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川素子
在最初醒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皆川素子並不能從現在的軀體和生活中感受到真實。
尤其是關於她自己的名字——在人和人之間通過稱呼姓名開始建立聯系的時候，她總是需要足夠的反應時長，無法立刻向對方做出回應。
比如現在皆川媽媽讓她去便利店買點醬油和醋。
此刻她就站在皆川媽媽的身旁，卻在對方疑惑地叫了幾聲「素子」之後才反應過來是在叫她。
「抱歉，媽媽。我走神了。」素子軟聲道歉，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錢，轉身走出廚房。
「真是的，自從那次以後總是這樣呆呆的……是腦袋還沒有完全好起來嗎？」皆川媽媽擔憂地看著女兒高瘦的背影，喊道：「你還記得便利店的路怎麼走嗎？」
……
被母親懷疑大腦可能還沒完全恢復的素子腳步停頓了一下，「是之前來過家裡的那位橋本阿姨開的那家嗎？」
「啊……是的。」
「我知道了。」
得到回復的素子慢悠悠地出門了，留下困惑的皆川媽媽。
「什麼時候這麼尊敬地叫橋本阿姨了……」
女兒一向不喜歡橋本那個大喇叭，很少在家裡加敬語的，提起來都是直接稱呼姓。
*
半個月前，素子還在醫院。據說是為了躲避砸過來的籃球，才不幸地從台階上滾下去至此昏迷不醒。
涉事人員家裡都非常大方積極地給了豐厚撫慰金希望和解，但素子就是一直醒不過來。
想著總不能一直拖著學校那邊，無奈的皆川媽媽便給她辦理了休學手續。
而醒過來的素子就已經不再是皆川素子了，腦海中所有的記憶也模模糊糊，只有一個大概的樣子，努力細想才會冒出來。倒也不會對適應目前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擾。
在家裡人的堅持下，她修養了一段時間，打算等春假過了再重新就讀高二。
除了撞擊，素子的腦後還有擦傷，當初昏迷不醒的時候為了治療以及防止感染，醫生給她剃掉了後腦勺的頭發。
醒過來發現長出來的長短不一如同狗啃，太影響美觀度就干脆剪短了。
她很少看鏡子裡的自己。房間裡桌子上擺放照片的相框也被她收起來了，大抵是有不習慣現在的面容的原因在，以及看著那些照片，總有被皆川素子凝視的感覺。
總之就是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形像。
細碎的劉海，現已減短的頭發，面無表情的時候有點高冷，長發的時候微笑起來還有那麼點溫婉的意思，但也和可愛沾不了多少邊，因為她個子偏高。而那條因為少女心思作祟更改過的校服短裙，被素子換成了長的，因此那兩條還算有優勢的長而白的腿作為亮點也消失了。
皆川素子的家庭成員構成很簡單，毫無存在感的上班族爸爸和身材有點肥胖的媽媽，以及基本處於被放養狀態的皆川素子。
他們對她的要求並不高，即使成績不好、以後不想出去工作也可以繼承家裡的水果店。
左鄰右舍也沒有什麼看起來很有故事的人家，大家都是普通人。
只是，想要短時間適應新身份和新世界，還是有點勉強。
說是要重讀高二，但事實上她連高一的內容都不太熟悉了。不過她該慶幸不是高三，不然這該從頭復習的知識量真的很讓人頭禿。
於是開學還要參加補考的素子休假期間除了感受病中來自媽媽的關懷被迫養生，就是在瘋狂地刷高中題目。
而現在，開學的這一天終於到了。
素子看著校門口的「都立海原高校」字樣，確認腦袋裡都塞滿了復習過的重點知識，默默捏緊了手中的書包帶，踏步走了進去。
高一新生
補考的難度不大，皆川素子為期幾個月救急式復習大成功——她順利及格了。
接下來是早已被分好的新班級。因為她的身體情況，班主任特意向班上的同學打了招呼。
「這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學的皆川同學，從今以後大家要相互照顧啊。」
素子微微鞠躬：「大家好，我是皆川素子，今後請多指教了。」
講台下隱隱傳來窸窸窣窣的討論聲：「皆川素子？啊、那個長頭發的女生。剪了頭發完全認不出來了誒。」
「總覺得現在這樣有點酷酷的。」
「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啊，我想起來了，幾個月之前學校不是有個女生被籃球砸到昏迷成為植物人了嘛，該不會是皆川同學吧？」
「就是皆川了，我以前和她一個班。」
「誒？可怕……皆川同學頭部的傷已經沒事了嗎？」
「好了好了，安靜。」由於素子的身高偏高，班主任給她安排了稍微靠後的位置，「大家有什麼想交流的下課再說。」
下課鈴響後。
幾個女孩子圍了過來，好奇地打探了下之前的籃球事件，並對素子的身體健康表示了關心。
「已經沒事了，謝謝大家。」素子微笑著一一回答並解釋道：「並沒有傳言那麼可怕啦，只是為了躲避籃球所以從台階上滾下去了……頭部受了傷，所以記憶出了點問題。」
「那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大部分都不記得了。」
湊過來的人很多，有的人皆川素子還有點印像，不過大部分都不認識。
她畢竟不是本人，心理年齡也比她們要大一些，不怎麼熱衷社交也沒有想著要和別人交換聯系方式。
最終還是其中幾個非常和善的女孩子主動和她交換了郵箱和電話。
叫木村理美、松下日津和前田律的幾個紛紛給素子發送了問好的郵件用以保存號碼。
素子抬頭將人與名字對應起來，正好幾個人都在朝她招手，於是也輕笑著點頭，一一回復了她們郵件。
第一天的上午沒有課——因為是開學季，所以上午多半學生都忙著社團招新去了。
皆川素子並沒有進入學生會，但根據之前向班主任了解的情況，以前她似乎進了一個畫畫的社團？只是很少去的樣子。
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去看看吧。
這麼想著的素子主動去問了呆在教室的前田律和松下日津相關的位置。
「畫室我記得在六樓A區轉角吧。」
「B區吧？小律你個路痴分得清AB區嗎？」
「好歹也在這裡生活了一年了……」
「……」
素子大致了解了：「知道是六樓就夠了，謝謝。」
「誒？我們陪你去吧？」
「你一個人認得路嗎？」
「不用麻煩你們啦，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順便到處轉轉。」
六樓。
素子慢悠悠地踩上樓梯，繞過轉角。走廊過道的窗戶大敞著，風夾著散落的櫻花瓣打著旋兒闖進來落在打掃過的地上。
此時此刻的皆川素子駐足，遇到了一位非常俊秀的新生。
「請問，前輩是要去B區嗎？」
容貌出色、身形修長的高一新生微笑著，溫和有禮地問道。
草摩由希
「請問，前輩是要去B區嗎？」
身形修長的少年垂在身側的手裡拿著筆記本，笑容淺淡卻令人感覺非常親和。
「啊。」短暫的驚艷過後，素子下意識地掛上了不失禮貌的微笑，「是的。」
「B區那邊暫時被封鎖了。如果前輩不著急的話可以下午再來。」言語間不疾不徐，面上的神情也非常帶有說服力。
「我知道了。」素子點點頭，作為前輩依舊使用了敬語，「非常感謝你的提示。」
他似乎有些訝異會得到這樣鄭重其事的感謝，那淺淡的笑容也多染上了幾分誠懇：「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能幫到前輩就好。」
素子再次點頭，「那麼不打擾……我先走一步了。」
說著，素子轉身朝A區走去。
真是優秀的年輕人，素子在心裡嘆道。對方的姿態太過完美，談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挺胸抬頭、鄭重客套了。
這場對話，對於素子來說只是普通生活中的一個小片段，由於說話的對像不那麼普通的外貌和修養，而稍稍有些印像深刻。
畢竟好看的皮囊誰都會喜歡，而好的修養更能加分。
然而，素子那天最終沒有去成畫室。她在A區沒有找到畫室，大概是在被封鎖的B區，於是只能過一段時間再去。
開學典禮結束之前，素子在新生代表發言上再次看到了那個高一生。雖然早就有一種對方很優秀的感覺，不過沒想到成績是居然是第一名。
對方站在台上侃侃而談，依舊是那副溫和有禮的模樣，在燈光的渲染下就連他身邊的細小飛揚的塵埃都在閃爍著盈盈的光。
甚至可以出道了，素子心想。
很顯然，這樣想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草摩由希」很快就因為出色的外表和優異的成績在校園內引起了騷動，甚至私下裡被冠上了「王子」的稱號。
剛開始聽見班上有部分女生小聲討論「草摩由希」的時候，皆川素子還沒什麼感覺，後來發展到全班的男男女女都在談論這個新生的事情時，皆川才後知後覺有些不對勁。
「據說，向草摩同學告白的人已經有四十七個人了。」前田律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唷∼」
「四十七個人？？？」素子目瞪口呆，「傳聞也太誇張了……」
「不算誇張，草摩同學也進學生會了，雖然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四十七個人，但是至少有過二十三個女生一個男生去學生會向他表白。」在學生會工作的木村理美感嘆，「自從有了草摩同學，許多工作都被順利解決了，成績好又溫柔，剛開始就連拒絕表白的人都非常小心翼翼。啊——」
「啊啊理美你別說了我也想進學生會啊！」松下日津捂臉，「能天天見到草摩同學的臉什麼的……太幸福了！我能多吃好幾碗飯！」
木村理美：「……松下小姐你能不能出息點少想點吃的，難得見你對異性這麼感興趣居然是下飯菜的存在嗎？？？」
皆川素子：「……」
在圖書室
素子再次去了六樓的畫室。
似乎因為以前很少來的原因，大家都不怎麼熟悉。不過有了她失憶作為由頭，彼此相互交流認識後，接著就是她自行准備材料了，因為她去畫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雖然她以前的畫板還在這裡，但是畫筆和紙什麼的早就不見了，還需要重新買一下。
於是在其他人的建議下，素子決定先去圖書室找一些畫冊和教程先看一看。
離開畫室的時候，素子發現靠門邊的高一生木原卉正在畫肖像。
畫得非常厲害。
她的目光落在紙上那個半完成的輪廓上，一時覺得很眼熟，但礙於未完成的狀態又想不起來。
沒有多想，素子就將這個肖像忘到了腦後。
在奮戰了一下午的數學課後，她甩了甩變得昏昏沉沉的腦袋，一臉困倦地打著哈欠去圖書室借書。
而非常意外的，在圖書室門口她再一次碰到了木原卉——正鬼鬼祟祟撅著屁股湊近圖書室的門縫邊，似乎在偷聽裡面的人說什麼。
這樣尷尬的場面……皆川素子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也許晚一些來比較好？
艱難地窺聽著門內告白進度的木原卉焦急得快要渾身發癢，她雙手撐著膝蓋，目光尋著視角邊上模糊的一團黑影隨意一轉——便瞟到了不遠處悄無聲息站著的素子。
「呵——」木原卉嚇得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咣當」一聲撞上面前虛掩著的門，摔趴在地上。
完全沒想到木原卉反應會這麼大的素子趕忙跑過去要扶起她，木原卻已經迅速爬起來蹲成一團，雙手抱頭渾身散發著人生無望的意念。
仿佛感應到什麼的素子轉頭看向圖書室大敞的門內——是草摩由希……和手中拿著情書的雙馬尾女生。
「……前輩？」草摩由希驚訝的視線掃過素子，以及假裝自己不存在的抱頭女孩木原卉。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所以現在是木原偷聽告白現場然後被她橫插一腳導致被意外抓包了嗎？？？
……
素子心情微妙地偷偷瞟了一眼干笑著站起來，臉紅得像大柿子的木原卉。
「我不會放棄的。」拿著情書的妹子對草摩由希說完這句話，便跑過來扯了一下木原的衣角，小聲叫了一聲「小卉」。
木原卉點點頭，羞愧地向皆川素子鞠躬道：「對不起，皆川前輩！我、我得先走了。」
說完，兩個女孩子就馬上轉身離開了，仿佛身後有什麼野獸在追一樣。
因而此時的圖書室只剩下了草摩由希和素子兩個人。
本來只是想借幾本書看看的素子視線對上歸於沉靜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草摩由希，忽然就覺得有些束手束腳了。
作為路人，大概直接這樣走過去就好了吧？要不要打招呼呢……「你好啊草摩同學。」這樣嗎？
「皆川……前輩。」佇立在那裡的少年緩慢地念出她的姓，似乎是因為初次所以間有停頓，簡短的音節自聲帶震顫而出，即使是音調平平滾過他的舌尖，也變得綿軟而好聽起來。
他笑著問：「剛剛聽到有人稱呼「皆川前輩」，是「皆川」這樣沒錯吧？」
素子從那短短的幾秒神游裡回神，「是這樣沒錯。」
「皆川前輩是來借書的嗎？」
「是的。社團的朋友推薦了一些畫冊和教程……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
「怎麼會，沒有的事。」
「那就好。」
素子走到圖書分布展覽圖面前，尋找藝術類書籍的分類。
「畫冊的話，我正好知道。大概在十八號書架。」
「誒？」素子下意識地仰頭朝最近的書架編號望去：「十八號書架……」
「剛剛正好看到過分類編號。」草摩由希指了一個大致的方向，「在靠牆的位置，需要我幫忙找找嗎？」
「非常感謝，幫了大忙了……但是不用麻煩草摩同學了。」素子終於露出了點真切的笑意，拒絕了他的好意，「正好我自己可以熟悉一下，謝謝你。」
「那麼，我先失禮了。」草摩由希沒有再多說什麼，微微傾身行禮告別了。
素子點點頭：「再見。」
「再見。」
素子面上掛著和他類似的淺淡笑容，而心裡卻忍不住偷偷贊嘆著少年經過她身邊時的完美側臉。
直到人徹底走出了圖書室，才忽然想起了木原那幅還沒完成的肖像畫。
木原畫的……是不是草摩由希？
不混日子
對於不太熟悉的人，素子一向沒什麼探求心，因此除了日常感嘆草摩由希的人氣之高，她並沒有去刻意求證，而是沉下心在社團認真學習畫畫。
盡管起初的成果並不是那麼好，但畫畫這項事情，素子依舊樂在其中——她喜歡這個過程。
又如畫室的前輩所說，她似乎在這方面有那麼一點點點點天分，在部員熱心的指導下，進步的速度也很快。
當然，在學校的時候往往可以在社團活動時蹲畫室練習。平時回家之後有作業，加上要補習以前學過的知識，真正可以練習的時間就只有雙休了。
因為……嚴格來說目前她的成績大部分尚處於及格線上，素子本人休學時是錯過了一部分高一課程的。
而現在直接就讀高二，想要跟上進度變得成績優異也沒有那麼容易，她不是什麼特別聰慧的的人，所以只能多花時間彌補了。
說到這個，素子認為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一定已經高中畢業有幾年了。她看著那些題目，除了熟悉感，只有熟悉感，至於重要的解題方法啊思維方式啊已經完全模糊了。
現在的日子其實並沒有什麼緊迫感。畢竟學習上家裡對她完全沒有什麼過高的要求，只要成功高中畢業就好了，但這並不意味著素子會放開了自己隨意混日子。
當學生也沒什麼不好的。
除了有更多時間和精力去學自己想學的東西，還有那些來自周圍少年少女純粹的善意和彼此碰撞的朝氣、蓬勃感——那是踏入社會後才會意識到的、彌足珍貴的東西。
「素子——」樓下看店的媽媽仰著腦袋站在大路中央大聲呼叫她的名字，「你起床了嗎？」
聲音渾厚嘹亮，要不是馬路上聲音嘈雜，整條街的人大概都能聽到了。
素子無奈地放下課本，拉開窗戶朝下看，「聲音太大了媽媽，會吵到鄰居的。」
「你聲音大一點素子——我聽不見——」
素子：「……」
斜對面賣光碟的門店正在放歌，她頭疼地合上課本，大概能猜到她母上要干什麼，於是拿起速寫本下樓。
皆川媽媽已經解下了圍裙，「我要去你宏阿姨家裡一趟，水果店就麻煩你了。」
「我知道了。」
最近皆川媽媽會經常出門交際——她的主婦朋友們多得很，宏阿姨是誰素子只有個大概的印像。
她抱著速寫本安靜地坐下來，對著店外來往的人群開始斟酌著下筆畫畫。
其實非常想要塞上耳機，因為實在太吵了，但是水果店偶爾會來人，怠慢客人就不好了。
事實上，素子經常懷疑自家的水果店是不是要破產——一個月下來的客人並沒有那麼多，而夫妻倆似乎不太在意營業額，甚至經常拿進的貨品送人，現在水果又這麼貴。
然而皆川媽媽總是不在意地擺手說：「嗨呀，我跟你爸一起開了幾十年的水果店，虧沒虧我們心裡有數的。就算虧了也不要緊，你爸爸有工作，還有你也可以出去賺錢嘛。」
素子：？？？說好的女兒不用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直接繼承家裡皇位哦不，水果店的呢？破案了，果然只是哄她的對吧。
*
從今天早上起，天氣就有點悶熱——大概要下雨了。
水果店有電風扇但是今年還沒用過，素子出來的時候穿的短袖和短褲，現在靠近正午覺得天氣熱得仿佛整個人陷在泥潭裡，空氣黏稠悶得不行。
今年也熱得太快了。
爸爸媽媽都不在家，她只能自己做飯了。啊……好麻煩。
有些萎靡的素子洗了一個蘋果啃起來。
由於土地資源稀少，水果本身又不好儲放，水果店的水果一般都很貴，特別是她家還是售賣這個的，每次從箱子裡拿水果吃的時候都感覺是在啃錢呢。
「啊！皆川同學！」
素子尋聲抬頭——是撐著遮陽傘的木村理美，站在店門外幾米遠的位置，略帶驚奇地看著她。
她揮了揮手，「你好啊，木村同學。」
「皆川同學怎麼會在這裡？」木村理美用手扇著風，額角的頭發已經汗濕了黏成一束，「嗚哇，真的好熱。今天就不該出門。」
「這裡是我家的水果店啦。把傘收了進來吧，裡面有風扇。」素子站起身，打開電風扇。
近乎凝固的熱氣好像被吹散了些。
「啊太感謝了！」木村理美收了傘躲進來，「原來這家水果店是你家開的呀。」
素子點點頭，抽了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遞給她，「補充點水分吧，吃水果嗎？」
「誒？！」木村理美慌忙地擺手拒絕：「不用了，太破費了。」
「不要緊。」素子把水塞給她，認真地說道：「這裡除了水果也沒有什麼可以招待你了，喜歡吃什麼？」
聽到她這麼說，木村理美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她的好意，「那麼……蘋果吧！」
素子便從箱子裡又拿出了一個大一點的蘋果噠噠跑去廚房給她洗了，「需要削皮嗎？」
「啊、謝謝！這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木村理美接過洗了的蘋果和水果刀，熟練地削起蘋果皮：「話說回來，有點意呢。」
坐下來的素子反問：「意外什麼？」
「唔……學校外的皆川同學原來是這個樣子，怎麼說呢？在學校裡的時候，皆川同學很安靜，話也比較少，看起來不太擅長與人交往……啊、我的皮。」木村理美有些惋惜地看著斷了的蘋果皮，「每次都這樣中途就斷了。」
「你的水平已經足夠好了。」
木村理美卻搖頭，「還有得練呢，剛才說到哪裡了？」
素子輕笑一聲，提醒她：「我不擅長與人交往。」
「對對對……呃抱歉，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但是說真的，脫離學校之後，就好很多了。」她帶著關切地問道，「是不是學校哪裡不適應？」
其實只是不由自主地被學校的氛圍感染，但是又沒能完全融入罷了——素子當然不會這麼說，她回以木村理美感激的笑容：「沒有，一切都很好。倒是木村同學，現在看起來也有點不一樣呢。」
「啊、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麼，日津和律吐槽過了，說不在學校的我就像脫韁的羊駝——」
「為什麼是羊駝？」
「那兩個人說我長得像羊駝！！」
「噗。」腦海裡下意識浮現出羊駝的臉的素子忍不住笑出聲，「抱歉，挺可愛的。」
「沒關系啦。」木村理美不在意地啃著蘋果，看到一邊攤開的速寫本，米黃色的紙張在風扇的吹動下嘩嘩作響。
「這是什麼？我可以看一看嗎？」
「只是一些人物速寫，請隨意。」
「嗚哇好棒！皆川同學很早就開始畫畫了嗎？」
「其實這學期才開始……」
「那個！」
木村理美放下手中的速寫本，握住素子的手，語氣懇切：「皆川同學！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自說自話
素子答應了木村理美去學生會幫忙畫畫報。
她覺得自己沒學多久就干這個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木村理美直言人手不夠好多都沒學過，她才轉了心思。
其實主要是打雜，因為有經驗更豐富，畫得更好的前輩會負責大部分的內容。
學生會事情多，但是招不到合適的新生——與其說招不到不如說大部分人動機不純，都是衝著草摩由希來的。
真的用了那些人大概會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亂吧。
木村理美還多強調了一句「良太學長從小就在學畫畫，去了說不定能學到好多好多的東西」，於是素子就堅定地向她表示我一定會去了。
*
核對了門牌號，確認是約定的教室無誤，素子抬手敲門道：「請問有人在嗎？我是二年B班的皆川素……」
門應聲被打開，素子和來人四目相對。
「……皆川前輩？」最初的那點愕意消失過後，少年徹底拉開了教室門，笑著問道：「前輩為什麼會在這裡？」
猶豫著要不要說「好久不見」卻被打斷的素子：「……」
這不是我的台詞嗎？
「素子是我拐來的外援唷。」木村理美在素子身後蹦起來衝由希揮了揮手，然後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解釋道：「由希不是我們部門的，所以不知道你會來這件事。好了，大家先進去吧。」
自上周雙休日碰到木村理美之後，她們就開始相互稱呼對方的名字了。
對於素子來說，習慣了跟人互稱姓之後，這樣親密地叫名字以及近距離的肢體接觸，她仍會稍微有些不自在。
「注意形像啊你。」
「素子好啰嗦，是不是又害羞了！都幾天了還這麼見外我要傷心了。」
「沒有……你戲一定要這麼多嗎。」
草摩由希只是過來送參考資料，沒多久他就走了。
而素子此行的目標，良太學長，出乎意料的，是個很狂躁的人。
「為什麼那群人要求這麼多？」良太學長用力地握著那只鉛筆，神情不虞，仿佛在掐的是和他不共戴天的血仇。
木村理美非常熟練地拿紙給他扇風：「學長消消氣，那群人不懂，一直是這樣的嘛。」
「我消氣。」良太學長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畫都畫了這麼多遍了，要改不能在之前就說好嗎？」
「對對對，都是他們的錯！學長別氣壞了身體，不值得不值得。」
「稍微大一點點的基礎上再小一點、深一點的同時再淺一點是什麼鬼要求？到底是要大還是小深還是淺？」
「呃……」
對此，木村理美也無fuck說，她只是陪素子過來報個道，此人處於盛怒狀態她也沒辦法。於是給素子使了個眼色就溜了。
暴躁的良太學長被學生會的「那群人」氣得獰笑著念叨了很久各項罪名。
素子剛開始只是負責畫板的文字部分，眼見著中途幾次有幾個人過來提交不痛不癢的反饋之後，良太學長終於意識到「那群人」什麼也不懂只是在瞎逼逼裝樣子。頓時開口大罵把人轟出去了。
他不再理會被關在門外的人，把一些畫報的大樣交給了素子，「喂！你……什麼川、三川？」
素子淡定地提示他：「是皆川，良太前輩。」
「皆川你照著文字內容自由發揮。」
「……可是我剛學不久，前輩。」
「嘖，管他的，你先畫，他們之前花太多時間挑刺，現在急著要，出事了他們負責。」
「……」既然有人背鍋，素子就默默地將良太學長已經畫好的拿過來作為參考，開始動筆。
木村理美說的缺人是真的缺人，大家要忙的事情太多，教室很快就只剩下良太學長和皆川素子，後來連良太學長也被叫走了。
「叩叩」的敲門聲響起，素子過去開門。
「啊，皆川前輩。」門外的人拿著一提紙，「我來送紙。」
「紙已經夠了。」
「誒？可是我聽木村前輩說要多補幾張？」
素子：「……」
她仿佛已經看見良太學長近距離咆哮的樣子了。
草摩由希將那提A3的紙放到桌子上，視線移到畫報上：「這些都是皆川前輩畫的嗎？」
「都是良太學長畫的，我才畫了兩張。」素子晃了晃頸椎。
趴在桌子上畫畫脖子真的很難受，效率也很低，如果有畫板就好了。
素子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繼續完成第三幅。
「那也很優秀了。」草摩由希彎著腰湊近去看素子的畫，「木村前輩說皆川前輩才剛學不久。」
「草摩同學對優秀是不是有什麼誤解？論起優秀的話，草摩同學才能擔任這兩個字吧。」
素子的注意力都在畫裡，還要分一點給旁邊的人去說話避免失禮，一時有些松懈地順嘴調侃道：「草摩由希，無愧於出色的容貌和性格能力，我們可是久聞大名。」
草摩由希沒有回應，而是陷入了沉默。
他們並不是很熟，也不是可以這樣隨意開這種玩笑的關系，學校裡有喜歡他的人，自然也有討厭他的人。
加上他本身不太喜歡這樣的話，因此客觀上來說他並不能確定她是善意的，還是非善意的……
不、不對，他其實分的清皆川素子並無惡意，那甚至稱不上玩笑，算誇贊了。
只是心裡的煩躁迫使他找了這樣大一堆借口。
少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畫上，面容是一貫的平靜，隨著注意力的集中，紙上內容不斷被填充，她試圖疲於應對最後的那點禮貌，唇邊淡淡的笑意很快也消失不見了。
草摩由希抿唇，呼了口氣冷靜下來，一如尋常地回答：「前輩請不要打趣我了。」
他的聲音愈發放輕，似乎是怕打擾到她，又仿佛只是在說給自己聽：「我並沒有傳聞中那麼優秀，也不是那樣的人。」
「的確，傳聞總是喜歡添油加醋的。」
素子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一番掙扎。補救完構圖上的一點不足，點頭贊成道：「不過，盛名之下的草摩同學會反省自己，是真的很棒了。畢竟很多人連自我反省也做不到呢。」
草摩由希怔住，那些翻滾的情緒忽地劇烈掙扎起來。
想要說什麼又停住，像是被關在塑料袋裡的螢火蟲，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想要撞破一個洞一樣，有些焦慮地反駁著，而說出口的話甚至算不上反駁：「我真的不是很好的人。」
「我並不優秀。」
「也不是皆川前輩說的那樣高尚的人。」
很明顯他習慣了一向溫和，顧慮頗多就連想要生氣也稍顯無力，僅有的兩句「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優秀也不高尚」這樣的辯解也顯得有些可憐。
無論是負重太多無法好好的表達還是本身這方面的能力就很匱乏，都是很令人遺憾的事情，素子想。
他的神色隱隱透著厭煩，對這場對話，更多的明顯是對自己。看起來還想說什麼，又明白就目前的人、地點、時間而言已經不太適合繼續說下去了。
素子早早地停了筆，安靜地看著他。
對上她瞳色有些深的眼睛，草摩由希終於回過神，抿著的唇線過於僵硬了。
他最終開口道：「抱歉，我失禮了。」
素子知道他現在的狀況可能不太好，「沒關系，是我太松懈，自說自話了。」
從見的第一面起，草摩由希身上就存在著某種違和感，素子忽然明白了那是什麼。
但是她再多說的話，就顯得太自我感覺良好了。說到底在一個什麼都不了解的人面前她為什麼要嘴賤呢？安安靜靜畫畫不好嗎？
這樣在心裡罵著自己的素子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開口說完想說的話：「草摩同學是優秀還是差勁我其實並不在意。」
因為我們連朋友都不是。
「在意這些東西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嗎？說得難聽點，我隨意的一句話，只是客套而已，其實什麼意義也沒有。」
「一邊糾結一邊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即使生氣，也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發火，甚至要反過來給我道歉——你真的不會憋壞嗎？」
「這麼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喜歡的話就坦誠一點嘛。說得明白一點，你憑本事得到的喜歡，到手了又一副內疚的樣子做什麼呢？想要被喜歡所以溫柔待人也沒什麼不對啊，哪裡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好。」
素子將填好顏色的第三幅畫放在一邊，捏了捏有些緊繃的肩肌，像是毫不在意地開始畫下一張，「我沒有騙你的必要，你也不用擔心我是在安慰你。」
「老實說草摩同學還是很厲害的。不管是努力溫柔關心別人的樣子還是發脾氣的時候……唔，想想還是有點可愛的。」素子抽空看了他一眼，「草摩同學？」
「……」
「你是在哭還是在害羞？」
草摩由希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臉，仿佛這樣就能遮住那些被剖切開的羞恥和熱意，「前輩不要再取笑我了。」
「真過分，你的用詞已經從打趣升級到取笑了嗎。」話雖這麼說，素子卻在心裡悄悄地松了口氣。
人跟人相處這麼難，稍微不注意就會踩到地雷，對不熟的人，她以後還是少說話吧。
勇士立旗
「唷！」
背後忽然好一陣沉重，素子喉嚨裡那口氣差點沒能喘上來。不用看聽聲音她就知道是木村理美。
「你在發什麼呆呢。」
「啊……思考人生吧。」素子像是廢了的鹹魚一樣癱在凳子上，面前擺了三張完成的畫報和一張空白的紙。
「嗚哇，真努力。」木村理美贊嘆她的速度：「已經畫了這麼多了嗎，其實不用這麼拼也可以的。」
「……到底是誰讓我來幫忙的啊。」素子忍不住吐槽道。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
木村理美也從旁邊拖了一個凳子坐在她身邊，「今天已經足夠了，剩下的明天再說。啊對了，剛剛我看見由希出來，紙有送到嗎？」
「在那邊。」素子有氣無力地隨手一指，「良太學長知道了會很生氣吧。」
「沒辦法嘛，我們都干不過他們。」木村理美支著下巴嘆氣，面上倒是一片坦然。
「說到草摩由希……」素子遲疑地問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木村理美：「？！！」
「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你們……」木村理美狐疑地看向皆川素子，「剛剛發生什麼了嗎？我們之前討論他討論的熱火朝天也沒見你說幾句啊。」
「算是、算是稍微有點爭吵吧。」素子尷尬地回答，「所以想問一點關於他的事情。」
「爭吵？」木村理美一臉難以置信，「你說草摩由希？你們吵架、對不起我的聲音太大了。」
「你也可以當我沒問過。」
木村理美：「好啦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本來還以為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又淪陷了一位來著哈哈哈。」
素子看出來了。
「你說你們有爭吵，我真的不太相信……別瞪我先聽我說完嘛！」
「他很溫柔，很會為人著想，這是眾所周知的。在學生會一直任勞任怨……你也知道學生會雞毛蒜皮的事太多了，他因為人緣好總是被要求幫忙，這樣也從來沒有不耐煩過，並且都順利完成了。」
「你看，本來他不是負責我們這邊的，今天上午路過我們討論這個還順便幫忙准備材料，就這些來說他人真的好得沒話說了。」
素子點頭，「很有他的風格了。」
「對啊！」木村支著下巴，「但是有時候，我覺得由希太好了。唔……不是責怪埋怨的意思。」
「就是作為靠近他的旁觀人來說，看著他那樣和別人相處就很累了。所以我們一些年長的前輩挺希望他能學會拒絕的，為自己考慮一下。」
「畢竟太溫柔了，大家都回想要期望他依靠他，太溫柔的人，總會受傷的。」
「能注意到這些又考慮這麼多還真是為難你了。」素子笑道，「意外的細心啊，木村同學。」
「……」
木村理美輕哼，「我又不是傻。怎麼說也和由希算是認識了吧，當然希望他好了。」
「真是貼心的姐姐粉想法呢。」
惱羞成怒地姐姐粉：「喂！注意你棒讀的語氣！」
素子比劃了一個閉嘴的手勢，不說話了。
「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對由希有著超綱的想法。」木村理美澄清，「至少我們姐姐粉是沒有的。」
「雖然我們平時喜歡逗逗他，對他很有好感，但是認真說起來，大家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發展戀人的關系。」
「由希雖然性格很好，但是太難接近了，他和別人交流都是單向的。你在他身邊，他懂你需要什麼，可是你卻很難明白他要什麼。」
「老實說剛開始跟素子你接觸的時候，我對你的感覺和由希的有點類似——你可以向我索求向我傾訴，但是我在想什麼我不會告訴你。渾身上下都在無意識地表達這樣的意思。」
木村理美在素子訝異地目光中「嘿嘿」笑道：「不過，你和他現在是不一樣的，至少我靠近你了對吧？別戳穿我給我留點面子！」
素子：「……」
「所以我想，由希大概是缺那麼一個人，不是我也不是純粹喜歡他那副皮囊的追求者，是一個能懂他，願意拉他一把的人。」
素子用力為她這番言論鼓掌，「滿分滿分，不怕你驕傲。」
「嘿嘿嘿，所以你到底怎麼和他吵起來的嘛？」
掌聲陡然停止，素子認真思考了一下，自我剖析：「大概是太自我感覺良好了，沒管好嘴巴。」
「什麼話？」
「應該由『懂他、拉他一把的人』來說的話。」
而她既不懂他，也沒打算拉他一把。
只是被淺薄的表像迷惑，以為自己能，就以高高的姿態將紙船遞給溺水的人，實際上她連能救人的資格也沒有，沾了水的紙船也根本無法載人。
「喂喂，素子你該不會也要拜倒在由希的石榴裙下了吧？」
「……你又在說什麼騷話。」
「因為會說這些話就表示你真的很不對勁啊。你要是真的喜歡上由希……我只能祝你好運了。」
素子擺手：「真的沒有，我還不至於對比我小的人下手。」
「哈哈哈哈……原來你不能接受年下？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意料之外的感覺。」
「為什麼？」
「因為你看起來就對男性興致缺缺的啊，我們都認為你要麼眼光特別高誰都看不上，要麼什麼都不在意，談不談戀愛都無所謂了。」
素子：「……我覺得你們說的很有道理。」
男朋友是什麼？能吃嗎？
木村理美：「？？？」
鬧鬼事件
由於要幫木村理美的忙，最近幾天素子忙完事情離校的時候，天色往往都有些暗了。
好在木村理美和素子有一段路是同路，結伴回去倒也沒什麼。
「晚上走路你都不害怕的嗎？」木村理美看著平靜地握著手電筒的素子，兩人身後的影子隨著走動微微搖晃，很容易就令人聯想到了什麼很可怕的東西，頓時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大片，「牙白，平時看了太多鬼片，晚上走路的時候總覺得有鬼。」
素子：「……你這兩天拉著我看恐怖小說，我以為你是不怕的。」
「當然怕啊！但是越怕越想看嘛……」
這邊的居民區有很多條路，素子沒有選擇自己常走的那條，而是和木村理美走了她另外那條大路。
到家用的時間和以前差不多，又能有個伴，也會方便一點。不過這兩天終歸是離校有點晚，回到家媽媽總會念叨。
路過一個公園的時候，木村理美還說以後出來聚會玩的時候可以以此為集合點——附近有一條商業街可以逛一逛。
「不過說起這個公園，」素子想起媽媽念叨過的話，非常老實地停下來和友人分享道：「媽媽說最近有人反映這裡深夜總會有動靜……」
「吱吖——」
木村理美下意識一抖，揪住素子的衣擺，末了覺得不夠，兩只手都纏住她的手臂。
那道奇怪的聲音過後，重歸寂靜的公園門口，兩人站在慘白的燈光下都沒有動彈。
素子覺得那種聲音有點像公園裡秋千晃蕩時生鏽的鎖鏈相互摩擦發出的「吱吖」聲。
「你你你聽見了嗎？」木村理美扯扯素子的衣擺，「剛剛那個像鬼、鬼片開頭一樣的聲音音。」
素子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其實比起鬼作怪，她更認為是有人在裡面。不過看理美被嚇到還要偷偷摸摸往那邊瞄的樣子，還是扣住她的手腕走了。
天黑了去那邊查看也不安全。
提議要送她回家被拒絕之後，素子利落地和被嚇到的木村理美在分叉口分別，也快步走回了家。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怎麼今天也這麼晚？」媽媽習慣性的抱怨了一句，「熱水已經准備好了，晚飯也給你熱了。」
「我知道了。」素子將鞋子擺放好，拎著書包經過媽媽身邊時問道，「之前媽媽說的那個公園……」
「哦，那個啊，我聽別人說是小孩子離家出走躲公園裡鬧出來的。已經解決了，不是什麼危險的流浪漢。」
解決了為什麼還會有人大晚上的蕩秋千……
素子識相的沒有繼續和皆川媽媽說下去。理美那麼害怕，還是改道走吧？可是這樣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就多了。
……
第二天，素子提前半個小時出門了——她去了那個公園。
秋千上當然什麼都沒有。
正待她轉身要走時，秋千旁邊的灌木叢發出了什麼竄過的聲音。素子停頓了一下，看向發出聲響的草叢，然後走了過去毅然扒開了遮掩的灌木。
露出了一個抱著書包睡在灌木叢裡的女孩子。
！！！
*
「原來只是小孩子啊……」木村理美靠在她桌子邊，捧著胸口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嘆息。
不明真相的日津和律：「什麼小孩子？」
木村理美：「公園鬧鬼事件啦。後來呢？你報警了嗎？」
素子：「沒有，聯系了管理員，不過這個情況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
「誒？！大人不管嗎？」
「誰知道呢。」
「不過大清早的素子為什麼會突然跑去公園？」
木村理美有些疑惑地說完，靈光乍現：「啊！該不會是因為昨天我害怕所以……啊啦我們素子真的是，意外的可愛又溫柔啊。」
素子抿唇：「……你快住嘴吧。」
下午。
「說起來，最近都沒有怎麼看見由希了呢。」木村理美整理著厚厚的畫報，手肘捅了捅終於閑下來喝著果汁的素子，「你們怎麼樣了？」
「呃……」素子捏緊了易拉罐，發出一陣響聲，「你在學生會都見不到，我就更不用說了。想要道歉也找不到人。」
「叩叩。」
木村跑過去開門，「啊！是由希！」
「木村前輩？啊……那個、請問皆川前輩在嗎？」
素子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咦？特意來找素子的？」木村瞪大眼，下意識回過頭望了一下素子。
草摩由希依舊是平日裡那個沉穩溫柔的樣子：「我有些話想要跟皆川前輩說。」
木村理美：「！」來了！這經典的告白前奏是什麼鬼！
當然，草摩由希來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告白。
在木村理美千不舍萬回頭走以後，他和素子兩個人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教室裡，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個下午。
「正好我也要找你，不過最近都沒看見你人，所以就耽擱了。」素子將干癟地易拉罐放在桌子上，琢磨著怎麼開口道歉才不會太突兀。
「啊、抱歉。」他下意識地道歉，解釋著：「最近太忙了，身體也有些問題，所以就回家修養了一天。」
「這樣。」素子點頭，請保重身體這種客氣話也不好意思說了。
她在心裡演練了一遍，深吸一口氣，直道：「對不起。」
「誒？」草摩由希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有些茫然：「什麼？」
「那天說的那些話，非常對不起。」有了開頭，素子總算是漸漸能順利地組織語言了，「是我太自大了。我對你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就說了那樣淺薄的話，對不起。」
怔忡過後，草摩由希忽然笑起來，「其實，今天我是想要向皆川前輩道歉的。」
「那些天一直都繃得很緊，心情也不怎麼好，所以和前輩說話的時候……算是被踩到痛腳了吧，就松懈了。」
「與其說是前輩自大，不如說是我無法面對事實，遷怒了皆川前輩，所以……對不起。」
他說到痛腳的時候，大概是不習慣在不熟的人面前這樣袒誠，流露出了有些難堪的情緒。
她假裝不知，笑起來：「這樣我們就兩清啦。」
「但是，我依舊認為自己配不上那樣的稱贊。」他說道：「我是個差勁的人——對於這點，我沒有辦法改變想法。」
素子聳肩，「我同意。」
敏感、有點固執，自卑、無法看清自己的優點，自我責備，自我厭惡。
的確是個很難搞的人。
而這樣的人要學會愛自己，跟自己和解，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也需要機會。
草摩由希終於放松了下來：「我還想請教前輩一個問題。」
「你說。」
「皆川前輩，不討厭這樣的我嗎？」
「……」素子的表情有片刻的空白，她有些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為什麼會這樣問？」這需要她回答嗎？
草摩由希垂眸，濃密的睫毛覆下來，看不清眼底清冽的眸光。
「前輩本來不用向我道歉的。」他最後說了這樣一句話。
素子啞然，想回答「這只是最基本的禮貌，以及我是真的感到了歉意。」吧，又發覺這樣之前的道歉就失去了真誠。
她想起對方僅有的一次情緒外露，看起來很厭惡自己。
「我也沒有必須討厭你的理由啊。」她回答。
草摩由希怔住。
「客觀來說，目前的你，我不僅不討厭，還和其他人一樣，挺有好感的。」
微妙變化
自從那天兩個人相互道歉之後，素子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了。
雖然這麼說很自戀，但是草摩由希對她的態度，有些微妙變了——他依舊會在人前保持著溫柔的形像，並且更加嚴格控制自己的情緒。
而對於素子這個明面上就拆穿過他的人，他偶爾會像其他普通的前輩後背之間相處一樣，再次「松懈」地開開玩笑。
因此給素子一種「你見我不為人知的樣子，所以我和你是朋友了」的感覺。
「所以我們算是朋友了嗎？」這種話素子當然不會直白地問出口。
因為記憶原因，本來她也沒很多特別要好朋友，在這方面就一直很匱乏，不然木村理美也不會老是捉弄她。
沒有糾結太久，那也不是她的風格。作為大草摩由希一屆的前輩，皆川素子接受了這種心照不宣地親近。
而這樣小小的變化長久下來她身邊親近的朋友也不會看不見，名偵探木村理美就發現了。
「真令人羨慕。我也想被由希那樣叫皆川前輩啊……」
素子已經習慣了名偵探的凝視和打趣，十分淡定地回敬她：「簡單啊，改個姓的事情，皆川理美……聽起來也挺不錯。」
「休想占我便宜。」木村理美小聲「嘁」了聲，還是忍不住提醒道：「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素子忍不住捏了捏她臉頰的軟肉，「也沒有特別熟，不用太擔心的。」
「說起來，你前段時間還老往圖書室跑，這兩天怎麼就悶在教室裡不動？」
「這個……真的說來話長。」素子想起來就覺得頭痛，「學校的圖書室大概是告白聖地吧，去十次有五次都會碰見別人在告白，實在是……」
「我不經常去也不太清楚。」木村理美撓頭，「啊，會不會是由希在那裡？我聽說由希會經常去圖書室。」
素子：「……」不愧是名偵探理美，真是令人害怕的直覺呢。
「咦，果然是這樣嗎！？」 木村理美忽然興奮，「告白的人是年上還是年下？」
「喂——小美，體育課快開始了，該做准備了。」日津在門口叫道。
素子微笑著朝滿臉求知欲和不甘的木村理美揮揮手，「好好上課哦。」
日津補充：「老師說了，素子也要去。」
「誒！？不、我還沒過醫囑期限……」
素子被兩人強行拖走了。
「雖然是醫生囑托的，但是天天待在室內也不好啊皆川。」
他們班的體育老師是少見的女性，身材高挑，長得也好看，是渾身散發著魅力的類型，大家都叫她小南老師。
「你暫時不用跟著跑步，就在樹蔭下坐著吧。」
素子乖乖地跑去樹蔭下坐好。
集合的隊伍裡有男生發出羨慕的哼唧聲，「小南老師人家的身體也不好，能不能……」
「啊啦，水之宮同學哪裡不舒服呢？正好今天高一D班的體育老師在，要不要他幫忙看看？」
高一D班的體育老師本來是德育處的人，兼任體育老師。
水之宮同學在老師和善的笑容中縮著腦袋躲進人群之中不敢再說話，周圍的人紛紛發出了善意地偷笑聲。
坐在樹下的素子也抑制不住笑起來。
不過高一D班……高一D班……總覺得有點耳熟啊？
顯然這麼想的不止素子一個人，很快人群就騷動起來了。素子隱隱約約聽見了草摩由希的名字。
「好了好了安靜——」小南老師安撫道，「女生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水之宮同學，你為什麼這麼激動，難道也對草摩同學有什麼想法嗎？」
正在憤憤對著兄弟們吐槽草摩由希的水之宮：「……」
小南老師厲害地。
成功的打擊了刺頭，又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體育課
今天總共有三個班上體育課，兩個高一班和小南老師帶的高二班。
素子百無聊賴地支著下巴，視野裡盡是跑動的少男少女們。
「皆川前輩。」
穿著短袖的少年從旁邊走過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素子慢慢抬頭，將對方平時未露出的白皙膚色自下而上一一掃過。
「草摩同學。」
這樣沒什麼意義的打招呼行為最近經常重復發生在兩人之間。
「皆川前輩和木村前輩都是二年B班的嗎？」草摩由希也在一邊的台階坐下來。
「是這樣沒錯。」
「但是感覺之前都沒有見過前輩呢。」
「因為之前的體育課我都呆在教室裡呀。」
「誒？是身體不舒服嗎？」
「這個嘛……」
素子轉過頭，猝不及防撞進對方深紫色的眼瞳中。
「草摩同學的眼睛是漂亮的深紫色誒，帶了美瞳嗎？」
草摩由希：「……男孩子一般不會帶美瞳吧。」
「但是一般人的眼睛……啊，好像確實有很多顏色。」為什麼她下意識認為正常的眼瞳顏色是黑色或者褐色？
素子繼而認真地注視著草摩由希，問道：「草摩同學，我的瞳色是黑色嗎？」
「誒？」草摩由希下意識去看她的眼瞳，忽然發現距離有點近，不自然地拉開距離，「是淺褐色的。」
「這樣啊。」果然是普通人呢，素子心裡莫名浮現這樣的想法。
「啊，抱歉。突然把話題扯遠了。」素子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身體其實還好啦。」
「只是去年的時候為了躲避籃球從台階上摔下來了，昏睡了很久才醒。肌肉其實還好，但因為昏迷的具體原因不明，醫生說最好這學期不要參加劇烈的體育活動。」
「那還真是可惜。但是這樣的話，皆川前輩就不能參加體育祭了。」
「呃……其實我是個運動廢。」素子不好意思地說，「不能參加也沒什麼，我大概會做點後勤工作吧。」
「稍微有點追求啊皆川。」突兀的女聲在兩人中間響起，「除了後勤還可以去啦啦隊嘛。」
素子囧，「啦啦隊我進不去的。話說不要突然無聲無息地出現啊小南老師。」
「是你和由希聊太入神了吧？」小南老師一只手按在她頭頂揉了揉，「開始自由活動的少年少女們已經注意到你們了唷。」
素子站起來，順便撿起墊在地上的紙，「那我可以先回教室嗎老師？」
小南老師點點頭，笑眯眯地問同樣站起來的少年，「那草摩同學呢？」
「我……」草摩由希注意到四周漸漸靠近的人，「那麼我也先回教室了。」
「去吧，阿介會理解你的。」阿介是一年D班的體育老師，小南的男朋友。
說是回教室，素子其實想去圖書室。
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草摩由希也回教室了，也就是說圖書室可能不會有什麼人，尤其是告白的人。
素子開開心心的溜去了圖書室，轉了一圈果然沒有人，於是又拖了幾本厚厚的畫集出來堆在桌子上，整個人窩在靠窗的位子上翻看。
然而今天出了大太陽，圖書室裡的溫度又剛剛好，素子沒看多少就越來越困，到最後實在撐不住，干脆趴在一堆畫冊裡睡著了。
反正體育課以後是社團活動，睡一下……應該也不要緊吧。
夢和拉面
素子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她夢到自己成為了白雪公主的繼母——那個惡毒的皇後。
白雪公主的美貌十分出名，作為繼母的素子勒令她必須戴著面紗生活，不許在人前露出她本來的樣子。
夢裡的白雪公主十分聽話地照做了，並且依舊敬愛著她的繼母，每日請安都會用那雙盈盈的紫色眼眸注視著她。
素子直覺哪裡有些不對勁，可是她不能命令公主把眼睛也遮上，那樣公主的日常生活也會受到影響。
就在這時，魔鏡忽然開口說話了：「您為何不將自己的雙眼遮住呢，這樣您既不會為公主帶來麻煩，也不用再看見白雪公主的雙眼了。」
素子沒有發覺哪裡不對，並認為十分有道理，從此過上了目不能視的日子。
雖然如此，但因她是皇後，有許多的僕人會細心地服侍她，日子總體來說倒也過得舒服。
然後有一天，白雪公主悄無聲息地闖進了她的臥室，十分哀怨地問道：「母親便這樣厭惡看到我嗎？既然這樣……既然這樣，我一定要讓你後悔！」
她早已摘下了繼母睡覺用的眼罩，聲線漸漸變粗，一手抓住臉上的面紗，在素子驚恐地眼神中就要扯下來——
素子在貌美的公主面前咆哮：「不，白雪你聽我說……」
那張秀美的臉自落下的面紗後慢慢露出來。
啊啊啊啊啊！！！
素子終於驚醒了。她目光呆滯，呼吸急促地坐在椅子上，對面坐著一臉復雜的木村理美……和草摩由希。
滿腦子都是草摩由希哀怨地叫她母親的素子和他四目相對時下意識地一抖。
木村幽幽地問：「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皆川素子同學？」
素子恍惚地搖頭，「你們怎麼在這裡？」
「放學了啊素子同學！」木村撐著桌子站起來，「社團活動也結束了，我到處都找不到你人。」
「那……」素子目光移向一直沒說話的草摩由希，他為什麼也在？
「我在學生會碰見由希，他聽說你腦袋有問題，怕出什麼事，就幫我找你了。還不快謝謝人家啊你！」
素子嚴肅地站起來朝兩人鞠了一躬：「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她摸摸飢餓的肚子，「作為感謝，我請你們去吃拉面！」
嗯，看中了但是一直沒有去吃的店，正好一起去。
驚喜地木村理美完全不跟素子客氣：「啊！真的嗎我要去！」
「草摩同學呢？」
「我就不用了，謝謝前輩。」
「真的不用太客氣……只是小小的報酬，今天真的很麻煩你了，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就考慮下吧？」
草摩由希顯得很猶豫。
「實在不方便的話下次約也可以的。」再不行我就只能多送優惠券給你了。
「啊……不是。」他解釋道，「我表哥還在家裡等我回去一起點外賣。」
素子：「？？？」在家裡和表哥一起點外賣？？
木村理美也呆住了。
「如果你表哥不介意，我們可以一起去吃。」木村理美說著，向素子眨眨眼，素子立刻點頭，應和道，「反正今天我請客，而且優惠券也足夠了。」
草摩由希無奈地看向她們倆，「如果我不去的話……」
「我只能以別的方式報答你了。」素子迅速地接完話，三個人都是一愣，繼而笑起來。
草摩由希最終還是答應了。
「不過我跟表哥的份就不麻煩皆川前輩了，有優惠券就足夠了，況且他很久之前就已經是社畜了，沒道理讓學生請他吃飯的。」
表哥和雪
草摩由希的表哥是個看起來有些奇怪的人。素子他們在拉面店沒有等多久，就等到了他。
他的年紀看起來不比草摩由希大很多的樣子，穿著浴衣，也不像是上班族。笑容倒是很親切，開頭第一句話就是：「由希會叫我和女同學一起吃飯什麼的，真是難得啊。」
草摩由希直接忽略了他，對木村理美和素子說道，「他叫草摩紫吳，不用理他，我們點單吧。」
然而，他的表哥並沒有放過他，反而表情非常難過地說著，「誒——由希果然長大了，都知道討女孩子歡心了嗎？」
被討歡心的木村和素子：「……」
由希的表哥，是有故意捉弄人的愛好嗎。
草摩由希又掛上了在學校的那副溫溫柔柔地笑容，咬牙和他表哥補上了電話裡沒仔細解釋清楚的前因後果，那人這才停止了鬧騰。
「由希和表哥的感情真好呢。」木村理美感嘆，「我也想要一個哥哥啊……」
「為什麼？」草摩由希問道。
「想要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是很多女孩子的心願吧？電視劇裡的哥哥都對妹妹千依百順的！對吧？」木村轉頭向素子求證道。
「大概吧……」素子試想了一下，「不過我沒有那麼想要就是了。」
草摩由希又問了一次：「為什麼？」
「唔……就沒有那麼想要呀，一個人感覺也挺好的。假設這種事情，也太不靠譜了。」
素子說道，「你不知道那個哥哥會不會和你性格相合且不說，現實和電視劇還是有點區別的。不然也不會出現所謂的別人家的哥哥了。」
「素子你……」木村痛心疾首地拍她的肩膀，一臉夢想破滅的頹喪表情：「你安靜吃面吧。」
素子：「……」
後來的話題素子就沒怎麼參與了。因為……豚骨拉面真的太好吃了！她下次一定要再來吃！
木村理美倒是和紫吳先生很聊得來。為了稱呼上的方便區分，紫吳說直接稱呼他的名字就好了。
紫吳先生是一名小說家，木村理美恰好對此非常沉迷，兩個人來了話匣子就沒停過嘴，一直在討論小說。
反觀由希和素子，因為太安靜，面很快就吃完了，已經喝起了湯。
「嗚哇——這個真的好吃。」素子放下碗，就是習慣了米飯做主食，感覺面沒有米飯踏實，「等下再去買點甜點好了。」
「皆川前輩還能吃下甜點嗎？」草摩由希在對桌驚訝地看著她沒剩多少的碗。
「有一家的甜點非常好吃。」素子拍拍肚皮道，「甜點不占肚子的，而且還有一個專屬胃袋你不知道嗎？」
「……」
結果最後還是紫吳先生請了客，素子堅持要付錢反而被除她以外的三個人制止了(木村成功叛變)。
草摩由希：「皆川前輩一定要回報的話，下次再請我吃甜點吧。」
紫吳在一旁嘀咕：「難道不是請我嗎？」
「你閉嘴。」
分別的時候，昏暗天色下的草摩由希難得透露出了真切地、朦朧而柔和地溫和笑意，「今天的豚骨拉面非常好吃，我們會常去的。」
素子有點暈乎乎地又和木村理美去買甜點了。
「說起來，素子你今天下午睡覺是不是做什麼夢了？」
瞬間想起了有著草摩由希面容的白雪公主的素子：「……」
這種尷尬的夢要怎麼說？？？
木村理美試探地問道：「你夢到了由希嗎？」
素子假裝若無其事，「你又在亂猜了吧。」
「雖然很不想拆穿你……可是你叫了他的名字誒？」
「！？？」
猝不及防一臉懵逼地素子，「我、我叫出了他的名字嗎？？？」
只是隨便詐一詐的木村理美：「你真的夢到他了？？？」
素子：「……」
木村理美：「其實我聽清你叫的是『白雪』，但是白的發音shira太模糊，喊雪(Yuki)的時候聲音又太大，所以盡管不是叫的他，由希還是臉紅了……這樣有安慰到你嗎？」
素子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咆哮：沒有！！完全沒有啊！！！
兩份蛋糕
翌日，鬧鐘響起來的時候，素子難得有些迷糊。她關掉鬧鐘，下意識要去找校服然而發現找不到。
「媽媽，我的校服呢？」
「你又犯什麼傻，今天是星期六，你的校服還在洗衣機裡你忘了嗎？」
困倦地素子：「……」
啊，完全忘記了。昨晚查附近的甜品店太久一不小心就睡晚了，還接著做了一晚上被甜點包圍的美夢。
「起來了就快點出來，早餐我給你放在桌子上了。」皆川媽媽囑咐道，「我下樓看店了。」
「知道了。」
皆川家的飯點向來是以皆川爸爸為主，過時不候的那種。對於素子這種只會炒幾個簡單小菜的人而言，有吃的已經很好了，至於是不是加熱過的剩菜都無所謂，就這方面來說皆川一家人都很隨意。
吃過早飯，素子將換洗的衣服都洗了晾起來。然後整理了一下亂翹的頭發，出門了。
「媽媽我出去一下。」
皆川媽媽驚訝：「真難得，要出去做什麼？」
「到處走走。」
素子打算去理美上次說的公園附近的商業街那邊看看。據說那邊還有幾家甜品店味道可以，她想挑更好吃的出來再送給草摩由希，唔還有他的表哥。昨天一時不查被美貌所蠱惑，事後想想還是都要回禮。
不過這樣一來從開學攢的零花錢就縮水了，素子想，暑假的時候還是去打一下工吧。
*
今天的天有些陰，但是天氣預報沒說有雨，所以素子也沒有帶傘，她……她把兩只手都留給了小蛋糕。
滿載而歸的素子心情十分愉悅，並且跟老板說好後天早上七點半再去取兩份送人。
回去經過公園的時候，一群初中小姑娘在秋千那裡嘰嘰喳喳吵著什麼，素子隨意瞥了一眼，就看到為首的小姑娘伸出手——推了一下被圍著的……
那個大半夜不睡覺跑公園蕩秋千的小姑娘？？
素子扭頭看了看門口打盹的管理員大叔，猶豫片刻，過去叫醒了他。
管理員一臉睡意未消的樣子，打了個哈欠，「怎麼是你啊小姑娘。」
「您辛苦了。」素子笑著指了指秋千附近還在單方面爭吵的初中生們，「只是看見設施那邊似乎有很多人在爭吵，擔心會毀壞公共設施，所以就叫醒了您。」
「啊？」管理員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立馬站起來走過去，「喂你們——圍在那裡吵些什麼！」
嚇了一跳的女初中生們慌亂了幾秒，一邊往外跑一邊叫喊，「那個人想弄壞秋千——」
雖然這話沒什麼證據，管理員還是得問問情況，哪知道走近一看，又是那個不言不語地在這個公園呆過幾個晚上的小姑娘。
瞬間有些頭痛的管理員：「……怎麼又是你啊。」
等那群人溜走後，素子也朝那個個子矮矮地小女生走過去。上次她並沒有叫醒在灌木叢裡睡覺的小姑娘，只是看她被露水打濕的衣服，猜測她大概就這麼睡了一晚上。直覺不太好的素子直接跟管理員反映後就去上學了。
現在素子又後悔多管閑事了——她想到了上次和草摩由希說的話，因而有種再次犯錯的愧疚。
而管理員無奈地蹲在地上，他已經放棄了繼續和這個孩子溝通，直接掏出手機，「只能聯系家長了。還好上次沒有刪掉聯系方式。」
素子站在旁邊，看到女孩子垂著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她什麼也沒說，而自垂下來的長長的劉海下落下了幾滴淚水，在光裸的地上濺起小片塵土。
她又看向女孩子微紅的鼻頭，發現她從始至終，除了細微的哽咽，再也沒有發出過其他的聲音。
「請問，您要來點小蛋糕嗎？」素子對管理員先生笑著說道。
「誒？我嗎？」管理員大叔吃驚地擺手，「這怎麼好意思……」
素子將一份裝著小蛋糕的盒子遞過去，「正好今天買了兩份。您平時也辛苦了，我聽媽媽說您經常工作到很晚。唔，還捉到過附近有名的小偷？」
「啊……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大叔不好意思地撓頭，「沒想到會傳這麼遠，哈哈。」
「蛋糕沒有多少，只是一點心意，請收下吧。」
大叔看著遞到眼前的小蛋糕，心頭微動，終於收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另一份了。
素子看著安靜站著的女孩。
「請問你也要來點小蛋糕嗎？」素子也蹲下來，稍稍抬頭，終於看到了對方稍稍水潤的眼睛。
管理員大叔坐在一旁的秋千上吃蛋糕，「放棄吧小姑娘，那孩子是不會說話的。我在這裡總共碰到過她四次，一次都沒開過口。她媽媽問她話，她也不回答。」
「這樣……」素子略一思索，干脆打開盒子，遞到女孩子的面前，「你不用說話，吃的話點點頭，不吃的話就搖搖頭？」
大叔：「……」
女孩子的視線即使是俯視著素子也沒有任何壓迫感，她注視著她，垂下來的淺黃色頭發暗淡而無光，而後，輕輕的左右晃了晃。
「不吃嗎？」素子失望地看著那塊小蛋糕，繼續鍥而不舍的試探，「你不喜歡小蛋糕嗎？」
那垂下來的淺色發梢又左右晃了晃。
「不是？嗯……那為什麼不想吃呢？」素子眨眼，小心翼翼地笑道，「你看，管理員先生也吃了，這裡還有一份，你吃也沒關系，對不對？」
這次發梢不晃了，那雙和發色一致的淺色眼瞳靜靜地看著她，眼裡的波光微漾。
素子又將小蛋糕朝她遞了遞，「已經開封了，最好可以快點吃完啦，久了可能會影響口感。雖然不是我做的，但是如果你願意吃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沒過多久，女孩子慢慢地朝她伸出了雙手——
「杞紗！」
素子清晰地看到那雙手一抖，又要縮回去。
她趕緊握住一只手，將小蛋糕放上去，輕聲道：
「現在，它的主人是你了，請享用啦∼」
身懷寶藏
那天，名為「杞紗」的女孩子最終捧著小蛋糕被她的母親領走了。
「希望小姑娘不要在不正常的時間段來這裡了。」管理員大叔這麼說道，但他的表情卻透露著「最好不要來了」的意思。
假期總是過的很快，一晃又到了周一。
素子提著提前預約的新鮮出爐的小蛋糕，去一年D班找了草摩由希。
「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可以幫我叫一下草摩同學嗎？」素子向門口的一位男同學請求道。
「嘖，又是草摩那家伙啊……」對方看起來有些不耐煩，「跟他告白有什麼用，反正只有那麼一個結果。」
素子：「不是……」我只是來送個蛋糕啊同學你想多了。
男同學已經轉身進教室了，「喂——草摩，告白的人又來了。」
被走廊上的高一生行注目禮的素子：……我有一句mmp我一定要講。
「皆川前輩？？」出來的草摩由希看到她一愣，目光掃過她手上提著的透明禮品袋——裡面疊放著兩盒小蛋糕，「這……」
素子遞過去，「是給紫吳先生的回禮和說好請你吃的小蛋糕。」
「……前輩客氣了，真的不用特意買給紫吳的。」
「也沒什麼，是不容易膩的那種蛋糕，希望能合你們口味。」
草摩由希接過蛋糕，又有些難為情地向她道歉，「這段時間……我給同班同學造成了很多麻煩，所以今天犬豺同學冒犯了前輩……非常抱歉。」
素子爽快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她繼續說著，「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
「謝謝。」草摩由希低聲說著，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盛滿了柔和的笑意。
*
「你，今天又干了什麼事？」木村理美按著她的桌子，「到處都是閑言碎語。」
「上周紫吳先生不是請我們吃了拉面嗎？我想了想還是重新送了他們甜點。」素子正在做數學練習題，她戳了戳木村理美壓住練習冊的手，「閑言碎語又是什麼？」
「嘛，就是二年生學姐手提蛋糕告白成功之類的……」
「哈？」素子表情微妙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發覺那個叫犬豺的嚎了那麼一嗓子之後，的確會引人誤會，「但是，我認為草摩同學不會放任不管的，畢竟是無中生有的東西。」
木村理美：「被你說中了，由希難得生氣斥責了當面質問他的女孩子，也否認了傳聞。」
素子點頭，「所以你在擔心什麼？」
「你是不是傻？會有人來找你麻煩啊！」木村理美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素子的額頭，「我聽會長那邊說最近由希的那什麼後援會成立了，搞什麼『由希都是大家的，不允許個人隨意親近』之類的，你不怕被她們找嗎？」
素子：「……我們學校居然還有後援會？」
「這就是你總結的重點嗎同學！？？」
「好啦我知道你是擔心我，你不要著急，我有辦法的。」素子安慰道。
「你有什麼辦法？」木村理美狐疑地看著她，然後就見到素子從書包裡掏出一個……
「手電筒？？？」
「是媽媽給我的防狼電擊棒，前一陣的不是以為公園有可疑地流浪漢嗎？那個時候買給我的。」
「這個也不好攜帶吧……等等、對女孩子會不會太狠了？」
素子又從文具盒掏出一只鋼筆，「這個是方便攜帶型的，電擊力度會小一點。」
木村理美：「……社會社會，惹不起惹不起，告辭。」
*
如同木村理美所擔心的，真的有所謂的後援會來找素子了。
時間剛好在素子上完廁所出來，一個黑長直的女孩子一手將素子咚在門板上。
「皆川素子是嗎？」
「不是。」
「……」
氣氛忽然凝固。
女孩子咬牙，「我知道你是，我有話要對你說。」
素子嘆了口氣，她比對方要高半個頭，只能俯視著這個外表美麗的女孩子，「能不能換個地方？還有人要上廁所。」
「……把門關上。」對方向身後的幾個人吩咐道，於是廁所剩下的幾個圍觀的人連忙跑了出去。
素子：「……」
「廢話不多說，請你離由希遠一點。」
「初次見面，不應該自我介紹嗎？這是基本的禮貌吧。」素子冷靜地和她對視，「你們都知道我的名字，這不公平。」
「福、田、莓，可以了吧！？」
素子點點頭，又道：「我不接受你的請求。」
「可是你的行為已經危害到由希的名譽了！」福田莓神情不快。
「名譽？」素子奇怪地看著她，「普通朋友之間贈送禮物，有這麼嚴重嗎？」
「說是普通朋友，其實摻雜了自己的私心不是嗎？大家對由希都是一樣的心情，我能理解。」
「但是由希那麼溫柔那麼好，他是大家的啊，因為私心而想要獨占由希，帶給他困擾，你不覺得羞愧嗎？」
「不羞愧。」素子理直氣壯地問答，「姑且不說我根本就沒有喜歡上草摩同學，就算我喜歡上了，那麼想要靠近他，追求他，獨占他，又關你什麼事呢。」
「福田同學的身份，既不是女朋友也不是家人甚至不是草摩同學本人，『由希是大家的』這種話，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了。」
「你、你！」福田莓的眼眶有些紅了。她身後的幾個女孩子看起來軟軟的，紛紛控訴，「你說的太過分了！」
「是啊，明明小莓只是太喜歡由希了。」
「我們都是為了由希！」
「你也不是由希的女朋友，也沒有資格說這些吧。」
素子神情冷了下來，她不再跟這些人白費口舌，「請問還有什麼事要說的嗎？沒有我就回去了，課間休息時間已經快結束了。」
一群人左看右看，帶頭的福田莓又不說話，素子便繞過她們開了門，「希望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談話了，你們的行為讓人感到很困擾。」
素子踩著鈴聲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友情萬歲
流言依舊在變化和繼續，木村理美不知道已經有人找過素子，依舊會為說素子的那些壞話感到生氣。但是很快的，就沒有人關注這些了，因為體育祭就快到了。
「現在就開始報名會不會太早了？」開班會的時候有人問道。
體育委員是一個非常活潑地女孩子，她激動地站在講台上，「不早不早，其他的班都已經報完名了！不說拿到第一名，我們也不能墊底嘛。」
「說起來體育祭之後就是文化祭吧？」
「喂，不要忽然扯開話題啊！雖然我也很期待文化祭，但是前後隔著近一個月呢，大家先快點想好報名什麼項目吧。全員都要參加哦！」
「全員……」底下的人哀嚎。
「項目那麼多人數肯定不會夠吧。」
「我不想長跑啊啊！」
體育委員笑眯眯地引誘，「所以先報名就能避開自己不喜歡的項目嘛。」
木村理美扭頭看素子，「你的身體可以參加運動會了嗎？」
素子托著腮，懶洋洋道：「體育委員跟我說不要勉強，我就不勉強自己了。」
木村：「……」不你倒是勉強一下啊！
「你們好好加油吧。」
木村理美：「……有點志氣啊你。」
每次體育祭總有那麼一些項目沒有人參加，比如馬拉松，比如2000米。
體育委員像是早已料到這種情況，自己報了無人問津的馬拉松，「有沒有哪個同學想報2000米？馬拉松我已經幫你們解決了，不要把2000也推給我啊，好歹我也算是個嬌弱的女孩子吧？」
講台下的人一邊笑一邊竊竊私語，最後水之宮站了起來，十分大度地表示：「我報馬拉松，你報2000米吧。」
體育委員一愣，教室裡忽然發出「哦」地起哄聲。
「年輕真好啊∼」素子偷偷跟木村感嘆。
木村：「不要像個老爺爺一樣老說這種話啊皆川同學，看起來很猥瑣。」
素子：「……」
*
素子對參加體育祭沒有什麼興趣，她不喜歡流汗之後黏糊糊的感覺，體育祭當天她只需要幫忙接一下長跑的同學，遞杯水什麼的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說到底，和同學們相處比較少的素子對於班級榮譽感這種東西，還是很陌生。
班會後，素子去了畫室。
「素子前輩好。」早一步到的木原卉向素子打招呼道，「最近前輩很少來畫室呢。」
素子坐在自己的凳子上，身邊地上放的都是自己最近的色彩練習，她幸福地舒了口氣：「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多了。」
還是跟草摩由希有關的事。
她探頭去看木原卉的畫，「你還在畫他啊？這都第幾張了？」
「啊、啊這個，這個是幫朋友畫的……」木原卉臉紅地解釋，「素子前輩知道的，那個……我的朋友向草摩同學告白過。」
「知道是知道，不過你還是把畫收好吧，要是被草摩同學或者後援會的人看到……」素子拿出小刀開始削鉛筆。
「謝謝前輩提醒，我會好好收起來的。」木原卉將堆放的畫翻過面，放到書包下。她又偷偷瞄了瞄素子，結結巴巴開口，「素、素子前輩，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什麼事？」
「那個……」木原卉有些緊張地握緊了畫筆，「前輩和草摩同學很熟嗎？」
素子：「……」又是這種問題。傳聞剛開始那會兒班上的人已經明裡暗裡問過這樣的話很多次了。
她有些無力，「算是普通朋友吧。」
「這樣啊。」木原卉有些失望，「我以為前輩和草摩同學關系非常親近呢。」
「學生會裡的人跟他相處更久，更熟悉一點吧。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想、想幫奈美打聽一下草摩同學喜歡的類型。但是我認識的人裡只有前輩和草摩同學最親近了。」木原卉說到草摩由希有些害羞，又有些難過，「奈美告白失敗之後一直悶悶不樂，我想讓她開心一點。」
「真好啊，奈美同學有你這樣的朋友。」素子心情愉悅起來，「有你陪著，她會振作起來的。」
「謝謝。」
「我是不知道他喜歡的類型啦。不過……」素子認真地看著木原卉，「知道草摩同學喜歡的類型之後要怎麼辦呢？你的朋友，要把自己變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嗎？」
木原卉一愣，繼而輕笑：「草摩同學喜歡的類型，大概不會是我們這樣平庸的人，這一點大家都有所察覺。我只是希望奈美能有一個前進的目標，不要像現在這樣萎靡不振了。」
嗚哇牙掰——木原真的好可愛。
「有試過請朋友吃好吃的嗎？改善心情效果也很棒唷。」素子捂住心口，「別的我不知道，好吃的甜點還是懂一點的，不介意的話，社團活動結束以後帶你去吧？」
「可以嗎？」木原卉眼神發亮。
素子點點頭。
「謝謝前輩！」木原卉高興地雙手合十，「之前就想說了，素子前輩和草摩同學一樣很溫柔呢，如果、如果前輩和草摩同學以後真的在一起的話，我會祝福你們的。」
「？？？」等等為什麼突然又扯到草摩由希？你忘記了你告白失敗的好朋友了嗎？？？
風邪入侵
體育委員在組織了兩天的項目練習後，她就感冒請假在家休息了。
然後木村理美也跟著感冒了。
素子看著戴口罩的木村理美，「感冒嚴重嗎？」
木村理美搖頭，「剛開始不嚴重，今天起床有點燒，家裡沒有退燒藥了，等下去醫務室開藥，不用擔心。」
雖然木村理美說不用擔心，學生會已經在組織宣傳防範措施了，老師也表示生病了不要勉強，可以請假。但感冒的人數卻在陸陸續續增加。
「新聞說局部地區會有流感。」
「應該不會是我們這裡吧。大家的感冒也不嚴重。」
素子偶爾會聽到這樣的對話，她有點怕木村理美是病毒性感冒，就陪她一起去了醫務室。
「由希？」木村理美驚訝地看著剛坐在床上的人，「你也感冒了嗎？」
素子站在木村理美身後，忽然發覺從上次「告白事件」之後，他們有一段時間沒有遇到過了。
「嗯，有點發燒。想在醫務室休息一下。」草摩由希的視線越向木村理美身後的人，「好久不見了，皆川前輩。」
素子朝他點點頭。
木村理美笑道：「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聽說會長很看好你，被他青睞的感覺怎麼樣？」
由希苦笑了一下，「有點承受不住。」
素子催促木村理美去問候等候已久的校醫。
「不要緊啦，我跟草冶醫生很熟的。」木村理美說完，笑眯眯地朝醫生揮揮手。
草冶醫生面無表情，「過來坐下。
檢查完，吃了藥的木村理美也留在醫務室休息了。
「有好多人都請假回去了，由希不回家嗎？」木村理美躺在由希的臨床問道。
「紫吳回本家了，我回去也沒有人在。」草摩由希的聲音很輕。
「由希一直和紫吳先生住？」
「嗯。」
木村理美還想繼續問，感覺到素子捏了捏她的手，噤了聲。
「我先回去上課了，中午再來看你。」素子小聲和她告別。
*
中午的時候，素子去料理室借了點材料煮粥——木村理美的便當裡都是冷的肉類食物，完全不適合生病的人吃。
素子提著兩盒裝好的粥，到醫務室的時候，木村理美才睡醒。
「你好慢啊素子。」
「……」
「這是什麼……誒？你去買了粥嗎？」木村聞了聞，「感覺味道好淡。」
「生病的人沒資格抱怨。」素子遞給她一份，另一份遞給精神不太好的草摩由希。
他似乎沒想到自己也有份，「這個……給我的？」
素子幫他們倆把小桌子架起來，解釋道：「便當冷了，生病還是吃熱的比較好。」
他恍惚地將粥放在桌子上：「謝謝前輩。」
「啊燙……唔，總感覺沒有什麼味道呢……玉米和胡蘿蔔粒有點甜？」木村理美砸吧著嘴。
「鹽多了會加快失水速度，所以放了點糖。發燒的人本來味覺就很遲鈍，你就不要想著還能吃出什麼味道了。」
「哦……」木村腦子一團漿糊，慢了半拍才注意到不對勁，「等等，粥不是買的嗎？」
草摩由希舀起切的碎碎的胡蘿蔔：「是前輩用料理室的材料做的吧？胡蘿蔔這些材料，很眼熟呢。碗也好像是在學校的商店買的。」
「嗚嗚嗚嗚素子——」木村理美感動地嚎叫，「我要嫁給你！」
「嫁給我你就只能天天喝粥了。」
「騙人，我記得你家政課成績不錯吧？」
「但是平時一直做很麻煩啊，要不是為了生存也不會練這個了」
木村理美：「為了生存？？？」
旁聽的草摩由希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前輩們的關系咳咳、咳真好，旁觀者只是看著，就覺得心情愉悅呢。」
木村理美不好意思地嘿嘿撓頭。
「快點吃吧，不然就冷了。草摩同學也是，有什麼需要的就跟我說，不要不好意思。」素子掏出手機坐在木村床邊，「反正也要照顧這家伙，多一個人也無所謂。」
草摩由希卻不自覺地看著她們發呆。
「……草摩同學？」
「啊，咳咳抱歉，有點走神了。」
素子沒有多問，只是囑咐道：「吃完了不要立刻躺下，坐一會兒再睡。」
「嗯。」他乖巧地點頭。
這下醫務室就只剩下勺子和碗碰撞的聲音了。
草摩由希吞咽著煮的軟而濃稠的粥，仍舊忍不住去看低頭坐在木村床邊的素子。
她的頭發比剛開學的時候要長了很多。那雙半合的眼睛，在草摩由希的印像中一直充滿了無所謂的冷漠——她不在意木村理美以外的人，包括草摩由希。
就像她說過的，「草摩同學是否優秀，我並不在意。」
他甚至能猜出下一句大概是「因為你和我毫無關系」。
「咳咳——」木村理美忽然咳嗽起來。
床腳的素子立刻收了手機湊過去，皺著眉頭輕輕拍她的背，「我記得你之前沒有咳嗽？」
木村理美支支吾吾的，「我不知道啊。」
就像這樣，草摩由希在灼人的熱度中恍惚想道，他想要這樣。
木村理美戳了戳素子的肩膀，借著她的身體作為遮擋指了指素子背後那床的草摩由希，做了一個口型。
素子：「？」
理美：『由希，一直在看我們。』
素子遲疑地轉過頭，看到臉頰燒得粉粉的草摩由希目光呆滯地看著這邊。
這怕不是燒傻了吧……
「草摩同學看起來燒的更厲害了。」素子皺眉。
草冶醫生去吃飯了，也沒辦法立刻掛水。
「需要我給紫吳先生打電話嗎？」
草摩由希慢慢搖頭，「紫吳在本家，不能告訴他。」
素子不懂『在本家』和『不能說』之間的聯系，「那就只能等草冶醫生回來再打針了。」
「不能在這裡打針。」
「請假去醫院打針？」
「不能去醫院。」
「……」那你想怎麼辦啊祖宗？？？
素子深吸一口，「你還記得他之前給你量的體溫嗎？」
草摩由希點頭，「是低燒。」
素子重新找了一個溫度計遞給他，「再量一次。」
這回草摩由希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他接過溫度計直接扯開了衣領塞進去——那一塊白皙的脖頸和線條優美的鎖骨猝不及防晃花了素子的眼睛。
她不自然地轉身將兩人的碗筷收起來裝回袋子裡。
「皆川前輩……」
「嗯？」
「皆川前輩和木村前輩，是很好的朋友嗎？」
躺下的木村理美聽到這個問題立馬翻了個身興致勃勃地等待素子的回答。
素子瞥了她一眼，「大概吧。」
木村理美：「喂！」
「那……我跟皆川前輩也算是朋友吧。」
草摩由希是閉著眼睛說話的，素子聽著他因為發燒有些紊亂的氣息，忽然就想欺負病人，「草摩同學生病了很喜歡撒嬌嗎？」
「前輩又……在捉弄我了。」
「因為草摩同學真的很可愛啊。」
「我的問題，前輩不回答嗎？」他固執地問著，忍不住睜眼看她。
「你在說什麼傻話啊。」素子回復道，「我的粥白煮了是嗎？」
草摩由希終於笑了一下，這副病美人的姿態真心笑起來實在是讓人有種無法移開眼的錯覺。
木村理美幽幽吐槽：「我有一種被當面挖牆腳的感覺。」
他開心地接話：「如果真的能挖到，就好了。」
不可置信地木村理美：「由希你變壞了！」
「因為皆川前輩一直在捉弄我啊。」草摩由希笑著，察覺到漸漸湧來的睡意，但是不敢睡，「上次的蛋糕……紫吳吃了，他想請你們吃飯……我可以跟皆川前輩交換聯系方式嗎？」
「吃飯就不用啦。」素子回道，「聯系方式是郵箱還是什麼？」
「時間充足咳咳……郵箱就足夠了，但是緊急情況的話還是手機號碼好一點……」
草摩由希把手機遞給了素子，她把郵箱和手機號碼都存上了。
這時候溫度計也差不多好了，素子見他困得很，怕他真的忍不住睡著便催促他快點把溫度計拿出來。
結果……
「38.4℃。你真的需要打針了草摩同學，給紫吳先生打電話吧。」
這次草摩由希沒有再反對，但他似乎很怕和紫吳打電話，整個人都縮到被子裡，「好。」
素子按下了紫吳的號碼，趁還沒有接通，她把電話塞給被子裡的人手裡。
他的皮膚透露的熱度簡直不像是38.4℃。
「紫吳？唔嗯，我在醫務室，有點發燒。想睡覺，不知道能撐多久……你還在那邊嗎？……波鳥來接也可以……不、不要告訴慊人……」
草摩由希皺著眉頭掛了電話，撐著床要起來。
素子想要去扶他——被躲開了。
「抱歉、前輩，我、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草摩由希僵硬地道歉，他不習慣跟異性靠太近，下意識地就躲開了。
素子沒有在意這個，「你要去收拾書包？」
草摩由希點頭。
「躺著，我去拿，座位號告訴我。」
「太麻煩前輩了……」
「你這個樣子，還有精力應付別人嗎？」素子笑他，「剛剛是誰撒嬌一直問『我們是朋友嗎』這句話的。」
草摩由希欣悅而羞恥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是我。」
草摩家族
紫吳先生和另外一位只露出一只眼睛的男性很快就到達醫務室了。紫吳先生並沒有向上次一樣穿著隨意，兩個人都是正裝。
木村理美從床上坐起來，對站在由希床邊的紫吳說道：「紫吳先生，請稍等一下，素子去拿由希書包了。」
紫吳這才注意到她也在，「誒？木村同學也生病了嗎？」
「我還好啦，馬上就能痊愈了。」
「不要勉強自己啊，由希多謝你們照顧了。」
「不不不沒什麼，都是素子在照顧我們……嘿嘿。」木村理美傻笑著，瞄到紫吳旁邊沉默的獨眼先生，莫名有點慫，不敢打招呼。
獨眼先生探了探草摩由希的額頭，語氣裡倒是聽不出責怪的意思，「你的氣管一直不太好，生病了為什麼不早一點跟紫吳打電話？」
草摩由希坐著不吭聲。
「已經來了啊。」素子拎著書包走進醫務室，人一多忽然覺得空間都變得狹小了。
她對紫吳說道：「趕緊送他去醫院吧，草摩同學一直鬧著不肯打針，就拖嚴重了。」
紫吳眨眼，「……由希，鬧著不肯打針？」
「皆川前輩……」草摩由希紅著臉，仰頭含糊地請求：「請給我……留點面子吧。」
波鳥在一旁將由希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居高臨下地轉過頭看向她，「我是草摩家的醫生。初次見面，我是草摩波鳥。」
「初次見面，我是皆川素子。」
「今天麻煩你們了，由希我們就帶走了。」
素子沒有再客氣，她把書包遞給紫吳，站到一旁給他們讓路。
紫吳：「下次見∼木村同學，皆川同學。」
她禮貌地笑道，「下次見。」
草摩由希經過她身邊時，停了下來，「那個，今天的事情……」
素子好笑地略微抬頭看著這個人，「已經不害羞了嗎？」
對方那雙剔透的紫色眼睛略帶控訴的稍稍睜大，又匆匆轉過頭跟上紫吳和波鳥走了，背影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
木村理美大大的松了一口氣，「那位叫『草摩波鳥』的先生……氣場是真的可怕。」
素子：「可能因為是醫生？」
木村理美想了一下，覺得有點道理：「如果草冶醫生是這樣，我大概連打針都不敢拒絕了。」
剛回來的草冶醫生生：「哦？」
素子：「……」
木村理美：「……」
*
理美的身體如她自己所說，是生病了不掛水也會好很快的體質。放學那會兒，她的溫度已經降到了正常的範圍。草冶醫生說為了防止病情反復，最好再買點藥繼續吃幾天。
放學回家的路上。
木村理美：「你今天不去畫室嗎？」
「不去。」
「我一個人也是可以回去喲∼」
素子停住腳步，順著她的話說道：「那我現在回個頭去畫室？」
「……」木村理美悻悻地閉了嘴，今天的素子依舊不坦誠呢。
走過轉角後，遠遠的素子就看到公園的管理員大叔一直在朝他們揮手。
「管理員先生在向我們打招呼嗎？」木村遲疑地問道，「我們以前……應該沒有什麼交集吧。」
素子下意識地想起了那個叫杞紗的女孩，「過去看一看吧。」
「下午好，管理員先生。」素子溫和地詢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呀……總算是等到你了，你等我一下。」管理員大叔撓撓頭，轉身進了監理室，拿了兩個和上次素子送出去的蛋糕包裝一模一樣的甜品盒子，遞給疑惑的素子，解釋道：「今天，那個孩子又來了。」
木村理美：「那個孩子？」
「杞紗嗎？」
「啊對，就是她，草摩杞紗……上午她……」
素子驚愕地打斷了管理員的話，「她姓什麼？」
「……草摩。應該是這個吧？」管理員大叔被這樣一問也不確定了，但他要說的不是這個，「草摩杞紗，她提了一盒蛋糕過來，在公園門口等了很久，我猜是要給你的回禮。」
說到這裡大叔又有些無奈，「但是你也知道她的情況，因為有前科，她媽媽剛剛才找過來把她帶回去了……她走之前讓我把蛋糕給你。」
「杞紗已經能說話了嗎？」素子本以為她是喉嚨受過傷，才不能說話的。
管理員回憶了一下那個孩子臨走前懇求的神色，話音有些模糊：「不知道，我猜的。」
「那麼另外一盒蛋糕是？」素子視線掠過大叔不自在的面色，心裡有了數。
那個孩子都送了你回禮，我這個大人也不能什麼都不送——雖然管理員是這麼想的，但是連孩子都比不過什麼的……完全說不出口啊！
「謝謝管理員先生的禮物。」素子輕輕眨眼，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麼一樣，「我很喜歡。」
「哦、哦！你喜歡就好。」
「唔……但是有一點我很好奇，不知道管理員先生是否能為我解惑？」
「什麼事？」
「『草摩』這個姓氏，是大家族的姓嗎？」素子問道。
最初聽見學校的人討論草摩由希的禮儀出身大家時，她還在想大家族的人怎麼會來這種縣立高中，因此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是草摩由希，他的表哥草摩紫吳，還有類似於家族醫生存在的草摩波鳥，加上「本家」這個詞，素子忽然意識到「草摩」可能真的是個很龐大的家族，既然是這樣，那麼草摩杞紗，也很可能是草摩由希的某個親戚……？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們縣裡確實有這個姓的人存在，據老一輩說這裡某些山都是他們的財產？但是很少有人和他們來往，所以具體是不是真的，我也並不清楚。」
素子點點頭，「我知道了，非常感謝您。」
「不用謝，時間不早了，快點回去吃飯吧！」
素子和木村理美紛紛向大叔告別。
「沒想到由希真的出身大家族。」木村理美興奮地拉著素子的手晃道，「我們這裡居然蟄伏著一個大家族誒！」
「還不能下定論。」素子想到大家族這些東西就覺得麻煩，「你今天應該也看見了，由希排斥『本家』。」或者說有些懼怕本家。
「我以為他只是不想麻煩紫吳先生。」木村理美偏過頭，「但是有點奇怪啊，如果是大家族，還一直和表哥住一起……啊！對了，剛剛管理員說的那個叫草摩杞紗的女孩子是誰？」
「就是前不久出現在公園的『鬼』啊，上次雙休正好遇見她了。」素子笑容柔軟，「是非常可愛的一個女孩子。說起來我把在公園睡了一晚的她交給管理員那一次，想想有點愧疚。她好像無處可去了，又在被一群初中生欺負，就稍微幫了一下。」
木村理美：「用你的防狼電擊棒？」
「……對付初中女孩子哪裡用得到電擊棒啊。」
「不要小看那些拉幫結伙欺負人的團體啊，尤其是女性。」
「我知道啦，防狼棒我會繼續隨身攜帶的。」
很快就到了岔路口，木村理美看起來很不舍，「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素子：「……我什麼都沒准備，太失禮了。以後再說吧，你早點回去，泡個熱水澡，對降溫有點幫助的，但是注意時間不要長以免著涼了。」
「我們素子要是這樣對由希，大概今天就不是問『我們是不是朋友』這種話了。」
素子神情微妙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讓我把他當兒子養嗎。」
木村理美：「？？？」所以你在把我當兒子養？？？
郵件來往
體育祭很快就在大家的期待中到來了。對於大部分在校生來說，比起學習，大家更喜歡活動和假期，因此就算是開場校長的略顯啰嗦的訓言，學生們都以興奮而認真的姿態聽著。
訓話結束後。
「大家的感冒都好些了嗎？」體育委員顯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非常活躍地關心道。
「度過了難熬的前幾天基本就沒什麼啦。只要頭不痛不咳嗽感覺什麼項目都拼一拼。」
「不，應該說即使是高燒我也能跑完長跑！」
這麼說著的大家不由得都笑起來。
同時進行的項目不多，大家有充分的時間去圍觀並應援同班同學的比賽，或者是去觀看其他年級的比賽。
素子和木村理美站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看了一下50m、100m等短跑項目附近湧動的人群，果斷放棄這裡，選擇去人少一點的地方了。
「由希今天好像沒來呢。」木村理美和素子牽著手，盡量選擇避開衝撞的人群的地方走著。
「啊，他說會晚點來。」素子回憶了一下這兩天兩人互發的郵件，「波鳥先生和紫吳先生勒令他在家多休息幾天。」
雖然對方的郵件裡偶爾吐槽的對像都是紫吳，但是素子認為比起紫吳，能讓由希乖乖待在家裡養病的反而可能是波鳥。
木村理美像是嗅到了什麼令人興奮地八卦一樣，衝素子擠了擠眼睛，「你們……那個了嗎？」
素子：「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請善用語言，木村同學。」
木村理美：「這才是藝術……算了，我是問你們這幾天有聯系嗎？我聽會長說由希請了好幾天的假。」
「唔，期間是有發過幾次郵件。但是也只是很簡短的幾句話，類似於『紫吳做飯很難吃』、『想念食堂的飯菜』、『希望可以快點好起來回學校』之類的。」說到這裡的素子有些忍不住唇角的笑意。
一般學生都是自帶便當到學校，草摩由希似乎一直都是在學校食堂吃。這也是素子通過郵件才知道的。
「說起來，有點羨慕女生會料理這樣的技能呢。」收到這樣一條郵件的時候，當時的素子正在吃媽媽做的炸魚丸。
「也有草摩同學不會的事情嗎？不過，並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擅長呢，有的男性這方面反而會更出色(笑)。」
皆川家沒有吃飯一定要規規矩矩這樣的規定，所以素子接到郵件後立刻回復了草摩由希。
一向寡言少語的爸爸倒是忽然問道：「素子是在跟男朋友聊天嗎？」
素子：「……不是的，爸爸。」
同時支起耳朵在聽的媽媽這時候對爸爸抱怨地叫了一聲，「不要突然在餐桌上直白地問自己女兒這樣的問題啊。素子也是，有了喜歡的人不用瞞著，我們都是很開明的父母，知道嗎？」
素子認為解釋過多只會引起誤會，因此只能心情復雜的點頭。雖然她並沒有時下高中生『青春之時一定要談一場戀愛』這樣的想法，但是父母開明也算是幸事吧。
手機上，是新的郵件提示，素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
「什麼都會的，那神明吧。我不會的東西還有不少呢，比如料理，紫吳已經禁止我出入廚房了(苦笑)。有時間的話，可以請教前輩粥的做法嗎？生病的時候，粥實在是很棒的食物呢。上次前輩煮的的粥，雖然材料簡單，但是真的很美味。」
是很平常的食物的味道啊，素子想。挑開話之後除了必要的禮貌草摩由希變得直白很多，雖然這可能是因為對方家裡沒有人做菜才會覺得普通的粥也很美味，但被誇獎的素子心裡依舊很高興。
「你能喜歡它的味道就真的是太好了。如果只是簡單的粥，我還是能稍微教一下的。」
「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呢，希望能夠快點好起來。」
「說起來草摩同學生病，就沒有辦法參加體育祭了？」
「我報了兩千米和馬拉松，還有借物賽跑，按照時間我可能只能參加最後一項，非常對不起同學了……前輩有參加什麼項目嗎？」
「我什麼也沒有參加，有醫囑在，很輕易地就置身事外了(酷)。」
「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呢。那麼有時間的話，前輩會來看低年級的比賽嗎？借物比賽的趣味性太強，希望到時候能有機會獲得前輩的幫助(笑)。」
「好啊。那麼，體育祭見？」
「嗯，體育祭見。」
以上就是這幾天郵件中的大部分內容了。這樣通過媒介傳送的遠程對話令素子感到意外地輕松和愉快——雖然她並不是會在意流言的性格，但是和草摩由希在公共場合說話，總有一種會被窺視的錯覺。說不上厭煩，但是也不會很開心就是了。而且看不到對方的真實表情，信息都在文字裡，盡管這也有局限的一面，素子仍認為這會使人單純輕松很多。
「感覺你跟由希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聊天心情非常好？」木村理美揉了揉自己的臉，「看你笑成那個鬼樣子。」
素子不否認地回答，「因為意外地聊得來？用郵件不自覺就打很多字了，但是回過頭也會想在現在這個異性朋友階段，說太多會不會不太好，就有意識的控制了字數。」
其實控制字數也不僅僅是為了不讓他誤會，素子想。文字一旦多起來，信息量也會多起來。
雖然素子側面肯定了草摩由希「我們是不是朋友」這個問題，但是其實她並不太擅長把握異性朋友之間的距離——草摩由希作為優秀的異性，是和同性的木村理美不一樣的，素子隱隱有這樣地想法。
這並不是說素子已經對他有超過朋友的感情，她對草摩由希的好感還不到心動的程度。但是如果繼續太過靠近，她並不知道是否能繼續維持在「朋友」的範圍內。
草摩由希是希望和她成為朋友的，因此在對方的想法改變之前，素子不會任由這份好感肆無忌憚地增長，也不會將個人情緒過多的通過文字暴露在對方面前。
想到這裡的素子腦海中忽然想起了不知道是誰說過的這樣一段話：
你從來不會主動走出那條線，也不會嘗試打破關系框設定好的壁壘。即使靠近你的人都離開，你也會毫無作為地困死在界限裡，因為你懦弱又膽小。
雖然不知道是誰說的，但是是非常引人不快地言論呢。
狂熱應援
借物賽跑是一項難以言喻的比賽，隨機性很強，即使有時候出簽太過惡趣味，也仍有許多人喜歡這項比賽。
二年級男子組的借物賽跑開始的時候簡直是災難一樣的場景。
「襪子！襪子！請借我一雙襪子！不、不臭的不要、啊可惡——」
「十個瓶蓋！什麼樣的都可以，我需要十個瓶蓋，比賽完請喝飲料！」
「小林同學在不在！？我需要你的淚痣請和我走一趟啊啊……」
「有沒有200斤以上的兄弟啊——」
……
至於女子組，並不比男子組的遜色。木村理美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高分貝的叫喊中，素子聽不見她的抽簽內容，但能看見木村往她這邊看時，眼睛亮了一下。
素子在一片喧鬧中向她揮了揮手。
木村理美指了指她，又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拿什麼東西夾頭發的動作。
素子是短發，從來不用發夾頭繩之類的飾品，那就只能向周圍的人借了。
她左右望了望，很快就鎖定了一個草莓發夾。
「那個，打擾一下……」
對方的臉聞聲完全轉過來，素子咽下了沒有說完的話。
是福田莓，後援會的人。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素子，瞪著她，「你想干什麼。」
『能不能借給我你的草莓發夾』——素子尷尬地站在一邊，這樣的請求對著她實在是說不出口，畢竟她們算是很不友好的關系。
正在素子想著再重新找一個人的時候，福田莓的神色很快就變得喜悅而期待了。
素子順著她的目光向後望去，看到草摩由希沐浴在看台上少女們傾慕的目光裡，耳邊縈繞的竊竊私語差點令素子產生他在發光的錯覺。
他並沒有走到素子身邊，而是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停住，看向看台下依舊在抓狂的參賽者，向她們問道，「請問誰有發夾嗎？」
他的神情帶著一點點的懇切，「我有一位前輩需要一個發夾呢。」
短暫的寂靜之後又爆發了新的高分貝尖叫，素子捂住了耳朵。
木村理美的發夾終於有著落了，依舊是那個草莓發夾。雖然草摩由希的幫助有作弊地嫌疑，但是非常有效的令木村理美輕松過關，拿了第二名。按這個進度，素子認為草摩由希等下作為參賽者，除非簽太難或者對手的簽太簡單，不然第一名肯定跑不了。
「呀，不愧是由希，忙了大忙了。」木村理美已經跑到了素子身邊，朝她晃了晃手上的草莓發夾。
「那個發夾，可以還給我了嗎。」福田莓依舊站在剛才的位置，沒有走，她在等待草摩由希的比賽。
「啊，謝謝你的發夾。」木村理美遞給她。
「哼，我只是在幫由希而已。」她接過發夾，重新夾到頭發一側，像是得到了被加持過的聖器。
「喂，皆川素子，你剛剛也是想要借發夾嗎？」福田莓問道。
素子轉過身面向賽場上的人，不看她：「不是。」
「你……跟由希不是朋友嗎？」身後的人完全沒有停止話題的意思，似乎靠近了素子，聲音有些輕卻足夠素子聽見，「他完全沒有理你呢？」
素子：「……」她覺得福田莓的幸災樂禍有點傻，但是對方是女孩子，她不想把話說的太粗暴。以草摩由希的性格和智商，不在剛才那樣的場合搭話很正常。
沒有得到回應的福田莓輕哼一聲，擠到另外一邊的看台去了。
起跑的哨聲響了。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叫草摩由希的名字。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甩開了後面的人一大截距離，成功的第一個到達A區抽簽。
打開紙條的草摩由希愣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掃過看台靠前位置成群的女性——大家似乎都在屏住呼吸等著他開口。
「請問……」他頓了頓，有些羞窘地開口，「有誰可以借我上衣的第二顆紐扣嗎？」
摸著自己平滑的校服一顆紐扣也沒有的女孩子們有一瞬間的表情空白：沒、沒有。
被女孩子們擠到看台後排的漢子們當然樂意看草摩由希的笑話，只是一個戴著厚厚的眼鏡的男生擠開擋路的人，脫掉了黑色的校服，表情狂熱而奔放地將衣服扔給了草摩由希——
「由希——請使用我的衣服——」
木村理美看著被女孩子們拖過來推過去的眼鏡男，嘖嘖嘆息著：「副會長真可憐。」
素子有些無法想像：「那個人……是副會長？」
木村理美：「是啊。嘛，副會長是個奇怪到有些『變態』的人，那個唯一向由希告白的男性就是他，今天已經算是很克制了。不過總感覺由希抽到的簽也有點副會長的風格……」
木村理美的感覺並沒有出錯，後面其他的人到達的時候要求和草摩由希的非常類似——都是第X顆紐扣。
而草摩由希打開第二張紙條「同性的800度眼鏡」的時候，也已經明白了出這些簽的人大概就是副會長……因為此時副會長只穿著一件襯衫重新回到了看台，揮著他的厚眼鏡叫著由希的名字。
場內的草摩由希和場外的木村理美發出了同一聲嘆息。
木村理美：「對於高度近視的人來說，能毫不猶豫地將眼鏡取下來丟給一個人，真的是微妙地感人肺腑啊……」
素子遙遙地看著走向裁判的那個人影，沒有說話。
草摩由希放棄了比賽資格。
不論做什麼，他都是自帶熱議的。在大家還在討論什麼他要放棄的時候，木村理美已經掌握了前線的新情報。
「副會長把由希惹生氣了，他直接找了會長談話，會長罷免了副會長的職務誒……」木村理美看著內線傳來的郵件說道。
素子：「因為這種舉動已經給人造成困擾了啊。」
事件的後續素子沒有再分心去注意。倒是晚上在家復習完功課後，有些在意草摩由希的心情。
他大概會很煩躁，素子想。因為太受歡迎而擾亂了秩序這種事情，對於草摩由希而言是負擔，是羞恥於說出來的。所以素子目前為止只收到了一封道歉的郵件。
「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讓前輩見笑了。」
「沒關系，不用太在意。」
而且他本不該向她道歉。
猶豫片刻，素子還是忠於內心地繼續給他發了郵件。
「請不要責怪自己，草摩同學已經做的很好了。」
回應很晚才傳達過來。
「謝謝前輩。」
戶外寫生
這一周的雙休日，素子和畫室的人約好一起去寫生。說是寫生，其實就是類似於郊游，帶上食物和畫具，大家一起出去玩。
素子沒有帶便當，而是去超市買了面包、火腿腸和一瓶水，加上畫畫的工具，背起來並不是很重。
考慮到木原卉說可能會走很遠，素子有意識地減輕了背包的重量。
集合的地點在學校門口，終點在離學校不遠的郊區，一群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才九點半。
目的地的附近有條非常清澈的溪流，水不深，中間有幾個石墩，過了石墩就是通往山上的林蔭道。
「其實我以前的家就在這附近。」木原卉跟素子坐在溪邊聊天，「聽說這片山是有主人的，小時候貪玩跑上去走丟了還是山上的人送我回來的呢。」
另外幾個人都好奇地湊過來，問：「整個山都是誰的財產嗎？」
「我奶奶告訴我的。」木原卉回答，「不知道現在山上還有沒有人在。」
「那我們豈不是不能上山了？」有人問道。
「這附近還有很多舊的二層小樓，沿著溪流走遠一些還有一個湖泊，雖然不大，但是足夠寫生了。」木原卉解釋道，「山上並不安全，首先我們就不知道路，其次不了解山上是否有野獸……」
「現在怎麼可能還有野獸……」
盡管還是有人不死心想上去，但大部分人都決定就在下面，去附近逛逛選一個位置，再坐下來畫畫。
所有人都分散開了。
素子跟著木原卉一起往二層小樓那邊走去。
「那邊有許多花壇，還有爬山虎。」木原卉比劃道，「其實再過一個月過來更好，六月份爬山虎會開花。或者是秋天，葉子變色了非常好看。」
素子遠遠地望著被綠色包裹的小樓，「木原同學很喜歡這裡呢。」
「在小時候是非常美好的記憶。但是長大了，爸爸媽媽就想離縣中心近一點，就搬了家，房子也賣了。」她的神情帶著懷念，「嘛，各種各樣的原因吧。大人的話總有許多要顧忌的事情，比如奶奶治病，爸爸媽媽上班，買生活用品什麼的……」
素子靜靜地聽著來自同行者嘴裡描述的世界，心中的雜念隨著拂面的微風消散而去。
她們走到了一片茵茵綠意下的長椅旁，素子坐下來，「我就在這裡啦，你還要多走走嗎？」
木原卉點點頭，「我再往前走一走。」
素子目送著她走遠，看著被爬山虎覆蓋了一半的小樓，和日光下綻放的花卉，從包裡抽出了畫板。
素子對自己畫畫的狀態很了解，除非餓狠了才會停下來，不然強迫症一定會促使她先完成這幅畫。
因此畫室的其他人找過來的時候她還沒有吃東西。
「有人上山了？」素子皺眉，「木原同學不是說了最好不要上山嗎？」
「我們都知道，也勸過鈴木同學他們，就以為他們不會去了……但是，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聯系他們，說是已經在山上了。」說話的是社長，非常文靜的女孩子，是唯二的高三生，說話一直輕聲細語，所以從來都沒什麼存在感，畫室的人基本上都是各干各的。
「鈴木前輩不願意下來嗎？」
「嗯。」
「聯系了木原同學嗎？」
「還沒來得及……我也沒有木原同學的電話號碼。」
素子往木原卉走地方望去，看不見半點人影。她沒有木原卉的手機號碼，於是掏出手機給木原卉發郵件。
「社長說鈴木前輩私自上山了，木原同學能過來我這裡找我嗎？我不知道你在哪裡。」
收件人收件人……
「啊。」
「怎麼了嗎？皆川同學？」
「沒事……」
素子重新編輯了一條郵件，發給木原卉，又發了一條道歉的給常用聯系人。
「抱歉，草摩同學，我發錯了。」
木原卉很快就回復了她。
「！我沒有走太遠，馬上就到！」
「木原同學說馬上就到，先坐下來等等吧。」素子餓得有些發慌了，拿出一根火腿腸啃了一口，「你們也沒吃吧？先吃飯，待會兒還要爬山。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沒體力就不好了。」
社長勉強笑了笑，和身後的幾個二年級生一起拿出便當快速吃起來。
*
素子接到草摩由希的電話的時候，正在半山腰休息。大家的體力都不太好，鈴木發了郵件給社長，知道他們沒有遇到危險，在山頂寫生之後，大家的急躁擔憂地心情稍微緩了一些。
「抱歉，皆川前輩，我剛剛出去了沒有帶手機。皆川前輩和朋友還好嗎？」
素子走到人少的一邊，聲音有些飄，「上山的前輩暫時沒有危險。雖然山海拔並不高但是爬了半座山我覺得要去見天使了。」
電話另一頭隱隱傳來一陣輕笑，耳朵有些發麻地素子忍不住將電話拿遠了些。
「沒事就好。不過縣城的山不多，前輩在哪裡？」
「不知道名字，但似乎有主人？本來說好就在山下寫生的，但是還是有人跑上山了。」
「有主人的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縣有主人的山只有郊區這一片。」
『這』一片？
素子不確定地問：「你在這附近嗎？」
「啊，是的。」
「那你知道這片山的主人……」
「因為這片山是草摩家的。」
兩人的聲音短暫的重疊，以後就是令人尷尬地寂靜。
「抱歉，擅闖了你家的……山。我們找到人了就會離開的。」
「沒關系。我幫前輩找吧，這座山可能會有野獸。」
「野獸？」
「嗯。比如狼什麼的……」
「！」素子沒想到真的有有野獸，「但是你知道我們在哪裡嗎？周圍並沒有顯眼的標志。」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會到，前輩坐著休息一會兒吧，不要太靠近山頂。」
「好，我等你。」
對話就停在了這裡，掛斷電話的素子走到木原卉身邊坐下。
「前輩在跟誰打電話呀？」木原卉攤著四肢隨意地問了一句。
「草摩同學。」
「哈？」沒有反應過來的木原卉扭頭，「誰？」
「草摩同學，他馬上過來協助我們。」
「……」木原卉目光呆滯地看著她，指了指腳下的土地，「這山？？？」
素子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請振作一點，木原同學。我們可以往好地方想，有草摩同學在，也許就能躲過山上的狼了。」
「狼、狼？」木原卉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引起了其他人的不安。
「什麼狼？在、在哪裡？」
「不要開玩笑啊木原同學！」
「光是鈴木前輩就已經夠人擔心了……」
大家不願意相信真的有狼，但是看到素子和木原各自撿了一根比較粗的樹枝，還是跟著去找了樹枝作為防身武器。
素子沒有跟木原卉以外的人說草摩由希要來，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們解釋，想著干脆等他來了自己說。
「社長，鈴木前輩還在山頂嗎？」
「是的。」
「既然他們暫時沒有危險，我們在這裡再休息一下，然後再去找他們可以嗎。」素子想再等等草摩由希。
姑且不追究郊區的山上為什麼會有狼……如果真的有，她們一群女生完全不熟悉地形，如果遇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希望草摩由希能早點找到她們。
*
樹林裡有「簌簌」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眾人都渾身緊繃不敢發出聲音，以為是狼來了。
但是素子覺得這聲音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快速地竄來竄去的聲音，大概不是狼……
這麼想著，一顆腦袋從高高的灌木叢裡探了出來。
素子握緊樹枝的手緊了又松，整個人松了一口氣。
其他女孩子已經認出了來人。
「……草摩同學！？」
「抱歉，嚇到你們了嗎？」草摩由希穿著白色的常服，整個人慢慢鑽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樹葉。
「啊！沒有沒有，草摩同學怎麼在這裡？」女孩子們激動地偷偷打量常服的王子，似乎比平常穿校服的樣子更俊美。
「因為……」草摩由希微笑著，「這片山是草摩家的財產啊。」
消音的女孩子們：「……」
素子站在她們身後，好笑地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朝他指了指頭頂殘留的葉子。
草摩由希摘下了頭上的葉子，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好了，我不會追究的。過來主要是幫你們找人的，去山頂的路走這條到不了，也很危險。你們先下去吧。」
大家有些舍不得，「危險是因為狼嗎？」
「嗯，人多了我可能沒辦法保證大家的安全，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大家先下去，我來找那兩位同學。」
「可是草摩同學沒有辦法聯系鈴木前輩……」有人還是想跟著一起。
「有的哦。」白色常服的俊美少年站在遮天蔽日的樹林裡，昏暗的光線也無法掩住他周身的光華，「但是沒有辦法告訴你們了。」
「快點下山吧。」他不再多做解釋，徑自走了。
有人蠢蠢欲動想跟上去，不過被強行制止了。
「本來我們就理虧在先了，還是不要再草摩同學添麻煩了。」
素子贊同的點點頭。
闖進在別人家的山頭，跟進了後院沒什麼區別，都是私人的東西。雖然草摩家並沒有設置阻擋設施，但是在知道山有主的情況下還上來，他們已經理虧了。
素子她們下山後，很快就收到了草摩由希的郵件。
「人已經找到了。但是不太願意下山，所以采取了不太好的措施，前輩請見諒。」
「謝謝草摩同學出手幫忙。本來就是我們有錯在先了，如果鈴木前輩有失禮的地方也請不用顧忌。」
「我知道了。前輩也不用自責，其實今天能意外遇到前輩，很開心呢(笑)。」
雖然知道對方表達的意思很單純，素子還是猝不及防被這記直球觸動了。
「我也是，能見到草摩同學的常服，很開心。」
「誒？見到我的……常服？為什麼？」
「白色非常襯你的氣質呢。」
穿著白色修身的衣服的草摩由希整個人顯得非常溫柔。但是他似乎不太喜歡被人說『溫柔』、『優秀』什麼的，所以素子就換了個意思。
「……前輩又在戲弄我了嗎(生氣)。」
「其實只是普通的誇贊啦。不過草摩同學有發現嗎？」
「發現什麼？」
「『你一旦害羞就會說我在戲弄你』這件事情(笑)。」
……
人到齊之後，草摩由希的回復才顯示出來。
「(生氣)」
素子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呀，這個人真是……可愛炸了呢。
少年美味
「這、這樣可以嗎？」少年認真地注視著素子。
「唔……眼睛可以稍微再看向我一點嗎？啊對，就是這樣……噗，不要突然臉紅啊草摩同學，這樣我也會害羞的。」
他垂下頭小聲地辯解，露出了微紅的耳朵，「……這個我也沒辦法啊。」
「別低頭啊……我找不到感覺了，需要先休息一下嗎？」
草摩由希順從地抬起頭，「不用。」
「那，可以朝我笑一下嗎？」
木村理美一臉便秘的表情坐在圖書室桌子的一角，「你們擺姿勢就好好擺姿勢，畫畫就好好畫畫，可以不要再說多余的話了嗎？請考慮考慮我這個圍觀群眾的脆弱心靈啊。」
素子看著草稿上的少年，繼續修修改改，「是誰先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的請求啊。」
木村理美大聲地「哼」了一聲。
「前輩說請吃甜點的事情，還算數嗎？」靠在窗邊的少年紅著臉頰，帶著被要求的微笑問道，「忽然發現拒絕報酬這件事情，很不劃算呢。」
「草摩同學已經拒絕了，當然就不作數啦。」素子停下筆苦惱地望向他，「衣領……」
不敢亂動的草摩由希：「衣、衣領沒有扣好嗎？」
「……不是。」
「衣領整整齊齊地沒有任何問題！素子你的強迫症稍微收一收啊。」木村理美幾乎要咆哮，「體育課雖然很少有人來但也不是沒有不要浪費時間啊你們。」
「衣領，試試扯開一些露出鎖骨吧。」素子渾然不覺地提議道。
木村理美徹底放棄治療素子，轉而去看背靠窗逆光的草摩由希——
這揪著衣領猶豫不決滿臉害羞眼底水光瀲灩渾身散發著想讓人□□的氣質的少年……到底是誰啊摔！
腦補了一大堆黃色廢料的木村理美差點就要給他跪下了。
「你就是惡魔啊素子。」她吐槽道，「把你欺負人之後的心滿意足收一收好嗎？失足少年看起來真的很可憐啊。」
素子：「……」
改好了草稿之後基本上就不需要再麻煩草摩由希繼續干站著了。以防萬一，素子用她的翻蓋手機給他拍了照，雖然有點模糊，但也能看出照片中的人的溫柔俊美。
「真是連馬賽克都戰勝不了的氣質啊。」素子感嘆。
木村理美同情地看著窘迫的草摩由希搖頭否認，對皆川素子的真實面貌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你最近好像很喜歡捉弄由希。」等人走後，木村理美小聲說道。
素子正在調整圖書館場景的草稿，「有很明顯嗎？」
木村理美猛地點頭。
素子認真的想了一下，「因為他真的很可愛啊。雖然嘴巴上說著『請不要戲弄我』，但是臉上卻寫著完全相反的內容呢。」
「你這是第幾次說他可愛了？不過你的表述……讓我也開始無法直視他了……」木村理美捂臉。
實際上，這兩天素子一直都在為文化祭的社團展做准備。
雖然寫生的過程發生了不怎麼愉快的事情，但是文化祭畢竟關系到整個社團，所以大家也就放下了隱隱的內部矛盾先准備文化祭。而為了不和之後的班級活動發生衝突，他們只能提前進行布置。
大型展板由經驗豐富的高三生進行繪制，低年級的主要是產出一些畫稿用來做小型畫冊和筆記本、鑰匙扣等販賣。
「真的會有人買嗎？」木原卉擔憂地問道。
文化祭主要是由學生組織的，學校不僅不會給予經濟上的支持，學生反而會在盈利後上交一部分的稅，往往賺不了多少錢。
社長安慰她，「去年也是這樣的，因為數量不會太多，成本也不高，所以不用擔心。」
「但是大家都喜歡什麼類型的畫稿呢？」
「這就是你們要思考的事情了，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雖然可以提供意見，但也會束縛你們的想法。」社長笑道，「你們可以四處打聽一下。」
「女生的話會喜歡可愛的動物吧？做動物的鑰匙扣怎麼樣？」
「聽起來很棒的樣子，那麼男生呢？唔……機甲？武士？」
「美少女或者熱門的游戲形像？」
「那個的話版權不太好弄啊……」
「不如先想想畫冊大家要畫什麼內容？」
「什麼內容……不是隨便畫嗎？」
「至少要有幾個大致的主題吧，到時候排版也會很便利。」
「主題什麼的……可以通過年齡來分？比如說大人和孩子？親情友情和……戀、戀愛什麼的……」
「嗚哇∼」
「很有一手嘛木原，戀愛什麼的，肯定會有很多人來買。」
但是高中是不允許戀愛的，為了避免不能過委員會的審核，大家定了風景、親情和友情(？)三個主題，界限其實很模糊，發揮的余地也很大。
每個人畫三張，然後由社長進行篩選。
前面兩個主題的稿子很快就通過的素子卡在了友情上。
「前兩張都很不錯啦，但是朋友的肖像這張，總感覺怪怪的呢，是構圖沒有靈感嗎？」
「差不多……雖然平常都在一起，但是不知道要怎麼體現那種感情。」素子坦誠道，「總感覺……有點肉麻。」
「噗……不如去問問朋友的意見如何？實在不行也不用局限在『友情』、『人』身上，」社長眨了眨眼睛，「你懂我的意思嗎？」
「不行！！！」木村理美捂著臉，「畫冊要賣出去給很多人看的太羞恥了不要畫我啦！」
素子：「摯友……」
「不要這麼肉麻地叫我！」她指著同事·草摩由希·接鍋人選道：「你可以畫由希，你們也是朋友！」
草摩由希：「……」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沒有能與對方美貌匹配的繪畫能力，也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啊，畫的過程中素子這樣想道。
這幅畫越畫到後面，她就越難受。所謂草稿不如腦洞，成稿不如草稿，上色不如不上……大概就是這樣了。
「不用太過苛求。」社長安慰道：「盡自己所能就好了。雖然依然有所不足，但是畫面非常溫柔呢，色彩很清透，比之前的要好很多。」
她虛指著畫，「逆光處理地非常棒。至於這個看起來額外美味的少年……是喜歡的人嗎？」
素子：「……」
一旁的木原卉也豎起了耳朵想聽聽素子的回答。
她為朋友畫過很多次草摩由希的肖像。盡管素子有意識的將臉畫得和草摩由希不太相像，但她在看見笑著的少年的臉部輪廓和眼睛時，就明白了素子畫的是誰了。
既然是作為要販賣的畫，前輩一定已經征求到了草摩同學的允許。草摩同學會同意這種事情就說明了他們的關系一定很好。
木原卉越想越興奮，雖然朋友也喜歡過草摩同學，但她一直都有一種「前輩和草摩同學在一起非常美好」的迷之想法。
「主題是『友情』呀。」素子笑道，「我只是按照社長的提示去完成而已。」
回、回避了。木原卉失落的垂下了不存在的尾巴。
素子視線移到構圖中心人物的笑容上，水彩紙干透後臉頰上的紅暈也隨之變地非常淺了。白色常服的少年背靠著窗，對著畫外的人笑得治愈而溫柔——仿佛畫外的人被他喜愛而包容著。
「不過……」素子坦然地開口，「雖然彼此是朋友，但與其他人相比，他的確是特別的。」
木原卉：「！！！」
社長笑起來：「啊啦，內斂卻意外地直率呢。」
素子彎唇微笑。
因為畫是應繪畫者期望而誕生的畫，感情也是繪畫者賦予他的感情。
如果要逃避，要隱瞞，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它藏起來或者毀掉，重新再畫一張不相關的。
但是作為繪畫者，她舍不得。
無辜反擊
素子上交那幅畫之前拍了一張照，通過郵件發給了草摩由希。
「這是成品(笑)。」
「……前輩之前說畫完了讓我看應該不是指這張模糊的照片吧。」
「就是這個喲，至於高清實物得留到文化祭，不然就沒有新鮮感了不是嗎？」
「真是狡猾的說法……作為模特本人也不可以看嗎(難過)。」
「撒嬌是沒有用的，草摩同學。」素子笑著回復。
「但是可以適當補償一下，你在忙嗎？請你喝果汁。」
「剛開始前輩說的報酬明明是甜點，現在已經變成補償喝果汁了嗎？」
「……你膽子是不是變大了(生氣)。」
「(笑)」
*
素子找到人的時候，他坐在樹蔭下的樹池上，歪著頭閉目養神。
她輕手輕腳走過去，將手中常溫的罐裝果汁貼到對方臉上。
天氣有些熱，果汁一直在販賣機內儲放著，也比他臉頰的溫度要低。
草摩由希並沒有睡著，此時已經睜了眼，「冰的……？」
「常溫的。」素子在他旁邊坐下來，「冰的對氣管不好。」
「誒？前輩怎麼會知道這個……」
「你生病的時候，波鳥先生說的啊，『你的氣管一直不太好』。」素子壓低了聲音模仿道，「就這樣面無表情的說著。」
「學的很像。」草摩由希笑出聲，「前輩對朋友真的很溫柔呢。」
素子：「……你這是在誇我嗎？」
他拉開蓋子，抿了一口果汁，「是啊。」
素子：「難道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對你很粗暴嗎？」
草摩由希：「……」
素子往旁邊挪了一點，頭也靠在粗粗的樹干上，「你最近也在忙文化祭的事吧。」
「嗯，大家打算出一個舞台劇。」
「舞台劇？不會又是童話故事和性轉什麼的吧？」
草摩由希捂著臉，痛苦地點頭，「會議上是這麼說的，他們想要我去反串……公主。」
「噗，什麼公主？」
「……白雪公主。」
想起了某些很不愉快地夢境的素子：「……拒絕吧。」
草摩由希的手指摩挲著打磨光滑的木質的座位：「其實大家也都知道這些東西都被演爛了，所以也只是開會的時候開玩笑提一提……」
「但是，總是有人提議讓我穿女裝這件事情……讓我很困擾。」
終於明白對方在糾結什麼的素子忍住笑意，「所以受不了跑出來了嗎？」
「……」草摩由希似乎破罐子破摔了，「前輩想笑就笑吧。」
「女裝啊……其實我也很想看看女裝的草摩同學是什麼樣子。」
「沒什麼好看的，那樣子的我……太遜了。」
「『遜』什麼的，是草摩同學的想法，我並不這麼覺得。你不喜歡的話就請明確表達給提議者吧。」素子慢悠悠地晃了晃腿，「但是不要討厭自己啊。我認為草摩同學不管什麼樣子都很棒，這樣有安慰到你嗎？」
草摩由希不禁莞爾，「總覺得最後一句聽起來很敷衍。」
素子：「……」
「前輩的安慰從以前開始就很笨拙呢。」他眉眼含笑地看著她。
相觸的視線似乎產生了燒灼的幻覺，素子扭頭閉上眼說道：「因為有些事情雖然心裡明白，但是語言表達不清楚啊。要是表達出錯或者對方理解出錯，會變得更加糟糕吧。」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不擅長安慰，不管對像是家人還是朋友友，需要顧忌的太多，刪刪減減之後反而沒有合適的語言能說出來了。
「所以我才會說前輩很溫柔這樣的話啊。」草摩由希的聲音也帶上了笑意，「我很羨慕前輩。」
「羨慕我什麼？」素子忍不住捂住靠近他那一邊的耳朵，「就算草摩同學這樣誇我，也不會有甜點吃哦。」
「羨慕的東西太多了。」他站起來，回頭看向素子，「比如和前輩聊天，心情會變好這件事情。我也希望自己能擁有這樣的能力。」
「……」
「皆川前輩？」草摩由希微微彎腰，「你怎麼……」
話音隨著素子扭頭拿手背擋住臉頰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揚起了唇角。
「前輩是在害羞嗎？」
「……」素子面上一派鎮定地放下手，有一種真是風水輪流轉的不妙感。
「理美有偷偷跟你說什麼嗎？」
草摩由希茫然地問，「說什麼？」
『不要出賣我難得的善良啊，由希。』
「木村前輩說過很多，但是不知道皆川前輩想知道什麼呢？」
素子懷疑地打量著面帶無辜的人。
啊……真是不妙，她已經分不清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在裝乖了。
*
木村理美因為一時的不忍心點撥了草摩由希如何避免被魔王欺負甚至可以反擊的方法。
『木村前輩不擔心被我挖牆腳嗎？』
『女孩子之間的友情是男孩子無法替代的。我和素子能聊非常多的話題，也能同吃同住，但是換成由希就不行了。又比如我們可以討論戀愛、服裝飾品還有生理……咳咳，總之，非常多。雖然這樣說很狂妄，但是我不怕你挖牆腳哦。』
『這樣啊，作為異性的我來說有點失望呢。』
『沒錯，就是這樣。至於我的點撥……』
『不要出賣我難得的善良啊，由希。』
話是這麼說了，但木村理美總有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感覺。
她看到回教室的素子，朝她揮了揮手，「你的畫，通過了嗎。」
「已經交了。」
「誒？？我還沒有看過。」
「除了社團的人，其他人都沒有看過。留到文化祭保持新鮮感不好嗎？」素子收拾好書包，「你現在回家嗎？我得早點回去，爸爸要出差，我得和媽媽幫忙收拾。」
「你先回去吧，我還在等幾個干事。」
『除了社團的人，其他人都沒有看過。』這句話其實是騙人的。
看過的還有從來不敲門就進女兒房間的皆川媽媽。
素子在父母面前從來沒有隱瞞過什麼，這次也一樣。所以昨天媽媽捧著畫跑去給爸爸看她也沒有阻止。
『是個俊俏的孩子，素子的眼光很棒。』這種話簡直不敢想像是面癱隱身屬性的爸爸會說出來的。
『生出來的外孫一定會繼承對方的基因，比我們女兒漂亮可愛。』
『媽媽，這麼過分的話一定要當著你女兒的面說嗎？而且是這種八字沒一撇的事情？』
『還不是你不開竅，一次戀愛經驗都沒有過，以後出社會了怎麼辦會被騙的！』
生氣的皆川媽媽會很可怕的把所有她看不順眼的事情拎出來出來說，於是素子閉了嘴，只能點著頭聽著她母親從『可怕的家裡蹲大齡單身女性』說到『文化祭我也會去看看這個孩子』。
真的可怕。
現在爸爸也要出差一個星期了，她一個人應付皆川媽媽會更可怕。
以及，要怎麼才能阻止母親想見草摩由希這件事情的發生呢？
是朋友呀
回到家的時候，皆川爸爸的行李已經被媽媽收拾好了。
「本來想給他做點吃的路上吃，他說公司會負責不讓我做，外面的東西哪有自家好……」皆川媽媽念叨著，「素子等一下送送他，我還要收店就不去了。」
「我知道了。」
素子其實很少單獨和皆川爸爸相處，他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很少主動說話。個子很高，五官和素子有點相似，相貌總的來說要比媽媽好看很多，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皆川媽媽胖的原因。
來接皆川爸爸的車停在了公園附近的十字路口。因為車在她們家附近轉方向不太方便。
「爸爸出差大概需要多久呢？」素子提著公文包，皆川爸爸手下的行李箱滑輪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一個星期左右。」皆川爸爸說完，似乎意識到回復太簡短，又補充道，「是個很大的城市，需要爸爸給你帶點什麼東西嗎？」
素子想了一會兒，「唔……如果有機會去書店的話，可以幫我買一本繪本回來嗎？什麼風格都可以。」
皆川爸爸答應了，上車之前囑咐她要注意身體，多陪陪媽媽。
沒想到爸爸平時不聲不響，今天突然就撒了一波狗糧的素子：「……我會的，爸爸。您也要保重身體，祝您一路順風。」
送走了爸爸之後，素子的肚子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咕嚕」的叫聲。
雖然媽媽現在肯定已經開始准備晚餐了，素子仍舊控制不住自己前往附近的甜品店的腳步。
作為一名身高165cm的女性，她的體重是非常合格的105斤。健康身高標准是99斤，當然上下波動幅度在十斤以內都算正常。她還有4斤的活動空間可以用來吃甜食。
然而出乎意料的，素子在街上碰到了徘徊的……
「紫吳先生？……還有草摩同學。」素子頓感意外，「這個點為什麼會在這裡？」
雖然上次在這附近一起吃過拉面，但紫吳和草摩由希似乎也沒想過會在這裡碰見她。
幾人相互打了聲招呼，紫吳笑眯眯地開口，「我們是出來吃飯的。」
出來吃飯？素子想起上次草摩由希似乎有提到過他們一直都是點外賣或者出來吃，兩個人都不太擅長廚藝。
「那麼為什麼不進去呢？」她看了一眼商鋪的名字，「這一家似乎人一直都很多的樣子，大概還不錯。」
紫吳像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的事情，誇張的做了一個捂嘴巴的動作，「可是，我已經吃膩了。」
草摩由希也一副非常不願意回想那個味道的表情。
「那麼，為什麼不試著請一位保姆呢？」素子疑惑道，「只是負責三餐的話，費用大概不會特別貴。」
況且他們家還是擁有一片山的大家族。
「可是一般會做飯的保姆都是女性……」紫吳嘀咕著，後面的話被草摩由希咳嗽了一下打斷了。
素子有些不解，「女性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家有些麻煩。」草摩由希笑著解釋道，「所以沒有請保姆。」
她點頭不再多問。大家族總是有很多不能說的事情和怪癖，這在上次草摩由希生病時她就隱隱有所察覺。
「話說回來，前輩什麼時候有時間呢？」草摩由希忽然將話題轉移到她身上，「上次在郵件裡，前輩答應會教我料理的事情……」
他不說的話，素子其實差不多已經要忘記這個事了，頓時有些尷尬。但是——
「我只是說會教你煮粥，草摩同學偷換概念了喲。」
偷換概念的草摩由希失望的垂下了眼睛，聲音聽起來很歉疚，「抱歉，我……給前輩添麻煩了嗎？」
一支箭。
「誒、也算不上麻煩啦。」素子有些驚訝和慌亂，「你不要這副表情啊……」
「我……」草摩由希微微停頓，道：「我以為和前輩的距離，很靠近了。所以有時會忍不住說出很失禮的話。」
兩支箭。
「如果前輩不方便的話，就當做沒有聽到過這個請求吧。但是……粥、可不可以繼續教我呢？」
三支箭。
完全拒絕不了的素子：「……那就，文化祭之後吧。」
紫吳興致盎然的目光一直在兩人之間徘徊，只當自己是背景板，沒有說話。
*
匆匆和兩人告別，走在回家路上的素子不僅發現甜點忘記了買，還察覺到了某種違和感，她一邊走路一邊拿出了手機開始編輯郵件。
「草摩同學可以請教的人，擅長料理的人，有很多吧？」
可是卻一副只有她可以的可憐表情，真是狡猾。渾然不覺早已被摯友出賣了一波的素子這樣想著。
再說草摩由希明明一直就軟軟的很無害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很容易就戳到令素子手足無措的點了。
另一邊剛進餐廳坐下的草摩由希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麼了？」紫吳坐在他對面，「突然這樣看著手機笑。」
「沒什麼，你點單吧。」他一手支著下巴，一手靈活的打字，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
紫吳看見他嘴角的笑容，「又來了，這個狀態。是之前的郵件對像嗎？」
「嗯。」
「皆川？」
「……嗯。」草摩由希略微猶豫，還是肯定了紫吳的猜測。
他心不在焉地按下了發送鍵。
「前輩要反悔嗎？」
「什麼程度了？」紫吳翻著菜單不經意地問道。
草摩由希無意識的盯著沒有新郵件提示的收件箱，把紫吳的話在大腦過了一遍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說不清是害羞氣惱還是什麼其他的情緒。
只是垂著眼面上非常鎮定的吐槽他，「你那肮髒的成人思想又在作怪嗎。」
「喂喂，你在想什麼啊……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基本的情況啊！」紫吳一臉傷心，「只是擔心那個事情會暴露而已。暴露了的話……」
他的聲音嚴肅而低沉了下來，「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吧，由希。」
氣氛突然僵硬。
手機在主人手中發出的『嗡嗡』的震動聲。草摩由希緊繃的肌肉漸漸松懈下來。
「只是問一問啦。和草摩同學同齡的人應該有很多吧？不僅僅是同齡人，還有家政課的老師也在。水平肯定比我更好……雖然是早就約好的，但是，為什麼是我呢？」
「我知道。」草摩由希的聲音帶著些微的迷茫。
紫吳沉默地看著對面笑容不復的少年。他依舊低頭看著手機，眼底是被屏幕照亮的光。似乎受那光的影響，臉龐的輪廓也顯得非常柔和。
「我不會被發現的。」
紫吳：「……」
他嘆了口氣，用力地按著自己的額頭，沒有再說那些令人難過的話，「你心裡有數就好。」
低著頭的少年似乎已經沉迷手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了。
「因為我和前輩是朋友不是嗎？」
忍著羞恥打出了『為什麼是我』的素子等了半天只等到這麼一句話頗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吐血感。
正當她想發些什麼過去的時候，新的郵件又傳達了過來。
「雖然平時和其他人……相處很好，但是總覺的缺了些什麼。」
「前輩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和前輩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開心，所以希望能比普通人更親近，學習料理也是。但是——我不想惹前輩反感生氣。」
「『有些事情雖然心裡明白，但語言表達不清楚。要是表達出錯或者對方理解出錯，就會變得更加糟糕』這句話是前輩說過的，現在我有點能體會了。」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說話也許會有很失禮的地方，希望前輩能夠諒解。」
真是狡猾的人。
素子按上了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左胸口。
說著「前輩跟其他人不一樣」這樣討人歡心的話，又把這些都劃分在「朋友」的界限裡。
可是這樣的笨拙而小心翼翼的解釋，卻又很難讓她討厭，不如說好感反而加劇了。
「我大概很難討厭草摩同學——因為對我而言，草摩同學也是特殊的。」
「畢竟我們是朋友呀。」
非常開心
「前輩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腦袋裡偶爾會想到這句話的素子在繁忙起來之後已經不在意了。
除了要一邊學習新知識一邊復習舊知識，還有社團需要的各種各樣的畫稿，班級裡也在開始開會討論文化祭要做什麼比較好。每一天都重復著學習、畫畫這樣的日子。
「畫稿的數量還不夠嗎？」——幾乎是除了社長之外的所有社員的想法。在這方面一向溫柔文靜的社長意外的很嚴格。
「作為要販賣出去的東西，當然要盡量做到最好。不合格的稿件太多了，你們也不想做出來的東西到時候無人問津吧？」
這麼一說大家壓力都有點大。
隨波逐流型的素子倒是適應良好。
「雖然社長的要求素子前輩都有好好完成，但是總感覺前輩很沒有干勁啊。」 木原卉咬著筆杆說道。
「雙休在家浪費時間養脂肪的時候我可是很有動力的。」素子收起顏料和畫筆，將畫板推到一旁。
「誒？前輩已經畫完了嗎？」
「嗯，要提前走了，今天有點事情。」
*
「杞紗——」素子朝蹲在公園門口的女孩子揮了揮手，「我來晚了嗎？」
杞紗搖了搖頭。
素子最近經常在放學時看見她。管理員先生剛開始還擔心杞紗又要離家出走，後來見她玩會兒就會回去以後，就不怎麼關注了。
杞紗依舊不會說話，表情也很少。她們偶爾會在公園一起蕩會兒秋千，然後去附近買甜點。吃甜點的時候她看起來心情會非常好。
素子沒有問她為什麼會經常一個人在公園玩，也沒有問她為什麼不說話。
事實上跟杞紗在一起的時候，素子感到很輕松，她偶爾也會絮絮叨叨，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會拿出速寫本對著杞紗進行人物速寫。速寫的小本子上已經連續幾頁都是杞紗不同角度的樣子了。
她以為今天也會一如既往的尋常，直到她畫完萌萌的一只小杞紗之後，杞紗離開了秋千，慢慢湊了過來揪住素子的袖子。
「怎麼了？」素子依舊側坐在秋千上，正想合上速寫本——發現杞紗的目光牢牢地盯著那個肉肉的Q版杞紗。
「啊……今天沒有速寫，嘗試了卡通化，有看出來是誰嗎？」
杞紗遲疑地點了點頭。
素子將前幾天畫的速寫都翻給她看，「雖然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是一直以為你對這個沒有興趣呢。」
「除了這些，還有兩張關於你的上色的畫。」她將書包裡隨身攜帶的水彩本拿出來遞給杞紗，「還好有帶著，要看一看嗎？」
杞紗又回到了旁邊的秋千坐下來，認真地翻閱著素子的水彩畫。
水彩本有些厚，前面的都是一些剛開始的靜物練習和風景，人物的在最後幾頁。大部分畫的都是女性，有臨摹的媽媽和爸爸的合影，也有木村理美睡覺的樣子和木原卉畫畫的側面，而最後兩張是關於杞紗的——
一張是她蜷縮在草叢裡睡覺的樣子，另一張是仰視的角度，有些害羞地笑著的杞紗。相同點是顯眼的頭發，是介於黃與橙之間的非常溫暖的顏色。
杞紗輕輕觸碰著畫中的自己，指腹蹭到了有些粗糙的紋理。
「我的色感不太好，所以調不出來杞紗頭發真實的顏色。」杞紗聽見耳邊的人這樣說著，「光線充足的時候，杞紗的頭發有著非常非常漂亮的光澤喲。」
杞紗站了起來，走到素子的面前。
「漂亮的發色，真是讓人有點羨慕呢，等畢業了，我也想染一個漂亮的發色……」
她輕輕地抱住了素子。
畢竟不是給成人玩耍的設施，公園的秋千對於素子的身高來說有些低矮。素子仰著頭，鼻尖是淺淡的洗發水的香味。
素子試探著回抱住杞紗有些瘦弱的背。
「你喜歡嗎？」素子問道，然後察覺到脖子邊的人有些急促的點了點頭。
「那真是太好啦。」素子有些開心。
對於畫畫的人來說，筆下的畫能得到誰的喜歡，是一件非常令人快樂的事情。
她摸了摸杞紗柔順的頭發，又問：「你開心嗎？」
杞紗稍稍拉開了距離，素子終於看見了她的笑容——
帶著淺淺的羞澀，比素子畫裡的杞紗更開心的、溫柔的笑容。
杞紗微張了嘴唇，卻已經足夠素子看懂她的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素子忍俊不禁地說道，「希望杞紗能一直這樣開心的笑。」
素子最終將那兩幅畫從活頁夾上取下來送給了杞紗，然後牽著她來到了甜品店。
這個點甜品店裡的客人並不多，不遠處的一桌女孩子的笑聲就顯得有點大。
「今天我請客哦。」素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對挨在她身邊坐著的杞紗說道。
杞紗低著頭又往素子旁邊擠了擠。
「怎麼了嗎？」素子看到她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的樣子，往四周看了看——
女孩子們結了賬，正在往她們這邊的出口走過來。
杞紗抓著素子衣袖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草摩……杞紗？」
素子握住了杞紗的手，眼前是不認識的女孩子，「你好，我是杞紗的朋友。請問你是？」
「朋友？」對方有些驚訝地打量著素子，「你……是高中生吧？和這個怪家伙是朋友？」
「怪？」素子皺眉，察覺到杞紗握緊了她的手，「抱歉，請問你是在說杞紗嗎？」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發色和瞳色很奇怪吧？」另外一個人有些厭煩地說著，催促同伴快走。
素子坐在座位上，微微抬頭看著這群女孩子，平靜地問道，「因為只有她一個人發色不一樣，所以很奇怪嗎？」
「聽懂了就不要重復問這種笨蛋一樣的話啊，說起來你也很奇怪啊，一個高中生，居然跟她是朋友。」
「奇怪的是你才對吧。」素子被這種稚氣未脫的言論逗笑了。
「先不說我跟你並不認識，和誰成為朋友跟你也沒有關系，更沒有明文規定只有同齡人才能做朋友，會管這種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事情的你，才更奇怪吧。而且——」
素子沒有給對方反擊的機會，她翹起腿舒舒服服的靠在沙發上，「僅僅是因為發色和瞳色和自己不一樣，就稱呼同學為「怪家伙」並且排斥同學什麼的……應該說不愧是小孩子呢。」
「她本來就很奇怪！」
「你不要一副高中生就了不起的樣子……」
「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哦。」素子垂下視線用空余的手去翻看菜單，語氣漫不經心，「那就是非常沒禮貌的問題了。」
「作為一名從開始就使用敬語和你們說話的高中生，我認為你們既無禮又聒噪——見識少所以認為杞紗的發色很奇怪，這我表示理解。但是從學前開始就強調的禮貌和公共場合保持安靜的問題……」
初中生們下意識地張望店員的位置。
素子輕輕嘆了一口氣，停止了繼續說下去，轉頭去和抬頭看著她的杞紗說話，「選好了嗎？」
杞紗點點頭，卻沒有看菜單，而是有些期待的對素子開口：
「一樣的。」
素子聽著微不可聞地氣音，笑著輕按她的頭，「那我要選你不喜歡的喲。」
杞紗也抿著唇淺淺地笑起來。
「沒有。」
姐姐喜歡的，我都喜歡。
你的名字
在杞紗試圖發出簡短的氣音之後，素子曾在圖書室查找過相關的心理書籍。不過終究不是專業的，也只大概知道那是個好現像，繼續堅持交流也許能恢復得更好。
不過即使明白這點，也並不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因為杞紗去公園的時間並不固定，由於年齡原因也沒有手機。
其實比起自己去開導杞紗，素子更希望杞紗的媽媽能知道杞紗被欺凌過的事情，比起她，杞紗更需要的是親人的陪伴與理解——但是杞紗從來沒有跟她的媽媽說過。
泡在圖書室的素子卸力趴在桌子上。
距離文化祭只有四五天的時間了，畫室的工作量只剩下高年級的畫展。所以今天上完課後她並沒有去畫室，想看點書休息一下。
其實圖書室的書大部分是能登記後帶回家看的，空閑下來的素子也有這樣的打算。只是今天木村理美說也會提前忙完學生會的事情一起回去，就留在這裡等她。
因為這段時間大家彼此都很忙，她們課外也很少在一起，甚至回家都是各有各的時間點。
當時木村理美說起這個的時候非常幽怨。
『有可愛的初中生陪著吃甜點什麼的……一定幸福到爆炸了吧。』
『這麼一想的確是呢。』聽著對方羨慕嫉妒又吃醋的語氣，素子忍不住笑道。
不論是外表還是內心，杞紗都是非常可愛而柔軟的女孩子。
這麼想著的素子思緒又飄到草摩由希身上，這兩個同姓的人……某方面來說有著相似的特質呢。
「說起來，草摩同學已經好久沒有來圖書館了吧？」素子的身後隱隱傳來了輕輕的對話聲。
她微微後靠著椅背，悄咪咪豎起了耳朵。
「在忙學生會的事情吧，那家伙。不來也好，清淨了不少。」
「誒誒露露不要這樣叫草摩同學啦……很不禮貌，被聽到了就不好了。」
「被聽到了就被聽到了，我又不在意他的想法。說到底那家伙哪裡好啊？對誰都是那副溫柔的樣子，你不覺得偽善……啊你哭什麼啊！」
「他哪裡都很好！露露不、不能這樣說草摩同學……」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哭啊。」
聽了牆角的素子默默地翻書。
她真沒想過有女孩子會這樣討厭草摩由希。不過也對，他又不是錢，沒道理所有人都喜歡他……不，錢也做不到人見人愛呢。
對所有人都一樣的態度的確不是在說謊話，只是被人說「偽善」——素子有點為他難過。
身後的妹子還在小聲的抽泣，似乎也在竭力抑制自己在圖書室發出噪音。
「喂不要不哭了那家伙來了。」
「誒？」
素子下意識往門那邊望去。但視線中途就被書架擋住了，她什麼也沒看到。
「什麼都沒有啊？」
「你還真好騙啊。」名叫「露露」的女孩子有些無奈地說道。
幾乎要以為這話就是在對她說的素子僵硬地抬手揉了揉脖子，低頭繼續翻書。
「草摩同學！」被騙的女孩子激動地叫出聲，接著又收了音不知道在跟誰道歉，「抱歉，我聲音太大了。」
素子嘆了口氣。干什麼不好兩個人在圖書室這麼無聊騙來騙去。
然而有人徑自走到了素子這一桌，輕手輕腳地拉開了椅子坐下來。素子扭頭想看是誰——卻跟正好湊過來的人四目相對。
伴隨著身後輕微地吸氣聲，大腦一片空白的素子睜大了眼睛。
對方的瞳色是她一直都非常熟悉的深紫。每次被注視的時候，都會有一種無論做什麼都會被縱容的錯覺。
好、好近……嗅覺全被對方身上說不出的好聞的氣息包圍了。
面皮泛紅的少年很快就後退了一段距離，非常慌亂地道了歉，然後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恍惚覺得過了很久的素子終於呼出了那口氣，不留痕跡地稍微按過胸口，「不要突然湊這麼近啊草摩同學，嚇了一跳。」
「抱歉。只是很好奇前輩在看什麼這樣入迷。」
草摩由希雖然坐姿端正，說話也很鎮定，但人怎麼看都透露著手足無措的氣息。
素子依然覺得這樣的草摩由希非常可愛，卻沒有像以前那樣繼續捉弄他。
「沒關系啦。」她小聲說道，「沒有嚇得從椅子上摔下去已經很好了。」
坐在她旁邊的人似乎在抑制胸腔的震動，發出了的輕微的悶笑聲。
圖書室有其他人看書的時候，素子是不怎麼說話的，因此草摩由希沒有再繼續搭話的時候，她也松了口氣。
然而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素子皺著眉回頭，發現剛剛說話的兩個女孩子都興致勃勃地盯著她跟草摩由希看。即使被她撞見，也絲毫沒有遮掩的想法。
素子：「……」
她淡定的回頭繼續看那本一直沒有看進去的書。右邊的草摩由希用筆蓋那頭點了點素子的手臂，遞給她一張A4的草稿紙。
「前輩不去社團嗎？」
素子突然有一種上課傳小紙條的即視感。她也從書包裡拿出筆，在這句話下面寫上：
「已經忙的差不多了，今天等理美一起回家。」
「那真是松了口氣了。不過木村前輩這個時候大概還沒散會，前輩得多等一會兒了。」
素子的筆尖頓了一下。
「說起來，現在草摩同學很少連著姓叫我前輩了。」
似乎更多的時候都是只叫「前輩」兩個字。
草摩由希似乎有些驚訝，猶豫了一下還是回答了她，這次他寫了很久，似乎在苦惱怎麼措辭。
「其實我並沒有太注意對前輩的稱呼。啊，我的意思是……我更在意的是前輩對我的稱呼。並不是說有哪裡不好的地方，只是偶爾會想著高年級的前輩們也會直接稱呼我的名字，前輩為什麼沒有這樣的想法這件事……」
低年級必須稱呼高年級「XX前輩」或者「XX學長/學姐」，而高年級是可以直接叫低年級的名字的。
「我只是習慣了。有禮貌一點」總是好的……寫到這裡的素子意識到這樣似乎對『朋友』不太友好，劃掉反而更會引起注意，就改成了「總不會太惹人討厭。」
「我不會討厭前輩的。」
「無論我做什麼事嗎？」
「我想不到前輩做什麼會讓我反感……雖然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啊，又是這樣狡猾的說法。
「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很善良的人哦。雖然平時由希總是誇我溫柔，但其實也並不是非常溫柔的人。說不定也存在著非常黑暗的、令人生厭的一面。」
「那也是我認識的前輩。」草摩由希的字跡相較之前的要稍微潦草了一點，「雖然剛開始有點冷漠，但是其實、其實」
素子一手支著頭，側過身子看著他寫著寫著停住筆不動了，「怎麼不繼續寫了？」
聲音輕柔，仿佛只是在單純的關心。
握著筆的少年似乎又有了臉紅的趨勢。
素子順著他的視線移到那兩個片假名上——「ゆき」
「啊啦，終於看到了嗎？」素子抿唇笑道，「別別扭扭說這麼多，就是想要這個吧。」
「……由希？」
情趣行為
三條繪梨和草摩由希是同班同學。就如同那些仰慕他的女孩子一樣，她也對草摩由希也隱隱有著那樣的感情。
草摩由希的雖然被有的人說外貌女性化，身材不夠寬厚，但是成績優秀，還會溫和有耐心地幫助同學解決不會的題目，除了部分男生會嫉妒幾乎沒有人會討厭他。當然她的好朋友隔壁班的露露除外。
作為草摩由希的同班同學，知道他經常來圖書館的繪梨偶爾也會來碰碰運氣。她沒有一定要去告白的想法，只是想要和喜歡的人多說說話，就算只是非常簡單的寒暄客套也不要緊。
大部分人一直認為草摩由希是無法靠近的存在，她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在今天之前。
這是她在圖書室第三次遇到他。
因為露露之前騙了她一次，所以真的看見他的時候，繪梨沒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草摩同學像平時那樣笑著，向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這足夠繪梨開心好久了。
然後他坐在了一個女生旁邊，接下來的情形她大概短時間之內都忘不掉了，雖然那樣的靠近看起來只是意外，但是繪梨仍然感到失落而艷羨。
她聽見草摩同學叫了那個人「前輩」。盡管聲音很輕很小，但隔壁桌的她們依然能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草摩同學笑了起來。
不是平時那樣的笑容，也不是剛剛對她那樣的笑容，是令繪梨無法形容的胸悶的、看起來非常的開心的笑容。
高年級的前輩啊……草摩同學對高年級的會額外不同嗎？不知道她是高二還是高三的呢……
繪梨和露露都看出了神，然後被對方發現了。懷著想要看清對方的樣貌的想法，即使失禮繪梨也沒有移開視線。
對方的頭發堪堪過肩，是有些棕的顏色，看起來很柔順。額前有細碎的劉海，半遮半掩著眉毛。眼型不是溫柔的類型，看過來的時候有點……犀利。皮膚倒是有點白，整體說起來沒有特別出色的地方。
唔……等、等等！難道是歐派嗎？因為歐派看起來有點大？
繪梨胡思亂想著——這個人和她們是不一樣的。
草摩同學雖然和很多人關系都很好，但是繪梨認為真正能脫離「同班」、「同年級」、「同校」這些關系以後還算朋友的，她還沒有看見過。
所以他們也許是朋友。
圖書室裡說話是不好的行為，他們開始通過寫字來說話了。
「如果想要說話明明可以出去嘛，為什麼要在這裡傳紙條？」繪梨在手機上打字給露露看。
露露對她做了一個諷刺的表情，「大概是情趣吧。」
繪梨瞪了一眼露露。
在他們重復了很多次這樣被露露稱為「情趣」的行為之後，終於停止了。
她聽見那個前輩叫了草摩同學的名字。當然這並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很多高年級的前輩去班上找草摩同學也是叫的他的名字。
真好啊，我也想叫草摩同學的名字。這樣漫不經心想著的繪梨視線掠過他的耳朵時，這種莫名的輕松感頓時消失了。
因為他們是背對著她的，所以繪梨看不到草摩同學的臉。但是、如果是普通的「朋友」之間或者高年級稱呼低年級名字，為什麼草摩同學會……害羞呢？
草摩同學會害羞到紅了耳朵——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景像。
繪梨恍惚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
「草摩同學還是一如既往地薄臉皮呢。理美也會經常叫你的名字，也從來沒有看見過你害羞啊。」素子好心情地寫道。
「習慣了就好了。」
他們倆已經放棄將紙傳來傳去了。椅子靠的並不遠，人坐近一點可以直接一起在紙上寫。唯一的壞處是脫離了有序的語句承接之後，紙很快就被填滿了，剩下一些小的縫隙，於是只能翻過來寫。
「會長終於放過了話劇，決定讓所有人組織一個大合唱。」
「你們已經很繁忙了吧。大合唱還有時間排練嗎？不過真是可惜，沒有辦法觀賞由希的女裝了。^-^」
草摩由希看到後半句話以及這個手動的笑臉，有點哭笑不得，所以他直接繞過了女裝問題。
「大合唱很簡單，就是校歌，大家都很熟悉，所以排練只需要整齊就好了。」
素子將中間的紙拿到了自己這邊，「大概會花點時間，不能偷看哦。」
草摩由希迷茫地偏頭：「什麼？」
雖然說會花點時間，但是塗鴉性質的草稿，並沒有讓草摩由希等太久——素子畫了一位短發公主。
公主穿著蓬蓬的長裙，腰束得細細的。垂在兩頰的頭發和草摩由希的類似，劉海有些長遮住了眼睛，抿著嘴唇看起來十分害羞的樣子。
草摩由希：「……」
素子還在公主的裙子旁邊寫著「超可愛。」
「前輩教會了我一個道理。」
「？」
「論掌握一門手藝的重要性。^-^#」
素子差點笑出聲。
他們沒能聊很久，木村理美就開完會背著書包來找素子了。素子將一部分書放回原書架，登記借了兩本關於心理的書籍，打算帶回家再翻看一下。
「前輩對心理很感興趣嗎？」草摩由希問道。
「也不是啦……」素子想著說來話長，就放棄了解釋。不過說不定草摩由希認識杞紗呢？
「以後再告訴你。」
「由希現在不回去嗎？」木村理美看著他什麼書也沒有拿過的樣子，「不會還要留下來看書吧。」
草摩由希點頭，「我還要再找找要借的書。」
「那我們得先走啦。」
「明天見。」
「明天見。」
告別了草摩由希以後，木村理美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等很久了吧？會長留下了干事開會。」
「還好啦，正好由希也在。」
「太好了……」木村理美舒了口氣，一愣：「由希？誒誒誒！！怎麼回事這個稱呼？」
「唔……你不是也叫他名字嘛。」
木村理美想了想似乎確實是這樣，「但是你之前一直稱呼的是由希的姓氏……突然變了感覺哪裡怪怪的。」
素子反而覺得自己適應良好——尤其是看見草摩由希臉紅的時候。
她笑道：「你不覺得「Yuki」念起來很好聽嗎？」
不明就裡的木村理美：「？？？」
不要退縮
素子從來不知道，說話會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日安，主人。」
「不行，太沒有感情了。」
「日安，我的主人！」
「太誇張了總感覺有點油膩……」
「……」
以上這樣的對話在素子和前田律之間已經重復了半個小時，腦海裡只要想到這句問好的話，她的喉嚨就隱隱作痛。
「再這樣下去我就要對「主人」產生心理厭惡感了。」
前田律癱坐在座位上：「我今天聽你們說了一上午的「主人」我也很絕望……」
「律醬是不是太嚴格了？」松下日津和其他負責服裝的同學已經將租賃的服裝帶到了教室，她拿了一套小號的男侍服裝過來，「大家都先試試服裝合不合適吧。」
素子接過那套男侍服，打算去廁所換上，卻在教室門口碰到了從學生會回來的木村理美，於是干脆等她一起。
「學生會的事情應該已經忙完了吧？」
「嗯！這兩天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行動啦，然後文化祭最後去參加合唱就好了。」
「真是辛苦呢。」
「啊、衣服有點小了。」木村理美忍不住扯了扯腰間的蝴蝶結，「長短倒是還好……難道我又胖了嗎？！」
素子扣好胸前的扣子，穿上黑色小背心，在廁所裡小範圍活動了一下，「我的好像還好。」
她出來敲了敲隔間的門，「需要我回教室給你重新拿一套大的嗎？」
「不用了。」木村理美推開了門，無奈地捏了捏腰間的肉，「就這樣吧。倒是你這身，要是把頭發弄一弄還挺像回事兒的。」
素子掏出了皮筋，扎了一個小辮子，鬢角的碎發因為長度不夠垂了下來，「這樣嗎？」
木村理美連連點頭。
兩個人走在回去教室的路上回頭率有點高，不過還有人穿著恐龍玩偶裝在走廊跑來跑去的，倒是不會不自在。
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試好了衣服，抽簽抽到「女僕」角色的幾個男生正穿著大號的女僕裝乖乖坐在日津的面前學習試戴假發。
木村理美忍笑道：「看背影他們還是能合格的。」
「等文化祭的時候化了妝，再被前田□□一下會成為更合格的女僕的。」
文化祭的前兩天，學生是基本不用上課的，大家都在對教室進行布置和做道具准備。素子他們班應男生的強烈請求，選擇了「女僕」咖啡廳。但是是由抽簽決定人員是「女僕」還是「男侍」，這對於男生來說就有點刺激了。
不過為了碰那一半可能不會抽到女僕的運氣，還是答應了。
「你又給我戴了什麼東西？」素子摸了摸類似發箍一樣的東西，似乎還有毛茸茸的耳朵。
前田律嘿嘿一笑，遞給她一個鏡子，「是每個人都要戴的道具喲，非常適合素子的裝扮呢∼」
素子看著鏡子裡面的狼耳朵，又瞄向其他人頭頂的各種各樣的的動物耳朵，「這已經脫離女僕咖啡廳的範疇了吧。」
「開心就好了嘛，嚴格按照規範來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前田律的這句話一定不包括關於問候客人的練習，素子想。
*
雖然因為准備文化祭不用上課，但是素子總覺得今天過得比平常還累，因此她回到家就癱下來了。
「在學校很忙嗎？」皆川媽媽難得關心道，「你這兩天沒什麼精神呢。」
素子應了一聲，「也只是精神疲憊而已。爸爸快回來了嗎？」
「快了，今天通話的時候說給你買了流行的繪本，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能答應給我買我已經很高興了。」
「啊，對了。你跟那個孩子還有聯系嗎？」
素子：「……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只是作為老母親的關心而已，不要緊張啊素子。」皆川媽媽笑著說道。
「……打個商量，媽媽。」
「什麼？」
「文化祭可以不要去見他嗎？」
坦誠有時候很容易，有時候卻非常的困難。面對媽媽直逼靈魂的拷問，素子回答地也很磕磕絆絆——雖然家長開放，但是在長輩面前承認對異性有好感對素子而言實在有點羞恥。
「你終於承認有喜歡的人了嗎？為什麼不追求呢？」
「只是好感而已，媽媽。」素子認真地說道，「暫時只想維持現狀，我不希望給他帶來困擾。」
皆川媽媽愣了愣，隨即打趣道，「露出了和平時不一樣的表情呢。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在家裡等你爸爸回來吧。」
「但是不要一味的退縮啊素子，如果有任何前進的可能，要懂得抓住機會。你還年輕，如果年輕的時候都無法鼓起勇氣去追求想要的東西，那老了怎麼辦呢？」
「會變成大齡剩女的你知道嗎？！」
素子：「……」
雖然這樣想很不敬，但是她時常懷疑皆川媽媽是不是因為曾經一度面臨成為大齡剩女的情境，才會這樣的執著於讓她早點戀愛結婚。
不要退縮……嗎。
素子握著手機躺在床上，一時思緒萬千——
她第一次主動撥通了草摩由希的電話。
「前輩？」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對方似乎有些驚訝，「真是難得，今天怎麼突然……？」
素子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通電話的緣由，仿佛一時失去了措辭能力。
「前輩……怎麼了嗎？我聽不到你的聲音——」
「由希。」
草摩由希的聲音消失了幾秒，再響起的時候褪去了些微的擔憂，「我還以為前輩遇到什麼麻煩了。」
素子拿手背抵住了額頭，有些緊張的情緒因為關心稍微得到了緩解，「抱歉，讓你擔心了。」
「所以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就是突然想聽聽你的聲音。」
「……請不要轉移話題。」
「你真的要聽嗎？」
「能讓前輩苦惱到主動聯系我的問題，說實話有點想聽。」
「其實是這樣的。」素子說道，「我有一個喜歡的人。」
帶來不幸
「我有一個喜歡的人。」素子重復地說道。
人在有時候做出的反應就像這樣，連自己也無法理解。素子希望能在仔細的思考之後再做決定，然而卻脫口說出了這樣有些時機不當的話。
電話那頭的人好似被這突如其來的剖白驚到，連隱隱的呼吸聲也不見了。
素子發出了輕不可聞地嘆息。
「她是個非常溫柔可愛的孩子。」
「……她？」
「嗯，一個初一生……難不成草摩同學以為我在對你訴說青春期少女的秘密心事嗎？」
「噗……啊抱歉。我沒有笑話青春期少女的意思。」草摩由希沒有掩飾的笑意穿透而來，「只是……前輩這樣稱呼我，難道在鬧別扭嗎？」
「我是在生自己的氣。」
「誒、為什麼呢？」
「先不說這個，由希為什麼總是執著於稱呼呢？」
「因為……雖然被前輩叫著名字的時候有點羞恥，但是很開心啊。」他的聲線過濾到素子的耳朵裡時，那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緒又有潰堤的趨勢。
「如果不是因為低一年級的話，大概我也能稱呼前輩的名字吧——雖然很失禮，但是偶爾也會這樣想。」
素子認為草摩由希不是情商非常低的人。這樣直白的話出現的越來越多的時候，她總會以為對方對她也抱有同樣的好感。
「如果由希想叫我的名字，我是不會介意的。」她懶懶道，「倒不如說我會很高興。」
「要試一試嗎？」
對方的呼吸有些亂，素子心情稍微好了點，「又在害羞嗎？」
只有我一個人苦惱怎麼行呢。
「吶，由希。」她狀似平常的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不知道。」草摩由希這次沒有再問她為什麼突然關心這種問題，回答得有些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有很多意思。比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他/她」、「我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我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當素子還在努力分析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的時候，草摩由希的聲音又貼著耳朵響了起來：「其實我希望……我不會對誰抱有那樣的感情。」
「因為會給那個人帶來不幸。」
「為什麼是不幸？」她問。
「我……很弱。沒有能保護那個人的自信，又無法抑制想要接近那個人的想法，我會變得更加自私，然後就會傷害到那個人——我不希望變成這樣。」
草摩由希說得有些抽像，但她直覺他的話裡還包含了很多其他復雜的東西。
「我不是由希，無法切身體會由希的想法。但是，有一點是否被忽略了呢？」
素子側躺在床上，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還在繼續增加，「被喜歡的那個人的想法，你知道嗎？」
「如果她也抱著相同的感情，而你連對方的想法也沒有確認就自己擅自做了決定，那也是一種傷害不是嗎？」
這是一場不合時宜的、帶著隱隱曖昧意味的對話。素子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草摩由希借由這通電話隱隱向她表達了什麼東西。
*
「你們又吵架了嗎？」木村理美穿著女僕裝，手肘捅了捅正在布置餐桌的素子，「我今天跟由希說起你的時候，他看起來有點怪怪的。」
素子將桌布抹平，放上同學們手工制作的抽紙木盒，又在一旁擺上小瓶的花卉。
「不算吵架。」
「那我邀請他明天過來咖啡廳玩也沒有答應。」
「他也要忙自己的事情吧。倒是你，不要穿著女僕裝到處亂逛啊，去幫忙采購制作甜點的食材和咖啡豆怎麼樣？」
木村理美蔫蔫地撅了嘴。
*
就在這種膠著的氣氛中，文化祭到了。
素子他們班作為亮點的「女僕」們引發了大範圍人群的圍觀。
「喔！我沒看錯吧……那不是水之宮嗎？！」
「還有哲平那家伙哈哈哈哈！」
「化了妝戴了假發完全不輸給女孩子啊……」
「而且還叫我「主人」，嗚哇——刺激。」
因為身份的原因，素子接待的大部分都是女性客人。她們對素子頭頂上的耳朵表現出了非常大的興趣。
「請問這個耳朵……是狗耳朵嗎？」
素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此時她只能身體微微前傾讓對方能近距離看到頭頂的耳朵，「買的時候說是狼耳朵。」
接著，她又將客人引到餐桌坐下，「請問主人需要來份甜點或者咖啡嗎？」
「啊，各來兩份吧。」
服務性行業真的很考驗人——這是半天下來素子的唯一感想，好在並不是一整天都要待在教室裡，下午素子可以輪班出去玩一玩。
她穿過走廊，偶爾會跟著奇裝異服的人進去其他教室看一看，不過很快就會離開，最後直接前往社團的攤位。
「素子前輩——」木原卉激動地朝她揮手，「這裡——」
素子笑著走過去，發現攤位上的東西居然已經賣出去一半了。
「賣得最好的是小畫冊和鑰匙扣。」社長說道，「大家的成果得到了認可呢。」
木原卉嬉笑著，「主題的選擇也很重要呀。」
「還有前輩們設計的展板，也起到了宣傳作用呢。」素子看向攤位旁邊的長形展板。
那是一幅油畫，耀眼的日光和向日葵，淺透的天空和打著遮陽傘的女孩子——夏日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愧是前輩，放在這裡可以說非常吸引人了。」
社長柔笑著輕捂住嘴，「都是以前的經驗了。」
「對了，素子前輩。」木原卉拿了一個畫冊遞給她，「這個我們每個人自己都有一份，你的還沒有拿。還有鑰匙扣明信片和筆記本什麼的，都可以挑一份帶走哦。」
「隨便挑嗎？」
「是——啊！是草摩同學！」木原卉驚喜地看向了素子身後，「草摩同學也是來買畫冊的嗎？」
素子接過畫冊的手一頓，轉身——
兩個人有一瞬的四目相對，接著又相互錯開。
草摩由希買下了那本畫冊。
木原卉還在向他推薦其他的東西，「那麼鑰匙扣要來一個嗎？」
「謝謝，不用了。」他說完，有些猶豫地看向了素子，「前輩現在有時間嗎？」
素子和他一起去了上次呆過的樹池那裡。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氣氛很尷尬。
「那個、我仔細想了一下昨天前輩說的話……是我考慮不周。」草摩由希坐在樹池邊，將畫冊放在膝上。大概是存了反省的意思，所以一直低著頭，「「為了誰好」這樣的想法太過自我，也不應該是逃避的緣由——」
然而素子已經不想再繼續上次的話題了，於是她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應該留著這些話對那個被喜歡的人說，而不是我。」
草摩由希似乎被這突如其來地話打亂了思緒，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是在對你說……」他停頓了一下，還是喊出了平時的稱呼，「皆川前輩。」
鼓起勇氣
「我是在對你說」等於「我喜歡的人是你」這個轉換並不復雜，但是素子依舊沒能馬上反應過來。
因為心裡已經存著想要放棄告白的想法，所以乍一聽到這句話就有些懵。而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感受那些突如其來的喜悅，就又想起來草摩由希之前說的那些話——他已經間接的拒絕她了。
喜歡和拒絕並不衝突。
素子安靜地望著草摩由希的那雙不知道雜糅了多少情緒的眼睛，耳膜裡充斥著並不平穩地心跳聲。
「很早之前的時候，我想讓大家喜歡我，所以溫柔待人，不會去拒絕別人。為了不讓別人越過我的界線，只能笨拙地劃分距離。」
「把我當做普通人就好，這個願望直到後來遇到了前輩才實現。而願望實現的同時，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想要成為木村前輩那樣的存在，被接納、被包容、被寵愛、被守護。」
「想要……取代。」
他一步一步走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減小到只剩下兩尺不到。
「作為異性，前輩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草摩由希凝望著素子，「這些話，其實是一直都不打算說出來的。就算是忍不住的時候，也刻意模糊了界限，劃分為朋友。」
「我厭惡自己的外表和性格，卻總是忍不住用它們來博取前輩的好感。即使知道後果，也依舊忍不住去索求……偽善又自私。如果沒有那通電話，我甚至會一直這樣繼續下去。」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一切都還是曖昧不明的狀態，你不知道我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的想法。
「所以呢？」素子平和的反問，「你到底在愧疚什麼？」
草摩由希微怔。
「愧疚我對你有了好感，你卻要為了一些尚未發生的事情，以害怕傷害我的名義拒絕我。」她語氣平平，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是這樣嗎？」
「……是。」
「那麼現在呢？還是要這樣嗎？」素子認真地問他，「拒絕我，推開我，然後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嗎？」
草摩由希一直注視著素子的眼睛閉了起來，他一只手撫住了額頭，表情隱隱有些痛苦掙扎。
「我會被前輩討厭嗎？」他低聲問道。
「你會在意我的想法嗎？」素子反問道。
他的手顫了一下，有些難過地抿住了嘴唇。
「剛開始的時候，我本來也抱著「保持現狀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但是，我媽媽跟我說了「不要退縮，如果年輕的時候都沒有勇氣，老了要怎麼辦呢」這樣的話。」素子很想停止這樣拉鋸式的對話，想要讓他不要難過，但是她沒有。
「我不想留下遺憾。」她說，「如果什麼都不爭取、就這樣錯過了由希的話，我一定會後悔。」
「所以我希望由希也好好的想一想，你想要的東西，不能放棄的東西，不會後悔的選擇。」
庭蔭樹的枝丫搖曳著，葉片相互輕撞發出「沙沙」的聲響。草摩由希放下了按著額頭的手，低垂的眸底有著折射的水光。
「我大概是、我大概是最自私的人了。」他的聲線似乎也染上了水汽，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終於再次和素子對上了視線。
「如果我沒能保護你、讓你受傷。」
「請不要原諒我。」
「請責備我。」
「……請討厭我。」
明明就在說著相反的話。
素子輕輕的嘆息，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草摩由希下意識地後退，但馬上又瑟縮著往前邁了一步，身上的肌肉已經開始不自覺的僵硬緊繃了。
素子的唇角微彎，她將手指嵌入對方的指縫中，緊緊地扣住，另一只手掩耳盜鈴一樣輕輕虛掩在他已經半睜的眼睛上。
「就算你已經打消了這樣的想法，我也很生氣。」素子這樣說著，察覺到相扣的手指似乎被握緊了些，對方的眼睫下意識地扇動著，劃過她的手心。
「對不起。」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愧疚。
素子不為所動，「僅僅只有道歉嗎？」
「請不要生氣。」
「還有呢？」
「……」
「為什麼剛剛說話那麼直白的人現在反而臉紅了啊。」素子垂下眼簾小聲抱怨著，額頭卻傳來了輕微的重量——
草摩由希用另外一只手輕握住她的手指尖，慢慢彎下了腰將額頭輕輕依在她的額上。凝視素子的那雙眼睛既含著不安又帶著隱隱的快樂。
「我喜歡前輩。」淺淺地氣息拂過靠近的臉頰，骨傳導的聲音和空氣裡的混合在一起，仿佛帶著麻痹神經的毒素和燃燒一切的灼熱。
素子眨了眨眼睛：「還有嗎？」
「請給我一次補救的機……」
草摩由希的視覺裡在一瞬間只剩下素子靠近的嘴唇——靠近眼尾的臉頰上涼涼的觸感蜻蜓點水般一閃而過。待人離去時，他才意識到素子親吻了他的臉頰。
「上次在圖書室畫你的時候就想這樣來一次了。」素子眼中浸著笑意，「作為交換，草摩同學說不出口的話，就由我來說吧。」
「我喜歡你。」
「請問可以和我交往嗎？」
樹枝隨著風的吹動輕輕晃動，枝葉間的日光從那雙映著素子身影的眼眸中搖曳而過，泛起清亮的光。
*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皆川素子和草摩由希正式開始交往了。
「有一種不真實感呢。」素子看著相握的手。由希的皮膚很白，加上手型修長，僅僅是被握著，視覺上就很享受了。
「什麼？」手的主人顯然還沒適應他們之間關系的變化，從坐下來以後就一直避免和她對視，臉頰上還有著沒有褪去的紅暈。
「說你的手。」素子壞心眼地晃了晃交握的手，「……有點出汗了。」
「誒？！」草摩由希下意識地放開了素子，「對、對不起。」
「覺得對不起的話就告訴我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啊。」素子說道。
「那些不可言說的東西，以前沒有資格說，現在稍微有點立場了——由希很多時候都顯得很沉重，這是為什麼呢？」
「之前也說過，你沒有保護我的自信。那麼我們在一起之後，有什麼會傷害到我嗎？」
「還有很矛盾的一點。」素子無奈地低下頭，又看到對方的手悄悄地伸了過來，挨著她放在木質座椅上的手，「你說不能「擁抱」，我還以為是因為有什麼皮膚方面的原因……」
「但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樣。」倒不如說有點皮膚飢渴的症狀了。
「這些問題我暫時都不會再過問。因為——」素子的聲音柔軟下來。她看到少年因為無法回答而狼狽羞愧地垂下了頭，露出了細白的後頸。
「你已經走向我了。」
素子站起來，走到草摩由希面前蹲下，很輕易地就看到了他被鬢發遮擋的表情。她伸出手輕碰他的臉頰，
「現在你不是一個人，依賴我也沒有關系，所以……不要怕。」
草摩由希微微偏頭，臉蹭過素子的手，「以後也許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會有多糟糕？」
「前輩也許會忘記我。」
「除了意外的失憶和死亡，我想不到其他我會忘記由希的原因。」素子拂過他帶著零星濕意的眼尾，「我可以親這裡嗎？」
他的呼吸微窒，似乎沒想到素子會突然說出這樣無所掩飾的話，紅著臉眼帶控訴地看著她。
「因為你說不能擁抱，我只能想到這樣安慰你的方法了。」
草摩由希捂住被她撫過的地方。
「噗，你每次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就好像我對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樣。」
「前輩明明一直都在對我做這樣的事情……」
素子：？？？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啊！
「其實，還有其他的方法。」他說道。
「什麼方法？」
草摩由希一只手托住素子仰起的臉頰，另一只手撩起她的劉海，輕柔地吻上了素子的額頭。
「能暫時緩解我的焦躁不安，讓我平靜下來的方法」
月黑風高
下午沒能和草摩由希待多久，素子就收到了木村理美的郵件，要提前回教室了。而草摩由希也要去攤位區和班上的同學集合，兩個人不同路，只能約好先忙完今天下半天的文化祭再聯系。
「素子你好慢啊！」木村理美已經換上了參加合唱的制服，看到她手裡拿著畫冊，「你去攤位區逛了嗎？感覺怎麼樣？」
素子搖頭，「只是去拿了這個，然後就碰到了由希。」
「碰到由希需要這麼久的嗎……」木村理美下意識地吐槽，沒有多想：「我現在要過去了參加合唱了，日津說你到了直接去料理室那邊找負責做甜點的人就好。」
「我知道了，你去吧。」
上午來女僕咖啡廳的人是被「女僕」的噱頭吸引過來的，下午過來的人都是被上午來過的推薦過來的——因為他們班負責甜點制作的小組驚現了一匹黑馬。
素子到達料理室的時候，那匹黑馬正在一群人的觀摩下戰戰兢兢地往做好的蛋糕上點綴奶油。對方是個有點胖的男孩子，看起來不太適應被這樣簇擁，不過下手倒是很穩。
「不愧是糕點師的兒子！」
「完全看不出來有這一手啊西早。」
「托你的福銷售額暴漲。」
小組裡主要都是女孩子，西早作為唯一的男性，現在已經被誇到臉紅得不成樣子了。
不過這樣子倒讓素子聯想到了由希……嗯，沒和由希一起待多久就被叫來幫忙的素子心情一下子就蹭蹭上漲了。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素子微笑著走近他們，「教室那邊人有點多了，可能需要多做一點蛋糕。」
圍著西早的人群這才散了些，西早終於松了口氣，看到微笑著的素子，也回了她一個笑容。
大家又像上了發條一樣團團轉起來。
「奶油不太夠吧？」
「但是純牛奶和雞蛋也不多了。」
「水果還剩很多，用這個湊一下吧。」
「皆川同學會使用打蛋器攪打奶油嗎？」
「會的，不過很久沒有使用過了，可能不太熟練。」
雖然很喜歡吃甜點，但是素子只會制作簡單的香蕉布丁……至於蛋糕的做法，初中的家政課有教過，不過她認為奶油的制作太麻煩了所以很少做。
或許以後可以試著做一些簡單的甜點給草摩由希嘗一嘗？
下意識想到他的素子的動作一頓。
「那個、這個程度的攪打可能還不夠……」一旁的西早已經完成了一個圓形的蛋糕，轉頭看到發呆的素子，有些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抱歉，想到了一點別的事情。」素子搖頭將雜七雜八的念頭甩開，道了歉。
西早有些慌亂地擺手，「不、不用向我道歉的。說起來、皆川同學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啊不是、我到底在說什麼……非常抱歉！」
素子不太能理解他的驚慌，「你為什麼要道歉啊，是我分心了，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難道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西早用力地搖頭，素子甚至能感受到他臉頰上的肉的震顫。
如果是由希的話，胖起來大概也會軟乎乎的很可愛吧？
「……皆川同學？」
「啊、抱歉。離結束還有多久？」
「誒、兩個小時左右……怎麼了嗎？」
「沒什麼。」素子繼續攪打那些奶油，「只是有點期待後夜祭。」
「我、我也很期待後夜祭呢。」西早笑得很靦腆，「篝火晚會的時候，大家都在一塊，很熱鬧。」
後夜祭是在文化祭結束之後的晚上舉行的用以慶祝和收尾的活動，內容主要有篝火晚會，大家會圍著篝火一起跳舞。
雖然沒有明確要求，但一般男女湊對一起跳舞的比較多，畢竟這種活動是和心儀的異性拉進距離的好時機。
素子倒不是期待篝火晚會，而是那段時間是自由活動的。幾個小時的自由活動，足夠她和由希一起呆好久了。
*
「啊……喝完水簡直救了我一命。」木村理美捏著礦泉水瓶，誇張的嘆息，「唱歌真是一件費體力的事情。」
素子一邊搬桌子，一邊問她：「接下來還有什麼要忙的嗎？」
木村理美想了一下，「唔，不知道誒。會長沒有通知我，應該沒我什麼事了吧。」
「那麼後夜祭，有一起跳舞的對像了嗎？」
素子不打算全程參與篝火晚會，如果木村理美沒有一起跳舞的對像，她想先邀請她跳一支舞，再去找草摩由希。
「有啊。」
「誒！？」素子驚愕地放下手中的凳子，「……男朋友？」
「你在想什麼啊，是學生會的同事啦。我忙成這個狗樣子哪還能交到男朋友。」木村理美吐槽，「我預感我高中根本交不到男朋友。」
剛和草摩由希確定關系還沒告訴她的素子：「……咳、既然這樣，那我就不邀請你了。」
「你呢？」
「我到時候再說。」
「你該不會跑到圖書室去看一晚上的書吧？」木村理美懷疑地看著她。
素子：「……你想多了。」
木村理美還想給素子推薦幾個人選，被她婉拒了。至於和草摩由希交往的事情，素子打算等明天再告訴她。
「你一定要來啊，我會注意你的。」木村理美走的時候不住地強調，「別老一個人悶在教室裡，多和同學接觸一下。」
「知道了，木村奶奶。」
*
為了安木村理美的心，篝火晚會開始的時候，素子就過去逛了一圈。她穿過男男女女的人群，看到木村理美之後衝她揮了揮手，示意自己人到了之後——就在木村理美試圖離開男伴過來找她時轉身想溜。
不過非常意外的被攔住了。
素子有些困惑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子，「西早同學？」
西早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個……我、舞、舞伴……」
忽然就明悟了的素子微笑著道歉，「抱歉呀，西早同學。我不太擅長跳舞，所以已經計劃好去圖書室了。」
「啊，不要緊、我才是……」西早低著頭，「那我……就不打擾皆川同學了。」
對於想要去見她可愛的小男朋友的素子而言，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所以她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她和由希約了在圖書室見面。
這個時候圖書室的管理員早已經下班了，圖書室本來也是鎖了的，不過學生會持有很多教室的鑰匙，所以對於她跟由希而言，這是個難得清淨的、不用擔心被打擾的地方。
不過奇怪的是，素子跑到圖書室的時候，門開了，裡面的燈並沒有打開。
「由希？」素子叫了一聲。
靠窗的位置傳來一聲輕輕的咳嗽聲。
素子頓時松了口氣，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燈光朝他走過去。
「怎麼不開燈？」
「避免麻煩。」靠在窗邊的人簡單的解釋著，視線從窗外移向素子，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表情，「前輩來的有點晚呢，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點小事情。」素子走到他旁邊，靠在大敞著窗上 ，「誒、這邊可以看到篝火啊。」
垂在右側的手背傳來了皮膚相觸的熱度，然後手指被人輕輕握住。
「前輩會覺得可惜嗎？」
「可惜什麼？」
「不能參加篝火晚會。」
「如果沒有由希的話，我也只會在旁邊看著而已。」素子將左手支在窗台上，「由希看到了嗎？」
「……什麼？」
她笑道，「西早同學邀請我跳舞——」
握著她的手忽然收緊。
素子有些意外，「難道由希吃醋了嗎？」
真是充滿了煙火氣息的草摩由希。
「如果我邀請前輩的話……」他停頓了一下，「一定會給前輩帶來麻煩。」
素子了然，「你是指後援團的事情？」
「嗯。」
「這種事情我不在意啦。」她晃了晃相握的手，「由希也不用在意的。雖然偶爾會苦惱由希太受歡迎這件事，但是又很開心。」
「開心？」
「嗯。」素子點頭，「畢竟你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呀。」
草摩由希安靜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也很開心。」
「說起來，沒有燈真的很不方便啊。」素子失落地說著，試圖在昏暗的環境裡看清他的表情，「你害羞的樣子我也看不到。」
「我沒有害羞。」他辯解道。
「但是你的手有點燙？」
「我、我只是有點緊張……」
素子差點笑出聲，但是努力忍住了，「你在緊張什麼啊。」
草摩由希還沒來得及回答，細微而拉長的詭異「吱吖」聲在安靜的室內響起來——
有獨占欲
有人推開了圖書室虛掩的門——察覺到這一點的素子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沒有鎖門。
不過這個時間，又有誰會來關了門熄了燈的圖書室呢？
草摩由希拉著素子蹲下來。
腳步聲在進入圖書室之後就停了下來。
「……皆川同學？你在嗎？」弱弱的詢問聲在靜悄悄的室內飄蕩開，素子的手被身邊的人捏了一下。
她無聲地揚起唇，蹲在草摩由希身邊，將他溫熱的手攤開，一筆一劃的寫道：「是同學。」
素子對聲音很敏感，所以很快就能辨別出進來的人是邀請過她跳舞的西早同學。大概是因為她說過要來圖書室看書所以找過來的？
草摩由希有些怕癢的縮了一下，一邊去警惕意外闖進來的人，一邊又忍不住被手心上輕劃的指腹的觸感吸引，完全沒有注意到素子都寫了些什麼。
「難道走了嗎……」西早站在入口附近，語氣帶著明顯的失落。他望著黑漆漆的圖書室打了個顫，轉身離開把門帶上，貼心的上了鎖，「不關門可不行啊。」
聽到的門被鎖的素子下意識站起來要過去，被草摩由希拉住了手腕。
「門被鎖了。」素子看著阻止她的人，而鑰匙只能從外面開鎖，所以就算草摩由希有鑰匙也沒辦法從裡面打開門。
草摩由希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都很安靜，他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在松開素子的手腕之後，他拿出手機調亮放在桌子上，眼睛也隨之染上了剔透的光，「總有辦法出去的。」
素子一想也是，至少她可以和木村理美發郵件求助。雖然解釋起來會比較麻煩，不過至少不用擔心被關在圖書室一晚上回不了家了……
「剛才的那個人，是和前輩相識的人嗎？」草摩由希狀似好奇的問。
「就是我剛剛跟你說過的西早同學。」素子說道，「因為文化祭的事情才有了一些交集，平時很少接觸。」
草摩由希點頭，「前輩和不熟悉的人相處很被動呢，剛開始和前輩認識的時候也是這樣。」
「理美也會這樣說我。」素子有些不在意地笑了笑，「但是我有你們就好了啊，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
「前輩真容易滿足。」草摩由希眼含笑意地望著她，「不過這樣會讓我更膨脹的。」
「……膨脹？」
「膨脹。」他走近她，捻起一縷頭發繞在食指上，「前輩的目光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時候，有點……想要搶回來。」
「雖然知道是很醜陋的想法，但總是會在某些時候產生，消除不了。」他放棄了那縷發絲，手拂過素子耳邊垂下的頭發，輕輕掖在耳後，「前輩會討厭這樣的我嗎？」
「不討厭。」素子將雙手撐在桌子上，稍稍用力就坐了上去，她撫平了裙擺，對站在旁邊的草摩由希說道，「因為我對由希也有獨占欲啊。」
她晃了晃懸空的腿，「對某個人擁有獨占欲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只是要看你怎麼處理它了。由希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欲望而做出讓我困擾的事情，所以你根本不用自責啊。」
「如果我做出讓前輩困擾的事情了呢？」
「比如？」
「向那個人宣示主權。」
「……那個人？」素子看著脫口而出的草摩由希，翻來覆去地想也只能從勉強扯上關系的人裡想到西早了。
「你是說西早同學嗎？我跟他並不熟悉。」
「只是舉個例子……」
「嗯……」素子沉思，「由希有真的意識到你的身份嗎？」
「誒？」
「宣示主權是你特有的權利啊。」她伸出手指將暗下的屏幕點亮，問道，「不然你覺得我是你的什麼人呢，嗯？」
草摩由希輕輕地咳嗽一聲，開始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又是什麼？」素子沒有放過他，反而揪住了他的領帶。力道並不重，對方卻順著素子的力往前走了一步，雙手撐在桌子上圍住了她。
帶著熱度的氣息相互湊近，糾纏著輕掃過臉頰，不知道是洗發水還是沐浴露的清淡香氣縈繞鼻尖。
素子半合著眼簾，視野中修長的脖子上突起的喉結似乎動了一下，草摩由希的聲音自聲帶震顫而來，帶著不自知的緊張，「是女朋友。」
「由希有時候很直白，有時候又比女孩子還容易害羞呢。」
坐在桌子上的素子微微後仰，抬頭看著彎腰也比她要高的少年。即使被嘲笑作為男性身形不夠強壯，他的肩膀也要比女性寬厚的多。
「因為是前輩啊。」草摩由希低下頭，聲線比剛才放松了很多，「其他人才不會這樣。」
「撒嬌的話倒是很擅長呢。」素子笑道，「不過，剛才的話還有一點沒有說到。」
「什麼話？」
「由希的獨占欲，如果是我的話是完全不介意的。」素子的食指勾住他白色領帶打結的位置，一手後撐在桌子上，撅起嘴巴借力親吻他的下頜。
不過缺乏鍛煉的手臂很快就軟趴趴地沒有力氣了，她輕呼出一口氣，揩到油之後心滿意足地把頭靠在他頸窩。
「倒不如說我很喜歡呢，由希的獨占欲。」她癱著雙手，鼻尖親密地挨著他的脖頸，「所以就算膨脹任性也沒有關系。」
「前輩會把我慣壞的。」草摩由希微微側過頭，穿過素子發間的手按在她的後腦勺上。
「把你慣壞了才好。」素子懶洋洋道，「這樣你除了我就找不到其他人了。」
草摩由希認真地糾正道，「不會有其他人。」
「說的也是，畢竟比我更優秀的人，屈指可數嘛。不過……」素子戳了一下他的腰，「你的腰彎了這麼久還好嗎？」
「……」
素子被捏住後頸遠離了他的脖頸，她無辜地撲閃著雙眼，「呃，我只是關心一下。」
「我有練過武術。」草摩由希認真地解釋著，似乎怕她不信，強調道，「是真的，練過很久。」
「我知道了。」素子順毛誇道，「你練過武術，腰看起來就很棒。」
草摩由希抿著唇，「前輩不信可以試一試。」
「……」素子表情微妙地看著他，「你希望我怎麼試？」
草摩由希……草摩由希當然沒能接上話。他並不是不懂這些，只是偶爾會被素子坑得說話不過腦子。
「說起來，篝火晚會應該快結束了吧。」素子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我得給理美發郵件了。」
「明明感覺才過沒多久呢。」草摩由希松了松領帶，過去關好了窗戶，果然看到外面的人已經開始散了。
素子發完郵件，跳下桌安慰他，「明天可以見……啊、我忘了是雙休。」
說到這裡的素子忽然笑起來，心底的不舍被愉悅取代，「真是奇特呢。成為情侶之後，忽然就黏糊起來了。其他人都會這樣嗎？」
「我也不知道。但是——」草摩由希按上了左胸口，「和前輩在一起的時候，這裡很開心。」
他站在窗邊，離光源並不近，面上的表情顯得很模糊。但僅僅是聽著他說的話，素子的腦海中就已經自動浮現出了他笑著的樣子——
她屏住呼吸，輕聲叫道：「由希。」
「我可以親你嗎？」
解釋說明
剛開始草摩由希說「不能擁抱」的時候，素子雖然感到困惑和可惜，但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更強烈的想法了。沒有擁抱，還可以牽手、親吻和做其他很美好的事情。只要人在身邊，能不能觸碰到，都無所謂——
現在素子覺得自己太甜了。
擁抱可以表達的情緒非常多，而現在這項行為被禁止了，她就像是叛逆期重來一樣，總是想要更貼近喜歡的人。
說出「我可以親你嗎」這句話的時候，素子想表達的意思其實是「我想擁抱你」。
她撫過自己比手的溫度要低的嘴唇，仿佛正在觸碰剛剛親歪的草摩由希的那小部分柔軟的唇角。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走神。」木村理美走在素子身側，有些無奈地拉了她一把，讓她避免了一頭撞到電線杆上的厄運。
「好好走路啊你。」
「啊，謝謝。」素子扭過頭去看木村理美，「你不問嗎？」
從把他們倆從上鎖的圖書室放出來的時候，她就一直很反常的什麼也沒有問。
「本來是不想問的。」木村理美有些煩躁地揉著自己的後腦勺，短翹的頭發被揉的亂了，「但是現在不問也知道了。」
「你們……你跟草摩由希，在交往嗎？」
「嗯，在交往。」
「什麼時候的事？」
「今天下午。」
「……」木村理美無力地擺手，「行了行了，祝福你們。」
「你不開心嗎？」
木村理美瞪她，「你要面對那麼多他的瘋狂愛慕者，你覺得我會開心嗎？」
素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這樣很失禮，但是你為我擔心，我真的很高興。」
「不過和他交往這件事情，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啊。」木村理美嘆氣，「我就是知道我才難過。」
說到這裡的她一頓，「後援團的人找過你你也沒有和我說過，由希的事情也……」
「後援團的事情，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體育祭。」
街道上只剩下她們倆零碎的腳步聲。
「那些人本質不算壞，很好就打發掉了。」素子解釋道，「她們最多也只是把我堵在廁所裡發牢騷，架都不會吵。因為連煩惱都談不上，所以當時就沒有告訴你。」
「至於由希的事情，是打算等後夜祭結束再和你說的。白天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說了會讓你分心。」
木村理美點頭表示接受了這個說法，「那麼告白，是誰先的？」
「……我也不知道算是誰先的。」素子細想了一下這兩天的事情經過，「大概是我先透露出了這麼點意思，然後被隱晦地拒絕了，然……」
「被拒絕了！？？？」木村理美震驚。
「只要結果是好的，這樣過程不管怎麼樣看都很令人開心。」素子笑著補充，「由希雖然很受歡迎，但是他的性格其實並不是外放型的，慢熱又有些內向。要顧慮的事情太多，他也很痛苦。」
「以前他說要挖牆腳的時候，我還不把他當回事，想著你不怎麼主動，多一個朋友總是好的。」木村理美看著素子臉上她從未見過的表情，有些心情復雜地說道，「然而你現在渾身散發著令我等單身狗極其不適的現充的氣味。」
素子：「……」
*
在素子答應木村理美明天去找她一起寫作業一起玩之後，好朋友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回到家的時候，素子看到了剛回家沒多久，蹲在地上整理東西的爸爸。
「爸爸剛回來嗎？」素子將攤開的行李箱旁邊的、拖在地上的領帶拾起來放到沙發上。
「啊，是的。」皆川爸爸在一堆媽媽要求帶的東西裡拿出兩本包裹得嚴實的繪本，「這是給你的帶的繪本。我不太懂這方面，所以挑了比較熱賣的兩本。」
「謝謝爸爸！」她接過繪本，「辛苦了。」
回到房間的素子丟下書包，有些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包裝。
是漫畫啊。
素子看著封面上抱在一起的男女，遲疑地翻開。從介紹上來看是很平常校園戀愛故事，畫風也很唯美。
皆川爸爸是真的沒有看內容還是想為女兒提前准備一個戀愛手冊？懷著這樣的疑問的素子放下手中的這一本去拆另外一本。
「LOVING」
粉紅而閃亮的大標題，題材和上一本一樣。素子隨手翻到中間的某一頁——
呃。
猝不及防被裸體晃花了眼的素子又翻回封面，終於注意到某個角落裡寫著小小的□□字符。
素子：「……」
偏偏皆川媽媽知道她回來了，又沒有經過她的同意拉開了門，「素子，繪本還喜歡嗎？我特意讓你爸爸選的關於戀愛的。」
怪不得和皆川爸爸的畫風相差甚遠。
「這是漫畫，媽媽。」素子合上□□的漫畫，有些無力地收好漫畫放到書桌上，「一般的家長都不會樂意孩子沉迷這些吧。」
「都說了我們不是那樣的家長啦。」皆川媽媽關上門強調道，「也許對你以後的戀愛有幫助呢？和那個孩子怎麼樣了？」
十八禁對戀愛的幫助……嗯，很好。
「我們已經在交往了，媽媽。」素子硬著頭皮坦白道，「今天在一起的，您可以安心了。」
皆川媽媽驚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還來不及說什麼，接著就被素子以還要好好學習的名義推出了房門。
「呼。」松了一口氣的素子從包裡拿出手機，剛剛聽到了的震動聲，果然是郵件到了。
「前輩安全到家了嗎？」
「嗯，我已經到了。」
「那個、最後的那個，非常抱歉。」
「最後的……這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嗎？」
另一邊的人隔了很久才發送新的郵件過來：「因為、因為我的反應……大腦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沒能回應前輩。所以下次，我想在明亮的、能夠清楚地看見前輩的時候來完成那件事情，可以嗎？」
啊啊，這樣認真地計劃著下一次親吻的草摩由希，是真的可愛。素子簡直都能想像出他害羞又努力鎮定下來的樣子。
「可以啊，需要多練習幾次嗎？」
預兆變化
作為女孩子說這樣的話會不會不太矜持這一點，素子也有仔細考慮過。不過想到對方是草摩由希，她就覺得沒什麼了。如果能讓他更有安全感的話，素子很樂意這樣表達自己的想法。
她提著休閑包，把干燥的折疊雨傘收進空間有些不足的包裡——背包很重，裡面放了一本數學練習冊和錢包，還有媽媽昨天塞給她的一袋子蘋果。
「媽媽，我去朋友家了，晚上八點前回來，吃飯不用等我。」
「帶傘了嗎？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會有暴雨。」
「帶了。」
「路上小心點。」
「我知道了。」
今天的素子難得睡了個早床，掙扎著起來的時候，天就已經陰下來了。因為有些悶沉，她穿了比較透氣的短袖和超短褲。
「我已經出門了，在岔路口等你？」
「收到！我馬上過去。」
這種天氣其實最適合睡懶覺了，和木村理美發完郵件地素子按著仍有些脹痛的頭想。
岔路口離家沒有多遠，只是苦於背包背了蘋果有點重，所以見到已經蹲在那裡的友人時，素子松了口氣。
她把蘋果拿出來遞給她，「這是媽媽讓我帶的蘋果。」
「我喜歡蘋果！」木村理美笑眯眯地接過去，「其實我爸媽這兩天不在家，所以不用帶東西也可以啦。」
「……家裡開水果店的，所以出去送禮媽媽總愛塞水果。」素子沒什麼精神地跟上她，「聽到阿姨叔叔不在家，壓力頓時小了。」
她只想到要和不熟悉的長輩相處就會感覺很拘束。
「你這樣可不行，以後和由希見家長要怎麼辦？」
素子：「……不你想得也太遠了。」
「才不遠呢，你已經滿足法定結婚年齡了吧。」
「但是由希才十六……」說到這裡的素子一愣，繼而有些羞恥地捂住臉，「我在跟你扯什麼鬼東西啊。」
對於才剛剛交往的他們來說，結婚言之尚早了。
木村理美：「啊，再左拐一下就要到了。先說好，我的廚藝一般般，所以不要抱太大期望哦。」
「……我們可以不吃飯只學習。」
這當然是說笑的。
素子坐在木村理美臥室的坐墊上想要拿出練習冊的時候就被強烈阻止了。
「難得來一次我家你還要學習簡直太慘無人性了。」——這是來自發出死亡射線的友人的原話。
沒等素子問出「那要干什麼」，木村理美就踩著椅子從衣櫃上面挪出一個大盒子。
「我們來看這個！」她興奮地揭開盒蓋，拿出裡面的……
「漫畫？」
「誒、你也有這個嗎？這個是十八禁誒！我從表姐那裡買到的。」
素子揉了揉太陽穴，「爸爸出差給我帶繪本，聽我媽的給我帶回來了一本這個……」
「求看！！！」木村理美握住她的手，「我自己根本就買不了，表姐太久沒有過來這邊，我已經斷糧好久了！」
「……我星期一帶給你。」
「這樣就算中午是我自己做飯我也能多吃一碗了。」木村理美心滿意足地松開了她，塞給她一本漫畫，「你可以看看這個。kiss的場景非常多喲。」
這麼說著的木村理美偷偷看了一眼素子，被逮了個正著，「你那一副猥瑣的樣子又再想些什麼啊。」
「就是有點好奇嘿嘿嘿。」
素子用屁股想都能想到木村理美在好奇什麼，「好奇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午飯我要吃玉子燒。」
「……」
事實證明，木村理美說的料理一般，並沒有任何謙虛或者吹牛的意思。不過素子很給面子的吃完了一碟子的玉子燒和蛋包飯。
「味增湯倒是很好喝。」素子喝著湯誇獎道。
「哢擦。」刺耳的拍照聲響起，木村理美搗鼓了一下手機放下了，「那是因為我媽留的底料好。」
「……你剛剛是在拍我嗎？」
「嘿嘿嘿，留個紀念嘛。」
聽到她這麼說的素子沒有再問，不過——
「拍我吃飯和洗碗的樣子也就算了，拍我睡覺也是為了留個紀念嗎？」吃完飯有些困倦的素子坐在軟墊上靠著床，半合著眼睛。聽到聲音無力地用手擋了一下，「紀念的話，合照會比較好吧。」
於是木村理美拉過昏昏欲睡地素子，對著模糊的鏡頭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背著她偷偷用郵件傳給最新聯系人。
「(得意)」
再轉過頭素子已經快要睡著了，她納悶道，「你今天看起來好沒精神，是昨天沒休息好嗎？」
「……大概吧。」
「要不要在我床上睡個午覺？不過剛吃完飯睡會不會不太好……喂，你有在聽嗎？」
管不了這樣第一次到朋友家就困得睡覺有多失禮，素子幾乎是一沾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木村理美給她蓋好薄薄的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對比了素子額頭的溫度，喃喃道，「也不燙啊……」
而剛剛炫耀的對像，最新聯系人倒是傳來了新郵件。
「前輩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木村理美：「……」這麼糊你是憑馬賽克看出來的嗎？
「她剛剛睡下了。」
「是哪裡不舒服嗎？」
「初步判斷沒有發燒，應該只是困了。」
見鬼的困了。
其實午睡半個小時就夠了，但是木村理美沒忍心叫醒素子，讓她多睡了兩個多小時。直到睡著的人臉變得紅了，體溫有升高的跡像，木村理美才有些不安地叫醒了素子。
「你好像有些低燒？」
素子睡得有些迷糊，但是也感覺自己有點發熱，她慢吞吞地想了一下，「大概……是生理期快到了吧。」
她住院那段期間也有過一次生理期前後低燒的情況，皆川媽媽似乎年輕的時候也會這樣。
「不過，這樣我就不能繼續待在你家了。」素子坐起來活動了一下癱軟的四肢，「抱歉。」
「雖然很可惜，但是也不用道歉啦。等你好了再來也是一樣的。」
走的時候下起了雨，素子拒絕了木村理美的護送，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說要提前回去。
還沒來得及表明情況，皆川媽媽就已經欣喜的說著「可不可以幫忙帶點海帶和梅干回來」這樣的請求了。
梅干其實在附近超市買就可以了，但是海帶只能去公園附近的商場。
睡了一覺沒那麼困的素子還是撐著傘往公園走了。
值得開心的是，素子遇到了好些天沒見到的杞紗。沒有打傘，蹲坐在值班室門口小小的一坨，頭埋在臂彎裡，被傾斜的雨打濕了衣裳。
今天的值班室沒有開門。
「忘記帶傘了嗎？」素子走到她跟前蹲下來，伸手去摸她被打濕了顯得暗沉了些的頭發——
觸手冰涼。
「……杞紗？」
素子推了推毫無動靜的人，失去了支撐點的女孩子軟軟的朝另外一邊倒了下去。
*
把杞紗背回家的時候，皆川媽媽嚇了一跳。因為背著人，所以素子是淋雨回來的。
「是認識的人嗎？怎麼不送醫院？」皆川媽媽摸摸杞紗的臉頰，看到她有些衣衫不整的樣子，驚訝的看向了素子。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的臉色也不太好。」
「沒有，媽媽。」素子把杞紗背到自己房間，「我暫時不能把她送醫院。」
皆川媽媽沒有再多問，只是去拿了醫藥箱過來，「你先去擦一下頭發把濕衣服脫了，我來給她量體溫換衣服吧。」
「不用了。」素子幾乎是下意識地拒絕了，又解釋道，「我是說，她比較害羞，所以還是我來吧。我馬上就好，您可以幫我准備一點姜茶嗎？」
於是皆川媽媽欲言又止的出去了。
比起給杞紗穿衣服，脫衣服反而更簡單。素子給她套上了自己的睡裙，防止弄濕床的厚浴巾被素子挪到一邊，杞紗整個人陷在軟軟的床中間，呼吸微不可聞。
安頓好杞紗，素子才漸漸回過神來，默默地換掉了濕衣服，目光卻又忍不住移到了杞紗半露出被子的臉上。
「啊嚏。」
「姜茶好了。」皆川媽媽端著兩杯紅色的液體走進房間，「紅茶和蜂蜜少放了一點，怕影響效果。」
「謝謝媽媽。」素子接過，是可以直接入口的熱度，所以直接幾口喝了。
「這個孩子怎麼辦呢？叫的醒嗎？」
素子才剛剛在她腋下放了溫度計，現在暫時得不出結果。她輕輕按挨上杞紗的額頭和脖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在發熱的原因，還是有點涼涼的。
「再等等吧。」素子說著，忽然想到了一個人，她翻出手機編輯了一封郵件。
「你認識草摩杞紗嗎？」
秘密勸誘
發出去的郵件沒能立刻得到回復。
素子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臂，神經松懈下來之後才開始察覺到淋雨之後的不適。她忍不住也爬上床鑽進被窩裡，蜷縮在杞紗身邊。
被窩漸漸暖和起來，睡意也接踵而至。
忍著困倦的素子躺了一會兒想要去拿杞紗的溫度計，卻和睜開了雙眼的杞紗四目相對——
「姐、姐？」
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素子。
「醒了就好。」素子在心裡松了一口氣，要是醒不過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今天之前，素子覺得一切都還好好的很正常。而現在她只能所在被子裡，一遍遍去回想淋雨回來的那段路上的見聞，思考那是真實還是幻覺。
「我背著的女孩子突然變成了被保護的肉食性動物」、「雖然是幼崽但還是有點怕」、「有人類和動物兩種形態所以究竟是人還是動物成精呢」、「皮毛的顏色和頭發的顏色果然會有關聯嗎」
這樣的話要是說出來絕對會被當成神經病吧？如果不是還記得小老虎身上打濕的皮毛和濕漉漉的鼻尖的觸感，她甚至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妄想。
素子暗自糾結著，卻也沒有去問杞紗本人的打算。
「不能去問本人。」她隱隱有著這樣的想法，同時又忍不住去猜想會不會存在著和杞紗類似的群體。
被窩裡的杞紗轉了轉腦袋，神色清醒了一點。
「啊啦，小姑娘終於醒了嗎？」皆川媽媽重新煮了一杯姜茶放在床邊的櫃子上，「喝點姜茶去寒氣吧。藥的話，得看看體溫計再決定吃不吃了。」
杞紗面對陌生的皆川媽媽有些惶然，但她尚能分辨出善意和惡意，因而還是蹙著秀氣的眉毛非常乖巧地喝完了姜茶，然後把體溫計拿出來遞給了皆川媽媽。
「哎呀∼是非常的乖巧的孩子呢。」皆川媽媽看著體溫計誇獎完，又有些憂心，「溫度稍微有點高。但是家裡的退燒藥對年齡有要求，所以請先忍耐一下吧。」
素子看著皆川媽媽熟練地端了一個小盆子，將浸了水的濕毛巾擰干放在杞紗的額頭上，又用手背輕輕挨了挨她的脖頸。
「媽媽我也要。」
「你都這麼大了撒什麼嬌。」
「……」
杞紗雙手攥著被子，露出了軟軟的笑容。
*
雖然是個運動廢，但素子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感冒發燒都很少有，因此她認為這種生理性低燒很快就會好了。
而一晚過後的事實卻是，背回來的時候情況看起來嚴重的杞紗退了燒，素子的體溫卻不降反增，還引發了鼻塞式感冒。
杞紗留宿素子家的晚上，皆川媽媽本著不讓家人擔心的想法向素子要了聯系方式，給她的母親打了電話。
杞紗的母親似乎很生氣，但是杞紗不願意和她的母親通話，還是素子真真假假的說明了情況，言明等第二天再由杞紗的母親來接杞紗，才說服了對方。
素子看著努力給她擰毛巾的杞紗，輕聲問道：「昨天那個時候……為什麼會一個人在公園？」
杞紗動作微頓，然後默默把毛巾放到素子的額頭上。
一副「我聽不見」的樣子。
「杞紗在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一個人淋雨這件事情，很讓人擔心。」
素子伸出手去握她沾水的手，涼涼的很舒服。
「退燒了不代表病已經好了，還會有復發的可能。」
「所以暫時不要再碰冷水了。」
杞紗動了動被籠著的手，反握住素子的手指。
「對不、起。」她斷斷續續地說著，神情有些難過，「是我……的錯。」
「不是杞紗的原因啦。」素子安慰道，「就算沒有遇到杞紗，我大概也要這樣走一遭。」
「說起來幸好在公園看見了你。不然就那樣昏過去的杞紗遇到壞人就不好了。」
「如果杞紗想要補償我的話，下次就記得帶傘吧。生病的感覺實在說不上好，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杞紗點了點頭。
「還有啊。」
素子斟酌著開口，「回去要不要試著和媽媽道個歉呢？」
「昨天給她打電話之前，她找了你很久，非常著急、擔心你。」
杞紗微微睜大了眼睛，靜默著沒有說話。
「因為女兒什麼都不願意對她說，所以一直焦躁又無力——說話的時候，她透露出了這樣的情緒。」
所以素子大概能知道杞紗還是沒有跟她的母親說明被欺凌的事情。或許還不止這樣的事情，杞紗的心情、杞紗的想法……都一並默默地自己一個人兜著。
「我其實也非常想知道杞紗一個人在那裡的原因，想知道杞紗真實的心情和想法，但是我沒有太多立場完全去插手杞紗的事情。」
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素子對於杞紗而言只是一個認識沒多久的、不經常遇見的年長朋友而已。
「然而你的媽媽和我是不一樣的。」
「杞紗應該能看出來吧？她做的事情和說過的話，還有那些情緒……都證明了她的初衷——」
「她是愛你的。盡管不了解你，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你。」
「所以不要害怕。試著和她說一說吧，杞紗心裡的想法。」
「雖然想要通過語言表達清楚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什麼都不說的話……誤解和隔閡只會變得更多。」
素子覺得自己每一次吐息都是滾燙的，眼皮也似乎有千斤重，但是杞紗這個樣子讓她完全放不下心，所以撐的有點辛苦。
「這樣說可能有點俗氣……但是、我衷心地希望杞紗能變得更加開心和幸福。」
「因為……我……」說話的尾音漸漸弱下來，聽的人卻已經忍不住湊近素子的腦袋，把頭埋在了她的頸邊。
「我也、喜歡。」杞紗把手搭在被子上，做出了環抱的姿態。
我也喜歡你。
猜測隱瞞
雖然說好第二天下午再過來接杞紗，但杞紗的媽媽一大早上就過來了。她沒有責怪杞紗，但是面容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慮與疲憊。
「給您添麻煩了真的非常對不起。」她向皆川媽媽鞠躬道歉，但很快被皆川媽媽扶了起來。
「這沒什麼，不要緊。我這邊才是，私自做了決定後來才通知您，很抱歉。」
兩方家長交談了幾句，杞紗擔憂地回頭看了素子一會兒，被她媽媽牽走了。
素子是屬於平時很少感冒發燒，生病了恢復就很慢的類型，因此到了周一要上學的時候，依舊打不起精神，皆川媽媽給她請了病假。
「嚴重嗎？」木村理美壓著聲音給素子打電話，「現在好些了嗎？」
「好些了。」素子答道，「發郵件就好了，在學校打電話很不方便吧。」
「沒事啦，不會被發現的。」木村理美說著，復問道：「由希有沒有跟你聯系？」
「有通過幾次郵件。」
「他今天好像也沒有來學校。」
「誒？」
素子的第一想法跟草摩由希也生病了，但是他並沒有在郵件裡提到過這件事，因此也不能確定他的真實情況。
「我知道了，謝謝。」
「筆記我幫你抄好了，今天下午放學了我帶過來看你。」
「麻煩你了。」
素子剛掛斷電話，就被皆川媽媽從客廳趕回了臥室休息。
「想吃什麼嗎？」
素子垮著肩，軟綿綿的說道：「沒什麼胃口。」
「那粥吧。」皆川媽媽敲定道。
「……」真是久違的病中來自媽媽的關懷。
*
之前的時候，素子按照自己腦海裡的猜想給草摩由希發送了「你認識草摩杞紗嗎」
這樣的郵件。
得到的回答是「是親戚……發生什麼事了嗎」。
對於對方有些緊張的態度，素子只說出了一部分的實情，隱瞞了「杞紗變老虎」的事。
素子昏沉沉地想，「是親戚」這樣的回復聽起來並沒有很親密，那麼由希在緊張什麼呢？
雖然說了不問他，但是發生了杞紗的事情之後，她總是忍不住去想這和他害怕的東西之間的關聯。
會傷害她的、由希害怕的、和杞紗有關系的……
難道是變老虎嗎？害怕被抓去研究？
素子按住了頭，一跳一跳地疼痛仿佛是在脆弱地神經上彈琵琶一樣。
「素子——要加點韭菜嗎？」
似乎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詢問的素子驚恐地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用最大的聲音否定了這個提議。
「真是可惜了這麼有營養的……」
隱隱約約聽到皆川媽媽嘆息的素子癱回床上，腦袋裡那些繁雜的想法都被驚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了印像中仿佛可以具像化的韭菜的怪味。
不一會，手機的鈴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來。
素子從枕邊拿起手機，屏幕上寫著「草摩由希」的字樣。
「由希？」
「是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前輩身體好些了嗎？」
「好些了。」
「那就好……這兩天在家忙一些事情，沒能跟前輩聯系，也不知道前輩請假了，對不起。」
「用不著道歉啦。」素子安慰道，「只是我以為你生病了，所以也沒去……」
說到這裡的素子頓住，「你沒有去學校，怎麼知道我請假了？」
「……是杞紗告訴我的。」他沉默了幾秒，說道：「有些事情要問她，所以去見了杞紗。」
素子沒有去問是什麼事情，「杞紗已經到家了嗎？」
「剛到……在給她量體溫。」
「那就好。」
「前輩。」
「嗯？」
「以後……」
素子沒有等到他的下文，另一頭隱隱傳來了有些熟悉的男低音。然後手機似乎被捂住了，依稀只能聽到「工作」、「誰」、「表情」、「本家」的詞音。
她聽到過這個聲音，在由希生病的時候，來接他的那個醫生的聲音。
「抱歉，剛剛有點事情。」
「沒關系。」
「那個、剛剛的話題，」草摩由希語序有些混亂，「以後、以後……」
「不要著急，慢慢說。」
「以後……」他最終只是急促地呼氣，「對不起。」
素子有些無奈，「今天的由希一直在道歉呢。」
「因為自私差點做錯了事情。」
「「以後」後面的內容，是很自私的話嗎？」
「……是。」
「是不能告訴我的話嗎？」
「是。」
素子沒有再多說，只是忽然很想見他，這樣想著的她也這樣說了出來。
「如果能立刻見到你就好了。」
「電話裡不管怎麼說都很單薄，如果能見到你就好了。」
草摩由希一個人站在玄關，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輕聲說道：「我也是。」
如果能見到你就好了。
如果能見到你，一切都會好起來。
無論是恐懼害怕的情緒、還是那些自私的想法都會被遏制。
「如果能見到前輩就好了。」
返校返校
「你在跟誰通話？」
被草摩波鳥這樣問著的時候，草摩由希的思維在一瞬間的停滯過後，就開始胡亂運轉了。
他不希望波鳥知道素子的存在。
「只是隨便問問而已。」草摩波鳥提著醫藥箱站在玄關，只是瞥了一眼他就自顧自地換了鞋。
「不用露出這樣緊張的表情。」
草摩由希虛掩住了手機的聽筒，稍稍放松了些，沒有再多做解釋。
「對了，慊人最近有提到你，希望你能回本家一趟……那麼，沒有什麼事了的話，我先回去了。」
草摩由希在杞紗家和波鳥的交談非常簡短，他們都不是擅長交流溝通的性格，彼此間也不是可以暢所欲言的關系。
除了生病的時候為了避免過於虛弱發生「意外」會有所交集，剩下的就是為數不多但印像深刻的「善後」了。
啊，「善後」。
草摩家族有一個秘密……或者說一個詛咒。數百年來，家族裡部分人會被十二生肖附身，而附身者一被異性擁抱便會變成動物。
為了不外泄，發現秘密的草摩家以外的人，都要被消除記憶——這樣不論是對於記憶擁有者，還是消除記憶的人來說都很殘忍的事情，只有波鳥的能力能做到，也一直是他在處理。
害無辜的人失去曾經擁有的記憶這樣的事情，盡管愧疚自責，草摩由希也無法阻止下命令的人。
所以和素子的距離越接近，他就越害怕。
如果前輩能離草摩家的人遠一些就好了，不論是杞紗還是紫吳、波鳥……但草摩由希知道這是非常自私的想法。
而其實認真追究起來，只要離他遠一點、或者草摩由希離素子遠一點就可以了。這樣素子發現秘密的可能性就會降低，記憶也不會被消除。
像現在這樣的煩惱也不會再有了。
但他終究沒有說出來。
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開這個人。
「如果能見到由希就好了。」
「我也是。」
「如果能見到前輩就好了。」
我想見到你。
只要你在身邊，在這副懦弱而自私的身軀裡，那些勇氣也好像有了奔騰的動力。
即使內裡充滿自私醜陋的想法，也依舊想去傾聽你的聲音，獲取你的笑容，想要被注視、被觸摸，想擁抱。
「由希都說了這樣的話，我也要努力呢。」
「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但是見面了之後，要給我獎勵呀。」
*
第二天，素子打消了皆川媽媽想要繼續為她請假的想法。
「你身體還沒有好全，多休息一天會比較好吧？」
「不用了，媽媽。」
素子換好鞋，帶上了雨傘——天氣預報說這周都有雨。
「老是躺在家裡也不好，而且落下的課多了不安心。」
皆川媽媽挑眉，「難道不是想見你的小男朋友嗎？」
「什麼……」素子忽然反應過來，抗議道：「媽媽你又偷聽我打電話！」
皆川媽媽嘀咕道：「還不是你們聊太久了嘛……」
趕到學校的時候，班上的人還沒到齊，天氣不太好的時候，大家似乎都要比平時來的晚。
木村理美看到她進教室門還有些驚訝，「昨天伯母不是說要再請一天假……」
素子眨眼，「我心系學習，推拒了。」
木村理美：「……」
「好啦，是我不忍心叫你再抄一天的筆記。」她笑著把書包放好，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你這還不如說你心系學習。」木村理美吐槽。
「對了，等下就要小測了。給你的數學筆記怎麼樣？能看懂嗎？」
素子想了一下筆記內容，說道：「新知識不多，所以大致能看懂。多練習的話及格應該沒問題。」
對自己的學習情況素子一向很了解，基本及格沒有問題，只是想要往上提升就需要更多的勤奮練習了。
「啊、對了！」
木村理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去你家本來想告訴你的。」
「？」
她往四周看了看，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對素子說道：「西早同學昨天有問我你的事情。」
素子微愣。
「……西早同學？」
木村理美點頭，「對，他想知道你為什麼沒有來。我回答你生病了之後，他又接著問了你的身體情況……」
「雖然大家都是同班同學，但是你跟其他人交集一向很少，總感覺西早同學這麼關心怪怪的。」
「文化祭的時候有說過幾句話，大概有什麼事吧。」素子笑著揭過了這件事。
上午的小測過後，素子還沒離開座位，西早就躡手躡腳走了過來。
「那、那個……」
素子微微抬頭看向他有些紅的臉頰。
「請問西早同學有什麼事嗎？」
「啊我……不是，皆川同學的身體、好些了嗎？」他的手僵硬地垂放著貼在大腿兩側，眼神一直游離著沒能和素子對上，聲音也因為緊張有些大了，周圍的一些人已經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正在朝這邊看。
「已經好多了，謝謝西早同學的關心。」素子將便當提出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我……」他似乎還想說什麼，看到她拿出的便當就擺了手，「沒、沒什麼了。」
然後就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全程圍觀的木村理美：「嘖嘖嘖。」
西早似乎喜歡皆川——這個消息大概很快就會傳遍整個班級。
老實說對於西早對自己有好感這件事，素子並不怎麼在意，應該說她從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因為對方並沒有明確說出來，而很明顯以他們兩個的性格，也沒什麼頻繁接觸的機會。
「我要去找由希，就不跟你一起了。」
「……」木村理美義吐槽道，「雖然我也不想當電燈泡，但是一般難道不會意思意思說「要一起來嗎」這樣的話嗎？」
素子回以她一個耿直的微笑，「真那樣說對電燈泡就太殘忍了不是嗎？」
印像深刻
「我已經到了（笑）。」
「再給我三分鐘！！」
素子迅速編輯好郵件，按下了發送鍵。然後抱著便當朝樓頂小跑過去。
她和由希約好了在天台見面。
天氣熱起來的時候，那裡一般沒什麼人。隱蔽性良好，缺陷是樓層太高，對於素子這個運動廢來說有點不友好。
持續小跑過後的素子喘著氣，速度越來越慢。身體反應一時跟不上意識，在上樓的轉角處撞到了人差點被反作用力推得摔下樓梯。
「謝、謝謝。」素子抬頭看向抓住她手腕使她避免滾下樓的外形疑似「不良」的女孩子，運動神經看起來很棒。「撞到你了很抱歉。」
「沒什麼。」對方松開了素子的手腕，不在意的揮手下樓離開，「下次注意點。」
素子望著樓梯，呼了口氣繼續爬樓梯，到天台的時候，還沒有超過三分鐘。她推開虛掩的門，視線掃過空曠的地方，轉了一圈在背陰處找到了要找的人。
他背靠著牆壁，似乎在閉目養神。聽到響動才睜開了有些水潤的眼睛，笑道：「前輩好慢啊。」
「作為運動廢我已經超速百分之五十了……咳。」素子努力平復著尚為急促的呼吸，忍住了喉嚨裡的麻癢，在他身邊並膝坐下來開始拆便當，「現在頗有一種和巨龍戰鬥過後成功救出公主的感覺呢。」
公主由希依舊笑眯眯地，沒有絲毫的羞惱，只是問道：「為什麼是超速百分之五十呢？」
「啊啦，公主殿下沒有反駁呢。」
「因為感覺很久沒有見到前輩了，現在不論前輩說什麼我都很高興。」
素子被這猝不及防的直球撞出了難得的羞赧，她抿著唇用筷子夾了一個炸魚丸懟到他唇邊，「要吃嗎？」
草摩由希彎眼笑著，乖乖地張嘴咬走了魚丸子，「很好吃。」
「是媽媽做的。」素子吃了一口蛋卷。最近皆川媽媽總是可勁兒的給她做高蛋白高食物，生病其實一斤都沒瘦，她卻想讓素子的體重再漲漲。
素子看向由希手邊沒有拆封的面包，「你今天就吃這個嗎？該不會是因為要和我聚……」
「只是食堂的飯菜已經有點吃膩了而已，並不是前輩的原因。」他打斷她的話解釋完，戳了戳塑料袋裡的軟面包，「如果前輩還是覺得愧疚，就早點康復教我料理吧。」
「可是我早就康復啦……」
和素子對視的少年表情立刻變得認真而嚴肅起來，平時的那種柔軟好欺負的氣質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剛剛還是有咳嗽的症狀不是嗎？」
還真是優秀的觀察力，素子驚詫地想道。她只是發出了一點急促短暫的咳喘而已。
「明明照顧別人的時候就很認真，對待自己卻馬馬虎虎，要好好珍惜自己啊。」草摩由希蹙眉說著，十分自然的低下頭抬手將素子粘在嘴邊的發絲繞到耳後，「這次杞紗的事也是……以後在外面遇到什麼不管大小都要記得電話聯系我。」
與平時的進退有禮、溫和克制不一樣，生氣了又沒辦法嚴厲責備她……是其他人見不到的由希的另一面呢。這樣嚴肅又溫柔的表情，真是很容易就戳動她的心髒了。
還好，還好她擁有的寶藏，除了自己誰也看不見。
「雖然不能立刻趕到前輩身邊，但是——」說到一半的由希看著面帶笑意但明顯已經走神的人，無奈地嘆氣，「前輩有在聽嗎？」
素子下意識地點點頭。
「這樣……我會擔心的啊。」他垂下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變得晦澀不安。
「我明白了。」素子轉過身盤腿正面對著草摩由希，捧住他的臉，堅定道：「是我的錯，以後有什麼事一定給你打電話。」
「那就再好不過了。」手心的面頰露出了她熟悉的笑容，「不過——」
「不過？」
「獎勵沒有了。」
「……」才想起來討要獎勵這件事情的素子默默放下了手臂，轉而去戳他的腰，「我都認錯了，不可以再商量商量嗎。」
被戳到癢癢肉的草摩由希下意識捉住她的手指往反方向挪了一下，帶的素子差點弄灑了便當。
「賞罰分明，這樣才會印像深刻。」他沒有松開素子的手指，反而插近指縫扣住她的掌心，耳廓微微發紅，「還有，病根總是很容易就落下了。我明白咳嗽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以後前輩都不會沾上它。」
「印像深刻的目的你算是達到了。但是……」素子將便當放在一旁，望著他近距離的眉眼舍不得眨眼，「是以後只要想起來就會令人心生喜悅的深刻印像呢。」
*
日頭漸漸的大了之後，昏昏欲睡的感覺也隱隱襲來。兩個人一起迅速地解決了便當和面包，肩並肩靠在一起休息。
由希今天還帶來了之前在文化祭攤位上買的畫冊。已經過去了很多天，雖然兩人對裡面的內容都已了解，但他們還是一起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一個人看和兩個人一起看體會自然不同。期間素子還發現由希似乎在翻閱親情篇的時候更加安靜一些。
雖然他偶爾也會笑著詢問一些關於繪畫的技巧，討論畫面表達的情感，但素子就是有種他不怎麼開心的感覺。
「累了嗎？」她彎著腰去看他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被改造加長的裙子遮住的膝蓋，「要不要躺一下？」
「膝枕，免費的哦。」
甜蜜暴擊
老實說，時隔一段時間素子再看自己的畫總會覺得到處都是缺陷，有一種黑歷史的感覺。
但是也有少數是例外的，比如畫的杞紗那兩張和由希這張。
她大致一眼掃過畫裡的草摩由希，又低頭看看面部正面向上把頭枕在她腿上的人，「果然還是真人好看。」
草摩由希：「雖然這樣說有自戀的嫌疑，但是我認為前輩畫得更好呢。」
「噗……真難得你會這樣的話。」素子笑出聲，「真的不是因為男朋友的身份在恭維我嗎？」
草摩由希眉眼無奈地望向她，「就是因為是這樣的……關系，所以才不會去特意恭維。」
「前輩其實可以更自信一點的。既然是喜歡的東西，自信一點也無所謂吧。」
素子笑眯眯地用食指指腹挑起他的下巴，「草摩同學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草摩由希：「……」
「好啦，不逗你了。」她後靠著牆壁，將畫冊放在一邊的空地上，解釋道：「就是因為喜歡和重視，才會想要慎重對待。」
「偶爾我也會在身邊人的鼓勵贊美下膨脹啦，只是我明白自己還差得很遠呢。所以盡管有時候沒有自信……我反而覺得是好事。」
「這樣我才會繼續努力，避免心態問題導致的裹足不前呀。」
草摩由希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眼角眉梢都是醒目的笑意，「不愧是前輩呢。」
「由希的事情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誒、我的事？」
「嗯。」素子點頭，「因為由希一直都優秀，所以偶爾我也會想想我們之間的差距……想要追上你，想要成為和你一樣優秀的人——這樣說大概很俗套吧？」
她認真地和他視線相對，「但是，這就是我的真實想法。所以學習也好、繪畫也好，每天都在做額外的練習。」
沉默良久，草摩由希才開口說道：「前輩是真的、真的很了不起啊。」
「很久以前我也有過這樣那樣的想法，但是卻一直沒能付諸行動。」
「這樣那樣的想法？」
「比如脫離……」他停頓了一下，「脫離父母經濟獨立什麼的。」
「為什麼會這麼想？」素子撥動他滑落到鬢角的發,「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我辛勤勞動的爸爸媽媽，但是很多時候我會不想長大，多留在媽媽身邊呢。」
「不一樣的。」草摩由希閉上眼含糊地一帶而過。
不一樣……是指他和父母的關系不好，還是其他的什麼？
「不過說起來……」他的喉嚨忽然溢出一聲輕笑：「每當我以為對前輩已經有所了解的時候，前輩又會露出新的、我不知道的一面？」
「人是很復雜的生物呀，況且——」素子捻著他偏軟的發尖的手頓住，改為戳他臉頰上的肉，「一下子被你看穿了怎麼行，要讓你一直對我保持新鮮感才好。」
草摩由希任她作亂，只是翻了個身側躺著將臉埋向她小腹，指尖順著心底泛起的麻癢拽住素子深藍色校服上衣一角。
「雖然我很高興前輩會這樣想，但其實並不用這樣的。」他緩慢地開口說道，低沉地聲線裡帶著輕微的困倦，密而長的眼睫輕輕扇動，像一只累極了蜷縮起來的小動物，因為舒適安全的環境和撫摸放心的陷入睡眠，露出了柔軟的、毫無防備的肚皮。
素子感受著腹間有些灼熱的氣息垂下頭，目光裡是少年不知的柔軟。
她安靜地坐著，聽到他用漸低的聲音說道：「新鮮感什麼的，並不是我喜歡前輩的必要條件，所以……前輩並不用擔心。」
「以後的生活……雖然有點早，我也是有幻想過的。」
仿佛想到了什麼，他的面容上露出了淺淡的笑容，「不論是熱戀的新鮮感，還是久而久之沸水冷卻之後的平淡，只要是前輩的話，我都很喜歡。」
啊、可愛，想親。
「我才沒有擔心。」素子心不在焉地辯解，惹來了少年愉悅地一串笑聲。
她忍不住悄悄佝僂著腰湊近躺在她腿上的人——卻礙於腰椎，在離他的臉頰距離一寸的位置艱難地停住再也不能前進。
閉著眼睛的草摩由希察覺到她輕微的晃動，下意識睜開了眼睛望向上方的素子：「是不是腿麻了——」
聲音隨著目光所至之處戛然而止。
他們隔著一寸的距離，眼底都是彼此的倒影，表情是猝不及防的空白，氣息輕之又輕地糾纏，時間和聲音仿佛已被禁錮在這小片空間之外。
草摩由希的視線黏著在那額外顯眼的淺粉色唇瓣上，紫吳曾經寫過的幾段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素子微微偏過頭，想要直起腰：「我的……」
卻在出聲的同時被按住了後頸，嘴唇上傳來了濕熱而柔軟的觸感。
「！！！」脖子被壓低的素子仿佛聽見自己的老腰遭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甜蜜暴擊，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吖聲。
如果不是腰痛這大概是個非常美好的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素子痛並快樂地求饒：「不唔、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腰要廢了。」
「抱、抱歉。」草摩由希立刻放開了她，嘴唇有些紅，眼中泛著細碎的波光。他一手撐地站了起來，手足無措地道歉：「我沒注意到前輩不舒服……」
忽然覺得對話在往某個奇怪的方向發展的素子止住話題：「……這、這種事不用道歉啊！」
草摩由希一愣。
這種事……
他後知後覺地抿唇忍住臉上的熱意，鎮定地伸出手遞向捶著腰的素子，「先起來吧，我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素子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順著慣性向前衝了一步，被扶住了肩膀，「只是壓狠了，應該沒怎麼傷到，不用去醫務室的。」再怎麼說去醫務室看腰也太誇張了。
「那就先回教室休息一下，我待會查一查怎麼保養腰部肌肉……話說不僅僅是腰部啊，前輩也要稍微鍛煉一下身體了。」
草摩由希說道，「如果是繪畫的話，需要一直坐著吧，沒有好的身體條件也很不利啊。」
素子平時只要一聽到運動就腦袋疼，仿佛渾身的細胞都在抗議——但是小男朋友說的的確很有道理，被喜歡的人關心這件事在心理上似乎也抵消掉了那麼一點對於運動的厭惡感。
「我會好好考慮的。」她妥協道。
「而且——」草摩由希：「前輩不是非常認真地說過要追上我嗎？」
素子：「？？？」
草摩由希：「僅僅是成績優秀是不夠的吧？」
「要好好鍛煉啊。」
素子：「……」不我說的追不是這個追……
吱吱吱吱
如素子所料，最近一次小測的成績考得很不錯。數學這次甚至可以評上優，其他科目比起剛開始的及格也要好太多。
但是還不夠呢。
「說你越來越像書呆子吧，你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學習，還要分時間去畫畫，都沒有喘氣的時間了，難道由希不會有意見嗎？」木村理美點了點桌子，「你們最近都很少見面吧。」
「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學習，畫畫的時候就是我的休息時間啊。」素子整理著試卷，「至於由希，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為什麼會有意見？」
木村理美：「……」她都快忘了，草摩由希這段時間忙著學生會的事情。
不過就算不忙，木村理美也無法想像草摩由希撒著嬌黏黏糊糊地要素子陪他的樣子……啊呸呸！這種奇怪的性別反轉是什麼鬼。
木村理美晃著腦袋甩掉那些奇怪地畫面，瞧見素子蹙著眉頭翻來覆去地整理錯誤的知識點進行修正拓展，頓時升起一股急躁感：「我看著你這樣好有壓力。」
素子笑著停住了筆，「要不要把你的試卷拿過來一起……」
然後得到了友人嫌棄的一瞥。
「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放暑假了。」
「要一起出去玩嗎！」
「好——不是。」素子不由按著額頭，「我的意思是，時間過得很快，你考慮好文理偏向了嗎？」
木村理美：一臉懵逼.jpg
「皆川同學……」小心翼翼地男聲從一旁插進來。
「西早？」木村理美扭過頭，「你又來了啊，這次是有什麼事？」
聞言，西早非常不好意思地撓撓後頸，「打擾你們了很抱歉。我……我想請教一下皆川同學關於文理選擇的事情。」
「……哦。」木村理美十分冷酷地立在一旁沒有走開的意思，開口道：「那你問吧。」
西早：「……」
他看起來還想爭取一下單獨說話的機會。
素子收好筆，「我中午還有事，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就問吧。」
「皆川同學打算選文科還是理科呢？」
「暫時沒有想好，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西早神情糾結，還沒說什麼，一旁候時已久的水之宮哥倆好地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問道，「還有還有，關於男性的身材，皆川同學喜歡瘦的還是胖的？」
水之宮的聲音說小不小，臉皮薄的女同學們已經在四周開始小聲討伐水之宮了。
素子望向了被他壓著肩頭不敢看她的西早。每次西早找她的時候，不是聊甜點就是做題目，偶爾會找她借橡皮。接近的方式很笨拙卻也不到令人厭惡的地步，所以即使冷淡的意味也有，素子也沒有表現的特別明顯。
「都不喜歡。」
水之宮：「騙人，總有一個喜好吧。」
「喜好啊，有啊。」素子拉過一旁的木村理美，攬住她的肩膀，「我喜歡軟軟的女孩子。」
木村理美、水之宮、西早：「……」
說實話，在對方未明確告白的情況下，這已經是素子自認為最明顯又比較委婉的拒絕方式了，因此在西早難得稍微強硬一回拉走瞎湊熱鬧的水之宮後，素子以為他終於懂她的意思了，心裡悄然松了口氣。
想要保全對方的面子，又要明確拒絕，素子表示她這種甚少遇到這種情況的人實在苦手。
「中午還是和由希一起嗎？」木村理美環視四周，小聲問道。
素子搖頭，抽出便當：「他說部長臨時安排了點事，今天不過來，讓我們先吃。」
越臨近暑假，天氣也越悶熱，天台雖然人少，但是以後中午也不能一直在那裡。
「由希還是在學校食堂吃吧？」木村理美一邊走一邊拿手肘碰她，朝素子擠眉弄眼，「一般女朋友都會偶爾給男朋友做便當什麼的，你打算什麼時候……嗯哼？」
便當的事情素子早就想過並且提上日程了，她回想了一下昨晚的練習結果：「……還在練習。」
「為什麼還要練習？你不是會嘛。」
「……不夠好。」說到這裡素子有些頭疼，「我覺得我水平一般，但是你們期待值太高，我怕你們失望。」
木村理美：「……」這裡的「你們」是不是要換個代詞？算了算了，橫豎自己嘴賤得來的狗糧，就算胖十斤也要撐著肚子吃完。
素子和木村理美肩並肩直行穿過走廊，避開人群下樓，最後走進二樓一間堆放了部分雜物的教室——這是作為學生會干部的理美利用職務之便找的一處安靜吃飯休息的地方，鑰匙理美和由希各有一把。至於素子……那兩個人都不在的時候她只會在室外隨便找個地方吃完飯午休，根本不需要鑰匙。
教室的窗戶已經被人提前打開通風了，窗簾被風吹起來，隱隱可以看見一樓的羽毛球場。
木村理美面無表情地搬凳子坐下來：「應該是由希已經來過了。」說沒時間一起吃飯還要順路通個窗戶再走這騷操作真的有毒！
素子笑著將便當放在桌子上，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給另一邊的人報道：「(圖片)我們已經到基地啦，事情忙完了早點去吃飯。」
「(笑)好。」
*
下午的課程很短，理美要繼續忙學生會的事情所以很少和素子一起回家。因此素子和由希還有杞紗這幾天一直有約，部活都是提前走，只是今天被堵在了畫室。
「西早同學？」素子看到他就有些下意識地萎了，有些無力地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給皆川同學道歉的。」他近乎九十度鞠躬道，「這幾天給你造成麻煩了很抱歉！」
被這個大鞠躬嚇了一跳的素子擺手，「沒關系沒關系，用不著這麼誇張的。」
「我……我喜歡皆川同學！」
素子的背部承載著其他部員好奇的灼灼目光，尷尬得快要頭皮發麻，「……我們，有什麼事先出去說，出去說。」
她越過西早推開畫室虛掩的門——
碰見了抬手正要推門進來的草摩由希。
他似乎還沒有聽見那句告白，看見素子便下意識地笑道：「我提前完成了……」
「皆川同學不用躲我了！」身後又傳來了西早迫不及待的、痛苦的坦白，「我知道我的喜歡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所以以後……以後我不會纏著你了。」
草摩由希的笑意頓時僵住。
素子：「……」
今天到底是什麼尷尬日子。
「皆川同學看待我的目光和其他人一直都不一樣。即使我這麼、這麼胖……雖然稱不上熱情，但是從來都沒有嫌惡，還會幫我解圍。」
西早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想中，「會為朋友著想，在木村同學面前偶爾會露出非常可愛的神情。一開始我只是想和皆川同學成為好朋友的，後來……」
草摩由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情。
「謝謝你。」素子轉過身，生硬地打斷了身前的西早的話，「但是我只是做了普通同學會做的事情，如果給你造成誤會了很抱歉。」
「……我知道了。」西早雖然很胖，但是很高，即使垂著腦袋，素子也能看到他紅了的眼眶，「那麼祝皆川同學、祝皆川同學找……早點考上一所好大學。」
然後西早就跟來的時候一樣，迅速地跑離了畫室。
余下畫室裡靜靜圍觀的男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笑聲，「我還以為他要說祝皆川找到一個好男朋友，噗。」
解決了西早的素子微微松了口氣，瞄向看不出什麼不高興的由希，「今天來的有點早？」
「因為很順利地完成了數據錄入。」他說完，又補了一句，「前輩今天有點晚，所以我過來找你了。」
素子：「這樣啊……走吧，杞紗大概還在料理店等著。」
「嗯。」
一路上素子也糾結過要不要跟草摩由希解釋西早的事情，但是他看起來很冷靜，除了話少一點完全不像是吃醋的樣子，再加上文化祭的時候他就知道西早這個人了，素子就沒有多做解釋。
俗套一點說，雖然草摩由希表示過他有獨占欲，但是素子除了文化祭很少感受到呢。有那麼一咪咪的低落，但是看到杞紗的時候，那點情緒就都拋到腦後了。
「杞紗！」素子開心地從背後虛摟住乖乖坐在沙發上等人的女孩，「是不是等了很久？」
草摩杞紗握住素子的手指，仰起腦袋笑著左右晃了晃，「沒有很久。」
放學了三個人一起吃飯這並不是第一次，因此杞紗倒沒有那樣怕生。
剛開始是只有素子和杞紗，偶爾理美會有時間陪她們一起，由希並不同路，所以即使知道他們是親戚，素子也沒有把他們一起約出來過。
是前天雙休杞紗過來的時候，忽然帶上了草摩由希，後幾天有時間就都一起了。
三個人的時候，草摩由希話就很少，基本上是素子說起來，他才會跟上幾句。
今天這種情況好像稍微更明顯一點，一直延續到吃完飯在街上散步，杞紗要去冰淇淋店排隊買冰淇淋。
「你跟由希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們買……」素子還沒說完，就被杞紗拉著手晃了晃。
借著素子的身形作為遮擋，杞紗踮起腳，在彎著腰的素子耳邊小聲說道：「我過去，姐姐和、和由希叔叔說說話，吵架、不好。」
素子不由怔住，想告訴她沒有吵架。杞紗已經脫開了手，往冰淇淋店跑過去了。
她轉過頭往身後的草摩由希看去，發現他正對著她後腦勺發呆，被她捉個現行。
「今天的由希，沒有怎麼說話呢。」
「前輩、不高興了嗎？」
話音自開口便和對方的糾纏到了一起，那種微妙的沉悶氛圍，卻漸漸的散了。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打算說話了。」素子笑著說道，「為什麼會以為我不高興？」
草摩由希並沒有老老實實地直接回答，而是提到了西早：「西早……前輩的事，雖然前輩拒絕了，但是他說的話……」
「「皆川同學看待我的目光和其他人不一樣」、「在木村同學面前偶爾會露出很可愛的神情」類似這樣的話。」他按著胸口的位置，「這裡，很難受。」
素子順著他的動作看向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盡管明白前輩並沒有用特別的目光看他，在木村前輩面前露出可愛的樣子也沒辦法控制。」他蜷縮起手指握成一團，艱難的剖析著自己心裡那些難以啟齒的想法，「我還是很難用正常心去對待。」
「「只看著我、只有我一個人是特殊的不好嗎？只在我面前露出柔軟可愛的一面不好嗎？」——這樣毫不講理的想法也會跑出來。」
素子聽著他斷斷續續的說著，面上甚至流露出羞愧的神情，忽然就有點可恥的開心並且不厚道的笑意。
這個大寶貝自己一個人悶著吃醋這麼大半天，說出來的話像是在告白。
「啊啊，確實很令人生氣。」她故作苦惱地說道。
草摩由希不由緊張地抿唇望向她。
「追你的人能繞操場一圈不止，而我只有一個西早……算起來我可能要吃醋吃到胃穿孔了。」
素子盈盈笑著站在在人來人往的大街旁，略微抬頭注視著那雙睜得稍圓了些的紫羅蘭色的雙眸，「與其說生氣倒不如說高興，由希吃醋這件事。」
「以前在圖書館我就說過的吧，如果對像是我，由希的獨占欲，全部表現出來也沒有關系。但是在西早之前，基本上沒有表現得機會啊，因為也沒有什麼異性會接近我、喜歡我。」
「所以不用擔心我會生氣。」
「還有一點，我要道歉。」草摩由希小心翼翼地扣住她的手腕，額頭低低地挨著她的。
「什麼？」
「前輩不會生我氣這點，其實我是知道的。」他試探性地說著，那雙近看一片深深沉沉的紫色眼瞳卻一眼不眨地盯著她，確保沒有一絲一毫的錯漏掉素子的反應，「我氣的是，逐漸學會利用這一點……並去索取更多的自己。」
完全沒想到原本羞澀無害的人居然在坦白他其實在裝可憐的素子：「……」
她羞惱地瞪著他。
而並未看到任何反感生氣的情緒的草摩由希彎著的雙眼含著無聲地笑意，已經先一步偏頭親了上去。
頂著路人偶爾好奇的目光，被啾了一下的素子紅著臉頰嚴肅道：「你以為這是一個親親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草摩由希又蜻蜓點水地啾了一下，「那兩個？」
素子：「……」
艱難地拿著三個大冰淇淋等候多時的杞紗開口問道，「姐姐和由希叔叔，和好了嗎？」
「啊，多虧了杞紗……等等，」直到現在素子才突然反應過來，「由希叔叔？？？」
約定好了
雖然年紀小輩分高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杞紗稱呼由希「叔叔」這件事情，令素子非常地震驚。
「嚇了一跳嗎？」
草摩由希笑著輕捏她的指腹，相觸的部位有著柔軟細膩的觸感。
素子點頭：「有一點。說起來……紫吳先生是你的表哥吧？」
杞紗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草摩由希。
他的笑意稍稍收斂了些：「嗯。」
「所以，杞紗也要叫紫吳先生叔叔。」說到這裡，素子忍不住悶笑起來，「嗯……有了紫吳先生做對比，由希有一種年輕爸爸的既視感呢。」
「……」
「年輕爸爸」草摩由希有些臉熱，神情無奈卻隱隱透著縱容：「這樣說的話，那麼杞紗就不適合再叫前輩姐姐了。」
素子搖頭：「不不，還是叫姐姐吧，顯年輕。」
「年不年輕我是不介意。」他虛攬過她的脖子轉向杞紗，湊到耳邊的聲音漸低輕不可聞，「如果叫姐姐……也很好，這樣前輩就低我一輩了。能做的事情比現在要多很多呢，比如說——」
「素子(motoko)。」
猝不及防地，名字就這樣伴隨著溫熱地氣息湧入耳膜，引來微風拂面般的酥癢。
杞紗低頭看了看有融化跡像的冰激凌，又抬頭看了看旁若無人、頭都要挨在一起的兩人，小聲說道：「冰激凌、要化掉了。」
素子終於驚醒，捂著耳朵扭頭瞪向一臉無辜的人，胸腔裡超速的心跳沒有絲毫減緩的跡像：「都怪你，冰激凌化掉了。」
草摩由希非常過分地忽視了她的控訴並毫無悔意地戳了一下她臉頰上的軟肉，「都怪我，是我的錯。」
素子：「……」真是時間越長越欺負不到人。以前那個會臉紅會害羞地說著「請不要捉弄我」的可愛少年呢？？？
*
三個人一邊挨著上坡路邊的樹蔭走一邊吃冰激凌。杞紗背著小書包走在最前面，素子和由希在後面並著肩走。
說起來有點羞恥，素子吃冰淇淋的時候喜歡並且習慣了一邊舔一邊小口地咬——因為直接咬太冰了牙齒受不了。
這個習慣平時不覺得，然而今天在小男朋友的注視下吃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羞恥。
素子下意識舔淨嘴角蹭到的一點，「好好看路啊，看我有什麼用。」
「香草味的好吃嗎？」草摩由希看著她手上被消滅了一大半的奶白色冰激凌開口問道。
「好吃，不給你吃。」話音未落，下坡的自行車衝向了走在外側的草摩由希——
「小心！」
素子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身邊扯，然而騎著自行車的男孩子聽到聲音驚慌地一個轉彎來不及剎車就撞在素子旁邊的牆上，支撐不住單杠上另一個人的重量，雙雙朝他們這邊壓倒下來。
「姐姐！」
杞紗在前面離他們有一段距離，因此沒有被波及到。她小跑過來繞過自行車，鑽到素子身邊，發現她被草摩由希護在身後，兩人被自行車擠在牆邊，毫發未傷。
騎著自行車的男孩子一條腿被壓在車下，痛的推他身上的女孩子，「壓住了壓住了，快起來。誒旁邊的幫一下忙啊兄弟。」
草摩由希用力拉起車，露出足夠男孩子挪動的空間。
「謝謝謝謝。」
素子伸手想去扶那個摔倒了的女孩子，被草摩由希握緊了手腕拉著轉了一圈，「有沒有哪裡受傷蹭到？」
「沒有受傷。」素子老老實實地任他打量，「倒是你，還好嗎？」
「還好。」草摩由希頓了下，又側過臉揚起下巴給她看眼角下臉頰和鼻翼旁那一串冰激凌蹭過的痕跡。
素子：「……噗。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此時小情侶已經已經整理好了衣服和車跟他們道歉，「對不起啊，因為是熟悉的地方，所以比較浪，沒能注意到，很抱歉。」
一邊閉著眼睛和坐在單杠上的女孩子舌吻一邊騎自行車下坡不剎車真的不怕咬到舌頭撞到人嗎？？？
腦袋裡七想八想的素子也只是淺顯地建議道，「閉著眼睛騎車不太安全。」
男孩子嘴角還有玫色的口紅印，聞言傻愣愣地露出一口白牙笑道，「不會了不會了，這種刺激的事情一次就夠了唔。」
杞紗：「？」
素子：「……」
由希：「……」
捂住他嘴巴的女孩子尷尬地笑著告別，「真的非常抱歉，我們先走一步了。」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會玩的嗎？素子陷入了沉思。
杞紗默默地從書包裡拿出紙巾，遞給由希，「臉上，有冰激凌。」
「我來吧。」素子捏著紙巾轉身給旁邊像花貓一樣的草摩由希擦臉，然而擦不干淨，摸上去還是有黏膩感。素子擦了兩遍還是這樣，眼見著他的眼角都被蹭紅了，才放棄。
「咳。」她心虛地給他吹了吹泛紅的眼尾區域，吹得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只能用水清理了……如果你不介意是我喝過的話。」
半垂著眼簾注視她的草摩由希搖頭，「不介意。」
素子便用干淨的紙巾浸了水杯裡的水去擦拭他的眼尾下的臉頰和鼻翼。多余的水分順著肌理滑落到唇角，被伸出唇縫的舌頭掠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順著下巴流入衣領內。
「啊。」素子愣住，喉嚨有些發干：「流、流進去了抱歉。」
「……不要緊。」話一出口聲音便有些啞，草摩由希輕咳一聲，用手背擦拭著脖頸，「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了。」
素子偏過頭移開視線，將頭發撩到耳後站到一邊，「好。」
杞紗又默默地遞給草摩由希一張紙巾。
「謝謝。」
*
素子的家和他們倆的方向完全相反，如果由希先送她回家再送杞紗那就太晚了，所以他要送她回家的時候，被素子拒絕了。
「雖然是男孩子，但是你住在山上，晚上走夜路還是不太安全啊。」
無法解釋那片山對於他來說其實非常安全的草摩由希，只能送杞紗回去。
事實上這也不是第一次，每當三個人一起出來的時候，最後必然是素子以「杞紗還小」、「來來去去太遠了」、「我有防狼電擊棒不用擔心」這樣那樣的理由讓草摩由希無法拒絕，送杞紗回家。
今天的待遇好一點，草摩由希撫著被柔軟的嘴唇親吻過的眼尾。至少分別的時候，他得到了一個禮物。
「姐姐她。」杞紗在黃昏的一片寂靜中忽然開口，「今天和由希叔叔在一起，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草摩由希的思緒仍舊被包裹在印像中清甜的氣息中，「什麼？」
杞紗捏著書包的肩帶回想著，卻無法確切地用詞語形容出來。
那是和她一起時沒有過的表情，旁人只是遠遠看著，就仿佛能感受到草莓糖果的香甜，以及柑橘下肚後泛起的微妙酸苦。
「很羨慕。」她輕聲說道。
草摩由希停住腳步：「我和杞紗是不一樣的。」
他蹲下來，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杞紗是杞紗，我是我，我們無法相互取代。」
「所以……」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不要露出這樣失落的表情。如果她知道你難過，心裡也會很難受。」
杞紗輕輕點頭。
「對了。」草摩由希叮囑，「十二生肖的事情，需要對她暫時保密。」
「姐姐也許、可以接受……不會告訴別人。」
「我知道的。」草摩由希安撫著她，仿佛在安撫當初焦慮不安的自己：「我知道前輩也許會接受動物形態的我們，但不是這個原因。」
「知道草摩家族秘密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紫吳曾經這麼問我。」
落日最後的余暉輕籠住街道上的兩個人，草摩由希面上的笑容一半淌在柔軟的淺金色日光裡，另一半融入漸行漸近的昏暗，最終消失不見。
「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經歷了，但是那個時候我依然很不安。」
「杞紗也喜歡前輩，也能理解，對嗎？給你看病的波鳥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前輩會被……」
消除記憶，再也不記得他們。
草摩杞紗下意識地用力捂住他未說完的話。周圍空蕩的街道一時只剩下她驚慌地喘息。
「我、不會。」她吶吶地說著，松開了手。
草摩家族的秘密，作為十二生肖之一的杞紗從小就被教導過了，要保護好自己，和其他人保持距離，家族以外的人，甚至是草摩家外圍的遠親，都不能知道。
「以、以後呢？」
「以後會告訴她的，有了合適的時機。」
草摩由希伸出手掌，「但是在那之前，要保護好她。」
「那、約定好了。」
杞紗一只手軟軟地拍上去，又伸出另一只，翹起小拇指，「要保護好姐姐。」
草摩由希失笑，伸出小拇指和杞紗拉鉤，「怪不得。」
杞紗有些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疑惑。
「怪不得她那麼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的杞紗彎了彎水亮的眼睛，最後那點驚惶被愉悅漸漸代替，露出了羞赧的笑容。
小粘人精
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之後，素子最近幾天都在給由希帶便當，但是一次兩次還好，在繼續要帶時，就被由希委婉的阻止了。
「雖然很高興，但是一直這樣的話前輩就太累了，我不希望前輩累還要操心我的事情。」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裡還咬著炸丸子，眼睛都微眯了起來，「而且習慣以後晚上再和紫吳一起去餐館吃……就很難熬。」
素子支著下巴看他像只倉鼠一樣鼓著臉頰吃飯，「現在回家後還是一直和紫吳先生出去解決晚餐嗎？」
「唔。」草摩由希點頭，無意識地咬著筷子尖回想：「其實我也有嘗試過在家裡做飯，但是結果都很糟糕……」
說話的人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望向她，筷子卡著的唇縫隱隱可以看到晃動的舌尖：「所以想讓前輩教我，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時間。」
被無意識(？)色-誘的素子恍惚想起她曾經好像確實答應過這麼件事……
「前輩今天放學後有時間嗎？」
「啊、有的。」
「那麼就今天吧。」草摩由希笑道，「這學期剩余的時間也沒多少，再拖，就要放暑假了。」
被牽著鼻子走的素子這才回過神：「……」可是離暑假明明還有將近一個月啊少年？
不過草摩由希的行動力，她算是有個深切的了解了。
中午吃完了飯他就提前去和一年級家政課的老師以及學生會的人打了招呼，得到了放學後使用家政課教室的權利。
「說起來家政課老師教料理做法也很用心，你為什麼還是不會呢？」素子好奇地問他。
「那是因為……」正在套圍裙的草摩由希話音一頓，看起來有些緊張地抓著圍裙帶子瞄了她一眼：「從頭到尾都有同學幫我，最後我只用把料理給老師看就好了。」
「……」哦，安逸了太久以至於她快忘記了他周圍還有著一群狂蜂浪蝶。
素子平靜地點頭表示理解，從他手心抽出一邊的圍裙帶子，「轉過去。」
草摩由希依言轉過身背對著她，害怕她誤會，便解釋道：「因為是同班同學所以沒有嚴詞拒絕她們的熱心幫助，下次我會好好說清楚的。」
「我知道啦。」素子小心翼翼地從左邊繞過他的腰拾起另一條帶子，給他系上蝴蝶結，整理順著褶皺外翻的圍裙。
背對著素子的草摩由希看不到她的動作，因此當素子不小心碰到他的腰的時候，草摩由希下意識地一抖，捉住了她的手。
意識集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素子：「？怎麼了？」
草摩由希背對著她，話裡染上柔軟又清晰地笑意：「有點……癢。」
「啊、抱歉。我沒注意到……」素子試著收回自己的手——卻被緊緊扣在他腰間，她抬頭還沒問出聲，就眼尖地捕捉到了背對著她的少年耳廓掩飾不住的薄紅。
素子眨了眨眼，頓悟般忍不住露出愉悅地笑意，「你又在害羞什麼？」
「我沒有害羞，只是毛細血管比較豐富。」他認真地辯解，「而且最近能和前輩單獨相處的時間很少，很難得。」
在家裡有時候會發呆控制不住地想起她，紫吳恰巧在一旁的話便會大驚小怪嚷嚷著他臉紅耳朵紅，但其實到被揭穿之前為止他都覺得自己沒有害羞。
而在網絡上查詢過後有個解釋說是「毛細血管豐富，因此情緒激動的時候氣血上湧會導致臉部或者某部位很紅」，草摩由希仔細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想到這裡的他忽然感覺背後一沉——素子的額頭靠了上來，緊接著是她無法抑制地一連串悶笑聲。
「毛、毛細血管豐富哈哈哈、你怎麼這麼可愛哈哈哈哈哈。」
素子笑得氣息紊亂。她抽不出手，又牢記著不能抱他，現在額頭靠在他背上，笑出來的熱氣撞到他單薄的黑色校服上，滲過纖維空隙竄到他的背部皮膚上，惹來螞蟻爬過似的酥麻感——直到罪魁禍首笑完離開。
草摩由希被笑得是真的有些羞窘了，但是素子難得這樣開懷地笑，他也很高興。
「好了好了，獨處時間還有很多。」素子蹭蹭他的後背安慰道，「我們先完成今天的主要任務好不好？」
草摩由希這才想起來被遺忘在流理台的材料，有些郁郁地松了手，轉過身的下一秒，臉頰上的肉就被她輕輕捏了一下。
「真是的，不要露出這樣興致缺缺的表情啊。」雖然是在抱怨，但是素子笑意滿滿地臉上卻完全看不出任何不悅：「到底是誰要我來教你的，嗯？」
草摩由希的視線掠過她彎起的唇角最後移開，手背擦過自己的鼻尖，「咳、是我。」
*
紫吳說由希是廚房殺手——雖然是誇張的說法，但一定程度上來說是形容得真地很貼切。
無論是用水清理蔬菜的時候把菜揉爛、水濺自己一身，還是打雞蛋控制不好力道暴力捏碎雞蛋粘的一手蛋清蛋黃，又或者攪拌蛋液弄得到處都是、煎蛋卷的時候太慌亂弄糊，即使每個步驟都有素子在旁邊盯著提醒，成品對於戰戰兢兢努力的他來說都很不友好。只有最簡單的電飯煲煮粥最後逃過了一節，和他處著安然無事。
「如果不是自己親眼看見，真是難以置信。」素子看到一旁氣餒又煩躁的人，不由嘆氣：「某方面來說，由希意外的很沒有耐心呢。」
雙手髒兮兮地無處安放，下巴上也沾上了油跡的人聞言露出了十分委屈的表情。
「多練習幾次就不會這麼狼狽了。」素子忍著笑去拿紙巾沾了水給他擦下巴上的油和和手，調侃他：「偷吃了什麼呀小花貓。」
草摩由希的神色淡了下來，他只圈住她的手腕，也不說話。
「由希？」素子不解地看著他：「怎麼了嗎？」
「前輩喜歡貓嗎？」
「誒？」素子迷惑於他突然轉換的話題，非常誠實地回答，「貓的話……還好吧，我更喜歡狗。」
「……」得到她回答的草摩由希不知道聯想到什麼，露出了便秘似的難以言喻的顏藝表情。
「我是狗黨啦。」見狀素子一只手向他比劃著補充道：「因為耐心不太好，所以比起傲嬌的貓，我更喜歡大型犬。很有安全感，忠誠又很粘人。啊、如果是一直很粘人的貓的話，我也很喜歡。」
「……我也可以很粘人的。」緩過來的他小聲嗡嗡。
素子沒聽清：「什麼？」
草摩由希輕抿了下嘴唇，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道：「我說我也可以很粘人，我還能比貓更粘人，所以……」
「噗、哈哈哈哈！」素子再次忍不住爆笑出聲，她看著他一臉「我很認真我沒說謊」的意思，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哈哈哈。不然、不然你也不會提前推掉學生會安排的雜事過來找我了是不是啊小粘人精。」
「小粘人精」這才不好意思的松手，問：「木村前輩說的？」
「其實是小組性的，主要的文件我都整理好了，只是一些零碎的工作需要掃尾，我就留給其他負責人了。」
素子彎著眼睛點點頭，按了按笑到酸痛的臉頰，指著桌子上糊掉的一堆蛋卷和一鍋蔬菜雜粥，「這些要帶回家嗎？」
「嗯，回去和紫吳一起吃掉。雖然糊掉了，但是起碼味道還在可以吃。」
「作為晚飯兩個人可能會吃不飽哦，粥不經餓。」她提醒著，又有些喪氣：「不過這裡的材料不夠，也沒辦法做更好的了。」
「不要緊的。」草摩由希用准備好的布袋子和碗裝好收起來：「餓了再說吧，再不濟還可以再出去吃一趟。」
兩個人一起收拾完殘局就打算出去鎖門的，只是教室外面隱隱傳來的說話聲似乎還有由遠及近的趨勢，因此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倆就擠在門後面停了一下。
這個點大家都在參加社團活動，這邊的位置又不是去廁所的必經之地，其實很少有人來。
「加、加藤君。」
「淺倉……」
大概是一對情侶。
對話聲很輕，在甜蜜地稱呼過後，能聽到的就只剩下了迫不及待的黏膩水聲。這下門外熱火朝天，門內兩人也因為無奈聽到牆角而尷尬得燒紅了臉。
他們自己那啥的時候都沒這麼尷尬，素子僵立著胡思亂想，臉燙得不敢抬頭去看身邊的人，只盼著外面的人親完快點走——可惜幾分鐘過去他們不但沒走反而搞的更激烈，甚至撞到了這扇門上，嚇了素子一跳。
不過下一刻背靠著門的素子被旁邊沉默的人牽住了手十指相扣……然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他們倆的手都滲出了汗。
素子下意識地扭頭看向身旁的人時，視野便被由遠及近的那片深深沉沉的紫覆蓋了。
他沒有閉眼睛。
被蹭著唇瓣的素子遲鈍地想著，隔著薄薄一扇門的人被草摩由希親吻的羞恥感忽的就躥得更強烈了，好在他很快就退開，放下了手中的袋……子嗯？？？
草摩由希迎著她驚愕的目光非常溫柔地笑了一下，就著一邊相扣的手，另一邊抬手扣住她的後腦再次低頭壓了上來。
啊，這次他還是沒有閉上眼睛——被按在門上撬開唇齒生疏地糾纏的素子臉頰滾燙。她抵著舌尖想要回應他，卻被凝視著她的那片模糊的深紫消了勇氣。
明明已經很努力在克制顫抖了，素子這樣想著。眼底是呼吸不暢導致的盈盈水光，眼角蔓過薄薄的紅，像是妥協又像是逃避似的閉上了眼。
但被注視的感覺還是很強烈。
東想西想的素子終於得到喘息的機會，閉著的眼皮上卻傳來涼涼的嘴唇觸感。緊接著是眼角、臉頰、耳垂。
熱氣灌入耳道的一瞬間，酥癢就順著尾椎骨爬進來四處散開。素子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睜開濕潤的眼睛偏頭想要躲開他。
小粘人精的臉上盛滿了綿軟的笑意，他無聲地開口：「外面，要聽到了。」
素子看懂了，就是不回他。
然後他就湊過來像小雞啄米一樣親她的鼻尖，親她的下巴，反正一通亂親，橫豎她被按在門上，不敢亂動也動不了。
門外的動靜愈來愈小，最後徹底安靜了，不知道是走了還是沒走。這些素子都無暇去想，喘夠氣以後這次她兩只手都被小粘人精按住了。只能無奈地揚起下巴去看目光灼灼的少年，嘴唇是被過分碾磨的嫣紅。
最後，少年只是蹭開她的劉海親了一下額頭，就放開了她的手，喪氣般地頭靠在她頸側，「一次根本學不會，明天前輩要是能繼續教我就好了。」
鼻尖都是他獨有的氣息，素子一時沒能細想，她小聲哼唧：「你哪裡還需要我教。」
草摩由希微愣，繼而反應過來便是一聲悶笑：「我說的是料理，前輩說的……又是什麼？」
忍不住老臉發紅的素子：「……」
小粘人精有時候真的是蔫壞蔫壞的！！！
青梅竹馬
皆川媽媽私下裡曾經豪放而大膽的暗示過素子不用太拘謹於男女之間的關系。這個年齡的感情來得純粹而熱烈，成年以後要考慮的反而現在多得多，因此戀愛之後不必太小心翼翼，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素子知道母親想表達的意思。
不過那時候才剛剛和草摩由希交往，還處於拉拉小手的階段，完全想不出外表禁 欲系性格一貫溫和的草摩由希染上□□的模樣，心底想著真有那麼一天到來也是她強迫他，說不定到時候他會比她更拘謹無措。
事實上卻跟她想的有點出入。
即使草摩由希的外表再怎麼具有欺騙性，男性畢竟是男性。兩個處於同一起跑線沒接吻經驗的人磕碰在一塊兒，幾次過後反而是素子最先忍不住惱羞成怒。
她輕喘著推開他：「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啊。」這對於素子來說真的很難為情，但不說不行。
草摩由希順著被推的力道放開她，手指蹭上隱隱發脹的嘴唇，「我克制不住。」
他彎著眼眸認真地凝視著她：「前輩所有的樣子，我都想看。」
被會心一擊的素子差點就要心軟，不甘地咕隆：「可是……kiss不閉眼睛什麼的太難為情了。」仿佛她所有的情緒都無處安放，□□裸的攤開在他視線裡。
「……下次我會注意的。」他舔唇道。
之後他們又去了幾次家政課的教室，但由於每次剩下的材料都是單一蔬菜，實在算不上豐富，素子和由希就草草放棄了。
「暑假的時候你可以去找找料理參考書試試。」素子建議道，「看圖文詳解、嚴格把控時間在家裡試著做一做吧。」
「至於這段時間就算了，你還要忙學生會的事情，學期末又要考試，先好好復習。」
草摩由希：「知識點我都掌握了，考試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素子：「……」差點忘了他是優秀學生代表，成績根本不用她操心。
「前輩呢？」
「我啊，我也差不多都掌握了，只是想要繼續進步的話，回家後還要深化復習。」
草摩由希：「那麼時間充足嗎？」
「足夠了。」素子笑道：「放學後可能得直接回家，不過雙休天還是可以空出時間來和你們聚一聚的。」
聽到這裡，草摩由希臉上終於露出了點輕松的笑意。
*
進入復習狀態的素子在上學日和草摩由希的接觸就只剩下中午吃飯和郵件聯系了。偶爾晚上早早復習完離休息差不多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就會電話聯系。
一般是由希主動打過來，他說紫吳有時候在旁邊，不方便。素子自動理解為在大齡表哥面前他會不好意思，沒有多問。電話途中她偶爾會聽到輕微的「沙沙沙」，類似鉛筆劃過紙面的聲音，由希說大概是信號雜音。
周六或周末的時候杞紗依舊會和他們一起——她的交流能力有明顯的進步，但是杞紗的母親說她依舊不肯說學校的事情，素子就和由希商量依舊一起。
由希看起來沒什麼不高興，只是嘆了口氣，說：「她遲早要解決這些事的。」
天氣不那麼熱的時候，他們就去逛商業街，或者帶上媽媽做的大號三人份便當，在由希的帶路下去風景好的郊區走一走。有時候穿過密密麻麻的居民區遇到適合寫生的生活一角，就拿出畫板就地畫起來。太陽大的時候就躲在橋下河邊的草地上乘涼拍照，以至於後來素子的手機相冊和隨身攜帶的畫本裡除了風景，就是由希和杞紗了。
素子偷拍了很多的由希。
比如他歪著身子頭靠在她肩膀閉眼休息的時候，從她的角度拍到的柔軟富有光澤的頭發和長而卷翹的毛睫；比如杞紗貓著腰試圖觸摸河流的時候，由希單手拎起她的樣子；比如他回頭看她的時候，毫無防備地露出柔軟笑容的樣子。
很多很多的照片，整理的時候僅僅只是看著，好心情便會破堤而來。
其實嚴格來說，他們已經過了剛開始那段無論做什麼，只要想起喜歡的人就會心潮澎湃難以自抑的時候了。
但每次見面，依舊會歡欣雀躍地相互靠近，兩個人黏黏糊糊手拉手挨在一起縮在一方天地，即使是沒有太多交談，也覺得這樣的日子足夠美好且快樂。
木村理美興致來了的時候，也一起出去玩過一次，之後就死活再也不肯出來了。
素子難得糊塗地問她為什麼。
她說：「本來我還想著你倆約會帶一小電燈泡，那再來一個大燈泡也無所謂。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這哪裡是小電燈泡？這分明是愛情的結晶啊！你們仨兒一起那氣氛，出去就是一家三口，我、我擱旁邊食不下咽啊我。」
素子：「……」
後來再見到杞紗背著出行用的小書包，乖乖站在由希身邊等她的時候，「一家三口」的既視感突然就強烈了。
「啊、前輩/姐姐。」一大一小都刷刷轉過腦袋看著她。
素子不好意思地拿手背蹭蹭鼻子，「久等啦。」
「我們剛到不久。」草摩由希解釋，十分自然的牽過素子一邊的手，杞紗有樣學樣地跑到另一邊牽住。
「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素子偏過頭笑道：「以後的事情。」
「姐姐。」杞紗晃了晃牽在一起的手，「今天，可以不走這裡嗎。」
不走這裡？
素子蹲下來，「那，可不可以告訴姐姐原因呢？」
杞紗低頭，「他……在。」
「他？是誰？」素子說完頓住，試探地問道：「是欺負你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稚嫩地叫喊打斷：「喂！女人你別瞎說、我才沒有欺負她！」
素子尋聲望去，轉角處站著一個臉頰氣鼓鼓的、和杞紗差不多大的男孩，他的發色和杞紗一樣，非常醒目。
草摩由希長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是你啊。」
男孩不客氣地吐槽：「哈？「是你啊」這是什麼語氣，你有這樣說的立場嗎？你不過是只的臭老鼠——」
「……」草摩由希撇過頭懶得看他。
杞紗緊緊攥著素子的手指，抬頭叫了一聲：「燈路。」
男孩頓時止住了話頭。
原來是認識的人嗎？素子目光在幾人身上徘徊，看到名為「燈路」的矮個子男孩臉上說不出的復雜表情，沒有出聲。
「這幾天，」杞紗小心翼翼地努力組織著措辭，「你在這邊是因為——」
燈路：「我才不是因為你來這裡的，少自作多情了。」
素子/由希：……
「這樣……啊。」杞紗似乎真的信了他說的話，聲音低了低：「那、沒事的話，我們先不打擾你了。」
「「我們」？哈。」燈路沒想到她會是這麼個反應，聽到那些話臉上就帶了被刺痛的怒氣，視線掃過素子，意有所指地怪笑：「你們算哪門子的「我們」？」
草摩由希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燈路這才稍稍得意地衝他抬了抬下巴：「這就生氣了？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不過是說的事實，難道……」
男孩放肆的上下打量著素子，繼而嗤笑：「這個女人有重要到你要反抗事實嗎？」
草摩由希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杞紗已經站到了素子身前，「很重要。」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我會保護她。所以……請道歉。」
「哈？」燈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杞紗縮了一下脖子，依舊堅定的重復道：「燈路要……道歉。「這個女人」這樣的稱呼，很不禮貌。」
「我要是不呢。」他梗著脖子問。
杞紗抿著嘴唇，努力表現出生氣很可怕的樣子：「那我、我就要生氣了。」
旁觀的素子被萌得差點就要笑出聲。
然而很神奇的、燈路就這麼簡單地陷入了困境。
他在意杞紗的想法，他不希望她生氣不理他，但是要他當著臭老鼠的面給這女人道歉，那太羞恥了，他辦不到。說到底明明就是他最先認識的杞紗，明明他和她玩的時間最久，明明他要比任何人都在乎她，要不是這個女人……
燈路不服氣地瞪向素子。
哦豁。
被杞紗護在身後的素子挑眉，回贈他一個標准的微笑:）。
燈路氣得一噎，「她明明就是個奸詐的醜——」
杞紗失望地拉著素子轉身就走。
「杞紗、杞紗！」燈路看著真的說走就走的幾個人，慌亂地吞下那句沒說完的「醜女人」，糾結了一下還是在人徹底走遠之前痛痛快快喊道：「我錯了、我道歉！我道歉——」
拉著素子往前走的力氣這才漸漸的小了，杞紗有些難過地抬頭解釋，「姐姐不要生氣，燈路其實……心地不壞的。」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變成這樣了。
這點素子倒是能看出來，嘴巴毒要面子愛吃醋又傲嬌，但是杞紗說要他道歉他還是道歉了。
「他也是草摩家的人嗎？」
杞紗點頭，「從小一起長大。」
「那就是青梅竹馬呀。」素子逗她，「真羨慕。」
追上來的燈路聽到這句話，心裡憋著的火才散了些，這女人總算說了句好話。接著又聽素子說了一句，「就是你這小竹馬，太愛醋了些。嘖嘖，像炮仗，一點就燃。」
燈·愛醋·一點就燃·炮仗·路：「……」要不是因為杞紗在，他今天就要讓這個女人好好瞧一瞧炮仗的厲害。
不同變化
最終，一家三口出游變成了一家四口……啊呸。
草摩燈路仿佛看不見來自素子和由希的嫌棄，悶不吭聲地跟在杞紗屁股後面。
他們今天是打算去逛街的。素子的畫紙和顏料已經沒剩多少了，由希想去買一些蔬菜種子和菜譜，杞紗想買文具用品。
現在跟著他們的小炮仗也想買東西，但是不說要買什麼。
由希一貫采取無視的態度，素子礙於杞紗偶爾會回小炮仗蜜汁微笑，但是也不想跟他說話。只有杞紗會搭理他，並且完全不見了剛開始只想躲著人的樣子，笑容也多了起來。
兩個人大概有過矛盾很久沒聯系，至少素子認識杞紗這麼久，遇見她班上孤立人的那群女生的頻率都比燈路高。
在今天之前，杞紗從沒有提起過燈路的存在，杞紗的媽媽也沒提過這麼一號人……咦，好像也是提到過的。在素子詢問杞紗有沒有什麼要好的朋友的時候，杞紗的媽媽曾回答「有一個，但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了」。
明明現在還是一副在意地不得了的樣子，結果在杞紗最困難的時候沒有出現，真是奇怪。
「我要找的書店到了。」草摩由希低頭，「時間可能會比較長，分開行動然後再在中心廣場彙合吧。」
素子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點頭，放開了交握的手：「不知道選哪個就問一問導購，或者給我打電話。」
草摩由希笑了笑，囑咐道：「我知道了，前輩注意安全。」
然後轉身跨步走向書店。
於是剩下素子帶著倆小孩去了文具店。
鑒於一支裝的顏料太少不經用、攜帶出門也不方便，素子買了固體顏料，速寫/水彩畫紙買了兩提A3的打算回去自己裁。
付完賬，回過頭的素子發現杞紗還在兔子筆蓋和狗狗筆蓋之間糾結。
燈路看不下去她這副難以取舍的樣子，「都買不就好了。」
杞紗搖頭，「我跟媽媽說了，只需要一支新的筆。」
「真笨。」燈路嫌棄的扭頭，把兩支筆都從架子上拿走，「剩下的一支我買給你不就……這是什麼……狗？兔子？？」
杞紗點頭，「都很可愛。」
燈路咬牙切齒地把筆放回架子上，巡視了半天，沒找到想找的，隨便拿了一個青蛙的，「不准買，買這個。」
杞紗不想要青蛙的。
燈路哄她：「那兩個太醜了，這個勉強好一點。」
杞紗看著燈路手裡那只綠油油的青蛙，陷入了沉默。
素子憋著笑走過去把兔子和狗的筆都拿了，「這兩個我也想買，杞紗讓給我好不好？」
杞紗毫不猶豫地點頭。
「你一個高中生要杞紗讓你……」燈路順嘴嘈到一半，被杞紗看著，最後只嘀咕出來一句：「你知不知羞。」
給小屁孩賣個好都要挨這毒嘴一下，素子森然一笑：「你管我，反正在杞紗心裡我比這筆重要。」
杞紗再次毫不猶豫地點頭，燈路黑著臉終於閉嘴不說話了。杞紗買了那只青蛙筆，卻沒讓他付錢。
*
時候還早，素子帶著杞紗他們去中心廣場的噴泉邊上坐著等人。
說是噴泉，只是中間一個斑駁的雕塑舉著碗，有細小的水流落下來而已。水池裡倒是很干淨，清澈見底。
他們等了大概二十分鐘，草摩由希發了郵件過來。素子瞟了一眼手機，說道：「他遲幾分鐘過來。那邊有賣冰淇淋的，你們要吃嗎？」
杞紗點頭，掏出自己的小錢包，「想吃巧克力。」
燈路站起來，「她的那份我付了。」
素子：「……」
杞紗：「不能……占便宜。」
燈路：「你以為我想嗎？今天是例外，我勉強允許你占一下。」
素子……素子總覺得自己很多余。
杞紗的冰淇淋還是被素子包了，她接過了她的小錢包，付錢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錢。燈路跟小狼狗似的一路跟著她，說是要捍衛杞紗的小錢包。見到她幫忙付賬了，還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
素子嗤笑一聲，不想跟這幼稚鬼計較，「你的那份自己付。」
「我才不稀罕你請客。」他從背帶褲的荷包裡掏出錢遞給收銀員，「真應該讓那只臭老鼠看看你這副模樣。」
又來了，這種稱呼。
素子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叫由希，只覺得聽著就不舒服，「小鬼，你再叫他臭老鼠試試？」
燈路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仰頭瞧著她，居然也沒繼續跟她杠，只是帶點好奇的意思問：「你知道？」
「知道什麼？」
「哦，沒什麼。」那點好奇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撇嘴，「想想你也不可能知道。」
「……」素子現在只想他安安靜靜地閉上嘴，不然她會想錘爆這小子的頭。
「你和臭……草摩由希在交往吧。」
「你猜啊。」
「我看見你們牽手了，只有情侶才會牽手。」他揚著腦袋說：「看在杞紗喜歡你的份上，我姑且勉為其難地提醒你一下，你們不會有好結果的。」
素子語氣涼涼：「說吧，想我怎麼揍你？打臉還是打屁股，選一個。」
燈路：「你不敢。」
素子順勢要提起他的背帶褲。
他立馬扒拉著人家店門大喊：「救命啊有人要暴力毆打未成年——」
店員拿著做好的冰淇淋，欲言又止地看向素子。
她抓著亂踢的人，抱歉地一笑：「家裡的老來子，寵壞了，見諒。」
燈路見鬼似的看著她，「占我一個小孩得便宜，好意思嗎？」
素子接了兩支冰淇淋，毫無胃口地都塞給他轉身就朝中心噴泉走，「吃，閉嘴。」
「你不信我一定會後悔的。」燈路握著兩支冰淇淋跟在她身後碎碎叨叨：「無知的女人，好心當做驢肝肺。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們的破事？要不是怕杞紗以後難過，我才不提醒你。有慊人在，臭老鼠自己都顧不上，哪裡顧得上你——」
「素子。」
草摩由希提著布袋子，面無表情地站在不遠處望著她……和她身後的燈路。杞紗跟在他身後沒有說話，神情有些擔憂。
老實說，在這種場合突然被叫了名字的素子有點小驚嚇。這大概是她見過的，由希最可怕的表情了。
「素子。」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這次他放柔了聲音，表情也軟化了許多，「過來我這裡。」
素子順從的走過去，把小錢包還給杞紗，問他：「怎麼買了這麼久？」
「還買了一點其他的小東西。」草摩由希一手接過她手上的大購物袋，一手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從安靜如雞的燈路身上滑過，最終輕輕落到了毫無所覺的素子身上，腦子裡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松了些。
他拉著她：「走吧，去吃飯。」
素子安靜地跟上去，沒有回頭。
不論是今天忽然出現的草摩燈路還是由希，大家都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由希有著秘密，杞紗也有秘密，燈路也有秘密。他們，或者說草摩家有很多她不知道且大概也不能知道的秘密，這大概和杞紗會變成老虎有關系，比如一大家子都會變成老虎什麼的。
燈路的顧慮沒那麼多，他只在乎杞紗，其他的都無所謂，所以他肆意、語言尖銳，說了很多會讓由希生氣的話。
而由希生氣的原因是什麼呢？為了維護家族的秘密嗎？不、不全是。
他對家族的態度很冷淡，甚至有些厭惡，這從之前他生病就可以看出來。就算素子知道了什麼，他也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所以他生氣的是……
「我大概是最自私的人了」
……
「如果我沒能保護你、讓你受傷，請不要原諒我，請責備我，請討厭我」
……
「也許以後會發生很糟糕的事情。」
「有多糟糕？」
「前輩也許會忘記我。」
……
素子看著他的背影，一時覺得和從前哪裡有著不同。
如果知道了某些秘密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讓他擔驚受怕，那麼就暫時假裝不知道好了，總有一天……
*
燈路沒有再跟上來，杞紗和素子說了一聲，和燈路一起走了。
走之前，素子把那兩只筆給了杞紗，抱了抱她，「燈路那醋壇子翻得簡直沒邊兒了，他不讓你買，我就買下送給你啦，在學校也要繼續努力啊。」
杞紗趁她彎腰的時候親了一下她的臉頰，笑著跑開了。
草摩由希再也沒那樣情緒外露。
之後整個用餐過程中他都很尋常地和她聊天，關心她的復習程度，吃完了還不聲不響跑去隔壁的甜品店買了小份的抹茶味提拉米蘇蛋糕。
「我沒想到燈路會過來。」他忽然說道，「那家伙的分寸和其他人不一樣，所以說話一向不討人喜歡。」
素子深有體會地點頭表示贊同。
「他會說些什麼我也能猜到，那些前輩都不用放在心上。因為——」
「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好前輩的。」
暑假到啦
「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好前輩的。」
他如此堅定的說道。
實際上每次面對素子的時候，少年的眼神都會顯而易見地變得柔軟。
但他此時的表情和語氣太鄭重，以至於素子腦海裡的那個抓著她的手，恐懼又掙扎地說著「如果以後我沒能保護好你，請不要原諒我」的草摩由希頓時就顯得暗淡了。
這樣的變化還真是……
感覺小心髒被什麼猛然擊中的素子彎眼，抬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嗯，我相信你呀。」
*
時間躥地飛快，七月份的暑假踏過大大小小的測驗之後在學生們的歡呼聲中終於到來。
考試過後的教室已經變得有些空曠，大部分同學已經收拾完早早的離校了。素子仍慢悠悠地坐在座位上整理著從圖書館借閱的一堆書和積累的筆記。
等她一起回家的木村理美翹著腿在一旁懶洋洋地問：「放假了有什麼打算嗎？」
素子抬頭細想了一下回答：「畫畫？」
好像也沒有什麼要做的。
木村理美震驚：「……這是有男朋友的人該說的話嗎？暑假情侶就應該一起出去浪啊！」
「由希暑假好像有其他要做的事情。我不畫畫也是在家裡看店，附近稍微有趣一點的地方已經被我們走完了，遠一點的鄰縣大概也是去不了的。」素子背上書包，費力把書抱在胸前，「走吧，去圖書室。」
「我幫你拿一半吧。」
素子擺頭拒絕，「還好，沒那麼重。」
「話說回來難得放假啊！」木村理美搖頭晃腦地嘆息，「不一起做點什麼實在是太可惜了。比如旅游、去看花火大會什麼的。」
素子果斷地回答：「沒錢、太遠了。」
木村理美：「那你生日呢？我記得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嗎，上次去你家伯母還讓我那天去吃飯來著……由希知道嗎？」
「啊。」素子忽然頓住，在可疑地一陣沉默過後，她抱著書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前走。
木村理美向她投去了難以置信地目光：「你不會忘了……不對，你就是忘了吧！」
素子沉痛地點頭：「是的，我忘了。」
有的人就是對過節日很難抱有真實感，比如她自己，雖然過生日的時候能收到來自家人朋友的祝福會很高興，但是說到底就是沒有真實感。
重要的不是節日本身而是為她過這個節日的人，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從不會去特意記什麼日子。
和由希一起度過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開心，因此也一直沒想起來要和他說這件事。
而且——
「就算要說，這種事情要怎麼開口才不會尷尬呢？」素子誠懇地發問。
由希，這一天是我生日哦。
由希，我生日在暑假，要一起吃個飯嗎。
由希，生日那一天能不能出來一起玩……
啊，無論怎麼想，好像都在直白的討要禮物一樣呢。但是不告訴他直接提議一起吃飯的話，被發現了大概會生氣吧。生氣了有點難辦啊，畢竟現在的由希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不一定要你主動去跟他說呀。」木村理美意味深長地嘿嘿一笑，「你們在一起這些月……說不定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呢。」畢竟學生會內部人員想知道某位學生的信息也不是沒有辦法。
到圖書室的時候負責登記的人就快要走了，趕著時間還了書登記後，素子書包裡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這個時間，是由希嗎？」木村理美問。
「嗯。」素子查閱完郵件，「說是有點事情要跟我說。」但是他今天一直都很忙，有什麼一定要當面說呢。
*
草摩由希在郵件裡寫著等他三分鐘，就真的是三分鐘到。
木村理美摸著自己的下巴嘖嘖打趣進門就下意識地目光趨向素子的草摩由希：「是會長今天仁慈早早放過你了，還是因為想見素子才提前開溜呀？」
草摩由希這才轉過來笑著跟她解釋：「等下還要再回去會長那邊，不會耽誤木村前輩很長時間的。」
「咳、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木村理美指指門外，玩笑道：「要不我出去給你們留個地好說話？」
草摩由希微微睜大了眼眶：「可以嗎？」
木村理美：「喂！」
「開玩笑的，木村前輩不用避開也可以的。」草摩由希擺手，看向素子：「因為暑假有些事情，所以到時候大概沒有辦法幫前輩慶生了，想提前把這些送給前輩。」
他居然真的知道她暑假生日，素子驚訝地看向木村理美，還真的被她說中了。
素子想問由希是怎麼知道的，注意力卻被他從書包裡拿出來的那本書所吸引——那恰巧是她近期打算看但是圖書室沒有的。
畫室的前輩們向她推薦過這本技巧分享書，但是不想麻煩前輩們，素子最近還打算去書店看看的。
這麼巧的嗎？
素子手足無措：「你怎麼知道我暑假生日、不對，這本書……」
草摩由希略帶歉意地低頭：「想著前輩大概不會想到要和我說生日的事情，所以就擅自去請求會長幫忙查閱了一下前輩的基本信息，很抱歉。」
真是料事如神。
素子想著，不好意思地干笑：「你不用道歉啦，是我沒想到。」
「至於書。」他把書遞給她，「多虧了好心人的協助呢，不然選擇禮物的時候會很茫然。」
聽到好心人的素子下意識地看向木村理美——對方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表示不是她，見素子不信，便扯著草摩由希轉移話題：「由希暑假有事，是要去打工什麼的嗎？」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不是」之後就不做解釋了。
其實素子也有點好奇他要去做什麼，但是看他說到這個表情有點嚴肅，於是只囑咐道：「總之，暑假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草摩由希點頭，再次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封面空白的小畫本：「還有這個，雖然一起准備了，但是一直很糾結要不要給你。」
素子小心地翻開了畫本。
第一頁就是非常稚嫩的筆觸痕跡——繚亂地短發、劉海，沒有五官。但這個人是誰她心裡幾乎立刻就有了答案。
她繼續往後翻，紙上的那個短發女孩頭發漸長，臉上也漸漸出現了揚起的唇和笑彎的眼睛，線條開始很小心翼翼，也因此很僵硬，到後面就越來越流暢了。
她很難說明看到的那一瞬間，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素子也曾拿自己的照片進行過繪畫練習，但是自己畫自己和別人畫自己終究是不一樣的。
「謝謝。這份禮物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歡，書也正好是非常需要的。謝謝，我會好好保存的。」她欣悅地反復道謝，合上畫本後和那本書一起放進書包裡，「但是如果只說謝謝感覺有些對不起這份心意呢，由希這段時間都沒有空嗎？」
「嗯。」他安靜地望著她，眉眼間有些失落的滋味。
「那就先欠著好了。」素子輕快地許諾，「等你忙完了事情，我們再一起聚。到時候請你吃最新出的甜品！」
木村理美不知什麼時候溜到外面扒著門衝他們喊：「負責人把鑰匙丟給我啦，你們倆沒說完可以慢慢說，不著急。」
「前輩還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誒？好像、好像也沒有什麼能說的了。」素子想了一會了，有些無奈：「但是回去了肯定又會冒出一大堆要說的話。」
「也是。」草摩由希輕笑著握住她的手腕，抬步往門邊走：「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和前輩分享。」
門外的木村理美驚訝：「你們這麼快——」
沒說完的話被草摩由希一手拉上門反鎖在門外，只余下模糊的話音。
「當著我的面關門你們也太刺激了吧！！」
「由希？」素子順著他雙手的力道被拉到他面前，離胸膛的距離近到只剩兩三釐米，她有些緊張地偏過頭：「現在可以擁抱了嗎？但是外面……」嗚哇她在說什麼話啊聽起來實在是飢渴。
「現在還不可以。」草摩由希微弓著背低頭湊近她，將她緊張羞赧的樣子盡收眼底：「但是我想離前輩近一點，所以請前輩稍微忍耐一下吧。」
「所以想要分享的事情，是什麼？」
「買書的時候，我在漫畫區發現了一本名叫《戀愛指導手冊》的漫畫書。抱著「也許能對我有點幫助」的想法，我就買下來了。」
素子：「……」這名字聽起來很像少女漫啊。
「然後了解了很多，很多不曾知道的東西。比如接吻的時候有很多方式，怎麼樣會更容易……唔。」
素子紅著臉後仰離開他的嘴唇，雙手被制想要捂住他的嘴巴都很困難，會選擇這種方式阻止他說下去簡直是自損式傷敵。
「這種事情不要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出來啊笨蛋。」
草摩由希抿唇，喉結隨著輕微的吞咽動作滑動，他重復道：「我想離前輩近一點。」
「我、我也想啊。」素子梗著脖子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的搞不好臉紅得跟猴子屁股有的一拼，「但是你說不可以擁抱。」
聲音有些小，聽起來有點委屈。
平時牽牽小手親一親當然很開心啊，但是明確禁止擁抱之後就有一種得不到的東西越想要的感覺。
「會的。」他垂眸溫柔又認真地盯著她，「會有那麼一天的。在那之前，作為接近兩個月60天的離別禮物，前輩送給我好不好？」
「暑假要個算起來根本沒有兩個月啦……」跑偏重點的素子被他又乖又認真地樣子萌到，閉著眼睛仰著脖子道：「禮物什麼的我沒有准備，如果現在我有你想要的，那你來拿吧，不過剛剛送給我的不可以收回去啊。」
他的聲音染上了笑意：「好。」
閉著眼睛地素子在腦海裡想，除了親親，她也沒有什麼可以送給他的啦。然後素子就感覺頸邊過肩的頭發被人小心翼翼地撩了起來。
熱而燙的氣息一路滾過她頸側的皮膚蹭到耳垂，惹得素子有些怕癢地縮了縮脖子。
「喂喂、捉弄我可不接嘶……」
細微的刺痛和麻脹感從頸側被舔咬的地方蔓延開，變質的酥麻快感躥過神經又攀上頭皮，將大腦擾亂得一塌糊塗。
後仰的素子被草摩由希托住後頸虛攬著腰，濕熱從頸側下移到被校服半遮住的鎖骨處，磨蹭了會兒然後停住。
仿佛一並失去知覺的手忽然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碰了一下。
素子睜開泛著波光的眼睛，看見心悅的少年垂首握著她的手，虔誠地親吻著指尖，眼角耳廓俱是淺淺的紅。
誕生日
年幼的時候，素子也曾幻想過變成大人的未來。
比如大部分小女孩都會幻想的白馬王子，雖然懂事後就因為羞恥心作祟而不再提起，但確確實實是有過的。
眼前的少年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王子」了，素子想到他的稱號，手指作怪似的戳弄他柔軟的下唇，忍俊不禁地調侃：「王子的吻手禮，可真是不得了。」
草摩由希縱容地輕笑，眉目溫和地捉住她的手指，張嘴含住微涼的指尖，稍顯尖銳的犬齒緩緩磨蹭著指骨，舌尖勾過指腹。
素子屏住氣息。
待他放過那小截手指時，指尖那端已經完全被唾液潤濕了。
他抬起眉眼看向臉部徹底爆紅的某人，又重復性地笑著親了一口指尖，發出一聲啜響。
草摩由希已經習慣了她時不時的捉弄。與從前只會手足無措地求饒說「請不要捉弄我了」相比，現在的他應對得更加游刃有余。
「王子已經標記好了。」
「你逃不掉了。」
啊，這個人真的是……
素子閉上眼試圖讓發燙的臉頰和躍躍欲試的大腦冷靜一點，卻被湊上來的人扣緊手指，氣息再次相互糾纏到了一起。
*
「喂喂，你已經笑了一路了啊混蛋。」木村理美癟嘴湊近素子用力戳她笑鼓起的臉頰，努力表達著來自單身狗的憤怒：「還要熬過一個暑假呢，你清醒一點啊。」
素子微微偏過頭，眉眼彎彎地捉住友人亂戳的手，神情十足 的愉悅：「我很清醒。」
木村理美：「你的表情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那就不清醒吧。」素子並不糾結這點，「畢竟是由希啊。」
*
回到家之後，皆川媽媽忽然問素子有沒有什麼推薦的旅游景點。
「唔，要一起出門旅行嗎？」放好鞋的素子疑惑地抬頭，「只是生日而已，不用特意去旅行啦。說起來，爸爸媽媽有時間可以一起出去玩玩的，我可以不當電燈泡在家守店。」
「你這孩子！」皆川媽媽惱羞成怒作勢要打人，「走走走，玩什麼玩，我看你生日我們就在家隨便吃吃得了。」
素子贊同地點頭。
生日嘛，親近的人一起吃頓飯就好了，至於儀式感什麼的對於素子而言並不重要，實在是太稀薄沒有什麼真實感了。
素子噔噔噔上樓撲在柔軟的床上，鼻尖是被子上的螨蟲被暴曬過後屍體烤焦的氣味——媽媽今天幫她曬了被子。
放空的大腦似乎想到什麼，素子翻開書包，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個畫滿了她的小本子，一只手撐著下巴，一只手輕輕翻看。
視線仔細拂過那些線條的弧度，仿佛通過這些能知道這麼筆的人臉上是怎樣的神情。
不過……
她遲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她的臉在由希眼裡居然有這麼圓的嗎？？？
素子傻樂的表情凝住，繼而轉向沉重。
*
生日那天，木村理美提著一袋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來得很早。
「唷！生日快樂啊！」她元氣滿滿地打完招呼就把手上的東西往素子懷裡塞，神秘兮兮地衝她擠眉弄眼低聲道：「千萬別讓阿姨叔叔看到了。」
「……」由此素子可以直接判斷出裡面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禮物，「謝了，先進來吧。」
素子拉著換了鞋的木村理美走進客廳坐下，一邊解釋一邊給她端了盤剛做的小甜食：「媽媽忘記准備飲料了，剛和爸爸一起出去。」
木村理美叉了一個，偏頭一眼看到桌子上的新鮮蛋糕，「哇——好多水果。」
「畢竟家裡也就水果多了。」素子笑道，「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過來，媽媽很早起來做的。」
「你們？」
「唔，杞紗也會來。」
「那個小女孩啊。」
木村理美也見過杞紗好幾次了，不過一直沒什麼交流。
皆川媽媽和爸爸提著飲料回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回來路上碰到杞紗，就一起了。」
小尾巴捏著皆川媽媽的衣擺探出頭，抱著的墨綠色小禮盒露了出來。她羞澀地朝素子抿嘴淺笑，「姐姐……禮物、給你。」
會心一擊。
兩個人挨著臉頰又是一陣黏糊。
木村理美暗搓搓地掏出手機拍下來發給某人。
杞紗送的是一對格子蝴蝶結發夾和一條白底小星星圖案的發帶，素子摸了摸自己過肩後一直沒有剪過的頭發，將發夾夾在鬢邊：「謝謝杞紗呀，我會好好使用的。」
不過發帶得等頭發再長一點了。
皆川媽媽的蛋糕做的很大，五個人分完還能剩一大份。點蠟燭，唱生日歌，吹蠟燭，許願，切蛋糕，拍照。這個生日在家人朋友的陪伴下過得平淡而幸福。
素子許下了【希望大家都好好的】這樣的願望。
由希的祝賀郵件也發了過來：生日快樂（蛋糕）。
素子就將媽媽做的水果奶油蛋糕拍給他看：媽媽做的蛋糕，超好吃！
舔著嘴角奶油的杞紗看向素子問道：「是……由希叔叔嗎？」
素子點頭：「媽媽做的蛋糕很好吃，他吃不到我就發給他看看。」
「我可以帶一點點，回去。」杞紗指了指剩下的蛋糕，又比劃了一點點的手勢，「下午要，去本家。他應該……也在那裡。」
「好，那我待會兒裝一點。」
手機「嗡嗡」震動著，傳來了新的郵件——
【下次出去，我們一起合照吧。】
嗯？？？為什麼突然扯到了合照。
思維迅速跳躍的素子仿佛get到了什麼扭過頭瞪向正把一大坨奶油往嘴裡塞的木村理美。
木村理美：「唔唔？」
……算了，她打小報告也不是第一次了。
素子回復完郵件，嘆道：「你之前發給由希的照片，有好好調整嗎？」
木村理美困難地吞咽下去，滿足地呼出一口氣，「啊？沒有誒，當時阿姨要切蛋糕了嘛……我急著吃來著。」
「等等，你居然會在意這個？」
「……」素子咳嗽一聲，為自己辯解：「這很正常啊。爸爸說媽媽眼角有眼屎媽媽還會生氣呢。」
端飲料給她們的皆川媽媽暴怒：「素子！」
跟在她屁股後面的皆川爸爸端著盤子，尷尬地咳嗽一聲催促：「好了，快點把飲料給孩子。」
木村理美在餐桌下給她發郵件：嘖嘖嘖，想不到對於由希你已經有這——麼深的想法了。
素子回了一個標准的微笑。
木村理美放下手機，比了個大拇指。
*
木村理美今天晚上不回去，而杞紗是她媽媽過來接走的。
素子沒忘記將提前打包好的蛋糕遞給杞紗，摸了摸杞紗柔軟的發頂，「那就拜托杞紗啦。」
杞紗點點頭，蹭了蹭頭頂溫熱的手心，又說了一句：「姐姐生日快樂。」
「謝謝你今天來陪我呀，禮物我很喜歡。」素子和她擁抱告別，「下次見。」
一切如常。
只是一直到晚上，素子也沒有收到由希的回復了。
「大概在忙？」木村理美喝著牛奶，「嗨呀，打個電話不就好了。」
素子搖頭，「等他有空回復了再打。」
*
【那麼先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再一起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吧(*╰╯`)】
「moto……ko？「蒼白的拇指輕輕蹭過屏幕，低柔的聲線隨著主人模糊的笑意震顫不止，「由希……交到好朋友了啊。」
番外 尋常（1）
升到高三之後，素子的學業壓力就重了起來了——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不自覺地陷入一種恍恍惚惚的狀態。
——偶爾拿起畫筆畫畫卻只塗出一團不明色塊的時候，背書背到一半看到窗外的積雲的時候，注意力輕而易舉就潰散開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素子想了很久，或許是升高三前那場暴雨導致的高熱之後？
「你出門的時候不是帶了傘嗎？那麼狼狽地就跑回來，我跟你爸爸嚇了一大跳。」當時皆川媽媽守著她，一邊數落醒過來的女兒一邊難過地拍胸口。
而疲於之前熱度折磨依舊處於無力狀態的素子張嘴試圖解釋，聲音剛發出來便順著骨頭嗡嗡傳到腦袋裡，震得裡面的一團漿糊愈發粘稠惱人。
「我也不記得了。」她輕輕地說。
也許是掉在哪裡了吧。
素子剛醒的時候，差點連自己最大的秘密都沒想起來。
非常自然的以為自己就是出生於這個世界，在這裡平凡地長大。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忘記的事情，卻差點忘記了。
【遺忘】實在是太可怕了。
「最近你怎麼老是在發呆？乖學生課上被老師提醒這麼多次可不像你啊。」課下好友跑過來坐在前桌的座位上，歪著腦袋看她時臉上擔憂的神情讓素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沒事的。」素子安慰她。
木村理美摸摸她的額頭：「真的沒有勉強？」
「哈哈哈……沒有啦。」
「好吧，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說哦。」
素子只能點頭應好。
這實在是奇怪，她想不出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只是莫名的就打不起精神。
就連父母也勸慰著：「不要太有壓力了啊，素子已經很努力了。考不上也沒關系，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壓力……老實說她也沒有多少。
素子翻閱著字跡工整的筆記，食指無意識的玩弄著紙頁的邊角——
總覺得哪裡都很不對勁。
*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降雨哦，別忘記帶傘了。」皆川媽媽的聲音穿透廚房傳到玄關，「真是的，上次你就淋了雨高燒嚇得人睡不著覺……」
聽到後面的碎碎念素子無奈地大聲回了一聲：「我知道啦媽媽！帶上了。」然後抽出傘開門慢悠悠地趕路上學。
皆川媽媽喜歡反復念叨之前過了很久的去郊外采風回來淋雨發燒的事，素子覺得很難為情。畢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因為淋雨難受到哭著跑回家向她撒嬌什麼的……果然還是很羞恥。
今天其實睡過了頭，起的有點遲了，不過素子並不著急。
人嘛，有時候就是突然會覺得什麼都無所謂。
偶爾遲到又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真正的高中生難道我會怕區區學生會後輩在校門口蹲點檢查嗎？
高中生每天的日常仿佛被壓縮成了單薄的一條線。上學——放學——回家睡覺，眼睛一睜一閉一天就這樣結束了。作為學生偶爾遲個到……
素子懶洋洋地東想西想給自己找借口，離校門口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就打了鈴，卻仍舊不慌不忙氣定神閑的走著，和身邊飛奔而過意圖踩點的同學們對比十分明顯。
直到她看到了今天值日的……年輕貌美人氣爆表的後輩，新任學生會長。
還真是尷尬。
換成別人她都沒這麼尷尬。
為什麼學生會長會出現在這裡？
「……皆川前輩？」
少年人站姿挺拔，見到越走越慢的她一時有些驚訝，但還是露出了非常包容的笑，「是碰到了什麼事耽擱了嗎？」
「？」一旁的男執勤生聞言看向她，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
看看，多麼溫柔懂事的後輩啊。面對遲到踩點都懶得踩的人，說話還這樣體貼給面子。
我被我的床綁架了——要是這麼說那也太丟臉了。
最終素子還是老老實實地低頭道歉，「抱歉，我違反了紀律遲到了。」
「沒關系。」他態度始終溫和地搖頭，往旁邊站了站，給她讓路，「先去上課吧。」
男執勤生按住記錄的筆頭，再次困惑地抬頭：「？」
草摩由希人是真的好啊。
素子窘迫地向他點點頭，剛跨過大門便聽到他依舊低柔的聲音，「中午還是得麻煩前輩來學生會一趟了。」
「……？」素子欲言又止。
「可以嗎？」他微微笑著道，「皆川前輩。」
真奇怪，素子今天忽然覺得她的姓非常動聽。
*
草摩由希雖然是校園人氣No. 1，是她的後輩，但素子幾乎沒怎麼和他打過交道說過話，只是偶爾去找木村理美會遠遠的碰見他。
即便手上的工作再忙，即便隔得再遠，只要視線對上了，就會禮貌地衝前輩微笑示意打招呼，渾身上下衝完了神秘魅力的人。
素子對他剛開始的印像就處於人挺謙和懂禮貌長得還很靚，至於周邊有的人吐槽他只是裝的很親切實際上高冷難以接近什麼的，跟她也沒什麼關系，或許是或許不是吧。
想法轉變是在前不久的一次下雨天。素子沒有老實聽皆川媽媽的話帶雨傘，然後倒了霉。還沒到學校，就開始下雨了。
為了避免淋濕的素子最後是一路跑進教學樓的，雖然並沒有什麼用。後面雨下大了，她踩著濕滑的雨水跑的時候滑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草摩由希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雖然看起來身材很纖細，但是意外的力氣很大，再加上慣性，素子的手臂被拉得有點點痛。
「這種天氣要小心一點哦。」
「謝謝。」
這大概是素子記憶裡離他最近的一次。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洗衣液，又或者是什麼香水？衣服上有種淡淡的非常好聞舒服的香氣。
「如果覺得不舒服還是盡早換上備用的體育服吧。」
單獨對話的時候，為了禮貌視線總得一直追著對方，如此，草摩由希一貫的認真和禮貌性的擔憂差不多成倍放大呈到了素子眼前。
「前輩的臉，看起來有點紅。」
素子嚇了一跳，下意識解釋：「誒？啊我不是……那個嗯，謝謝。」
「快去吧，著涼了就不好了。」
於他們而言難以形容的一次對話。模糊了陌生交際的界限，卻奇異的沒有被冒犯的反感，甚至接受良好，愉悅非常。
可以確定的是，草摩由希是個好人。
至於裝作親切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樣子，素子並不知道。但她覺得他這樣的人，對她這樣的泛泛之交都稱不上的人，裝作親切完全沒有必要。
拜訪（上）
在生日過後不久的某天清晨，素子收到了來自友人的簡訊——
【要一起去拜訪紫吳先生家嗎？他邀請我們去玩w】
？
素子緩緩打出一個問號，理美和草摩紫吳很熟？
她還在困惑理美和紫吳先生是怎麼毫無預兆地發展成可以上門拜訪的關系，對面又急吼吼地發了一條【紫吳先生說由希也外出回來了！人多熱鬧點，素子不想見由希嗎？去嘛去嘛∼】
素子：……
雖然大概能看出對方似乎在拿由希掩飾什麼，但思緒還是順從地被牽走，她沒有多問其他的，答應了下來。畢竟如果她想說，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不想說的事情也不必勉強。
反倒是由希那邊，之前聯系斷斷續續似乎在忙什麼的樣子，僅僅是只言片語的回復也能感覺到他的狀態有點疲憊。抱著希望他多休息的想法，素子最近兩天便很少主動和他聯系了。現在有時間去看看，也好。
*
出門的那一天，天氣不太好。
碰頭的時候，素子發現理美做了比平常要稍微更精致的打扮，化了妝，以及難得一見的偏成熟的連衣裙。但因不論生理還是心理上的稚嫩，效果倒是沒那麼明顯。
木村理美在素子意味不明的打量下別扭地碰了碰發夾，低頭辯解，「紫吳先生也算是由希的家長了吧？家長面前要留個好印像嘛……」
她緊張到沒有發現自己的語句有歧義。
不過素子並不在意這個。
「說起來，你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邊了吧。」理美對著歸屬於草摩家的山頭驚嘆道，「不愧是大家族。」
素子頷首道：「之前寫生有來過這裡。」
上次畫室那幾個人闖上山之後，草摩由希出身大家族坐擁幾個山頭的消息就在學校偷偷傳開了，甚至有瘋狂的後援團粉絲打探到消息跑到這片山腳下徘徊——由希真的撞見過幾次。不過好在態度強硬告誡過對方後，這種狀況就很少發生了。
「由希說他到了……啊、」素子低頭看向振動的手機，與此同時提著水果的另一只手被更溫暖的手心裹住，裝著禮品的袋子被人貼心提過去。
「抱歉。」草摩由希的聲音從身後跳出來，一如既往的柔和：「嚇到你了嗎？」
「嚇到了。」素子目光掃過他尖尖的下頜，但是看起來精神狀態又還好，稍稍提起的心放下了些。她反握住他的手：「要賠償我嗎？」
「喂喂，我還在呢！」被透明化的理美憤憤揮拳，「考慮一下群眾的心情吧。」
草摩由希歉意笑道：「呀，木村前輩日安。」
素子「噗呲」一聲也笑出來。
「……夠了。我只配最基本的客套。」木村理美滄桑笑著，
由希又低低笑了幾聲，「前輩說笑了，東西太重了我來提吧。」
「那真是太感謝了啊，後輩。」
*
雖然已經有提前和理美互相討論來了之後要注意什麼，什麼可以說什麼不可以說，不過她還是有點怕穿幫——關於隱瞞和由希的戀人關系這件事情。
不過擔憂再多也沒辦法，草摩紫吳作為比他們閱歷要更多的成年人，太刻意反而會在他面前被看穿吧。由希倒是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素子的那點忐忑於是也就歸於平靜了。
「小心橋上的苔蘚。」經過一條小溪的時候草摩由希拉了一把走神的素子，提醒道，「這幾天一直陰沉沉的，山上濕氣很重有時候會下小雨，這裡長了苔蘚，會比較滑。」
「啊，好。」素子聽話的避開，跟在他身後。
似乎看出她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由希空著的那只手撫了下她的額頭，指腹擦過她皮膚，輕聲安慰道：「紫吳也不是什麼正經大人，放輕松點，不用太在意。」
聽到這個評價的素子忍俊不禁。
由希見狀，唇邊也溢出一絲笑容，「素子做素子自己就好了。」
「到了到了！我看到房子了！別講悄悄話了啊你們！快點快點！」
草摩家的房子很大，是和現代普通居民區完全不一樣的風格，庭院的植物看起來也有好好打理過。
「呀——今天早上開始鳥兒就一直在叫呢。」草摩紫吳捋了捋鬢邊的頭發，靠在門邊擺出一個pose向她們小幅度揮了揮手拋出一個wink：「喲！又見面了呀，木村同學、皆川同學∼」
感覺紫吳先生整個人周圍都散發著亮晶晶的頭皮屑光效呢。這樣想道的素子和略顯興奮的友人微微躬身，「打擾了。」
房屋內非常寬敞，布置倒是比較簡潔，可能與主人是兩位男性有關系。素子捧著由希遞來的茶抿了一口，跪坐著呼出了一口氣。
理美今天的活力值簡直max爆表。不過也省了她思考該怎麼措辭和草摩紫吳搭話。優秀的潤滑油理美充分活躍了氣氛讓大家都參與了話題並不顯得尷尬，也可能全場只有她一個話廢想了這種事情。
草摩紫吳很明顯是個外貌優異性格風趣又充滿大人式的圓滑的男人。
從前遇見的幾次都沒什麼時間好好注意，這會兒素子默默的看了看他的臉，又微微轉眼看向由希的，茶水滾過舌尖，順著喉嚨咽下。
看來大概是家族遺傳。
兩位的容貌都是遠超常人，理美會對草摩紫吳有好感也很容易理解了，畢竟比身邊稚嫩的同齡人成熟太多了。
是的，木村理美對草摩紫吳有著好感。從剛碰面到現在坐下不久的這段時間裡，素子很快就明白了那種微妙感。其實也不難看出來，只是這兩個人……所以一直沒怎麼往這方面想。
草摩由希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落到正在翹著鼻子胡編亂造自己年輕時豐功偉績的狗子身上……他捏著茶杯，抿唇扯出一個笑容。
「你已經老了，紫吳。」他輕飄飄地說道。
草摩紫吳老臉一滯：「……？」
木村理美立刻捧場解圍：「啊哈哈也不算老啦，這這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啊！！你說對不對啊素子！」
三人頓時齊齊看向安靜的素子。
「？」
如果這是個rpg游戲，大概就正處於某個重要選擇點，她可以選擇存檔。然而這不是。還是絕交吧木村理美。
「素子……前輩也覺得男性年齡大一點更有魅力嗎？」草摩由希一眼不眨。
紫吳也淚眼汪汪（？）地看向她。木村理美正在瘋狂使眼色。
「呃……」素子又緊張了，「理論上，年長的人閱歷會更多一點更成熟，對於事情的認知，處理會更周全……但是有得有失吧。成長的同時想要保留少年人特有的純粹是很困難的。」
「誒——」草摩紫吳眯眼笑道：「皆川同學雖然還沒有踏入社會，但是也有著成熟的一面呀。少年人的純粹和大人式的成熟，真是客觀的回答……是吧，由希？」
素子猛地咳嗽起來。
「我不同意！！我我我覺得年長的人更有魅力！！」木村理美結結巴巴叫道，「比如紫吳先生！還是小說家！感覺非常厲害。」
「那麼跟由希比起來呢？」
草摩由希：「……你不要太過分。」
木村理美：「一樣帥氣！」
「皆川同學也這樣覺得嗎？」
「……嗯！」快點結束吧這個話題。
紫吳臭屁地揉揉自己的後腦勺哼哼唧唧：「哎呀呀，有眼光！真是讓人不好意思誒嘿嘿……」
草摩由希轉眼對上素子因為咳嗽顯得稍稍紅潤的眼尾，喉結動了動。
*
理美和素子是吃了早餐過來的。
雖然之前由希有說過他們常常在外面飯店吃，兩個人廚藝都不太好，但是當草摩紫吳可憐兮兮地切了一盤子厚厚的胡蘿蔔，吸著鼻子對著空氣賣慘說太難了，吃膩了外面的飯菜想吃平淡幸福的家常味道卻不擅長料理時，素子還是被來自社會人士的這份坦蕩蕩的厚臉皮震驚到了。
雖然並不討厭，但實際上他們並不熟悉……好吧，理美和草摩紫吳大概是熟的。素子略過鬥志滿滿的理美，清點了一下少得可憐的菜。
由希找出電飯鍋，湊到她身邊看了看空蕩蕩的冰箱，「米夠了，菜不夠。」
素子點頭：「附近有買菜的地方嗎？」
「唔，有點遠，下山上來會很累。畢竟……」由希似乎想到了什麼：「你也好久沒繼續跑步鍛煉了吧。」
「……」素子選擇性耳聾。
「不過沒關系。」他露出一個笑：「我有秘密基地，不遠。」
「秘密基地？」
由希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
除了建造者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
懷著期待的素子和紫吳打了招呼後跟著由希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震驚了。
草摩由希居然種了一塊地！
那個牽動著廣大少女們萌動的心的！校園人氣王子！草摩由希！她的男朋友！種了一塊地！全是應季的常見蔬菜長勢喜人……後援團看到都要瘋了好嗎。
「因為找不到可以傳授經驗的人，所以自己買了書摸索著種了這些。」他看起來有點害羞，語氣卻透露出更多希望獲取唯一的參觀者肯定的雀躍，「這些……可以嗎？我們幾個吃的話，應該夠了？」
「這也太棒了。」」素子捏著雨後有些濕潤的飽滿蔬果感嘆著，語言系統似乎都陷入了紊亂，「太棒了。」
由希靜靜地看著她好奇地這裡摸摸那裡碰碰，眼底都是柔軟的笑意。
「變成更厲害成熟的大人的話……你會更喜歡我嗎。」
「什麼？」蹲在菜地裡的素子訝異地說道，「並不用達成這個條件呀。你在想什麼啊，只要是你的話——」
「可是你看起來，很欣賞那樣的人。」
「噗。」素子明白了，「哪樣的人？紫吳先生嗎？挺好的，畢竟他的確高情商又帥氣又有趣嘛。」
「……」
草摩由希不說話了。
「嗨呀，剛才大家一起說話的時候我就想問了。」素子揪下一片新生的雜草葉子，湊到他身邊撓他的下巴，似乎總是對於逗他這件事樂此不疲，「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裡有點酸？」
他偏頭垂眸，緊緊捉住搗亂的那只手，乖乖點頭：「嗯。」
「哪裡？」素子眨眼。
「這裡。」
草摩由希用力將她拉得身子前傾，微弱卻清晰堅定的話音碰撞在兩人相觸的唇縫間。
拜訪（中）
「米飯就緒，肉和調料也處理好了。素子和由希真慢吶，怎麼還不回來。」木村理美清點完，托著下巴道：「該不會要走很遠吧。」
「哈哈，不要著急，先休息一會兒，應該不會拖很久的。」草摩紫吳抖了抖報紙，向理美笑道。
「那我可以看一看上次紫吳先生說的那本……啊！」木村理美驚喜地朝著遠遠的兩個高瘦人影揮手，「回來了回來了！紫吳先生你看……啊咧？」
紫吳應聲扭頭看去，也吃了一驚。
「這可真是……」
「——為什麼你們出去一趟弄得這麼慘啊！？」木村理美跑過去接兩人手裡的菜。
去的時候還好好的兩個人，回來後衣服都濕了，素子淺色裙子上也黏上了一些類似苔蘚的綠而暗沉的東西，腳腕也有點紅。由希倒還好，只是素子今天穿的裙子布料沾水後顯得有點透，盡管她提著菜，遮擋的效果卻並不太好。
「回來的時候……又沒有注意橋上的苔蘚，就落到水裡去了。」素子看起來倒沒有很窘迫，只是濕淋淋的有點受到驚嚇的意味，「由希他……他也摔下去了。」
草摩由希悶悶地嗯了一聲。
「看來那些苔蘚還是得找人清理一下才行呀。」紫吳對著由希道，「先帶皆川同學去浴室吧，那條溪水太涼了，女孩子可是很嬌弱的。」
由希垂下眼簾，「我知道。」
「備用的毛巾在櫃子裡，記得給皆川同學准備幾件合適的衣服哦。」草摩紫吳看著兩人的背影不放心地囑咐道。
「怎麼感覺他們出門一趟回來就怪怪的……該不會是！」木村理美擰著眉毛敲敲自己的腦袋，「！吵架了吧！」
「誒？」草摩紫吳先是有些驚訝，繼而笑問：「由希還會跟人吵架嗎？」
「為什麼由希就不會跟人吵架？他又不是木頭。」她不解。
「嘛，倒不是這個意思，以由希的性格，能吵起來就說明他在那個人面前稍微放松了吧。」
木村理美這次贊同地點了點頭，「不愧是表兄弟，我們跟由希共事好久了才發現這點哈哈哈。其實也不是字面意義上的吵架，哪怕只是情緒上的微妙變化，能讓人感受到的也很少。」
她扳著手指一邊數一邊道：「比如學生會的工作啊，老師們委托的事啊，還有那些崇拜者……由希可是一直都沒有松懈呢！大家都說多麼多麼完美優秀的一個人……」
「但其實，偶爾我們也會想他這樣會不會太累了。世界上哪裡有這樣完美的人呢，什麼都說可以，我很好，就算是拒絕，也是溫柔的。然後被這樣的外表迷惑的人就越來越多……所以稍微熟悉的人偶爾會故意鬧他，希望他稍微放松點。」
「我好像也說太多了哈哈哈哈，自說自話果然很難注意，真是抱歉。」
「也？」
「啊，是的。素子以前也說過很多類似的話……嗨呀，作為稱職的前輩來說，我們差太遠啦，紫吳先生就當是不成熟的人發表的失禮之言吧。」
草摩紫吳安靜地聽完，最初的驚愕過去，面上那點笑倒是不同於開始的毫無意義了。
「真是溫柔的前輩啊。」
「誒、誒？！紫吳先生是在誇我們嗎！」
「嘛∼雖然的確還是不成熟的小大人。」
*
不同於外面兩人的輕松，浴室的氛圍簡直能稱得上凝重。
素子接過毛巾要關上浴室的門時，被一直沉默的人抬手制止了。
他的視線從剛剛開始一直沒有和她正面相對過。
「白色的那兩瓶是我的。」
「我知道了。」素子點頭，說著正要使力關上門，然而——單薄的門卻紋絲未動。
素子想了會兒，道：「我盡量快點。」
草摩由希一愣，松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門內的素子終於無聲地松了口氣。
她所認為最神奇的事，永遠是她本人的存在——時間和空間變化的神奇勝過一切。除此之外，好像不管再經歷些什麼都不稀奇了。
所以無論是變成小老虎的杞紗，還是情急之下為了不讓她摔進溪裡拉住她結果被慣性帶進水裡摔到一起變成……小老鼠的由希，她並沒有那麼那麼那麼的難以接受。更何況她本來就猜想過他們草摩家是不是全是虎妖啊什麼的。
一定要說的話反而是和預想相差太大帶來的震驚更多一點。畢竟，誰能想到自己男朋友不是老虎不是獅子，而是小小的一團像倉鼠又不像倉鼠的老鼠……當時抱著由希衣服的素子大腦一片空白，結果從衣服裡面掙扎著鑽出來一只小白鼠，還結結巴巴問她有沒有事。
素子在繚繞的水蒸氣中茫然地回想。
原來不可以擁抱是因為這個，他有時那麼不安也是因為這個。之前還奇怪為什麼他會提出消除記憶這種假設，現在想想好像也不奇怪了。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門外的人聲音有點模糊，「衣服放在這裡了。」
「謝謝。」
*
素子和由希身高並沒有差很多。不過男生和女生的體格還是相差很明顯。
「有點大，還挺好看的，男友風嘛。」木村理美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完又湊過來，「咳嗯，不過那什麼，裡面怎麼辦啊。」
素子擦頭發的動作一滯，面無表情地扭頭，「你說呢。」
木村理美識趣地抬手做了一個縫嘴巴的動作，接過毛巾給她把頭發，「果然男孩子就是糙啊，如果有吹風機就好了。」
「我房間裡有的。」洗完澡的草摩由希頂著濕潤的頭發出來。
「啊！那素子跟由希去吹頭發吧，我來搞定吃的！」木村理美把人推走，「我還以為男孩子一般都懶得准備吹風機呢。」
「由希以前身體不好，為了避免著涼所以就准備了一個。」草摩紫吳攤手：「不過開始鍛煉之後就怎麼用過了。」
這是素子第一次進他的房間，算整潔的，也有點空。
草摩由希翻出來吹風機試了一下，還可以正常工作。他拉過素子的手，「坐著吧。」
「啊，我自己來就好了。」素子下意識地說，抬頭看到那人沉默的樣子，又順從地坐在床邊，任他笨拙地整理她的頭發。
「我不痛的，你不用這麼小心。」
小心翼翼拿著梳子的人動作一頓，「我怕你痛。」
素子張了張口，還是安靜了下來。
自己梳頭發和別人來給你梳頭發其實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可能每個人頭皮敏感度不一樣，但對於素子來說，後者跟做全套按摩是一樣的，舒糊到能直接睡過去，更何況是草摩由希這樣輕柔的手法。
「我要開始了。」
「嗯。」
吹風機的聲音在寬敞的房間裡響起來，草摩由希勾起素子耳後掖著的頭發，說話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這樣會覺得燙嗎？」
「唔……嗯。」她閉著眼睛，下意識地偏頭湊近他，「不會。」
「前輩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大腦瞬間清醒的素子：「……說什麼？」
拜訪（下）
素子又想起了落水後的情景。
草摩由希被掩於浸泡在水裡的衣服下，掙扎著將飄浮的衣物頂出一個小包，怎麼也出不來的樣子。
她掀開衣物將他從水裡捧起來看到他嗆水咳嗽被風吹得打顫的樣子。
從濕淋淋的一團小老鼠「砰」的一聲變成光裸的人體，反應迅速地用冰冷泛著潮氣的手指遮住她的眼睛，聲音平靜又莫名讓她覺得脆弱的樣子。
「前輩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應該說什麼呢？
素子有些遲鈍地想，問草摩家的人為什麼會變成動物嗎。或者除了老虎、老鼠，他們是否還會變成其他種類？除此之外會有酷炫的特異能力嗎？
這些曾在她腦海裡出現過的疑惑……或者說隱隱存在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她一直都采用放置著任事態順其自然發展的處理方式。
如果要問的話，也許會對由希造成困擾，那樣平和又愉快的相處現狀就會被打破。
盡管偶爾忐忑，但素子心裡是不太希望變成這樣的。
但是怎麼辦呢，石頭終於落下來了，她聽見自己發出了輕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變成動物……會對你的身體有傷害嗎？」她停頓了下，微微仰起頭看向背著光，說不出臉上是什麼神態的草摩由希。好像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始遇見他會是那個樣子，雖然現在好像也沒有改變多少。
「一瞬間變成了別的形態。」素子斟酌著用詞，試圖用科學的說法描述這個過程，「骨骼、肌肉，皮膚……如果經常重組的話，會對你的健康造成傷害嗎？」
健康？
攥著吹風機的人有些茫然地微張了嘴唇。
那顯然是是意料之外的問題，她似乎極為擅長這樣的突襲，仿佛是看上去溫騰騰的水汽靜靜晃過來，讓人毫無防備地被裹上，延遲的熱度卻忽地燙到他顫抖。
「應該……沒有。」
草摩由希避開她的視線，不確定地小聲回答。詛咒一代代糾纏了這麼久，也從沒有聽說家族裡的醫生說過。
素子點頭，「那好了，我想問的已經問完了。」
草摩由希徹底愣了，「不問我為什麼嗎？我、我被鼠怪……」他頓住，又過了一會兒，渾身的力氣仿佛都泄了去，有些蔫。
他都已經做好准備怎麼回答她可能會問的問題了，也決定無論她是什麼，都理解，並且接受。
可是素子唯一問的他也答不上來，她的態度和想法甚至不用去細想，直接全都包含在了那個問題裡。
素子卻面露笑意，滿足了他，「好吧，其實還有一個問題，畢竟關系到以後。」
「現在知道這個秘密的我，你要怎麼辦呢？」
房間裡又陷入了寂靜。
要怎麼辦呢？
告訴慊人嗎？然後波鳥就會在暴怒的慊人的命令下消除素子的記憶。又或者不告訴慊人，不讓他們發現接近她，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再……可是他能做到嗎？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行呢？
草摩由希低垂著頭，眼神放空，柔軟的發絲仍帶著潮氣。解決方法他其實從很早之前就有在構想了，每條路都看不見光。而且問題在於他，他對自己的信心實在是少得可憐。
十二生肖無法違抗慊人這一點，草摩由希再清楚不過了。
但他望著她，決心好像忽然就膨脹了。
「前輩親親我吧。」
草摩由希眉目舒展，柔軟地聲線纏上她。
只要這個人還在，勇氣就總能為他所用的。
「……很嚴肅的話題禁止撒嬌——唔。怎麼突然……」素子被按住肩膀向後推倒。
草摩由希俯身在她唇上「啾」了一下，「要試試抱一下嗎？」
素子遲疑道：「……可以嗎？」
雖然很短暫，也許連一秒也沒有，但是在落水前確確實實是感受到了。那個瞬間，讓她愕然卻足夠寬敞安心的懷抱。
柔軟的被子隨著草摩由希重心的下降逐漸深陷，噴灑的氣息柔柔撞得她睫羽顫動，然後又一個輕得不能再輕的吻落在她眉骨，繼而是翹起的睫毛尖。
素子沒有打斷草摩由希的磨蹭，只是在他的腿貼上來的時候，耳朵有些發燙。
草摩由希看見了，畢竟隔得這樣近。他有些挫敗地翻身倒在她身側，抱怨地話語模糊又撩人：「這樣我怎麼舍得抱啊。」
——變成老鼠的話什麼都做不了了。
「前輩還是對男人有點警戒心吧。」
「……」素子也不惱，她翻過身看著他，問：「那以後還能抱嗎？我們悄悄的，找一個沒有人能看見的地方。」
「唔，我那個樣子，不會覺得很……不習慣嗎？」草摩由希本來想說很奇怪，盡管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但再這樣形容仿佛在輕賤她的真心一樣。
素子思索了會兒，想起杞紗的老虎形態，一對比，道：「不習慣倒沒有。只是由希的體型似乎太小了。」
她比劃了一下，「這麼小一點，軟軟的，一只手就能握住，我很怕壓壞你。」
「……」草摩由希逐漸僵化。
素子全然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對，她甚至有點興奮，話題逐漸踩向雷區，「不需要很大，像這樣大小的貓或者狗也好，就算變身了也可以……嗚嗚？」
「不會變成貓也不會變成狗。」草摩由希捂住她的嘴，無奈又咬牙切齒，「我就是老鼠，十二生肖之首，素子要像喜歡貓狗一樣……不，要比喜歡它們還要喜歡我。」
哇哦。
素子感覺到了熟悉的醋味，他們倆有一次在學校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題。不過——
「十二生肖之首，也就是說真的有人能變成狗。」她眨眨眼，「紫吳先生是什……」
草摩由希：「……不告訴你。」
素子一臉可惜，不再逗他，「小老鼠怎麼看見醋就干一杯啊？『要比喜歡他們還要喜歡我 』這種說法你不難受嗎？」
「我當然不會像喜歡貓狗一樣喜歡你。因為貓狗只是貓狗，而由希無論什麼姿態都和它們不一樣。」
「這個位置只有你。」
她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額頭抵著他的。他沒有給自己吹頭發，還有些潮的劉海一縷縷的滑到一邊，眉眼和嘴角倒是顯露了它們的主人被哄得很開心。
「我也是。」他湊過來說道，發梢濕潤的水汽湧入鼻腔，「這裡只有你。」
「好啦快起來。」素子扭過頭推他，「我給你吹一下頭發。」
「馬上就干了。」
「會感冒。」素子摸了摸他的頭發，坐起來站在床沿，去拉賴在床上的人的手臂，「快點，被子都要被你弄濕了。吹完要去幫理美。」
那人反扣住她手腕坐起來，仰起頭，指尖用力，「再親我一下。」
「……」
「暑假還有好長時間——」
「……就一下。」
他們對於一下的定義分歧可能有點大，素子下樓的時候覺得舌尖都有點脹痛。
*
午飯是兩個人一起准備的，加上由希有幫忙，所以即使做了很多菜，也並不怎麼麻煩。
「呀——真是讓人幸福的一餐，女孩子果然更細心，和由希粗糙的料理比起來實在是太棒了。」紫吳摸著飽脹的肚子感嘆著摸摸干燥的眼角，語氣十分愧疚，「身為主人家我卻……」
「不不……」木村理美擺手，又聽到草摩由希冷冷淡淡地反擊：「……既然知道就閉嘴，現在反省也太遲了，我好歹有幫忙，你呢？」
「T-T由希好凶∼剛剛在跟編輯洽談出版的事情嘛，如果有下次我一定會幫忙的∼」
「下次……」雖然很心動，但是從紫吳嘴裡說出來就很丟臉，他扶額，「你臉皮偶爾也稍微薄一點吧，今天已經很麻煩前輩們了。」
「沒有沒有，不麻煩，今天其實很開心了，對吧素子？」
素子點頭，視線不可避免地和紫吳淚汪汪的眼睛對上——
emmmmm……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像狗。
「嗯，很開心。」她強調道。
飯後紫吳帶著理美去參觀了書房，據說是很久之前就說好的，還問素子要不要一起去。
素子瞥了眼紫吳身後拼命給她使眼色的友人，拒絕了：「我就不去了。」
紫吳順其自然地看向由希：「那麼皆川同學就拜托由希了？」
「唔。」
他們去了很久。
久到草摩由希和素子兩個人逐漸放棄偽裝，也不用說話，視線就自然而然地黏在一起，然後因為對視太久又忍不住躲開，接著又悄悄望向對方。
啊，好想觸碰他/她。
兩個人同時想到。
*
然而和紫吳聊完後沒多久，理美就說下午還有事，不能再久留了。素子當然是和她一起，便禮貌地跟著提前告辭。
「由希去送送她們吧。」紫吳手攏在衣袖裡，慢悠悠地說，「下雨了下山的路不太好走，。」
草摩由希走出去半步，又回頭問：「你對木村前輩說了什麼嗎？」
草摩紫吳依舊是那副懶散不正經的樣子，「大概吧，拯救迷途的羔羊？嘛∼總之不是什麼壞事。」
「木村前輩是個很好的人。」由希遲疑了會兒，還是這樣對草摩紫吳說道。
「我知道。」靠在長廊柱子上的人點頭笑笑，「是個溫柔的人。你在學校有這樣的前輩朋友，那家伙大概也能安心點了。」
草摩由希知道他說的誰，頓時失去了和紫吳說話的興趣，他轉身去追剛走的兩個人。
紫吳見他跑遠了，哼著跑調奇怪的曲子在長廊邊上坐下來。
「青春啊∼若者∼令人艷羨的∼愛情啊。」
大人的樣子
拜訪那天回去的時候，理美走著走著就哭了起來。
素子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沉默地牽著她一邊走一邊給她擦眼淚，喉嚨裡發出輕哄的含糊不清的單音。
一路回到家，木村理美什麼也沒說。
素子覺得要安慰人太難了，她還覺得自己其實是沒什麼立場來開導友人的，尤其是她現在和由希……而上輩子的記憶又太模糊，求而不得的痛苦雖然能想像，但終究不是當事人，她無法去理所當然的勸慰友人。
但什麼也不做也太焦躁了，素子想。
於是偶爾會不打招呼帶著新淘到的漫畫去見友人，給她發新出的甜品圖，又或者電話裡絮絮叨叨扯一些沒有意義的瑣碎日常，等等等等，寄希望如此能讓她稍微開心一點。
然後，和草摩由希的日常通訊便被拋到了腦後，畢竟男朋友雖然聰明，對受傷的女孩子也很手足無措。
比如——
【草摩由希：也許可以約木村前輩出來一起到處走走散散心？正好這幾天我也有空，還有杞紗。】
【素子：我們倆一起陪她會不會……】
【草摩由希：抱歉，我沒有考慮到這個（哭）】
【素子：歉意留著等她好了請她吃泡芙吧，笨蛋由希（笑）】
【草摩由希：？我生氣了。】
【素子：可愛的笨蛋。】
【草摩由希：可愛的笨蛋喜歡你（笑）】
熱戀的人似乎聊著聊著就會變味，即便初衷不是為了聊這些。
素子深吸一口氣，在床上滾了一圈。理智雖然知道現在並不是值得高興的時候，但因為友人的事情而感到沉重的心卻稍稍變得輕松了。
而事實上，素子一直快等到開學的時候，才等來了木村理美主動發起的邀約，她想她應該整理好了。
見面的地點是在她們常去的甜品店裡。
從坐下來以後木村理美就一直在低著頭發呆，頭發也只是隨意打理了下，眼尾還留有余紅。
素子剛剛松快的心，又沉了下來。
「請問兩位需要點什麼呢？」年輕的服務員似乎被這樣沉重的氛圍感染到，小心翼翼地卷走了素子的思緒。
素子隨意一瞟，沒見過的面孔，是新的服務員。看起來也很小，大概是哪個學校兼職的學生。
她禮貌的朝人笑了笑，正要幫理美點她最近吃得最多的水果小蛋糕。
木村理美卻略顯粗暴地打斷她的話，：「我不吃這個了，換成巧克力的吧。」
素子和服務員都是一愣。
但她們很快就反應過來，素子改口：「那麼我也和她一樣吧，再來兩杯桃子汽水」
「啊！好的。」
「怎麼突然換口味了？」素子問。
「其實也不算換……」她遲疑道，「我最喜歡的其實是巧克力的，偏甜偏苦都可以，唯獨酸我不喜歡，一點點也忍不了。」
素子大概意識到了她想說什麼。
「但是有一次聊天的時候，他說巧克力太甜了，水果的反而更清爽。」
「紫吳先生說話總是很有道理，所以我就嘗試著吃了一段時間水果的。」木村理美低頭，鬢邊的發垂落下來，發梢微微翹起，無端顯得主人低沉失落，神情在柔軟的鬢發遮擋下模糊不清，「即使大部分對我來說都不夠甜，甚至有點酸，價格還貴。」
素子捏著自己的手指，無聲地望著她。
「其實去之前我就隱隱意識到啦，紫吳先生的想法和態度。」
「雖然他看起來和善可親沒有距離，但實際上和由希有點像，只是外人以為的親近而已。」
「啊、還是不一樣的。感覺他比由希更難搞。」
素子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
木村理美淺笑了一下，「紫吳先生很好，他並沒有刻意給人造成過不好的錯覺，也曾說過有非常想得到的人。但是……」
「但是我想，那也許就只是玩笑呀。畢竟他經常開玩笑，比如喜歡女高中什麼的。所以我還以為，那個人不存在呢。」
「我還有希望的。」
她難得有這樣安靜陳述一件事情的時候。只是神情難過又無奈，眼眶通紅，但就是沒有眼淚掉出來。
「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也自我調節很久了，畢竟不是第一次喜歡人。那天在你面前哭得不像話，也不理人，對不起。」
「你個笨蛋。」素子深吸一口氣，丟給她一包紙巾，「這有什麼好道歉的啊。你……我去前台催催服務員，你先擦擦吧。」
剛到前台的時候，素子還沒開口，端著蛋糕的那個年輕服務員立刻道歉，「非常抱歉讓您久等了！機器稍微出了點問題所以……」
「沒事沒事。」她也不是真的為了催這個來的，素子低頭，視線掠過對方胸前的名牌，有些難為情，「那個，事情是這樣的……」
*
待素子端著蛋糕回到座位的時候，理美已經擤完鼻涕了，紙團堆在垃圾簍裡，看起來戰果樂觀。
她不動聲色收回視線，蛋糕放在桌子上：「好了。」
「哇——」理美眼睛直直地盯著表層的巧克力，感嘆：「吃掉它我絕對能滿血復活！」
素子卻沒有動，她一手托腮看著友人狼吞虎咽吃蛋糕的樣子沉思良久，問：「你覺得為失戀哭泣，尤其是當著人的面哭，是很差勁很難為情的事情嗎？」
「不、不然呢？」木村理美口齒不清，「痛苦的人有那麼多，原因千千萬萬，我只是失戀而已，沒有得不治之症，也沒有失去重要的親人，吃穿住行樣樣不缺，更何況，我已經是大人了。」
我已經是大人了。
素子心底反復咀嚼著這句話。
「難過就說出來，不開心就哭——這難道是小孩子的專利嗎？」
「難道不是嗎？」木村理美舔了舔唇邊的巧克力，「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來，但是長大的人們多多少少潛意識裡都有這個想法吧。」
「好像也是。」
雖然她認為成長為大人也不意味著被剝奪了這種權利，不過……素子斟酌著語言：「至少在我面前，你不用覺得這是件很丟臉的事情啦。」
「成長為大人固然如此，但總有可以暢所欲言的存在不是嗎？」
木村理美怔住，繼而笑道：「真是可怕啊皆川同學。我大概稍微明白由希的感覺了。」
素子：「？」
「果然我還是很幸運，沒想到居然能聽到這樣的話。」
「不過我是真心這樣覺得的。雖然得不到，但對方也不拿什麼『你還小，以後的路還長』、『你應該好好學習』這些理由搪塞我，而是跟我說這份心意值得更好的人來守護，就連拒絕都這樣溫柔。」
「大概是因為……是少女最純情的愛意？」素子猜，「我要是到了他這個年紀，還有高中少年一腔赤誠跟我告白，即使這份心意我不想要，大概也會盡量不傷害到他吧。」
「噗，為什麼你描述得跟大叔大嬸一樣，他30都沒有。」
「……？清醒點木村同學，我這可是在幫你說話誒。」
「嗨呀，這這……這是事實嘛。」
「那個，非常抱歉打擾了——」年輕的服務員有些緊張地彎腰，將一份包裝精美的甜品盒放在桌子中間，「今天本店有特殊的消費反饋福利，恰好是您這一桌，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問您願意接收這份小福利嗎？」
天降美事，木村理美注意力飛快轉移，「！！！不介意不介意！不過……以前怎麼從沒聽說過呢？」
服務員僵住，眼神游移和素子對上，極力鎮定道：「今天、今天比較特殊。」
「這樣啊。」木村理美沒再多問，開開心心地提建議：「太棒啦，以後可以考慮多出這種驚喜小福利嘿嘿嘿。」
素子低眉將甜品盒推過去，「我今天沒什麼胃口。」
「嗯？對哦，你都沒怎麼吃。啊！是不是我今天說的都太倒胃口了……」
「你又在瞎想些什麼啊，傻子。」
年輕的服務員回到前台，又回頭看著遠遠的角落那一桌許久，似乎想起了什麼，淺淺笑了出了聲。
「遇到什麼開心的事了嗎？」值班的同事問道。
「啊、是的。」她點頭禮貌地回復，「突然想起了朋友，和剛才的那位有點像。」
「這樣啊……」同事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年輕真好啊。說起來，你也才高中吧。」
「嗯！」
「要珍惜哦，如果也有那樣的友誼。」同事勸道，「變成了社會人可就很少能結識純粹的朋友了。」
「我知道啦！」她點點頭，笑容明朗：「謝謝椿小姐，我一定會的。」
「今天可以早點下班，啊，別忘了打掃哦，本田。」
「好∼」
偶然的一天
很快，悠閑的暑期就結束了。
剛返校的那幾天還是老樣子。由希和理美大部分時間都在處理學生會的事務，除了吃飯，基本沒什麼時間一起鹹魚偷懶。
而作為一名普普通通沒有擔任任何職務的高二生，素子既不用幫老師干活也不用參與管理班級，除了義務打掃衛生整理文件這種雜活，也沒有其他的事。倒是社團需要上交幾張作品布展，素子也拿暑假畫的一些頂上了。
實在看不過去某人放學直接溜走逛商場泡書店嘗新甜品畫畫采風浪來浪去無所事事的樣子，木村理美怒抓了該壯丁幫忙打雜。
因此偶爾素子也能像現在這樣見到由希認真投入工作中的樣子。屏幕的冷光落在他面容輪廓上，顯得整個人專注到有些冷漠。
但她很喜歡他沉浸時的狀態，感覺非常非常帥氣。甚至會聯想到長大後變成社會人士的由希，工作時大概也會像現在這樣，只不過會變得更富有成年男人的魅力？
嗨呀，關於『我的年下男友太受歡迎了該怎麼辦』這樣的煩惱果然甩不掉嗎。
素子支著下巴抿嘴笑起來，對面的草摩由希卻感應似的抬頭，然後抽了一張空白的a4紙，簌簌寫了些什麼，順著長桌遞過來。
【在笑什麼？】
素子笑眯眯地搖頭，畫了一個愛心舉起給他看。
草摩由希彎唇，又抽了一張寫了遞過來。
【志願想好了嗎？】
紙張在桌面上摩擦劃過的聲音無端變得有些刺耳。
高二生暑假過後會有三方會談，而在此之前要填寫志願表，想好以後要做什麼。是成為社會職員還是繼續讀書，讀喜歡的專業還是適合就業的專業，都該好好想想了。
素子暑假就在考慮這些。
然後她就發現，比起去更廣闊的地方，去一個新環境，她更舍不得這裡。和友人，和由希。
課堂再枯燥也無所謂，課間的喧嘩聲再大也無所謂。比起踏入社會更喜歡在學校的日子——好像是從很遙遠的從前就存在的想法。
但無論是開學下發的志願表還是之後要面對的三方會談，都非常殘酷又現實的提醒著他們：你們在這個高中的時間不多了，為了自己今後的人生，要仔細考慮清楚，不能逃避。
感覺重活一世也依舊沒有變成很厲害成熟的人呢。
【打算考大學。不過現在的成績還不太好，得繼續努力才行。】
素子寫完，又指了指草摩由希的電腦，示意他繼續忙。
一旁完全被忽略的木村理美斜眼看著這兩人：「……」
雖然但是，總覺得這兩個人即使沒發出聲音也好吵是怎麼回事。
下午。
素子收拾好書包，和由希理美發了先走的簡訊。
今天要和杞紗去逛商場買點東西，然後一起回家吃飯，因為媽媽已經念叨很久了。
還好這段時間杞紗和她一樣閑。當然，如果沒有燈路那磨人的小鬼頭纏著就更好了。
他其實不常跟過來，但是每次都很累——素子並不擅長應付傲嬌的小孩子，尤其是不善掩飾自己嫉妒心，愛吃醋，走路都要走在她和杞紗中間，幼稚得要命的小孩子。要說可愛也是可愛的，煩也是真的煩。
難道十二生肖不會影響附身的人性格嗎？杞紗不像老虎，倒像膽小的小老鼠或者溫順的羊和兔子，燈路那家伙如果也是十二生肖之一，倒像是聰慧但煩人的猴子？
「姐……姐？」
一只手揪住素子的衣擺，緊接著毛茸茸的淺黃色的小腦袋湊到低著頭的素子眼前。
「！」
素子的視線下意識落在她蓬松的頭發上，嗅了嗅馥郁的洗發水氣味，「杞紗今天洗了頭發呀。」
杞紗揪著書包袋子，有些羞窘地點頭，「嗯。媽媽說，做客要整潔一點。」
「咦，你戴了這個發卡呀。」
「姐姐送我的，想戴給你看。」她靦腆地笑道。
不好——
素子的手指動了動，有點想揉。
這是什麼小天使啊！
「咳，很可愛，今天的杞紗也……走吧，燈路不在，我們可以好好逛一下啦。」
「嗯！」
*
好像也沒有太多東西要買的。
素子在腦海裡掰扯著家裡快用完的調味料，目光在貨架上一掃而過，沒有看到媽媽常用的那個牌子。
「去隔壁那排看看吧。」牽著杞紗這麼說著的素子在轉角繞過那一排貨架時卻猝不及防撞到了人。
是非常柔軟的……呃。
「抱歉，沒看到你。」那人迅速道歉。
「沒事沒事。是我沒注意……」
素子揚起腦袋。
啊，是……不良。
好酷，而且總覺得這金色的頭發有點眼熟，聲音也……還是同一個學校的校服？
她的視線落到眼前的名牌上。
「小魚！」
穿著居家服的褐色長發少女順著貨架找過來。
「你找到那個味道的、啊咧？您是！您是上次那位客人！」
素子也露出了出乎意料的神情，「好久不見，本田小姐。」
沒想到會在這樣一種情形下重新相遇，她笑道：「說起來，上次的事情多虧了……」
「那個！非常感謝您上次送我的甜點。但是、但是我只是幫忙說了幾句話，無功不受祿，還送我甜品什麼的實在是太讓您破費了……」本田透以一種羞愧難當的表情慌亂地道著歉，「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請回來吧！」
「冷靜點，傻瓜。」被叫做「小魚」的金發女孩子無奈地按住她的肩膀，又揉了揉自己蓬松的金發，聲線有些低：「不好意思啊前輩，上次的事情我大概知道點，她這個性格……呃，如果不做點什麼大概會一直這樣不安，可以讓我們請您喝點什麼嗎？」
焦急地本田透表情忽然呆滯，她歪頭：「……前輩？」
「好好看清楚啊，是我們學校的校服，寫著高二年級。」
「誒？？？」
「還沒有來得及自我介紹。」素子微微偏頭，「我是高二年級的皆川素子。」
「我是魚谷卯緒，一年級。」
「我我叫本田透，也是一年級。」
杞紗悄悄地往素子身後挪了挪。本田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那個……她是皆川前輩的？」
素子低頭看向躲在自己身後的杞紗，「啊，這位是我的……我的妹妹，草摩杞紗。」
魚谷卯緒微愣。
本田透手支在膝蓋上稍稍蹲下：「你好呀∼杞紗。」
素子輕晃和杞紗交握的手，「在跟你打招呼哦，杞紗？」
「啊，不要緊的。」本田透擺手，視線和轉過頭的杞紗對上，看到那個孩子紅著臉猶豫了會，然後乖乖叫了一聲「姐姐好」時，耳邊似乎奏響了天使之樂。
「好、好可愛！！！」本田透捂住心口。
媽媽，我好像看到了天使嗚嗚嗚。
「回魂了。」魚谷卯緒伸手在本田透眼前晃了晃，余光略過杞紗，「說起來，草摩這個姓氏，有點耳熟啊。」
素子：「……！」
她好像一時忘記由希在學校的知名程度了。
「嗯……」本田透皺眉細想了一下，豁然開朗：「啊！和班上的草摩由希同學一樣誒。這麼不常見的姓氏也能碰上，真是緣分呀嘿嘿嘿。」
魚谷卯緒：「……」
素子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轉移話題大法，「先別杵在這裡了，如果不忙的話，找一個空曠的地方聊吧。」
最終素子還是堅持沒讓她們請。畢竟是後輩，也沒有什麼值得破費的，於是借著早點回家的借口及時和她們分開了。不過還是被小透偷偷塞了兩顆糖，在杞紗那裡。
回家的路上——
「杞紗看起來很喜歡那個姐姐呀。」含著糖的素子口齒不清道。
杞紗的那顆早就吃完了，她吃糖有點喜歡咬碎了吃，這會兒居民區街道人少了也沒了之前的拘束，「姐姐也，喜歡她呀。」
「唔，因為感覺是個單純的好人吧。能答應幫忙真的太感激了，理美之前那樣我也想不到什麼讓她開心地好辦法了……啊。」素子走著走著，突然想到了什麼停住。
「我知道在哪見過魚谷了。」
特殊的溫柔
素子想起來她其實曾在學校見過魚谷卯緒的。雖然當時只是偶然撞到，那頭耀眼的金發還是在腦海裡留了點印像。
畢竟「不良生」在普通學生裡，存在感總是很強。
但魚谷卯緒本人和她酷似「不良生」的外表實際反差還挺大的，尤其是面對本田透的時候。
嘛，總之都是好人吧。
知道了都是一個學校的，素子後來還有意識地注意過平日學校裡遇到的人。
但尋常不外乎總是這樣——刻意時無事發生，無意時反倒恰恰相反了。
素子很快就沒再關注了。
高二剩下的時間裡其實沒有太多新的學習內容。大多是一些小測驗和考試，為此需要去反復溫習已經學過的知識總是很無聊的，素子的草稿本上解乏似的速寫越來越多就是證據。
但還好他們有體育課。
說起這個，由希他們班的體育課調整時間後和素子的差不多每周都能撞上一次了。
木村理美有雲：「這大抵就是命運吧。」
素子不太喜歡命運一說。
人要是真的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這一生好像樂趣都少了很多。但她本身也算是不尋常了，對於這些，又有那麼一點若有似無的相信。
這件事在體育課上得到了解釋。
「喂你們幾個——」小南老師一邊吹哨一邊大喊：「跑快點！低年級的可都邊上看著呢，磨磨蹭蹭丟臉不？」
素子等一干吊車尾晃晃悠悠好不容易爬到終點，手撐在膝蓋上，喉嚨因為急促地換氣而難受極了。
「命要緊啊小南老師，這800米下來得折好幾年壽吧。」
「少貧嘴，你們這一看就平時鍛煉少了。這不行啊，每次上課都有提醒過你們不能忽視身體素質的加強，都沒聽進去呢？」
之前那是有人監督嘛。
素子手背擦過額頭汗濕的鬢發，在心裡碎碎念。視線隨著心念跳轉，落到不遠處低年級隊伍裡最顯眼的那個人身上。
暑假那會兒沒人管，這不就松懈了。
草摩由希是一直有注意她的，迅速接收到信號後微微偏頭，表情有點困惑。
素子沒忍住，露出了一個笑。
最近他終於從學生會繁雜的事務中脫身了……一點點。相比之前，可操控的時間增加了很多。
解散後。
草摩由希堂而皇之的站在休息的小南老師旁邊，借著這個光明正大的擋箭牌和坐著的素子說話。
「前輩暑假根本沒有接著跑步鍛煉。」
已經廢了的素子瞄了一眼小南老師，小聲：「都放了暑假誰還會想到鍛煉啊。」
她剛剛測籃還被自己拋出去的籃球砸到了頭，氣都氣不起來，就丟了球坐到這邊的樹蔭下癱著了。
小南老師悠哉悠哉地和草摩由希吐槽：「你別勸她了，自己投籃還被籃球砸到的人已經完全菜到一定程度了，說不定跑步還會平地摔哦。」
「……我從來沒有平地摔。」素子辯解。
但測籃這個事情她是真的覺得很羞恥了，更何況這還是在由希面前，「而且那是沒看到球……小南老師行行好，放過我吧。」
「誰投的球幾乎原地90度垂直上升啊你說你這什麼臂力，還站在原地一臉傻樣東張西望找消失的球……這種體力遇到壞蛋要怎麼辦，用你投籃的秘技笑死壞蛋嗎？」
「小南老師！！」
球球了別說了真的，她又有畫面感了。
草摩由希沒忍住，笑出了聲，然後想到了什麼很快又皺起了眉頭。
「你看看，後輩都在嘲笑你，還是多鍛煉鍛煉吧，去，再給我跑2圈。」
素子一臉震驚：「？？？已經解散了啊老師。」
「愛的加訓，別感動。快點，跑完了你就可以解散了。」
「……」素子目光絕望地看向草摩由希，只差在左臉寫上「救」，右臉寫上「命」。
草摩由希抬手，下意識想要安撫地揉揉她的腦袋，反應過來又停在空中，只好輕咳一聲。
小南老師被小年輕的互動逗樂了，她作為年長這些孩子太多的大人，兩人的關系又哪裡看不出來，更何況他們的遮掩幾乎和沒有差不多。
但她向來不管這些，這時期的年輕人感情難得純粹，不論結果如何，總是可貴的。
她笑眯眯地：「你看草摩由希作什麼，他是你老師嗎，快去。」
「前輩的身體的確太缺乏鍛煉了。」草摩由希一本正經道：「不過欲速則不達，要不然今天先就這樣？以後每天堅持多跑步鍛煉，您覺得怎麼樣呢？」
小南老師瞟了素子一眼，「我能相信你嗎皆川同學？」
「有草摩同學監督，您還不放心嗎？」
「那誰知道呢，草摩由希跟本冶老師商討調整體育課時間的事情……目的是什麼他們老家伙是不清楚，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素子怔住，她抬眼看向草摩由希。
他倒完全沒有被揭穿的尷尬，反而一臉純然：「我只是聽說本冶老師在時間安排上有點糾結，提了一個小小的建議而已。」
原來是這樣啊，她恍然。
小南老師好像又苦口婆心說了些什麼，但素子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飛了。等回過神時，就莫名其妙聽到兩人被罰下課之前要把所有的球收起來送到器材室。
？
這是懲罰？
她合理懷疑小南老師是故意在給他倆制造機會。
素子跟著草摩由希去撿被隨意丟在地上無人使用的球。其實她有點想問調課的事情，但他似乎沒有繼續說這件事的意思，她也就沒好意思問了。
但總歸是很高興很高興的。
沒想到等到了器材室的時候，草摩由希開口了。
「我還以為前輩會問我呢。」
他將那些球挨個裝在箱子裡蓋好，抬起來放在置物架上，然後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自然得素子一時沒反應過來。
「問什麼？」
素子腳邊是丟得亂七八糟的墊子，占著路很不方便，只能重新堆好了往角落推。
蹲著整理到一半察覺到不對勁，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她。於是扭過頭，看到垂著肩站在她身後的草摩由希，感覺怪沒精神的。
「你是說調課的事情嗎？」
*
本田透前兩天有點低燒，今天的體育課沒跟著上，只快下課的時候出去走了走，就正好碰到了班上幾個男生拿著一個球。
「誒本田，能幫忙送一下這個球去器材室嗎？我們還有其他的事情，拜托了！」
「草摩也在那裡，順便告訴他老師找他有事。」
「啊……好的。」本田透想著自己也沒有其他的事情，便答應了下來。
不過，草摩由希啊……那個擁有超高人氣非常優秀的草摩同學，雖然在同一個班，但是幾乎沒有說過話，總、總感覺有點緊張和尷尬呢。
本田透想著風雲人物草摩由希數不勝數的那些傳言，對比平時看到的本人，好像敘述裡的贊美再怎麼誇張放在他身上也完全值得了。
想得太入神以至於看到器材室關著的門一時忘了敲，然後就聽見悶悶的一聲響，裡面好像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
本田透一瞬間還想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事故，緊接著她聽到了草摩由希愉悅的笑聲——這個幾乎密閉的空間似乎要被借由笑聲噴薄出來的柔軟情緒填滿了。
他笑完，用又輕又溫柔的聲音低聲哄道：「前輩再誇我一下吧。」
草摩由希的溫柔非常「出名」。但是那種感覺和本田透剛剛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一定要說什麼的話，大概就是草摩由希的溫柔變得更加真實了，以及非常強烈的，諸如類似【王子居然也有這樣的一面啊】這樣的想法。
但是因為這樣的他從未展露過，所以在發現這樣的真實的時候，即使是再遲鈍的人，潛意識裡也能感受到那種微妙的特別。
太糟糕了。
雖然並非刻意，本田透依舊因為窺聽到了別人的話而羞愧得漲紅了臉頰。
她懷著震驚又極其愧疚不安的心情默默道歉：對不起，草摩同學，我絕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真的非常對不起T_T
本田透輕輕的後退幾步，然後敲響了器材室的門，忐忑地開口：
「那個——請問有人在嗎？」
「這裡還有一個籃球，我幫忙帶過來了。」
等待的過程煎熬又尷尬。
她下意識地低頭不去注意裡面的人又說了什麼。但其實裡面的人很快就開了門。
接過籃球的草摩由希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一同尋常地禮貌道謝。
本田透更加愧疚地搖頭，小聲說道：「沒什麼。我也是半路碰到班上的同學，他們拜托的。」
「那個，如果沒有別事的話，我就先……」
草摩由希點頭：「今天真的麻煩你了。」
「沒有沒有，那、我先走啦。」
本田透沒敢往他身後看，就這麼迷迷糊糊地轉身走了。
就是感覺還忘了點什麼。
忘了什麼呢？
走了一段路的本田透突然雙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頭，她忘記告訴草摩同學老師找他的事情了！！
「我這個笨蛋啊啊！！！」
她實在是不想再打擾到別人了。
要不然等回教室再說？但是萬一草摩同學一時半會不回教室呢？萬一老師很著急呢？
想了又想，本田透只能頹然地立刻往回跑。
到的時候，隔的遠遠的就看見草摩由希站在門外面了。他握著門把手，正傾身笑著對門裡的人在說什麼。
「草摩同學！」
草摩由希聞聲轉頭看向她。
「非常抱歉。」她深吸一口氣，「剛剛忘記說了，老師有事找……」
話音隨著門裡的人走出來突然頓了一下。
「……你。」
本田透腦子一片空白，她結結巴巴：「皆皆皆……皆川前輩？」
「又見面了，本田同學。」素子也有些意外，她眨眨眼：「好像每次相遇的情形都是這樣類似又突然？」
草摩由希露出了狀態外的迷惑：「前輩認識本田同學？」
*
「然後呢？就沒了？？」魚谷卯緒的直覺告訴她絕不只如此，「皆川前輩為什麼會和王子在一起？他倆很熟？」
「這、這個……就是整理器材室呀。」本田透低頭絞著自己的手指。
花島咲沉思，語出驚人：「也許，在交往？」
「花島說得對啊，上次遇到的那個小妹妹，不也姓草摩嗎。」魚谷閉著眼睛，「嗚哇……這不就是那個校園****漫畫啊！在**室的火**熱***日與夜，完美代入！」
本田透被她一連串屏蔽詞說得面色通紅：「還是不要這樣說了……」
花島咲十分體諒地轉移了話題：「今天今日子應該會早點回來。」
「嗯！媽媽說今天她來做飯。」
「那……買點酒回去吧！」
「我們還不能喝酒啦……」
「買點汽水果汁好了。」
「那有什麼意思……」
月亮奔我入懷
作為王子後援會的成員，在本文裡僅僅作為增加矛盾點使用過一兩次就被作者和讀者忘在腦後的工具人——福田莓，即使在追逐的路上有這樣那樣的困難險阻、灰心喪氣，她也從未放棄過。
——由希是大家的。
——沒有誰可以優秀到可以和他並肩。
——也沒有誰可以獨占他的溫柔和真心。
——大家都只能遠遠的注視著，不可以越線。
這些公開的、自私的、或真或假的用於安慰自己，麻痹同化所有潛在敵人的想法，大家會經常重復著說。
因為除了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愛慕著他，想要觸摸他，獨占他，可是又無法靠近他。
所以抱著許許多多個『既然我不可以，那麼其他人最好也不可以』的想法，編織了沾滿人類灰暗惡欲的網，努力將他和試圖越線的那些人割裂開來。
皆川素子只是那些人中的一個，沒有什麼區別，福田莓一直這樣堅信著。即使那次廁所堵人教訓不怎麼成功，她也沒改變想法。
漂亮話誰不會說呢？皆川說的那麼義正言辭，也只是為自己的私心打掩護而已。
由希溫柔是公平的。
她不會成功，她一定會碰壁。
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而她們也不需要反復去提醒她，如果被由希誤解了反而更得不償失。
福田莓等啊等，也沒有等到她盼望的結果。
後援會有人說看到他們經常結伴去圖書室，福田莓安撫『並不是單獨兩個人，也沒有經常，由希學生會的事情很多很忙』。
還有人說看到草摩由希會一個人去畫室找皆川素子，由希看起來像戀愛了。
福田莓就生氣了，這些人總是不打聽清楚就瞎猜。只能繼續解釋由希在學生會的前輩是木村理美，木村跟皆川關系好，有交集不一定就是戀愛。
某成員弱弱地問：「可是萬一他們交集太多，由希真的被皆川騙到手……」
「由希才不會這麼簡單就——」福田莓頓住，「不會的。」
她一邊大聲這樣安慰自己，一邊開始了偷偷觀察分析皆川素子的日子。
皆川素子看起來很懶，下課除了
去廁所幾乎一直賴在座位上不動，跟班上的同學互動不多，經常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偶爾會看下手機時間，午餐的時候要麼跟木村一起，要麼人就不見了。
因為班級相隔太遠，福田莓並不能在下課第一時間就找到她。
她找了很久，終於有一次午餐時間在頂樓轉角看見了皆川素子的背影，但是很不湊巧……碰到了那個有名的金發太妹路過，於是只能認慫跟著人群擠到一邊，理所當然的跟丟了人。
雖然不知道皆川素子消失的時候究竟去了哪裡，但由希是不帶便當的，她總不能邀請由希一起吃？那也太失禮了。
有理可得，午餐時間無交集。
部活時間的皆川素子一般在畫室。
福田莓怕被她發現所以不敢進去，只能等她離開了，再找高三前輩扯個理由進去看看她每天都畫了些什麼。
皆川素子說她不喜歡草摩由希，她才不信，如果被她發現了什麼關於由希的畫，那就能打臉證明皆川是個心機深沉的人，以後再說那些正義凜然的話她也完全不必在意了。
剛開始是靜物，夾雜著一些女孩子的肖像，再後來是一些風景水彩，偶有一兩張意義不明的亂線、色塊，看著讓人焦躁。
福田莓只能隱隱看出來是個人臉，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旁邊收拾東西的前輩說這是皆川不開心的時候畫的。
再後來福田莓過去，看到了一張橫向構圖的沒完成的夜幕花火。
【它們在一雙浸滿溫柔夜色的雙眸裡靜靜綻放】
福田莓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先入為主覺得皆川素子一定會畫由希，所以才分不清這雙眼睛到底像不像那個人了。
她一時沒能繼續往下想，但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去了畫室。除了那些日常練習，還畫了很多零碎的小東西。
一團揉皺的紙條。
一封信。
一朵花。
……
一顆紅蘋果。
一團蜷縮的校服領帶。
一滴落在心上又輕輕濺起的淚水。
一只骨節肌理分明就連輪廓都透露著溫柔的、等著畫外人放上去的手掌。
福田莓呼吸一滯，終於意識到了這個令她恐慌不安的事實。
皆川素子戀愛了。
*
即使有暑假做緩衝，福田莓也沒能讓自己做好怎麼面對的准備。
她也說不清要面對些什麼。
只是下課後下意識的去了圖書室，意料之中的看見由希坐在老地方。
下課的人要麼去學生會要麼參加部活或者回家，這會兒幾乎沒有其他的人，福田莓找了一個可以看到他的角落位置坐下來。
草摩由希沒有專心看書，而是一直在笑著看手機。他似乎打字編輯了些什麼，然後過了會兒，視線從手機移向圖書室輕輕拉開的門。
福田莓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她這邊的視野被書架擋住了。
但她知道是誰，被草摩由希的目光所裹挾著的那個人，那個在她心裡從模糊的猜想變成意料之中的人，輕快地穿過了兩邊長而高的書架，站在了草摩由希桌前。
福田莓緊緊注視著草摩由希，他的指尖下意識地靠近那個人垂下的手，視線忽然轉了半周掠過圖書室僅有的幾人，自然地微笑著收手站起來，把自己的位子讓給了她。
「今天怎麼這麼早？」他問。
「部長不在，提前翹了。」皆川素子歪過頭看他：「由希等很久了嗎？」
草摩由希笑著搖頭。
「杞紗他們應該在店裡等著了，我們現在過去？」
「嗯。」
「書我幫你。」
素子起身跟著草摩由希抱起書桌上的書，往另一邊的幾排書架走去，逐漸消失在福田莓的視線裡。
福田莓激烈跳動的心髒稍微舒緩下來，耳膜似乎還鼓動著心跳的回響。
她的喉嚨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變得脹痛，令她發出了一聲難以克制的哽咽，聲音細微得除了嚇到自己無人能注意到。
和皆川素子關系親密的異性只有由希，能讓她心動的異性也只有由希。福田莓抓到了皆川素子被打臉的證據，可是她看到由希的樣子，卻失去了重新織網趕走敵人的勇氣。
福田莓站起身，低頭快步離開了讓她難以呼吸的圖書室。
*
「太高了，我來吧。」草摩由希按住踮起腳的素子的肩膀，站在她身後接過書，從容地插近書架最上層的空隙裡。
再低頭，目光所及卻是素子低頭露出來一小片瑩白的後頸，覆著在圓潤淺淺凸起的骨節上的皮膚仿佛在發光。
草摩由希的指尖失控地顫了顫。
「由希？」
被圈在書架和由希胸膛之間的素子忽然感覺後頸拂過一道溫熱的鼻息。
她笑道：「靠這麼近，萬一碰到的話……」
未盡之語他們都懂。
他沉默著。
那道溫熱的氣息極具反抗精神、示威般直接貼過來，在凸起的後頸骨節上落下一個有點燙的親吻。
素子怕癢地縮了一下脖子。
「我碰到了。」草摩由希在她耳邊唱反調。
「……幼稚。」
明明都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個碰到，素子轉過身張開手臂，「有本事你來真的？」
草摩由希抬手作勢要抱。
素子緊張地收回雙手抵住他肩膀，低聲：「別別別我開玩笑的。」
現在沒人不代表一直沒人，萬一變身被發現就麻煩了。
捉弄的人將頭抵在她額頭，手扣在她腕子上輕輕一撥，兩人之間的阻力消失，重量順著觸碰的額間轉移到素子身上，她撐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抵在書架上。
「明天要前輩和我一起。」
「？我們本來就一起呀。」
「我是說進去了讓杞紗和燈路玩。」
「可是杞紗說想和我一起坐旋轉木馬。」素子眨眼：「而且放兩個小孩一起玩會不會不太安全？」
草摩由希：「……」
他失落地直起身。
「誒，不逗你，一起一起。」素子仰頭哄他：「我跟你一唔、唔……」
忍耐已久的親吻向她洶湧襲來。
草摩由希一只手撫上剛剛被他親吻過的後頸，察覺到它的主人在下意識地往後躲。
他摩挲著那塊軟肉將人往前帶，給了她一點喘息的機會，提醒：「嘴，張開。」
「後面……」素子還想躲後頸的手，那一塊被磨得酥麻，占據了她一半的注意力。
等待的人放棄交流，再次貼近時，直接以唇舌撬開了她半合的唇齒，勾到了柔軟的舌尖。
*
草摩由希手背抵著嘴唇，悶笑：「前輩好凶。」
「……我不是故意咬到的嘛。」素子臉頰有些燙，毫無底氣的指責：「誰讓你碰到我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癢。」
「雖然不是故意碰到的，但是……」草摩由希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滑膩微涼的觸感依舊清晰，他輕輕動了動被咬到的舌尖，「抱歉。」
「沒關系。」素子捏捏自己的耳朵，「我、我才是。你，還痛嗎？」
「痛。」
這下素子是真的愧疚了，「對不起，我下次……嗯，下……次。」
後面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小。
草摩由希一本正經地接話，「下次注意？」
「……」
啊，十分可愛地炸毛了。
草摩由希一臉無害地看著不知道該怎麼揮動葉子反擊的紅番茄，終於忍俊不禁：「是我的錯，前輩別生氣。」
「我……倒也沒有生氣。」
「那麼要再來一次嗎？」
「咬到的地方，不是還在痛？」
「騙你的。」
我察覺她這樣愛憐我，縱容我，於是我竭力攀爬，肆意生長，得償所願將低垂的月亮擁入了懷中。
世間有情人
素子對游樂園很早就失去了那種純然的熱情了。
在她的印像裡，這個場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因此對於杞紗的邀請，抱著類似【陪小朋友去玩玩】這樣的想法答應了。
當然，她已經看透了，開始的時候肯定是燈路想要單獨約上杞紗過二人世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拖上了素子和由希兩個油膩膩的大燈泡——他的臉上非常誠實寫著這樣的內心話。
嗯……但是。
素子和由希對視一眼，在後者幾乎縱容的柔軟嘆息裡伸出了搞事的手。
「燈路的表情看起來不太開心呢。」素子向擺臉色的小鬼頭投以相當大人的虛偽問候，「杞紗，勉強他和我們一起去會不會太……畢竟還是要大家都開心——」
「？？？」
「喂，你這個壞女人在胡言亂語什麼鬼話、我……」
草摩燈路下意識地看向他最在意的那個人，幾乎是立刻就接收到了杞紗的失落，他虛弱地反駁：「我不是、杞紗？我願……我沒有。」
草摩杞紗伸出一只手輕輕揪住他的袖口，而他總是能一眼讀懂她想說什麼。
素子看著他像是被馴服的貓，再不情願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漲紅著臉小聲說：「……我想一起去的。」
杞紗就笑了。
「嗯！」
唔，這洶湧的愧疚感是怎麼回事。
素子動動食指，撓撓男朋友的手心，結果被由希反捏了一下。
「癢。」
「今天的由希真好看。」
衣服褲子都是白色，氣質又很絕，站在那裡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
「……嗯。」草摩由希整理了下衣領，雖然有點微妙的羞赧，但還是坦然說道：「你喜歡白襯衫，畫了很多。」
素子笑出聲，「那可太可惜了，今天沒辦法立刻把這樣的由希畫下來。」
*
對於玩弄（？）小孩子這種事感到心虛又有點點小愧疚的素子在到達目的地之後，買了附近的甜飲當作賠禮。
遞給燈路那份時，得到一聲輕哼，不過杞紗還抱著飲料看他，還是不敢造次。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哦。」
「是是是，謝謝燈路大人不計較。」
今天不是工作日，來的人不少，不過也沒有到人擠人那樣擁擠的程度。對於他們來說，如果人太多，可能會有點麻煩。
草摩由希望了一圈，問兩個小的：「你們想先玩什麼？」
草摩燈路下巴一揚指向素子：「你怎麼不問她？」
素子笑眯眯地咬著吸管，不說話。
草摩由希：「我們會自己看著辦的。」
杞紗有點想和素子一起，她巴巴看著人，只得到了一個飽含安撫意味的摸頭殺。
燈路拉過杞紗的手，朝最沒意思但又最安全的設施跑去。雖然他覺得坐這個很沒有男子氣概就是了，不過杞紗想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作為大人的素子和由希則是非常自覺地走到離旋轉木馬旁邊滑梯城堡站著盯梢，他們對旋轉木馬實在是沒什麼想玩的欲望。大部分都是小孩子在排隊等著要坐，有大人包袱的素子有點不好意思。
「由希會覺得不安嗎？這麼多不可控的小孩子。」素子被他拉著躲開一個飛奔而過的小胖子，兩個人往人少的角落退了一點，不過還能看見杞紗和燈路。
他搖搖頭，神色平靜：：「有人的地方，永遠是不可控的。不安肯定會有，但是也不能因為不安就不出門。我能適應男女混校，那麼也能適應游樂園這樣的場所，只是……」
草摩由希有些苦惱，「可能這樣的約會會很掃興。」
他盯著那些被孩子們攥在手裡的氣球，忽然跑去玩偶人那裡取了一只氣球回來，語氣歉疚又低柔，像是在哄小朋友：
「給。」
「噗哈哈。」素子忍俊不禁，非常配合地放細了聲音：「謝謝由希哥哥？」
遞氣球的手緊握著不放，僵持片刻收了回去。
素子疑惑地抬頭，卻見他難得紅了耳垂。
哇，這可真難得。
草摩由希並不是一個外放的人。在一起最初可能老是被她牽著跑各種羞赧，但是後來時間久了臉皮變厚再想欺負他像以前那樣變害羞就很難，還容易被反調戲。
更何況作為男孩子該懂的不該懂的，應該在那位看起來不正經經驗老道的監護人表哥的影響下多多少少都知道。
素子壞心漲的飛起，又叫了他一聲：「哥哥氣球不給我了嗎？」
「你……拿著飲料不方便。」他沒有反駁這個稱呼。低垂的眼落在她手腕上，渾然不知自己耳根一片緋紅，「我給你系在手腕上。」
「我可以用另一只手拿著的，你看？」素子抬起空著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草摩由希握住。
「不行哦。」
「人太多了。」他親了一下她指尖，眉眼是她熟悉的溫柔，「這只手哥哥得牽著才行。」
「！！！」
有那麼一瞬間，素子懷疑自己的心跳聲大得被顫抖的指尖出賣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悄悄圍著偷看的孩子們發出起哄的「喔∼∼」聲。
「大孩子還找哥哥撒嬌羞羞臉！」
「我好小好小就已經可以一個人走路不牽手了∼」
「羞羞臉——」
素子想抽回手，沒抽動。
她試圖衝最近的小男孩反駁：「他才不是我哥哥，對吧？」
被拉著作證的由希點頭：「嗯，不是。」
「可是姐姐你叫的哥哥呀？媽媽說不能撒謊的，會長不高。」
「那是因為……」素子噎住。
總不能跟小孩子說是情.趣吧？
「反正是假的，我們是情侶不是兄妹啦。」
「哥哥妹妹不可以結婚的。」
「……？」
小孩子的腦回路，她真的不懂。
素子凶巴巴地扭頭，晃晃某人悠哉悠哉牽著不放的手，「你來解釋。」
小男孩充滿求知欲的目光轉移到草摩由希身上。
只見他沉思幾秒，然後衝自己招手，在耳邊小聲說道：「哥哥妹妹不可以結婚，我和這個姐姐可以。」
*
「你到底跟他說了什麼啊？」
「秘密。」
素子放粗了聲音凶神惡煞：「割割告訴我嘛——」
由希：「……」
含著杞紗買的棒棒糖，草摩燈路嫌棄地看向奇奇怪怪的兩個人，「公共場合你們能不要這樣嗎？杞紗，我們離遠一點。」
杞紗……杞紗不聽他的。
「咳，接下來去哪裡？」素子收手問兩個人。
杞紗笑道：「這次姐姐來選。」
「那就……鬼屋？」
「哼，下一個我要玩海盜船。」
「你一個人去。」
「你不敢？你該不會是那種，去了游樂園只玩旋轉木馬摩天輪的唔唔唔！」
「老揭大人短我要揍你了。」
「唔！」
……
素子的確有點恐高，這麼說也不准確，她不敢去玩海盜船跳樓機過山車這些空中刺激項目。鬼屋還好，怕但會很有想玩的欲望，但是海盜船之類的，只有杞紗和燈路去了，由希在底下陪著她。
……這足夠燈路嘲諷她好久了。
對游樂園一直沒什麼特別的印像大概也是因為怕這怕那玩得少沒什麼參與感。
不過今天已經足夠開心了。
畢竟身邊陪伴的是不一樣的人。
但是——
素子有些抑制不住地碎碎念：「我聽說有的摩天輪轉著轉著車廂就會掉下來。」
草摩由希坐在她對面，本來想要過去和她坐同一側，結果被素子以「受力不平衡會增加出事故的幾率」阻止了。
「別一直想那些小概率事件嚇自己啊。」他只能彎腰握著她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安慰，「運轉這麼平穩，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素子低頭，「就是焦慮，忍不住。」
「嗯。」草摩由希看著她細軟的頭發，聲音輕輕的：「以後我們不坐這個了。」
素子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有些低沉。
「……是我自己答應燈路要坐的啦，你不用難過，我沒有那麼那麼怕。」
草摩由希沉默良久，忽然笑道：「明明是你在害怕，還要反過來安慰我，我好像太不稱職了。」
「比起只能看著你一個人害怕所以愧疚難過，在這種情況下還要照顧我的情緒反而更讓我痛苦。」
「由希？」
「突然說著這樣近乎指責的話讓你不安了很抱歉，但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他抬頭松開手，輕揉她的腦袋，「你在乎我我其實非常開心，不過我還是希望，像現在這樣的情況出現的時候，我的想法能排在更後面一點。」
「如果一個人要是說什麼『我從不希望有一個人愛我勝過愛他自己』好像有點虛偽了，但是……」
素子望向他眼瞳深處那片呼吸起伏的深海，「但是？」
「但是，如果真的有了非常在意的人。」他低聲，「會舍不得。」
「因為感情是雙向的，我和你一樣。如果我做了相同的事，你也會……」
非常不可思議的，從車廂上升開始就一直焦躁不安的心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了。」
素子偏頭輕挨過臉頰邊他的手腕，眼睛不躲不閃，「但是就是像你說的，因為是雙向的，它又很難控制，所以你得給我時間，我們一起。」
「好，一起。」他撫過她的臉，指尖落在眼尾。
「我們在坐摩天輪。」素子忽然嚴肅強調。
「嗯？」
「……」
草摩由希捏捏她耳垂，「所以什麼？」
「……#%」
「今天的心靈感應放假了，我聽不到。」
素子不跟他廢話，扣住他肩膀，猛地湊上去一口親歪在他下唇角。
「雖然很老套，但是來都來了。」
由希：「磕到了。」
素子：「你的重點是這個嗎？沒破皮。」
「腫了。」
素子覺得自己搓臉皮的速度趕不上他，他厚得太快了。
「這叫腫？你知道腫那你之前還那麼？」
「那麼？」
「#你不要裝無唔唔——」
落地前。
草摩由希：「這次沒那麼腫。」
素子：「……」嘴唇是沒怎麼腫，在外體面是有了，就是舌頭痛。
*
走之前，素子和杞紗一起坐了一次旋轉木馬，燈路和由希一起在外圍等著她們。
一天下來吃吃玩玩跑來跑去，最後天色其實有點暗了，相比炙熱喧囂的白晝，夜幕降臨前的彩燈營造了截然不同的氛圍。
一定要形容的話，大概是……有一種落幕前余熱的感覺。
雖然這樣形容有點悵然。
看著杞紗難得開懷的笑容，靠在白馬上的素子下意識地尋向護欄外等待著的人。
木馬馱著她踏蹄向前，又悠悠遠去，原地佇立的人眼睛在彩燈轉換的瞬間微微亮起，眼尾暈開模糊的笑意，打著轉兒戳進遠遠對視的人心裡。
他們沒再呆多久就回去了，因為兩個小的回去太晚不好。送走杞紗和燈路，草摩由希回到家換下鞋時，看到玄關多了一雙眼熟的皮鞋。
還沒來得及多想，紫吳吵吵嚷嚷的叫喚已經到了面前：「啊，由希今天回來好遲喔∼∼不愧是年輕人呢。」
草摩由希垂眸懶得理會他，「下流。」
紫吳委屈：「我還什麼都沒說。」
「……你還是什麼都別說了。」
「那讓波鳥來，當年我們可是——」
草摩由希一愣：「……波鳥來了？」
「啊，在客廳呢∼本來去看杞紗例行檢查的，結果撲了個空，說去游樂園了？然後干脆就過來這邊了，殘念的是，由希也不在。」
紫吳走在他身前，語調哀怨。
「年輕真好啊∼如果沒有截稿日這種東西我也想出去溜溜轉換心情……」
「啊對了，好歹也算是監護人，還沒問呢。」草摩紫吳停下來，回頭笑道：「今天由希應該沒有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吧？」
「……」
「比如牛郎啊痛痛痛，為什麼砸我波鳥鳥，你不愛我了嗎？」
草摩由希視線越過紫吳看向拿著書的波鳥。
「例行檢查。」
波鳥照常問了幾個問題，得到反饋又聽完心音，開始收拾工具箱，「沒什麼問題，繼續保持。還是不要太勞累，氣管弱具體的你都清楚，不論如何身體最重要。」
「我知道。」
「紫吳說你交到了很好的朋友，看來是真的。」
草摩由希微愣，「是，都是很好的人。」
波鳥提起箱子，「……注意分寸。」
「我知道。」
由希上樓了。
紫吳去送波鳥：「是凶凶的溫柔的波鳥鳥呢_(:з」∠)_」
波鳥瞥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嬉鬧的人終於稍微消停了：「不告訴他嗎。」
「慊人找的是杞紗，我會盡量看著的。」
「哦呀。」
「事到如今不是正合你意嗎，鬧騰一圈。」波鳥無奈，「還有，慊人又病了，你也別老給我增加工作量。」
人走了，紫吳笑了一聲。
不要再靠近了
見到草摩波鳥是在秋後的一次體育課解散後。
理美和小津她們去打羽毛球了，素子因為投籃不達標而被小南老師要求重復練習，所幸的是不擅長投籃的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倒也沒有多尷尬。
身形高瘦的素子站在零零散散的幾個同學中間，整個人和最初的氣質倒有了微妙的不同。
「頭發好像沒怎麼長長？劉海分開撥到一邊了。」
「應該有修剪過吧。」
「明明也沒有變化特別大的地方，但是就莫名變得好看舒服了。」
「嗯……眼神感覺變更柔和了？」
「你們直接問嘛，那個，皆川——」
素子聞聲回頭，「什麼？」
「你是戀愛了嗎？」
「……」
「……」
場面一時間寂靜到有點尷尬。
戴著圓圓的眼鏡的女孩子爆錘了一下問的那個人，「你你在說什麼啊小茜，也太直接了吧，為什麼問這個！」
「痛痛痛，我看你們都想知道嘛。」清野茜訕笑，「又不是不可以問，回不回答在皆川啊。」
「和草摩由希走得近，偶爾會帶兩份便當，也沒有和大家一起過。課間經常在桌子上畫小像，看手機會笑……這不是戀愛嗎唔唔唔……」
「抱歉皆川同學，我們本來只是想討論、討論你變好看了來著，小茜不是故意的，非常失禮了對不起呀。」
「沒事啦，不過……」剛好輪到素子投籃，她接過籃球向前走：「我的確是有了喜歡的人。」
籃球咣當一聲，沿著籃框轉了半圈，進了。
素子開心地跑過去撿起球遞給下一個人：「我次數ok了，先撤了啊。」
「！沒有否認誒。」
「也沒有承認……」
「果然還是有點什麼吧。」
那些竊竊私語倒也沒什麼惡意，除了讓大家都有些尷尬，其他的素子真的不在意。
當初和由希走近後就常會聽到有人討論她和理美，神奇的是除了和由希交往前被找過一次麻煩，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這麼一想還挺奇怪，畢竟後援會也不是擺著好看的？
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素子去買了瓶汽水，跑到閱覽台旁邊的台階上坐著慢悠悠地喝。向下看到還在掙扎著投籃的那幾個人，對比一下就很爽。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頭頂傳來的是與同齡人不同的沉沉的聲線。
素子尋聲看去，嚇了一跳。
是叫草摩……草摩鳥什麼來著，和紫吳先生一起到學校看過由希的那一位。等等，草摩家的人為什麼會？
她捏著汽水瓶子站起來，「草摩先……」
「你好，我是草摩波鳥。」
「您好，我叫皆川素子。」
「之前有見過一次……雖然當時趕時間，也許你還記得？」
「記得。」
素子回想起來：「畢竟當時由希生病了，看起來又很嚴重，印像有點深刻。」
不過就一面，時隔太久也不記得名字叫什麼了。
草摩波鳥微微點頭，「這樣。」
「您是來找由希的嗎？他現在還在上課，可能要再等一會兒。」
「我知道。」
短暫的沉默過後。
草摩波鳥突然說，「由希……你跟由希，聽起來現在很要好。」
「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久了。」素子非常自然地回答，「再怎麼遲鈍的人，也能發現由希的好了。」
「你的名字，我聽紫吳說過。」
「啊，先前有冒昧和友人受邀去紫吳先生家裡打擾來著，希望沒有給他增添太多麻煩。」
「……」
草摩波鳥垂眼瞥過身前謙和有禮的女孩子有禮不失親切地笑臉，「不，沒有麻煩。況且那家伙……」比起無聊更喜歡制造麻煩。
「那……家伙？」是說的草摩紫吳吧。
「不，沒什麼。」
【那一定也、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懂，膚淺自大的女人。真正理解他的，為他好的，只有我們而已，他很快就會膩掉。】
【只是——】
草摩波鳥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善言辭，來這一趟也說不清自己是抱著什麼心態來的。
撿到由希手機亂發脾氣的慊人，一聲不吭受罰回去就生病的由希，認為有機可乘不斷拱火的紫吳，還有……和十二生肖扯上關系的普通人，皆川素子。
【她把由希教壞了。你去，波鳥。】
【去警告她。】
由希的確有點變了，但那遠遠不夠，他也並不覺得他們能改變什麼。
「你……」草摩波鳥還沒來得及多說些什麼，一旁抬著體育器材上台階路過的男生一腳踩空，下意識地抓住了離他最近的那只手——
正在認真聽他說話的皆川素子在他眼前，毫無所覺地被拽下了台階。
*
身體懸空的那一瞬間，素子腦海裡還是波鳥的撲克臉上定格的猝不及防。然而下一秒就感覺後腦勺「砰」的一下，不痛不癢地磕在台階上，斷電一樣陷入了黑暗。
痛感什麼的沒來得及感受到，也許算是件好事？就是情景有點似曾相識，素子想起了她成為素子起因。
會又變成誰嗎？會回去嗎？
她下意識有點抗拒這樣的可能。
「又是……倒霉。」
「……又？之前也……」
「比之前好……意識層……活躍……」
……
是醫務室的值班老師和……
素子緩緩睜眼，後腦勺隱隱擴散的鈍痛令她發聲頓了一下，「波鳥……先生。」
「皆川同學要多注意啊，上次是腦袋，這次又是腦袋，大腦是最精密的部位，多次撞擊不是每次都這麼好運沒事的。」
「還有你。」值班老師眼刀子飛向角落縮成一團的男同學，「要好好跟人家道歉，雖然是下意識的行為，但皆川有病史的，你是沒事了，她還得去醫院一趟做檢查。知道了嗎你們兩個？」
素子：「知道了。」
男同學猛地點頭：「嗯！我、我什麼都願意做的！」
該說無妄之災……嗎。
素子不習慣被不熟的人虛寒問短一舉一動都盯著照顧，在值班老師有事離開後，她就哄走了愧疚的男同學，醫務室終於安靜下來。
她松了一口氣慢慢坐起。
草摩波鳥俯身幫她把枕頭墊高，方便她靠得更輕松。
「謝謝。」素子笑了一下，「不過那時候，波鳥先生是想說什麼？」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提醒道：「你胳膊肘蹭破皮了，還沒處理。」
素子茫然：「啊？等老師忙完回來應該就會處理了，或者我自己也……」
「我來吧，是我擅長的。沒能拉住你，我也有錯。」草摩波鳥熟練的找到櫃子上給學生常備的碘酒棉簽和鑷子，拉過小凳子給她清潔傷口消毒。
「波鳥先生和由希有點像呢。」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噗，不是說長相啦，是指風度和體貼這些。」兩個人都給她一種【無聲溫柔】的感覺，只是草摩波鳥比由希更加沉默內斂。
「……」他利落的處理完傷口，從口袋套出一個創口貼貼上，平靜囑咐道：「傷口不要沾水，後腦勺的包回去要熱敷一下。」
「謝謝。」
「還有——」草摩波鳥站起來，低頭俯視著她。他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沉穩的樣子，被一半劉海零碎遮住的那只眼上，隱隱綽綽的疤痕露了出來，「你最好不要再靠近了，由希。」
為什麼？
因為詛咒嗎？
素子雙手交握著，沒有問出來。
「這對於由希而言，很殘忍也很不公平。」素子忍住不適說道。無論是被贈予這些話，又或者如果真的這麼做。
「世界上存在很多比這更殘忍的事情。這也是為了……」草摩波鳥看著她，視線焦點卻像是落在了很遠的什麼人身上，「為了……」
如果說了『是為了XX好』、『為了不陷入更壞的境地』、『為了不重蹈覆轍』這樣句式的話那也太自大了，雖然並無惡意，但也是在換一種方式剝奪誰的權利。
換位想一下，就算是說給當初的自己，大概也是聽不進去的，畢竟能敲痛人的，永遠是痛苦本身。
最終他按了按眉心：「總之話我已經帶到了。好好珍惜吧，現在。」
無論未來會怎麼樣，希望你們都不要後悔現在經歷的時光。
*
草摩由希收到波鳥的簡訊過來的時候，他正站在走廊窗邊看外面奔來跑去嬉鬧的學生。
剛下課就被老師叫去幫忙完才趕來的由希納悶：「怎麼突然來學校了。」
草摩波鳥直言：「慊人叫我來的。」
「慊人？」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看著草摩由希緊皺的眉頭，道：「她在裡面，你去看看吧。」
她？
草摩由希先是茫然，緊接著便明白了這個『她』是誰。
他僵在原地，巨大的慌獸啃噬著單薄如紙的那點鎮定，嘴唇張了張，聲音被翻滾的情緒勒緊，「什麼任務？」
草摩波鳥轉頭看向窗外，掩蓋在發檐下的那只眼睛被躍窗的風撩動著輕扇，露出多年過去依舊隱約可怖的疤痕。
像是沉郁的嘲諷，又像是憐憫的嘆息。
波鳥持著一貫的沉默離開了，草摩由希有些惶然地推開醫務室的門——
素子正背靠在枕頭上，低頭半闔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窩背光深暗下去，平而細的眉在面無表情時顯得有點冷漠。
她抬眼望過來，眼底依舊清澈，眼尾唇角卻沒有像平日裡一樣彎翹起來。
無數次告白
草摩由希喜歡素子笑起來眼睫微顫的樣子，也曾在趁她伏桌休息時偷偷親吻她上揚的眼尾，撫弄過沾了餅干碎末的柔軟唇角。
但是現在僅僅在對視的第一秒過後他就忍不住先移開了視線，垂下了頭。
如果她忘了，她真的忘了，他應該按照之前說好的那樣……
草摩由希氣息微沉，手指微動緊捏住另一只手腕，仿佛可以從這樣的動作中汲取更多的力量。
「由希？」
素子的聲音有些小，但這一聲對於他來說卻宛如天籟。草摩由希瞬間忘了自己該做什麼，抬頭雙眼直直地緊盯著她。
直到她淺笑著發問：「發什麼呆呢。」
他才無法抑制地紅了眼眶。
「沒有，沒什麼。」
看到他居然一副要哭的樣子，素子才發覺事情有點不對勁。她掀開被子要站起來，頭卻眩暈了一下，被跨步過來的草摩由希扶住。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會這樣……難道，波鳥還做了別的什麼嗎？」
「啊？不，我只是不小心被人拽著從台階上摔下來……」素子被這一連串的發問問得有些懵，但還是抓住了重點：「還？他什麼也沒做，就說了幾句話。」
「你原本以為波鳥先生要對我做什麼？」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他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聲音裡染上了明顯的後怕和自責，「對不起。波鳥說他的任務完成，我還以為你的記憶被……」
我以為你不再記得我的事了。
在我一無所知，什麼都沒來得及做的時候。
「對了，頭。」他慌亂地想起來「頭上的傷嚴重嗎？需不需要請假去醫院……」
「老師說沒有太大問題啦，不過最好還是去檢查一下。」
素子說完，忽然朝他張開雙臂，「我好想你，抱一下好不好。」
草摩由希無聲抿唇，臉頰肌肉在牙齒緊緊咬合的動作下微微凸顯。他沒有說什麼，只是仿佛無法讓她再多等待哪怕一秒般，用緊緊的擁抱回應了素子，他有多麼的、多麼的……
獨屬於他的氣息短暫的擁過她，繼而消失。殘留的觸感仿若無形的烙印刻在她心頭。
「抱歉又讓你擔心了。」
如果早點知道波鳥會讓由希這麼不安，素子絕對更加注意防備。
「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的。」小老鼠垂眸，瑩瑩濕潤的眼睛看向她上藥的手肘，「以後看到波鳥一定要多注意。」
「說什麼胡話，你又不知道他來找我。」
「傷口還在痛嗎？我給你吹一吹。」
「有一點，不過還好啦，不用太擔心。」
素子將衣物折好放在一邊床上，然後反鎖上醫務室的門，把爪子緊緊抱著她大拇指的小老鼠輕輕攏在手心，「這樣會好一點嗎？」
他親了一下她指尖表示肯定。
可愛得素子又戳了一下他密覆灰白短毛的肉乎乎的肚子。
他們借此機會聊了很久很久。
神和十二生肖的故事，家主慊人掌控著所有人的事，波鳥作為消除記憶處理者的事，還有由希為什麼害怕討厭慊人的事。
「其實很不想用【害怕】這個詞來總結。」他說，「我曾經的確很怕她，無論是說著刺痛人的話，還是做的那些事，直到現在也是。」
「只不過現在害怕的東西已經開始不一樣了……我好像送了更可怕的弱點到她手裡。」
素子拿指腹輕刮手中的他圓短的耳朵，被他扭安慰似的拿冰涼的鼻尖蹭了一下。
「你害怕她強行下令消除我的記憶而不敢隨意動彈……我變成了你的弱點。」她嘆聲：「由希有在努力變成更堅強的自己，我卻好像一直沒什麼長進呢。」
「有一點一直很疑惑，如果是強制消除記憶，前提是他們知道秘密被泄露了。」
素子試圖冷靜分析。
「可是除了交往的事情被發現了，我們並沒有明面上暴露我知道秘密這點。所以強制消除記憶這點，理論上目前是不成立的。」
「當然，我們並不能寄希望於一直不會有人發現。但是，佳菜和波鳥有可以一起走到慊人面前的機會，那麼我們也可以有。」
因為——
「因為我確認，我們彼此相互喜歡，性格相合，喜好和三觀沒有相差很大，感情一直很穩定，具備長久發展的可能性。」
「我確認，我能接受你身負詛咒、被鼠怪附身這件事。沒假裝、不勉強、不是同情作祟。」
「就算只能擁抱一秒，我也非常開心並且樂意，更何況我說過，除了擁抱我們可以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現在的我依然這麼想著。」
「我確認，無論慊人再怎麼刁鑽刻薄地刺痛我，也無法迫使我放棄你。」因為她從來不是我的恐懼，她對我本身來說什麼也不是。
「即使出現波鳥先生那樣的情形，我也不會被自己擊潰，留下你一個人。」因為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你，留下受傷的你，最後忘掉一切才是殘忍。
「我確認，我做好了這些心理准備。」
「誰也無法摧毀我。能驅使我擊潰我的，只有你——」
一直在認真聽著小老鼠忽然從手中跳了出去。
隨後「砰——」的一聲，素子意識到是變身恢復的時間到了。
她背過身等他整理好自己 ，整個人都隨著這些逐漸理順清晰的想法輕快而明朗起來，「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難的一關，而我已經攻破了。唯一能打開我的鑰匙告訴你了，有稍微安心一點嗎？」
喜歡上誰，擁有了弱點，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環境苛刻的話那麼讓弱點強大起來就好了。
衣服布料摩擦劃過身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聽見草摩由希因為距離縮短而變大的聲音。
「前輩難道沒有發現嗎？」
「什麼？」
「那些和求婚沒什麼區別的話。」
求求求求婚！？
「不是不是，我是在很認真的跟你說話啊，你別……」素子頓失冷靜地轉身辯解，被他迅速托起臉頰一口親在鼻梁上。
草摩由希克制不住的笑意流淌，「我也沒想到素子居然會說出這麼可愛的話。如果這是你的決心，那麼我已經收到了。」
素子抓住他手腕，「那麼回答呢？」
「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望著她，真誠而充滿憧憬地說著。
「想把未來給你。」
「想和你去感受春日的和風，去觀賞柔軟的早櫻，去品嘗你愛的甜品，去描繪我們未曾探尋過的世界角落，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為此無論如何也不要放棄，這也是我的決心。」
於是素子終於切身體會到他說的，什麼叫做可愛的回答。
好像從很久前相識開始，他們對自己的每一次剖析，都勝過無數次盛大的告白。
她回過神，目光陷在他一貫溫柔深色的眼瞳裡，再感受不到其他的什麼了，只能看到他，察覺著胸腔裡瘋狂吶喊渴求的鼓動，催促她快點回答。
「要一起走嗎？」由希問。
「要。」素子回答。
那麼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吧。
重合的心聲會被銘記。
未來也一定會有她和他。
番外-異地
由希喘息的時候，有一種隱忍的美感。這麼形容可能有點奇怪，明明溺於織網被掌控的人是素子。
現在沒有了詛咒，他們已經可以盡情地相互觸碰和擁抱了。
坐在他懷裡的時候，身後空空全靠他一只手撐著的時候，她能毫無顧忌地摟住由希的後頸，貼靠著他隨呼吸急促起伏的胸.膛，即便搭載的小舟再怎麼顛簸，也能稍微安心下來了。
草摩由希發出了一聲悶哼，埋頭倚在素子頸窩，扣在她腰上的手克制地收緊。
畢竟有跟著學過武術，並且有著優秀的學習能力，學得不差。力氣大所以無論是什麼時候他都有注意避免弄痛她。
由希一貫溫和的聲線被激得有些不穩。
「這個姿勢我……」素子跨坐在他腿上，腳尖再怎麼使勁也無法分擔多少重力。
所以由希為什麼要接紫吳遞過來的那種書啊！！明明平時都很抗拒紫吳不正經搞顏色的不是嗎！
「啊、」
素子猝不及防發出短促的驚叫——草摩由希忽然岔開雙腿，以至於她腳尖離地、連最後可以分擔的著力點也失去了。
/燈
他們從最初開始，對於這方面的探索過程就很細致也很緩慢。因為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即便相互再怎麼渴求，也不希望對方受傷。好在耐心足夠，比起最初現在已經適應了許多。
素子閉眼接受由希尋過來嘴唇。她幾乎已經熟知他的小習慣，沒有讓他等很久，主動纏了上去。
然後就察覺到他喉嚨裡模糊不清地「唔」了一聲，鼻息短而促地，很是愉悅地笑了。
/燈
她知道這其實沒什麼好羞恥的。但是那些不同於平常的聲線如果不努力克制攔截下來，出口總會帶著一股子異常柔軟婉轉的央求，聽起來好像多可憐似的，無論如何仿佛都在向始作俑者搖尾撒嬌。雖然平時為了逗他會厚著臉皮偶爾這樣，但是現在不一樣。
素子抿唇，一只手抵在由希因用力而繃緊的手臂上，是涼涼的，於是反倒被自己手心散發的熱度嚇到了。
「好燙。」他低聲，氣息噴灑在素子眼睫上，也是滾燙的，暈出來一片麻癢。
「……」
由希看見眼前的人強行忍耐忍得臉頰緋紅、眸底盈光流轉但就是不說話的樣子，心頭似乎被什麼蹭了一下。
/
素子終於按捺不住回答：「手心的溫度唔、本來就比手臂要高……」話音未落，高昂的訴求聲已經匆忙滾落出來。
/
「可是，」草摩由希善解人意地放慢攻速，睫毛尾羽顫著聯動淡紅的眼尾透出淺淺迷醉：「嗯，裡面也很燙。」
「別說了……」素子粗.喘一口氣，濕.潤的眼睛閉上，躲開他視線頗有些忿忿：「你真的學壞了。」
他忍不住笑出聲。
「這個不用學。只是這麼久沒有見面，有點太得意了。倒是前輩，我好像問過很多遍了，以前有現在這麼容易害羞嗎？」
「那你以前也沒有這麼、這麼……」倒是讓她想起了某個非常壞心眼的老狗子。
「只要是男性多少會有點？」
沒經歷過的時候也沒多感興趣，甚至覺得紫吳坦然說的那些話和玩笑……太下……流，但是真的輪到自己……即便有自我注意，但還是不自覺就這樣了。
由希頓了頓：「抱歉，在你面前我忍不住就。很討厭嗎？」
「……」
素子重新抱緊他，還是搖搖頭否認了：「……只是有點難為情。」
回應她的是重新席卷而來更加沸騰劇烈的浪潮。帶著她最愛的、溫柔至極的親.吻，行到深沉的海底，直到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陷入迷醉，自由敞開任它肆.意澆.灌。
仰著脖頸抓緊由希的肩膀，素子覺得自己在大喊，可實際上她只是張了張唇，流泄出細弱蚊蠅的□□。
由希連她最後那點微弱的掙扎都緊箍封/鎖住了。
「もとこ/motoko。」
他一邊吻她眼角洇開的淚一邊不斷叫著她的名字。
最後十指相扣。
兩個人的喘息在這個小小的房子裡逐漸消散開。草摩由希小心翼翼地退出來，把套著的那袋東西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裡。
「這周不用去兼職嗎？」
「嗯……我跟司曜說好了，回去會多接一些稿補上。」
「司曜？」
「啊，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個，工作室的負責人，很好的學長。」
「……」他沉默著，最終長長呼出一口氣，「我很擔心。」
「我知道，我有注意的。」素子抬起身子安慰地親親他微蹙的眉心。
由希指的是她剛進學長的工作室不久的某次聚餐，大家還不太熟。那個時間有些太晚了，有的人還想繼續拉著她去唱k，素子每天都有自己的規劃，加上沒有熟人夜晚安全也是個問題，就不願意。
前輩後輩這種事，挺麻煩的其實，糾纏起來最後是司曜學長給她解的圍。
當時回學校給由希發簡訊說這個事的時候他難得還生氣了。
因為異地是件很磨人的事情。
你無法直觀地知道戀人每天是否平安，是否快樂，是否像你想念他/她一樣想念你。無法牽手，無法擁抱，無法親.吻，要聯系溝通最快只能依靠手機，不安定的感覺會成倍放大。
所以她和他不約而同地，只要有時間就會相互彙報行程。盡管只是簡短又尋常的幾句——【我出門了/我回家了】、【今天下了大雨/走著走著就想起你了】【在工作室畫畫遇到了困難不過還好有好心的前輩教我/最近忙學生會的事情成績稍稍下降了】。
就好像近在咫尺一樣。
「明天的聚會，要去嗎。」
「小透和魚谷她們？」
「嗯，還有夾和草摩家的人。」
那大概是要去很多曾經的十二生肖了，熟的不熟的都……
素子沉思，問：「你想去嗎？」
由希點頭：「想和你一起去。」
「那就去……什麼東、」她愣住，驟然反應過來又精神起來的是什麼，抬頭下意識地看向他。
「抱歉。」由希為這毫無遮掩的生理反應有些耳根發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與其說是在一本正經的道歉不如說勾.引更貼切。
結果最後還是轉移陣地去了他床.上。
素子揚起了脖子，微微的刺痛突然驚醒她，「脖子不行。」
由希松開細嫩的那一側，沒舍得用力，只露出一塊非常淺淡的紅痕，立刻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天氣熱起來了不好遮。
「好。」體貼的人親了一下那裡。
/燈燈燈燈
……
最後停下來的時候被單已經亂得不像話了。去浴室清理的時候差點又擦槍走火。
明天還有聚會，兩個人十分默契地背過身分開，一個洗漱一個去換被單了。
算起來幾乎一個月才見一次，年輕人偶爾這樣放縱應該也……還好……？畢竟聽班上女同學炫耀有男朋友可以和她練習一晚上的俯臥撐的。
就是太累了，如果她也有那麼好的體力就好了，素子泡在浴缸裡昏昏欲睡地想。
番外-聚會
第二天早上素子和由希出門有些匆忙。
主要是起遲了，早餐時間也緊。不過還好，草摩家接的車到的時候他們行李大致都清點好了，這次要住上兩天。
「抱歉。」這麼說著的草摩由希低頭攬住素子的肩膀小聲說：「靠著我睡一會兒？」
這時候早餐也在消化中，打不起精神的素子點頭，依偎過去頭枕在他頸窩迷迷糊糊問：「這次是都去了嗎……」
「如果大家都有空的話。」由希調整了一下坐姿，放輕了聲音回答。
素子閉著眼，語音漸低：「好久沒見到杞紗小透了……雖然有手機，不過還是……」
草摩由希笑：「這次可以好好聚一聚了。」
即便獲得了自由，似乎仍隱約殘留著什麼將他們這些人聯系在一起，身處人群，他們對於彼此而言永遠是特別的存在。因此，類似這樣大大小小的聚會時不時總會發生。
素子因為離得遠和學業原因，只去過一兩次。因為由希和小透杞紗她們會在，和其他人不熟倒也不覺得不自在。
這次相聚的地點是在草摩家名下的溫泉旅館。說是旅館，素子倒覺得遠遠不止，應該說不愧是大家族嗎。
到的時候快中午了，接待的老板娘說小透和夾、紅葉杞紗還有波鳥綾女已經到了，在樓上的房間裡。素子和由希上去的時候，他們正在玩牌。
「啊、是由希和素子！」
正對著門的綾女第一時間發現了他親愛的歐豆豆，頓時把牌丟給了波鳥朝門口的由希和素子撲過來——
素子只感覺由希拉著她往旁邊一站，他激動的哥哥就撲了個空。
每回見面這倆兄弟差不多都要這麼來一次，玩不膩。素子好笑地對由希丟下一句「你陪綾女哥好好聊一聊，我去放行李」，隨後轉身跟小透杞紗去裡面的房間了。
身後還激揚著綾女肆意的笑聲。
素子常常覺得草摩綾女是很純粹的一個人，面對著他的時候，會有看杞紗燈路的感覺。因此波鳥紫吳綾女這三個人，相處最自在隨意的就是綾女了。
她仍舊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綾女偷偷對她說的那一番話：
「由希……我那不太成熟的弟弟，心底存放了很多很多事情。當然，每個人都是。我是說……我很少看見他那樣放松、甚至毫無防備的樣子，很驚訝。」
當時詛咒沒有解除，綾女也不知道素子早就知道了那些事。他說得小心翼翼又顯得很手足無措，【對弟弟感到虧欠】簡直加粗寫在了他臉上。
「要信任一個人，對那個人敞開心扉，對於我們……對於由希來說很難，所以他是真的很喜歡你，作為不稱職的哥哥，我也很高興他會有這樣的變化。」
「只是希望、希望你們可以……」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想了很久，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表達，素子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擔心。
最後他只用了最簡單的一個詞。
——希望你們可以幸福。
令素子感到難過的是，她在那一瞬間體會到……對於被詛咒的十二生肖來說，這大概是最最最誠摯的祝福了。
不過幸好，小透出現了。
素子回過神，聽著小透和杞紗在身邊快樂地討論著以前來這裡泡溫泉的事，神情柔軟下來。
「魚谷和花島還好嗎？」
「嗯！她們都還好，我和小魚前天還說來著……」
*
潑春和依玲下午到了沒多久，紫吳坐慊人的車也到了。
慊人以前都不來這樣的聚會，素子也沒想過作為家主她會來。
她們幾個本來打算晚上把床鋪挪到一起睡的，慊人……呃，一起泡完溫泉一起睡？光是這個想法就很奇怪了。
結果晚飯紫吳給慊人端房間裡去了，也沒和大家一起。
紅葉倒是問了波鳥為什麼慊人會來，波鳥解釋說：「她嫌紫吳太煩人了。」
夾拍桌：「果然是那家伙搞的鬼吧。」
小透拉拉他的袖口試圖轉移注意力，「那個、蝦……這個蝦很好吃……」
「哈？」草摩夾皺眉順著她指的那盤看去，「哦，你要吃嗎？」
然後極其熟練地夾了一個剝給小透。
變懵的小透( QQ)：「啊……誒？」
紅葉：「真是的，夾個大笨蛋！」
夾：「？？？紅葉你皮癢了吧。」
「噗。」素子忍不住扭頭，在由希一臉【這蠢貓】的嫌棄表情裡笑出聲，「小透是夾的克星吧。」這毛順得嫻熟極了。
綾女把盤子一拉，撞了撞波鳥的肩膀指著菜道：「鳥∼鳥！這個魚片好吃哦。」
波鳥：「……」
他在綾女熾熱的目光下順勢夾了一片，筷子路過綾女大張湊過來的嘴巴徑直落到自己碗裡。
「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自己夾。」
因為幾個成年人在，所以還上了酒。紫吳後面過來跟波鳥幾個喝了幾杯，還試圖跟綾女一起拐帶明年就20歲成年的素子飲酒。
被進來倒酒的老板娘聽到狂甩他倆肩膀抖著驚恐到扭曲的臉念叨了大半天，才在紫吳發誓絕不帶壞未成年後冷靜下來。
素子……素子感覺有被驚嚇到。
由希這才解釋老板娘一家都是這樣的性格。
等老板娘走後——
草摩紫吳溜達了一圈：「你們真的不來一口嗎？很美味哦∼馬上畢業大家都是社會人了哦∼上了大學要應酬前輩們哦∼」
小透擺手：「但、但是法律……啊！潑春已已經喝了！」
「不要給你在試圖犯罪找借口啊！」草摩夾一邊罵紫吳一邊奪過草摩潑春的杯子，「喂潑春、不要被他蠱惑了！」
「說了不喝。」由希拒絕，甚至想掏出手機舉報這個人，「素子也不會喝的。」
「誒？」紫吳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指向皺巴著一張臉的素子，得意一笑：「素子已經喝了。」
「？！什麼時候……」由希視線掃過她的杯子，拿起來聞了一下，「怎麼……我明明倒的是水。」
波鳥無情地揭穿了某人，「剛才紫吳換了吧。」
「我也看到了。」綾女舉手。
罪魁禍首試圖辯解：「真的只是拿錯了杯子啦。」
夾迅速檢查了一下小透的杯子，松了口氣繼續譴責紫吳：「看你這麼熟練，應該在監獄才對。」
一群人嘰嘰喳喳圍著又是一通指責，紫吳最後一邊心虛道歉一邊迅速後退端著酒杯溜出去了。
杞紗把自己沒喝的那杯水遞給素子，看著她喝完又扒了口飯咽下去。素子才甩甩發熱的腦袋解釋：「剛剛吃太急噎到了沒注意到是酒……」
如紫吳所說，學校裡的確會有成年的前輩聚會上開酒拉後輩一起偷偷喝，不過她能推的都推了，也有熟人幫她喝。只是也有碰到難纏的，喝過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倒不是說她是多麼遵規守法的一個人。
他們點的酒度數高，沒有可靠的熟人的話，女孩子在外面喝醉了很不安全。再者味道……素子也很難品嘗出什麼好的味道。
「姐姐的臉好紅。」杞紗仰頭看她，嘴角還有一粒米飯。
素子幫她弄掉黏著的飯粒，「因為我喝酒比較上臉啦。」
雖然只是一小杯（真的就一口），由希仍然在波鳥的建議下拉著她和潑春在院子裡消食走了好久。說是為了加快新陳代謝，免得晚上泡溫泉會不舒服。
而直到泡溫泉之前淋浴的時候，素子才想起來從知道聚會地點後自己一直記不起來的什麼。
洗完磨蹭著拖到最後才裹浴巾出去，然後就碰到了隔間裡看起來同樣尷尬的依玲。
呃。
素子下意識地也遮住了自己鎖骨下方淺淡的紅痕。果然尷尬還是要對比出來的，她稍微松口氣了……啊不對，應該說不愧是潑春嗎。
然而這還不是最尷尬的。
男湯那邊早就泡上了，聊著聊著只聽到隔壁小透磕磕巴巴說了一句：「你們、你們終於來啦。」
然後就沒了聲音。
紫吳豎著耳朵愣是沒聽到什麼說話的聲音，思索著，「有小透在，不應該啊。」
波鳥：「你又干了什麼？」
「只是也叫慊人去泡一泡而已，對身體好，她也好久沒見小透了……啊。」
眾人抬頭看向忽然想起來什麼的紫吳。
然後就聽到那邊小透開始暖場了：「那個、是不是有蚊蟲什麼的？我看大家……慊人……還有依玲和素子這裡好像都過敏了。波鳥先生也許帶了藥膏什麼的，要不等下唔唔？」
「笨蛋！」
似乎是被依玲捂住了。
男湯的諸位齊齊扭頭看向臉爆紅的草摩夾。
一時間兩邊都陷入了寂靜。
然後夾爆發了：「看、看我做什麼啊你們——」
隔壁小透：「唔……唔？」
仿佛被踩中尾巴的夾聲音戛然而止：「……」
潑春吐槽：「雖然這才是你，不過還真是……由希都比你厲害。」
由希：「……我謝謝你了，別帶上我。」
綾女：「夾∼夾還是這麼純情啊，是吧？紫∼吳∼」
夾：「……不要那麼叫我！」
紫吳：「夾∼夾這樣的就是青春啊綾∼女∼」
夾握拳：「都說了不要那麼叫我！！」
波鳥嘆氣：「適可而止吧，綾女、紫吳。」
這倆立刻湊過去：「波波今晚要一起嗎？好好傳授夾∼夾愛的常識。」
波鳥：「我拒絕。」
「不要無視別人的話啊你們這些滾蛋！！！」
巨大的水花在草摩夾的拳頭下誇張地濺起，澆了大家一臉。
……
今晚泡的不是溫泉，是尷尬才對。
素子的視線忍不住落在她們對面身形單薄閉著眼睛的慊人身上，觸碰到頸肩那些更誇張的痕跡又迅速移開，然而又和依玲碰巧對上——
還是那句話，尷尬得靠對比，依玲看起來比之前放松些了。
雖然很久之前就猜到紫吳很狗但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狗，這也太狠了。
本來想起由希的事素子面對慊人還有點隔應，畢竟詛咒是解除了，但她以前做的那些事、造成的影響要一筆勾銷不在意卻挺難的。
現在一通鬧騰，反倒自在了不少。
小透還是沒懂到底是怎麼了。
但是隔壁動靜那麼大，給她的反饋就是不好，因此看起來有些自責。
素子只能捂住杞紗的耳朵，低聲解釋：「不是過敏啦，是——」
「是吻痕。」
慊人開口了。
小透……小透的表情逐漸僵硬了。
*
溫泉之旅總結：明明大家泡了溫泉，精神上卻很疲憊呢。
小彩蛋：
//叫早服務
溫泉之旅的第二天早上。
素子一個人趴在柔軟的被褥裡睡得香甜。
草摩由希本來是過來叫她起床的，看到她熟悉的睡姿笑了聲：「又趴著睡。」
然後就著被子把人裹住翻了個身，俯身一口親在她臉頰上，催促道：「起床了。」
素子胡亂哼哼兩聲，往被子裡縮了縮。
於是他熟練地把被子往下一拉，捏住她鼻子。
呼吸不暢的素子這才掙扎著醒過來，半睜地眼底都是茫然的水意。
看的人倒是心軟了，又親了一下她眼尾，扣著人頸子使力，素子整個人就毫不費勁兒地坐了起來，又沒骨頭似的歪到他懷裡。
「快到早餐時間了。」由希也由著她靠，「待會兒吃完會開車去附近的景點玩，路上可以再眯會兒。」
素子終於徹底清醒過來，要換衣服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望著他——昨天早上起來也是這樣，她裹著被子穿好的衣服。
女朋友總是會用各種各樣的可愛，可愛到他。
草摩由希長長的一個呼吸下來，克制住那些蠢蠢欲動的想法，用力揉了揉她亂蓬蓬的發頂，起身離開，「我在外面等你。」
番外-喂貓
貓//
最近學校裡多了很多流浪貓。
素子時常會看到班上很多同學在課間提著准備的貓飯去喂它們。
這些毛絨絨都不怕人，偶爾她也跟著過去擼一擼。久了，也不好意思白嫖，這幾天放學便順路去寵物店買一些貓罐頭作為嫖資。
「喵喵？」
素子在它們常去的教學樓後樹林邊小聲喚著，只隱約聽見幾聲綿軟的貓叫，卻不見半點貓影子。
她張望著繞過轉角，終於看到一只肥肥的橘貓和小三花。
「啊，找到了。」
「喵∼」
「喵嗚∼」
兩只貓親熱地叫喚著蹭過來，看到熟悉的手提袋，鼻尖聳動沒聞到食物，尾巴甩了甩眼睛卻依舊盯著袋子。
「做貓飯會被媽媽說，所以買了魚罐頭。」
素子彎起食指輕刮更諂媚的那只胖橘下巴，「吃了要多動一動啊。」
「喵∼∼」小三花在胖橘的呼嚕聲中拿頭頂向素子手腕。
「好了好了，馬上就給你們打開。」
素子利索地給它們開了罐頭，放了一小蓋子水，然後見那只小三花叼著罐頭盒子……叼不起來，拖走了？是怕被搶食嗎？
胖橘大口吃肉吃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舔了舔蓋子裡的水又慢騰騰地給自己順完毛，尾巴尖尖翹起蹭過素子下巴，也叼著罐頭往三花離開的方向走了。
今天的毛絨絨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樣。
素子跟著胖橘又繞路，結果走到了教學樓背後，看見那———————麼大一堆貓擠在一起喵喵叫。
全校的貓都差不多聚集在這裡了？這幾天最眼熟的小三花正努力把罐頭拖到一只坐著的橘貓嘴邊。它周圍還落著些零碎的火腿腸和沾了貓咪唾液的黏糊糊的飯團——看起來是一只非常受歡迎的身材難得偏瘦的橘貓。
只是它絲毫不為所動且試圖將其它貓趕出自己的窩……等等、哪位愛貓人士這麼絕把自己的校服留給貓當窩的啊！
素子蹲下來慢慢挪過去。
那只貓立刻注意到了她，看起來有些警惕，咬著屁股底下的「窩」試圖往外扯……結果貓太多了沒扯動。
素子莞爾，把剩下的幾個貓罐頭都開了放在離它們不遠的位置，又倒了些水。
「吃了記得喝水啊。」
胖橘把吃剩下的半個罐頭叼給了那只橘貓，然後又顛顛跑回來衝素子撒嬌地喵喵叫幾聲，倒在腳邊露出了肚皮……和兩顆貓球球。
素子一邊給它撓下巴揉肚皮一邊拍了幾張照片發給理美和由希。
【是已經混熟了超粘人的胖橘和新發現的人氣王瘦橘（笑）不知道是誰把校服都給它們做窩了。】
渾然不知在學生會辦公室打開手機查閱女朋友郵件的草摩由希表情是多麼的……
素子的手機幾乎是立刻震動了起來。
【在哪裡？我去找你。】
男朋友來得非常非常快。
素子的手還放在舔罐頭的胖橘背上，她驚訝地問：「怎麼這樣急？」
草摩由希低頭看向那只緊張得開始炸毛的蠢貓，「因為發現了成員丟失的笨貓。」
他還沒跟她說貓的事情……畢竟也沒想到紫吳會讓他轉學過來。
「誒？這只橘貓嗎？」素子站起來。
「嗯。多虧了……」草摩由希話音稍頓，「前輩。」
素子微怔，然後笑著向他邁了一步抿唇親在他嘴角。
草摩由希下意識地捂住了某只貓的眼睛。
雖然他的本意只是暫時不想在草摩夾面前……所以用了這個稱呼。但事實上，他幾乎是反應過來「前輩」這個稱謂因為之前的某次交流已經變得……
【沒有人的時候由希還叫女朋友前輩，是什麼惡趣味嗎？】
【偶爾。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在渴求我的女朋友能夠回應我。】
【可我每次都回應你了。】
【唔，但是感覺不太夠呢。】
【那麼要以怎樣的方式回應才行呢？】
草摩由希甚至忘了手裡還有個草摩夾，捏著貓後頸的手緊了緊，反抗的喵聲愈發憤怒起來。
「差不多時間也到了，我得回去了。由希周日有時間嗎？」
「周日可能……」
「那麼還是電話聯系吧∼」
素子稍稍蹲下身，迅速地捏捏被拎起來捂住眼睛的橘貓暴露的肉墊墊，「原來和胖橘一樣也是個男孩子啊。再見啦小貓咪∼要好好吃飯哦。」
這是她和草摩夾的第一次會面，在她一無所察的情況下。
而等由希私下裡告訴她十二生肖之外還有貓附身並且那個人就是後來偶爾在小透身邊見到的草摩夾時……
素子回想著自己失禮地揉了貓肉墊就……就很尷尬。雖然由希寬慰說不用在意，但還是感覺沒辦法再直面這個人了，以至於後來再見總覺得理虧。
不過——
素子：「他是不是很在意小透？表現的也太明顯了。」
由希不假思索回答：「因為是笨貓。」
「那麼你是笨老鼠嗎？」
「……」
「是嗎？」
「總之跟他不一樣。」
「噗。」
「……不對嗎？」
「不，男朋友說得都對。」
番外-尋常（2）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素子和學生會長草摩由希已經成為了可以淺談的關系，如果那不是她自作多情的話。
身為二年級生卻遠比同齡人成熟可靠的草摩由希，在與他的交際中會下意識地遺忘本身年齡，不自覺的想去依靠他。
而素子和他，他們交際的界限在一次又一次地接觸中已經迅速擴張越過了不熟的同校生那道線，在素子毫無所覺的情況下，一點一點。
不對，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意識到。畢竟……無論是偶爾去畫室，還是在圖書室自習，又或者是假日去新發現的甜品店，她遇見這位真誠地對待他人的學生會長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然而就算如此……
【這些真的只是偶遇嗎？】
【校內，校外，學習，生活，都出現了他的影子，這樣的不動聲色，但其實又是頻繁的。】
【一如既往的溫柔細致，毫無死角的樣子。雖然對所有人都……】
這些繁雜的揣測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一想到草摩由希這個人，對他好的壞的想法都會讓素子升起自責感。
——這樣的人，即便是最淺顯的懷疑也會讓人感到羞愧吧。說不定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素子理不清自己的思緒，而反感或者喜歡的情緒卻是可以明確區分並感受到的。
既然不討厭，干脆順著感覺走又如何呢？
*
「前輩最近來圖書室的次數好像越來越少了。」草摩由希合上手裡的書，略顯關切地看著她，「是遇到什麼難題了嗎？」
難題。
難題就是你啊。
素子坦然點頭，「算是吧。已經想通了……大概。不過還是不能耽誤學習，所以這幾天要好好把落下的進度補回來。」
「這樣啊，正好我最近也要在這邊查閱一些資料，可以一起。」他笑道。
說是如此，每次在素子進入學習狀態後，草摩由希並沒有經常找她。只是貼心地在素子伸懶腰伸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又羞窘地端坐好時，會遞過來一瓶水——學生會送來的。
素子努力克制住發飄的思維，道謝後又繼續投入題海中。
只是消耗腦細胞帶來的疲倦積累得挺多，加上圖書室這個地方在某種意義上又是真的適合入睡，搞到最後什麼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的都不知道。
「前輩？」
一直不曾打擾她的草摩由希沒能叫醒她，他捏緊書頁的手松開，悄無聲息地起身，落座到她身邊。
室內靜謐而淺淡的光暈跳落在她翹起睫毛上，鼻尖上，嘴唇上，臉頰上，滑落的發絲上。
毛茸茸的，看起來溫暖極了。
注視著這一切的人抬手，順著光的軌跡落了下去。
素子這一覺睡得沉，什麼夢也沒有做，但卻總覺得有誰在耳邊念過她的名字。那低而柔的音節因為感覺模糊的原因軟成一團，在鼓膜濺起一陣麻癢。
……是被什麼包圍著，被輕輕觸碰著，非常熟悉的感覺。
「你搞什麼，最近老泡在圖書室，也過於勤快了吧會長大人。」
「陳年資料繁瑣。」
「哈？我信你個鬼。明天要開會，別忘了啊。不然我讓公來找你了。」
「我知道了。」
門被輕輕合上。
草摩由希轉身，對上一雙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
素子撐著自己的額頭，「我什麼時候睡著的？」
「嗯……大概半小時前？前輩這幾天沒有休息好嗎？」
「呃，還好啦。」
「這樣啊。」
素子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視線下意識地黏在對面坐下的草摩由希身上，「我沒有……說什麼夢話打擾到你吧？」
整理書籍的人動作頓住，他笑著抬頭，「前輩有夢到什麼嗎？」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打擾其實倒也沒有。只是……」草摩由希單手支著下巴，眼尾彎起來，「有些好奇。」
「好奇什麼？」
「嗯……前輩為什麼會在睡著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呢？」
「？我叫你的名字了嗎！」
「又或者，前輩有什麼認識的人，也叫yuki？」
「？？？」
素子陷入了自我懷疑中。
難道她的潛意識已經喜歡他喜歡到不行，所以饞人家饞到做夢都是他了？
「抱、抱歉。」她下意識道歉。
「不用覺得失禮。」草摩由希道，「我的本意也不是這個。」
「誒？」
「明天的話學生會要開會，前輩可別再一個人睡著了，總歸是不安全。」
素子滿臉茫然。
不安全？
在校內圖書室睡著了又有什麼不安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