放在哪裡,不是嗎?」

  赫敏緊緊抓住她的筆記。「嗯……不。我們不知道。」

  德拉科明顯感覺到了她的不悅,他伸了伸長腿,打破了過去一個小時籠罩在他們四個人身上緊張的沉寂。「我有個主意。不如我,老魔杖的主人,用攝神取念從黑魔王的腦子裡挖出金杯在哪裡,畢竟現在我已經無敵了?」

  羅恩翻了個白眼。「不如你,老魔杖的主人,不要總是這麼煩人?」

  赫敏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但她帶著一絲不信任看著老魔杖。她很感激它在阿茲卡班救了德拉科一命,但她不喜歡這根魔杖誘使一個又一個巫師犯下謀殺。「你當然很清楚,把魔杖帶到伏地魔附近是不明智的。」

  「這是唯一的辦法,」哈利喃喃自語道。

  赫敏與德拉科和羅恩交換了一個惱怒的眼神。他們都懶得搭理哈利了。

  赫敏覺得,考慮到哈利對聖器的痴迷,他至今沒有顯露出想從德拉科手中奪走老魔杖的跡像,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但哈利似乎對老魔杖近在咫尺感到很滿意,而且他全身心投入到金色飛賊上,完全顧不得其他事。

  「那麼,馬爾福,」羅恩對德拉科說,「你有沒有從你父母那裡得到什麼消息?」

  「你是說,除此之外?」德拉科說,舉起一沓他這幾周記錄的關於食死徒的筆記。這些筆記包含了他父母提到的每個食死徒的優勢、弱點和歷史。最終,他們會利用這些信息鎖定一個或多個食死徒作為聯系人,讓德拉科通過他「回歸」食死徒。

  羅恩把筆記揮到一邊。「對,除此之外。我的意思是,你覺得他們對金杯或者魂器一無所知嗎?」

  「有可能。」德拉科把老魔杖夾在耳後。「我父親跟我談過好幾次那本日記的事。我敢說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幾天前晚上,我好不容易引導他們認真討論了創始人的遺物,但他和我母親似乎都確信,除了劍之外,其它物品都已經失蹤了幾十年或幾個世紀。」

  赫敏咬著嘴唇。「好吧,也許下次你可以更模糊地問問……伏地魔可能擁有的寶物,或者別的什麼?但是你最好等一段時間再提起它。我們不希望他們懷疑你為什麼突然對這類事情這麼感興趣。」

  「沒錯,」羅恩說,一屁股坐在舊地毯上。「還有,他們不再要求你監視我們了嗎?」

  德拉科抿了抿嘴。「不。但他們已經被關在這裡好幾個月了。他……他們顯然只是想感覺自己對局勢有所掌控。」

  「或者他們只是忘恩負義的混蛋,」羅恩哼了一聲。「聽著,無意冒犯,但我認為我們不應該邀請他們一起吃飯了。我知道我們想禮貌一點,但如果他們還是每隔一天就攛掇你背叛我們,那我可不在乎什麼禮貌了。我們在浪費時間,現在鳳凰社不能在午餐和晚餐時談論我們的計劃,只是因為你爸爸媽媽在附近。」

  赫敏聞到了火藥味,趕緊說道,「我想他說得有道理,德拉科。現在我們很需要這些額外的時間。而且,我不認為你的父母會失望。」她勉強笑了笑。「我的意思是,每次他們不得不坐在萊姆斯、海格或我旁邊時,他們就像被施了統統石化咒一樣。」

  德拉科的肩膀微微放松了。「好吧,」他說。「我會跟他們說的。」他又從耳後抽出老魔杖,用他修長的手指懶洋洋地轉動著它,對上了赫敏的眼睛。

  這些天,即使在他們夜裡私下見面時,他的目光也有些躲閃。赫敏不知道為什麼,但她確信這與阿茲卡班有關。有時她感覺有些事情德拉科沒有告訴她,就像懸在他們之間的一根蜘蛛絲,但如果她試圖靠近,它就會像一陣微風吹過一樣飄走。

  同時,她也覺得,好像有些事情她在戰鬥之後還沒有表達出來。她沒有向他坦白,她在塌方後曾尖叫著拼命想要回到他身邊。她也沒有坦白泰德和安多米達,一個麻瓜出身和一個純血統,讓她想像了和德拉科在一起的未來……他們才在一起沒多久,告訴他這麼嚴肅的事是不是為時過早?

  赫敏也沒有承認她關於阿茲卡班的噩夢很少和攝魂怪有關。她的夢中常常出現的是一只從落石下伸出的僵硬的手,那只手每天晚上會撥弄她的頭發或挑逗她的脖子;那只手現在正在轉動老魔杖。

  她看得太久了。赫敏的心漏了一拍,迅速移開視線,偷偷瞟了羅恩一眼,確定他沒有注意到任何異常。但羅恩正在翻閱她的筆記,絲毫沒受影響。

  赫敏松了一口氣。她終於開始能夠在羅恩和德拉科身邊放松了。起初,她擔心阿茲卡班攝魂怪的影響可能會加劇羅恩十月時被拒絕的痛苦。但令她無比欣慰的是,他離開的這幾個月反而讓他徹底放下了對她的感情。她總是打趣羅恩在感情上很健忘,但其實,去年每當他懷疑她和哈利私下暗通款曲時,他一直非常敏感。

  因此,赫敏做好了准備,以防羅恩仍然對她的行為那麼敏感——她和德拉科需要對彼此表現得足夠冷淡,避免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他們想好該怎麼告訴他這件事。但羅恩似乎只是很高興他們沒有一個人因為他離開這麼久而心懷不滿。雖然在過去的事情上他還是對德拉科不太客氣,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真正的敵意了。

  總的來說,羅恩完全投入了鳳凰社的任務。他在阿茲卡班的成功讓金斯萊和麥格對他刮目相看,他們邀請他幫助規劃安全屋的行動和策略。他們經常可以看到羅恩在前廳的壁爐裡進進出出,來往於四個安全屋之間。而且他們現在有時可以看到一副奇怪的景像:珀西認真地記錄羅恩的想法。

  不過,有一件事赫敏無法理解。在她的印像中,羅恩總是喜歡談論甚至是吹噓自己的成就。然而,當她詢問他阿茲卡班發生的事情時,他總是避開這個話題,幾乎顯得很尷尬。

  她的好奇心終於在三月初得到了滿足,當時德拉科在他們下午的會議上對羅恩說:「韋斯萊,我想請你幫個忙。」

  德拉科很快地瞥了赫敏一眼。她明白他也在征求她的意見。

  「嗯?」羅恩說。「什麼忙?」

  「我想去潘西·帕金森所在的安全屋。」

  羅恩的臉突然變紅,好像瞬間被曬傷了。「為什麼,」他的聲音太大了。

  赫敏揚起了眉毛。當然了,他們中沒有一個人在學校裡喜歡過潘西,但德拉科想和她談談的原因應該很明顯。

  「她幾周前就在等我去找她了,」德拉科說。「她知道我還活著;所以她在莊園時才幫了我們。」

  「哦。好吧。」羅恩清了清嗓子,開始整理有關赫爾加·赫奇帕奇的書。「我們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安全屋在哪裡,所以我……我明天下午帶她來,好嗎?」

  「不好,韋斯萊,如果這會讓你中風的話,」德拉科說,盯著羅恩雙手瘋狂的動作。「聽著,我知道你討厭潘西,但盡量不要侮辱她,好嗎?我不想讓她拿我出氣。」

  「我不會,」羅恩咕噥道。「沒問題。」

  「哈利,」赫敏補充道,「我們也應該謝謝她。」

  哈利從手裡的金色飛賊上抬起頭。「什麼?」

  赫敏翻了個白眼。「哦,沒關系。我會把你拖到那兒,我說話的時候你坐在旁邊就行了。」

  「太好了,謝謝,」他含糊不清地說,羅恩和德拉科笑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潘西·帕金森走出了鳳凰社總部的壁爐。她與阿茲卡班時大不相同了。他們為大多數越獄的犯人采購了長袍,潘西把她那件深藍色的改成了時髦的款式。她的黑發被修剪到齊肩長,重新煥發出光彩。不過,她還是骨瘦如柴,黑眼圈很深。她以前總是板著臉,現在看起來簡直有點嚇人。

  「嗯,」羅恩小聲說,看著潘西左邊幾英尺的地方。「這裡就是總部。」

  潘西打量著羅恩。「我猜到了。」然後她的目光掃過房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德拉科。」

  「潘西,」他說,也笑了。

  赫敏忙著把頭發扎在腦後,不喜歡她胃裡突然發緊的感覺。

  羅恩清了清嗓子,他一直抿著嘴在德拉科和潘西之間來回看。「閱覽室是空的。」

  他們跟著羅恩穿過走廊進入閱覽室,羅恩的後頸通紅。「那麼,去吧。聊聊近況。隨便你們——嗯。」他轉過身。

  「你是說,你不准備留下來參加同學聚會嗎?」潘西說。

  羅恩轉到一半停了下來,然後猛地點了點頭。「好。當然了。閉耳塞聽。」他用魔杖指著門,但揮魔杖的動作錯了。門猛地彈開,撞上了他的下巴。他大聲咒罵著,用肩膀把它關上。當他繞過潘西、德拉科和驚訝的赫敏時,他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潘西轉向德拉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吧,過來,」她不耐煩地說,他們簡短地擁抱了一下。「我還在生你的氣。」她輕輕推了他一下,然後向後靠在沙發上。「你可以想辦法告訴我的。」

  「下次匆忙假死的時候,我會牢記這一點。」

  斯萊特林們相視一笑。赫敏又感到一陣更強烈的妒意,她把它壓了下去,很生自己的氣。德拉科和潘西在一年前多就已經分手了。

  然而他們一樣的表情讓赫敏想起了德拉科和潘西所有的共同點。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父母關系友好,家庭常常來往。德拉科和潘西曾以赫敏通常會覺得很幼稚的方式公開地黏黏糊糊——但她現在卻尷尬地紅著臉,想像著自己和德拉科在霍格沃茨大禮堂裡做這些事。

  她坐下來,動作有點太用力了。

  潘西瞥了她一眼,赫敏放在膝蓋上的手收緊了。潘西從未對她表現出除了輕蔑之外的任何態度。盡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赫敏還是忍不住想起《女巫周刊》曾經引用過潘西的話——讓整個國家的人都讀到——赫敏「真的很醜」,甚至她一直在給哈利下迷情劑。

  但是當赫敏強迫自己說道,「謝謝你在聖誕節幫助我們,潘西,」她簡單地回應道,

  「別客氣。」潘西的語氣與她在霍格沃茨常用的那種嘲笑完全不同,這讓赫敏的氣消了不少。

  哈利也尷尬地說了一聲感謝。然而,坐在潘西沙發對面的羅恩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你的父母在嗎,德拉科?」潘西問道。

  「嗯,」德拉科說。「我們的帳篷在後花園。」

  「他們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潘西的目光掃視著房間。「…所有這些?」

  「你的父母知道你為什麼進阿茲卡班嗎?」

  「哦,當然。」潘西把她的黑發甩到肩上。「我告訴了他們每一個細節,然後他們給我烤了餅干,告訴我我是一個完美的女兒,不會犯任何錯。」

  赫敏哼了一聲——她從沒聽潘西·帕金森說過任何可以算得上好笑的話——與此同時,羅恩發出了一聲可能是笑聲的怪響。潘西看向羅恩,但他已經又板起了臉。

  「我想你的家人也都在這裡吧?」潘西對羅恩說。

  羅恩猶豫了一下,好像在考慮他是不是可以假裝沒聽到。然後他點了點頭。

  「除了查理?」

  這兩個詞在閱覽室裡產生了奇異的效果。赫敏眨了幾下眼睛,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麼。她看了一眼德拉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想不通為什麼潘西·帕金森會對羅恩的哥哥們有任何了解的人。

  羅恩的臉更紅了。「是的。除了查理。」

  「你在阿茲卡班就是這麼打發時間的嗎,潘西?」德拉科問,他像貓一樣蜷縮在椅子上。「研究各個韋斯萊?」

  「羅恩沒告訴你嗎?」潘西挑起一根黑色的眉毛。「我們是隔壁牢房的鄰居。」

  赫敏覺得她的頭好像被人打了一下。「沒有,」她結結巴巴地說,「羅恩什麼也沒告訴我們。」

  「一直沒機會提,」羅恩說,他的耳朵現在是西紅柿的顏色。

  赫敏立刻明白了他為什麼一直在回避她的問題。她的喉嚨裡爆發出一陣大笑,她不得不強忍住。羅恩在阿茲卡班時開始有點喜歡潘西了。而他們恢復自由後,他這樣表現,是因為……當然了,因為他是羅恩。

  他們又進行了二十分鐘尷尬的談話,然後羅恩對著中間的空氣宣布,如果潘西願意,她可以留在總部吃晚飯,並在她回答之前就離開了房間。赫敏不得不忍住又一陣咯咯的笑聲。在晚餐時,赫敏聽到羅恩在與金斯萊和麥格談話時,好幾次不必要地提起「全國性起義」和「我們在倫敦的下一步計劃」這類聽起來很重要的話,每次說完他都會瞥一眼坐在兩個座位之外的潘西,好像他希望她聽到了似的。不過,他從未主動和她交談。

  晚飯後,他們決定在潘西回安全屋、德拉科回他父母的帳篷之前喝一杯黃油啤酒。吃飽喝足後,閱覽室裡的氣氛更融洽了。

  他們聊了一會兒霍格沃茨。多比在前一天下午送回了一份報告。「鄧布利多軍」的塗鴉現在每晚都會出現在走廊裡,赫敏立刻意識到這是納威做的。與食死徒有關系的學生、支持哈利和鳳凰社的學生和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預言家日報》的學生之間經常發生爭吵。

  然而,關於學校的話題很快就聊完了。霍格沃茨感覺如此遙遠,仿佛相隔半個世界。

  「所以,」潘西說,腳踝交叉著放在腳凳上,「你們鳳凰社的人整天在做什麼?」

  「我們不能說,」羅恩說。「機密的。」

  潘西抿了一口黃油啤酒。「行吧,那我就不幫忙了。」

  羅恩皺起眉頭。「你能幫上什麼忙?」

  「如果你們向我透露一點,說不定就能知道。」

  「等等,」赫敏低聲說,直起身子。「羅恩,也許她能幫上忙!」

  「什麼?」羅恩問,「怎麼幫?」

  赫敏轉向潘西。「你父親為光輪公司工作,對嗎?首席掃帚設計師?」

  「是的。」

  羅恩和德拉科立刻理解了。光輪公司的飛天掃帚一定存放在某個倉庫,而且帕金森先生肯定去過那裡。也許他甚至帶潘西去過。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她都可能為他們的飛行編隊提供掃帚。

  「等一下,」羅恩說。「你真的想幫忙嗎?」他第一次直視潘西的眼睛。

  「如果我不想,我就不會提起。」

  「但為什麼?」

  「如果你沒有注意到,」潘西說,嘴角抽動了一下,「我過去一年的生活並不非常理想。我更喜歡以前的生活。」

  「是啊,但你要知道如果你幫助了我們,那你就成了……純血統叛徒,鳳凰社的線人,如此這些?」

  赫敏等著她諷刺地回應,但潘西只是看著羅恩,聽起來幾乎有些失望,「我以為我告訴過你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羅恩的臉頰變紅了。赫敏不確定這是怎麼回事,於是清了清嗓子。「不止這些,潘西。如果你知道鳳凰社的計劃,為了安全起見,你得和我們一起待在總部。除非你認為你的父母和你想法一樣,否則你不得不和他們分開。」

  潘西眨了眨眼。除此之外,她似乎不為所動。「我什麼時候搬進來?」

  他們很快就和鳳凰社的其他成員安排好了。潘西回到她的安全屋收拾行李,德拉科和赫敏回到廚房洗碗。

  「所以,」德拉科隔著一大堆盤子對赫敏低聲說。「你認為韋斯萊要等多久才會采取行動?」

  赫敏嘆了口氣。「哦,謝天謝地,不止我一個人注意到了。」

  「梅林,我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德拉科輕輕一揮魔杖,擦干了一個盤子。「晚餐時我都感覺他想吸引我的注意。」

  「你被吸引了嗎?」

  「深深地。小心點,格蘭傑。韋斯萊要偷走我的心了。」

  赫敏笑了。「你覺得她也喜歡他嗎?」她回頭看了一眼,確保廚房沒有人。「這樣的話,告訴他我們的事就容易多了,不是嗎?」

  「我只能說,我不認為她開她父母的玩笑是為了我。」

  他們默默地洗了一會兒,兩人都試圖掩飾微笑。直到赫敏瞥了一眼德拉科沾滿肥皂水的手,看到從他卷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發紅的黑魔標記,她才收起了笑容。

  「我一直在想,」她說。

  「是嗎?」

  「嗯。」她指著蛇和骷髏。「我認為是時候嘗試一下消除印記的咒語了。」

  第二天早上,潘西回到總部搬進了麥格教授的格子帳篷,因為麥格現在住在修道院安全屋。羅恩似乎被這件事弄得手足無措,但在飛行編隊計劃的會議中,赫敏經常注意到他的眼神移向潘西坐的那個角落。

  「至少再過兩周他才會做點什麼,」在一次會議中,德拉科低聲跟赫敏打賭。

  她的嘴唇抽動了一下。「我看要兩個月,」她說。「她走進房間時,他甚至沒法和她打招呼。……你認為阿茲卡班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去問問他,別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德拉科說。

  「哦,行啊,那會很順利的。」

  赫敏暗地裡很高興她和德拉科可以拿這件事開玩笑,因為從前的、現在的、秘密的和還在發展的感情開始讓她頭疼。有時候,如果她在討論魂器時被羅恩逗笑,她會感覺到德拉科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房間突然顯得太小了。或者,如果赫敏在朗讀搜捕隊襲擊的報告,而羅恩正在專心聽著,潘西會故意走近,想讓他的視線從赫敏身上移開。

  反之亦然。每當潘西和德拉科坐在一起吃飯時,赫敏總是發現自己在盯著他們,不情願地想像著他們兩個黏在一起的樣子,就像羅恩和拉文德以前那樣。一天午餐時,當潘西用指甲輕輕彈了彈德拉科的手腕時——她和德拉科這種不經意的肢體接觸很煩人——赫敏聽到一聲巨響,回頭一看,發現羅恩打翻了一碗肉汁。整晚,羅恩都沒有和德拉科說話。

  赫敏把這一切都歸咎於總部太小了。他們沒有私密的空間,沒有人承認自己的真實感受,而且她有一半時間都在自責,因為相比起鳳凰社的工作,她的感受並不重要。鳳凰社的大部分人都在為飛行編隊的空投計劃做准備,赫敏則抽出時間研究怎麼去除德拉科的黑魔標記,她認為從長遠來看這也很重要。畢竟,他們最終必須要讓食死徒相信德拉科是個雙面間諜。

  因此,她和德拉科花了一個半星期的時間在有機物上測試了變化咒及其解咒的效果,比如一個蘋果和一片火腿,後者的測試結果要糟糕得多。在調整、完善了咒語之後,他們准備在黑魔標記上試一試。

  那天下午赫敏走進閱覽室時,德拉科僵住了。盧平和唐克斯跟在她身後。

  赫敏顫抖著吸了口氣。「德拉科,我想讓萊姆斯和唐克斯幫助我們。如果有我們沒有預見到的詛咒,唐克斯的傲羅訓練可能會有用,而且萊姆斯在人體咒語方面的經驗比我豐富得多。」

  德拉科考慮了一秒,點了點頭。他卷起袖子,他們圍住他伸出的前臂。唐克斯在德拉科身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盯著黑魔標記。

  「真醜,不是嗎?」她說,皺了皺鼻子。

  「我會跟設計師說一聲的,」德拉科說。

  萊姆斯微笑著抽出魔杖。「我認為我們最好在開始解咒之前用一些簡單的咒語判斷一下解咒是否會觸發標記中的某些傷害型詛咒。你介意嗎,德拉科?」

  「不。」德拉科停頓了一下,灰色的眼睛慢慢掃過萊姆斯的臉,然後說,「謝謝。」

  「這是我的榮幸,」萊姆斯溫和地說。「如果我們成功了,你可能是第一個擺脫黑魔標記的人。」

  當盧平把魔杖移到德拉科的前臂上方時,赫敏對他們的前教授產生了一種感激之情。她意識到整個鳳凰社中只有盧平一個人從來沒有說過德拉科一句壞話,他對他的態度只有耐心和尊重。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著德拉科改變。

  赫敏知道,正是盧平的善良和愛意幫助唐克斯熬過了阿茲卡班之後的幾周。自從她父母去世後,唐克斯的頭發就變得綿軟無色,除了討論鳳凰社的戰略外,她很少說話。

  最近幾天,她似乎變成了一個更堅強、更專注的女人。如果有人提到芬裡爾·格雷伯克,她會立刻警覺起來,像是隨時准備迎戰。赫敏想她對格雷伯克的恨意有一部分也是因為他在萊姆斯小時候咬了他。

  唐克斯拔出了魔杖,准備就緒。但是當盧平在德拉科前臂上方揮動魔杖時,什麼也沒發生。

  「嗯,」盧平滿意地說,「我想我們大概現在就可以解咒了。赫敏,你准備好了嗎?」

  「我想是的。」赫敏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德拉科的眼睛。「可能會很痛。」

  「是啊。如果不痛,我倒是會很驚訝。」這話並沒有多少幽默的成分。

  「如果你想讓萊姆斯做,我理解——」

  「不,」德拉科迅速說。他的臉頰染上了一絲紅暈,眼睛緊緊盯著標記。「不。…你來吧。」

  唐克斯揚了揚眉毛,但她沒有發表評論。赫敏的臉發燙了。這些天來,她覺得好像自己和德拉科對彼此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深情的告白,都越來越容易被旁人解讀。聽到德拉科說的這四個字,萊姆斯和唐克斯現在是不是理解了她為什麼在阿茲卡班的走廊裡拼命掙扎——她擔心的不是其他人的生死,而是他的安危?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她能信任他們不會透露給鳳凰社的其他人嗎?

  赫敏努力將這些想法趕出大腦。她必須集中注意力。

  她將魔杖尖對准了黑魔標記。德拉科肘彎處的一塊肌肉動了動,她用魔杖在標記上方沿著「8」字形劃了一圈,念出咒語:「印跡剝落。」

  德拉科僵住了。他的臉扭曲了。他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赫敏突然顧不上萊姆斯和唐克斯還在旁邊,除了他正在承受的痛苦,她什麼也不在乎了。赫敏也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沒關系,」她喘著氣說。他前臂疤痕處的紅腫正在一點點消退。「沒事的……在起作用了,我能看出來……再忍一忍……」

  德拉科喘著粗氣,咬緊牙關,發出細微的聲音。赫敏的本能尖叫著讓她抬起魔杖,不要再傷害他了,但她強迫自己穩住了姿勢。

  「差不多好了,」唐克斯說,萊姆斯扶住德拉科的肩膀。「快了。」

  當最後一塊凸起消失時,他的身體放松了下來。赫敏立刻移開了魔杖,另一只手滑到他的膝蓋上。

  但是當德拉科緩緩睜開眼睛時,恐懼掠過他的臉龐。「不,」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臂。紅色的疤痕變平了——但原處留下了一個黑魔標記的紋身。「它應該消失才對。為什麼它還在?沒有起作用嗎?」

  「我想解咒已經完成了,」萊姆斯說。「你可以摸它了。」

  德拉科用手指撫過他的前臂。除了皮膚凹陷了一點,沒有任何反應,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但紋身是詛咒的一部分。它也應該消失才對。」

  「一定是因為適應效應,」唐克斯說,她的神情嚴肅。「變化咒不應該用於生命體的。我想那個紋身可能會保留下來。」

  德拉科的臉變得像他的頭發一樣蒼白。「永遠?」

  「我不覺得,」萊姆斯說,皺著眉頭靠近了一點。「可以讓我來嗎?」

  德拉科將手臂交給萊姆斯,他用他發光的魔杖尖指著它。「那裡,」萊姆斯說。「你看?蛇鼻尖上的細節……它似乎褪色了一點,但現在又變黑了。」

  「這意味著什麼?」德拉科說。「我們需要再做一次嗎?」

  「是的,我認為需要多次重復,」萊姆斯說,又坐了下來。「但我建議一天內都不要再試了,德拉科。這類魔咒都有磨蝕性,可能會對你的皮膚或神經造成永久性傷害。但我認為,如果你每天重復一遍咒語,紋身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淡。」

  德拉科點點頭,赫敏可以看出他突然為自己在萊姆斯和唐克斯面前表現出恐懼而尷尬。他移開了視線,把袖子放下來遮住了標記。

  一陣沉默,赫敏意識到她的手還放在德拉科的膝蓋上。他們同時移動,她猛地抽回手指,他的腿向左挪了挪。但是德拉科的臉頰泛著紅暈,赫敏自己的臉也發燙,她只看了一眼萊姆斯和唐克斯,就知道沒必要假裝了。

  「沒關系,」萊姆斯說著,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如果你們兩個不想讓人們知道你們的……無論你們是什麼關系。」他善意的目光移向德拉科。「我想我知道你的父母會有什麼反應。朵拉和我也遇到過一些類似的麻煩。」

  「是的,」唐克斯說。「一個字也不會說。」她的聲音裡有種奇怪的緊張感,她正在認真地端詳著德拉科,就好像她以前從未真正見過他一樣。

  「你知道嗎,」唐克斯過了一會兒接著說,「我……我媽媽經常談起你和你的父母。我敢打賭,你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們的事吧?」

  德拉科僵住了。「嗯。從來沒有。」

  「嗯——」唐克斯用力眨了眨眼,但沒能忍住眼淚,她用手擦了擦眼睛。「嗯,不管怎樣。媽媽總是說家裡大多數人都沒有救了,但她想——等你成年的時候,我是說,她想和你聊聊。」她顫抖著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你們會聊得很愉快的。」

  德拉科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納西莎·馬爾福站在樹籬邊。

  近兩個月來,她和盧修斯一直躲在波特小屋周圍的這些常青樹叢中。他們的伸縮耳蜿蜒著鑽進建築物的窗戶。

  他們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勉強收集到了能夠滿足貝拉需求的情報。挖出阿不福思·鄧布利多和奧古斯塔·隆巴頓讓他們過了幾個星期的好日子。食死徒們得以追蹤並破獲了一整個鳳凰社支持者網絡。在阿茲卡班越獄之後,貝拉忙得不可開交,足足有兩個星期沒有聯系他們。

  納西莎想知道,安多米達的死有沒有給貝拉哪怕是最輕微的一點震動。她甚至在想,這兩周的沉默會不會與安多米達有關……但當貝拉下一次與他們交談時,她只表達了對黑魔王回歸的渴望。《預言家日報》做得很棒,她興高采烈地說。現在全國上下已經准備好接受他擔任魔法部長。

  自那以後,納西莎和盧修斯就收獲寥寥。被趕離了鳳凰社的餐桌後,他們再也沒有機會拼湊出時間或地點的碎片了。他們報告過一次鳳凰社的巫師無線電頻率,讓食死徒干擾了一周的信號,但韋斯萊雙胞胎很快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並開始不斷改變頻率。他們還通過窗戶看到了潘西·帕金森,並上報了食死徒。但除此之外,鳳凰社一直堅持使用的那個咒語,閉耳塞聽,讓馬爾福夫婦聽到的一切都變成了模糊的嗡嗡聲。

  「我們需要更多重要的信息,」三月中旬,盧修斯在他們帳篷裡的壁爐前來回踱步,說道,「只需要重創一次鳳凰社,德拉科就會看到他們必敗無疑,他會告訴我們他過去幾個月聽到的每一個計劃。他說過他在考慮。……他會加入我們的。」

  納西莎沒有回答。自從阿茲卡班的戰鬥之後,盧修斯就一直失眠,一次又一次將微小的希望寄托在德拉科身上。她的丈夫似乎把安多米達的死視作一個預兆,他認為這又一次證明,他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就是重新加入食死徒。他會幻想他們在食死徒中重新獲得地位,只要他們能將哈利·波特交給黑魔王。

  然而,她姐姐的死並沒有給納西莎帶來任何動力。是的,安多米達和她的丈夫死時是在為鳳凰社戰鬥。但是阿利斯泰爾·克拉布,他們霍格沃茨時代的朋友,同時也是一名忠實的食死徒,難道不是在同一場戰鬥中得到了攝魂怪的吻嗎?阿茲卡班告訴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死神無處不在,而且離她的家人越來越近。

  這些天,納西莎甚至發現自己在想安多米達的泥巴種丈夫。死去的泰德·唐克斯。她想起安多米達坦白泰德真實身份之前的日子,那時她還向家人假裝他是個出身良好的人。她告訴納西莎和貝拉特裡克斯,他是麗痕書店的書商,從霍格沃茨畢業幾年了,他對保存古老的咒語書籍很感興趣。但是,去希腊和日本的專業學校就讀花了他很大一筆錢。安多米達就是這麼說的。好像他的問題是錢似的。

  「但你們想像不出他有多帥,」安多米達對她們說。「這可能有點傻。......而且沒有什麼能嚇倒他,我甚至覺得連你都不能嚇到他,貝拉。」她們都笑了。納西莎想起安多米達在晚上出門約會前照鏡子的樣子,她的臉頰上罕見地泛起紅暈。安多米達,活潑但從不慌亂,被他深深地迷住了。

  安多米達,現在她死了,而她的遺言是對那個男人愛的宣言。納西莎其實一直有些期待安多米達有一天會醒悟過來,回歸家族,渴望與家人和解。但她一直愛著泰德·唐克斯,直到死去。

  當她日復一日地穿過樹籬時,納西莎一直想著這些事,很快冬去春來。

  然後,在三月的一天,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事情發生了。

  納西莎站在小屋窗戶旁的樹籬邊,她做好准備等著他們像往常那樣施「閉耳塞聽」,然後走到下一片樹籬邊,偷聽下一個房間。但是沒有人施閉耳塞聽。

  總部裡的人在交談,而她能聽清每一個字。

  她突然僵住了,盧修斯注意到了她的動作。「怎麼了?」他低聲問。

  納西莎沒有回答,但盧修斯溜到她跟前,讓自己的伸縮耳朝同一個窗戶爬去。

  「……米勒娃,萊姆斯,在魔法部要特別小心,因為我們知道他們在阿茲卡班之後加強了安保。記住,他們可能對空中襲擊有所防備了。」那是金斯萊·沙克爾低沉的聲音。「比爾、芙蓉、斯多吉,你們騎火弩箭。霍格莫德村的面積最大,我們需要盡快覆蓋那片區域。」

  有人低聲表示同意。

  「海格、莫莉、亞瑟,」金斯萊繼續說,「我們應該能順利地把傳單灑在對角巷,即使那裡有反幻影顯形結界。只要雨水能正常下落,傳單就沒問題,除非他們施了專門的篩查咒,但我們的消息顯示他們還沒有這麼做。」

  納西莎的嘴巴發干。這正是他們一直以來期待的。聽起來有一半的鳳凰社成員會外出,很容易受到攻擊——而他們在不參與任務、留在總部的人中聽到了德拉科的名字。

  然而,離成功僅一步之遙,納西莎卻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懷疑。

  自阿茲卡班以來,這些疑慮一直困擾著她。現在它們加倍了。鳳凰社有一支六百人的隊伍。他們真的就那麼不可能取勝嗎?會不會德拉科是對的,保持低調才是這個家庭的出路?

  納西莎每天都藏在樹籬間,她有點喜歡上了這樣隱身的狀態。她真的想插手嗎?

  如果他們只是放下鏡子,保持沉默,會怎麼樣呢?

  但盧修斯已經從口袋裡拿出羽毛筆和羊皮紙,開始記筆記。「日期,」他低聲說。「給我一個日期……」

  韋斯萊家最小的男孩開口了。計劃定於三天後的黎明時分,即3月24日。

  盧修斯的臉上浮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他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雙手,納西莎的疑慮逐漸消散。擁有盧修斯是她的幸運——他對她的忠誠勝過她自己,他足智多謀,充滿野心。當她安於現狀時,他總是會為他們的家庭爭取更多。

  「你確定這是最好的做法?」她低聲問。

  「是的,」他回答,而她信任他。

  那天晚上,他們把一切都告訴了貝拉特裡克斯。

  空投行動的前一天晚上,總部忙得不可開交。前廳裡貼滿了地圖、應急計劃和讓德拉科想起魁地奇訓練的閃避動作示意圖。

  德拉科坐在壁爐旁的墊子上,看著鳳凰社的其他成員。羅恩在潘西附近用誇張的動作攤開了一張飛行路線圖。斯多吉·波德摩和麥格教授正在咖啡桌上擦拭火弩箭的把手。德拉科以前從未見過麥格如此熱切地注視任何東西。

  德拉科感到有些坐不住。和鳳凰社大多數年輕成員一樣,他不會參與這次任務。那些參與其中的,比如羅恩,都被分配到了沒有任何危險的小村莊。

  到目前為止,德拉科沒有什麼非參與不可的理由。畢竟,鳳凰社已經計劃了幾個月,沒有理由懷疑金斯萊和麥格分配的飛行任務。但是總部滿是期待的氛圍讓德拉科也心癢癢的。

  他推了推左袖,剛好能看到黑魔標記的邊緣。那天早些時候,他和赫敏在他們日常解咒時嘗試使用了老魔杖。他提出也許老魔杖能抹去殘留的紋身,但赫敏咬了咬唇,表示懷疑。「在這種事情上,」她說,「我認為老魔杖和普通魔杖相比,就像是坐飛機和開汽車一樣。前者是更強大的工具,但兩者的最終效果是一樣的。」

  她的預感被證明是正確的。德拉科施展咒語時,紋身的邊緣從漆黑變成了更柔和、更淡的黑色,但一小時後,它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詛咒消失了,但標記還會存在很久。

  盡管如此……他的身體又是他自己的了。他不再隱隱擔心會被意外召喚,連接被切斷了。

  德拉科剛把袖子拉下來,突然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上了他的後背。

  他跳起來,離開了壁爐。火焰變成翠綠色,一個長著雀斑的年輕女子踉蹌著走進前廳。說話聲停下了,每一雙眼睛都盯著這位信使。

  「是沙克爾,」她喘著粗氣說。「他受傷了。正從安全屋過來。」

  金斯萊從壁爐裡出現時,前廳裡響起了叫喊聲。他用一塊血跡斑斑的布捂著臉,韋斯萊夫婦立即衝上去扶住了他搖搖晃晃的身軀。

  「發生了什麼?」韋斯萊夫人臉色蒼白。

  金斯萊呻吟著,更緊地捂住眼睛。

  「我們的人太少了,」信使喘著氣說。「這本來是對布裡斯托爾一個搜捕隊營地的一次普通突襲。我們聽說他們綁架了一個九歲的麻瓜出身女孩,折磨了她的父母。……她一定是個誘餌。那裡有傲羅,魔法部的人……」

  「謝謝你,薇瑞迪安,」面色蒼白的麥格教授說。「你可以走了。芙蓉,萊姆斯——去外面。立刻。」

  鳳凰社現在已經可以很熟練地療傷了。擅長治療的鳳凰社成員攙扶著金斯萊回到了他的帳篷裡。他們離開時,弗雷德冷靜地對一臉驚恐的珀西說:「他會沒事的,珀西。他是高級傲羅,他們有一半人身上的傷疤有威爾士那麼大。」

  「是的,」喬治補充道,「而且鳳凰社的其他人都這樣了,金斯萊還健健康康的,反倒有點奇怪了。」他指了指自己左耳以前的位置。珀西微弱地哼了一聲。

  但是當門在金斯萊的身後關上時,鳳凰社的其他成員互相看了看,他們看著地圖、火弩箭,和過去幾個月精心制定的計劃。比爾問出了大家都在想的問題:「誰來頂替金斯萊?我們需要有人在對角巷飛他的路線。」

  「我們沒問題的,比爾,」海格坐在窗邊經過魔法放大的椅子上說道。「莫莉、亞瑟和我。」

  「我不這麼認為,海格,」羅恩不安地說,一邊研究著飛行路線圖,所有的炫耀痕跡都消失了。「那裡對於三個人來說面積太大了。我們不能給他們反應的時間,而且我們得給小冊子施咒,讓它們通過窗戶或者煙囪進入室內。」

  波特說話了,金斯萊的受傷似乎讓他幾周來第一次清醒了過來。「我來飛他的路線吧。」

  「不行,」大約有六個人同時說。

  「哈利,親愛的,你得呆在這兒,保證安全,」韋斯萊夫人說。「這次任務,尤其是在倫敦——對於鳳凰社的領導人來說太暴露了。想都別想,金妮。你還未成年。」

  坐在哈利身邊的金妮閉上了嘴,眼裡閃過一絲惱怒。

  聽到「鳳凰社的領導人」這幾個字,波特的臉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很好,德拉科想,心裡多少有點惱火。在連續幾個星期對任何事不聞不問,一心只想著死亡聖器之後,也許波特終於記起了他是英國巫師屆最後的希望。

  德拉科掃視著前廳,然後嘆了口氣。「我來飛沙克爾的路線。」

  「什麼?」赫敏和潘西同時說道。

  「那不然你們倆來嗎?」德拉科說。「因為據我所知,這個房間裡的其他人要麼被分配了另一條路線,要麼未成年,要麼受傷,要麼懷孕,要麼是哈利·波特。」

  赫敏和潘西面面相覷。潘西恐高,而德拉科知道赫敏不擅長騎掃帚。

  「你太年輕了,不適合中心路線。」韋斯萊夫人說,用矛盾的眼神打量著德拉科。

  「他已經成年了,莫莉,」亞瑟·韋斯萊指出,「而且不像安全屋的志願者,他從幾周前就了解對角巷的應急計劃了。他准備得更充分。」

  「而且,他為斯萊特林隊飛了五年,」另一個聲音說。德拉科瞥了一眼壁爐,發現喬治·韋斯萊對他點了點頭。「他沒問題的。」

  「我們可以衝你打幾個游走球,幫你找找狀態,」弗雷德補充道。

  德拉科和房間裡的其他幾個人一起咧嘴笑了。

  「這樣吧,」海格說。「金斯萊本來是殿後的。我騎摩托車代替他的位置。更暴露,明白嗎?」他轉向德拉科。「你呆在中間,好嗎,馬爾福?」

  德拉科點了點頭。他們繼續討論對計劃的調整,但德拉科能感覺到赫敏擔憂的目光注視著他。他看了她一眼,把手伸進口袋——提醒她老魔杖就在身邊。她焦慮的神情緩和了下來。

  第二天天還沒亮,德拉科就起床了,他在悄悄穿過他父母的帳篷時嚇了一跳,因為他們已經醒了,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吃著黃油吐司。他的父母都習慣早起,但他沒想到會在空投行動之前見到他們。

  「德拉科,」他的母親說。「你起得挺早啊。」

  「嗯。」德拉科猶豫了。如果一切按計劃進行,他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就會在早餐前回來。但是,如果出了什麼問題……

  他記得他們從阿茲卡班回來時他父母臉上的恐懼。雖然這幾個月他們之間僵持不下,氣氛不算愉快,但他還是不想讓他們擔心。

  「我會在7點45分之前回來,」他說。

  他父母疲倦的神色消失了。「你要去哪裡?」盧修斯問。

  德拉科看了一眼時鐘。他要遲到了。「鳳凰社需要我參與他們的行動,」他說,大步走向帳篷的門襟。

  「不行,」他父親站起來厲聲說。

  德拉科在門口停下了。他的父母都站了起來,神情夾雜著恐懼和震驚。

  「絕對不行,」盧修斯說。「我們告訴過你,在任何情況下你都不能再參與他們的行動了,德拉科。我們說得很明確!」

  德拉科的嘴抿成了一條線。「而我告訴過你們,我要確保他們信任我。」

  「德拉科——」他的母親急切地喊道,但他已經走進了黑暗中的花園,喝了一口復方湯劑,然後幻影移形到偏遠的集合地點。

  望著被星光照亮的場地,他心中充滿了期待。一百多個飛行員,都站在上周末從光輪倉庫搬來的飛天掃帚旁邊。鳳凰社成員和安全屋的盟友們在他們中間穿梭,月光勾勒出一道道深色的輪廓。

  「你來了,」赫敏喘著氣說,急匆匆地走向他。「韋斯萊夫婦和海格在等你。」

  「嗯……好,」德拉科說,他感覺有些不對勁。心中的期待被別的什麼東西取代了。昨晚他睡得很好,但不知為何,他和他父母的對話讓他感到不安。他本來不該遇上他們的。

  赫敏緊皺著眉,端詳著他。「你還好吧?」

  德拉科試圖集中注意力。他抽出了魔杖。「非常好。不可戰勝,記得嗎?」

  赫敏咽了咽口水。他能感覺到她好不容易才擠出了笑容。「不可戰勝。」

  德拉科俯身貼向身下的火弩箭。他享受著再次騎上掃帚的感覺,清晨的風在他耳邊呼嘯——火弩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飛行體驗。

  他、海格和韋斯萊夫婦飛向倫敦時,風越來越大。大約十分鐘前,他們帶著海格隨從顯形在離城市不遠的地方出現,騎上了掃帚。當他們在低空穿過冰冷的雲層時,德拉科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他人幻身咒下的輪廓。

  德拉科發現他父母的聲音在他腦中奇怪地回響著。在阿茲卡班之後,他能理解他們的擔憂,但這種程度的震驚似乎有點反應過度了。他反復告訴過他們,他正在努力得到鳳凰社的信任——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是嗎?……

  德拉科眯起眼睛,壓下心中的一絲愧疚。他知道他父母一定擔心壞了,但他是這次任務唯一的人選。

  不過,他又聽到了她母親的聲音,像是在哭喊。德拉科——

  德拉科——!

  雖然由於反幻影顯形結界的影響,沒有人可以從空中進入對角巷,但是當他們騎著掃帚盤旋靠近時,他們可以看到對角巷似乎從他們下方的倫敦地圖中擠了出來,將一排排麻瓜建築推到一邊,露出主街和翻倒巷、阿凱申巷等幾條小巷,每一條巷子裡都有數百家商店和公寓樓。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這是一個美麗、朦朧的黎明。即使是在穿過幾片冰冷的雲層後,他還是感覺很舒服。他用老魔杖施展了一個強大的保暖咒,他確信僅憑這個咒語的力量就足以讓他在N.E.W.T.魔咒考試中得到「O」。

  現在他們離得很近了,他可以看到成百上千昆蟲大小的男女巫師在對角巷裡行走。

  但是當德拉科打開他裝滿傳單的背包時,他又聽到了他母親的叫喊聲,德拉科——!

  他又看到了他們臉上的震驚。

  強烈的不安情緒在他心中蔓延,他的手指在掃帚柄上打滑。一個想法在他腦海中形成了。它似乎與他父母到來後說過、做過的每一件事都有關聯。它與阿不福思遇襲有關,與他們今天早上早起有關,他們好像在等他……就好像想確認什麼。

  德拉科的心猛地一沉,但他沒有改變他掃帚的角度。

  海格摩托車的引擎在他身後轉動。「准備好了嗎?」韋斯萊夫人喊道。

  「等等,」德拉科急切地說。「等等!鬼飛球!」

  聽到暗語,其他人立刻撤退。他們飛向高空,進入雲層。韋斯萊夫婦解除了他們的幻身咒,韋斯萊先生問道:「出什麼事了嗎,德拉科?」

  「如果你擔心有危險,你不必和我們一起去,親愛的,」韋斯萊夫人喘著氣說。「四分之三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來,把你的傳單給我吧,」仍在幻身咒下的海格說。「我可以把它們丟——」

  「不是那樣的,」德拉科說。「我懷疑…」

  他閉上了嘴。他無法說出他對自己父母的懷疑——不能對韋斯萊夫婦說,更不能對海格說。

  於是他勉強找了另一個理由。「昨晚金斯萊的事你們不覺得有點可疑嗎?本該是很可靠的情報。他們說只有搜捕隊的幾個人,但結果卻是十幾個傲羅。這甚至是不到十二個小時之前的事。如果有人泄露了我們的計劃怎麼辦?」

  亞瑟搖搖頭。「恐怕我們顧不得風險了,這些小冊子必須要空投下去。」

  「但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的計劃,」德拉科急切地說,「他們就會准備好阻止我們,那就毫無意義了。」

  「我們得試試,馬爾福,」海格說。「我們已經到這兒了,不能掉頭回去。」

  德拉科搖了搖頭,恐慌與急躁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他們根本沒在聽。他們認為他是一個膽怯的孩子,根本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會飛入敵人的埋伏圈。

  沒有時間爭論了。如果全國各地都有埋伏,他必須立刻采取行動。

  德拉科握住掃帚柄,從肩上取下裝滿傳單的背包,向下俯衝。韋斯萊夫人驚訝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對角巷重新出現在他眼前,街上的小人成群地移動著。

  德拉科在半空拉平火弩箭的手柄,陡然停止了下衝。他迅速用老魔杖指著背包,讓它和他一樣進入幻身狀態。然後他一揮一抖——羽加迪姆勒維奧薩。

  他將隱形的背包向前推了兩百米。然後他同時解除了兩個咒語。

  書包再次現形,垂直下落,邊下墜邊翻轉扭動,裡面的東西掉了出來。小冊子彼此分散開來,飄向對角巷,化作一片漫天的白雲。

  有一瞬間,德拉科以為他錯了,他對父母的猜疑真的只是他自己神經過敏。

  然後,十幾道爆破咒從對角巷的屋頂射向空中,朝著背包現形的地方飛去。咒語相撞時發出一聲巨響,像是一個巨型煙花爆炸了。即使相隔兩百米,衝擊波也將德拉科的掃帚向後推去。等他回過神來,只見那些精心制作的小冊子已經燃燒殆盡,碎片在接近地面之前與一道篩查咒相交。

  德拉科大聲咒罵,調轉掃帚的方向,衝上雲端。對角巷的外圍衝出十幾個騎著掃帚的身影。

  德拉科趕上韋斯萊夫婦和海格時,他們的震驚已經變成了恐懼。德拉科喊道,「我們得幻影移形!」

  亞瑟飛到海格身邊,抓住他的胳膊肘。「抓緊摩托車,海格,」他喘著氣說。

  五顏六色的光柱在空中交錯,他們在半空中轉身,不見了。

  他們剛剛出現在集合地點,韋斯萊夫婦就衝向赫敏、波特和金妮。「赫敏,你的徽章,」亞瑟喊道,德拉科和海格跟在他們身後。「快點。緊急信號!」

  「我只希望還來得及,」韋斯萊夫人喘著粗氣,四處張望。「我們及時脫身了……其他人……」

  赫敏摸索著脖子上的項鏈,她嚇得臉色發白。每個飛行小隊的隊長都有一枚施了變化咒的徽章。在這種緊急情況下,他們可以變形赫敏的徽章,其他人的就會發熱並變形,表明任務立刻取消。

  赫敏用魔杖尖對准了徽章。韋斯萊先生脖子上的鏈子發出相應的光芒。

  其他飛行小隊的成員幾乎立刻幻影顯形出現在他們周圍的場地上。他們十幾個人一組地現身,一個個看上去既困惑又擔心,但並沒有受傷。

  十五分鐘內,109個飛行員全部安全返回。在信號發出時,負責那些最小的村莊的十幾個人已經開始空投了,但他們沒有遭遇伏擊。

  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全部細節,德拉科麻木地想。他的父母不知道所有事。

  萊姆斯簡短地鼓勵了聚在一起的飛行員們,表示鳳凰社會轉而考慮更隱秘的分發方式。然後他們的盟友們返回安全屋,鳳凰社成員們則聚集在場地正中。

  「你是怎麼知道的,德拉科?」萊姆斯說。

  「我……我不知道。」德拉科避開了鳳凰社成員的眼睛。「可能是直覺吧,」他簡短地說。「我想到昨晚對金斯萊的襲擊……這似乎太巧合了。……想確認一下。」

  「這對我們是個重大的打擊,」比爾說,一邊散開馬尾辮。「我想你說得對,萊姆斯,我們可以試著手動分發傳單,但我擔心這樣很難和《預言家日報》抗衡。」

  「我們回總部再討論吧,」韋斯萊夫人說,她的雙手保護性地摟著雙胞胎的肩膀。「來吧,我們都回去吃早餐吧。」

  「我想先去一下補給投放地點,」赫敏說,聲音微微顫抖。「羅恩、哈利、德拉科,我們回總部之前要不要分發一下補給品?」

  他們點點頭,其他鳳凰社成員返回波特小屋後,他們出現在滿是補給品的山洞裡。成箱的農產品堆在一起,頂上擺著裝滿面包的籃子。麻袋裡鼓鼓囊囊地塞著大米和土豆。其他補給品似乎是從麻瓜超市購買的。德拉科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微笑標志,坐在一個板條箱上。

  「是我的父母,」在赫敏、波特和韋斯萊開口說話前,他說。「我父母一直在給食死徒傳遞情報。」

  其他人沒有說話,只是難過地看著他。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德拉科勉強說道,「而且我是在對角巷才意識到的。但是今天早上他們醒得很早,試圖攔住我。這是因為他們向食死徒告了密,所以他們知道會有埋伏。」

  赫敏閉上了眼睛。「那麼……那麼阿不福思不是被他的某個聯絡人出賣的。」

  「還有上個月雙胞胎的信號被干擾,」波特說。「還有金斯萊,昨晚……都是因為他們。」

  德拉科點點頭。他抬手捂住臉時,意識到自己的手指正因憤怒而顫抖。「這就是為什麼他們一直在勸說我為食死徒搜集情報。在告訴我他們做的事情之前,他們需要知道我是站在他們那邊的。否則,萬一我阻止他們呢。」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一直在努力讓他們遠離這一切,而他們自始至終都想害死所有人。」

  「但他們沒有,」赫敏柔聲說。

  德拉科轉向她,想從她臉上看到安慰。

  「他們沒有害死任何人,」她更堅定地說。「今天沒有人受傷。今天早上本來可能是一場大屠殺,但你阻止了它。」

  「她說得對,」韋斯萊鼓勵地說。「聽著,馬爾福,即使我們把你父母的事告訴鳳凰社,也不會有人認為你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你已經幫了我們半年了。我們都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德拉科心中的憤怒消退了,留下一種奇怪的清醒感。當然,韋斯萊說得對。他不再像他的父母了。他們對他撒了謊。他的家庭本該是一個團隊;是馬爾福對抗全世界。但是他們向他隱瞞了這麼重要的事,而他也隱瞞了同樣重要的事。

  如果他們三個都這樣互相欺騙,那他的家庭還算什麼?他想像他的父母微笑著看他在哈弗霍德山頂玩耍,那時他們更年輕,也更健康。

  波特打斷了他的思緒。「也許你不願意聽我說這些,」他慢吞吞地說,「但這可能很有用。我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食死徒重新信任你,但現在不需要這麼麻煩了。因為他們已經信任你的父母了,我們到時候可以直接布下那個陷阱。」

  德拉科點點頭。自從他們聽說聖器以來,波特還是第一次這麼專注。至少,這算是個安慰。

  「我只是不明白他們是怎麼做到的,」赫敏說。「他們沒有魔杖。雙胞胎的帳篷裡會不會有什麼東西被他們用於魔法竊聽?我以為我們把那裡都搬空了。」

  「我會查出來的,」德拉科說。「還有波特,我要借一下隱形衣。」

  當德拉科回到他父母的帳篷時,他覺得他母親的眼睛有些發紅,好像她剛剛哭過。兩個人都猛地站了起來。

  「德拉科,」他父親說。盧修斯的樣貌和他那麼相似,德拉科從他瘦削的臉龐上看出了寬慰。他還看出了殘留的一絲恐懼:他可能出賣並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有一瞬間,德拉科甚至在想他們會不會終於承認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做了什麼,承認他們無意間給他帶來的危險。

  他等待著。他給了他們機會。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那天晚上,德拉科穿上隱形衣,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來到他父母的門前。他蹲下身子,透過鑰匙孔向內窺視。

  「……不會高興的,」他父親說。「這本應該是致命一擊。」

  「我們已經盡力了,」他的母親平靜地說。「其余的是她自己負責。來吧。到時間了。」

  德拉科看著他的父親和母親一起坐在辦公桌前。他母親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一面鏡子。他們沒有魔杖,但也不需要咒語。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他的母親對鏡子說。

  他姨媽的臉出現在鏡子裡,臉色鐵青。

  「茜茜,」她說。「解釋一下。」

  在接下來的兩周裡,德拉科除了穿著隱形衣跟在他的父母身後外,幾乎沒有做別的事。他無法預料他們什麼時候會回到帳篷裡拿起那面鏡子,而格蘭芬多們指出,貝拉特裡克斯可能會泄露食死徒的一些行動或計劃。

  德拉科知道他們說得對——貝拉特裡克斯可能是他們最有價值的情報來源——但這並不是他願意監視父母的唯一原因。看到他父母的面具被揭開,為自己拼湊真相,這一切幾乎讓他上癮。

  他花了幾天的時間拼湊出了基本事實。在他的父母來到總部之前,貝拉特裡克斯發現馬爾福一家還活著,並把他的父母逼到了絕境。他們承諾用鳳凰社的內部情報交換他們的性命。如果他們不那麼做,他的姨媽可能會殺了他們,並追殺德拉科。

  他的父母也為了保護他向貝拉特裡克斯撒了謊。他們告訴她,他一直被混淆咒影響,甚至可能受奪魂咒控制。他們告訴她,他每天都在努力贏得鳳凰社的信任,為自己爭取有利的地位。

  德拉科不得不承認,他們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全家人的生命安全。他緊緊地抓住了這一點。他告訴自己,這與他從小接受的教育沒有太大的不同。

  但他也注意到了他父母的變化。他看不透他的母親,她比在莊園或去年夏天在格裡莫廣場時還要安靜,走路的樣子有些無精打采。他們每天大部分時間都躲在樹籬邊,試圖用伸縮耳偷聽。

  另一方面,他的父親比德拉科小時候更加焦躁不安。復雜的情緒似乎讓他招架不住。他害怕貝拉特裡克斯把他們出賣給伏地魔;他渴望重新回歸食死徒,恢復地位;他對德拉科的未來充滿希望。他會突然激動地表達出這些情緒,就好像他被鋸齒割破了皮膚,思緒傾瀉而出。

  另一方面,貝拉特裡克斯一點也沒變。再次聽到她的聲音感覺很奇怪。德拉科記得他以前很佩服貝拉高超的決鬥水平,她在食死徒中的地位,和她對純血統傳統的堅持。而現在,在他大步遠離了那些傳統後,德拉科只覺得她說的話驚人的平淡、重復而乏味。一切都是侮辱麻瓜出身者或非巫師的借口。她似乎想把每一個話題都引導到自己身上,重申她的地位,炫耀她的所作所為,提醒她自己,能活在黑魔王的光輝下,是多麼幸福。

  但德拉科知道伏地魔並不關心貝拉特裡克斯,就像他不在意德拉科一樣。伏地魔在其他食死徒面前羞辱了貝拉特裡克斯,但她最大的願望卻是得到他的認可,從斯內普那裡贏回他的青睞。這讓德拉科既不屑又憐憫。這根本不是什麼野心。這是自輕自賤。

  德拉科每次彎腰在父母門外偷聽時,都會帶上羽毛筆和羊皮紙。日復一日,他記下了所有有關食死徒計劃的線索。

  但在四月初,德拉科聽到了一些與反麻瓜法規和海外擴張計劃完全無關的事情。

  開始一切都很正常,貝拉特裡克斯低聲談論著未來。「我們必須做好准備,等他回到英國後,就把波特交給他,」她說。「一個能確保波特無法逃脫的地點……德拉科會做好准備嗎?黑魔王已經向我透露,他希望在五月之前回來就任魔法部長,這是他應得的位置。」

  「是的,」他的父親平靜地說。「德拉科對鳳凰社的信心每天都在減弱。我們現在可以信任他,他完全有能力采取行動。一旦黑魔王回來,說服他交出波特就很容易了。」

  貝拉特裡克斯嘆了口氣。即使透過鑰匙孔,德拉科也能看到她臉上的喜悅。「那麼我們家族的名譽就能恢復,茜茜。就像從前一樣,盧修斯,在食死徒中……我們將超越斯內普,重新成為黑魔王的左膀右臂——我們是他最信任的核心圈子,用過黑魔王的契約之杯……我們將守住我們應得的地位。」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打醒了德拉科。他不得不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繼續,他心裡催促著貝拉特裡克斯。繼續……她肯定不會就此打住,過去的幾周裡,他已經聽了她幾個小時的激情演講……

  「當然,」他母親低聲說,「黑魔王也和西弗勒斯分享了契約之杯。」

  貝拉的臉紅了。「黑魔王很欣賞長期為他效忠的人,」她嘶聲說。「契約之杯只屬於我們,我們最早為他效忠,也是最忠心的,甚至在戰爭開始之前就以生命宣誓……」她洋洋得意地說。「不,茜茜。沒有一個食死徒會再使用它,就連斯內普也不會。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然後他們又談起了以前身處高位的食死徒,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但德拉科已經不在聽了。他衝出帳篷進入花園,跑進小屋。

  他找到了其他人,他們正在波特和韋斯萊的房間裡讀書。「魂器在她手上,」他喘著氣說。

  三個人噌地站了起來。「誰?」赫敏問。

  「貝拉特裡克斯。他把日記給了我父親。他把金杯給了貝拉特裡克斯。」


第27章 家庭事務

  「父親,母親,我已經做出了決定,」德拉科說。

  馬爾福夫婦握著酒杯的手僵住了。

  「我想你們是對的。在我看來,鳳凰社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們無法傳遞信息,在戰鬥中節節敗退。……我認為這只是時間問題。」德拉科放下了刀叉,低下頭,低聲說道。「我願意告訴你們他們在做什麼。」

  盧修斯緊緊地抓住德拉科的肩膀,捏得他生疼。「很好,」他喘著氣說道,「我知道你會明白過來的,德拉科。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納西莎沉默著。德拉科本以為她的鼻翼會隨著呼吸扇動,有時候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後就會這樣,但她除了撇了撇薄唇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父親繼續說道,「我們也有消息。一個可以讓一切都回到從前的好消息。」

  德拉科裝出一副謹慎的好奇。「是什麼?」

  「我們一直在和你的貝拉特裡克斯姨媽聯系。她很願意幫助我們回歸食死徒,恢復我們的地位。現在,家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重要。」

  德拉科睜大了眼睛。「你們……但是,你們怎麼做到的?」

  他父親拿來了鏡子。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他的父母向他解釋了一切,甚至包括他沒想到他們會透露的細節,比如他們策劃的襲擊以及他們向他隱瞞了鏡子的原因。

  「你要理解,我們需要確定你是忠誠的,」盧修斯滿意地說。「現在你自己做出了選擇。黑魔王不會因為小小的失誤而懲罰你,尤其是當我們把哈利·波特交到他手裡之後。」

  「除非,」納西莎說,「德拉科,你認為波特男孩有什麼特殊的能力,能幫助他逃脫嗎?」

  德拉科打量著他的母親。這些話似乎是中性的,但她的語氣是不是有一絲懷疑?

  「不,」德拉科說。「波特很普通。他一直很普通。只是每次都很幸運。」

  「以後就不會了,」盧修斯說。

  德拉科的嘴唇發干。他喝了一口酒。「以後就不會了,」他同意道。

  快到午夜時,他們聚在壁爐前聯系他的姨媽。

  「我的侄子,」貝拉特裡克斯從鏡子裡盯著他,說道。「好好地活著。……那麼,你終於恢復了自我?你的思想又是你自己的了?」

  他的父母緊張地站在他身邊。貝拉特裡克斯的語調甜膩,但她臉上沒有一絲友善。每一個字都在質問他為什麼不早點聯系。

  「我一直在等待時機,貝拉姨媽,」德拉科說。他卷起袖子,向她展示被修改後的黑魔標記。「這並不容易。波特身邊的那個女孩想出了這個辦法,讓我沒法聯系任何人。咒語被打破了。」

  「是真的,」盧修斯急忙說,挽起自己的袖子。「她也毀了我的標記。……那個泥巴種很有進取心,貝拉。」

  憤怒在德拉科的胃裡翻騰。他努力地想像把一些冰冷、黑暗的東西壓在怒火上,直到它熄滅。

  貝拉特裡克斯臉上的懷疑減輕了。「沒關系。把波特交給黑魔王之前,我們會先處理掉那個渣滓。還有那個純血統叛徒韋斯萊小子。當他死去時,波特會知道他的朋友全都死了。」

  德拉科強迫自己揚起嘴角。

  「那麼,德拉科,你已經接近波特了?」貝拉特裡克斯輕聲說,離鏡子更近了。「告訴我……他們做了什麼准備,讓這個小男孩去對抗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

  一陣期待的顫抖傳遍全身。德拉科知道他必須字斟句酌。

  「我不能確定。」他眯起眼睛。「他們花了很長時間閱讀似乎完全無關的書籍,卻不肯告訴我原因。即使在鳳凰社內部也是最高機密。……不過,我認為他們一定是想讓波特獲得一些額外的力量,因為他們讀的都是關於魔法歷史的書,而且他們還提到了一些魔法物件。怪人尤裡克的號角,霍格沃茨創始人的寶物之類的。」

  貝拉特裡克斯僵住了。

  「怎麼,」德拉科看著她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不,」她厲聲說。「你說得有道理,德拉科……他們肯定是想讓波特男孩得到一些虛假的力量或者所謂的武器,希望他能抵擋黑魔王。但他會倒下的。」她揮了揮手,仿佛這些話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但貝拉特裡克斯是德拉科見過的最不會撒謊的人之一。多年狂熱的忠誠和阿茲卡班歲月的折磨,讓她把情緒都寫在了臉上。她很緊張。

  他們為貝拉特裡克斯精心設計了這段對話。德拉科知道他不能追問赫奇帕奇金杯的事,不能太直接地談論它。他需要逐步引導話題,讓她最終給出關於它位置的線索,但又不能讓她感到魂器的安全已經受到了威脅。

  「不過,」她接著說,「你必須小心。仔細聽聽他們的計劃,然後向我彙報,德拉科。我們一家人將共同完成這場戰爭的決勝一擊。」

  第二天早餐時,德拉科坐在哈利、羅恩和赫敏身邊。當鳳凰社的其他人沒在看時,他點了點頭,表示他們的計劃已經順利展開了。

  波特和韋斯萊精神一振。但赫敏卻還盯著他,就好像她希望通過攝神取念從他腦中讀出細節。德拉科想告訴她他母親緊閉雙唇的奇怪反應。他很少見到他的母親在家人面前這樣遮遮掩掩。如果能聽聽赫敏的分析,他願意付出一大筆加隆。

  但他們現在沒有那樣的時間了。飛行編隊的空投計劃失敗後,鳳凰社的會議經常天還沒亮就開始了,並一直持續到深夜。在為了避開韋斯萊夫婦而不得不躲進樓下的浴室後,德拉科和赫敏決定夜裡不再見面。

  這已經夠糟糕的了。但令德拉科大為惱火的是,他發現大多數鳳凰社成員似乎認為赫敏與羅恩在一起只是時間問題。一天晚上,在洗盤子時,德拉科無意中聽到弗雷德對他面帶羞憤的弟弟說,「我告訴你,羅恩,你不能再等了。赫敏是很聰明,但她不會讀心術。現在正是讓她神魂顛倒的好時機。」

  「我不知道,」羅恩嘟囔道。

  「不知道?不知道?」喬治說。「你剛剛變成了一個戰鬥英雄,不是嗎?我敢肯定,現在半個阿茲卡班都喜歡你。」

  弗雷德點點頭。「而且你隨時都可能失去一只耳朵,記得嗎?抓緊時間啊。」

  德拉科意識到他擦洗盤子的力氣太大了,盤子上的貓頭鷹為了躲避他的猛擊已經逃到了陶瓷的背面。他把它掛起晾干,發出一陣尖利的哐啷聲,然後大步走出了房間。

  在那之後,他開始到處看到這些跡像。吃飯時,韋斯萊夫人把赫敏領到羅恩旁邊的座位上。海格會意地眨眼,讓羅恩和赫敏一起去喂巴克比克。

  至少潘西似乎和他一樣討厭這些事。德拉科注意到潘西每天晚上在壁爐邊占了一個座位,就在羅恩通常坐的位置旁邊。每當她坐下時,韋斯萊總是一動不動,而德拉科開始看到他們時不時交談,不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根本聽不清內容。他竭盡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嘲笑潘西竟然對韋斯萊產生了感情。

  德拉科開始幻想,如果某一天晚上,他假裝不經意地把他的手放在赫敏的手上,會發生什麼。他可以想像鳳凰社成員掩飾不住的震驚和赫敏臉上慌亂的神情。有幾天他差一點就這麼做了,心跳都開始加速。

  而且,即使消息傳到他父母的耳朵裡,他也可以把它編進現有的故事吧?德拉科想像著自己說,我想出了一個從他們那裡搜集情報的完美方法……這樣,她會告訴我一切的。

  只有一個念頭阻止了他:赫敏想要什麼。每次他們抽出幾分鐘在小房間或者廚房裡獨處時,他都能感覺到有些事她在瞞著他,這讓他更難說出阿茲卡班之後他一直在組織的話語。

  不要一頭扎進去,德拉科不斷告誡自己。他要控制住自己。

  但他很難想像沒有赫敏的未來。他想像著戰爭結束後出國旅行——赫敏坐在他身邊的飛毯上,離毯子邊緣遠遠的,嘴裡說著穩定咒。他想像著自己五年後在戰後的魔法部工作,而她就坐在對面的桌前,咬著嘴唇處理成堆的文件。

  或者他會想像另一種可怕的可能。他想像著赫奇帕奇金杯從他們的指間滑落……伏地魔回到英國,對鳳凰社造成致命一擊。當德拉科想像他逃亡海外時,赫敏也在他身邊,神情驚恐地躲進一艘劃艇。她必須在。如果她沒有逃,那他就不會走。他很清楚這一點。

  冬天像火堆的余燼一樣消逝了。德拉科將精心挑選的鳳凰社情報提供給貝拉特裡克斯,很快,最後一絲懷疑也從韋斯萊口中的「家庭聊天」裡消失了。四月的雨點淅淅瀝瀝地落在波特小屋的屋頂上,伴隨著春天的薄霧,一項在英國巫師屆傳播真相的新計劃出台了。

  「我們想出來了,」一天晚上,金妮在鳳凰社的全體會議上說。安全屋的守衛們都回來了,前廳擠滿了人。「霍格沃茨。這是唯一一個我們仍然握有優勢的巫師聚基地。如果多比、閃閃和其他家養小精靈能把我們的小冊子送到學生們手中,那他們就可以帶回家交給父母,他們的父母就可以聯系他們認識的每個人。」

  「這倒是一個好想法,」海格高興地說。「很多孩子會在四月底回家過復活節。」

  「好主意,金妮,」萊姆斯說。

  「這不只是我的主意,」金妮向盧娜和潘西點了點頭,她們三個幾乎每天下午都待在一起。潘西疲倦地聳了聳肩,就好像對她來說幫助鳳凰社是一個很大的負擔。但德拉科從她的下巴上看出了一絲自豪。

  盧娜靠在一把椅子上,身體依然虛弱,但基本已經康復。她平靜地繼續說道:「我們想把傳單每幾百張合訂成本,偽裝成課外的咒語書。這樣,即使卡羅兄妹或斯內普教授搜查學生的行李箱,他們也不會發現任何異常。」

  「恐怕我們需要高超的變形術才能騙過斯內普,」麥格教授說。「但我敢肯定,我們在安全屋的盟友們會全力以赴。」

  於是,鳳凰社調整了工作方向,重新煥發出活力。這讓德拉科、赫敏、哈利和羅恩松了一口氣,他們仍在假裝陪哈利上所謂的大腦封閉術課,並希望其他人盡可能地分心。他們每天花好幾個小時,試圖想出一個方案,從貝拉特裡克斯口中套出魂器的位置。這似乎需要非常巧妙的操作。

  「我真希望我們能對她施咒,」一天下午,波特一邊說,一邊轉動手中的魔杖。

  赫敏用手指敲著一堆關於霍格沃茨的書。「我還是認為,我們得冒險更直接地提及創始人的寶物。德拉科,如果你告訴她,你已經翻遍了我們的東西並找到了冠冕或掛墜盒——甚至兩者都找到了呢?那麼也許她會擔心我們也知道金杯在哪裡。」

  「這樣風險太大了,」韋斯萊反駁道。「如果她決定告訴神秘人怎麼辦?那他就會知道我們在尋找魂器,我們就沒有機會拿到金杯了。」

  「我想貝拉特裡克斯不一定會告訴他,」德拉科慢慢地說。「沒有人知道黑魔王在收集創始人的寶物。……貝拉特裡克斯只知道黑魔王把這個契約之杯,也就是赫奇帕奇金杯,托付給了她,她必須保證它的安全。」

  波特搖搖頭。「不過,她還是想讓伏地魔知道我們在做什麼,不是嗎?那頂冠冕很強大。她可能會向他報告說我們把它當作武器使用。我們不能冒險。」

  「是的,但是」——德拉科按摩著他的太陽穴——「她需要認定我們正在尋找金杯,否則她永遠不會泄露任何信息。」

  「不,」赫敏說。「等等。她需要認定我們三個正在尋找它——不一定是你,德拉科。」她咽了咽口水。「我有個主意。我想出來了。」

  德拉科整晚都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他們一遍又一遍地排練了赫敏的計劃,三個格蘭芬多輪流扮演貝拉特裡克斯,直到德拉科每次都能把談話引導向他們想要的方向。

  晚飯後,他皺著眉頭衝進父母的帳篷。他們坐在爐火邊,他母親手裡拿著鏡子,按計劃准備和貝拉特裡克斯聯系。當他掀開門襟時,他們抬起了頭。

  「出什麼事了嗎?」盧修斯尖聲問道。

  「嗯。我是說,我想是的。這簡直不可思議。」德拉科用手捋了捋頭發。「我認為他們取得了某種突破,但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貝拉特裡克斯會——鳳凰社不肯告訴我重要的部分。她會認為我不夠努力,但我真的已經盡力了。」

  「過來坐下吧,」他母親說,把手放在沙發上。

  德拉科照做了,苦澀地低下頭。納西莎把手搭在他的背上。「貝拉特裡克斯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需要時間。」

  他勉強笑了笑。「是啊,貝拉姨媽可太有耐心了。」但他緩緩嘆了一口氣。「讓我們把事情辦完吧。閉耳塞聽,」他說,魔杖指向帳篷的門襟。

  納西莎拿起鏡子說:「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貝拉立刻出現了。她正在外面行走,月光灑在她誇張的卷發上,讓它看起來像是湧動的黑色液體。「茜茜,」她說。「德拉科,盧修斯。鳳凰社有什麼新消息?」

  「德拉科一直在不知疲倦地搜集情報,」盧修斯說。「當然,由於他與黑魔王的關系,鳳凰社仍然對他抱有偏見……他們不願過多地信任他。」

  德拉科忍不住瞥了他父親一眼。五年級那年,黑魔王偶爾來他們家時,盧修斯也曾這樣誇獎他。他以為他父親說那些話是想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值得招募的新人。現在他明白了,他父親的介入是一種保護。

  他回頭看向貝拉特裡克斯,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計劃上,擺出一副煩躁的神情。「是的。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花了幾個小時想探聽細節,但他們把我趕出了門外。」他搖搖頭。「我認為他們一定是找到了他們想要的某件寶物的蹤跡。肯定是這樣。否則他們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貝拉特裡克斯停下了腳步,獨自一人站在林蔭小路上。「你說他們把你趕了出去,你在門口偷聽了嗎,德拉科?」

  「他們會用防止竊聽的咒語,貝拉,」納西莎插話道,「你知道的。」

  「讓德拉科說,茜茜,」貝拉惱怒地說。納西莎閉上了嘴,像是受到了冒犯。貝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只是說……你說得對,我的侄子——這可能非常重要……這樣的武器可能會對黑魔王構成威脅。你必須把他們談話的所有內容都告訴我。」

  德拉科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嗯,在他們把我趕出去之前,格蘭傑正在讀一本歷史書。韋斯萊和波特在翻閱一本高級魔咒書。」他皺起眉頭,裝作在努力回憶。「是的,沒錯。韋斯萊提到了定位咒語。然後他們三個都變得非常興奮,告訴我必須馬上離開。」

  他看著貝拉的眼睛,它們被睫毛遮住了,沒有反射出月光。

  「如果和定位咒語有關,」德拉科慢慢地說,在座位上挪動著,似乎很擔心,「那麼他們一定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某件寶物。我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確定到底是什麼寶物?」

  貝拉特裡克斯又開始走路了,她看著鏡子上方,就好像已經失去了興趣,但德拉科看到她的厚嘴唇緊繃著。「我們也許能阻止他們。你要格外注意他們可能在哪裡尋找,德拉科。留意有關巫師博物館的談話,或者私人收藏,或者」——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她的聲音輕得有些刻意——「銀行。」

  這正是德拉科需要的。

  「該死,」羅恩說,「我們要怎麼進入萊斯特蘭奇的金庫?那肯定是古靈閣最古老的金庫之一。」

  赫敏興奮不已,用力地咬著嘴唇。當然了,這會很困難——但他們終於知道魂器在哪裡了。「我們不能問問比爾嗎?」她問。「他以前在古靈閣工作。」

  羅恩哼了一聲。「是啊,那可太有用了。他只會把門口的那首詩背給我們聽。」

  「而且,」哈利說,「阿茲卡班和空投事件之後,對角巷的安全措施加強了大約十倍。」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坐在羅恩和哈利的臥室裡,一張床上坐兩個人。赫敏和德拉科在這些會議上通常都小心翼翼地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是羅恩和哈利一屁股坐在羅恩的床上,於是她發現自己和德拉科坐在同一張床上,相距不到一英尺。

  這本不應該像以前那樣讓她分心,但赫敏還記得他們上一次睡在一張床上,那是兩周前,他在凌晨兩點左右偷偷溜進了她的房間。她很少對無聲無息咒這麼感激。

  她臉頰發熱,努力不去看德拉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古靈閣上。冷雨敲打著窗戶。他們聽到奧利凡德的魔杖制作機器在樓下發出嗡嗡的聲音。弗雷德和喬治則在樓上拿著他們的廣播設備到處跑。

  「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些額外的安全措施,」德拉科慢慢地說。「對角巷裡不能幻影移形,所以,離開古靈閣的速度會慢很多。」

  赫敏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了一聲。

  「給我們解釋一下,好嗎?」哈利說,看看她又看看德拉科。

  德拉科靠在枕頭上,在赫敏面前伸了伸腿,膝蓋離她只有幾英寸。「我的意思是,我們不需要進入古靈閣。如果我們能讓貝拉特裡克斯把魂器帶出來,那我們就可以在對角巷埋伏她。」

  哈利皺起眉頭。「我們要怎麼做?」

  「嗯,讓她把魂器取出來應該比較容易,」赫敏說,開始記筆記。「我們要讓她覺得魂器有被盜的危險,她的金庫不再是個安全的藏匿之處。還有——」她抬頭看向德拉科。「也許比爾可以在這裡幫助我們!他可以告訴我們一些細節,讓我們看起來好像真的知道如何闖入。」

  「我懷疑不需要這麼麻煩,」德拉科說。「古靈閣是妖精經營的。在貝拉特裡克斯眼裡,妖精和家養小精靈一樣低賤。」

  「那好,」哈利說,他的眼中也開始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麼,德拉科,我們一准備好,你就告訴貝拉特裡克斯我們打算從古靈閣裡偷東西。這樣,妖精們第二天就會幫我們把它取出來。」

  「就這樣?」羅恩難以置信地說。「你覺得她會直接相信?」

  赫敏皺了皺眉。「為什麼不呢?她幾十年來的偏見會告訴她不要相信妖精。」

  「是的,但我們不能一股腦全告訴她。這樣聽起來像是德拉科在慫恿她趕去古靈閣取出金杯。你才剛剛叛變,馬爾福。她能嗅出可疑的氣味。」

  他們猶豫了,仔細思考著羅恩的觀點。

  「等一下,」哈利慢慢地說。「我們為什麼不讓比爾邀請幾個妖精來總部呢?他幾個月來一直在和妖精團體通信。我們可以讓他們說幾句台詞,然後,德拉科,你和你的父母可以把那面鏡子帶到附近偷聽。貝拉特裡克斯會從妖精的嘴裡聽到他們同意幫助我們。這樣她就不會認為是你在編故事了。」

  德拉科看起來對這個計劃很滿意。「不錯啊,波特。但是,這樣就沒有回頭路了。我想,她一聽到那樣的對話,就會立刻趕去古靈閣。」他抿了抿嘴。「而且,我可不想成為到時候接待她的妖精。」

  赫敏感到她的胃一緊。她不想讓無辜的妖精面對一個憤怒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但他們必須得到魂器,而且似乎沒有別的辦法。魂器在古靈閣,那裡的員工注定要被牽扯進來。

  她記下計劃的基本框架,然後說道,「好。但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這次我們要怎麼進入對角巷?我們不能再用復方湯劑了。」

  「而且,」羅恩補充道,「我們必須確保我們四個人能擊敗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從她手裡奪走魂器,然後在沒有一百個傲羅衝向我們的情況下離開那裡。」

  德拉科倒回床上,床墊彈了彈。「是啊,能出什麼岔子?」

  赫敏衝他笑了笑。他的頭發散在枕頭上,他對上她的眼睛,用膝蓋輕輕地碰了她一下。

  她咽了口唾沫,移開視線。哈利和羅恩又開始討論了,但赫敏可以發誓她看到羅恩的眼睛迷惑不解地瞥向德拉科剛剛碰到她的地方。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魂器的事情上求助外人。雖然這感覺很奇怪:向比爾提出請求,卻對他們究竟為什麼需要妖精的幫助避而不談,但成功的結盟讓赫敏清楚地意識到,他們現在多麼接近他們的目標。

  也正是這樣的結盟讓他們很快想出了進入對角巷的辦法。他們決定讓多比和閃閃幻影移形進入奧利凡德的店鋪,那裡的壁爐已經和飛路網絡斷開了連接。然後小精靈們會使用麥格教授的無授權飛路連接法,創建一條通往總部的通道——直接繞過反幻影移形結界。

  現在,他們要制定計劃,德拉科要應付貝拉特裡克斯,一半的鳳凰社忙於霍格沃茨的行動,另一半則投身全國各地的戰鬥,赫敏認為總部不可能更忙碌了。但是,四月下旬的一個早晨,他們幾個月來第一次被食死徒以外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唐克斯剛剛在一本由小冊子偽裝而成的咒語書上做測試,試圖破解它。她一無所獲。「告訴米勒娃,這周五沒問題,」唐克斯高興地舉起雙臂說道。「有人願意扶我起來嗎?一切都——」

  站到一半,她倒吸一口涼氣,一只手捂住肚子。

  「朵拉?」盧平急切地說。

  唐克斯的臉扭曲了整整一分鐘,但她最後嘆了口氣,站直了身子。「沒事。這幾周都是這樣。大概是身體在練習吧。」

  但是二十分鐘後,當十幾個鳳凰社成員坐下來吃午飯時,它又發生了。唐克斯悶哼了一聲,抓住了桌子的邊緣。

  「噢,」韋斯萊夫人喘著粗氣。「要來了!」

  頓時,所有人都鬧哄哄地站了起來。韋斯萊夫人拍了拍手,把大家從唐克斯身邊趕開。「給她呼吸的空間!你們這些人!來,唐克斯,親愛的……」她扶著唐克斯走出總部,回到她和萊姆斯的帳篷裡。

  很快,韋斯萊夫人匆匆回到屋裡,說他們不能全都屏住呼吸坐在這兒干等,因為孩子可能當天甚至第二天都不會出生……但他們沒法專注於其他任何事情了。赫敏、德拉科、哈利和羅恩本打算那天下午研究對角巷的地圖,尋找古靈閣附近的藏身之處,但他們只是盯著地圖,心不在焉地討論了幾句,就又急匆匆地跑下了樓。一整天,其他安全屋的鳳凰社成員們在總部進進出出,氣喘吁吁地詢問最新情況。看著唐克斯一路從實習傲羅成長起來的金斯萊來了太多次了,最後他干脆在前廳坐下,手裡拿著一疊收到的報告,說道:「我就在這兒等吧。」

  他們都在等。太陽落山了。赫敏發現自己在前廳轉了幾個小時,離德拉科越來越近,直到最後他們並排坐在沙發上。似乎沒有人注意到。

  「我希望她沒事,」赫敏喘著氣說,第一千次看向關著的前門。「也許她易容馬格斯的技能會讓這個過程不那麼痛苦……」

  「也許吧。」德拉科挑了挑眉毛。「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了什麼嗎?」

  她把聲音壓得和他一樣低。「什麼?」

  「去年秋天。我們當時還住在花園的帳篷裡,萊姆斯和唐克斯在逃亡。那時你也很擔心他們。」

  赫敏笑了。「是啊,不管在哪裡,嬰兒都是很脆弱的。」

  「你見過嗎?新生兒?」

  赫敏看了看德拉科。「你見過嗎?」

  「當然了。純血統寶寶都很特別很重要,記得嗎?」

  她笑了。

  「潘西的弟弟們出生時我在場,」德拉科說,瞥了一眼房間另一頭的潘西。「還有她的一個堂弟,我們那時候十三歲。」

  赫敏咬了咬嘴唇。她對唐克斯的擔心和對德拉科和潘西的矛盾感受混雜在一起——他們兩個交往時一定很輕松。可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就打開了。是萊姆斯,他的頭發亂糟糟的,眼睛大睜。

  他突然笑了起來,赫敏以前從沒見過他笑成這樣,他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很多歲。他喊道:「是個男孩!當然了,我們給他起名叫泰德!」

  前廳爆發出一陣歡呼。金斯萊一躍而起,掀翻了他的那疊文件,海格大聲地祝賀,斯多吉和芙蓉拿出幾瓶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喝的小精靈釀制的酒。萊姆斯像在強光下一樣快速地眨著眼,在前廳裡走來走去,接受整個鳳凰社的祝福。羅恩和潘西站在爐火前,看起來都驚呆了,就好像結果出乎他們的意料。

  最後,在和韋斯萊雙胞胎用力地互相拍了拍背並握手之後,萊姆斯來到了德拉科和赫敏身邊。鳳凰社成員們正在房子裡走動,從廚房取來更多的酒和食物。在混亂中,萊姆斯對他們說的話沒有引起注意。「德拉科,朵拉想讓你來帳篷裡見見泰迪。她希望有家人在。」

  德拉科迅速站了起來。「好的。當然了。」

  萊姆斯壓低了聲音。「她說她希望你也來,赫敏。」

  他們三個走進了前面的花園,正在萊姆斯和唐克斯的帳篷前站崗的莫莉·韋斯萊抽著鼻子讓他們進去了。

  帳篷簡陋但干淨,不像弗雷德和喬治那種精致的多房間公寓。帳篷的角落裡有一個小廚房,對面是一排施了魔法的窗戶。在窗戶下,唐克斯正坐在床上,滿頭大汗,看上去精疲力竭,懷裡抱著一包毯子。

  「過來吧,靠近一點,」她疲憊地笑著說。「這種為人父母的事不會傳染。據我所知。」

  赫敏、德拉科和萊姆斯聚在床邊。赫敏低頭看著小泰迪·盧平,他的一簇頭發正慢慢地從金色變成深藍色。他圓圓的臉上泛著紅暈,柔軟的皮膚皺巴巴的,非常嬌嫩。

  赫敏喉嚨一緊,驚覺淚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轉。「他真漂亮,唐克斯,」她低聲說,但這些話表達不出她的感情。這個嬰兒似乎在提醒著他們,必須要改變外面的世界,讓他可以平安幸福地長大。

  「謝謝,赫敏。」唐克斯笑了。「想抱抱他嗎?」

  「啊,我……我……」

  「你不會傷害到他的,」德拉科輕聲說。他向唐克斯伸出手。「我可以嗎?」

  「當然了。來……」唐克斯把包著嬰兒的毯子舉到德拉科的懷裡。

  德拉科穩穩地抱住他,小心地移到胸前。他低頭看著嬰兒不斷變幻的頭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很簡單。」

  赫敏感到胸口奇怪地一緊。她沒有從他的懷裡接過泰迪。她只是看著德拉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嬰兒揮動的小手上,讓小手抓住他。

  「聽著,」唐克斯說,「我們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做他的教父,德拉科。他成長過程中沒有祖父母陪伴,這已經很難了。......我希望他有家人在身邊。」

  德拉科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

  「當然,你不必馬上回答,」萊姆斯說。「這是很重大的責任,我們也可以請鳳凰社的其他人。你慢慢考慮——」

  「我願意,」德拉科說。他的臉頰染上了紅暈,嘴角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嗯,當然了。」

  赫敏的眼睛更加刺痛,胸口的緊繃感也加劇了。唐克斯和盧平發出一陣歡呼,唐克斯興高采烈地說,德拉科最好知道他要做什麼,因為每當她周末想休息時,她就會讓他照顧孩子——但赫敏沒有在認真聽。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她無法從德拉科身上移開視線,他微笑著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泰德的小手。她感覺自己好像飄了起來,離地幾英寸,她覺得在這一刻任何人都能輕易地讀出她的感情,因為一切都刻在她的臉上。

  德拉科把泰迪送回了唐克斯的懷裡。「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回去吧,」赫敏的聲音有些顫抖。「其他人可能在想我們去哪兒了。」

  韋斯萊夫人在他們走出帳篷時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但赫敏已經不在乎了。她拉著德拉科走向房子的角落,在通往側花園的小路上停了下來。「德拉科,我想和你談談。」

  他僵住了。她看出了他臉上小心翼翼的神情。

  她鼓起勇氣。「我對我們倆的事很認真,」她急匆匆地說道。「我希望未來也和你在一起,雖然我們還沒有定義過我們的關系。......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這麼想,我真的希望你現在就告訴我。」赫敏驚恐地意識到她的眼睛又開始刺痛了。「我是說,」她繼續說著,試圖用陳述事實的口吻,「我覺得阿茲卡班之後有些事情你沒有說,而且自從潘西來到這裡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你們倆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麼輕松。我知道,如果我們繼續這樣下去,事情會變得更困難。」

  赫敏的嘴巴發干。德拉科什麼都沒說,這似乎是一個可怕的跡像。更可怕的是他仿佛難以置信的眼神。

  「好吧。」赫敏難為情地後退了一步。「嗯,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我的感受。現在你知道了。所以,我就——」

  她停住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為什麼在笑?

  「我也愛你,」他說。

  赫敏覺得她的心髒停止了跳動。

  她抬頭看向他的眼睛,過去一年的一切似乎都在她身體裡流淌,她從腳趾到頭頂一陣顫栗——

  我當然愛他,她恍惚地想。當然了。她甚至無法確定她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在阿茲卡班,當失去他的恐懼席卷她全身時?在馬爾福莊園,當她看到他擠過人群,冒著生命危險救她時?在最初那個傍晚,他們坐在小屋的餐桌旁,他告訴她不需要害怕時?

  赫敏不知道。直到現在,她才意識到她的一席話包含了那樣的感情。她愛上他了,早在她能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感情之前。

  而他說我也愛你——他就是這樣,能從她絮絮叨叨的分析和遲疑中聽出她真正的意思。

  「哦,」她小聲說。

  德拉科上前一步,深深地吻住了她。赫敏的手撫上他晚風中微涼的臉頰,她的大拇指摸到他的脈搏在喉嚨裡劇烈地跳動。

  「更困難?」他不敢置信地說,然後又吻了她。「更困難?你真的以為我會在乎嗎?在幾個月的突襲監獄和躲避食死徒之後,你以為我會在乎這個?」

  赫敏的心又開始跳動了。現在它似乎在她的胸膛裡飄飄然地蹦跶。「我不想想當然,對吧?」她笑得臉頰發疼,他們的吻都變得笨拙了。她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腰,他們又移到牆邊,躲進側花園的陰影裡。

  「你也是,對吧?」德拉科貼著她的嘴角小聲說。

  「我也什麼?」

  「你愛我嗎。」

  「嗯,」她說。「是的,我愛你。」

  「而且你也不在乎這更困難?」

  赫敏笑了。「不。其實我還蠻喜歡挑戰的。」

  「我也是,」他說,她用一個吻打斷了他,把他推向——

  一束黃色的暖光。側門打開了,一對人影牽著手走了出來,他們直接撞上了德拉科和赫敏。

  德拉科和赫敏跳開了。兩個人影猛地松開了手。

  是羅恩和潘西。

  四個人對視了許久,廚房亮著燈光,總部裡傳來歌聲和歡笑聲。

  然後羅恩和赫敏同時脫口而出,「我就知道!」

  「真的嗎?」德拉科和潘西說,他們看上去很吃驚。

  哈利出現在門口,嘴裡嚼著一塊水果蛋糕。他饒有興致地從德拉科和赫敏看向羅恩和潘西。「啊,」他說。「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把你們的事告訴金妮了?」

  赫敏不知道誰先反應過來的,但他們五個人都止不住地大笑了起來。潘西靠在門框上,胳膊擋住臉,笑得雙肩顫抖。羅恩和哈利笑彎了腰,德拉科咧著嘴,笑紋延伸到臉頰上。就在赫敏覺得他們該停下來緩一緩時,金妮和盧娜出現了,問他們看在梅林的份上什麼事這麼好笑。新鮮的笑聲在花園裡回蕩。赫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靠在德拉科身上,和他十指相扣。

  貝拉特裡克斯昂首闊步地走在雨中,雨水從她的傘上傾瀉而下。她很高興四月終於要過去了。這個月有好幾場暴風雨。

  繞過拐角,亞克斯利在老地方出現了。「啊,萊斯特蘭奇夫人。你來了。哦……」他對著貝拉特裡克斯身邊的蟲尾巴冷笑了一聲。「有伴啊。太好了。」

  「亞克斯利,」蟲尾巴怨恨地小聲說。

  三個食死徒沿著小路繼續前進,狂風在他們身邊呼嘯著。前面有一扇緊閉的大門,門後是一棟由樸實的磚瓦砌成的房子。

  「你確定我們已經無法控制他了嗎?」貝拉特裡克斯問。

  「非常確定。」

  貝拉特裡克斯抽出魔杖,她的指甲沿著黑刺李木輕輕敲擊。「黑魔王本來希望他能堅持到他回來……而且考慮到過去幾天發生的事情……」

  「是的,」亞克斯利喃喃道。「麻煩啊。」

  貝拉特裡克斯與亞克斯利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對他沒有多少敬意,他不夠有才華,黑魔王值得更優秀的僕人……但他血統純正,又足夠忠誠。她知道,他也注意到了近幾天令人不安的兆頭。

  在諾丁漢,一個自從馬爾福莊園事件後就風平浪靜的城市裡,一群巫師突襲了一支搜捕隊,釋放了從他們的麻瓜父母身邊帶走的泥巴種孩子。在伊普斯威奇,哈利·波特的通緝令上出現了「大難不死的男孩萬歲」的塗鴉。雷克瑟姆傳來消息,當地人開始捕捉投遞《預言家日報》的貓頭鷹。

  看上去,鳳凰社以某種方式成功地向英國各地的男女巫師傳遞了消息。貝拉特裡克斯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馬爾福一家沒有提供任何有關鳳凰社輿論宣傳的情報……但全國上下風向的轉變不是她的想像。德拉科提到過一些由鳳凰社控制的安全屋。這一定是其它某個安全屋指揮的行動。

  貝拉特裡克斯怒火中燒,他們一起穿過大門,踏過礫石路來到房子的前門。如果黑魔王兩周前從歐洲大陸回來,他就會看到他們的成果,他們幾乎在全國範圍內取得了完勝。但是現在泥巴種和麻瓜愛好者似乎在垂死掙扎,讓她一直以來的努力黯然失色。

  更不用說,還有一絲小小的但並非毫無意義的擔心:波特男孩也許盯上了契約之杯……但貝拉說服自己,金杯是安全的,即使鳳凰社知道它在哪裡。幾個世紀以來,她的家族一直信賴古靈閣,銀行的安全也從未受到過威脅。妖精當然是劣等生物,但它們可以為巫師服務。否則就沒有理由讓他們繼續存在於巫師社會。

  亞克斯利敲了敲前門。特拉弗斯立刻打開了門。「萊斯特蘭奇夫人,」他說著,瞪了蟲尾巴一眼。

  「特拉弗斯。」貝拉大步走進屋內,解開她被雨水打濕的外袍,扔到蟲尾巴手中。「他在哪裡?」

  「這邊走。」特拉弗斯領著貝拉特裡克斯和亞克斯利穿過走廊,留下蟲尾巴嘟囔著整理長袍。

  這所房子基本處於荒廢的狀態。到處都是灰塵和昆蟲屍體。他們走進一間簡陋的廚房,只有這裡有人住過的痕跡。水槽裡放著幾只盤子,架子上掛著一些洗了一半的盤子,好像有人心不在焉,忘了把它們洗完。

  食死徒們圍在桌邊。桌上躺著魔法部部長皮爾斯·辛克尼斯。

  貝拉特裡克斯知道,辛克尼斯是一位強大的巫師。最初給這位前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施奪魂咒的是亞克斯利,這是他在侍奉黑魔王期間最大的成就。從那時起,貝拉特裡克斯和特拉弗斯就輪流維持著奪魂咒。特拉弗斯在這個咒語上很有天賦。

  但是她一看到桌子上的辛克尼斯,就知道她的食死徒同伴是對的。情況很不好。辛克尼斯的黑發蓬亂不堪,雖然他被束縛住了,全身一動不動,但他的眼睛卻在亂轉。他有意識。

  辛克尼斯已經開始反抗咒語了,如果他能反抗貝拉特裡克斯和特拉弗斯的奪魂咒,那麼除了黑魔王之外,沒有人能掌控他。

  貝拉特裡克斯注視著他,看到他的眼睛再次聚焦。他又回到了咒語的控制之下。但他們不能冒險,不能允許他在向公眾發表講話時剛好清醒過來。

  貝拉特裡克斯厭惡地環顧廚房。在過去的幾個月裡,辛克尼斯一直過著非人的生活,回到家裡機械地吃飯、睡覺,直到下一次被召喚到公共場合露面。

  他的眼睛又開始轉動了,他盯著貝拉特裡克斯。她可以看到他眼裡的憎惡,他渴望掙脫束縛和她決鬥。平常她可能會饒有興致地和他玩玩,但她現在只能想到黑魔王對他們失去傀儡的不滿。

  貝拉特裡克斯瞥了一眼特拉弗斯。「我想你已經讓他給他的辦公室寫了一封信,解釋他將要缺席的原因了吧?」

  「是的。我選用了焦慮症。和斯基特的上一篇文章吻合。」

  「好。」貝拉特裡克斯用魔杖指著辛克尼斯:「阿瓦達索命。」

  皮爾斯·辛克尼斯的身體癱軟在桌上,小矮星彼得剛好走進廚房,被眼前的景像嚇呆了。

  「清理干淨,蟲尾巴,」貝拉特裡克斯大步走過,對小矮星說。「來吧,亞克斯利,特拉弗斯——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談。」


第28章 金加隆般絢爛

  傳播真相的時候到了。在多比和閃閃的幫助下,霍格沃茨的學生們在復活節期間將五萬份記錄了真實新聞的小冊子偷偷帶出了學校,它們被偽裝成一百本厚厚的精裝書。到五月初,鳳凰社開始在全國範圍內看到效果,各個主要城市裡,新出現的支持鳳凰社的團體都在與食死徒政權發生衝突。

  這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但同時也意味著局勢變得更不穩定。幾乎每天他們都會收到抵抗者被折磨或謀殺的報告,更糟糕的是,《預言家日報》報道稱,皮爾斯·辛克尼斯因焦慮症暫時休假。鳳凰社當然很清楚辛克尼斯本人遭遇了什麼。

  鳳凰社和他們的盟友開始准備應對伏地魔的回歸,當他終於踏入聚光燈下時,他們需要做出反應。

  真相也在總部內傳播,盡管是另一類截然不同的真相。在艱難的日子裡,人們總是很關注有趣的新鮮事。很快,鳳凰社的每個成員都知道了羅恩和潘西之間有點什麼,這引起了韋斯萊雙胞胎的瘋狂起哄,但德拉科並不羨慕。現在大家都知道德拉科和赫敏是男女朋友了。

  德拉科任由自己陶醉其中,危機四伏的當下,這件事是他唯一的慰藉。他會隨意地在赫敏身邊坐下,撫摸她的手,看著她臉上開心的笑容。他覺得自己春風得意的樣子幾乎到了愚蠢的地步。每次她看著他,他都感覺像一只沐浴在陽光下的貓。

  「你們兩個太惡心了,」一天下午,金妮評論道,一副嫌棄的樣子。

  當然,他們關系的公開還意味著另一件事。直到五月的第一個星期後,德拉科才下定決心把他們編好的故事告訴他的父母。

  「我不會在場,」赫敏提醒他。「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傷害不到我。」

  「我知道。」

  「如果你不想聽他們說話,就在腦子裡背一遍龍血的十二種用途吧。」

  德拉科的嘴角微微上翹。「這是一年級的知識點,格蘭傑。來點更有挑戰性的吧。」

  他們又開了一會兒玩笑,討論該怎麼分散注意力,但沒有什麼能讓德拉科放松下來。那天晚上,他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回到了父母的帳篷,他們整晚都坐在那兒看書,他的脈搏一直跳得很快。

  最後,德拉科清楚地意識到他們不可能聊到這個話題了,於是他合上書,開口了。

  「我忘了說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們倆。」他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隨意,但他感覺喉嚨很緊,好像他的聲音是從蘆葦杆裡擠出來的。

  「哦?」他的母親正讀著《實用藥劑師原料收集指南》,頭也不抬。

  「我假裝和那個格蘭傑女孩在一起。他們永遠不可能料到我會為了刺探情報做出這樣的事。」

  他的父母同時抬起頭來。德拉科做好了心理准備,等著他們作出反感和憤怒的回應。

  然而,他得到了一陣沉默。他父親半張著嘴。

  德拉科嘆了口氣,假裝很不耐煩。「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告訴你們,這是一個很好的計劃。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進入鳳凰社的核心圈子?」

  盧修斯緩慢地點了點頭。「是的……是的,獲得他們信任的途徑非常少。」他晃了晃火焰威士忌,一副心煩意亂的樣子。「我得說,只是想到……但沒關系。現在情況很特殊。」

  他們都看向納西莎,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德拉科攥緊了書,等待著母親的反應。他准備好迎接尖酸刻薄的評論。一想到她會大罵麻瓜出身者玷污了她的寶貝純血統兒子,他的心裡就一陣酸楚。

  但隨後納西莎用一種緊張而陌生的聲音說道,「這很重要。」她猛地合上《實用藥劑師指南》,站了起來。「這表明鳳凰社真的相信你是他們中的一員了,德拉科。我一直在等待這樣的信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你——真的嗎?」

  「是的。」她大步走到書架前,然後又回到壁爐邊。「而且我覺得你和我應該開始做同樣的事情了,盧修斯。如果我們與貝拉特裡克斯的計劃出了什麼岔子……」

  「出岔子?」他父親的焦慮變為了驚恐。他也站了起來。「納西莎,你在說什麼?不會出任何問題的。德拉科加入鳳凰社是為了讓我們得到波特。我們會成功的,我們必須成功。」

  「但之前就有人計劃要除掉哈利·波特!」納西莎激烈地反駁道,有一瞬間,她幾乎有些失態。她將一縷冰金色的頭發撥回原位,恢復了平靜的語調。「一位優秀的巫師巴蒂·克勞奇和黑魔王本人一起制定的計劃……但是,波特仍然站在這裡。我認為鄧布利多可能賦予了他的寵兒某種力量,即使波特自己並不知道。」

  盧修斯的目光銳利。「那你的意思是……」

  「我建議我們以兒子為榜樣。」納西莎摸了摸手腕上精致的蛋白石手鏈,一件布萊克家族的傳家寶。「德拉科已經融入了他們。他可能並不真正忠於鳳凰社,但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都加入了鳳凰社。他給了他們一些情報;我們也可以提供一些情報來討好他們。……現在,不管發生什麼,德拉科都可以聲稱他站在勝者一邊,盧修斯。他會活下來的。為了生存,我認為我們不應該放棄任何機會,不管是哪一方提供的。」

  帳篷裡鴉雀無聲。德拉科也站了起來,感到難以置信。他的母親沒有說赫敏一句壞話,這已經讓他十分驚訝了——但是他的父母成為鳳凰社的線人?在連續幾個月試圖從內部破壞鳳凰社後,他的母親終於開始動搖了?

  德拉科瞥了一眼他的父親。盧修斯正在轉動他小指上的馬爾福家族金色戒指,德拉科手上有一枚銀色的。他滿臉的不情願,近乎厭惡,就好像被逼著吃一道他討厭的菜肴。

  我以前見過這種情況,德拉科突然意識到,他微微一顫。他自己最初加入赫敏、哈利和羅恩時也是這樣。他對自己說,盡管他對他們只有蔑視,但他會為了自身的安全幫助格蘭芬多們。這是他在這條路上邁出的第一步:顯然是必要的一步。

  「我認為她說得有道理,父親,」德拉科鼓起勇氣說。

  但是這句話讓盧修斯從恍惚中驚醒過來。「夠了。這是你媽媽和我的決定,德拉科。現在去睡吧。」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德拉科一直密切關注著他們兩人。偷走赫奇帕奇金杯的計劃正在穩步推進——比爾已經定下了幾個妖精造訪總部的日期,麥格教授教多比和閃閃如何聯通總部和廢棄的奧利凡德店鋪之間的飛路網——但德拉科的一部分心思一直在他父母身上。他走進帳篷時,常常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一次談話。氣溫逐漸回暖,盧修斯和納西莎開始長時間待在總部的後花園裡。德拉科有時會發現他們透過窗戶觀察鳳凰社,但不是在偷聽,他們只是看著人們在裡面活動,偶爾小聲交流。

  臨近五月底時,他和赫敏決定將他母親的想法告訴哈利和羅恩。男孩們看起來好像被游走球擊中了腹部。

  「但我們不能讓他們加入鳳凰社,」羅恩抗議道,一邊用剩下的小冊子扇著風。臥室裡相當悶熱。

  「你們已經接受了一個馬爾福,」德拉科說。

  「是啊,因為你和你父母正相反,你在阻止貝拉特裡克斯把我們殺光。」

  德拉科抬頭望了望天。「他們想做什麼都無所謂,韋斯萊。反正等我們拿到魂器之後,我會假裝一不小心把那面鏡子毀掉。他們再也沒有辦法聯系食死徒了。他們可能以為自己在搜集鳳凰社的情報,但他們沒法傳遞消息了。」

  「是的,但是……」赫敏的聲音帶著戒備。「你真的認為這能改變什麼嗎?還是說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德拉科咽了咽口水,心中產生了一股新鮮的欲望。也許,他的父母越是習慣他「假裝」和赫敏談戀愛,他們就越能接受他們兩個在一起的畫面。這個想法太誘人了。

  「我認為他們以前想都沒想過這樣的事,」德拉科最後說道。「即使是去年夏天,我們住在你家的時候,韋斯萊。他們會利用鳳凰社。但是提供情報?不可能的。」

  哈利仔細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他們決定要這麼做,我們可以和鳳凰社的其他人商量。」

  羅恩皺了皺臉。「不是吧,哈利!想想盧修斯·馬爾福做過的事。如果他們有了魔杖,或者離開了總部……」

  「是的,」赫敏打斷道,「但是,看看德拉科加入我們之後發生的事吧。說不定他的父母也能幫到我們呢?看看我們一起做成的每件事。」

  他們的眼神掃過面前展開的計劃圖,手邊的格蘭芬多寶劍,和桌上兩個被摧毀的魂器,他們聽到樓下傳來重建起來的鳳凰社成員們忙碌的聲音。

  羅恩不情願地咧了咧嘴。「好吧,我們確實干得不錯。」

  「是的。」哈利沒有笑,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決心。「我們要拿到金杯。我們要結束這一切。」

  「我們再把計劃復習一遍吧,」赫敏說。

  在古靈閣行動之前的日子裡,他們復習了一遍又一遍。幾周的籌備讓計劃更加周密了,但德拉科還是擔心其中的運氣成分過多。是的,他擁有老魔杖,但如果貝拉特裡克斯帶著她的丈夫一起去取魂器,萬一發生正面衝突,他們在決鬥中的優勢就會縮小。他們決定把格蘭芬多寶劍帶到對角巷,以防他們只能短暫地拿到金杯。

  在比爾的妖精朋友們抵達波特小屋的前一晚,他們熬到很晚,和潘西、金妮和盧娜一起坐在前廳。他們整個下午都在商討計劃,看不出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改進,但沒有人能馬上入睡。

  「所以,」潘西說,她的黑眼睛掃視著他們。「你們打算告訴我們為什麼明天下午我們不能待在小屋裡嗎?」

  「不,」羅恩說。

  「看到了吧?」潘西對金妮和盧娜說。「我就說他們在密謀著什麼。」

  羅恩咧嘴一笑。「就好像你以前沒有密謀過什麼一樣。」

  金妮嘆了口氣,推了推哈利。「你知道嗎,你可以告訴我們的。」

  「對不起,金妮,」哈利說。「我們——啊!」

  他突然彎下了腰,手飛快地捂住傷疤。他們都騰地坐起身。

  「哈利?」金妮急切地問。「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哈利強迫自己移開顫抖的手,但他的眼睛仍然因疼痛而緊閉。「沒關系。…我沒事。」

  但潘西、金妮和盧娜剛一離開,德拉科就問,「怎麼了,波特?」

  「有人死了嗎?」羅恩問。

  「沒有。…暫時還沒有。」哈利咽了咽口水。「伏地魔發現是格林德沃偷走了老魔杖。他正在去紐蒙迦德的路上。」

  第二天下午,伴隨著三道綠色的火光,三個妖精踏出了總部的壁爐。戈努克、拉環和鮑格羅德與比爾和哈利簡短地握了握手,並向德拉科、赫敏和羅恩點頭示意。

  「你們到底想要我們讀什麼?」拉環一臉懷疑地問。

  「這裡,」赫敏說,抽出上面寫著劇本的羊皮紙。「戈努克,你可以讀A部分,拉環,你讀B部分,鮑格羅德,你讀C部分。」

  妖精們低頭看著羊皮紙,皺起了眉。「這段話的意思是,」鮑格羅德冷冰冰地說,「古靈閣會把一件寶物交給一個不是它合法所有者的人。」

  「我們知道這違反了你們的准則,」哈利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只是請求你們讀一遍。」

  「但結果是一樣的,」戈努克帶著指責的口吻說。「你們打算在這個杯子離開古靈閣的保險庫後就把它奪走。」

  「不是的,」赫敏迅速說。「這不是為了我們自己。我們真的不在乎這個金杯,但是……為了贏得戰爭,我們必須這麼做。」

  哈利點點頭。「我們不是想為自己謀取任何財富,不想將任何東西占為己有。我們正在努力擊敗伏地魔,而這件事可能是最重要的一步。」

  妖精們仍然很警惕,它們又看了一會兒劇本。

  最後,拉環用妖精語和其它兩個妖精簡短地交談了幾句。戈努克還是一臉不信任,但最終點了點頭。

  「神秘人的統治必須結束,」拉環陰沉地說。「我們相信你會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哈利·波特。…來吧。」

  除了德拉科之外,所有人都跟進了餐廳。赫敏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她在關上門之前給了德拉科一個微笑。

  德拉科看著寂靜的走廊那頭空蕩蕩的前廳。鳳凰社的其他成員聽從了哈利的安排;那些不住在安全屋的人都在各自的帳篷裡。自從去年十二月以來,波特小屋第一次這麼空空蕩蕩。那時,還只有他、赫敏和哈利住在這裡。

  德拉科站了一會兒,這是暴風雨前最後的平靜。

  然後,他迅速穿過小屋。一到外面,他就衝向花園裡父母的帳篷。

  「我們需要和貝拉特裡克斯談談,」他喘著粗氣。「現在。」

  他的父母跳了起來。「為什麼?」盧修斯問。

  「波特正在裡面開會。他請來了幾個妖精,還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我覺得這和貝拉讓我留意的那件武器有關」——德拉科急切地揮了揮手——「但關鍵是,他們忘記在門上施閉耳塞聽咒了。如果我們趕快的話,可以偷聽他們的談話。」

  他的父親立刻行動了起來,從壁爐架上搶過鏡子,說道:「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很快,德拉科就帶著他的父母小心翼翼地溜回了屋裡,裝作擔心他們會被發現的樣子。他的母親緊緊握著鏡子,貝拉特裡克斯湊得很近,她的臉填滿了鏡子。

  當德拉科輕輕地關上後門時,他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老魔杖。標記顯現,他想著。周圍什麼都沒有發生,但他知道,在餐廳緊閉的門內,空氣中會出現一個熾熱的「X」,劇本朗讀開始了。

  他把手指舉到唇邊,領著父母穿過走廊。到了餐廳門口,說話聲變得清晰可聞。他們停下來聽著。

  「你向我們提出的要求非常不尋常,」鮑格羅德說。「甚至可能歷史上都沒有先例。我們並不經常與帶魔杖的人結盟。」

  「我們不是要結盟,」哈利的聲音說。「只需要你們幫一個忙。」

  「我們不會輕易違反古靈閣的准則,」拉環說。

  「但是這很重要,」羅恩用令人信服的不耐煩的語氣說。

  納西莎把貝拉特裡克斯的鏡子湊近了鑰匙孔。德拉科偷偷瞟了一眼他的姨媽。她臉色灰白,眼睛凸出。

  「這件事上,沒有其他妖精會幫助你們,」戈努克說——赫敏加了這句台詞,希望貝拉特裡克斯不要傷害古靈閣的妖精。

  「所以你們會做嗎?」赫敏急切地問。「你們會幫助我們嗎?」

  鮑格羅德嘆了口氣。「好吧。我們明天就幫你們取出這件物品。」

  「但是涉及到的那個金庫非常古老,」拉環說。「是最古老的之一。保衛措施會很強大。我們得仔細考慮一下怎麼才能拿到這個……你說這是一個小金杯,是嗎?」

  假如他們真是在偷聽,那貝拉特裡克斯已經暴露了他們。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納西莎臉色發白,緊緊抓住鏡子。

  「走,」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嘶啞。「快走!」

  他們穿過廚房,衝進花園,一路跑回他父母的帳篷裡,才停下來說話。「怎麼了,貝拉特裡克斯?」盧修斯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危險,」她低聲說。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開始顯出憤怒的神情。「我必須馬上過去。這絕對不行……我不能……我先走了!」

  她消失了。鏡子裡只剩下他們的倒影,德拉科和他看起來心驚膽戰的父母。

  「一個小金杯?」德拉科說,努力裝作很茫然。「為什麼它這麼重要?」

  「我不知道,」盧修斯喃喃道。「也許……可能是契約之杯。如果它被盜了,黑魔王會非常生氣,但是——貝拉的那種反應……」

  德拉科抓住了機會。「我回去繼續聽。你們兩個不能進去。」他知道,赫敏、哈利和羅恩現在正在通過飛路網進入奧利凡德積滿灰塵的店面。貝拉特裡克斯會幻影顯形來到破釜酒吧的檢查站,很可能直接衝到隊伍最前面核查證件。時間很寶貴。

  然而,他還沒走出三步,他的母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行。」

  「沒關系,媽媽。他們信任我,記得嗎?」他試圖掙開,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不!你不能卷進這件事,德拉科。貝拉特裡克斯向我們隱瞞了什麼,她一定是有原因的。」

  「聽你媽媽的話,」盧修斯厲聲說。「如果貝拉說情況很危險,那一定是真的凶險,我們必須相信她。」他把鏡子放回壁爐架上。「我們等她聯系我們。」

  德拉科的心一緊。他需要給自己變形並通過飛路網。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他正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時,盧修斯說道:「還有一件事,德拉科,我一直在仔細考慮你母親的提議。為了我們全家的安全,表面上和鳳凰社聯手。……我同意,這樣做是最好的。」

  德拉科瞬間忘記了魂器。他扭頭看向他的父親。

  「你們都會做嗎?」德拉科問。「你們兩個,都願意做我正在做的事?」

  他的父母點了點頭。

  德拉科知道他必須立刻離開帳篷趕去奧利凡德的店裡。然而他卻挪不動腳步。他想像著他的父親在開會時姿態僵硬、疲憊不堪地坐在韋斯萊一家旁邊,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沒有精力嘲笑周圍的每個人。他的父親那麼看重智慧,盡管他一開始不願意承認,但他終將不可避免地看到赫敏的才華。德拉科想像著他的母親和唐克斯簡短地對話,也許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絲安多米達的影子。

  德拉科握住口袋裡的老魔杖,一種充滿希望的感覺在他的血管裡湧動。等他回來,他會打碎鏡子;他會爭取讓鳳凰社接納他的父母。只需要先完成他們的計劃。

  「好吧,」他說,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樣子。「我們之後再談細節吧。其他人都在等我。他們之前把我留在前廳,我就在那兒等著,好嗎?」

  他的母親仍然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凝視著他的臉。

  德拉科嘆了口氣。「我不會再偷聽了。我保證。」

  她終於松開了手。他揉了一會兒手腕,好像時間很充裕似的。「那一會兒見。如果貝拉姨媽再聯系我們,我想知道她說了什麼。」

  他一走出帳篷,就狂奔了起來。

  「他很驚訝,」德拉科走後,盧修斯說。

  「是啊,我知道他會的。」納西莎走到她丈夫身邊,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我想,他不希望他的處境被影響。我承認,我們需要謹慎行事。……但他會發現我們一起能做得更多。」

  「是的。」盧修斯吻了吻她的額頭。「如果我們要和這群下三濫混在一起,我想我們應該把這些東西收起來。」

  納西莎抬起頭,她看到他正握著一只伸縮耳。她對她的丈夫揚起眉毛;她聽出他的話還有下半句。

  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但也許我們應該最後用它一次。我不想讓德拉科卷進來,但他說得對,妖精們的對話中肯定有更多信息。我倒是想知道為什麼貝拉會反應那麼激烈。」

  納西莎猶豫了一下。「好,最後一次,」她喃喃道,從壁爐架上的杯子裡取出另一根肉色的線。

  他們躡手躡腳地走進花園,繞到小屋的一側。他們彎下腰,縮在窗戶下面,盡可能快地移動。可當他們走到餐廳的窗前時,卻發現餐桌旁空無一人。

  盧修斯低聲咒罵。「他們肯定是匆忙離開了。」

  納西莎眯起眼睛看著敞開的門。「還是他們懷疑有人偷聽,換了房間?來,這邊走。」

  他們溜到小屋的正面,陽光灑在他們的長袍上。

  納西莎透過窗戶往裡看,突然僵住了。有一瞬間,她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麼。然後她意識到他們眼前的那個黑發男人是德拉科,他正在對自己施咒語,把自己變成一個留著小胡子、看起來更年長的男人。

  當他從壁爐架上抓起一罐飛路粉並取了一撮時,納西莎猛吸了一口氣。「盧修斯——!」

  盧修斯跳到她身邊。德拉科已經在壓低聲音說話了,「奧利凡德!」

  他踏入綠色的火焰,消失了。盧修斯和納西莎衝進了大門。

  「他做了什麼?」納西莎喘著粗氣。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的視線中出現了黑點。對他們來說,沒有比對角巷更危險的地方了。

  「奧利凡德,」盧修斯恍然大悟,大步走向壁爐。「鳳凰社打算利用這條通道闖入古靈閣,德拉科一定是看到他們離開並追了上去。」他轉過身,滿臉恐懼地看著納西莎。「現在他們都去了那兒。德拉科正在為貝拉特裡克斯抓住波特。」

  納西莎用手捂住她狂跳的心髒。她原以為德拉科會為他們的謹慎感到高興。她原以為德拉科知道,相比狂熱的信仰,安全更加重要;盧修斯終於也認同了這一點。但她的兒子似乎受黑魔王的影響太深了。

  當她拼命呼吸時,她突然清醒而痛苦地意識到,他們一直以來的言傳身教也許錯了。自始至終,他們都不應該把這些強加給他們的兒子。

  「我們沒時間浪費了,」納西莎低聲說。她從壁爐架上抓起罐子。

  「你被什麼事耽擱了?」當德拉科從奧利凡德店鋪的窗戶翻進小巷時,赫敏問道。

  「我的父母,」德拉科低聲說,她舉起魔杖仔細檢查他的易容。「之後再細說。」

  赫敏和羅恩也都用了變形術。赫敏有一頭紅金色的直發,羅恩則變成了一個留著濃密胡須的金發男人。他們本來想用復方湯劑,但自從二月以來,他們就一直搞不到熬制藥劑所需的原料。

  「波特穿著隱形衣?」德拉科問。

  「這裡,」德拉科身邊傳來哈利的聲音。「我們走吧。」

  他們匆匆走出小巷,來到了陽光燦爛的對角巷主街。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用木板封起來的奧利凡德店面。它還是之前那副廢棄的模樣。

  但是對角巷的其它地方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德拉科印像中空置的店面已經被轉售。他的父母一直拒絕進入的咿啦貓頭鷹商店(因為店主是麻瓜出身)現在已經變成了塞爾溫名貴鳥類專賣店。德拉科還注意到博金和博克有了一個新店鋪,櫥窗裡一排被施了咒的物品閃閃發光,吸引著路人。

  當他們沿路走向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古靈閣時,德拉科開始出汗。正值盛夏,陽光灼人。他幾乎可以認定,他們周圍熙熙攘攘的幾十人只需看他們四人一眼——好吧,他們三人——就會認出他們是每扇櫥窗上都貼著的通緝犯。

  「這邊,」赫敏在他們接近古靈閣時輕聲說。多比曾在夜色的掩護下為他們探查過對角巷,他告訴他們在銀行對面的十字路口有一個凹口,裡面是一台廢棄的飲水機。當他們路過它時,赫敏快速施展了幻術咒,讓它看起來像一堵實心的磚牆。然後,他們一個接一個地穿過了屏障,對角巷裡行色匆匆的顧客並沒有察覺。

  他們擠作一團,透過幻術變出的石牆清楚地看到古靈閣的台階和入口處。「我希望我們沒有錯過貝拉特裡克斯,」赫敏低聲說,透過半空中的棕褐色陰影盯著前方。「我們需要確定她已經進去了……」

  「我們沒有錯過她。」

  羅恩聲音中的恐懼讓德拉科順著他的視線沿著街道看去。

  他的五髒六腑猛地下沉。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正沿著對角巷大步走來,正如他們所計劃的那樣。但她並不是一個人,她帶來的也不是她的丈夫。

  大約有六十名巫師跟在貝拉特裡克斯身後。德拉科認出了最前面的四個食死徒。其余的人穿著魔法部的長袍。他們看起來像是一整個部門的人,但德拉科完全不知道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們四個人都堅信,貝拉特裡克斯希望盡可能不要引起人們對魂器的注意。如果伏地魔發現鳳凰社差點把它偷走,她會受到嚴酷的懲罰。她一定知道這一點。她這麼大張旗鼓地來取走它究竟是為什麼?

  他們驚恐地注視著貝拉特裡克斯和她的隨行隊伍走近古靈閣的台階。銀行入口處的兩個巫師拿著細長的誠實探測器,他們大步走上台階時,金屬棒嗡嗡顫抖著。

  羅恩突然倒吸一口涼氣。「等一下。我見過這種長袍。是魔法生物管理控制司。」

  「什麼?」赫敏和哈利同時說——但德拉科意識到,羅恩是對的。他以前不是經常看到瓦爾登·麥克尼爾穿著剪裁一模一樣的長袍嗎?

  「但是為什麼——」赫敏問道。

  「讓開,」貝拉特裡克斯揮舞著魔杖咆哮道。貝拉特裡克斯的咒語擊中了古靈閣的大門,安保巫師們趴下躲避,大理石發出了一陣像是人聲的低沉的哀鳴。

  門打開了。德拉科可以看到前廳裡站著三四個妖精。前面的妖精問道:「萊斯特蘭奇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很清楚我是什麼意思,你這惡心的小畜生,」貝拉特裡克斯聲音嘶啞。「你們不再值得信任了。對於你們這種同情泥巴種和純血統叛徒的敗類,我們絕不能再放任自流!」她提高了嗓門,聲音響徹整條街。顧客和店主都抬起頭看著她站在台階頂部,宣布道:「魔法部令,當即將此建築及其內部財產收歸巫師所有!」

  貝拉特裡克斯轉過身,魔杖劈向妖精們。它們反應的速度超出了德拉科的想像。他們拼命衝進銀行,不見了,魔法部的巫師們怒吼著跑上台階,湧入了精致的大理石門廳。

  「不!」赫敏喊道。她朝著台階的方向跨出一步。

  德拉科抓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可是妖精們——」

  德拉科指著門口,她突然停住了。宏偉的大門裡傳來了喊叫聲,數十只妖精正在入口處戰鬥,它們大多數手裡都拿著制作精美的長匕首,在夏日的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還有的戴著精制的頭盔和盔甲。雖然它們都沒有魔杖,但它們以極快的速度跳躍著向巫師們發起進攻,逼得他們施展防御法術擋開致命的刀刃。

  「如果我們靠近它們,」德拉科說,「它們會以為我們也要闖入。」

  「我們可能不得不闖入,」羅恩說,聽起來好像要吐了。「他們正忙著戰鬥,現在可能是我們拿到金杯的唯一機會了。我們不能指望計劃了,對吧?」

  「也許可以,」哈利說。他脫下隱形衣,露出變形後的樣子,藍眼睛,娃娃臉。「貝拉特裡克斯仍然認為我們知道怎麼從她的保險庫裡拿到金杯。我想她無論如何都會把它取出來的。」

  羅恩轉向德拉科。「馬爾福,你估計萊斯特蘭奇往返那個金庫需要多久?」

  「它的位置很深,在我家金庫附近。下去需要十五分鐘,回來要二十分鐘。」

  「難道我們就這樣看著妖精們被攻擊嗎?」赫敏說,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也許我們可以靠近——」哈利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捂住額頭,搖搖晃晃地差點摔倒。德拉科和其他人一起扶住他;凹口裡幾乎沒有任何空間。

  「發生了什麼?」羅恩問。

  「伏——他到了,」哈利喘著粗氣,把汗水擠出眼睛。「他闖入了紐蒙迦德。……他在格林德沃的牢房裡,拷問他關於老魔杖的事。」

  「然後他會發現它的下一任主人是鄧布利多,」赫敏低聲說。「他會回到英國。」

  四個人一動不動地站著,渾身被汗水浸透。古靈閣內的叫喊聲和碰撞聲響徹對角巷。

  德拉科知道他們都在想同一件事。食死徒和魔法部巫師現在都聚集在這裡,如果伏地魔回國,他有可能會加入他的僕人。這完全符合麗塔·斯基特筆下的故事:伏地魔,巫師們的英雄,將古靈閣從妖精手中「解放」出來。

  赫敏一聲壓抑的尖叫打破了沉默,她用手捂住了嘴。德拉科的目光轉向台階頂端。

  一名魔法部巫師跑出了銀行大門,身前懸浮著一只箱子。但他剛剛跨出門檻,一個妖精就捂著手臂上的傷口衝了出來,用匕首砍向巫師的腿。小偷嚎叫一聲,箱子垂直落下,在古靈閣的台階上摔裂開來,裡面的東西像金色的瀑布一樣傾瀉而下。

  「他們在搶劫,」德拉科說,盯著滿地的金加隆。「他們來這裡不僅僅是為了奪取古靈閣的控制權。他們正在搬空麻瓜出身者的金庫。」

  「當然了,」哈利咬牙切齒地說。「我敢打賭,貝拉特裡克斯就是這麼讓他們來賣命的。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羅恩看起來很震驚。「我們不能允許他們這麼做!」

  「允許他們?」德拉科說。「我們阻止不了他們,韋斯萊!我們只有四個人,如果衝進去戰鬥,我們可能看不到貝拉特裡克斯離開。想想魂器吧。」

  羅恩的臉變紅了,但他最終還是沮喪地呻吟了一聲,轉過身繼續看著。德拉科咬緊牙關。他和其他人一樣憤怒。他不敢相信他們的誤判這麼嚴重。赫敏幾周以來一直擔心個別妖精可能會受傷,而現在……

  銀行裡的戰鬥愈演愈烈。十五分鐘後,街上奔來幾十個穿著堅固盔甲的妖精,前往古靈閣增援。他們給同伴們松了綁,用閃光的藥劑喚醒昏迷的妖精,然後一起加入了戰鬥。但是巫師們仍在把大量的財寶運進古靈閣的大廳,成箱的不義之財越堆越高。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赫敏低聲說,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我真不敢相信我沒想到這一點。巫師們曾經三次試圖從妖精手中奪取古靈閣的控制權。賓斯教授講了四天的1734年妖精叛亂……」

  「我不敢相信這些人沒有一個願意幫忙,」哈利說,指著聚在古靈閣台階旁的數十名路人,他們正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混亂。「他們又沒有魂器要找。」

  「我們出去吧,」羅恩催促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離得近一點,不是嗎?也許還有別的辦法幫助它們。」

  他們互相看了看,從凹口中溜了出來。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剛走到一半,他們就聽到人群中傳來妖精們憤怒的叫喊聲。「是她!那個女巫!萊斯特蘭奇!」

  「別擋我的路!」他們聽到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著。「滾開,你們這些畜生!強力爆破!」

  十幾個圍觀者尖叫起來。咒語擊中了大廳中央堆成一座塔的財寶。貝拉特裡克斯咒語的力量太過強大,裝滿金銀財寶的箱子和袋子被炸向前方。食死徒和妖精們都被撞開了,隨著一聲巨響,錢袋和錢箱從敞開的古靈閣大門裡翻倒而下。刺耳的撞擊聲還在繼續,木制的封條炸開了,箱子裡的財寶傾瀉而出。成千上萬的加隆、不計其數的西可和納特叮叮當當地沿著長長的大理石台階滾落到對角巷的鵝卵石地面上。

  戰鬥又爆發了。妖精和巫師們滑倒在滿地閃閃發光的錢幣上,咆哮著,揮著武器從台階上衝下來。咒語射向晴朗的天空。妖精鍛造的武器發出的叮當聲在對角巷裡回響。一道爆破咒擊中了附近的一棟建築,公寓裡傳來了尖叫聲;建築物的橫梁發出吱吱嘎嘎的呻吟。

  當尖叫的圍觀者開始四處躲避時,德拉科掙扎著與赫敏、哈利和羅恩一起逆流而上,朝著台階走去。

  然後他們看到了她。貝拉特裡克斯出現了,一人同時與十幾個妖精戰鬥。她的肩上掛著一只皮革小袋,裡面裝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物體。

  「就在那兒,」德拉科喘著粗氣,在悶熱中,他的手臂起了雞皮疙瘩。「金杯。」

  「現在!」哈利喊道。四人撥開最後的幾個人,衝進了戰場。

  他們曾經設想過類似綁架的場景,由德拉科在關鍵時刻使用老魔杖制服貝拉特裡克斯。他們曾經設想過悄無聲息地潛入奧利凡德的店鋪離開。

  現在一切都被拋到了腦後。他們艱難地踏過瀑布般的加隆,奮力朝著台階上的貝拉特裡克斯走去,她仍在與十幾個妖精作戰,沒有注意到他們。現在台階上不僅有魔法部的巫師和妖精。雖然許多圍觀者已經逃走,但有數十人被散落的金銀財寶吸引,正把它們塞進自己的口袋。妖精們以非人的敏捷身段在成堆的財寶上奔跑,衝著那些竊賊大喊大叫。到處都是亂成一團的四肢和刀具,金屬在太陽的炙烤下散發著熱浪。人們吼叫著射出咒語,德拉科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階。

  混亂中,一個聲音穿透了這一切。是他的母親。

  「德拉科!德拉科!」

  他僵在原地,然後他衝向大理石扶手,一把抓住,回頭掃視著人群。他是不是聽錯了?她怎麼會在這裡?

  然後他看到了他們。他的父母,正在台階底端衝向這一片亂戰。他們手裡拿著魔杖,他猜是從奧利凡德的貨架上順來的,而且他們已經用變形術易了容。除了他之外,很少有人能認出他們。

  「德拉科!」他父親喊道。「他在這裡嗎?」

  德拉科不知道他父親指的是誰,但他猛地回頭看向貝拉特裡克斯——她有沒有聽到他的名字?

  他的心沉了下去。貝拉特裡克斯從戰鬥中抽身而出,她盯著台階下他的父母,不像德拉科,她似乎聽懂了他父親的言外之意。

  貝拉特裡克斯揮動魔杖,尖叫道,「咒立停!」

  德拉科幾乎來不及舉起老魔杖進行防御。「盔甲護身!」他想著。咒語從他身邊掃過,他的偽裝完好無損——但是在台階底部,他父母的易容失效了。

  在台階上,赫敏、哈利和羅恩變回了他們自己的樣子。

  人群中傳來震驚的叫喊聲。那些認出哈利的妖精們動作慢了下來,它們垂下了匕首,一個接一個地僵住了。

  整條街上都有人從窗戶裡探出頭來。顧客和店主們再次慢慢地靠近。現在,沒有了嘈雜的背景音,德拉科可以聽到一些說話聲。

  「哈利·波特——」

  「盧修斯·馬爾福——」

  「就在那兒,是格蘭傑……」

  貝拉特裡克斯盯著哈利,好像除他以外誰都看不到。「波特,」她喘著氣,走向台階的邊緣。魔法部的幾個人好像想對哈利發射咒語,但貝拉特裡克斯叫道:「住手!他必須由我交給黑魔王!」

  她挽起袖子,露出了黑魔標記。

  在她分心的一瞬間,德拉科拿起老魔杖瞄准,心想:四分五裂!

  貝拉特裡克斯皮革小袋的底部裂開了,好像被一把鋒利的匕首割開。一只小金杯掉了出來,像太陽一樣閃著刺眼的光。

  貝拉特裡克斯發出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她想伸手去抓,但杯子已經撞到台階的邊緣,正彈跳著滾下滿是金幣的台階。「飛來飛去,」德拉科喊道,用魔杖指著它。他聽到赫敏、哈利和羅恩也在喊——「飛來飛去!」但魂器一定是被施了魔法抵御飛來咒,因為它飛得更快、更遠了,在扶手和台階之間反復撞擊著彈向台階底部。

  德拉科整個人向前撲向杯子。他用余光看見其他人也在做同樣的事情。羅恩離得最近;他一頭扎向魂器,哈利則抓起脖子上的驢皮口袋。他從裡面拔出了——圍觀者發出一陣驚呼——戈德裡克·格蘭芬多的寶劍。

  杯子離羅恩的手只有一英尺。德拉科抽出老魔杖,大喊道:「Abriarus!」

  隨著一聲響亮的金屬撞擊聲,杯子被看不見的屏障彈開,直接落進羅恩的手掌心。羅恩得意地大叫了一聲。德拉科也撲到他身邊,准備和他們一起衝過人群。

  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讓他們都僵在了原地。「非常好。現在,你們要把它還給我。」

  當他意識到他身邊只有哈利和羅恩時,德拉科全身的血液都結成了冰。

  三人都回過頭來。貝拉特裡克斯站在台階頂端,魔杖抵在赫敏的喉嚨上。

  「不要,」德拉科的聲音嘶啞。哈利和羅恩也在說話,但他聽不見。整個世界都縮小到了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抵著赫敏皮膚的地方。她一動不動,頭發披散在貝拉特裡克斯的肩上,像他們周圍散落的納特一樣閃著銅色的光。

  德拉科對上了赫敏的眼神。他可以看到她的大腦在飛速地運轉,拼命思考該如何逃跑。他的腦中也在閃過一個個想法。他們能用金杯威脅貝拉特裡克斯嗎?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籌碼,還有什麼別的機會?他們和多比和閃閃制定了緊急逃生計劃,但肯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因為小精靈們沒有出現……

  沒有人動彈。德拉科的手裡拿著老魔杖,哈利拿著格蘭芬多寶劍,羅恩拿著魂器。無與倫比的力量,毫無用武之地。

  「干得好,茜茜,盧修斯,」貝拉特裡克斯柔聲說。她傲慢地掃視著剩下的巫師。「抓住他們。」

  哈利搶在魔法部巫師之前反應過來,他從羅恩的手中奪過魂器,抵在劍刃上。「我不這麼認為,」他喊道。「放了她,不然我們就毀了這個。我想你的老板不會高興的,對吧?我發現你好像不太想叫他來這兒了!」

  魔法部的巫師停了下來,等待著貝拉特裡克斯的指示。但德拉科能從波特的聲音裡聽出一絲絕望。如果他們真的毀了杯子,貝拉特裡克斯會冷血地殺死赫敏。德拉科知道這是一個空洞的威脅。

  貝拉特裡克斯也知道。她發出一聲高亢的大笑。「哦,別耍小聰明了,波特……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的朋友。我知道你不想看到她被殺。」她獰笑起來。「你想做交易嗎?那來吧。把金杯給我,不然每過一分鐘,我就會在泥巴種身上添一筆裝飾,就像這樣……」

  赫敏開始尖叫起來。這聲音讓德拉科的胃裡有什麼東西撕裂了。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尖割開一道傷口,鮮血順著赫敏的脖子流下。

  對角巷似乎在他周圍扭曲了。就在這恐怖的一瞬間,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天哪,你就放棄吧,波特,好嗎?」他一邊說,一邊用老魔杖指著自己,解除了易容。

  他出現在燦爛的陽光下:他,活著。

  赫敏的尖叫聲停下了。貝拉特裡克斯的咒語因為驚訝中斷了。

  「德拉科,」他的姨媽說。人群中傳來又一陣竊竊私語。微風中飄過一陣「馬爾福,德拉科·馬爾福」的聲音。

  德拉科強迫自己不去看赫敏,不去確認她沒事,盡管他的本能在瘋狂地尖叫著讓他這樣做。不,他不能對她的痛苦有任何反應。

  「我告訴過你。」德拉科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踩著滿地的金幣向上走去。「我說過我會把波特交給你的,貝拉姨媽——現在他就在這裡。」

  他嘲諷地回頭看了一眼哈利和羅恩。「沒想到吧,」他冷笑道。「怎麼,你們真的以為我站在你們那邊?這就是你們鳳凰社的問題,不是嗎?你們就是無法想像,人會為了自己而活。」

  哈利和羅恩呆呆地盯著他,一言不發。他幾乎可以在腦子裡聽到他們的聲音:你在干什麼?

  他悄悄地朝他們挑了挑眉:相信我。

  德拉科知道,即使他能擊倒貝拉特裡克斯,救下赫敏,他們也會立刻被幾十名魔法部的巫師包圍。但如果他能說服貝拉特裡克斯在召喚伏地魔之前把其他人帶回萊斯特蘭奇府上接受審訊,或許還有機會。他只需要一個與他們單獨相處、能放走他們的機會。一旦他們脫離了眼前的危險,就可以處理金杯了。

  他回頭看著貝拉特裡克斯,仿佛在等待她的認可。

  「嗯,」他的姨媽慢慢地說。「是的,你做得很好,德拉科。」

  「我知道。我們本來以為還要等幾個月呢。我告訴過我父母,那個會議很重要。我就知道。」

  「幸好你無意中聽到了那些敗類在密謀。」貝拉特裡克斯微微一笑,但她盯著他的眼神還是讓他心裡沒底。德拉科的嘴巴發干,他慢慢走向她,漫不經心地瞥著兩邊的妖精和魔法部巫師。他不能表現出戒備,不能露出一絲破綻。

  汗水順著德拉科的後背淌下。距離貝拉特裡克斯僅僅幾步之遙時,他想起了上一次站在她面前的情景。她向他猛揮魔杖之前說的話。清空你的大腦!

  他意識到她要做什麼時已經太晚了。

  「攝神取念!」她叫道。

  德拉科把老魔杖隨意地垂在身邊,沒能及時舉起它。但當咒語擊中他時,他的思想本能地松弛了下來。

  他跪倒在台階上。對角巷太亮了。他感覺到貝拉特裡克斯在他堅硬光滑的思想表面上急切地搜尋著。他不能想任何咒語,甚至不能舉起他的魔杖,否則她就會鑽進去。他讓他的視線滑向模糊的焦點。藍色的天空。白色大理石和白色的雲朵。一切都是明亮的、美麗的、空白的、不可穿透的。

  然後他小心地控制著,允許一些記憶浮上表面。他和他的父母一起坐在帳篷裡,和他們談論怎麼接近波特。去年夏天,他在霍格莫德不情願地走著,對鳳凰社的一舉一動都充滿怨恨。

  貝拉特裡克斯說德拉科是天生的大腦封閉師。他確實是的,曾經是。他沒有裂隙記憶,沒有任何松動的裂痕——他不會過分關心一個人或一件事,以至於它成為他的弱點。

  他沒有看赫敏,也沒有想赫敏。

  他能感覺到貝拉特裡克斯正在撤退。他周圍的太陽和天空不再顫抖,咒語的效果正在解除……

  然後貝拉特裡克斯用胳膊勒住了赫敏的喉嚨。赫敏發出一聲哽咽,德拉科瞬間看向她——他無法控制自己——他看到她,她脖子上的血跡,她溫暖的棕色眼睛,他想像中笑著彎起的嘴唇——失去她的恐懼突然席卷了他的大腦,這不是裂縫,而是鴻溝。

  貝拉特裡克斯鑽了進去,猛地撕開了他的思想。

  德拉科尖叫著倒在了古靈閣的台階上。在他的腦海裡,他正在重溫過去一年發生的事情,但當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杖維系著聯系時,他流著淚的眼睛可以看到她臉上報復性的快感,她的憤怒和仇恨。

  他聽到了他父母遙遠的尖叫聲。「貝拉特裡克斯!貝拉!不要!」

  一瞬間的分心減弱了咒語的力量,在那一刻,德拉科的嘴本能地念出了一道反咒。一束光從老魔杖中射出,擊中了貝拉特裡克斯的肩膀,打斷了她的控制。

  他自己咒語的反作用力讓德拉科跌倒在地,滑下鋪滿加隆的台階,魔法部的巫師和妖精們紛紛跳到一邊,好像碰到他就意味著死亡。

  兩雙有力的手接住了他。哈利和羅恩扶著他爬起來,德拉科轉過身來,他大口喘著氣,渾身酸痛,心中有一絲小小的希望,也許咒語能讓貝拉特裡克斯箍著赫敏的手松開,也許赫敏能掙脫。

  希望破滅了。貝拉特裡克斯的鎖骨上出現了一道傷痕,但兩個女人還是像之前一樣站著。

  「所以!」貝拉特裡克斯喘著粗氣,再次將魔杖抵上赫敏的脖子。她的嘴張得大大的,露出了牙齒。「所以這才是事實,德拉科。你,馬爾福家族的後裔——你拋棄了自己的家族,與麻瓜和雜種為伍。你自輕自賤,和這個泥巴種在一起!」

  德拉科將怒火壓抑在心裡,他感到皮膚一陣刺痛。他知道貝拉特裡克斯的計謀。她想引誘他說一番大話,然後折磨赫敏直到他跪地求饒。但是德拉科不會滿足她的。真相已經了然。他沒有什麼要證明的了。

  相反,他盯著赫敏的眼睛。他絞盡腦汁思考對策,但什麼都想不出來。他們失去了最後的機會。他們被包圍了,寡不敵眾。他看到她眼中也寫滿了恐懼:沒有希望了。

  「看看你的父母,德拉科,」貝拉特裡克斯啐了一口。她不喜歡被無視。「看看他們!看看你這個肮髒的純血統叛徒對世界上最古老的巫師家族之一做了什麼!然後你會把契約之杯給我。」她用魔杖更用力地抵住赫敏的喉嚨。「快點,除非你想讓我把她肮髒的血都灑出來!」

  德拉科強迫自己轉過身。他看到他父母滿臉震驚地站在台階底部。

  「這是真的嗎?」他的母親虛弱地問。他幾乎沒有聽到這句話。

  他微微低了低頭。

  納西莎搖晃著,好像一陣微風就能把她吹倒。

  但盧修斯反應了過來,衝上前來。「不,」他喊道,他抓住扶手,踏過流淌的黃金,奮力地衝上台階。「不,貝拉特裡克斯,他被迷惑了!鳳凰社扭曲了他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父親。」德拉科的聲音清晰而堅定。

  「別這樣。德拉科,你要理智一點。」盧修斯走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肩膀。在夕陽的余輝下,他臉上的皺紋消失了。他看起來很年輕,很多年來第一次這麼像德拉科。「你還不明白嗎?」他焦躁地說。「你做到了!波特在這裡。你把他帶到了這裡。這一切」——他伸出一只手臂,揮向那座金山——「會是我們最不起眼的戰利品!等我們把波特交給黑魔王,我們的地位將超出你所能想像的——」

  德拉科提高了聲音。「我說了,不。」

  盧修斯放開德拉科,他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父親和兒子對視著,德拉科看到盧修斯有那麼一瞬間似乎理解了什麼。

  然後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真可悲。」她冷冷地說。「盧修斯,黑魔王對你的看法一直都是對的。你太軟弱了。當然了,你的兒子也只會是個懦夫。你的血脈應該在恥辱中終結。」

  盧修斯的臉扭曲了。瞬間的猶豫消失了,他緊緊地盯著德拉科的眼睛。「你不知道什麼是最好的,」他喃喃道。「當然了,你只是個孩子。我怎麼能指望你做出這些判斷呢?」他的聲音變成了瘋狂的咆哮,「我會告訴黑魔王你為我們做了什麼。一切都會恢復原樣,是的,你會看到的,你會感謝我的!」

  德拉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父親就衝向哈利。盧修斯一只手舉起魔杖,另一只手伸向赫奇帕奇金杯。

  就在那一瞬間,兩聲震耳欲聾的劈啪聲響起。兩個小身影出現了。多比驚恐地抬頭看著赫敏,抓住了哈利和羅恩的手。閃閃抓住了德拉科的手。

  這一切似乎都是以慢動作發生的。多比小小的身軀以驚人的力量把哈利猛地向後拉。盧修斯伸出的手奮力一抓,握住的不是赫奇帕奇金杯,而是格蘭芬多寶劍的劍柄。

  寶劍從哈利的手中掉落,盧修斯發出一聲哀嚎。但他撲得太猛了。他在滿地的加隆上雙腳打滑,手臂向後甩去,張大嘴巴,試圖恢復平衡。

  盧修斯向後倒下。寶劍脫了手,在陽光下閃耀著美麗的光芒。當他倒在金色的瀑布上時,浸透了蛇怪致命毒液的劍尖在他的脖子上劃出一道鮮紅的傷口。

  德拉科張大了嘴巴,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感到他的手腕被猛地一拉,閃閃握緊他的手臂,和多比用了一樣的小精靈魔法,這正是他們計劃的逃跑方案。他現在明白了,小精靈們一直等到最後一刻才出現,是因為它們希望赫敏能逃脫貝拉特裡克斯的魔掌。但它們不能再等了。德拉科、哈利和羅恩急速地向後飛去,飛得比這群巫師舉起魔杖瞄准的速度更快,魂器在羅恩的手中閃閃發光。

  在最後一刻,德拉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母親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跪倒在台階下。他看著赫敏在貝拉特裡克斯的手中掙扎,她的臉朝向他們,在他們急速後退時越來越小。他看著他的父親停止了掙扎,四肢攤開躺在一片黃金的海洋上,身下是他曾經擁有的一切的最後一座紀念碑。

  Notes:

  感謝@erin7zfromlofter提供標題「金加隆般絢爛」的翻譯


第29章 赫爾加·赫奇帕奇的慶典

  他們重重地落在波特小屋的前花園裡。

  德拉科嘴唇微張,淺淺地呼吸著。空氣中有濃郁的花粉氣味,讓他喘不過氣來。唯一的聲音是他們周圍帳篷門襟掀動的響聲。沒有人說話,但其他人都面對著他。

  他無法直視他們任何一個人的眼睛。有什麼好說的?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劍刃上有致命的毒液,而他的父親不可能奇跡般地獲得某種解藥。他們逃走時,盧修斯已經失去了知覺。現在,他已經死了。

  德拉科很清楚這一點,但這不可能是真的。他的父親,他從前多年的榜樣,不可能在這混亂的幾秒鐘內就從這個世界上離開了。他不可能就這麼走了。

  他發現自己看向了家養小精靈多比,它正用網球大小的眼睛凝視著他。「啊,先生,」多比說,移開視線。德拉科聽到了一絲同情,但小精靈的臉上卻沒有惋惜。

  小精靈的話打破了沉默。羅恩咽了口唾沫,搖搖頭。「我們該怎麼辦?」他的聲音沙啞。「赫敏……」

  但他們的到來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總部的門突然打開,韋斯萊夫婦一臉驚恐地跑進花園,後面跟著十幾個鳳凰社成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韋斯萊夫人問道。「羅納德·韋斯萊——你去哪裡了?你們做了什麼?你們二十分鐘前就應該回來了!你說你們要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說——」

  她的長篇大論中斷了,她掃視著他們一行人。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同時想到了這個問題。

  「赫敏呢?」比爾輕聲問。

  「貝拉特裡克斯抓住了她。」德拉科說,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陌生人的。

  韋斯萊夫人的手捂住了嘴,但除了她之外幾乎沒有人動彈。鳳凰社的大部分成員都像被石化了一樣僵在原地。

  萊姆斯是第一個恢復過來的。「貝拉特裡克斯不會殺死赫敏,」他說,神色嚴肅,但語調沉著。「我們知道這一點。她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囚犯。」

  「怎麼會這樣,波特?」金斯萊問。「你們為什麼會接近萊斯特蘭奇?」

  哈利解釋了大致的情況,但省略了有關魂器的細節。他們去了古靈閣的消息立刻引來了一連串的問題,但對德拉科來說,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他盯著波特小屋外牆上的常春藤。他父親的屍體可能還躺在台階上。誰會帶走他?貝拉特裡克斯可能已經把赫敏和他母親帶回萊斯特蘭奇府上,現在正在折磨她們。他無心思考其它任何事,甚至顧不上魂器,以及他們該如何摧毀它。

  不過,萊姆斯說得對。有件事算是一點安慰:貝拉特裡克斯會讓赫敏活下來。她會想用赫敏交換金杯。他們從她眼皮底下偷走了它,所以貝拉特裡克斯不敢召喚伏地魔。德拉科緊緊攥住這一絲希望,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木。

  但是,這些都不能阻止貝拉特裡克斯用只有她能想出的方式傷害赫敏。德拉科的胃裡翻江倒海,他想吐。他想跑,想大吼,想打碎什麼東西。他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必須強攻萊斯特蘭奇莊園。他們必須把安全屋裡的幾百人都召集起來,衝到貝拉特裡克斯的家門口。這會引發戰爭,但德拉科不在乎。他已經准備好把一切計劃付之一炬,只為了這唯一的機會——拯救世界上僅剩的兩個他愛的人。

  他張開嘴,正准備要求鳳凰社采取行動,哈利突然踉蹌了一下,手掌緊緊捂住傷疤。下一秒,他的膝蓋一軟。德拉科和羅恩扶住了他,但哈利抽搐著,嘴巴大張。

  「他怎麼了?」弗雷德大步走上前。他們把哈利放在草地上。鳳凰社的其他人都圍了過來,金妮跪在哈利身邊,用力握住他的手。

  過了整整一分鐘,哈利才睜開眼睛。

  「怎麼了?」德拉科問道。「你看見什麼了?」

  「他回來了,」哈利喘著粗氣,掙扎著坐起來。「伏地魔。他回國了,他剛剛聽說了古靈閣的事。……他聽說貝拉特裡克斯在那裡。他擔心……」他瞥了羅恩和德拉科一眼。「他很擔心。」

  「他想做什麼?」羅恩問。

  「他要過去,」哈利喘著氣說。「去古靈閣。一旦他發現我們得到了——他就會去——」他環顧四周,發出一聲絕望的呻吟。

  「去另外幾個所在的地方,」德拉科補充道,無視了鳳凰社成員們困惑的低語。

  「沒錯。」哈利咽了咽口水。「然後是霍格沃茨。」

  「霍格沃茨?」盧娜問,她的聲音不像平時那麼夢幻。「他為什麼要去學校?」

  德拉科的手握緊了老魔杖。「學校裡有他想要的東西。」

  「你們四個,」金妮輕聲說。「你們根本不是在研究什麼大腦封閉術。這才是你們一直在做的事。這和伏地魔過去一年裡尋找的什麼東西有關。」

  哈利看著她,眼神裡是歉意和柔情。「是的。」

  「搞什麼鬼,」潘西嘆了口氣,摳著指甲。

  「天哪,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喬治責備地盯著他們。

  「是啊!」弗雷德說。「你是說,我們本來可以幫你們四個阻止神秘人得到某種秘密武器,還是什麼?」

  「太危險了,」哈利不耐煩地說,站了起來。「鄧布利多告訴我們不要——」

  「阿不思把這個擔子也交給了你?」人群邊緣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阿不福思站在多比和閃閃之間,他那雙明亮的藍眼睛盯著哈利。「現在你的朋友都命懸一線了,你還不忘聽從聖人阿不思的命令?」

  哈利攥緊了拳頭。「聽著,我沒時間和你爭論你哥哥的事。我們必須馬上趕去霍格沃茨,要趕在伏地魔之前,因為我們也需要一些東西。」

  他的眼睛盯著羅恩口袋裡杯子形狀的腫塊。德拉科知道他指的是密室。

  德拉科的心跳在他耳邊重重地敲擊。「不行,」他大聲說。「赫敏怎麼辦?我們就這麼把她丟給貝拉特裡克斯,是嗎?」他從哈利身邊後退一步,撞到了一個人身上。他從鳳凰社成員圍成的圈子裡擠出來,他呼吸困難,需要一些空間。「我不管你們做什麼。反正我要去萊斯特蘭奇莊園,然後——」

  「德拉科,」哈利堅定地說,「貝拉特裡克斯會把赫敏和你媽媽帶到我們面前。」

  德拉科停住了。「為什麼?」

  「因為我們要在霍格沃茨和他決一死戰。」哈利掃視著聚在一起的鳳凰社成員,提高了嗓門。「我們要立刻把消息傳出去。所有站在我們這邊的人都要趕去城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知道伏地魔會去那裡,如果現在不阻止他,他的下一步行動就是走到聚光燈下,接任魔法部長。這是我們的機會。」

  哈利回頭看向德拉科。「一旦伏地魔意識到我在霍格沃茨等他,他就會把食死徒叫到那裡。貝拉特裡克斯會是他召喚的第一個人,她會把她們一起帶來。」

  德拉科努力地分析這些話。他只能感受到恐懼和驚慌和立即行動的必要性,但他強迫自己用邏輯思考。

  這個計劃是有些道理的。德拉科對霍格沃茨的每一寸土地和安保措施都了如指掌,但萊斯特蘭奇莊園的安保措施卻是未知的。如果他們能知道貝拉特裡克斯什麼時候到達城堡,知道她把赫敏關在哪裡,那麼到時候伏擊她會相對容易……

  最後一塊拼圖就位了:鏡子。

  整個計劃在他面前展開了。他們會到達霍格沃茨並控制城堡。他們會摧毀魂器,然後復制一個贗品。他們會用鏡子聯系貝拉特裡克斯進行交易——用金杯交換赫敏和他母親。

  德拉科終於點了點頭。

  但是阿不福思還有話要說。「所以,你的計劃是跑去那座城堡,把自己當作誘餌,波特?」他的臉頰發紅。「你要帶上你所有的朋友,所有這些孩子」——他指著德拉科和羅恩,金妮、盧娜和潘西——「上前線去,看著他們送死?」他怒視著鳳凰社裡年齡較大的成員。「這個男孩可能不懂事,但是你們看到了上次發生的事情。你們知道有多少人活了下來。」

  「我可以自己做決定,阿不福思,」哈利厲聲說。「我不會呆在總部,讓其他人為我冒險。我可以決定我想要什麼樣的世界——或者為什麼而死。我幾年前就做出了這個選擇。」

  阿不福思那雙非常像鄧布利多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哈利。最後他把手舉上前額,用指尖撫平那裡的皺紋。「那好吧。你決定聽從我死去的哥哥的命令。但是你要知道,追隨阿不思就像是追隨信仰。」

  阿不福思從哈利看向麥格,又看了看萊姆斯、海格。他搖搖頭,扯了扯自己凌亂的長胡須。「秘密、謊言和宏偉的計劃,」他嘟囔道,「看得出來你為什麼會感興趣。」

  「所以,你要留在這裡嗎?」金妮冷冷的問。

  阿不福思看上去很疲倦。他步伐沉重地走向小屋,沒有知覺的手臂在身側擺動。「我會去霍格沃茨的,姑娘,」他喃喃道。「無論如何,這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重重地關上總部的大門,人群中一陣意味深長的沉默。哈利僵硬地盯著阿不福思剛才站著的地方。德拉科注意到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藏有金色飛賊的驢皮口袋。

  最後,芙蓉清了清嗓子。「我們必須立刻采取行動。告訴我:我們該怎麼進入霍格沃茨?前門的守衛肯定很森嚴,而且會引起太多的注意吧?」

  哈利猶豫了一下,似乎仍在思考阿不福思的話。

  德拉科轉向海格:「禁林裡那扇獵場看守人的大門。我們還能用它嗎?還是斯內普已經動了手腳?」

  「他可沒法動手腳,」海格哼了一聲。「它和城堡一樣古老,只對鑰匙管理員和獵場看守人開放。提醒一下,那還是我,」他驕傲地拍了拍大衣的前口袋,發出一陣叮當聲。

  麥格教授精明地說,「不過,斯內普無疑會在門上施放高級咒語,這樣如果有人試圖從那裡闖入,他就會得到通知。但是,盡管斯內普從他的主人那裡學了幾招,」——她的鼻翼扇動著——「他還只是霍格沃茨第二強大的魔咒專家。……多比,閃閃,我想請你們幫忙找到弗立維教授,把他帶到門口來。我敢說,我們兩個聯手,可以排除我們親愛的校長設置的任何障礙。」

  哈利又一次看到幻像時,他們正和安全屋的盟友們偷偷潛入禁林。

  德拉科和羅恩在樹林裡坐在哈利身邊整整五分鐘,等著他回過神來。但這一次哈利清醒時沒有喘氣和抽搐。他緩緩睜開眼睛,像是主動恢復了自我意識。

  「他知道了?」德拉科問。

  「他知道了,」哈利說。

  「那麼他要檢查洞穴了?」羅恩問。

  「下一個是小屋。」

  他們思考了一會兒。伏地魔終於知道他們在尋找他寶貴的靈魂碎片了。很快他就會來到這裡,尋找德拉科緊緊握在手裡的那根魔杖。

  德拉科向樹林外望去,越過海格的小屋,看到霍格沃茨的城堡和塔樓矗立在湖對面,外牆在起伏的草坪上勾勒出蜿蜒的形狀。

  德拉科幾乎可以看到六歲的自己在他父親身邊昂首闊步地走上草坪。他小時候經常去霍格沃茨。他父親在董事會的席位意味著他可以自由進出霍格沃茨。盧修斯給他介紹了這一切:宏偉的大門,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大禮堂裡的美味佳肴。

  德拉科忍不住想起,在貝拉特裡克斯激怒他之前,他父親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猶豫。他知道了真相,並試圖去理解。

  德拉科的喉嚨很緊。他的指尖撫過口袋裡鏡子的把手。如果他在幾個月前直接告訴父母真相,他們最終會理解嗎?那時,他們一起待在總部,一直很安全。他是不是本可以用幾個月的時間向他們解釋,軟化他們,而不是利用他們來操縱貝拉特裡克斯?

  他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霍格沃茨,不去想任何事情,除了當下。他緊緊握著鏡子的把手,感覺到它的黃銅花絲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了印記。他不能為他的父親做任何事。他能做的只有把注意力集中在赫敏和他母親身上。

  他們離開總部後不久,貝拉特裡克斯試圖通過鏡子聯系他們,她喊了德拉科的名字,然後是哈利,甚至羅恩,她聽上去非常惱怒。德拉科竭盡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沒有回答——他們需要先控制霍格沃茨,才能讓貝拉特裡克斯在這裡與他們會面,否則她就會通知食死徒和魔法部,城堡正遭到攻擊。

  德拉科站起身,開始踱步。他不能想像她們可能會遭受什麼。他不敢想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傍晚時分,安全屋的盟友們和全國各地的抵抗軍都進入了禁林。哈利看到了一個接一個的幻像。伏地魔去了岡特老宅,在那裡花了一個多小時解開隱藏戒指的復雜魔法。然後,終於開始感到恐懼的他前往洞穴,越過布滿陰屍的湖面,發現等待他的是空空如也的石盆——它早在多年以前就被雷古勒斯·布萊克清空。哈利描述了他的暴怒和難以置信,他身上爆發出來的魔法像一陣颶風摧毀了周圍的一切。

  幾分鐘後,潘西、金妮和盧娜從越來越暗的林間走出。「你來了,」潘西說著走到羅恩身邊,靠在一棵樹上。羅恩的耳朵不出所料地在她突然靠近時變紅了,他低頭看著她的黑發,眼神變得溫柔。考慮到他去年在霍格沃茨和拉文德·布朗丟人現眼的高調戀愛,德拉科沒有想到羅恩會這樣表現。但無論怎麼定義他和潘西之間的關系,它都是如此的私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神——就好像他們剛剛離開了地球表面——也許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之間有點什麼。也許這是對雙胞胎不斷起哄的反應。

  德拉科努力不去回想在側花園裡撞上他們的那個夜晚,當他親吻赫敏時,他能感覺到她的心髒在他指尖劇烈地跳動。那時她是安全的,他願意做任何事情讓他們在一起。他的指甲嵌進了掌心。

  「我們剛從最後一個安全屋趕來,」盧娜說。「他們在找你們三個。」

  她話音剛落,金斯萊、麥格、萊姆斯和唐克斯就從幽暗的禁林裡現身。「我們已經召集了我們能找到的所有人,波特,」金斯萊說。「現在,你讓大家進入城堡的計劃是什麼?」

  「計劃,你說?」弗雷德說,從其他人身後慢跑出現。

  「我想你指的是我們的計劃,」喬治補充道。

  「說說看吧,」唐克斯說。

  「好吧,確實有哈利的功勞,」弗雷德說。「我們七年級時,他向我們展示了城堡裡一個頂級的房間,它可以滿足你的任何需求。」

  「所以,」喬治說,「我們做了一些實驗。例如,如果我在烏姆裡奇校長晚上散步的時候,在草坪上放上一堆用魔法放大的蜈蚣……」

  「如果當時我在有求必應屋裡,要求屋子創建一條通往草坪的通道,讓喬治用這條通道逃跑……」

  「行得通嗎?」

  「行得通,」弗雷德說。「所以,我們讓多比和閃閃進去,打開了一條通往禁林的通道。」

  萊姆斯微笑著看向弗雷德和喬治。「非常厲害,你們兩個。」

  弗雷德和喬治眉開眼笑地鞠了一躬。「很榮幸能得到月亮臉先生本人的認可,」弗雷德說。

  麥格教授嘆了口氣。「我想我應該感謝梅林,你們只有一年的時間利用這個房間。」

  「那麼,通道在哪裡?」德拉科急切地問道。

  「你靠在它上面了,」喬治說。

  德拉科轉過身,仔細地看著他身後的那棵樹,發現它上面用白色粉筆做了個標記,樹皮上的細縫形成了一扇門的輪廓。

  他伸手一推。

  門打開了,它通向一個可以容納數百人的空蕩蕩的房間。裡面站著多比、閃閃和納威·隆巴頓。

  赫敏在霍格沃茨大門前踉蹌著停下腳步,汗水灼痛了她的眼睛。大門兩側兩只帶翅膀的野豬反射著燦爛的夕陽,像是在燃燒。

  貝拉特裡克斯對大門另一側的傲羅小隊低聲說了幾句,其中一人朝著城堡跑去。

  貝拉特裡克斯開始在大門前踱步,赫敏警惕地看著她,不敢動彈,不想引起她的注意。赫敏的手腕很痛。她不知道他們已經離開古靈閣多久了——兩個小時?三個?——但是捆綁她雙手的繩子把她的皮膚磨得生疼。

  赫敏在幾個小時裡一直在等待酷刑和審訊。德拉科、哈利和羅恩帶著魂器消失後,貝拉特裡克斯的神情變得極度恐懼。她把赫敏和納西莎帶到了萊斯特蘭奇莊園,奪走了赫敏的串珠小包,然後把她鎖在一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裡。在那之後,貝拉特裡克斯帶著她們去了好幾個地方,其中包括魔法部外面的街道,一棟散發著腐臭味的滿是灰塵的房子,還有一片荒野。他們在荒野上停留的時間最長,太陽開始西沉時,貝拉特裡克斯在那裡踱步,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好像在為伏地魔准備借口。

  但現在貝拉特裡克斯似乎已經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了。很快,傲羅回來了,身邊是西弗勒斯·斯內普。

  赫敏的嘴唇發干。她預料到他一定是她們來這裡的原因,但她還沒有完全准備好見到他。她上一次見到斯內普還是薩裡郡上空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殺死了鄧布利多。她仍然可以看到他念出咒語時因憎惡而扭曲的臉。

  斯內普抬起手讓守衛們離開。六名傲羅退到草坪上,遠到聽不清他們的聲音。他走近了大門。「歡迎光臨,貝拉特裡克斯,」他用那種柔和的嘲諷的語調說。「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貝拉特裡克斯似乎內心充滿矛盾。「斯內普。我需要最秘密的,最……」她頓了頓,然後咬了咬牙,「我需要你的幫助。和黑魔王最關心的事情有關。」

  「我明白了。那樣的話……」斯內普揮動魔杖。大門上被施了魔法的鎖鏈發出亮光,打開了。

  貝拉特裡克斯抓住赫敏的頭發,把她拖進大門,她發出一聲尖叫。她把赫敏甩在斯內普的腳下。

  斯內普低頭看著她,他蠟黃、冷漠的臉和油膩的黑發都和從前一模一樣。他那雙漆黑冰冷的眸子除了厭惡和鄙夷之外,從來沒有透露過任何感情。現在它們甚至沒有顯露出認可。

  赫敏立刻移開了視線。她把目光投向他鬥篷的扣子,在心中默念著德拉科經常對哈利重復的大腦封閉術的步驟。清空你的大腦......掌控自己......壓下任何恐懼,懷疑或自我意識......

  斯內普轉頭看向正穿過大門的蟲尾巴和納西莎。看到德拉科的母親,斯內普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驚訝的神色。「納西莎。我得承認,我很震驚。你在一年前鳳凰社對馬爾福莊園的襲擊中幸存了下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去了哪裡?」

  「不要質問她,斯內普,」貝拉特裡克斯厲聲說。「我的妹妹遭到了可怕的背叛。她允許我進入了她的思想。我清楚地看到她是如何被欺騙的。」

  這句話引起了赫敏的注意。如果貝拉特裡克斯對納西莎使用了攝神取念,那麼納西莎肯定隱瞞了一些真相。德拉科的母親不是想向鳳凰社提供情報,兩邊下注嗎?這本該讓貝拉特裡克斯徹底拋棄她,然而現在她卻站在她妹妹身邊,為她辯護。

  赫敏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看納西莎。她看上去好像要暈倒了。她沒有看赫敏。

  「請,」斯內普說,「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那個小崽子投向了鳳凰社。他一次又一次地欺騙她。納西莎為他、為黑魔王付出了那麼多,卻得到了這樣的回報!至於她那個蠢老公……」

  納西莎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

  「他從來都配不上你,」貝拉特裡克斯帶著強烈的鄙夷說,抓住納西莎的上臂。「也許他最後是忠誠的,但他很軟弱。現在你已經擺脫了馬爾福的污點。你要心懷感恩,茜茜。」

  「你是說,盧修斯死了?」斯內普端詳著納西莎。「而德拉科加入了鳳凰社?我沒想到他會這樣。」

  「他所做的比加入鳳凰社更糟糕,斯內普。他是為了這個渣滓叛變的。」貝拉特裡克斯指著赫敏。「這個泥巴種不知怎麼把他迷住了。」

  「是這樣嗎?」斯內普低聲說,冰冷的眼睛再次盯住赫敏。「我的印像中,格蘭傑小姐的魅力和一盆枯萎的植物差不多。」

  赫敏咬緊牙關,她的身體裡充滿了熱量。但不是屈辱,而是一股強烈的仇恨。斯內普真的以為他的冷嘲熱諷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嗎?他毀掉了鳳凰社,而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從無到有重建了鳳凰社。魔法部致力於將她逐出巫師屆,而她一次次逃脫了他們的追捕。難道他以為她還是那個四年級時,因為他對她被魔法變長的門牙說「我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就淚流滿面的小女孩嗎?

  仇恨讓她清醒了。赫敏的目光落在斯內普身後的城堡上。他不知道的是,裡面的家養小精靈被釋放了,並且站在鳳凰社一邊。而她熟悉的格蘭芬多學生們此刻可能正在大禮堂裡用餐。也許她有可能在進入城堡之後逃跑呢?

  「我不在乎馬爾福家男孩惡心的行為,」貝拉特裡克斯說。「重要的是他們做了什麼——波特拿走了什麼!」

  「是嗎?不過你似乎擁有很有價值的籌碼。為什麼不拿他的朋友和波特交易呢?」

  「你以為我沒有那麼做?」貝拉特裡克斯開始在門口來回踱步。「我也是這麼計劃的,斯內普。我幻影移形到戈德裡克山谷的街道上,我知道他們的總部藏在那裡。我對他們說,除非他們把偷來的東西還給我,否則我就殺了那個女孩……但沒有任何回應!要麼是鳳凰社已經離開了那裡,要麼是他們為了這一擊不惜讓她去死。」

  貝拉特裡克斯在離斯內普一英尺的地方停下。「但你熟悉波特,」她低聲說。「你教了他六年;你在鄧布利多的要求下進入了他的思想……你一定知道我們怎麼才能把他引出來。泥巴種是個籌碼,但也許我們可以把他在學校的小伙伴當作人質?」

  「把學生當作人質?」斯內普撇了撇嘴。「你是想把霍格沃茨的家長們都嚇跑嗎,貝拉?」

  「如果必要的話!」貝拉特裡克斯瞪大了眼睛。她壓低了聲音,盡管傲羅們在五十碼外聽不到。「在這裡討論不安全,斯內普。帶我們去你的辦公室,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好的,」斯內普說。

  貝拉特裡克斯揮動魔杖。一根長長的繩子出現了,連著赫敏手腕上的捆綁帶。她隨隨便便地把繩子的一頭扔給蟲尾巴,蟲尾巴試著拉了一下,沒有看赫敏的臉。他酸溜溜地看著兩個食死徒,顯然對於被分配到這種瑣碎的任務十分不滿。當赫敏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時,她感到一陣新的厭惡,這次是對小矮星彼得。他不值得哈利在三年級時救下他的命。

  貝拉特裡克斯對赫敏施了無聲無息咒和幻身咒。然後他們踏上了通往霍格沃茨的小路。赫敏的目光從前門移到了大禮堂的窗戶上。晚上這個時候,大禮堂裡坐滿了吃晚餐的學生。

  當他們走進前門時,赫敏的脈搏加快了。她向大禮堂裡看去,發現帕瓦蒂·帕蒂爾和拉文德·布朗正在格蘭芬多長桌的盡頭吃晚餐。

  她等待著。他們越來越近了,二十英尺,現在是十五英尺。

  赫敏猛地向前一衝。繩子從小矮星彼得的手中滑脫,他發出一聲驚叫。她心中湧起一陣希望,她衝向大禮堂的門,一邊喊著帕瓦蒂和拉文德的名字,盡管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離得很近了,近到她能聞到最近一張桌子盡頭菜肴的香味——

  「鑽心剜骨,」貝拉特裡克斯的聲音說。

  赫敏抽搐著倒下了。她什麼也看不見。她幾乎什麼都感覺不到。她的思想被壓縮成一團拳頭大小的跳動的神經。她的皮膚被撕裂,骨頭被打斷,疼痛一下子深入骨髓。她的指甲在門廳的地板上亂抓,她荒唐地想起了近七年前的那一天,她懷著對分院的緊張和興奮走進大禮堂。

  咒語中斷了。赫敏努力地抬起頭。帕瓦蒂和拉文德就在那兒,和桌子對面的西莫說話。他們在談論弗立維的考試。這一切太不真實了。救命,她叫著,想爬向門檻,但她動彈不得。救救我……疼痛仍在蔓延,像是有一千只蟲子在她身上竄動。

  「太粗心了,蟲尾巴,」斯內普嘶嘶地說。「人們會以為你希望格蘭傑小姐逃跑。」

  「不!」小矮星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我怎麼會在乎像這樣的泥巴種?任何人都可能犯錯,我一時疏忽……」

  「那就不要再出意外了,」貝拉特裡克斯說。她用魔杖指著赫敏。「魂魄出竅。」

  隆巴頓發出一聲激動的怒吼,格蘭芬多們回應了他。他們擠進房間,擁抱在一起,差點把隆巴頓撞倒在地。當德拉科跟在他們身後出現時,隆巴頓指著他,發出一聲驚訝的輕呼。

  德拉科大步走過,沒有理會隆巴頓。他知道他也許應該向隆巴頓示好,向他表明他們現在是同一戰線的,但他只覺得著急。他們的人越早控制霍格沃茨,他們就越早能用上這面鏡子,它在他的口袋裡似乎有一塊石頭那麼重。

  十分鐘後,房間裡擠滿了近千人,門在他們身後被封住了。「好了,」哈利對聚在一起的鳳凰社成員說。「納威,大家都在吃晚飯,對吧?」

  「沒錯,」納威說。「除了——哈利,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斯內普不在。」

  哈利低聲咒罵著。

  「這是個麻煩,」金斯萊說。

  「我們不能用活點地圖找找他在哪裡嗎?」金妮問。

  羅恩搖搖頭。「它在赫敏的包裡。」

  「那麼,」萊姆斯說,「我認為我們應該四人一組而不是兩人一組,以防在路上碰見斯內普。」

  「好主意,」哈利點點頭說。「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嗎?我們都安排好了,是吧?」

  珀西·韋斯萊清了清嗓子,手裡拿著一張羊皮紙,說道:「我們在四個公共休息室、教職工休息室、教師辦公室、圖書館和地牢裡的看守室守著。一看到費爾奇、卡羅兄妹和斯內普教授就立刻擊暈。我們會告知年紀較小的學生他們將通過有求必應屋疏散,並邀請年長的學生和教師留下來幫助鳳凰社。我們的目標是在一小時內讓城堡做好防御准備。」

  「還有,」多比說,踮起腳尖,蝙蝠一樣的耳朵擺動著,「多比和閃閃已經和家養小精靈們談過了,哈利·波特,先生。他們做好了准備,會盡可能提供幫助。」

  「太好了。謝謝你,多比。弗立維教授——請。」

  身材矮小的弗立維教授站在出口附近的桌子上。每個鳳凰社成員經過時,魔咒課教授都會敲敲他們的頭,給他們施一個完美的幻身咒。德拉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幾乎看不出那裡有任何東西。

  他們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霍格沃茨的走廊。鳳凰社的其他人分散開來,德拉科、哈利和羅恩在窗邊等待著。

  「羅恩,」哈利說。「我們最好把金杯放在這裡,以防萬一。」羅恩把魂器遞給他,他把它塞進驢皮口袋裡。

  「來吧,」德拉科說,抽出老魔杖,大步朝樓梯間走去。

  「你們覺得斯內普去哪兒了?」當他們匆匆穿過五樓的走廊時,羅恩低聲問。

  「不知道,」哈利說,「但如果我們看到他……」

  「我們就逃跑,」德拉科打斷道,他不喜歡哈利聲音中的復仇之意。「我們要去密室。他可能不會殺了你,波特,但我和韋斯萊?」

  德拉科把哈利的沉默視作不情願的同意。他們加快了腳步,來到主樓梯間,然後匆匆走上了一段移動中的樓梯,它現在懸空著。

  正當樓梯放慢速度,准備靠上新的樓梯平台時,一個黑影跨過前方的門檻。他們都僵住了。德拉科等著看到黑發和校長長袍。

  但那不是斯內普。是克拉布,身材魁梧,正在擦拭手上什麼紅色的東西。

  克拉布,他的長袍上別著一個閃閃發光的男學生會長徽章。

  哈利立刻抬起手臂向他施咒。克拉布一定看到了半空中的動靜,他一定是以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熱情對待卡羅兄妹的課堂,因為他跳向另一條移動中的樓梯,吼道,「咒立停!」

  他們的幻身咒失效了。周圍的畫像發出幾聲震驚的輕呼,克拉布的下巴都掉下來了。他的目光從哈利轉向德拉科。

  「你,」克拉布說,語氣像往常一樣輕柔。「你還活著。」

  「是的,沒錯。」憤怒在德拉科的胃裡翻騰,他想起了克拉布在莊園時說過的話——他說他該死。在一個瘋狂的瞬間,他盯著他老朋友的臉,想問問克拉布是不是真心的。

  然後,哈利和羅恩喊道:「昏昏倒地!」

  克拉布躲到了樓梯的石欄杆後面。咒語擊中了他身後的一組樓梯。碎石塊在樓梯間嗖嗖地炸開。

  「我找不到角度,」哈利說,衝到樓梯平台的邊緣,試圖瞄准欄杆後面。

  「嘿,克拉布,」羅恩用嘲弄的語氣說,顯然是想激怒他,讓他伸出頭來,「哪個頭腦正常的人會讓你當男學生會長?那個徽章是你自己變出來的,是吧?」

  「麥克米蘭被關了太多次禁閉,」克拉布低沉的聲音說。「但我給了他一點教訓。」

  格蘭芬多們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來,」羅恩說,跳上下一段移動過來的樓梯。「我去追他。你們兩個必須在他發出警報之前趕到密室。快去!」

  但是,羅恩的那段樓梯還沒有移動,德拉科就聽到克拉布拖長的笑聲在巨大的樓梯間裡回蕩。在另一段人生裡,德拉科曾經那麼努力讓他和高爾發出這樣的笑聲。現在這個聲音讓他胃裡翻江倒海。「有什麼好笑的,克拉布?」他厲聲問道。

  「沒什麼。只是,你還活著。挺好的。」

  有那麼一瞬間,德拉科以為克拉布是在承認他想他了。

  然後克拉布站了起來,露出他卷起袖子的左臂。他的前臂上烙著黑魔標記。「現在你可以看著我完成你做不到的一切了,」他說。

  就在德拉科大吼「昏昏倒地!」時,克拉布把手指按在了標記上。

  咒語飛速掠過樓梯間,擊中了克拉布的肩膀。他踉蹌著後退,跌倒在地,靠在欄杆上。但是咒語來得太晚了。克拉布的手臂搭在石頭上,德拉科可以看到頭骨的邊緣燒黑了。

  赫敏一動不動地躺在校長辦公室的地毯上,盡量不引起注意。

  現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納西莎和蟲尾巴坐在辦公桌前的兩把椅子上,貝拉特裡克斯在他們的座位後面踱來踱去,她剛剛向斯內普講述了古靈閣事件。斯內普則坐在校長座位上,仿佛那是一張王座。

  「所以,你明白為什麼我必須要把波特引出來了吧,」她說,手裡轉動著魔杖,好像她渴望再次使用它。「我必須讓黑魔王知道,他信任我並沒有錯。我盡我所能阻止了盜竊的發生;我親自去了那裡;我以他的名義占領了古靈閣——」

  貝拉特裡克斯停住了。她、斯內普和蟲尾巴都同時動了起來:他們攥緊了自己的左前臂。

  赫敏不敢呼吸,恐懼傳遍了她全身。如果伏地魔召喚了貝拉特裡克斯……如果她被帶到他身邊……

  但讓他們黑魔標記灼燒的不是伏地魔的召喚。「看起來你很幸運,貝拉,」斯內普站起身來平靜地說。「無論是卡羅兄妹還是克拉布家的男孩,都只會在波特出現的情況下按下他們的標記。他一定就在城堡裡。」

  赫敏僵住了。她一下子明白了。哈利、羅恩和德拉科一定是來拿蛇怪的毒牙,摧毀金杯……但他們不會想到貝拉特裡克斯在這裡。他們沒有任何准備。

  「當然了,」斯內普說,「既然黑魔王知道波特來了,他也在來的路上了。」

  貝拉特裡克斯的臉上剛剛開始閃耀喜悅,現在瞬間毫無血色。她轉向赫敏,臉上的每一道線條都寫滿了恐懼。「告訴我,」她低聲說。「告訴我波特的計劃,他為什麼來這裡。你肯定知道,泥巴種。告訴我他想做什麼!」

  赫敏清醒過來。她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試圖使用大腦封閉術,但對疼痛的恐懼完全吞噬了她。

  「攝神取念!」貝拉特裡克斯大叫著揮舞魔杖。但赫敏自己施過太多次這個咒語了,她能看出貝拉特裡克斯揮魔杖的動作非常不標准。她看到貝拉特裡克斯的臉上毫無血色,恐懼正在影響她的注意力。「攝神取念——攝神取念!」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著,一次又一次地揮舞魔杖,但赫敏感到這些咒語輕輕從她身邊掠過。

  「沒關系,」她咆哮道,大步走向赫敏。「還有其他辦法。」她抓住赫敏的腳踝,把她拖到圓形房間的中央。

  「不,」赫敏哭喊道,「不,求你了!求求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哈利為什麼會在這裡!」

  她睜大眼睛看向其他人。蟲尾巴僵坐在座位上,盯著校長的辦公桌,好像在等著被訓斥。斯內普和納西莎都低頭看著她,一動不動。

  「求求你,」赫敏低聲說。

  「鑽心剜骨!」貝拉特裡克斯咆哮道。

  她不停地折磨她。赫敏抽泣著說她不知道哈利為什麼會來,她努力地思考,試圖想出任何合理的謊言,也許這能讓它停下,讓它結束——她只是想讓它結束……

  「告訴我為什麼!」貝拉特裡克斯尖叫著,跪在赫敏身邊,魔杖抵著赫敏的下巴。「告訴我,你們這群小混蛋為什麼偷走了契約之杯!」

  在咒語中斷的一瞬間,她讀過的一段文字浮現在赫敏的腦海中……善意慶典……

  「因為,」她抽泣著說,「哈利想利用它使人們忠於鳳凰社,就像神秘人對食死徒所做的。這就是為什麼,求求你……這就是為什麼……」

  貝拉特裡克斯魔杖尖的壓力減輕了。赫敏睜開流著淚的眼睛。「我明白了,」貝拉特裡克斯說,盯著赫敏的臉。「那麼他就一定是去了格蘭芬多塔樓,尋找那些忠於他的人。」

  貝拉特裡克斯站起身來,一陣新的恐懼在赫敏身上蔓延開來。她做了什麼?德拉科、哈利和羅恩現在也許可以到達密室——但如果貝拉特裡克斯對帕瓦蒂、拉文德、納威、西莫和格蘭芬多學院的其他人下手怎麼辦?

  「不,」她聲音嘶啞,向貝拉特裡克斯伸出手。「不是……那不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貝拉特裡克斯低頭看著她,嘴角上揚。幾秒鐘前的瘋狂已經消退了。她再次變得傲慢自大。「你真是幫了大忙。」她轉向斯內普。「我要去塔樓找波特。我建議你為黑魔王的到來做好准備。」

  她一言不發地衝出他的辦公室。蟲尾巴嘟囔了幾句「我應該幫忙……」然後匆匆跟著她離開,關上了門。

  長時間的沉默。赫敏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陣緩慢而謹慎的腳步聲朝她走來。斯內普蹲在她身邊,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不,赫敏恐懼地想。不……斯內普會不會對她用攝神取念,以領先貝拉特裡克斯一步?她不能去想密室——她絕不能——然而,就在她試圖壓下這個想法時,二樓女生盥洗室的畫面閃過她的腦海,清晰得像一張照片。

  斯內普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然而,她確信他看到了。他站起身來,恐懼擊中了她的內心。

  「貝拉說得對,」他對納西莎說。「我會去大門口迎接黑魔王。我相信你會看好這個女孩的。她現在構不成任何威脅。」

  納西莎低下了頭。

  說完,他離開了辦公室。

  快點,赫敏絕望地想著,德拉科、哈利和羅恩,他們正朝著城堡的中心走去。快點,在斯內普迎接伏地魔並趕去那裡伏擊你們之前……

  過了好幾分鐘,赫敏才有力氣坐起來。她全身上下都在顫抖;她可以看到她前臂的肌肉在抽搐。她咬緊牙關,直起身子,盡管她頭暈目眩。

  終於,她喘著粗氣,靠在了牆上——然後意識到納西莎在看她。

  赫敏毫不在乎地迎上她的目光,她身上的每一絲能量都被抽走了。在幾分鐘的時間裡,她看著納西莎繼續端詳她:她的頭發被地板的摩擦弄得亂七八糟;她滿臉是汗;她的長袍被扯得歪歪扭扭。

  然後納西莎站了起來。當她走路時,她就像水流過光滑的表面,輕盈得不可思議。

  一個念頭浮現在赫敏腦海中。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她對貝拉特裡克斯撒了謊。

  它可能意味著任何事。可能意味著羞恥或自我保護。可能意味著對貝拉特裡克斯的仇恨或對黑魔王的恐懼。

  但它也可能意味著她想要保護的東西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

  納西莎在幾步之外停了下來。「我知道他在這裡,」她平靜地說,「在城堡裡。如果德拉科和波特一起去了對角巷,他也會來這裡的。我相信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噗通。噗通。赫敏的每一次心跳都讓她痛苦。然而,如果納西莎打算傷害她,那麼她肯定會在斯內普和貝拉特裡克斯還在房間裡時提出這個疑問吧?

  納西莎蹲在赫敏面前,舉起魔杖,她還是忍不住畏縮。

  「快快復蘇,」納西莎低聲說。

  赫敏感到溫暖的能量流過她的身體,她緊張的肌肉舒緩了,她的思緒變得清晰。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肘,納西莎扶著赫敏站了起來。赫敏的雙腿抽筋,但她靠在牆上穩住了身子,站起身來。

  「你關心我的兒子。」納西莎神情僵硬。「我永遠都會站在他身邊。我失去了我的姐姐。我失去了我的丈夫。我不會再失去德拉科了。」她松開了赫敏的胳膊。「拿著它,」納西莎堅定地說,把魔杖按在赫敏手裡。「拿著它,告訴我他在哪裡。」

  直到她的手指握住魔杖的把手,赫敏心中才真正燃起了希望。

  「跟我來,」她的聲音沙啞。她向門口走去,感受著納西莎給予她的能量。她還是步伐不穩,但她可以快速行走。「他們去了密室。如果我們快點,我們可以——」

  她打開門,繳械咒擊中她的時候,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蟲尾巴站在門口,水汪汪的眼睛裡閃著勝利的喜悅。他從空中抓住魔杖,喊道:「統統石化!」

  赫敏的雙手猛地貼在身側,她向後倒去。倒在地上之前,她聽到的最後一陣聲響是關門聲和鎖的哢嗒聲。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余輝消失時,鎖鏈從霍格沃茨大門上滑落。

  悶熱的黃昏中,伏地魔走上了小路。斯內普在他身邊鞠躬,他停了下來。

  「我在這裡有事要辦,斯內普,」他低聲說。「確保我不被打擾。」

  「是的,我的主人。我會做到的。」斯內普猶豫了一下,盯著伏地魔身後正在小路上滑行的蛇。巨蛇龐大的身軀周圍閃著光;魔法保護層映在斯內普的黑眼睛裡。「也許,在您辦事的時候,我可以把納吉尼帶去城堡?我們可以給她喂食、梳洗……」

  「不,」伏地魔厲聲說。「納吉尼要待在我身邊。」

  「當然。……那麼請您允許我離開,」斯內普說。又鞠了一躬。「波特找到了進入城堡的方法,但這個男孩很了解霍格沃茨。我會確保他無法逃脫。」

  「是的,」伏地魔說,他已經向湖邊走去,眼睛盯著遠處的墳墓。「找到他,斯內普……把他帶給我。」

  「就——快要——到了,」哈利喘著氣說。

  德拉科跟著他跑過黑暗潮濕的通道,當他的腳後跟踩碎了一只小動物的頭骨時,他畏縮了一下。他能聽到其他生物在密室裡滑行的聲音。

  他們繞過另一個彎道,停了下來。他們面前有一堵牆,上面刻有兩條纏繞在一起的蛇。葡萄大小的祖母綠鑲嵌在牆壁上,構成了它們的眼睛。哈利和德拉科舉起魔杖,那兩雙眼睛在不斷變化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哈利的嘴裡發出一陣輕柔的嘶嘶聲。密室的門打開了,德拉科退後一步,嘴唇發干。

  自從他們離開古靈閣後,對赫敏和他母親的想法第一次完全從德拉科的腦海中消失了。他走進密室,眼睛盯著薩拉查·斯萊特林雕像下巨大的蛇怪骨架。

  曾裝著大蛇致命眼睛的眼眶現在是個巨大的黑洞,陰影似乎吸走了他們魔杖尖發出的光。它的尖牙長在發白的頭骨上。當他和哈利停在它面前時,德拉科可以看到,最長的那根比他的肘部到指尖的長度還要長幾英寸。

  「如果我們用四分五裂,」德拉科說,盯著毒牙與頭骨相接的地方,「毒液可能會滴到我們身上。」

  「是的。我想把整顆牙掰下來是最安全的。給。」哈利把魂器遞給德拉科,伸手去摸蛇的下巴,抓住一顆較小的毒牙。他來回擺弄了幾次,才把它拔下來。「等一下,我再來拔幾個。我們可能還需要一個來對付蛇。」

  德拉科低頭看著手中的金杯,杯子的側面刻著優雅的字母「H」。他能感覺到魂器的生命,但不像精致的冠冕那樣冰冷誘人,也不像沉重的掛墜盒那樣迷人奢華。杯子很溫暖,很熱情。像一個有愛心的朋友。

  德拉科握住金杯,哈利在蛇怪的骨架邊轉過身來,小心翼翼地把一顆尖牙遞給德拉科。「你拿著,」他說。「我來——」

  「除你武器!」

  一個陌生的聲音讓德拉科渾身冰冷。卡羅兄妹跟蹤他們到這裡了嗎?還是斯內普?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金杯和魔杖就脫了手。哈利大叫一聲,試圖去抓自己的魔杖,但也無濟於事。

  他們轉過身來,德拉科看到,一個瘦小的禿頂男人站在陰影裡,銀色的手裡握著魔杖。他召喚來的物品在他周圍盤旋,然後緩緩落下:金杯握在他的左手中,他們的魔杖落入他的口袋,蛇怪的毒牙散落在地上。

  「蟲尾巴?」德拉科和哈利同時喊道。

  「沒錯。」蟲尾巴從陰影中走出一步,他們看到他那雙水汪汪的小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我做到了……而且沒有人可以搶走我的功勞,沒有人可以說我不是……」

  然而德拉科看到他握著魔杖的手在顫抖。他離他們大概有十步遠,他似乎對這麼近的距離感到不適,他的目光一直不自覺地看向哈利。

  「蟲尾巴,」德拉科大步朝他走去,「你不知道你在——」

  「別過來!」蟲尾巴提高了聲音,再次抬起魔杖。從他臉上恐慌的神情來看,他面對的好像是一支全副武裝的部隊,而不是一個沒有魔杖的少年。「我警告你!我會給你下咒的!我會……」

  「是嗎?然後呢?」德拉科停下腳步,說道。「你知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嗎?」

  蟲尾巴瞥了一眼他的臂彎。

  「這是契約之杯,小子,」他憤恨地說。「我當然——」

  「不止是契約之杯,彼得,」哈利說,走到德拉科身邊。他的聲音比德拉科平靜得多,盡管德拉科能聽出他語氣中的厭惡。「你卷入了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伏地魔會殺了你的,僅僅是因為你知道了這件事。」

  小矮星臉色發白。德拉科不知道是因為他受到了威脅還是被那個名字嚇到了。

  「德拉科說得對,」哈利繼續說。「接下來你准備怎麼辦?如果你把我們擊暈,你就得把伏地魔帶到這裡來找到我們,或者你必須把我們帶出城堡。但問題是,現在霍格沃茨的城堡裡有一千名鳳凰社成員。這就是我們在這裡的原因。你必須擊敗他們所有人。」

  小矮星向上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最後一絲興奮也變成了恐懼。「那——那麼……」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來告訴你,你可以怎麼做,」哈利說。「你可以留在密室裡,等到戰鬥結束。沒有人能進入這個地方;只有我能開門。你把我們的魔杖和那個杯子還給我們,等到一天之後,一切都結束時,你就可以出來了。如果食死徒贏了,他們會認為你和我們戰鬥並幸存了下來。如果我們贏了,我會告訴鳳凰社你幫助了我們。不管怎樣,你都會活下來。」他現在無法抑制聲音中的厭惡。「這就是你想要的,不是嗎?」

  小矮星的嘴唇顫抖著。

  「但……但我已經做到了,」他氣喘吁吁地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握著魔杖的手在黑暗中閃爍著銀光,顫抖著。「他們都想做到的事……斯內普,貝拉特裡克斯……」

  德拉科感到他的心猛地一沉。「貝拉特裡克斯。她在這裡嗎?她在霍格沃茨嗎?」

  小矮星猶豫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德拉科和哈利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她身邊有個女孩嗎?」德拉科問道。「赫敏·格蘭傑?還有我母親,她也在嗎?」

  「是的,是的,她們都在!你媽媽,那個女孩,她們被鎖在校長辦公室裡,貝拉特裡克斯把我們都帶來了……」

  德拉科恨不得下一秒就衝出密室,但他強迫自己盯著蟲尾巴的臉,因為現在的情形熟悉得可怕。他也曾經握著魔杖,面對一個沒有魔杖的鄧布利多,卻任憑他的擺布。

  「聽著,」德拉科說,聲音低沉而平穩,「你讓黑魔王重新獲得了身體。」

  男人的神情中透出一絲驕傲。「是的,是我做的。」

  「但他們仍然這樣對待你。」

  驕傲消失了。

  「相信我的話,好嗎?你永遠都會被這樣對待。無論你做了什麼。不管你是誰。」德拉科轉頭看了看哈利。「聽波特的吧,蟲尾巴。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哈利又朝他走了一步。「你欠我的,蟲尾巴。你欠我父母的。」

  瘦小虛弱的小矮星抬頭看了看他們,放下了魔杖。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事情就發生了。小矮星耀眼的銀手松開了魔杖——然後轉向它的主人。小矮星發出一聲慘叫,想用杯子打掉那只手,但那只手猛地擊中了小矮星的胸口,將他撞到在地。哈利和德拉科向他衝去,但那只銀手從地上抓起了一只蛇怪的毒牙。他們停住了,不知道那只手會不會用致命的毒牙攻擊他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趴下躲避。

  然而,閃著銀光的手指將毒牙在小矮星另一只手中的金杯裡碾碎。金杯盛滿了細細的粉末和清澈的毒液。

  小矮星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他發出一聲恐懼的嚎叫。他掙扎著,好像想把魂器扔掉,但為時已晚——銀色的手已經握住了金杯。小矮星從地上抓起另一只毒牙,刺進了杯子和那只銀手,契約之杯冒著煙,扭曲著變形,但銀色的手已經將金色的聖物推到他的唇間——致命的毒液滲進了他的牙縫。

  德拉科和哈利驚恐萬分地瞪大眼睛,無法移開視線。小矮星的抽搐慢慢變得微弱,毒液在他體內起了作用。德拉科的眼睛盯著從他口袋裡伸出的老魔杖。

  他蹲在小矮星身邊,從他的口袋裡取回老魔杖,嘴裡嘗到了厭惡的苦味。但是德拉科還是蹲在那裡。他無法把他的視線從小矮星抽搐的臉和灼傷的嘴巴上移開,直到他不再動彈,終於從侍奉黑魔王的半生中解脫了。

  那只耀眼的銀手開始融化,最終消失了,只剩下殘肢。魂器破碎的殘骸掉落在密室的地面上。

  德拉科抬頭看著哈利,他的臉上寫滿了厭惡和可憐。德拉科把冬青木魔杖遞給哈利。

  密室入口處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這一次,他們瞬間反應過來。他們轉過身,舉起魔杖——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站在入口處。

  「等等!」斯內普說。聲音在密室裡回響。

  他們沒有等。「障礙重重!」哈利喊道,德拉科同時喊道,

  「速速禁錮!」

  斯內普不耐煩地揮了揮魔杖,擋開咒語,大步向前,張開嘴露出了牙齒。他又一揮魔杖,一瞬間,他的魔杖尖湧出一束光芒,開始凝聚成一個耀眼的、模糊的形狀——

  「昏昏倒地!」

  哈利的咒語穿過還未成型的魔法,擊中了斯內普的胸膛。德拉科和哈利衝向密室的入口處。他們都停在斯內普身邊,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失去知覺的身體。

  「他在玩什麼把戲?」哈利喃喃道。

  「我不知道,」德拉科眯起眼睛說。他們都知道,斯內普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擊敗他們。

  德拉科把這個疑問拋到腦後。赫敏和他的母親都在城堡裡。「我現在就去他的辦公室。」

  「我們帶上他。」哈利用腳推了推斯內普的身體。「我們可以把他鎖在那裡。」

  德拉科點點頭。魔杖一揮,斯內普被束縛住了;又一揮,他懸浮起來,頭低垂著。

  「那他……」德拉科回頭看了一眼斯萊特林雕像的陰影中蜷縮的身影。

  「先把他放在這兒吧,」哈利低聲說。「我們晚點回來處理他的屍體。」

  當他們回到女生盥洗室時,哈利突然靠在一個水槽上。他沒有發出痛苦的聲音,不過德拉科立刻意識到他正在進入伏地魔的思想。他的眼珠在緊閉的眼瞼下滾動,仿佛陷入了沉睡。

  一分鐘後,他睜開眼睛。

  「他打開了鄧布利多的墳墓,」哈利說。「他猜到了老魔杖在我們手裡。」

  德拉科咽了口唾沫。「所以他召喚了他們。」

  「食死徒,魔法部。所有人。他們來了。」


第30章 霍格沃茨的戰鬥

  赫敏在小矮星咒語的禁錮下苦苦掙扎了十五分鐘,然後,毫無預兆地,她掙脫了束縛。

  她和納西莎一起踉蹌著站了起來,她知道蟲尾巴一定就在附近。他隨時都會帶著貝拉特裡克斯或斯內普衝進校長辦公室的門。她急忙跑到壁爐前,但那裡沒有飛路粉,沒有逃跑的機會。

  赫敏轉向門口,做好了准備。

  但小矮星並沒有出現。而如果他不在施展反咒的範圍內,那麼咒語解除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所以,他死了,」納西莎說。恐懼使她的聲音變得嘶啞。

  赫敏咬著嘴唇。城堡裡發生了什麼事,讓小矮星被殺了?發生了一場決鬥嗎?沒有任何學生知道德拉科站在鳳凰社這一邊。如果他跟哈利和羅恩走散之後被人發現該怎麼辦?他的手臂上還印著黑魔標記。

  更糟糕的是,如果小矮星把斯內普和貝拉特裡克斯帶去了密室呢?一個可怕的畫面突然出現在赫敏的腦海中:德拉科和羅恩躺在蛇怪的骨架旁,死了,哈利被拖到伏地魔面前。

  赫敏急忙走到沉重的橡木門前查看門鎖。她的猜測迅速得到了證實:她無法手動開鎖。它需要魔法才能打開,而她們沒有魔杖。「我們需要鑰匙。」

  她們花了很長時間把斯內普的書桌和書架翻了個遍,但一無所獲。正當赫敏開始考慮要不要用桌子撞開門時,納西莎打開了一個櫃子,露出了一排排魔藥。

  她們在瓶子中搜尋了一會兒,然後赫敏眼睛一亮,看到了一個裝滿磷光綠色液體的小瓶,裡面的氣泡正以她在《高級魔藥制作》中讀到的獨特的Z字形浮動。「可燃混合物,」她說。

  納西莎不假思索地拿起小瓶,兩人都朝門口走去。納西莎滴了一滴在門把手上,然後迅速閃開。

  一陣低沉的爆炸聲,衝擊波在空氣中回蕩,隨著一縷滾滾的紫煙,門打開了,門把手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南瓜大小的洞。

  「密室,」納西莎說。「它在哪裡?」

  「入口在二樓的女生盥洗室,」赫敏說,「但我們得先弄到魔杖。如果斯內普和貝拉特裡克斯——」

  「我姐姐相信我的忠誠。這對我就足夠了。」納西莎大步走向門口,手裡握著可燃混合物的小瓶。

  她停頓了片刻,回頭看向赫敏。她看上去幾乎不像納西莎·馬爾福了。她的神情沒有一絲傲慢,她看起來就像在噩夢中夢游,眼神聚焦但古怪的空洞。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她走了。

  赫敏跌跌撞撞地走回櫃子邊,翻找著那些魔藥瓶,她的肌肉仍在酸痛。所有的瓶子上都沒有標記。她只認出了一些魔藥,而她想不出其中哪個可以用來對付手握魔杖的貝拉特裡克斯或斯內普。她抓起一瓶明亮藥劑,絕望地凝視著發光的液體。我會被殺死的,她想。如果她在沒有自保能力的情況下投入戰鬥,她對德拉科、哈利和羅恩不會有任何幫助。她需要一根魔杖,但是該去哪裡找呢?

  問題剛剛形成,答案就出現了。她把瓶子塞進口袋,衝向門口。藏寶屋裡肯定堆滿了丟失的和被遺忘的魔杖。

  「等一下,」她在樓梯中間喊道,重重地靠在欄杆上。「等等,納西莎!有一個地方可以找到——」

  她的話卡在了喉嚨口。她喘了一口氣,吞下了後半句。

  他站在樓梯下,蓬亂的鉑金色頭發,灰色的眼睛布滿血絲,長袍底部沾滿了污垢。他明顯是一路衝到這裡來的。

  「德拉科,」她低聲說。

  她飛快地跑下台階,他大步向她走來。他們撞在一起,緊緊地擁抱。德拉科的身體溫暖、堅實、讓她安心;他把她抱得那麼緊,好像他一松手她就會消失。

  「你沒事吧?」他說,他的呼吸急促。「你沒有——她沒有——?」

  他的觸摸似乎讓赫敏身上的某些東西融化了。直到她感覺到臉頰上的濕潤,她才意識到自己在哭。她強迫自己點了點頭,但她說不出話來。她還活著。她知道這幾乎是個奇跡。然而,她還能感覺到貝拉特裡克斯的鑽心咒撕碎了她的身體,她的奪魂咒刺入了她心靈的最深處。還有斯內普殘酷的冷漠,小矮星的厭惡,她聽到的所有形容她的難聽的話。她脖子上的傷口,雖然已經不流血了,但仍隨著脈搏的跳動傳來一陣陣刺痛。

  「你媽媽,」赫敏低聲說。「她想去樓下的密室找你……」

  「沒關系。我們已經把它關上了。」

  「哈利和羅恩——?」

  「他們沒事。」

  「好。太好了。」她把臉深深地埋進德拉科的頸窩。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納西莎幫助了她,她看到盧修斯癱軟的身體被蓋上白布抬走——但現在她的喉嚨緊得說不出話來。他們互相攙扶著走下台階,當他們分開時,赫敏看到他的臉上也滿是淚水。

  兩人都擦了擦臉。赫敏喉嚨裡發出一陣顫抖的、空洞的笑聲。德拉科皺起了眉,好像這聲音讓他很痛苦。他雙手捧住她的臉,吻了她。「我知道是什麼感覺,」他說,聲音哽咽。「在那之後。但她再也不會碰你了。」突然的憤怒讓他的五官扭曲了。「我會在那之前殺了她。」

  「別這麼說,」她低聲說。德拉科在天文塔頂上證明自己不是一個殺手,赫敏也不希望他變成一個殺手。絕不。尤其是看到他如此痛苦地與他的過去抗爭之後。即使是為了除掉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她也不會希望他這樣做。

  「我們不需要自己對付她,」赫敏接著說。「我們可以找到老師。我相信斯普勞特和弗立維會把我們藏起來……」

  「把我們藏起來?」德拉科的眉毛揚了起來。「格蘭傑,鳳凰社已經在城堡裡了。我們正准備疏散學生。」

  「什麼?我還以為你們來這裡是為了拿到蛇怪的毒牙,毀掉金杯!」

  「是的,我們做到了。不然我怎麼可能把長袍弄成這個樣子?」他說,她露出了一個不那麼痛苦的微笑。但當他講述密室裡發生的事情時,她的笑容消失了。小矮星活著時讓她厭惡,但他的死法讓她膽顫。赫敏還有另外一個擔憂。

  「魔杖。小矮星解除了你的武裝。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是作為老魔杖的主人死去的?」

  德拉科從口袋裡掏出它,仔細地檢查。「我不這麼認為。我在他死前把它從他手裡拿回來了。握著它、使用它的感覺還是一樣的。我想它已經回到了我的控制之下。」

  「至於斯內普……」赫敏皺起眉頭。「他用攝神取念從我的腦子裡讀出了密室。他占了先機。你們倆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但她不相信這是運氣,而且她可以看出德拉科也不相信。

  「斯內普一定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德拉科說。

  「是的,但有什麼是他無法通過奪魂咒或攝神取念得到的?如果他想替伏地魔向鳳凰社傳話,他可以把你們束縛住的。」

  他們站起身來,德拉科眯著眼睛,陷入了沉思。「波特用昏迷咒擊中他的時候,他正在用無聲咒變出一些東西。一團發光的霧氣。讓我想起了小矮星的手——它開始融化後的樣子。」

  「也許那是一種跳板法術,」赫敏慢慢地說。「當然,這是非常高級的魔法,但斯內普可能一直在嘗試引導、利用伏地魔的法力。或許和老魔杖有關?」

  德拉科對著門點點頭。「不管怎麼說,波特應該很快就會帶著他過來了。」

  赫敏急忙走到門口,看向走廊。西弗勒斯·斯內普被捆著,動彈不得,在哈利的魔杖下向他們飄來。

  「赫敏,」哈利喊道,加快了速度。很快她也擁抱了他,德拉科把斯內普懸浮著送進了校長辦公室。

  他們上樓後,赫敏向哈利再三保證她沒事,他們把斯內普綁在了椅子上。赫敏拿起他的魔杖,試了幾個簡單的咒語。她感到滿意,它用起來很順手。她問道,「貝拉特裡克斯呢?她知道進入校長辦公室的口令。她之前去格蘭芬多塔樓找你了,哈利。」

  哈利搖搖頭。「她已經不在城堡裡了。我看到了。他召喚了他們,顯然她不敢無視他的命令。她和其他食死徒一起,正在弗立維防護咒語的邊緣。卡羅兄妹也是。」

  赫敏走到窗前,德拉科和哈利在她的身邊。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凝視著漆黑的夜色,看到場地上無數根魔杖的亮光彙聚起來,陰森地閃爍著。黑湖、禁林的邊界、溫室——到處都是敵人,每分鐘都有更多的敵人到來。終於,伏地魔集結的力量來了,想要結束這場戰爭。

  「來吧,」哈利說。「我們要和鳳凰社彙合。」

  可還沒等他們動身,一個聲音就響徹了房間和城堡的走廊。赫敏以前從未聽過這個聲音,但她馬上就意識到是誰在說話。這聲音尖利而冷酷,滲進了霍格沃茨每一塊石頭的每一道裂縫。

  「我知道你們在准備抵抗。」恐懼的尖叫聲從遠處傳來。「你們的努力是沒有用的。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不想殺死你們。我對霍格沃茨的教師十分尊敬。我不想讓巫師流血。」

  赫敏握住了德拉科的手,捏得生疼。伏地魔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他似乎知道他的演講必須產生什麼樣的效果。「你們在城堡內窩藏了一名逃犯,」他繼續說,「他意圖摧毀我們的魔法世界。多年來,我一直在努力阻止他,保護我們的社會。現在,拯救英國巫師屆的機會就在你們的手上。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你們誰也不會愚蠢地喪命。把哈利波特交出來,我會讓學校安然無恙。把哈利波特交出來,你們會得到獎賞。你們有半個小時。」

  「其他人應該在大禮堂裡,」哈利對赫敏說,他們匆匆走下一條通往主樓梯間的秘密通道。「麥格會向所有未成年人解釋疏散的情況,以及他們怎麼讓他們的家人進入霍格沃茨作戰,如果他們願意的話。」

  「怎麼做?」赫敏氣喘吁吁地問。

  「我們在有求必應屋開辟了又一條通道,通往豬頭酒吧。他們可以幻影顯形進入霍格莫德,然後從那裡進來。」

  「波特,慢點,好嗎?」德拉科厲聲說。赫敏的手撐在腰間,明顯地顫抖著。

  「我沒事,」赫敏堅持說。

  「不是沒事,你剛剛——」德拉科感到胃裡又一陣翻騰的怒火,他知道貝拉特裡克斯對她做了什麼。「停一下,你們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得決定怎麼對付那條蛇。」

  他們在通往主樓梯間的出口附近停了下來,出口是一塊掛毯。「有什麼可決定的?」哈利不耐煩地說。「他現在一直把納吉尼留在身邊。食死徒、魔法部和其他所有肮髒的東西聚在他周圍時,我們是沒辦法接近他們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頑強抵抗,把他的部隊全部引誘到城堡裡。然後我們就可以溜出去找到他和那條蛇。」

  「溜出去找到他?」德拉科說。「和他秘密決鬥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

  「鄧布利多說——」

  「別管鄧布利多說了什麼。我們應該告訴鳳凰社的每個人,必須要殺死這條蛇。你會拒絕成百上千願意幫助我們的人嗎?」

  赫敏好像陷入了沉思。「他說得有道理,哈利。伏地魔現在知道我們在尋找魂器。我們一直秘密行事,是不想讓他給它們提供額外的保護,但納吉尼是最後一個了。」

  「這不是保守魂器秘密的唯一原因,」哈利說。「一旦世界上所有人都知道魂器是什麼,會發生什麼?誰能說不會有十幾個伏地魔排著隊准備分裂他們的靈魂?」

  德拉科嘆了口氣。「波特。你們三個在學校裡干了那麼多事,你真的要站在那裡假裝你不知道怎麼說出一半的真相嗎?我們可以告訴他們,納吉尼是伏地魔法力的重要來源,她必須被殺死。我們根本不用說『魂器』這個詞。」

  哈利的手摸著驢皮口袋。「我不知道。我還是不喜歡。每個要攻擊納吉尼的人都會冒著生命危險接近伏地魔。而這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木盒,晃了晃裡面的蛇怪毒牙——「可能是我們殺死那條蛇的唯一辦法。」

  德拉科咬了咬舌頭。不幸的是,這是個合理的擔憂。如果他們有一大堆可以吸收蛇怪毒液的妖精鍛造的武器,那是一回事,但是讓鳳凰社成員們撲向一個他們無法殺死的魂器確實是愚蠢的舉動。

  「好吧,把那個給我吧,」德拉科說著,從哈利手中拿過盒子,塞進長袍裡。「你隨時可以打開密室再拿一顆毒牙,波特。但如果我們分開了,我可不會蛇佬腔。」

  哈利還沒來得及回答,掛毯後面就傳來了數百個人的聲音。德拉科朝主樓梯間望去,看到斯拉格霍恩教授、辛尼斯塔教授和特裡勞妮教授帶領著一群驚恐的學生向八樓走去。「疏散開始了,」德拉科說。

  「那他們肯定已經在組隊准備迎戰了,」哈利說。「來吧,快點。」

  哈利穿過了掛毯,但德拉科發現自己在猶豫,他的手撫摸著舊掛毯柔軟的邊緣。在躲藏了一年之後,以自己的身份走進霍格沃茨,沒有隱形衣、幻身咒或復方湯劑,這種感覺很古怪。高爾、布雷斯、西奧和米裡森現在可能就在外面,排著隊准備撤離。

  他的朋友們肯定很快就會知道他還活著。那些曾經在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因為他的笑話大笑,在魁地奇球場上為他加油的年輕斯萊特林學生也會知道。還有曾經那麼厭惡他的每一個格蘭芬多和相當多的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

  所以呢?一個聲音在德拉科的腦海裡說。站在掛毯的陰影下,他發現自己的肌肉放松,腰背挺直了。他到底要向那些人證明什麼?

  出乎德拉科的意料,一種奇妙的感覺在他全身蔓延開來。他從前的驕傲又回來了。它撫平了他內心防御的尖刺。他昂起頭,感覺到他童年時的冷靜和自信回到了身體裡,像春天融化的冰水。

  幾個月前,他和赫敏談過這件事,就在他從她頭上奪下冠冕的那晚。他永遠不可能徹底重生。他永遠不可能拋下過去的自己。更重要的是,德拉科意識到,他不再想這麼做了。他已經道過歉。他什麼都不欠了。

  他感到最後一絲愧疚和悔恨從他身上消失,像蛇皮一樣脫落。

  德拉科從昏暗的通道中走出來,走進主樓梯間明亮的光線下。他站在哈利和赫敏身邊,看到學生們在移動的樓梯上停下來指著他們三個,議論聲越來越響。

  德拉科瞥了赫敏一眼,握住她的手。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站在哪裡。不妨讓他們知道為什麼。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然後,他們一起大步走下台階,向大禮堂走去。

  他們在門廳裡遇上了鳳凰社的大部隊。看到赫敏,大家都歡呼起來,松了一口氣。韋斯萊家一半的人向她撲過來,他們的擁抱讓她和德拉科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德拉科掃視著門廳,希望能看到他的母親,但這裡沒有納西莎的身影。她也不在大禮堂,那裡的四張長桌邊空無一人。

  「在找你媽媽嗎?」唐克斯說,走到她身邊。

  他點了點頭。「她來過這裡嗎?」

  「是的。但她很快就走了。她問我你在哪裡,我告訴她我不知道,然後她又跑上樓去找你了。」

  德拉科點點頭,目光投向樓梯。城堡目前是安全的。至少她沒有到外面去。

  「大家。」金斯萊的聲音響起,鳳凰社的成員們終於放開了赫敏。她臉頰通紅,無數擁抱讓她的頭發變得蓬松。

  「新來的人,」金斯萊說,「我們把部隊分成了四組。一組負責守住塔樓,防御空中襲擊。第二組正在幫家養小精靈准備任何可以在城堡內當作武器使用的東西。第三組已經到場地上了,負責外圍防守,第四組與弗雷德和喬治一起關閉並加固進入城堡的通道入口。」

  「我們四個,」羅恩對哈利、德拉科和赫敏說,「應該上天文塔。萊姆斯已經帶著一組人上去了。來吧。」

  鳳凰社的其他成員還在分組,他們已經衝進了走廊。哈利把魂器的情況告訴了羅恩,但德拉科沒有在聽。他看著他們周圍的一切。畫像裡吵吵鬧鬧的人們正在穿過城堡傳遞消息。鬼魂們飄來飄去,急切地談論著他們可以幫上什麼忙,在他們周圍,盔甲動了起來,正轟隆轟隆地沿著走廊行進,保衛他們的城堡。

  當他們到達上層時,他們差點撞上一大鍋沸騰的水。「哈利·波特,先生!」鍋後面傳來一個歡快的聲音,多比探出了頭。走廊裡擠滿了霍格沃茨的家養小精靈,他們搬空了廚房和儲物櫃。大桶的去污魔藥懸浮在小精靈們的頭頂,一鍋又一鍋的沸水被匆匆送上塔頂。

  他們爬上了天文塔。空氣中充滿了腳步聲和頭頂驚恐的說話聲;德拉科感到他們周圍電流一般的緊張。

  終於,他們來到了塔頂。晚上很冷,寒風吹拂著德拉科的長袍。天文塔頂站著一圈數十個身穿長袍的人。德拉科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去年把鄧布利多逼到絕路的地方,那個變形成他的屍體躺過的地方。

  人們轉過身看向新來的人。他們有大約一半是學生。一群格蘭芬多學生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西莫·斐尼甘,帕瓦蒂·佩蒂爾和拉文德·布朗。盧娜站在一群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中間,歡快地向他們揮了揮手。

  但德拉科的眼睛卻盯著塔東邊的城牆,潘西站在那裡,她身邊站著格雷戈裡·高爾。

  德拉科步子邁出一半,停下了。他以為他所有的朋友都會立即撤離。然而高爾就在那裡。從他臉上毫不驚訝的表情看,潘西一定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德拉科瞥了一眼赫敏,她看上去和他一樣吃驚。但她輕輕揮了揮手,催促他走向斯萊特林們。

  德拉科打起精神,向他的朋友們走去。「高爾,」他伸出一只手。

  高爾頓了一下,微笑著握住了他的手。他變得更高大魁梧了,比德拉科高出半個腦袋。

  「你在這裡做什麼?」德拉科松手時輕聲說。「如果你父親在外面呢?」

  高爾搖搖頭。「不會的。他還在聖芒戈。而且我認為他會很高興的,如果他出院時一切都結束了。我和潘西,我們第一學期末就受夠了。」

  「是嗎?」德拉科猶豫了一下。「我剛才看到克拉布了。」

  高爾哼了一聲,又轉向圍牆。「自從他父親死在阿茲卡班之後,他就瘋了。除了米裡森,他不跟任何人說話。他開始罵布雷斯和西奧是純血統叛徒,只因為布雷斯不讓他媽媽接受黑魔標記,而西奧不願意對被關禁閉的二年級學生下咒。」

  「西奧和布雷斯已經撤離了,是嗎?」

  「他們在有求必應屋裡,」潘西說,她靠在圍牆上,手中緊緊握著魔杖,指關節白得幾乎發亮。「布雷斯說他和他媽媽一直在計劃著出國。他們好像在美國、尼日利亞和希腊都有秘密房產。現金支付的,不可標繪。所以,如果這一切」——她衝著霍格沃茨的場地揮了揮手——「都完了,他說我們都可以一起躲起來。這個提議怎麼樣?」

  德拉科忍不住笑了,從口袋裡掏出老魔杖。「准備好三處秘密房產,隨時撤離。還有比這更像沙比尼家族會做出的事嗎?」

  高爾和潘西都笑了,德拉科靠在他朋友身邊的圍牆上。他們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在弗立維的防護咒之外,魔杖的光點已經彙聚成海洋,包圍了城堡。德拉科瞥了一眼,看到赫敏、哈利和羅恩填補了他左邊的空隙。學生們站成一圈面朝外圍,黑暗中很難辨認出他們屬於哪個學院。

  最後一陣低語消失了。霍格沃茨大門附近發生了什麼。光芒越來越亮,蔓延開來,變成了深紫色。

  緊接著,一聲巨響,猶如雷霆萬鈞。弗立維的防護咒被打破了。敵人們傾瀉而來。

  「大家准備好了嗎?」萊姆斯叫道。「咒語和惡咒瞄准高處!現在!」

  數十根魔杖指向夜空,塔頂射出的咒語像一束束煙花。德拉科看到城堡的其它塔樓也緊跟著他們做出了同樣的反應。咒語擊中外牆發出的閃光像數百台相機依次按下快門,爆炸聲在地面上回響。

  起初,德拉科以為低沉的轟鳴聲都是咒語發出的。然後他看到了高聳的人影隱約出現在場地邊緣。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至少十幾個二十五英尺高的巨人正慢慢地走過湖邊。

  「閃閃,」唐克斯在德拉科身後說,「告訴金斯萊,我們看到了十四個巨人。他們每個人都需要一支專門的戰鬥小隊。」

  「馬上,小姐,」閃閃說,「啪」的一聲,小精靈走了。

  「掃帚!」有人喊道——德拉科猜是迪安·托馬斯——每個人都抬起了頭。騎著掃帚的人影像黑色的雨點從夜空中俯衝下來,咒語從他們的魔杖尖傾瀉而下。

  人們射出一連串的防護咒,兩個德拉科不認識的頭發花白的女巫召出兩道半透明的屏障。大部分咒語都擊中了護盾並反彈回去,騎著掃帚的人散開躲避,但有幾道咒語穿透屏障射進了塔樓,人們紛紛趴下,躲在城牆後面找掩護。

  「反擊,」唐克斯的聲音傳來,「現在!」

  他們猛地站起身來,對著夜空中的人影射出咒語。德拉科用老魔杖發出和以往一樣強大的咒語,但瞄准幾乎是不可能的。德拉科無法確定攻擊者使用的是哪種掃帚,但從他們的急轉彎來看,這些掃帚可不是家族祖傳的。它們是為空襲精心挑選的掃帚。

  又一波攻擊。當他們都躲到城牆後面時,德拉科抓住了赫敏的胳膊。「赫敏!波特,韋斯萊!我們得回到城堡裡面。」

  「什麼?」羅恩憤怒地說。「但是——」

  德拉科舉起老魔杖。「如果波特要用它對付伏地魔,我們得確保魔杖忠於我們。我們不能冒著在空襲中失去它的風險。」

  「而且我們需要准備好攻擊納吉尼,」哈利含糊地說。「我看到他來了。」他盯著遠方,咒語的光芒反射在他的眼鏡鏡片上。他閉上眼睛片刻,回過神來。「他正在穿過場地。他和納吉尼——他們沒有和其他部隊一起行動。」

  德拉科掃視著場地,努力思考他們該怎麼穿過戰場,然後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波特。有求必應屋。等你看到他在哪裡停下,我們就可以在蛇的附近打開一條通道……」

  「然後把蛇拉過來!」羅恩說。「或者直接用毒牙——」他猛地一揮魔杖,向夜空中發射了一道昏迷咒。

  他們跑向出口時,萊姆斯喊道,「學生們,退回城堡裡,從窗口攻擊!你們四個——」他向他們跑去,揮舞魔杖擋開一道咒語,像是揮著擊球手球棍。「我需要你們給金斯萊帶個口信,不要讓畫像傳話,可能會出差錯。他們這麼多人騎著掃帚,很可能是把高塔作為主要突破口。我們需要在這裡增加三倍的守衛,而且要有經驗的部隊,而不是學生。明白了嗎?」

  他們四人剛剛點頭,就被其他撤退的學生擠向塔頂的入口。十幾名年長的戰士圍在入口附近,變形出一堵圍欄。德拉科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最後一塊木頭砰地一聲就位,將星光擋在了外面。

  赫敏從他們跑過的每一扇窗戶向外看去。操場遠端的一處建築似乎著火了,黑煙滾滾,像是幾百英尺高的布匹。「我們知道金斯萊在哪裡嗎?」她氣喘吁吁地問。

  「嗯,」羅恩說。「他在門廳裡帶著一支前傲羅小隊封鎖一樓的所有窗戶。」

  走廊裡的總體情況還算讓赫敏放心。與外面的混亂相比,城堡內部依舊井然有序。每個窗口都有一名或多名戰士在向食死徒和魔法部的入侵部隊發射咒語。組織嚴密的隊伍正沿著走廊奔向遭受更嚴重的外部攻擊的區域。

  他們衝回主樓梯,赫敏在腦中盤算著誘捕納吉尼的計劃。如果他們能抓住伏地魔毫無防備的時機,這個計劃可能會奏效。但是不小心讓伏地魔進入有求必應屋是個非常可怕的風險。他們能不能聲東擊西?在關鍵時刻分散伏地魔的注意力,同時打開一條通道,從他背後偷走納吉尼?她想這都取決於伏地魔和蛇會去哪裡……

  他們沿著二樓的走廊狂奔,從弗雷德和喬治身邊經過,他們和一小群人聚集在馬屁精格雷戈裡的雕像附近。雕像後面的通道敞開著,閃爍著看起來很危險的魔法,其他人則召出磚石,變出了一道物理封鎖線。

  「沒事吧,你們四個?」喬治在他們跑過時問。

  「我們在找金斯萊,」羅恩說。

  「他還在前門,一分鐘前剛看到他,」弗雷德在他們身後喊道。打開的窗戶外傳來爆炸聲,走廊裡的人都縮到牆後躲避,然後又回到各自的位置。

  赫敏跟在其他人後面轉過拐角,來到通往門廳的樓梯頂端。金斯萊威嚴的身影矗立在前門,旁邊站著一群面色冷峻的男女巫師。在他們身後的是二十幾個家養小精靈,伸出雙手,隨時准備施展無杖魔法。食死徒的部隊正在試圖攻破前門,門後傳來巨大的撞擊聲。

  他們衝下台階。「金斯萊!」哈利喊道。

  但是當傲羅和小精靈們在門前轉過身時,他們沒有看向哈利、赫敏、德拉科或羅恩。他們驚恐的目光盯著樓梯兩側的通道。赫敏和其他人一起轉身,剛好來得及撲倒在地躲避攻擊。數十名身著長袍和面具的食死徒從通道中湧出,向前門的傲羅守衛發射咒語。赫敏捂著頭躲在大理石欄杆後面,感覺到一塊炸開的碎石從她手腕上擦過,留下一條血痕。

  「敵人攻進來了!」金斯萊吼道。又一支傲羅和小精靈的隊伍從大禮堂衝出來,當他們的咒語一齊射向敵人時,赫敏才意識到她已經和哈利、羅恩和德拉科分開了,他們向前躲進了大禮堂,而她剛才向後撲去。

  她慌張地望向樓梯間。那裡仍是空的,他們需要增援。

  她跳上台階,拼命衝出了戰場。直到她安全到達樓梯平台,躲在一座雕像背後,她才回頭看了一眼,想著,怎麼回事?食死徒是怎麼進來的?

  但是她立刻找到了答案,她看到一個食死徒的長袍在石頭上拖行時留下了一條濕漉漉的水跡。敵人是通過黑湖從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進來的。正是他們去年夏天逃離城堡的那條路。

  赫敏咬緊牙關,推開樓梯盡頭的大門,回到二樓走廊。她把魔杖對准喉嚨,放大了聲音,喊道:「所有人!」

  走廊裡每扇窗邊的戰士都抬起頭來。

  「地牢裡有一個缺口。他們攻進了門廳!」赫敏手指向樓道。「我們必須守住前門!」

  每個人都以驚人的反應速度向她衝來。赫敏靠在牆上,數十名戰士舉著魔杖從她身邊跑過。麥格教授從附近的變形課教室裡衝了出來,她的魔杖指揮著十幾頭成年的獅子跳進了走廊。赫敏看得出來,它們是由課桌變來的;最後一只的爪子是一塊染了色的橡木。

  「來嗎,赫敏?」弗雷德在路過時興奮地咧嘴一笑,眼睛裡反射著戰場上的光。「我可不能保證給你留下任何食死徒。」

  「都是你的,」赫敏喘著氣說。「我們需要增援。塔樓也在受到攻擊。」

  「不要從黑魔法防御術教室門口過去,」喬治一邊喊一邊後退著。「附近有塌方。走費爾奇辦公室的走廊。」

  赫敏點頭表示感謝,然後全速衝過走廊,把一隊又一隊的戰士派往門廳或塔樓。窗外的景像越來越不詳。拉文克勞塔頂被一團邪惡的黃色光芒籠罩著。一個巨人已經到達了城堡的南側,正將巨石砸向城牆,每一次撞擊都發出巨大的轟隆聲。

  三倍守衛,三倍守衛,她瘋狂地想。她派去塔上的人足夠多嗎?她必須回到德拉科、哈利和羅恩身邊。如果沒有哈利告訴他們伏地魔在哪裡,去有求必應屋就毫無意義。而且她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到她離開了門廳。他們可能還在那兒找她。

  她轉身向門廳跑去。但剛跑到一半,她就停了下來。前面傳來一聲低沉的、爆裂般的巨響。喊聲變成了尖叫。

  赫敏本能地意識到,前門被攻破了。恐懼淹沒了她。他們必須馬上撤退,立刻離開門廳。所有食死徒的部隊都會從這條路湧入。

  赫敏轉過一個彎。前面是通往門廳的樓梯平台——但門已經被封鎖了。她在一群鳳凰社戰士裡找到了他們。哈利、羅恩和德拉科正在與弗雷德和喬治激烈地爭吵。

  「——可能還在下面,」當赫敏衝向他們時,德拉科說。

  「她不在,」弗雷德說。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就在那兒,」喬治指著赫敏說。

  德拉科、哈利和羅恩轉過身,看到了她。「他們攻進來了?」她氣喘吁吁地剎住車。

  「是的,」哈利說。「金斯萊他們正在另一邊設置路障。」

  一聲巨響震動了他們的路障。木頭碎片炸向四周。六個聲音齊聲喊道:「恢復如初!」洞口被封住了,但赫敏聽到無數咒語擊中了另一邊的門,鳳凰社的加固咒語迅速地被敵人的反咒抵消。

  「我們需要換個地方重新集合,」羅恩喘著粗氣。「他們人太多了。」

  弗雷德和喬治點了點頭。「邋遢鬼拉拉掛毯後面的通道,」喬治說。

  「它通向六樓,」弗雷德說。「可以和他們之間拉開一段距離。怎麼樣?」

  「完美,」羅恩說。

  弗雷德點點頭,拍了拍羅恩的肩膀。「喂,」弗雷德轉向鳳凰社成員們,喊道。「大家!」

  正在加固路障的鳳凰社成員轉過身來。「我們要在六樓重新集結,」弗雷德繼續說。「跟著我的弟弟羅恩,他會——」

  一道刺眼的光,路障從正中間裂開了。赫敏緊閉雙眼,感到自己失重了,被炸離了震顫的地面,空氣中回蕩著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她一只手緊緊抓著魔杖,另一只手本能地移向後頸,身體折疊成保護姿勢,她等待著灼燒和疼痛,等待著爆炸吞噬她。

  然後聲音停止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知道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她從一堆瓦礫中爬出來,滾燙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流下。「恢復如初!」她的聲音沙啞,耳邊嗡嗡作響;她試圖沿著直線行走,卻踉踉蹌蹌地歪向一邊。「恢——恢復——」

  她失聲了。她看到哈利、德拉科和三個紅發男人在靠近樓梯平台的地面上。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不!不!」有人在喊。「不!弗雷德!不!」

  「我們得走了,」德拉科堅持道,「起來,我們快走!」他和哈利抓住羅恩和喬治的胳膊,不顧他們的反抗,拼命地拽著他們。赫敏終於走到了他們身邊,但有一會兒她什麼也做不了,不能思考,不能說話,也不能動彈。弗雷德躺在他們面前,一動不動,神情呆滯,這是他生前從來沒有過的表情。

  另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讓她清醒過來。在他們身後,鳳凰社成員們正在變出木板、石塊和魔法盾牌,試圖重新加固路障,但食死徒的咒語一個接一個地擊中了障礙物。赫敏把目光從弗雷德身上移開,猛地拽住羅恩的胳膊,他終於被制服了,被他們拖了回來,他的喉嚨裡還在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但是喬治掙扎得太厲害了。他們還沒走出幾步,他就掙脫了,撲向弗雷德,蜷縮在他哥哥的屍體上。「走啊,」他大喊著,轉過身指向走廊。快走!」

  劈啪一聲,最後一塊路障分崩離析。其他人現在正在撤退,捂住傷口沿著走廊狂奔。赫敏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她和哈利、德拉科一起把羅恩往後拖,羅恩紅著臉掙扎著,想要回到他哥哥們身邊。「弗雷德!」他嚎叫著,他撕裂的聲音在赫敏的胸膛深處震顫。「喬治!」

  但喬治什麼都聽不見了。當路障在他面前炸開時,他將一個又一個的咒語射向成群的食死徒,他跪在弗雷德的屍體前,一只手放在他哥哥的胸口,仿佛想保護他免受傷害。在他們拉著羅恩轉過拐角之前,赫敏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喬治被一道綠光擊中,僵硬了片刻,然後倒在弗雷德身邊,不願與他分開。


第31章 天地間的囚徒

  當他們把羅恩拖進掛毯後面狹窄的樓梯間時,他還在拼命掙扎。德拉科知道羅恩的胳膊上都是淤青,因為他和哈利把他抓得那麼緊,不讓他衝回走廊。

  「放開我——我要和他們決鬥——」

  「羅恩,聽著——」哈利吼道。

  「放開我!」

  「求求你,羅恩,求求你!」赫敏握住了他緊緊攥著魔杖的手。「我們不能回去!我們必須找到那條蛇,我們必須殺死納吉尼!」

  「我不在乎——我要做點什麼,我要殺死食死徒——」

  走廊裡響起了叫喊聲。德拉科、哈利和赫敏將魔杖對准掛毯,用磚塊堵住入口,但羅恩還在他們手中掙扎。

  「我們得和他們戰鬥,才能進入有求必應屋!」赫敏說。她眼裡湧出淚水,她用被撕破的袖子擦了擦。「我們會戰鬥的,但不能忘了我們必須做什麼!」

  德拉科強迫自己用麻木的嘴唇發出附和的聲音,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震驚的余波仍在他身體裡嗡嗡作響。他知道,就算他能活到一百五十歲,他也永遠不會忘記韋斯萊雙胞胎躺在廢墟中的景像。

  現在你知道了,他腦海中一個機械的聲音小聲說道。現在你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實力有多強了。

  入口封死了,德拉科放下老魔杖。他記得去年冬天時他多麼渴望得到它,天真地相信如果他能擁有它,他會讓那些食死徒們好好看看他的厲害。但歸根結底,老魔杖並沒有把他變成一個傳奇的決鬥大師。他不得不左躲右閃,不確定盔甲護身或Parasalvus能否擋住咒語。在剛才混亂的時刻,他和其他人一直在用恢復如初和幻影石板這類初級法術來加固路障。

  德拉科突然意識到他們四個人是什麼:擁有像吉德羅·洛哈特和多洛雷斯·烏姆裡奇這樣的老師教授的防御術知識的青少年。他們不能像戰士一樣戰鬥,所以他們會像孩子一樣死去。

  「來吧,哈利,」赫敏說。「看看他的思想!他在哪裡?」

  哈利閉上了眼睛,一分鐘後他喘著粗氣說,「他在尖叫棚屋裡。蛇和他在一起,它周圍有某種魔法保護層。」

  「什麼樣的保護層?」德拉科問。

  哈利擦掉側臉的一滴血。「我不知道。某種結界,像是一個發光的籠子。」

  德拉科閉上了眼睛。現在就連他們的計劃也顯得那麼幼稚可笑。在有求必應屋裡打開一扇暗門,把納吉尼拉進去?他們在想什麼?伏地魔當然會給予她最強大的保護。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分散黑魔王對他最後一個魂器的注意力。

  「這個計劃行不通,」他說。「我們不能就這麼衝進去。他會在我們突破保護層之前殺了我們所有人。」

  「它必須行得通,」赫敏絕望地說。「這是我們唯一的計劃。」

  但隨後,當德拉科擦拭臉頰上的血跡,長袍被挽上手臂時,他看到了他左前臂上的黑魔標記——他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這不是我們唯一的計劃,」他輕聲說。還有一條隱秘的捷徑是他們沒有考慮過的。他們不需要靠近伏地魔。他們也不需要站在前線,看著他們的朋友死去。

  他們只需要施展一個咒語。

  他跑上了樓梯。「我們需要去校長辦公室。」

  「什麼?」哈利說,他和其他人緊跟在他身後。「但是——那條蛇——」

  「我們不必冒生命危險接近那條蛇。而且我們可以命令食死徒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

  「怎麼做?」赫敏問。

  「對斯內普施奪魂咒。」

  他們在樓梯頂端停了下來。德拉科現在正對著羅恩說話,看著那雙仍然充滿仇恨和悲傷的藍眼睛。「我們想要戰略優勢,韋斯萊。所有人都知道斯內普是二把手。我們可以通過他發號施令,將他們的部隊轉移到某個地方,然後組織一次伏擊。」

  德拉科在想格蘭芬多們會不會抗議使用奪魂咒。沒有人反對。在戰爭中,不可饒恕的界限模糊了。

  「當然了,」赫敏輕聲說。「然後我們給斯內普蛇怪的毒牙,讓他去找伏地魔。」

  哈利皺起眉頭。「但如果我們不知道如何突破蛇周圍的防護魔法,斯內普怎麼能——」

  「我們知道什麼並不重要,」德拉科說。「如果我通過奪魂咒指示某個人衝進一扇門,我不需要給他一個確切的咒語。他得靠自己找到方法。如果我們讓斯內普突破防護魔法,他就得用盡他所知道的一切辦法。」

  「而如果有一個人知道怎麼做,」赫敏說,「我敢肯定就是斯內普。」

  「不過,我記得你說奪魂咒是個很高級的咒語,」哈利說。

  德拉科舉起老魔杖。「我有這個。肯定能成的,波特。」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們別無選擇。」

  片刻的沉默。沒有人再提出反對意見。也沒有人說出他們都知道的一個事實:殺死納吉尼幾乎肯定會要了斯內普的命。

  「好吧。我們得快點,」哈利說。「我們不能讓他們先找到斯內普。」

  他們從七樓的出口走了出來。一群戰士們駐扎在這裡,仍在向窗外發射咒語。這些人表現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幾乎不可思議。

  但是附近的一個女孩一看到他們就停了下來,德拉科認出她是秋·張。「哈利!怎麼回事?你們四個怎麼了?」

  「他們攻進城堡了,」哈利氣喘吁吁地說。「告訴所有人,做好准備。他們現在還在樓下,但隨時可能出現。」

  秋急忙衝向走廊,把消息傳開,德拉科他們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校長辦公室在城堡的另一側,但如果他們能在大群食死徒湧上來之前趕到,斯內普會是他們需要的唯一一件武器。他們跑過防空戰士,他們正騎上掃帚飛出窗戶;他們經過斯普勞特教授和十幾個抱著一大堆扭動的毒觸手的學生,經過一個蹦蹦跳跳的皮皮鬼,它正咯咯笑著把一個大袋子裝滿糞彈。

  當他們跑過魔咒課教室時,他們的運氣用完了。前方傳來尖叫聲和戰鬥的聲響。

  「我們快到了,」哈利喘著氣說。「如果我們能過去——」他的眼睛突然睜大了,盯著最近的一扇窗外。他吼道:「快躲開!」

  德拉科撲倒在走廊上。真懸哪。一塊巨大的圓石砸穿了城堡的外牆。霍格沃茨古老的石板顫抖著,德拉科腳下的地面裂開了。他抓住牆上的一個畫框,把自己撐了起來,而他剛剛站過的地方已經塌陷了。

  寒風呼嘯著吹進走廊。德拉科回過頭看到羅恩和赫敏在裂口的另一邊,與他和哈利分開了。

  「跳啊!」哈利喊道,努力壓過風聲。

  「太遠了,」羅恩吼道。

  德拉科舉起魔杖,想架起一座橋,但赫敏尖叫道:「德拉科!快趴下!」

  他抬起頭,看到一只桌子大小的手向他伸來,巨人將前臂伸進了城堡。

  德拉科撲倒在地,躲開了巨大的手指,他的掌心鮮血淋漓。他躺在地上瞄准巨人的眼睛,用老魔杖射出一道眼疾咒,擊中了一顆巨大的眼球。巨人痛苦地嚎叫著,捂住臉,踉踉蹌蹌地後退,腳步聲震碎了地板上更多的石塊。

  但當巨人拉開距離,德拉科看到更可怕的東西正在逼近。一群八眼巨蛛湧進附近的一座塔樓,毛茸茸的腿和身體擠得水泄不通。夜色中,魔法部的空襲部隊正朝著城堡牆壁上新出現的缺口飛來。

  羅恩看到迎面而來的蜘蛛,往回跳了一步。「你們走!」他喊道。「去校長辦公室。我們另找一條路!」

  「穿上隱形衣!」赫敏喊道,然後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他們奔跑時,哈利按照赫敏所說的,從他的驢皮口袋裡掏出一件銀色的織物。他把隱形衣罩在他們倆身上。他們先前聽到的戰鬥聲越來越響。

  他們轉過一個彎,看到了一片塵土和咒語的光束。混戰中,人們尖叫著射出咒語。食死徒正與鳳凰社作戰,阿米庫斯·卡羅與韋斯萊先生決鬥,阿茲卡班的一對姐妹對著躲在一套盔甲後面的兩個蒙面人發射咒語。

  德拉科和哈利跑過他們身邊。走廊很寬,足夠他們披著鬥篷躲開決鬥中的人們。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擋開了咒語,因為走廊裡咒語的光束到處亂飛。在走廊的盡頭,一群學生正和兩名傲羅作戰,帕德瑪·佩蒂爾和邁克爾·科納守在流血不止的科林·克裡維身邊。「他才十六歲,」帕德瑪咆哮道,「你這個惡魔——」

  「放下魔杖!放下你們的魔杖!」一名傲羅尖叫著,無情地向學生們射出昏迷咒。哈利憤怒地吼了一聲,慢下了腳步,但德拉科拽著他的胳膊往前拉。他們絕不能被注意到,絕不能被跟蹤。

  他們離開了戰場。一分鐘後,他們來到了校長辦公室所在的那段走廊,由石獸守衛著入口。

  石獸碎了。校長辦公室的入口敞開著。

  他們都停住了腳步。哈利咒罵了一聲。「你覺得是貝拉特裡克斯回來了嗎?」

  德拉科盯著入口處。「不能確定,」他喃喃道。一方面,貝拉特裡克斯知道口令,不需要擊碎石獸,但是,只要他的姨媽想要摧毀任何東西,她什麼時候猶豫過?

  德拉科握著魔杖的手攥緊了。他心裡隱約希望她在辦公室裡。他想和貝拉特裡克斯決鬥,為她對赫敏所做的一切報仇——甚至為激怒他的父親報仇。當然,你的兒子也只會是個懦夫……貝拉特裡克斯像陰影一樣籠罩著他的家庭已經太久了。

  他們鑽出隱形衣,舉起魔杖。當他們走進黑暗、寂靜的入口時,德拉科專注於感受老魔杖的溫暖。他的姨媽是一個問題,但斯內普是另一個問題。很快他就需要對一個可能已經脫離束縛的西弗勒斯·斯內普施奪魂咒。

  他們走到門前,門虛掩著。裡面沒有光。

  准備好了嗎?哈利用口型說。德拉科點點頭,舉起魔杖。

  他們剛衝進門,一個耀眼的銀色身影就出現在院長辦公室的黑暗中。德拉科和哈利的魔杖尖射出兩道護盾咒。

  一瞬間,德拉科看清了半透明屏障背後那個身影的形狀。下一秒,他的護盾閃了閃,消失了。

  是那只銀色的牝鹿。它站在他們之前綁著斯內普的空椅子旁邊。綁帶被扔在地上,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昏迷不醒地躺在椅子旁邊:文森特·克拉布,他的魔杖被奪走了。

  德拉科心裡夾雜著震驚和頓悟。他想起了他們在密室裡擊暈他時,斯內普面前閃爍的銀色霧氣。當時他聯想到了小矮星剛剛殘忍殺死自己主人的銀手,但是當然了——那是個還未成型的守護神。這個守護神。

  牝鹿消失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從書櫃的陰影中走出來。德拉科和哈利都沒有放下魔杖。

  「是你?」哈利用顫抖的聲音問。「你給我們留下了鄧布利多的遺物?你把我們的口信傳給了麥格?」

  德拉科想起去年夏天斯內普陪著鄧布利多走過格裡莫廣場的走廊。他以為斯內普讓鄧布利多活著的動機很復雜,而實際上他所有的行為都有一個非常簡單的解釋。

  「你和鄧布利多計劃了他的死,」德拉科說。「他的手……那個詛咒無論如何都會殺死他。所以,你們計劃了這一切,讓他的死亡有用處。」

  「是的,」斯內普說。他那嘶嘶的聲音裡透著滿足,但當他看向德拉科時,他的嘴巴收縮了一下,仿佛嘗到了什麼酸味。德拉科條件反射地僵住了,他不理解。斯內普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滿懷怨恨,簡直像在看哈利。

  至於哈利,他似乎正在艱難地盤算著什麼。他放下魔杖,說話的時候,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掙扎。「那就幫助我們。」

  斯內普沒有回答。

  「如果你站在我們這邊,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哈利更急切地說。「鄧布利多讓我們做一件事情。我們必須殺死伏地魔的蛇,但他把它保護了起來,我們不知道怎麼打破防護罩。」

  斯內普黑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

  哈利也注意到了。「那麼,鄧布利多告訴了你這件事?」他立刻說。「他解釋了多少?」

  「非常少,波特,」斯內普回答道。「他只是說,有那麼一天,伏地魔會把納吉尼留在他身邊。……他選擇不告訴我更多細節。」

  「這條蛇維持著伏地魔的生命。它必須被殺死,否則伏地魔就不能被殺死。」

  德拉科從口袋裡掏出盒子;哈利接過它,打開蓋子,露出一排蛇怪的毒牙。「而且必須用毒牙殺死它,」哈利說。

  斯內普考慮了一會兒。然後他的目光從毒牙移到哈利身上。他的神情不同於過去六年裡兩人之間的憎惡。他似乎在很遠的地方,透過一道厚厚的屏障看著哈利。

  終於,斯內普低聲說:「鄧布利多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我不是——」

  「不到一分鐘前你才知道我的立場,現在你就想把我送回黑魔王身邊。你要我冒生命危險,卻不願意透露多少寶貴的信息;你認為這就是我的用途。是的,你比你自己想像的更像鄧布利多。」

  哈利的臉上露出叛逆的神情。「好吧,我注意到你還在這裡。鄧布利多已經不能對你發號施令了。如果你不想結束戰爭,那為什麼不直接離開呢?」

  斯內普突然抽出魔杖,哈利和德拉科都畏縮了一下,但他瞬間變出了一個小水晶瓶,開始從他的太陽穴中抽出銀色的思想。

  「因為,波特,」斯內普說,還是帶著那種古怪的疏離感,「鄧布利多告訴我,當這個時候到來,當黑魔王想要保護納吉尼時,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這就是為什麼,正如你如此敏銳地指出,我還在這裡。」

  「一件事?什麼事?」

  斯內普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提取記憶。瓶子裝滿後,他在辦公桌前站了一會兒,先是看了看空椅子,然後是牆上正在打盹的鄧布利多畫像。他盯著畫像看了很久。

  然後他大步走向哈利和德拉科。「給,」他低聲說。疏離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激烈的語氣。他把瓶子塞到哈利手裡。「給你,波特。鄧布利多最後的話。如果你那麼渴望完成他的使命——你不妨知道為什麼。」

  他再次舉起魔杖。哈利手中的盒子裡升起一顆蛇怪的毒牙,被一塊黑色天鵝絨布包裹著,落進斯內普伸出的手裡。他把它裝進口袋,走向窗邊,黑色的鬥篷在他身後飄揚。

  「先生,」德拉科說。「先生,等等。食死徒正在攻占學校。你可以阻止他們。」

  斯內普在窗前停了下來。「那個叫格蘭傑的女孩,」他生硬地說,沒有面對德拉科。「她還活著嗎?」

  德拉科沒有理解。「是的。」

  然後斯內普回過頭來——不是看向德拉科,而是看向哈利。德拉科從來沒見過斯內普的臉像現在這樣痛苦地扭曲著。他盯著哈利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後他一揮克拉布的魔杖,跳出窗外,像一只貓頭鷹一樣安靜地飄進了夜色中。

  「梅林他媽該死的——」羅恩撲倒在地,撞倒了赫敏。「整條走廊都是食死徒,快回去!」

  「我們該怎麼辦?」赫敏喘著粗氣,轉過身。「如果我們從另一層過去,就得原路返回主樓梯間,那裡肯定也全是食死徒。」

  「我們必須這麼做。不然他們會把我們困在中間的。」

  赫敏點點頭。他們衝過拐角,飛奔過一條走廊,來到了主樓梯間。

  決鬥的聲響震耳欲聾。巨大的垂直空間裡,咒語像雨點一樣密集,鬼魂們旋轉俯衝,試圖將光柱從霍格沃茨的守衛者身邊彈開。皮皮鬼到處扔出糞彈。「滾!滾出去!」特裡勞妮教授眼中閃爍著光,尖叫著讓裝滿沸水的茶壺和水晶球朝著幾層樓以下她的目標飛去。

  「那裡!」赫敏指著一段樓梯。他們跳上去,但樓梯還沒移動到一半,羅恩就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叫喊。在旁邊的一段樓梯上,芬裡爾·格雷伯克正蹲在抽搐著的拉文德·布朗身邊。

  「障礙重重!」赫敏用魔杖指著格雷伯克,尖叫道。他被炸飛了,但他剛撞到牆上,就重新站了起來,衝向羅恩和赫敏所在的樓梯,他灰白的嘴唇上沾滿了鮮血。

  赫敏在那一瞬間意識到,她應該用其他咒語的。他們倆都向格雷伯克發射了咒語,但他像握著錘子一樣揮舞著魔杖,把它們反彈了回來——其中一道咒語擊中了羅恩的肩膀。

  羅恩在樓梯邊緣失去了平衡。赫敏尖叫一聲,把羅恩拽了回來,盡量不去低頭看他們下方六層樓高的空地。

  她的魔杖從她汗津津的手指中滑落,哢噠一聲落在了樓梯上。

  「不!」赫敏叫道。羅恩還沒有恢復平衡。她撲向她的魔杖,但他們的樓梯已經對准了平台,格雷伯克朝他們撲來。赫敏沒有想到他的體型這麼大。他身上滿是血腥味。他衝過最後幾步,而她來不及拿起魔杖——羅恩狂亂地射出咒語;格雷伯克離她只有幾英寸——

  「不,你別想!」另一個聲音在她身後喊道。一道光束正中格雷伯克的臉。他被擊昏,向後倒了下去。赫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癱軟的身體一級一級地滾下台階。她看著他從七十英尺高的平台上一頭栽了下去。

  她沒有聽到他摔在地上的聲音,只聽到下面傳來的尖叫聲。羅恩震驚地張大嘴巴,他們握緊魔杖,爬上下一個樓梯平台。

  赫敏扭過頭,想看看是誰給了他致命一擊,然後她看到唐克斯面無表情地騎在掃帚上。唐克斯的臉上沒有勝利的喜悅。她的臉就像掛在牆上的面具一樣空洞。她飛下樓梯,穿過障礙物,落在他們身邊。萊姆斯緊隨其後,他看起來不像她那麼習慣飛行,雙腳微微顫抖著跨下掃帚。

  「你們兩個在這裡做什麼?」唐克斯大喊道,聲音蓋過了數百幅畫像的驚嘆聲。「我們退回圖書館了!」

  「我們要去校長辦公室!」羅恩吼道,他們離開了主樓梯間。「我們一直在繞道!」

  「好吧,我們不會再讓你們自己亂跑了,」唐克斯說。「萊姆斯——校長辦公室?」

  萊姆斯點點頭。「在算術占蔔教室那邊,有一條沒有多少人知道的通道。這邊走。」

  德拉科在窗前站了一會兒,看著斯內普的黑影穿過操場向禁林飛去。為什麼斯內普會問起赫敏?德拉科想起晚上早些時候貝拉特裡克斯折磨赫敏時,斯內普就站在一旁,心中升起一陣憤怒。不過,斯內普一定已經看過數百人在伏地魔的命令下被折磨和謀殺了。

  「德拉科,」哈利說。

  德拉科轉過身。哈利把冥想盆放在鄧布利多的桌子上,把斯內普的記憶倒了進去。它的表面閃爍著光芒。

  德拉科走近辦公桌。他和哈利交換了一個眼神,把頭埋進表面。片刻之後,他們旋轉著落入記憶的海洋。

  德拉科和哈利重重地落在一片草地上。兩人在蔚藍的穹頂下環顧四周,然後他們看到了他。西弗勒斯·斯內普,還不到霍格沃茨的年齡,穿著一件過大的外套悄悄地走在這座工廠小鎮的小巷裡。

  德拉科看著斯內普躲在灌木叢中,盯著秋千上的姐妹倆。他看著斯內普走了出來,第一次和一個名叫莉莉·伊萬斯的麻瓜出身的女孩說話。這不是很清楚的事嗎?……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德拉科也目睹了斯內普在這次不算順利的初見後,回到了他一無所有的生活中:他渴望食物,渴望愛,渴望被重視。因此,當莉莉最終看向他,當她變得溫柔,當她帶著好奇而不是被冒犯的口吻和他交談,並認同他們是一類人的時候,德拉科理解了為什麼斯內普小時候的記憶是陽光燦爛的。當斯內普告訴莉莉她的出身並不重要時,他就是這麼想的。記憶中的一切都表明了這一點,比如樹木在微風中完美地搖晃的樣子。

  然後是霍格沃茨——他,一個瘦弱、陰郁的混血巫師,努力想要得到別人的認可,而他同學院的其他人都是備受寵愛的純血統。對於斯內普來說,這個全新的世界裡有老師的誇獎,有三頓正餐,但這一切總是圍繞著一個人。詹姆·波特、小天狼星·布萊克和他們朋友的每一次羞辱,斯萊特林學長們的每一句贊許,每一次作業中得到的「O」……這一切都圍繞著一段友誼。莉莉·伊萬斯讓斯內普生活中的每一件瑣事都有滋有味。

  然而,德拉科可以看到斯內普的世界在他眼前發生了變化,而他對每個階段都感同身受。這是德拉科自己生活的倒帶。他聽到斯內普身邊的斯萊特林們一再告訴他,和那個泥巴種女孩在一起是恥辱的,他應該從她那裡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然後就拋棄她。為了避免被排斥,斯內普冷漠地咕噥著,假裝莉莉對他來說就如同他們理解的一樣——只是他生活中的一個裝飾品,而不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不得不假裝。他不想其他斯萊特林們孤立他。莉莉不理解(她怎麼會呢,陽光下的莉莉,微風輕撫的莉莉),但其他斯萊特林們第一次讓他感覺很特別。更重要的是,他們還讓他感覺很強大;他第一次施放黑魔法時感到了掌控力。莉莉是他的一切,但她與權力的感覺正相反。愛她就像在自由落體時徒勞地踢腿,看她轉向詹姆·波特,像向日葵轉向藍天,這讓他備受折磨。

  於是,德拉科看到西弗勒斯摸索著尋找其他依靠。他伸出手,找到了黑魔法,其他那些斯萊特林向他保證他是獨一無二的,他會在歷史上最強大的巫師身邊擁有一席之地,他需要做的就是在純血、混血、和麻瓜出身被越來越明顯的界限劃分時,堅定站在正確的一邊。於是,德拉科帶著噩夢般的感覺看著斯內普被倒掛起來,長袍垂落在腦袋上——莉莉為他辯護——他跌倒在地——他對他唯一愛過的人說出了那句無法收回的話。

  德拉科看著斯內普的世界在二十年裡一次又一次地分崩離析。他看著斯內普發誓要保護莉莉的兒子,他的身體因痛苦而顫抖。

  那個叫格蘭傑的女孩。她還活著嗎?

  德拉科現在理解了這個問題,也理解了斯內普看著他時怨恨的眼神。斯內普心中一定是憎恨他的,因為他走上了斯內普自己親手毀掉的道路。

  最後,斯內普和鄧布利多坐在後者的辦公室裡,回憶著過去兩年發生的事情。德拉科聽到了他們討論他的死刑判決、伏地魔交給他的任務,聽著鄧布利多說著這些話,幾乎感覺不真實。但直到他們提及納吉尼,德拉科才突然想起,斯內普是要告訴哈利一件事的——這才是這一串記憶的重點。他強迫自己不去想莉莉·波特,不過,對她的懷念也注入了斯內普記憶中的這一幕。德拉科努力去聽那兩人說話。

  「如果到了某個時候,」鄧布利多說,「伏地魔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行命令,而是讓它守在身邊,用魔法把它保護起來,到了那時,我想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告訴他什麼?」

  鄧布利多閉上了眼睛。德拉科的嘴發干。

  「告訴他,在伏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天夜裡,當莉莉用自己的生命擋在他們之間時,那個殺戮咒反彈到伏地魔身上,伏地魔靈魂的一個碎片被炸飛了,附在坍塌的房子裡唯一活著的靈魂上。伏地魔的一部分活在哈利體內,使哈利有了與蛇對話的能力,並可以連接伏地魔的思想,這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要那個沒被伏地魔發現的靈魂碎片還依附在哈利身上,受到哈利的保護,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所以那男孩……那男孩必須死去?」斯內普很平靜地問。

  「而且必須由伏地魔親自動手,西弗勒斯。那是非常重要的。」

  兩人繼續交談,但德拉科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他肯定是誤會了。匆匆而過的記憶裡,他肯定錯過了什麼,他們不是這個意思。

  德拉科轉頭看向哈利。他一動不動地站著,綠色的眼睛像是玻璃。和他媽媽的一模一樣,德拉科聽過很多人這麼說,現在他也明白了這兩雙眼睛到底有多麼相像。

  斯內普召出牝鹿守護神時,德拉科又轉過身來。她輕盈地落在辦公室裡,當這段記憶消失後,她銀色的身影似乎還停留在德拉科的視野中,最後幾幕正在他們面前上演:斯內普制定七個波特的計劃,還有最後,把遺物留在波特小屋。西弗勒斯在嬰兒床的骨架前跪下——那是莉莉死去的地方——把盒子滑到下面。他跪在那裡很久,就像跪在一座祭壇前。

  場景融進了黑暗中。

  德拉科回到了校長辦公室的地板上。

  他搖搖晃晃,雙腿不穩。他沉默地站在哈利身旁,遠處傳來戰鬥的聲音。戰鬥還在繼續。但鄧布利多說的話在他耳邊回響著。

  牆上,午夜的鐘聲敲響了。

  德拉科猛地清醒了過來。他的手緊緊握著老魔杖。他轉身面向哈利,在那一瞬間意識到哈利會做什麼——哈利一定打算做什麼。

  德拉科想著護盾咒,舉起老魔杖。

  哈利的全身束縛咒擊中了德拉科。他被擊飛了,倒在辦公室的地板上,僵硬得像一塊木板。

  不要,他想。他試圖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但只勉強發出了一聲哽咽。

  哈利跪在德拉科身邊。他臉色蒼白,但看上去很平靜;那表情讓恐懼緩慢地滲入德拉科的內心。不,你這個白痴,他想著,他想大聲喊出這些話,不要這麼做——把咒語解開,我們會找到別的辦法的——我們不是總能找到別的辦法嗎?

  哈利把手伸進驢皮口袋,取出了金色飛賊。

  「我要死了,」他低聲對小小的金球說。

  它在他的手中裂開,露出了破碎的復活石。看到最後一件聖器,德拉科的心怦怦跳得更快了。當哈利盯著石頭的碎片時,德拉科可以發誓,他看到哈利正一點點地剝離他的身體,下定決心去找他們——那些他曾經希望能回來的人。

  「好了,」哈利平靜地說。他從德拉科僵硬的手指中取出老魔杖,然後從口袋裡拿出隱形衣,將三件死亡聖器握在手中——死神的主人。

  「我把這個留給你,」哈利繼續平靜地說,把老魔杖放在鄧布利多的桌子上,離德拉科很遠。「既然我是自願赴死,我就應該是它最後一任主人,但我不想冒險。」

  他沉默了很久。咒立停,德拉科想,想著哈利的魔杖、桌子上的魔杖。咒立停……他想動一動手指,腳趾,不管是什麼,但他無法控制他的身體。

  哈利站起身來。他的隱形衣披到一半,身體的一部分已經消失了。「你還記得嗎?」他突然說,低頭看向德拉科。「一年級,你約我午夜時決鬥?」

  恐慌在德拉科全身蔓延。沒有辦法阻止他了。他將被迫躺在這裡,看著他走出房間,走向伏地魔。

  「從那之後已經過去很久了,」哈利繼續說,露出一個奇怪的、疏離的笑容。「這一年,謝謝你了,德拉科。」他輕輕地用一只手撫上額頭,然後移到胸前,仿佛在檢查他即將離開的這具身體的基本功能。「告訴羅恩和赫敏,還有金妮……告訴每個人我愛他們,再見。」

  德拉科又從緊閉的牙縫間發出一聲被扼住脖子般的叫喊。嗓子疼得厲害,但他又擠出了一聲,又一聲。但哈利已經鑽進了隱形衣。

  他走了。

  「你們進行了勇敢的抵抗。伏地魔大人知道如何欣賞勇氣。」

  他們正走在狹窄的台階上,羅恩猛地一驚,差點把唐克斯絆倒。

  伏地魔的聲音繼續說道:「但是你們蒙受了沉重的損失。如果繼續抵抗,你們一個接一個都會死去。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巫師的血,每流一滴都是一種損失和浪費。」

  「別理他,」赫敏喘著粗氣說,她的身側一陣疼痛,頭皮上的傷口滲出血滴。

  但他們沒法無視那聲音。他們爬樓時,它在他們周圍回響。「伏地魔大人是仁慈的。我命令我的隊伍立即撤退。給你們一個小時,體面地安置死者,治療傷員。」

  他們停下了腳步。「撤退?」唐克斯說。「他在做什麼?」

  「哈利·波特,現在我直接對你說話。你聽任你的朋友為你赴死,而不是挺身出來面對我。我將在禁林裡等候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後你沒有來找我,沒有主動投降,那麼戰鬥還將繼續。這次,我將親自上陣,哈利·波特,我將找到你,我將懲罰每一個試圖窩藏你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一個也不放過。一個小時。」

  羅恩臉色煞白。赫敏也感到一陣恐懼,但她說,「德拉科不會讓他這麼做的。這是好事——如果他們已經離開,我們就能更快到達辦公室了!」

  果然,幾分鐘後,他們就衝進了院長辦公室的走廊。他們看到碎裂的石獸,加快了腳步,飛奔向門口,大喊著哈利和德拉科的名字。他們爬上螺旋樓梯,進入校長辦公室。

  赫敏的心猛地一沉。德拉科和文森特·克拉布僵硬地躺在地上,德拉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哈利和斯內普的蹤影。

  她撲到德拉科身邊。「咒立停!」她說。德拉科剛坐起來,萊姆斯、唐克斯和羅恩就連珠炮似的向他發問。

  「哈利沒事吧?」

  「你做到了嗎,你給斯內普施了奪魂咒嗎?」

  「斯內普有沒有傷害哈利?」

  「大家,給他一點空間!」赫敏厲聲說,揮著手臂讓其他人散開。「德拉科,你沒事吧?斯內普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斯內普。」德拉科的聲音空洞而平靜。「是波特。」

  「什麼?」

  德拉科艱難地站起來,重重地靠在校長辦公桌上。他閉上了眼睛,好像在忍著頭痛,他說了幾句關於斯內普的話,唐克斯在一張椅子上重重地坐下,赫敏的呼吸卡在了喉嚨口。

  「鄧布利多都知道,」萊姆斯低聲說。「當然……還有莉莉……我記得,在學校的頭幾年,我們偶爾會看到她和西弗勒斯在一起。但我從來不知道他……」

  「但是哈利,」羅恩急忙打斷道。「哈利在哪兒?」

  「已經晚了,」德拉科的聲音嘶啞。「他十五分鐘前就離開了。他走了。」


第32章 逝者之愛

  當德拉科跑在赫敏身邊穿過霍格沃茨時,城堡裡的一切似乎都傾覆了。畫像裡的人物不見了。曾經用於學習的舒適的角落被壓垮,變成了一片廢墟。德拉科看向一間教室,課桌翻倒在地,冒著煙,他可以透過一面倒塌的牆壁看到級長浴室裂開的瓷磚。

  一切都很荒誕,但這些都比不上德拉科知道的一個事實:他們來得太晚了。哈利有足夠的時間趕去禁林。他一定已經死了。

  但是他怎麼可能死呢?德拉科又感到天旋地轉,像是水灌入了他的內耳。在德拉科心目中,哈利·波特之於霍格沃茨,就像石塊之於城堡,他怎麼會死?

  赫敏邊跑邊哭泣。羅恩臉色煞白。盧平和唐克斯催促他們快點,再快點。德拉科停下來,從一個倒下的食死徒手中奪過一根魔杖,把老魔杖藏在他的長袍深處。他們穿過一樓的走廊,經過幾十個躺在地上、靠在牆上的傷員,龐弗雷夫人正在照顧他們。「哈利,」——他們停下來問——「你們看到哈利·波特了嗎?」

  沒有人看到過他,但德拉科也不認為他會脫下隱形衣。他們繼續奔跑。走廊裡充斥著痛苦的呻吟,但最可怕的聲音來自前方。

  他們衝下門廳的台階,在大禮堂門口僵住了。赫敏因震驚停止了哭泣。

  四張學院餐桌被移到了牆邊,躺在石板地面上的是一排排死去的人。幾英尺之外,帕德瑪·佩蒂爾和邁克爾·科納跪在科林·克裡維瘦小的屍體旁,幸存者和死者一樣面無表情。多比、閃閃和其他家養小精靈在大禮堂的盡頭小聲地哭泣,那裡有幾個小精靈躺在床單和毛巾上。角落裡,弗雷德和喬治被他們悲痛的親人圍住,莫莉·韋斯萊匍匐在他們中間,她的嘴巴大張著,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我的母親,德拉科麻木地想。他在屍體中尋找著一頭金發,擔心自己會找到她。然而,他看到了其他熟悉的面孔。他的目光落在斯多吉·波德摩身上,然後是拉文德·布朗。帕瓦蒂·佩蒂爾趴在她最好朋友的屍體上劇烈地抽泣著,像是在嘔吐。……但最悲哀的是那些孤零零躺著的屍體,無人認領,無人為他們哀悼。

  赫敏無言地抓住他的肩膀。德拉科轉過身,看到他的母親站在門廳裡,離他們不到十英尺遠。納西莎看起來像一個幽靈,幾乎是半透明的。

  德拉科感到一陣寬慰,但他沒有動。他不知道是該走近一點,還是該為她會說出的話做好准備。她在古靈閣的台階上可怕的尖叫聲似乎在他耳邊越來越響。她看到他,會不會想起他的父親?她會不會責怪他,害得盧修斯也死在了這漫長的一天一夜裡?

  然後納西莎向他走來,雙手捧住他的臉。「我的兒子,」她低聲說,雙臂緊緊地把他抱在懷裡。

  德拉科緊閉雙眼,把手放在她顫抖的背上。幾秒鐘後,前門突然打開的巨響讓他清醒了過來,萊姆斯和唐克斯放大的聲音響起,「哈利!哈利!」

  德拉科松開他的母親。羅恩艱難地看了一眼他悲痛的親人,跟上了萊姆斯和唐克斯。赫敏猶豫了一下。「去吧,」德拉科對她說。

  她不需要他再重復一遍。「人形立現!」她高舉著魔杖,跑出門外。

  「這邊走,德拉科,」納西莎說,轉身走向台階。「我們必須在黑魔王發動第二次進攻之前離開城堡。我們必須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全?媽媽,如果今晚鳳凰社完了,沒有任何地方會是安全的。」

  「哪裡都比這座城堡更安全。來!」她握住了他的手腕。「你和我都不會改變這場戰爭的進程。」

  她用力地拽著他,但德拉科現在比納西莎高出了半個頭,她拉不動他。他握住母親的手,輕柔而堅定地掙脫了手腕。

  「我已經改變了,」他對她說。

  停頓了片刻。「是的,」她喃喃道。「我知道。」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帶著一種緊張、異樣的神情。

  「怎麼了?」

  她優雅地點了點頭。「我沒有注意到,你已經變成了一個男人。」

  德拉科的胸口更難受了。他的母親不是多愁善感的類型,不會隨便說出這種話;在小心呵護了他十七年後,她一定是真的認為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然而,德拉科卻並沒有感到穩重或完整,一點也沒有他以前仰望他父親時想像中的男子漢氣概。看著大禮堂,他感到惡心,還有殘存的恐懼,擔心他會在死者中發現他母親、潘西或高爾。不,他不再是個孩子了,可這一刻,他卻感覺年少的自己就在他的身體裡,用驚恐的翅膀拍打著他的胸膛。

  「你快去疏散點,」他對母親說。「食死徒進不去。在八樓,傻巴拿巴的掛毯前。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會在——」

  「不。」她簡短、堅決地說。「無論做什麼,我們都要在一起。」

  德拉科還沒來得及回答,另一個聲音開始說話了。伏地魔的聲音再次回蕩在霍格沃茨的走廊裡,連大禮堂裡的啜泣聲都安靜了下來。

  「哈利·波特死了。」

  禮堂裡響起震驚的尖叫。韋斯萊一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色慘白。

  「他逃跑時被殺了,在你們為了他舍棄生命的時候,他卻只顧自己逃命。我們把他的屍體帶給你們,以證明你們的英雄確實死了。」

  金妮瞪大眼睛衝向門廳,還有帕德瑪、秋、厄尼·麥克米蘭、多比和閃閃,霍格沃茨所有的教授。伏地魔繼續說道:

  「我們贏了。你們抵抗者的人數折損了一半。我的部隊人數比你們多,大難不死的男孩完蛋了。再也不許打仗。為了巫師屆的利益,任何以哈利·波特的名義負隅頑抗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格殺勿論,他們的家人也統統處死。現在,走出城堡,向魔法部效忠,你們會得到赦免。你們的父母、兒女、兄弟姐妹會被寬恕,繼續活下去,你們和我一起進入我們將要共同建立的新世界。」

  禮堂裡的其他人現在都湧向門廳,二樓走廊裡的人從台階上跑下,人們臉上是恐懼和不敢置信。甚至傷員也靠在盟友的身上,蹣跚著向外走,低聲說著,這不可能是真的。

  德拉科感覺一切都很安靜。人群擠過他們時,他和他母親一動不動地站著,透過敞開的前門望向禁林裡黑色的山脊。他知道這是真的。哈利又一次兌現了他的承諾。就在一天前,雖然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他在總部對鳳凰社說,我可以決定我想要什麼樣的世界——或者為什麼而死。我幾年前就做出了這個選擇。

  德拉科發現自己正和其他人一起走向門口,他的母親在他的身邊。我們把他的屍體帶給你們……他必須親眼看到,必須確認……他必須找到赫敏。如果哈利的犧牲摧毀了他體內的魂器,如果斯內普成功殺死了蛇,那麼伏地魔半個世紀以來第一次可以被殺死。而且他必須在這裡被殺死,因為如果讓他活著離開戰場,他可能會再次分裂他的靈魂,把新的魂器藏在他們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走進漆黑的操場。德拉科看到赫敏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穿過人群走到她身邊。她把手伸進他的手裡,緊緊地握著,捏得他生疼。

  食死徒的部隊從禁林裡出現,潮水一般的黑影緩慢地湧入操場。他們的隊伍裡一片寂靜。伏地魔沒有說謊:他們的人手遠遠不足。食死徒和魔法部巫師的人數是鳳凰社的兩倍。

  「不!」鳳凰社的隊伍裡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德拉科沒有認出這個聲音,直到他看到麥格教授站在人群前面一步,身體搖晃著。

  然後德拉科也看到了。伏地魔高大瘦削的身影在操場上向他們走來。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大步走在他的左手邊,她的臉上有一塊像起水泡的手掌形狀的傷疤。德拉科馬上意識到這不是鳳凰社干的,而是伏地魔對她弄丟了赫奇帕奇金杯的懲罰。

  伏地魔的右手邊,西弗勒斯·斯內普面無表情地走著,伸出魔杖。哈利的屍體在斯內普的魔杖下詭異地懸在半空中,他的眼鏡緊貼著瘦削的鼻子。

  人群中爆發出哭喊聲。「哈利!」赫敏半是啜泣,半是尖叫,羅恩在大喊:「不!」金妮在混亂中爆發出無意義的哭喊。但德拉科沉默地看著,血液好像在緩慢地結冰。哈利·波特身體癱軟,死了。大禮堂裡的死者。古靈閣台階上他父親的屍體。……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幾個月前,德拉科坐在麻瓜倫敦的一家薯條店裡,看到了食死徒的信仰是多麼空洞。現在,數百人的生命已經傾注到了空洞裡。他知道他周圍的人永遠不會投降,但從他們的人數看,他們幾乎不可能接近伏地魔。更多的人將會被殺死——為了什麼?

  潮水般的敵人隊伍穿過操場,在距離鳳凰社陣線二十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時間,伏地魔沒有說話。他似乎很享受怒吼和悲泣,他的眼睛滿意地掃過哭泣、尖叫的人群。

  而當德拉科終於把目光從哈利的屍體上移開時,他發現情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那條大蛇仍然跟著伏地魔,在她閃著星光的魔法籠子裡滑行。

  「斯內普沒有殺死她,」羅恩麻木地低聲說。「為什麼?」

  「那個——那個魔法保護層,」赫敏說,擦著臉頰。「一定是只有伏地魔才能打開它。」

  「那麼任何人都無法接近她。」

  「不。這是一種需要維持的魔法。如果他要與我們作戰,他就不得不打開它。」赫敏放開德拉科的手,抽出魔杖,臉上是仇恨與悲傷。「不能讓蛇跑掉。」

  「不會的,」德拉科說。他伸手握住口袋裡的盒子,裡面裝著三顆蛇怪的毒牙。

  伏地魔開始說話,他的聲音被放大了。「安靜。」只聽砰的一聲,一道強光一閃,他們都被迫沉默了。「結束了。斯內普,把他放在我腳下,他只配待在這兒。」

  斯內普向下揮動魔杖,哈利的身體飄落在草地上。伏地魔在他身後緩慢地來回踱步,長袍在草叢中發出沙沙聲。他沒有血色的臉在黑暗中反射出冷冷的光。

  「看見了嗎?」伏地魔說。「哈利·波特死了。你們要理智一點。想想自己的家人。你們會為了一個麻瓜養大的殺人犯白白浪費你們自己和他們的生命嗎?他想要毀滅巫師屆——」

  「騙子!」羅恩吼道。鳳凰社的隊伍也開始尖叫,憤怒在人群中蔓延。咒語被打破了——但是為什麼?德拉科突然想。

  伏地魔又一揮魔杖。更加驚天動地的一聲砰,他們又啞然失聲。「你們肯定不會都這麼愚蠢吧?」伏地魔放大的聲音說。「來吧,現在!……這個男孩的身邊發生了那麼多可怕的罪行和悲慘的事故,即使你們出於某些原因相信他是無辜的……你們真的會為了一個已死的平庸的男孩浪費生命?一個任由那麼多人為他犧牲的小男孩?」他停在哈利的肩旁。「一定有明白事理的人吧!至少得有一個……」

  他血紅色的眼睛掃視著鳳凰社的隊伍。德拉科提前一秒意識到伏地魔的眼睛會盯上他。

  那張蛇臉顯露出驚訝,但德拉科知道這不是巧合。

  「這是誰?」伏地魔說。「德拉科·馬爾福,我自己學院的一員……一名食死徒,少數多年以來一直努力維護我們巫師傳統的無畏戰士……血統高貴的德拉科·馬爾福被鳳凰社引入歧途?不會吧。來吧,德拉科……回到我身邊,一切都會被原諒。」

  他招了招沒有握魔杖的手。

  盔甲護身!德拉科想著,揮動魔杖,但伏地魔的無杖咒語穿透了護盾。德拉科像是一條吊鉤上的魚,被勾住,猛拉過去。赫敏和納西莎在尖叫。他飛出人群,跪在草地上,離哈利的屍體只有幾英尺遠。

  他身後的鳳凰社又被迫沉默了。晚風吹過草地,德拉科抬頭看著伏地魔的臉。不像他剛剛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的,他的眼中沒有憐憫,沒有絲毫的興趣。

  「我想過會不會在這裡見到你,德拉科,」伏地魔用輕柔的嘶嘶聲說,但那聲音響徹操場。「但我確信你會站在巫師這邊。你姨媽告訴我,不論他的失敗,你父親直到死前都是忠誠的……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兒子。你一定會站在盧修斯這邊吧?」

  他在嘲弄他。德拉科努力壓下冰冷的憤怒。他必須要思考;必須想出一個計劃。那條蛇,他想著,但沒有讓眼睛移向納吉尼。他能不能假裝接受伏地魔的邀請,以便接近那條蛇?她就在那兒,在她的魔法籠子裡盤繞……然而,即使他能用口袋裡的毒牙刺中她,他又該如何逃出生天呢?

  他能不能和斯內普打一個配合?鳳凰社能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回頭看了一眼。大多數人好像都僵住了,不敢輕舉妄動,擔心伏地魔當場殺死德拉科。但在人群的最前面,羅恩和金妮正攔著赫敏,韋斯萊夫婦拉住他的母親。她們兩人都張著嘴,發出無聲的叫喊。

  德拉科緩慢地理解了。策略和計謀從他腦海中淡去,他變得非常平靜。

  人們攔住她們,是因為他所在的地方已經被打上死亡的標記,就像一座墳墓。他一個人跪在漆黑的草地上。不會有人來幫助他。

  當然了,伏地魔並不指望他會回到食死徒的隊伍中。在殺死他之前,他要公開折磨和羞辱他,向人們展示不忠者的下場。他無法逃脫死亡。這次不會了。

  「怎麼樣?」伏地魔說。

  德拉科考慮了一下。然後他站起身來,整了整長袍,把頭發往後一捋。他曾經伏在黑魔王的腳下乞求寬恕。但伏地魔再也不能奪走他的驕傲和尊嚴了。

  「那就殺了我吧,如果你打算這麼做,」他冷冷地、尖刻地說,就像他在霍格沃茨時對他看不起的人說話的語氣。「但別逼我站在這裡聽你說話。」

  伏地魔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德拉科身後的鳳凰社隊伍中傳來了幾聲驚愕而恐懼的笑聲,他感到胃部一陣奇怪的抽搐,就好像他正騎著他的光輪2001俯衝而下。

  「你敢——你竟敢——」貝拉特裡克斯惡狠狠地說。她臉上灼傷的手印周圍泛起了羞恥的紅暈。「讓我親手殺了他吧,主人!讓我把這個污點從我的家譜上抹去!」

  伏地魔看著貝拉特裡克斯,眼神中滿是冰冷的不屑。德拉科看到她畏縮了。

  然後伏地魔的紅眼睛又回到德拉科身上,他知道在他剛才那樣肆無忌憚地對黑魔王說話後,等待著他的是無法想像的折磨。然而他會在一小時內死去。為什麼要保持沉默?為什麼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突然感到一陣痛苦,他想起了赫敏過去常常被他諷刺的回嘴逗得哈哈大笑,向後倒在閱覽室的地板上,蓬松的卷發枕在墊子上,胸前抱著一本書——但他不能去想赫敏,不然他會想像他們可能擁有的生活……

  在這一刻,他渴望的與她在一起的未來殘酷地近在咫尺,像無數閃閃發光的碎片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離凝聚成一個實體只差了幾毫米。最後,他得到了他母親的愛。他有一個家庭,唐克斯、萊姆斯和小泰迪;他有潘西、高爾,和鳳凰社的其他人。最重要的是,他有赫敏。他們曾經如此接近衝破黑雲,來到一個願意接納他們的世界。德拉科想,也許這就是成為一個男人的意義:擁有比自我更廣闊的渴望。

  他靜靜地站著,等待鑽心咒的到來。

  然而,他聽到了西弗勒斯·斯內普柔滑的聲音。「主人……我建議您借此機會提醒這小子他應該忠於誰,您看呢?用斯萊特林學院的像征來清除我們學院的純血統叛徒,再合適不過了。」

  斯內普黑色的眼睛轉向納吉尼。德拉科立刻明白了他的計劃。

  他不知道伏地魔能不能看穿他的計策——他是否能感覺到危險——但伏地魔臉上的惡意正在化為興奮。黑魔王的傲慢自大占了上風,他只看到一個從未讓他失望過的僕人表現出一絲他欣賞的虐待傾向。「很好,」伏地魔對斯內普說。「是的……很好,西弗勒斯。」

  伏地魔提高了嗓門,他的聲音在霍格沃茨的外牆上回響。「年輕的德拉科自願向大家演示,那些戰敗後繼續反抗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他舉起魔杖。德拉科打開了口袋裡裝著蛇怪毒牙的盒子。

  「不!」

  德拉科的胃一陣抽搐。是赫敏的聲音。伏地魔的無聲無息咒又一次失效了,他聽到鳳凰社的叫喊聲,和踩在濕漉漉的草地上的腳步聲,他甚至在轉身之前就知道赫敏掙脫了,她撞上他,抓住他的胳膊,滿是淚水的臉上是無畏的神情。他想讓她回去,想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但為時已晚。她看著周圍成群結隊的魔法部巫師,提高了聲音。「你們不明白嗎?」她質問道。「你們難道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傷害德拉科嗎?因為他曾經相信他們告訴你們的關於麻瓜出身者、家養小精靈、狼人等等的所有謊言!如果一個馬爾福能意識到這些都不重要,那麼任何人都可以!你們現在看清真相還不算太晚!」

  另一個聲音響起。羅恩衝過空地,跑到他們身邊。「伏地魔從來都沒有想過拯救魔法世界,」他喊道。「他這樣做是為了占領魔法部,而你們卻袖手旁觀,眼看他得逞!」

  鳳凰社的隊伍裡傳來支持的喊叫聲。魔法部巫師中出現了一陣騷動。沒有人敢說話,但德拉科看到有幾個人不確定地轉過頭來。

  「真相?」伏地魔高亢而冷酷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一個泥巴種和一個純血統叛徒,在馬爾福莊園和阿茲卡班造成了數百人死亡,他們想告訴你們所有人真相!當然,我們知道他們是怎麼侵犯一個秩序井然的巫師社會,怎麼傷害無辜的魔法家庭的。這兩名罪犯主動自首,真是體貼啊……是時候伸張正義了。」

  德拉科、赫敏和羅恩抽出了魔杖,但食死徒的人群中射出無數道繳械咒,他們沒法擋開。他們的魔杖從手中飛了出去。德拉科不敢拿出老魔杖——如果哈利猜錯了,它認出伏地魔是它的新主人,怎麼辦?——他兩手空空,站在赫敏和羅恩身邊。

  伏地魔又舉起了魔杖。赫敏的手緊緊抓著德拉科的胳膊,他聽到她用氣聲說,「我愛你,」他也低聲回應,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們的目光在令人顫栗的一瞬相遇。如果他要死在這裡,至少他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她星光下的臉龐。

  「看吧,」伏地魔喊道,「看看薩拉查·斯萊特林的血怎麼保護魔法世界不被這些人玷污!」

  伏地魔的魔杖向下一劈。納吉尼的魔法籠子裂開了一條縫,伏地魔用蛇佬腔發出嘶嘶的命令。

  巨蛇沉重的身軀向他們撲來。她張著嘴,露出閃閃發亮的尖牙。她在十英尺之外——五英尺——

  身後傳來吼叫聲,然後德拉科聽到雷鳴般的腳步聲,鳳凰社發起了衝鋒。德拉科把手伸進口袋,抽出了盒子。

  赫敏和羅恩也准備好了。他們都抓住蛇怪的毒牙,但還沒等他們舉起武器,蛇就向他們撲來。他們四散開來,躲避她的致命一擊,當鳳凰社和食死徒開始交火時,他們不得不撲倒在地。瞬間,幾道咒語變成了無數道光,那麼多詛咒和惡咒呼嘯著射向伏地魔,他們幾乎看不見他了。

  德拉科一次又一次地刺下毒牙,但蛇的尾巴在瘋狂地甩動。羅恩撲到納吉尼扭動的背上,想把她固定住——但她很強壯,有十二英尺長的肌肉。那條帶鱗片的尾巴抽中了羅恩的頭,把他打飛了。他摔倒在地,短暫地眩暈,納吉尼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射向他。

  身後的人群中傳來一聲復仇的尖叫。當納吉尼張開嘴時,潘西把羅恩撞到一邊。最前線的鳳凰社成員已經趕到了他們身邊。現在又有兩個人影撲向那條蛇,比羅恩更成功地固定住了它的腹部——格雷戈裡·高爾和納威·隆巴頓。其他人也都衝了過來。赫敏按住納吉尼的尾巴,潘西和羅恩把它壓在草叢裡。

  德拉科高高舉起毒牙,把它插進蛇的脖子。

  伏地魔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尖叫,他正在和六個鳳凰社成員決鬥。德拉科可以看出,他在看到蛇怪的毒牙時,意識到他被背叛了。一道刺眼的深紅色光束從伏地魔的魔杖中射出,將決鬥者一一擊退,他向右轉身,魔杖高高舉起,准備攻擊斯內普——但斯內普不見了。

  魔藥大師已經離開了食死徒的隊伍,衝向伏地魔幾步之外的地方。他不是一個人。在鳳凰社的前線,萊姆斯正朝著同一個地方奔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到德拉科順著盧平的視線看過去,才理解了他的震驚。

  兩個人都衝向哈利毫無生氣的身體……只不過,哈利的身體不再是毫無生氣的。德拉科看到哈利的手伸進長袍,抽出他的魔杖,他震驚得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他還活著。

  斯內普和萊姆斯剛好趕上,因為伏地魔也看到了。他大喊著殺戮咒,但斯內普和萊姆斯的魔杖裡同時射出咒語。斯內普的咒語讓哈利面前的大地像波濤一樣升了起來,綠色的光柱沒入了草叢中。萊姆斯在哈利和伏地魔之間築起了一道閃閃發光的屏障。等到伏地魔用一股黑煙把它驅散,哈利已經站起身,斯內普和萊姆斯並肩擋在他面前,站在伏地魔與莉莉和詹姆的兒子之間。

  鳳凰社的人們轉向哈利,人群中響起一陣歡呼。「他還活著!」——「哈利!」

  「等等,」哈利喊道,伸出魔杖,但人們正把他拉進人群中的安全地帶,因為伏地魔喊出了一個咒語,他的聲音讓德拉科的牙齒都疼了起來。一聲巨響,空氣好像被閃電劈成了兩半。一團翻騰的黑色物質出現在伏地魔面前,一分為二。一股撞向斯內普的胸口,另一股撞向萊姆斯的胸口。兩個人並排倒下,不再動彈。

  一陣怒吼。人群湧了上來,他們的前線與食死徒的前線相撞。德拉科仍用一只麻木的手攥住蛇怪的尖牙,另一只手按在納吉尼鱗片狀的蛇皮上。他的耳邊嗡嗡作響。他知道萊姆斯和斯內普已經死了,但他無法從他們的屍體上移開視線。他看到萊姆斯衝進總部的前廳,宣布小泰迪的名字。他看到幾十年前還是個小男孩的斯內普蹲在游樂場的灌木叢中。

  然後赫敏拽著他站起來,把一根魔杖塞進他手中,她的臉頰上有一塊淤青。但就在他們背靠背站在一起,准備戰鬥時,德拉科聽到了一陣奇異的聲響,像是一千只狂吠的獵犬從天而降。

  他抬起頭,感覺心跳停止了。查理·韋斯萊率領著五十名火龍騎兵俯衝過來,用法語和保加利亞語大聲指揮著火龍側翼的一百名掃帚騎手。強有力的火苗噴向食死徒的後排,被火燒到的人尖叫著衝向黑湖。

  另一陣雷鳴般的聲音從操場的邊緣傳來。德拉科看到馬人、夜騏和鷹頭馬身有翼獸正從禁林中疾馳而出。而在霍格沃茨大門口,阿不福思·鄧布利多正帶領著幾百名援軍步行趕來,他們是學生的家屬,幾個月來一直在全國各地支持鳳凰社的活動。

  「哈利去哪兒了?」赫敏在喊。在蛇倒下的身體的另一側,羅恩瘋狂地四處張望,仍然沒有站起來。

  直到這時,德拉科才看到潘西軟綿綿地靠在羅恩身上,她的眼睛半閉著。兩塊黑斑在她身側蔓延開來。當她把羅恩推開時,納吉尼咬了她。

  德拉科渾身發冷。他想衝向他們,但他母親猛地一拽他的肩膀,一道亮橙色的咒語呼嘯而過。它擊中了他們身後的一名食死徒。他聽到骨頭斷裂聲和痛苦的嚎叫。

  德拉科回過頭,他和他母親緊緊地抓著彼此的手臂,然後他看到貝拉特裡克斯在十步之外,她的眼裡閃爍著嗜血的光芒。他看到她的嘴唇作出「終於」的口型,無聲的咆哮淹沒在混亂中。她舉起魔杖,雖然她沒有施咒,但戰士們都紛紛躲開,沒有人敢擋在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和她的獵物之間。最後一個旁觀者跳開了,加入他們周圍的決鬥,德拉科、納西莎和赫敏肩並肩,直面貝拉特裡克斯。

  他們開始決鬥。貝拉特裡克斯以非人的速度揮舞魔杖,她的長袍好像一個黑色的漩渦,德拉科剛想到這些咒語——速速禁錮、昏昏倒地、倒掛金鐘——她就把它們擋開了。她射出的詛咒深深地鑿進他們腳下的土地,點燃了大片的草地;一道咒語在德拉科身上劃開了一道灼熱的傷口。他把痛苦的呻吟憋在喉嚨口。他知道如果赫敏或他的母親看他一眼,他們就死定了。

  然後貝拉的魔杖掃向倒下的蛇身。德拉科驚恐地踉蹌著後退,因為它十二英尺長的身體又動了起來,它沒有生命的下巴開合著,尖牙向他們刺來。「神鋒無影!」德拉科大喊著劈下魔杖。蛇的身體被咒語撕成碎片。她的木偶還沒倒下,貝拉特裡克斯就又向他們射來一波詛咒。

  但是現在另外兩個人在咒語的間隙衝進了決鬥:比爾和金妮·韋斯萊,臉上是悲痛欲絕的神情。在他們猛烈的進攻下,貝拉特裡克斯開始失勢。赫敏的咒語燒著了她的袖子;比爾的咒語捆住了她的左臂。「夠了,貝拉!」納西莎大喊著,她瘦削的面龐扭曲了。「結束了!」

  貝拉瞪大眼睛盯著她的妹妹。她齜著牙,仇恨和絕望刻在她的臉上。黑魔王烙在她臉上的手印灼燒著,德拉科知道她永遠地失去了他的青睞——所以她失去了一切。

  她的魔杖沒有指向納西莎,而是德拉科。「阿瓦達——」她咆哮道。

  德拉科舉起魔杖想變出一道屏障,但貝拉特裡克斯還沒念完咒語,一道深紅色的火焰就從納西莎的魔杖中噴射而出,擊中了她姐姐的胸口。

  貝拉特裡克斯向後倒去。她倒在草地上,離伏地魔與麥格、金斯萊和斯拉格霍恩決鬥的地方只有幾步之遙。德拉科盯著他的母親。納西莎的臉上是冰冷的憤怒,放下魔杖時,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德拉科不是看到,而是聽到伏地魔發現了貝拉特裡克斯的屍體。黑魔王的憤怒像巨龍噴火一般爆發了。他周圍的地面上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彈坑,泥土和帶血的草向外飛濺,麥格、金斯萊和斯拉格霍恩被拋向空中。就在塵土散開,伏地魔四處尋找著受害者時,一個聲音說:

  「夠了!」

  哈利走到坑邊,踩上柔軟的黑土,德拉科馬上就知道他該怎麼做。他從長袍深處抽出老魔杖,穿過移動中的人群,人們正在坑邊圍成一個大圈。

  「所以,」伏地魔說。「大難不死的男孩,來送死了。……這次你會躲在誰後面,波特?」

  「沒有誰,」哈利說。「再也沒有保護,再也沒有救命稻草。必須像這樣結束。」

  「哦,我想沒有人會相信這一點吧。」伏地魔轉過頭,好像想讓人群聽聽這個笑話。「我們都知道,大難不死的男孩走到哪裡,其他人就死在哪裡!這次又會是誰,波特?為了自己苟活,你又想讓我殺死誰?」

  「你再也別想殺死任何人。」哈利的聲音提高了。「你再也別想碰他們了。只有你和我,裡德爾。你,我——還有它。」

  哈利回頭看了一眼,德拉科走到坑邊,把老魔杖放到哈利的手中。

  伏地魔盯著魔杖看了很久。然後他的嘴角駭人地咧開,大笑起來。他的笑聲在操場和湖面上回響。「老魔杖,終於,」他嘶嘶地說。「今天命運眷顧了伏地魔大人!來吧,波特。用老魔杖和我對決,看看它如何效忠於它真正的主人。」

  「我就指望這點了,」哈利說。

  伏地魔的笑容扭曲了。「愚蠢的男孩。你沒看到我殺死了老魔杖的最後一位主人西弗勒斯·斯內普嗎?你沒看到——」

  他停住了。他嶙峋的手指指著地面上的斜坡,那是斯內普和萊姆斯躺著的地方,離納吉尼的屍體只有幾步遠。

  但是兩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就像我說的,裡德爾,」哈利平靜地說。他幾乎不可察覺地轉過頭,而當德拉科也看向那個方向時,他張開了嘴。

  他們就站在人群中:萊姆斯·盧平和西弗勒斯·斯內普,胸前纏著繃帶,被霍格沃茨的教師攙扶著——但毫無疑問都活著。

  伏地魔血紅的眼睛瞪大了。他轉頭看向哈利,等待著他的解釋,他開始繞著大坑行走,哈利在他對面跟著轉圈。

  「你沒發現你的無聲無息咒沒有了約束力嗎?」哈利說。「你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嗎?我做了我媽媽為我做的事。我走進禁林,為他們而死,然後——」

  「但你沒有死!」

  「我下定了決心,」哈利平靜地說。「我去過那裡,那個你如此害怕的地方。我去過死亡的邊緣。我也看到了你會變成什麼樣子。」

  伏地魔幾乎抽搐著用魔杖指向哈利。很明顯,連斯內普和萊姆斯的出現都沒有像這些話一樣激怒他。「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是你手中魔杖的主人!你以為你這個沒有任何特殊才能的小男孩能戰勝我嗎?也許斯內普活了下來,但我的咒語擊倒了他!」

  「你還是不明白,裡德爾。」

  「你敢——」

  「是的,我敢!我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湯姆·裡德爾。我知道許多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想不想聽聽,以免你再犯一個大錯?」

  伏地魔繼續繞著圈。「不需要你告訴我,斯內普是個叛徒和傻瓜。」他朝坑邊瞥了一眼——但斯內普已經混入了人群。「當然,他欺騙了我,為了自己獲得更大的權力。這並不難理解,波特……」

  「這與權力無關。從你開始追捕我麻瓜出身的母親那時候起,你就失去了斯內普的忠誠。因為他幾乎愛了她一輩子,從他們孩提時代就開始了。你不記得他請求你饒她一命嗎?」

  「他渴望得到她,僅此而已,」伏地魔冷笑道,「但她死後,斯內普承認世上還有其他女人,血統更純,更配得上他——」

  「他當然會這麼跟你說,」哈利說,「但從你威脅我母親的那時候起,他就是鄧布利多的密探了,後來一直反對你。因為鄧布利多明白你不明白的道理。」

  「鄧布利多,」伏地魔啐了一口。「鄧布利多的屍體就埋在這裡!」伏地魔輕蔑地看了一眼湖邊,白色的墓穴像一個灰色的影子。「看看鄧布利多明白的道理有什麼用!斯內普聽從我的命令殺死了他!」他似乎無法控制地說出了真相。

  「又錯了。斯內普不是聽從你的命令殺死了鄧布利多,裡德爾。他們一起安排好了他的死。」哈利舉起了老魔杖。「你還不明白嗎?」

  伏地魔繼續在坑邊行走,他現在緊盯著老魔杖。「很好。……你的意思是鄧布利多是老魔杖的最後一任主人。但這對你沒有用,波特。這意味著我們只靠技巧來決鬥。」

  「你忘記了什麼,」哈利說,在德拉科身邊停下腳步;他已經繞了一圈。

  「是嗎?」伏地魔說。「那是什麼?」

  「我,」德拉科說。

  看到伏地魔的腳步慢了下來,最終停下,德拉科感到一陣滿足。他的臉上滿是懷疑。

  哈利回頭看向德拉科,德拉科往前邁了一步。「還記得你交給我的任務嗎?」德拉科卷起長袍袖子,露出失去力量的黑魔標記。「我差點就完成了。我解除了鄧布利多的武裝。我成為了老魔杖的主人。」

  「但你還是沒能殺了他?」伏地魔發出嘶嘶的聲音。「我本來會獎勵你超過一切——」

  「我選擇了鄧布利多,因為我看到了你是怎麼回報你的追隨者的,」德拉科說,他的聲音尖銳而清晰。「看看我父親。看看貝拉特裡克斯。她活著就是為了取悅你!」人們轉向貝拉特裡克斯破碎的屍體,她的臉上還烙著紅印。

  「看看我,」德拉科盯著伏地魔幽靈般的臉說。「你讓我這個本來會忠於你的十六歲孩子去送死。現在你要付出代價,因為今晚早些時候,波特擊敗了我,贏得了那根魔杖。」

  德拉科說話時伏地魔一直冷冷地看著。然而現在他笑了。「幼稚的幻想。如果波特以老魔杖主人的身份來禁林裡找我……那麼它確實是忠於我的。」

  伏地魔高高舉起自己的魔杖。「我用這根魔杖對他施了殺戮咒!你大概是有什麼保命的招數,波特,但是歸根到底:我擊敗了你。我證明了我比你更強。你無法抵擋我,你被我的力量擊倒在地,魔杖也會承認我的力量!」

  哈利搖搖頭。「你從來不會從你的錯誤裡吸取教訓,是不是,裡德爾?不是我無法抵擋你。而是我選擇不這樣做。」

  「你以為這有什麼區別?」伏地魔惡狠狠地說。「都是一樣軟弱!」

  「這是世界上全部的不同。我的媽媽為了救我而死,鄧布利多按照他和斯內普計劃的方式死去,我走進了那片禁林。......這些不是偶然。這意味著你沒有掌控我們任何一個人。這意味著我們已經選擇了我們的生死,以及我們為什麼而活,為什麼而死。」

  哈利舉起老魔杖指向伏地魔。「這意味著你今晚從未戰勝過我,裡德爾。你所做的正是我想讓你做的事。我並不害怕死亡。你呢?」

  這時,一陣大風吹過漆黑的場地,德拉科的頭發被掀起,長袍飄揚,四肢因寒冷而顫抖。哈利的喊聲和伏地魔的尖叫聲在黑暗中交織在一起,魔杖尖射出的咒語照亮了他們,哈利的臉上是專注和堅定,伏地魔的臉變成了模糊的一片綠色——

  「阿瓦達索命!」

  「除你武器!」

  兩道咒語碰撞出金色的火焰,燒焦了坑中央的地面。人群因刺眼的光芒退縮了,但是德拉科從指縫間看到綠光被老魔杖反彈了回去,老魔杖承認的不是力量而是動機——不是支配他人,而是主宰自我的能力。

  湯姆·裡德爾倒在地上,像個凡人一樣死去,他的屍體在癱軟、抽搐,蒼白的手裡空無一物,那張蛇臉空洞而茫然。伏地魔死了,被他自己的咒語反彈回去殺死了。

  一瞬間令人戰栗的震驚,人們驚恐地怔住了。隨即,旁觀者的歡呼聲、咆哮聲震天動地。人群湧向坑邊圍住了哈利,德拉科後退了一步,被眼前的景像震撼:無數人把手伸向哈利,為他尖叫和哭泣。在他們附近,一名老者跪倒在地,手捂住臉啜泣著。其他人在互相擁抱。德拉科伸長了脖子,在混亂中尋找——赫敏在哪裡?

  食死徒的部隊正在更外圍試圖逃跑,仍有一陣陣尖叫聲和咒語的光束,但他們已經寡不敵眾了。許多魔法部的巫師在伏地魔的謊言被揭穿後放下了他們的魔杖,雙手高舉。

  然後他聽到了她的聲音。「德拉科!」赫敏的聲音從蛇附近的人群中傳來——他恐懼地想起羅恩和潘西還躺在那裡。「哈利!」

  德拉科回過頭,想看看他能不能拖上哈利,但一大群鳳凰社成員仍然圍著他,大喊大叫,緊緊擁抱著他。韋斯萊一家和海格,霍格沃茨的教授們,盧娜和納威和鄧布利多軍的其他成員。德拉科知道最好不要把他們從他身上拉開。

  於是他一個人逆著人群向赫敏的方向走去。他們的盟友們還在大喊著追擊正在逃跑的食死徒,擊暈了許多敵人。

  德拉科來到大蛇身前,看到了她。赫敏握著魔杖站在那裡,頭發在風中飄動。她的神情還帶著驚恐。他的嘴像羊皮紙一樣干。

  他們衝向彼此,四肢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德拉科能感覺到她在顫抖,淚水也從他的眼裡落下,然後他們跪在地上,和羅恩和高爾擠在潘西身邊。她身體癱軟,臉色蒼白。「她是不是——」德拉科說。

  「別碰她,」羅恩激動地說,拼命地眨眼,但沒能忍住眼淚。「別……」

  「這邊!」頭頂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他們都抬起頭,看到龐弗雷夫人跟在納西莎身後從前門急匆匆地走過來。護士長自己的脖子上也纏著一條繃帶。

  兩個女人跪在潘西身邊。羅恩過了好一會兒才松手,讓龐弗雷夫人把潘西轉移到草地上。護士長用魔杖依次點了點潘西的脖子和傷口。她把潘西咬痕處的長袍剪開,塗上了一種淡紫色的魔藥,然後又用杖尖指了指傷口。他們都默默地看著,生怕她會說出他們不願聽到的話。

  最後,龐弗雷夫人放下了魔杖。「她需要馬上接受治療,以確保神經不會受到永久性損傷。」

  德拉科閉上眼睛,恐懼消失了。她還活著,她會沒事的。他的心髒跳得很輕微,貝拉特裡克斯留下的傷口延遲傳來一陣疼痛。羅恩發出一聲沙啞的嗚咽,但似乎說不出話來。

  龐弗雷夫人站了起來。「我馬上就回來;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找到一個協助我運送她的治療師。藥水應該能暫時控制住症狀。請盡量不要移動她,韋斯萊先生。」

  她匆匆離開。他們看著她的背影,然後一齊轉向操場,一言不發。陣亡的盟友和敵人的屍體正被運回大禮堂。火被撲滅,亂七八糟的變形物被變回泥土、石頭和草叢。德拉科看到到處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小團體,三個、六個或十二個人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愛人、家人和朋友們聚在一起,等待著新世界的黎明。

  幾分鐘後,德拉科注意到圍繞著哈利的人群終於散開了。他還沒時間去想他去了哪裡,哈利就在他們面前脫下隱形衣,滿身污垢,疲憊不堪。

  「把粉絲俱樂部甩掉了,波特?」德拉科說。「但我想,在這之後,你怕是永遠甩不掉他們了。」

  「你自己可能也會有一個,」哈利說。他們都站了起來。哈利擁抱了羅恩和赫敏,然後與德拉科、高爾和納西莎握了握手。但是他們都累得站不動了,又坐回斜坡上。

  「我們處理下這東西吧,」德拉科說,指著他們面前的大蛇屍體。

  他和赫敏一起舉起魔杖,在屍體上方平穩地揮動。大蛇殘骸下的地面裂開了,翻卷,升起,將最後一個魂器吞入地下,越埋越深。

  很快,眼前只剩下一塊新翻的黑土,好像剛剛耕種過。德拉科和赫敏放下了魔杖。

  他們都深吸了一口氣。直到蛇被埋葬,德拉科才意識到,空氣中一直彌漫著血腥味。現在,清新、甜美的冷風把它吹散了。

  「感覺一點都不真實,是吧?」赫敏小聲說。

  「嗯,」德拉科、羅恩、哈利和高爾同時說。他們發出一陣笑聲,卻很快就散去了。戰鬥的陰影仍像咒語一樣籠罩著他們。

  然而,德拉科也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輕松。自五年級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無憂無慮,不過他從前還不懂得珍惜。

  極度的疲憊席卷了他的身體,德拉科感覺他幾乎可以躺在地上陷入沉睡。讓他保持清醒的是赫敏緊握著他的手,還有,他想等著看看日出。因為黎明真的要來了。雖然他們周圍的風景仍然籠罩在陰影裡,但一切都在重新染上色彩:草地、湖泊,身後霍格沃茨城堡的石頭。

  「不過,這是真的,」德拉科對赫敏說。「一切都結束了。」

  「不。」她把他的手舉到唇邊,吻了吻他的指關節,閉上了眼睛。「一切才剛剛開始。」


第33章 尾聲:兩個月後

  「帕金森……帕金森……嗯,生物傷害科,」聖芒戈接待處一臉疲憊的女巫說。「二樓,希波利塔·莫頓病房。」她用羽毛筆戳了戳樓層指示牌,自赫敏和德拉科走到桌前以來,她第一次抬起頭。

  金發女巫的羽毛筆僵在了半空中。「等等。你們是…」

  「謝謝你,」赫敏迅速說,拽著德拉科向雙扇門走去。

  德拉科一副很想笑的樣子。「已經受不了英雄崇拜了?」

  「德拉科,」赫敏用她最嚴肅的語氣說,「我覺得我們至少應該試著抓緊時間。我們已經遲到了,而且這裡肯定全是人。你看?」

  雙扇門後的走廊一片混亂。探病的親友和身穿灰綠色長袍的治療師擠在一起,密集的人群把牆上的肖像都擋住了。他們花了好幾分鐘才邊道歉邊踮著腳尖擠過走廊,等他們走到樓梯間時,人群中已經響起一陣低語,人們紛紛轉過頭,伸長脖子。赫敏躲進樓梯間,松了一口氣。

  樓梯間的人也一樣多,大部分都在去四樓的路上——魔咒傷害科——但當他們走進生物傷害科的樓層時,他們發現這裡一點也不擁擠。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希波利塔·莫頓病房,這是一個幾乎空蕩蕩的房間,病床之間由薄薄的懸垂窗簾隔開。

  「赫敏,馬爾福,」病房另一頭傳來羅恩的聲音。「在這邊。」

  他們走近那張病床,看到羅恩、哈利和高爾正圍在潘西的床邊。潘西坐在床上,看起來很無聊,膝蓋上攤著一本《女巫周刊》。互相擁抱和問候過後,德拉科和赫敏拉來兩張椅子在床尾坐下。

  「怎麼了,潘西?」赫敏說,盡量不顯得太擔心。

  德拉科盯著她的繃帶。「我以為他們星期一就該讓你出院了。」

  「本來是的。」潘西也悶悶不樂地看了一眼繃帶。「但是突然又冒出了很多瘀傷,所以他們在做更多檢查。我至少還要在這裡呆一個星期。」

  「沒事,」羅恩作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你現在有時間學習——這是什麼?」他伸長脖子看著《女巫周刊》的封面。「不用魔法迷倒男巫的七個制勝法寶。」

  「完全是廢紙,」潘西說。「甚至都沒有提到被關進阿茲卡班。」

  床邊的人都笑了,羅恩的耳朵染上了高興的紅暈,潘西的情緒也好了一點。

  赫敏又偷偷瞥了一眼羅恩,他和潘西一樣有一圈黑眼圈。戰鬥之後,潘西在霍格沃茨校醫院住了兩個星期。聖芒戈住滿了傷員,任何沒有生命危險的人都被送往全國其他設備較差的醫院。雖然納吉尼的咬傷在霍格沃茨並沒有惡化,但龐弗雷夫人也無法治愈它。最後,在6月中旬出現了令人擔憂的並發症後,她被轉移到了聖芒戈。

  整個過程中,羅恩幾乎每天都來探望她,有時甚至整晚都待在潘西的床邊。床頭櫃上堆滿了兩人的雜物:潘西的弟弟們手繪的慰問卡片、羅恩破舊的巫師棋、西奧·諾特和布雷斯·沙比尼送來的兩束華麗的花束、一堆不知道是他們誰的《魁地奇季刊》——潘西是範爾口獵鷹隊的忠實球迷,羅恩很生氣——還有一罐子查理送給羅恩的蛋白龍鱗片,潘西在把它們制成珠寶。

  他們聽到病房盡頭的門開了又關上。「哦,天哪,」羅恩說,嚇得站了起來。「他們來了。」

  潘西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但她喉嚨的肌肉收緊了,好像她在努力吞咽,卻沒有成功。

  「你的父母?」德拉科快速地小聲問道。潘西簡短地點了點頭。

  「哦,不,」赫敏說,跳了起來。「要是我們沒遲到就好了——我們最好給你們一些隱私。」他們都知道,自從三月初搬進鳳凰社總部後,潘西就沒有和她父母說過話。甚至她弟弟們的卡片也是郵遞貓頭鷹而不是帕金森家族的貓頭鷹送來的。

  羅恩和高爾也站了起來。「別走,你們兩個,」潘西警告說,抓著羅恩和高爾的手,但他們躲開了。「羅恩——格雷格!」

  「你一個人會好些。」高爾認真地說道。赫敏還沒完全習慣聽高爾說完整的句子。他說每個字的語氣都那麼正經,好像他必須全神貫注;他說話時盯著對方眼睛的樣子讓他的話語顯得沉重。他也仍在和父母和解的過程中。他的父親在四樓,他在厲火中受的傷還沒有完全康復。

  赫敏匆匆離開,聽到羅恩小聲說,「我們就在外面,好嗎?」

  赫敏經過帕金森夫婦時,結結巴巴地向他們問好,沒有看他們的眼睛。她不認為自己能夠看著潘西的父母而不想到魔法部裡的自己和德拉科。

  在走廊裡,他們躲過了一名治療師和一個長著像鼻的病人。「我估計他們會要一會兒,」羅恩抱歉地說。

  「沒關系,」哈利說,看了看表。「反正我該去對角巷了。赫敏,德拉科,你們倆也去嗎?」

  德拉科點點頭。「我們明天再來,韋斯萊。」他小心地瞥了一眼病房的門。「……見證後果。」

  「不會有事的,」羅恩振奮地說,盡管他聽起來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去吧。走後面的出口——這樣你們就不會被圍堵了。」

  他們在附近的一條小巷裡幻影移形。很快,赫敏、德拉科和哈利就走進了對角巷。這個夏天很暖和,每天都陽光燦爛,他們去弗洛林冷飲店點了冰淇淋吃。這家店的牆上掛著弗洛林·福特斯庫的紀念牌匾。他們都在它面前停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往前走。

  「我聽說他們上周終於找到他了,」赫敏小聲說。「我是說,弗洛林·福特斯庫。我在《預言家日報》上讀到,他的……他的遺骸是在萊斯特蘭奇家的院子裡被發現的。」

  「花了他們夠長時間,」哈利說。「六年級開學前他就失蹤了。」

  「我都沒想到他們還能找到點什麼,」德拉科說,不屑地看著一疊《預言家日報》。「考慮到魔法部現在的運作方式。沙克爾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

  哈利和德拉科開始爭論傲羅辦公室的改革方案,和金斯萊被任命為代理部長對魔法法律執行司的影響,但赫敏還在想牆上那個寫著福特斯庫名字的小銀牌。她的眼睛有些刺痛,這些天來,總是這些奇怪的小事讓她難過,其他事卻像微風一樣掠過她身邊。

  他們不可避免地被攔在了對角巷的中間。淚流滿面的男女巫師與哈利握手,然後又與赫敏和德拉科握手。陪在哈利身邊的時候,人們不可能認錯他們:鳳凰社最傑出的兩名成員,赫敏·格蘭傑,前二號不良分子;和德拉科·馬爾福,僅有的兩個背叛了黑魔標記並活下來的人之一。

  「這真的不公平,你知道嗎,」在被攔下五六次之後,赫敏生氣地說。「我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出現在《預言家日報》上,但你會發現他們沒有采訪過萊姆斯、海格或多比。」她抿了抿嘴。「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魔法世界不重視他們的貢獻呢。」

  「讓我猜猜,」哈利嘆了口氣。

  「我是認真的,哈利!自從他們解雇了一半的員工並重新發行以來,我每天都從頭到尾地讀《預言家日報》。他們從來沒有提到家養小精靈、妖精或半人類對鳳凰社的貢獻。一次都沒有!」她怒氣衝衝地說。

  「寫一篇社論,」德拉科說。「《預言家日報》會想盡一切辦法發表戰爭女英雄赫敏·格蘭傑的第一篇著作。」

  「不錯的主意,」哈利說。

  赫敏嘆了口氣。「不,還不夠。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努力讓人們參與到S.P.E.W.中......我真的認為,能推動改變的唯一辦法是回到霍格沃茨參加N.E.W.T.s考試,並以此為事業。」

  赫敏知道德拉科也打算回到霍格沃茨接受七年級的教育,因為他對魔法部的工作很感興趣,而魔法部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改革。戰後的幾個月裡,他們經常在安靜的午後談起這件事。德拉科和他的母親在他們尋找新房子時一直住在沙比尼家。韋斯萊夫婦還堅持每兩個周末邀請赫敏、德拉科和哈利來吃早餐,她每次都不厭其煩地問起他們未來的打算。

  但現在夏天已經過去一半了,哈利仍然沒有表明他是否打算回霍格沃茨。赫敏和德拉科都看了他一眼。他看起來若有所思。

  「所以?」德拉科問。「你准備做什麼,波特?寫一本暢銷回憶錄?」

  哈利揉了揉後頸。「其實,我一直在和金斯萊聯系。傲羅辦公室在追查其它食死徒的下落。有數百名伏地魔的支持者逃往其他國家,或者躲了起來。金斯萊問我是否願意加入,幾天前我告訴他我願意。」

  「哈利!」赫敏努力顯出熱情,但沮喪的情緒在她的心裡蔓延。「那——嗯,那真的……」

  德拉科並沒有試圖假裝興奮。「這麼快又來了?」他嘆了口氣。「冒著生命危險的日子你還沒過夠嗎?」

  「現在不一樣了,」哈利爭辯道。「現在不是我們和全世界對抗了。而且這項工作必須有人來做。」

  「我想,」赫敏慢慢地說。「食死徒的宣傳手段造成的損害也需要彌補。」

  哈利點點頭。「而且,我還是會去霍格沃茨的。我想羅恩可能也會加入傲羅,但我們會盡可能經常來看望你們的。」他望向街上他們的目的地。「而且,我們還要看望一名新生。」

  他們停在奧利凡德的門外,透過窗戶向裡面張望。赫敏看到奧利凡德坐在收銀台後面,旁邊有一個搖晃著的金發腦袋。盧娜答應在夏天做他的助手,這很適合她,因為她從對角巷去聖芒戈看望她的父親要方便得多。她和奧利凡德都在向一個人揮手告別,他現在出現在門口,滿臉笑容。

  「哈利!」海格大聲喊道,揮舞著手裡又細又長、布滿灰塵的盒子。「赫敏!德拉科,見到你們真好,見到你們真好。」他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讓他踉蹌了一下。

  「我們能看看嗎,海格?」赫敏指著盒子熱切地問。

  海格打開蓋子,露出一根魔杖,手柄和赫敏的手腕一樣粗。「當然可以。橡木,和我的第一根一樣!十八英寸,龍的心弦。」

  「太棒了,」哈利咧嘴笑著說。

  海格大聲吸了吸鼻子,把盒子塞進大衣深處。「從沒想過我能在霍格沃茨完成學業……哈利,你二年級為我洗清罪名之後,鄧布利多就向魔法部提交了一份請願書,但他們一直在拖延……他們不想承認他們搞錯了打開密室的人,明白嗎?……不過我猜金斯萊和米勒娃一定是說了些什麼。」

  赫敏開心地笑了。「查理接替了保護神奇生物的教職,是真的嗎?」

  「他已經搬進來了,」海格點點頭說。「不過他會住在城堡裡,我待在我的小屋裡。不覺得有我能住得下的宿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當然了,他們得找個新的黑魔法防御術老師……」

  「他們找到了,」德拉科說。「是萊姆斯。今天早上唐克斯在信裡告訴我的。」

  「哦,太好了,」赫敏嘆了口氣。「我還以為會是斯內普。」

  海格咯咯地笑了。「不是他。老實說,我不確定斯內普還會不會教書了。米勒娃繼續教變形術,而她讓斯拉格霍恩留下教魔藥。所以,她提出讓斯內普繼續擔任副校長,不附帶教職。」

  「真好,」赫敏和哈利一起說,但德拉科看起來有點失望。

  「好吧,聽著,」海格說,又拍了拍赫敏和德拉科的肩膀,「我們星期五在哈利的生日派對上見,好嗎?我們要去買東西了!」

  「是的,」哈利說,從海格手中接過必備用品清單。「你去過藥店了嗎?」

  海格踮著腳,旁邊的長凳在鵝卵石路上顫抖。「還沒有。」

  「那我們走吧,」哈利說,朝赫敏和德拉科咧嘴一笑,和海格沿著對角巷往回走去。

  赫敏緩緩呼出一口氣,感覺到德拉科在她身邊也做了同樣的事。

  「准備好了嗎?」他問。

  「嗯,我想是吧,」赫敏說,他們轉身繼續沿著對角巷走。「不過,這會很奇怪。如果我們誰感覺承受不住,就……就在對話裡塞進某個詞?」

  德拉科點點頭。「算術占蔔?」

  「沒問題。」赫敏咽了咽口水。「但是——不,我想我們會沒事的。畢竟,我們已經去過陋居六次了。」

  然而,當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出現在眼前時,赫敏感覺自己的脈搏加快了。她上一次進入那棟建築是鄧布利多葬禮那天,他們從霍格莫德幻影移形到了弗雷德和喬治的辦公室。她想像著店鋪樓上的公寓裡塞滿了韋斯萊一家的照片和過於華麗的家具。

  雙胞胎的葬禮規模不大,很私密,在陋居附近的鄉下舉行,韋斯萊們小時候經常騎著掃帚在那裡的池塘和草地上空飛行。戰後的幾周裡舉行了很多哀悼儀式,他們覺得雙胞胎葬禮的賓客範圍最好限於親人和鳳凰社。盡管如此,過去的幾周內,仍有數百封吊唁信件和包裹被送到陋居。有些來自霍格沃茨的師生,有些來自商店的忠實顧客,還有一些來自聽過《波特日報》的鳳凰社支持者,他們曾經從弗雷德和喬治的廣播中汲取力量和安慰。

  他們停在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前,赫敏的喉嚨發緊。櫥窗一如既往的色彩鮮艷,橙色、綠色和紫色碰撞出奪目的效果。一塊招牌上寫著盛大重新開業!,上面的字母劈啪作響。

  「我希望他們倆都在,」赫敏說,他們走進店裡,發現這裡的人比聖芒戈還多。

  「他們在,」德拉科指著裡面。在收銀台後面,金妮·韋斯萊看到了他們,微笑著揮了揮手。在她旁邊,珀西一只手在懸停的手寫板上寫寫畫畫,另一只手扶著他的角質架眼鏡。

  羅恩告訴了赫敏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葬禮結束後,全家人就如何處理這對雙胞胎留下的店鋪展開了爭論。亞瑟建議他們把店面和雙胞胎的點子都提供給佐科,弗雷德和喬治一生都非常欣賞這家笑話商店。莫莉認為應該關店出售,把所得的收益以雙胞胎的名義捐贈出去。但是珀西近乎狂熱地堅持韋斯萊魔法把戲坊必須留下來。最後,他衝著父母大喊:「他們為了它從霍格沃茨輟學!他們冒著被殺的風險堅持營業!他們——」

  韋斯萊夫人淚流滿面,結束了這場爭吵。但金妮和羅恩站在珀西一邊,最終全家人也都同意了。問題是如何經營這家商店——而這個問題在韋斯萊一家終於走進雙胞胎的帳篷和公寓時得到了回答。在那裡,他們發現了幾十本寫滿了小字的筆記本,裡面是幾年甚至幾十年的規劃。珀西收拾好所有的筆記本,並以他獲得十二個O.W.L.證書的一絲不苟的態度,著手將他弟弟們的想像變為現實。

  「當然,有些事情他一個人做不了,」一次在韋斯萊家吃早餐時,金妮對赫敏說。「珀西寫東西其實很有意思,但他完全沒有搗亂的天賦。我正努力在這方面幫助他。」

  現在赫敏和德拉科擠到辦公桌前,金妮和珀西繞到側面和他們打招呼。

  「赫敏,」珀西說著在手寫板上寫完一句話。「德拉科。很高興見到你們倆。」

  「我們也是,」赫敏大聲說,努力壓過店裡熱鬧的喧嘩聲。「重新開張都順利嗎?」

  「說實話,壓力很大。」珀西用力地戳著羊皮紙,羽毛筆尖都彎曲了。他嘆了口氣,揮動魔杖;懸停的手寫板落在了台面上。

  「都挺好的,赫敏,」金妮說,微笑著甩了甩火紅的長發。「最開始的幾天,我們差點被湧入的加隆淹死。但自從我們雇了李擔任經理後,情況就好多了。」她朝角落點了點頭,李·喬丹正在向一群著迷的顧客展示可飲用的懸浮咒。彩虹色瓶子上的標簽寫著「為你的聚會增添活力!」

  「現在一切都還好,」珀西煩躁地說,「但是等你回到霍格沃茨,金妮——」

  「——我們會讓李負責大部分工作,另外再雇點人,」金妮耐心地說。「或者,嗯,我可以——」

  「不行,」珀西說。「你必須回去上七年級。板上釘釘的事。」

  「梅林。你的口氣跟媽媽一樣。哈利就沒有讀七年級。」

  「講道理,」德拉科指出,「波特那時候正忙著領導一場革命。」

  金妮聳了聳肩。「看來我得找一場新的革命領導一下。」

  赫敏笑了。「我們也會回霍格沃茨,金妮。而且我們剛聽說萊姆斯要回來教黑魔法防御術了。」

  金妮打起精神。「好吧,這倒是件好事。」

  「而且,」珀西說,「如果我們要實現剩下的這些想法,你需要掌握N.E.W.T.級別的魔法,金妮。」他瞥了一眼角落裡搖搖晃晃的一摞筆記本。「其中一些比我想像的要高級得多。」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痛苦。他又忙著拿起手寫板。

  金妮看了看德拉科和赫敏,微微一笑。「嗯,」她壓低聲音說。「一切順利。和我想的差不多。」

  她沒有展開說,但赫敏明白她的意思。

  他們走出門,在陽光下眨了眨眼,赫敏的眼睛又感到一陣刺痛。她抬頭看向德拉科,他的嘴巴微微顫動,視線掃過店面又移開,她能看出他的局促不安。當他和她的眼神相遇時,她感到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還好嗎?」德拉科小聲問。

  「嗯,我還好。你呢?」

  他聳了聳肩。

  「不過……你有沒有……?」赫敏邊走邊咽了口唾沫。「算了。這太傻了。」

  「我對此表示懷疑。」

  她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

  「我有沒有什麼?」德拉科問道。

  「我不知道。有時候我早上醒來時,會感覺自己還在總部。我不希望這是真的,但……」

  他們沿著對角巷繼續行走,赫敏努力地把她的想法表達出來。在那些黎明時分,她迷迷糊糊地以為她還在波特小屋,弗雷德和喬治在閣樓裡弄出叮叮當當的聲響,赫奇帕奇金杯還遙不可及……赫敏並不懷念那段時光。懷念它是荒唐的。但那時,在那個封閉的安全屋裡,她曾經設想過,也許每個人都能毫發無傷地逃脫。她曾經允許自己抱有這樣的奢望。

  「我懂你,」德拉科說。「如果能重來,有些事情也許可以不一樣。」

  赫敏不用看他就知道他指的是他的父親。他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她握住他的手說:「好吧,今天要做的事都完成了。要不要繞一圈,去麗痕書店逛逛?」

  「其實,還有幾件事情。」德拉科平靜地說。

  「真的嗎?我敢發誓——」

  「格蘭傑,你完美的記憶力沒有出錯,別擔心。」他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肩膀。「跟我來。」

  魁地奇精品專賣店旁邊有一扇淡藍色的門。德拉科將魔杖抵在銀色門環上幾秒後,門融入了空氣中。

  「哇!」赫敏驚呼,轉過身面對他。「這是——你終於——」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德拉科領著她跨過門檻,走進光線充足的門廳。光透過彩色玻璃天花板投射到懸掛著的植物葉子和馬賽克地板上。正對面是一堵牆,有一排七扇門。德拉科走到第七扇門前,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沉重的黃銅鑰匙,插進鑰匙孔。

  「我們昨晚搬進來了,」德拉科說。「決定擺脫沙比尼他們。」他打開了公寓的門。

  赫敏輕笑了一聲。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她說著走了進去。「但這一點也不意外,不是嗎?」

  德拉科想,她說得有道理。這是一間非常古樸的公寓。這座建築建於18世紀末,在19世紀末被施了魔法。深色的木地板散發著歲月的光澤。掛著厚厚窗簾的落地窗通向小陽台,可以從七樓俯瞰對角巷。本地制造的家具,進口的地毯。他們來參觀時,他的母親對所有這些方面都給了好評。

  「我不明白。」赫敏用一只手撫過沙發的絨面靠背。「我以為你想住在鄉下。」

  「我是想。但我媽媽認為現在最好住在中心一點的地方。」

  「為什麼?」

  德拉科把一張畫像調整了一毫米。畫像裡一匹黑色的種馬站起來哼了一聲,對他膽敢觸碰鍍金畫框表示不滿。「她認為我們應該積極恢復馬爾福家族的聲譽。這意味著向一切能動的東西捐贈成千上萬的加隆。」

  「啊。」赫敏瞥了一眼長長的走廊。「她現在在哪兒?」

  「在莊園的舊址。他們打算把它重新整修,變成歷史古跡。『這邊走,您面前的是舉辦了1824年國際巫師聯合會的舞廳,請小心防護繩。』大概這樣。」

  「你想回去看看嗎?」

  德拉科猶豫了。一想到那片燒黑的廢墟,他還是感到胸口一陣刺痛。

  「畢業後吧,也許,」德拉科說——但赫敏現在看起來有些憂傷。這不是他帶她來看公寓的本意;他以為她會很興奮的。

  「來吧,」他說,向門口招了招手。「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

  半小時後,他們在埃裡亞洛的一張雙人桌旁落座。這家餐廳位於對角巷的最高處,魔法空間穩定辦公室為它的空間擴展咒單獨開了五十多份許可證。從外面看,原本是一棟磚砌公寓樓的三樓單間,一進門就變成了四層高的木制露台,俯瞰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露台的頂層滿是銀色的裝飾花,花骨朵在微風中偶爾會發出風鈴一樣的碰撞聲。

  德拉科遵循了他父母教給他的禮儀。他拿起赫敏的包遞給侍者。在她落座前,他為她拉出椅子。整個過程中,他們之間的空氣似乎靜止了,尷尬得有些好笑。當赫敏對他說了聲謝謝,靠前坐在椅子上時,他感覺他們好像在玩角色扮演游戲。恢復自由已經兩個月了,但有些時刻仍讓人感覺不真實。

  如他所料,有人在看他們,但不是因為他是馬爾福,赫敏是麻瓜出身,也不是因為他們身處險境,隨時會被襲擊。德拉科坐下時,愉悅感在身體裡流淌,他任由自己沉浸其中:被施過魔法的涼爽的空氣,面包和橄欖油的香味,赫敏的臉頰和映在她頭發上的夕陽余輝。

  「我希望這不是你和弗林特坐的桌子,」德拉科說。

  赫敏做了個鬼臉。「不是,那是在露台的一層。他當時一直在抱怨。」她環顧四周。露台的頂層只有五張桌子。她皺起眉頭。「哦,德拉科,拜托你告訴我你沒有為了弄到這個座位賄賂餐廳。你的金子有更好的用——」

  「你覺得我需要賄賂任何人嗎?」德拉科說。「你是赫敏·格蘭傑。我是德拉科·馬爾福。他們隨時都願意為我們提供任何座位。」

  「哦,好吧。那就好。」她略帶狡黠地微笑著,拿起菜單。「我想,有時候名氣也是有好處的。」

  「我們應該在霍格沃茨好好利用它,」德拉科說。「非常抱歉,維克多教授,我沒有完成持續性施法衰減的計算表。……但我們三個月前拯救了魔法世界,我相信您至少會給我一個『E』。」

  赫敏笑了。「反正持續性施法衰減也是一堆垃圾。」

  「這麼說你把教科書讀完了?」

  「是的,我真的不懂為什麼要花半章來講衰減。我覺得那些理論看起來不太靠譜,所以我就找了一篇補充論文,然後發現,一旦你統一了施法者施法技巧中的變量,幾乎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咒語的力量會隨著重復而衰減。「赫敏喝了一口水。「我猜,拉姆尼克和維爾特只是很清楚他們自己缺乏持續施法所需的耐力。而現在,幾代的算術占蔔師都被這種消極的心理暗示影響了。」

  德拉科靠在椅子上,他喜歡她被不嚴謹的學術冒犯到的樣子。「也許這才是《預言家日報》應該發表的社論。揭露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兩名已故算術占蔔師的垃圾算法。」

  「我現在就開始寫,」赫敏說。

  他們又討論了一會兒課程——他們的N.E.W.T.s時間表應該差不多——還有他們認為誰會被選為五年級和六年級的級長。他們聊到了萊姆斯和唐克斯搬到霍格莫德的事;這對新手父母邀請德拉科去豬頭酒吧樓上的新公寓看望小泰迪。

  夜色漸濃。他們啜飲著由淡紫色慢慢變成酒紅色的葡萄酒,聊起了赫敏的父母,他們恢復記憶的過程還算順利。起初,他們對赫敏修改他們的思想感到憤怒,但當她解釋了前一年的情況後,他們的態度軟化了。現在他們每隔幾周就會去聖芒戈接受一次治療,因為有時,在夢中,他們仍然認為自己不是多米尼克和西莉亞·格蘭傑,而是溫德爾和莫妮卡·威爾金斯。

  「你會在哈利的生日派對上見到他們的,」赫敏說。「當然,我已經把你的事都告訴他們了。」

  「所有事?」

  「大部分。」

  「那麼,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可以站在那裡,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

  德拉科望著清澈的湖水。「像這樣?」

  「嗯,非常好。」

  當他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時,德拉科突然想起他父親告訴過他,他是在埃裡亞洛向他母親求婚的。他想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張桌子。求婚的過程很平靜:一個輕聲問出的問題和一枚從盧修斯長袍深處取出的戒指。納西莎沒有尖叫或驚呼,只是雙手合十,知道他們都願意將彼此的生活編織在一起。這是盧修斯死後的頭一回,關於他的記憶沒有讓德拉科感到痛苦。他把它放在心上,不知道他以後還能不能這麼輕松地記起它。

  周圍的竊竊私語讓德拉科回過神來。坐在他們旁邊的人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隔壁是誰。一個身穿深綠色長袍的女巫捂著嘴興奮地對著幾個同伴低語,他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德拉科和赫敏。

  「你想換個更私密點的地方嗎?」赫敏小聲問。

  德拉科聳了聳肩。「讓他們看吧。」

  他拉起她的手,沉溺在她的微笑中,她像往常一樣,把他的手攥得緊緊的。直到隔壁桌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德拉科才低頭發現自己長袍的袖口卡在桌邊,露出了一截前臂。他皮膚上的黑魔標記非常顯眼。

  德拉科端詳著他的手臂,他知道其他人也在看。他想起鄧布利多在天文塔上復制的那個自己,那具一動不動的軀體上刺眼的黑魔標記。他想起那個男孩在他身後逐漸縮小,永遠消失在黑夜中。

  這些天,德拉科每天早上醒來都會按照萊姆斯教的方法用魔杖掃過標記。幾個月來,咒語已經有了效果,雖然還不是很明顯。深黑色變成了雷雨雲一樣的淺黑。每天,頭骨和蛇的顏色都在變淡。總有一天——也許是五年後,也許是五十年後——標記將會看起來好像從未存在過。

  德拉科身後又響起了一陣低語,人們的聲音因疑慮變得緊張,但他沒有遮住自己的手臂。沒有必要。他抬頭看向赫敏,看到了她眼神中的愛意。

  全文完


第34章 番外•Home 家

  (時間點為14-15章之間)

  雖然哈利現在已經知道,在魔法世界中鬼魂是真實存在的,但他發現自己放不下一個念頭:他會在傍晚時分找借口去樓上的嬰兒房,而他可以發誓,他有時能感覺到他們的靈魂就在他身邊。他會站在嬰兒床旁邊的角落裡,而他們的存在就像一道細縫劃過普通的織物,像一束模糊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石頭。盡管鄧布利多向他隱瞞了許多,哈利知道有件事上他是對的:那些離我們而去的人會回來——如果你還記得他們,如果你想他們所想,如果你站在房間的角落裡,把你對他們的愛捧在手心,像一枚護身符,反復摩挲。所以,也許並不是他父母的靈魂留了下來。也許是哈利帶他們回家了。

  五年級的時候,他曾為他父親的事十分痛苦——他發現他以前很傲慢,甚至是個霸凌者。但現在他覺得,了解他父親的過去讓他更好地認識了詹姆·波特。哈利知道,當他的自大被戳破後,詹姆依然勇敢而忠誠,也知道莉莉的厭惡最終被愛所取代。哈利可以想像他們生活在這裡的樣子。他看到他們在走廊裡開懷大笑,開著玩笑,念著萊姆斯和小天狼星寄來的信。他看到他們把還是嬰兒的自己抱在懷裡。

  有時,在嬰兒房裡,他會把這一天或一周發生的事情列出來,就好像他在向爸爸媽媽講述這些事。他想,也許在某個世界裡,他真的可以這麼做。在羅恩離開後的幾天裡,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向空房間尋求建議。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現在我該怎麼做?

  房間並沒有回應過。但在嬰兒房裡,他不知為何感覺自己更成熟了,更有能力應對這一切。他知道,被伏地魔烙上傷疤的那個孩子和現在的他之間隔著長達十六年的鴻溝。他敏銳地意識到,他的父母也是在離開霍格沃茨後直接卷入了一場戰爭。這讓他感覺很親切,因為他們也曾在伏地魔的陰影下被迫做出每一個抉擇。

  但這個想法並不能讓他安心。它經常提醒哈利,伏地魔強大的影響力在幾十年內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當哈利感到自己任務艱巨、茫然失措時,他會走出嬰兒房,回到他的房間。他從枕頭下取出活點地圖,用魔杖指著羊皮紙,低聲說:「我莊嚴宣誓我沒干好事。」

  他會在羊皮紙上尋找金妮的名字。有時她和朋友們一起坐在大禮堂裡,有時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裡,旁邊是納威。哈利幾乎可以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他記得她美麗的紅發,她大笑時眼角的弧度,她在魁地奇訓練時用力蹬地起飛的樣子,她無畏的笑容。

  然後他會重新找到方向。他會提醒自己,他、赫敏和德拉科正在尋找第二個魂器,他們已經重建了總部,並不像他有時感覺的那樣漂泊不定。

  當然了,赫敏和德拉科並沒有緩解他對金妮的思念。

  起初,哈利以為是他想多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產生這樣的想法簡直是瘋了。畢竟,赫敏並不是一個寬容豁達的人。看在梅林的份上,去年她因為生羅恩的氣邀請了 考邁克·麥克拉根 參加斯拉格霍恩的派對,——而這是德拉科·馬爾福,她整整六年來都厭惡他。

  但後來哈利開始注意到一些小事,他意識到它們指向了這種可能。

  比如,每當哈利想討論萊姆斯和唐克斯可能藏在哪裡時,赫敏就變得異常安靜。但一兩分鐘後,德拉科會說一些這樣的話:「你沒讓我們倆死在那裡真是太可惜了,格蘭傑,不然那兩個人現在還在高高興興地假裝聽命於食死徒。」或者,「我聽說初級傲羅的工作就像一場噩夢,所以我們其實是幫了唐克斯的忙。」然後赫敏會露出笑容,很快她就會活躍起來,參與到討論中。德拉科做得很巧妙,哈利有一陣子都沒有意識到——他會反復用不經意的口吻安慰赫敏,她做了該做的事,她別無選擇,也沒有理由為此自責。

  還有的時候,赫敏會陷入懷疑和擔憂的漩渦。即使在六年的相處後,哈利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情況。赫敏就是這樣,他和羅恩總是這麼說——當她因為准備考試心煩意亂時,他們會讓她自己一個人冷靜下來。有時候他們甚至會對她說,這太荒唐了,她當然會以最高分通過考試。

  但是這些天來,每當赫敏擔心羅恩遭遇了什麼,或者萊姆斯在逃亡期間遇上滿月怎麼辦,或者他們要怎麼照顧唐克斯的孩子時,哈利顯然不能告訴她這些想法很荒唐,所以他很茫然。他只能默默地同意,而他自己的擔憂只會讓她在憂慮的旋渦中陷得更深。

  但是每當赫敏提出這些問題時,德拉科總會隨口說些像是這樣的話:「好吧,如果 我 懷孕的時候住在山洞裡,身邊有個狼人丈夫,那我會提前做好准備。你知道的。把樹葉變成毯子之類的。」然後他會瞥一眼赫敏,問道:「你會怎麼做?」

  赫敏會有些驚訝,隨後就開始解題。她會說起她去年讀過的一本有趣的書,裡面介紹了巫師在懷孕期間用來緩解疼痛的咒語,這些咒語都相對簡單。或者她會說,她認為如果萊姆斯和唐克斯在滿月時 真的 住在山洞裡,唐克斯可以拿走萊姆斯的魔杖,在晚上變出一道石牆以保證自己的安全,因為貝爾漢姆和杜克1968年的研究表明,雖然狼人的力量比大多數狼強得多,但他們的體力 畢竟 也是有限的。

  「噢,杜克,」聽到她提起這項研究,德拉科說。「就是那個創立蜂蜜公爵[1]的家族。」

  「是嗎?」赫敏驚訝地問。

  「是的,我記得是一對兄弟。哥哥是個功成名就的生物學家,而弟弟從霍格沃茨畢業後,開了一家糖果店。甚至都沒有店面,我是說,一開始只是個可憐的小攤位。全家人都認為弟弟注定要失敗,一輩子一事無成。總之,故事就是這樣。」

  「不知道弗雷德和喬治是不是受了他的啟發,」赫敏若有所思地說。

  然後突然之間,他們就在聊別的事了,而不是逮捕、折磨和死亡。說實在的,哈利不知道德拉科是怎麼做到的。

  他只知道,他越來越經常注意到赫敏偷偷地看向德拉科,她的眼神溫柔而猶疑不定。他認得那種眼神。那是去年他努力不投向金妮的眼神,那段時間他整晚都擔心羅恩會有什麼反應。

  哈利想知道赫敏是不是在擔心他會怎麼想。

  當然了,最初他感覺有些奇怪,甚至難以接受。他覺得自己幾乎半輩子都在等待赫敏和羅恩終於不再爭吵,走到一起。

  但他有些驚訝地發現,他越想就越覺得,他對他們倆之間的事並沒有強烈的意見。他知道沒有一個鳳凰社成員會同意——他幾乎可以想像韋斯萊夫人的怒火,還有弗雷德和喬治深深的厭惡。但他們誰都不會理解,不是嗎?他們誰也不知道,一起生活在總部,一起尋找魂器是什麼樣的感覺。當周遭的世界充斥著絕望和懷疑,你只能在這片小小的綠洲裡找到信任。

  他信任赫敏。他也以一種不同的方式信任德拉科。他們的生活屬於他們自己。也許是戰爭讓他們拼命尋找任何一絲理解和聯系;也許這一切會過去;也許不會。哈利不知道原因,他也不覺得他需要知道。畢竟,他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愛上金妮。他只知道,當他在羊皮紙上看到她的名字時,他心裡會升起一陣渴望。他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在傍晚走進樓上的嬰兒房,站在嬰兒床前。他只知道,一種溫暖的悸動像靜電一般清晰地在他體內流淌。他們的生活是如此渺小。哈利不願解構,他更願意去感受這一切。

  Notes:

  [1] 杜克=Duke=公爵, 蜂蜜公爵=Honeyduke


第35章 番外•falling up 我的世界為你傾倒

  (時間點為16-17章之間)

  德拉科發現他在等著赫敏推開他。

  現在,她隨時都可能這麼做。她會在他的懷裡僵住,然後掙開他的手臂,臉上帶著驚慌甚至惶恐的神情,她會說, 我們在做什麼 ,或者, 我在做什麼 ,而他也會被迫思考這些問題。隨後她會開始闡述他們行為的短期和長期後果,像是一篇寫下來會用掉三英尺羊皮紙的議論文。

  然而,幾分鐘過去了,她並沒有停下來。她什麼話都沒說,德拉科也是。他不確定自己這輩子有沒有過這麼不想說話。

  他們跌跌撞撞地從餐廳走進閱覽室,半躺在角落裡褪色的雙人沙發上,他們以前經常坐在這裡閱讀文獻。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他們的身體纏在一起。她的牙齒咬住了他的下唇,有些過於用力,他感到指尖開始發麻。他發現她喜歡他親吻她下巴、耳朵和脖子的交界處;當他這樣做時,她微微顫抖,她那裡的皮膚像絲綢一樣柔軟。他感到頭暈目眩,不得不用雙手環抱她的身體以穩住自己。這是正常的嗎?他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親吻過任何人了,但他不記得接吻是 這樣 的感覺。

  她說的第一句話是,

  「德拉科?」

  她整個星期都沒有喊過他的名字。他在雙人沙發上把自己的身體撐起一英尺。他們不知何時平躺在沙發上,她躺在他身下,雙手撐在他胸前,她的頭發亂蓬蓬地散落在一只舊靠墊上。她的嘴唇因為接吻變成了覆盆子紅色。她深色的短睫毛纏在一起,和她眉毛的顏色一樣。看在上帝的份上。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這麼多月來,這麼多年來,他怎麼會沒有想過要親吻她?德拉科清楚地記得,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覺得她 相貌平平 。是不是有人給他灌了六年的腦殘藥水?

  他強迫自己說話。「怎麼了?」他用一種他以前從未有過的緊張而沙啞的聲音說。

  他知道她聽出了不同,因為她的嘴角微微上揚。被她看到自己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他很是窘迫,但他離她太近了,無法躲開、移開視線或掩飾自己。

  「有多久了?」她遲疑地瞥了一眼門口。

  「我不確定,」德拉科說,也朝那裡看了看。波特提交他們的申請需要多長時間?他走了多久了?閱覽室裡沒有時鐘,而德拉科覺得他們完全失去了時間概念。

  然而,不管已經過去了多久,他顯然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這個簡單的、不可思議的事實:他們像這樣躺在這裡;她貼在他身上的感覺是那麼完美;他們觸碰的每一處都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溫暖,就像從寒冬裡走出來。

  「他可能很快就會回來,」她說。

  德拉科挑了挑眉毛。「所以你是說我們應該把門鎖上?」

  赫敏笑了。他努力不露出微笑,想要表現出冷靜、鎮定、近乎傲慢的自信——女孩子們都喜歡這樣,不是嗎?——但她的目光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她看著他嘴唇的樣子就好像她不是剛剛才花了很長時間來熟悉它,好像她還在好奇吻他會是什麼感覺。而當他吻她時,她立刻將他拉進她的懷裡,抱得那麼緊,讓他感覺一切又變成了全新的,又一次,又一次。

  赫敏知道她在晚餐時表現得像個傻瓜,但她不知道怎麼做才能不那麼明顯。

  「弗林特的准備工作怎麼樣了?」哈利問。一個簡單的,普通的問題。

  赫敏對上德拉科的目光,兩人同時移開視線。

  「挺好的,」他們齊聲說道。德拉科語調輕松,令人信服;赫敏的音調比平時高了半個八度,聲音大得像一只被狠狠拽住尾巴的貓。

  「呃,」哈利說。

  「她沒問題的,」德拉科漫不經心地衝她點點頭。

  赫敏清了清嗓子。「是的,呃——德拉科告訴了我弗林特大概會是什麼樣。對於斯萊特林人來說很常規。」

  德拉科眨眨眼,向她投來一個不滿的眼神。「很常規?」

  「很常規。自我為中心,加上魁地奇。」

  「你連『在場的人除外』都不會說?」

  「實際上,我這麼說就是為了包括在場的人。」她把意大利面叉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努力壓住快要咧上天的嘴角。她和之前明顯不同了:她在對他說話,跟他開玩笑。哈利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用冷水抹了一把頭發和臉,他們把衣服整理好,而且都很小心,沒有在對方身上留下痕跡——但哈利肯定知道了。

  德拉科搖了搖頭,但她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愉悅。當他把水杯端到嘴邊時,她努力不去看他的嘴唇,他的喉嚨,他耳後卷起的一綹頭發。

  晚餐的全過程都是這樣:她滔滔不絕,語速快得幾乎喘不上氣,憋了一個星期的話終於一股腦湧了出來。雖然德拉科還算鎮定,但他顯然忍不住對她說的每句話做出反應。他們來回互懟,一會兒就神秘事務司的倫理問題發生爭論,一會兒拿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怪癖開玩笑,偶爾哈利也加入進來,但大部分時間他只是安靜地吃東西,有些困惑又有些欣慰。赫敏想,這至少比過去一周冰冷的沉默要好一點,不至於讓他那麼不自在。

  晚飯後,他們去刷洗碗筷。德拉科擦干雙手,打了個哈欠,說:「我要去睡覺了。」

  「現在才八點半,」赫敏脫口而出。

  「沒錯,」德拉科說。「我要和我的頭發多相處幾個小時,如果克利夫頓明天真的要用染料毀掉它的話。」

  赫敏勉強地笑了一聲。她真希望自己沒有這麼快就陷入懷疑,擔心他在晚餐時忽然認定這一切都是個錯誤。她是不是說了什麼蠢話?僅僅幾個小時前,他還告訴她不用害怕,但現在他顯然是在躲著她。

  德拉科猶豫了一下。她覺得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驚惶。

  「哦,對了,」他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要先去把那些魁地奇的書找出來。你說你在閱覽室裡看到了藤川的《飛行百科全書》?」

  哈利沒有看德拉科,他正堅決地擦洗一只平底鍋,手上沾滿了肥皂水。德拉科向她點頭示意,她胃裡的緊張感消失了。她擦了擦手,急忙跟上德拉科,說:「嗯,是的,我找給你看。」

  他們默默地穿過走廊。一拐進圖書館,德拉科就把門虛掩上,說道:「我現在沒法和你和波特一起在房間裡呆上幾個小時。」

  「什麼?為什麼?」

  德拉科慢悠悠地上下打量了她,說實話,他的眼神有點下流。「你覺得為什麼,格蘭傑?」他說,語氣中充滿了諷刺。

  赫敏的嘴巴發干。她清了清嗓子。「但你在晚餐時表現得比我自然多了。」

  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好吧,無意冒犯,但你的標准差不多低到地底下了。」

  這一次,她真心地笑了。

  「不管怎麼說,」他補充道,「就算波特發現了我也不在乎,不是這個問題。」

  「不是嗎?」赫敏說,她的臉頰變得溫暖。他真的不介意哈利會不會發現?因為大腦封閉術,她知道德拉科並不是個寡言內向的人,但出於某種原因,她總覺得他對於這件事可能會三緘其口。 對於我們的事 ,她想,又感到一陣迷茫。

  德拉科考慮了片刻,聳聳肩。「當然了,他會有點尷尬。但主要是因為我不願意整個晚上都假裝不去想這件事,謝謝。」

  現在,他臉上有一絲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的語速很快,好像他花了很久組織語言,現在在擔心自己哪裡說得不對。

  赫敏看著他,越來越理解了。 我不是唯一一個緊張的人, 她意識到。她不是唯一一個感覺自己好像攀上了一根細樹枝,隱隱擔心它會折斷的人。

  淡定自若的德拉科·馬爾福不再假裝若無其事——在這件事上,在她面前。

  好像有什麼溫暖的東西穩穩地環抱住她,她不再感到不確定。他注意到她在廚房裡很緊張,於是立刻這樣做了,為了讓她放心。她也想讓他安心。

  德拉科雙腿伸開,坐在雙人沙發的扶手上。她向前走去,停在他兩腳之間。他這麼坐著時,赫敏比他高幾英寸。她喜歡他仰起臉看她的樣子,像是一種無聲的請求。

  赫敏的聲音卡在喉嚨口。她低下頭,讓她的嘴唇貼上他的。她感到他的身體不再那麼緊繃,他的手臂懶洋洋地環在她的腰上。

  「我很高興你在想這件事,」赫敏輕聲說。「我根本想不了別的事。」

  她捧起他的臉,又一次更深地吻住了他。他的舌尖擦過她的,她輕輕咬住他的下唇,下午的時候他似乎很喜歡她這麼做。

  他不情願地輕哼了一聲。「好了,」他貼在她身上,悶悶地說,她感覺到他的左臂馬虎地一揮,一本書砰地一聲從書架上飛進他的掌心。他站起身來,又用力吻了她兩下,把書推到她手裡。「睡覺。我要去睡覺了。」

  赫敏發現自己微笑著靠在雙人沙發上,德拉科在門口回頭看向她,他把頭發理好,顴骨染上了兩抹紅暈。

  「睡個好覺,」她說。

  他搖搖頭。「我睡不好的,」他說,又 那樣 看了她一眼,讓她對自己非常滿意。她感到很安心,膽子也大了起來。

  「很好,」她說。

  在他轉過身之前,她看到他露出了一絲微笑。

  Notes:

  感謝@erin7z from Lofter提供的標題翻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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