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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福爾摩斯)致親愛的華生》作者:筆跡【完結】短篇。

《(福爾摩斯)致親愛的華生》作者:筆跡【完結】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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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街道籠罩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由於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道路變得泥濘難行。
年輕的馬夫坐在馬車前面,手持韁繩和皮鞭,他吆喝一聲猛地向下抽去,狠狠敲打在馬的臀部。馬兒立時發出一聲嘶鳴向前疾馳而去,卷起飛揚的泥土。
如果可以的話,我絕不願在這種天氣下出門。可惜事與願違,我在貝克街221號下車,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響了表情冰冷的大門。

內容標籤: 西方名著 原著向
搜索關鍵字:主角:維娜 ┃ 配角:華生 ┃ 其它:福爾摩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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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福爾摩斯先生

  第一章福爾摩斯先生

  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街道籠罩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由於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道路變得泥濘難行。

  年輕的馬夫坐在馬車前面,手持韁繩和皮鞭,他吆喝一聲猛地向下抽去,狠狠敲打在馬的臀部。馬兒立時發出一聲嘶鳴向前疾馳而去,卷起飛揚的泥土。

  如果可以的話,我絕不願在這種天氣下出門。可惜事與願違,我在貝克街221號下車,懷著忐忑的心情敲響了表情冰冷的大門。

  應聲而出的是一位年愈不惑的夫人,她看起來脾氣十分好,並沒有因我的貿然打攪而顯出一絲惱怒之意。我向她感激地笑了笑,隨即表明來意。接過我的明信片,她的身影在門後消失了一會兒後便重新出現,將我領了進去。

  這所瞧來有些年紀的房子佈置地很是溫馨,而且通風良好,寬敞的起居室裡開著兩扇大窗,令人感到相當舒適,我的緊張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緩解。

  我踩著樓梯上到二樓,兩位紳士已在此等候,一位留著連鬢胡,體態勻稱,站在窗邊對我露出溫和的笑意,另一位則深陷在椅子裡,他身體頎長,下顎方正,臉上細長的鷹鉤鼻尤為惹眼,想必正是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先生。

  我注意到他的手貼滿了橡皮膏,指尖慘白,手背上染著黑藍墨水的痕跡,這在我看來是一個神經質的象徵,但是他的目光如炬,實在不像一個渾渾噩噩的癮君子。

  我猶豫地在福爾摩斯的示意下坐到軟椅上,聽他介紹道:「既然來到這裡,你應該已經瞭解我的身份,這位是我的朋友華生醫生,同樣值得信賴,無需避諱。」

  我沖華生先生禮貌地點點頭,相較於捉摸不透的私家偵探,他確實更使人心安,況且「醫生」這個名頭本身就讓人不自覺地尊敬起來。

  「我的名字是……」

  「你的名字是維娜*福雷斯,原本家境不錯,受過良好的教育,可惜家道中落,現在住在韋格摩爾街,工作是抄寫員,」福爾摩斯打斷我,「這些我都知道了,說說我不知道的。」

  我驚訝地看著他,又看看華生。華生向我聳聳肩,表示他也不明白福爾摩斯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說:「你一定事先打聽過我。」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福爾摩斯輕蔑地說,「這不過是我對表面現象進行推理得到的論斷。」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我說。

  「名字寫在名片上這點不需累述,你的氣質優雅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但是衣著簡樸,由此可見家道中落。另外靴子上沾著紅色泥土,據我所知除了韋格摩爾街這附近還沒有同樣的泥土。其次你的右手中指指節突出顯然是長期使用鋼筆所致,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福爾摩斯說。

  「太神奇了,」我驚歎道,「我的法國朋友弗朗斯瓦向我大力讚揚你的高明手段,我一項嗤之以鼻,今天親眼見到才明白所聽非虛,看來只有你能解決我的麻煩了。」

  福爾摩斯點點頭:「弗朗斯瓦也算是法國偵探界的後起之秀,一個優秀的偵探家所必備的條件,除了學識,他都擁有,比如觀察力和推斷力。不過等他翻譯完我的幾篇短篇,學識也會有了。」

  他十指對頂在一起,兩肘搭在扶手上,「現在,福雷斯小姐讓我聽聽你的委託能是否能給我帶來樂趣。」

  儘管我不喜歡他將別人的麻煩稱之為「樂趣」,但是眼下,他確實是那個唯一可能幫助我的人,我不得不盡力配合他,滿足他的要求。

  「事情是這樣的,」我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請你先看看這個。」

  福爾摩斯謹慎地戴上皮制手套,再慢慢展開這封我看過無數次的信,大聲地念了出來。

  親愛的福雷斯小姐:

  今日我從一處不便明說的管道獲悉有不法之徒欲加害于你,但是請不要太過驚慌,我已掌握相當資訊,定不會讓你受到威脅。儘管如此為你的安全著想,這幾天還請不要出門。此外萬萬不可告訴員警,以免打草驚蛇。

  一位忠實的老朋友

  我告訴他們起初我以為是惡作劇未加以理會,直到兩天前發覺被人跟蹤,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會不會是錯覺?」華生問。

  「我自認不是一個神經敏感的人,應該不是的。」我說。

  「只有這一封信嗎?」華生追問道。

  「沒錯,一周前的傍晚我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就發現這封信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我如實答道。

  「看來確實是你的『朋友』,至少有機會瞭解你的生活作息和家庭位址,懷疑的對象列出來給我聽聽。」福爾摩斯說。

  「一籌莫展,」我無奈地攤手,「我既沒做過什麼會被人記恨的事,也不曾有什麼特殊的朋友,況且你們知道我家道中落,沒有什麼值得別人惦記的值錢玩意兒。」

  「恕我直言,」華生在一旁說,「我認為遇到這種事還是交給警方比較好。」

  我搖頭:「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們是不會受理的。」

  「說的不錯,蘇格蘭場的那些笨蛋只會破些一看便知結果的低級案子而沾沾自喜,根本指望不上。」福爾摩斯高聲說。

  華生聞言眉頭微皺,顯然不認同福爾摩斯的觀點,只是也沒有反駁。

  福爾摩斯收起信,對我說道:「這封信先留下,我要再研究研究,這樣吧,我們下午四點再見,華生會送你回去。」

  我起身表示感謝,華生體貼地替我打開門,叫了一輛四輪馬車。

  「請不要擔心,福爾摩斯絕對有能力幫你解決謎團。」期間華生和悅地對我說。

  我向他坦誠地表達出自己的感受:「福爾摩斯先生或許聰明過人,但未免太目空一切了。」

  我以為身為他的朋友華生聽了會生氣,誰知他竟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錯了嗎?」我疑惑道。

  「不,你說的一點不錯。」華生擦掉眼角溢出的淚水說,「只是我也曾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有些高興地說:「那可真是所見略同了。」對於華生醫生我頗有好感,他同時有著醫生的氣質和軍人的風範,是個可親可敬的人。

  他收起笑臉,正色道:「我用人格保證,福爾摩斯具有目空一切的資本,絕不會令你失望。」

  但願如此。

  我在心中歎息。

  下午四時,雲消霧散,陽光灑落下來,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與此同時,我再度走入了221B的大門。

  「下面請你聽聽我的發現。」福爾摩斯單刀直入地對我說。

  「寫信人對信紙和信封都很講究,相信他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並且受過貴族式的教育。字母可以寫的方方正正叫人看不出字跡,然而每個單詞的末尾下筆會不由加重,你看這些還點了個點,這是長期簽署檔的人的習慣,那麼他不是個商人就是個政客。信紙是從印度進口來的,因此我看商人的可能性更大,顏色是沉穩的灰褐色還熏著檀香,由此可見,應該是個中年人。」

  福爾摩斯仰靠在椅背上,眼裡閃過敏銳的光芒。

  「依我看這位寫信人事業有成,家境優渥,從事東方貿易。同時他也是一個性格堅毅,信仰宗教,喜好整潔的人。」

  我在他的描繪下,腦海裡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至此,我才由衷地欽佩這位世界唯一的諮詢偵探。


第2章 遇襲

  「想必福雷斯小姐心中已經有了相應的人選。」

  福爾摩斯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抵住下巴,表情沉著。

  「有是有,我父親的摯友哈德先生完全符合你所說的全部特徵。只是……」我猶豫地說,「他在兩天前因為意外在印度去世了。」

  始料未及的答案讓福爾摩斯表現出一瞬間的錯愕,他站起身,來回搓手,在屋子裡踱步。

  「這倒有點意思了。」

  走了大約五分鐘,他又坐回椅子上,點起一根煙斗叼住,目光呆滯,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與華生面面相覷,不知此刻該怎麼辦是好。

  「你最好離開,不,要等到深夜再走。」福爾摩斯喃喃自語。

  就在我一頭霧水之際,他忽然又沖我笑道:「福雷斯小姐喜歡聽音樂嗎,小提琴怎麼樣,哈德森太太應該在準備晚餐了,用餐結束後我為你表演一曲如何?」

  雖然是問句,但我不覺得福爾摩斯在徵求我的意見,他只是在通知我既定的計畫。

  我不知所措地點點頭,然後求助似的望向華生,福爾摩斯莫名其妙的舉動與矛盾的話語將我弄得心生不安。

  華生走過來安撫性地拍拍我的肩膀,為我倒了一杯兌水的白蘭地。

  我沖他笑笑,低頭輕抿一口,酒液滑入胃中,我的精神一震,人也跟著鎮定了下來。

  福爾摩斯先生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理由,我還是靜待其變的好,況且如今也只能相信他們了。

  不到片刻,晚餐便由哈德森太太不辭辛苦地端了上來。

  哈德森太太就是上午領我入門的年長女士,亦是福爾摩斯與華生的房東,她為人熱情,親切地招待了我。

  飯後,福爾摩斯真的如他所說,為我們表演了小提琴獨奏。他的琴藝十分高超,拉了幾支孟德爾松的短歌還有一些曲調柔和的曲子。

  氣氛一時其樂融融,直到哈德森太太表示她休息的時間到了,喚來女傭收拾碗碟後離去。福爾摩斯看了眼時鐘又瞧了瞧窗外低聲說時間差不多了。

  我也順著他的視線向外望去,此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寒風獵獵,河濱的路燈一盞接著一盞地亮起,散發出半黃不暖的微光,夜晚的倫敦仿若置身于一片迷蒙的黃霧之中。

  又過了一會兒,街上已不見行人,福爾摩斯大聲宣佈我該回家了。

  我打開門,感受到室外刺骨的冷風,不由攥緊了衣領,面對黑漆漆的森冷夜色我多希望能有個人能陪在身邊。

  「放心吧,華生會保護你的。」福爾摩斯說,「不過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任務。」

  我不願示弱,只好一個人坐上他們為我準備的馬車,在登車的刹那,我察覺到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我,然而回頭時除了隨風搖曳的樹影我什麼也沒看到。

  我寬慰自己,不要怕,相信華生和福爾摩斯。

  馬車速度緩慢的前進,當它拐進一條小巷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車夫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抱歉小姐,車軸好像卡住了,我下去看看。」

  「不要緊。」

  我剛說完,一道黑影就竄了進來。在我驚慌的想要喊叫之前,他的手率先捂住了我的嘴。

  我張大了眼睛用力蹬腳拼命想要掰下他的手腕,而不速之客則湊到我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是我,福雷斯小姐。」

  我停止掙扎,對他眨眨眼睛。

  待他鬆開手,我用同樣的小聲說:「華生醫生你怎麼在這裡?」

  「福爾摩斯叫我偽裝成車夫,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晚點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的。」他比出一個「噓」的手勢,掀起車簾的小小一角,警戒地觀察車外的情況。

  我大氣都不敢出,下意識地想向他身邊靠去。

  就在這個時華生神色一動,他叮囑我呆在車裡不要動,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我聽到他大喊一聲「不許跑」,隨即傳來打鬥的聲音,當華生髮出悶哼,我再也忍不住跟著跑了下去,只見華生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

  「沒事吧?」我扶起他焦急地問。

  「還是讓他給跑了。」華生懊惱地說,「總之我們先回去吧。」

  貝克街221乙,福爾摩斯提著燈在門口等待,他看到我們兩手空空的回來也不驚訝:「福雷斯小姐今晚受了不小的驚嚇,暫且在我們這休息一天吧。」

  我的心這才後悸地砰砰直跳,雙腿發軟竟連走一步都費力了。

  看來真的有人在跟蹤我,那封信不是低劣的惡作劇,而是確確實實的警告。

  華生坐到椅子上長舒一口氣,卷起袖口,露出一道細長的傷口,熟練地進行包紮。

  我頓時自責於自己沉浸在驚嚇中,沒能注意到華生受了傷,還讓他帶傷趕馬車。

  福爾摩斯吸了一口煙斗看著我說:「不用擔心,華生是從阿富汗歷練回來的戰地醫生,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我聞言生氣地對他說:「難道華生醫生不算你的朋友嗎,難道他不是因為你的主張才受的傷嗎,連我這個只認識一天的人都萬般擔憂,難道你的心腸是石頭做的嗎?」

  福爾摩斯吐出一口薄煙,笑道:「你的激憤倒是令我吃驚,首先華生受傷不是因為我的主張而是為了保護你,其次我並非鐵石心腸,只是瞭解並信任我的朋友。」

  我聽了,又羞又愧,低著頭臉頰發燙。

  福爾摩斯繼續說道:「不過你的正直還是叫我很欣賞,有一位漂亮的女士關心他的傷倒也不算虧,還是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已經有了進一步的交往。」

  這下不僅是我,連華生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福爾摩斯說的話實在令人浮想聯翩,好在他隨口一說,注意力又集中在了跟蹤者身上。

  「你跟他搏鬥的時候發現了什麼?」福爾摩斯問。

  華生嚴肅地說:「他罩著面罩看不清臉,但是頭髮灰白,中等身材,與你說的一般無差。」

  福爾摩斯了然地點點頭,轉向我問:「福雷斯小姐你說哈德先生兩天前死於異國,有確切的證據嗎,他的屍體有沒有運回國?」

  「哈德先生的家人發的訃告不會錯,他的屍體埋在了當地……」說到這我頓了頓,意識到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福爾摩斯贊許地看向我。

  「假死。他並沒有出國,而是一直跟在你的周圍。」

  「這不可能!」我反駁道,「哈德先生為什麼要這麼做?」

  「世上不存在什麼不可能,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其中的聯繫。」福爾摩斯說,「好了,事情早晚會水落石出。現在我們先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出發。」

  「去哪?」我問。

  福爾摩斯沒有給我答案,他從壁爐台的一角拿起一根注射器,卷起袖口,對著自己那佈滿針孔的小臂紮了下去,旋即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儘管不該多管閒事,我仍是不贊同福爾摩斯這種相當於自殘的行為,即便沒有學過醫學的普通人也都知道興奮劑對人體傷害很大,我看向華生希望他能從醫生的角度加以制止,華生卻回了我一個苦笑。我想想福爾摩斯胳膊上的針孔,可見平時他的反對都是徒勞的。

  我歎了口氣,強迫自己調開視線,不然心裡多少會不太舒服。

  母親曾教育我:看到別人自我毀滅而不管不顧,就如同加害於他。

  若是母親在這,定會從私家偵探的手中抽出注射器,狠狠丟進火爐裡吧。

  思及至此,我不禁莞爾。


第3章 意外發展

  華生把他的床鋪收拾乾淨給我做了臨時的客房,自己則睡到沙發上。

  整夜我輾轉不能成寐,不僅有首次躺在男人的床上緣故,更是因為不斷回想著關於哈德先生的點滴。

  他是我父親生前的摯友,一同去過很多國家,父親經商失敗他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忙的,到後來父親承受不住壓力自殺,也是他代替悲傷過度的母親主持葬禮。

  在我的印象中哈德先生是個溫和堅韌的老好人,他為什麼要跟蹤我並寫下那封信,出於對我的保護心態嗎?可若是如此,又為何不當面跟我說清楚,非做出假死的伎倆?若非如此,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是假的嗎?

  我的腦袋混混沌沌,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起身下床,想為自己倒杯水喝冷靜冷靜。

  走到餐桌旁摸索了一陣,剛拿起一個瓶子,就聽有人急速的說:「那不是水,是福爾摩斯的化學試劑。」

  我嚇了一跳,手中的瓶子差點掉落,好在華生眼疾手快從側面接住,才免去了玻璃瓶破碎的命運。

  我抱歉地說:「吵醒你了嗎?」

  「沒有,」華生笑笑說,「我習慣晚睡。」

  我看著他輕輕放下瓶子,感慨道:「拿水瓶放化學試劑,福爾摩斯先生真是位特立獨行的人。」

  「你直接說他是個怪人就行,老實講福爾摩斯不是個很難交往的人。他安靜沉穩,生活有規律,很少有十點後熬夜的情況。他總是在我躺在床上的時候就吃完早飯出去,有些時候他整天泡在實驗室或者解剖室裡,偶爾也做些步行遠足。只是工作的時候熱情高漲精力旺盛,可能是物極必反的緣故,他有時候整天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從早到晚,緘口不言,紋絲不動。如果他沒有注射藥劑的壞習慣就好了。」說完一大堆話,華生不好意思地看向我,「你一定覺得我很囉嗦吧。」

  「不,你說的很有意思。」我微笑著說,「而且我也對你有了一定瞭解。」

  「可我一直在談福爾摩斯啊。」華生說。

  「但是側面反映了你的情況。你習慣晚睡,而他吃早飯的時候你還在床上,可見你的生活一般是晚睡晚起。有大把的時間觀察福爾摩斯先生的出行,我想你大約和外界的交往亦不是很多。反對福爾摩斯先生注射藥劑,這是你出於一個醫生的考量也是作為朋友的擔心,是如此真誠善良。」

  ——啪啪啪!

  「很精彩的推論,福雷斯小姐算的上是我認識的女性中難得聰慧的人物,如果讀完我的那些論文,相信你的推理能力會有很大的進步。」

  福爾摩斯鼓著掌從黑暗中走出來。

  「好了,先生、女士,表演時間結束,請回到各自的房間。」末了他又對華生說,「想不到你對我的觀察如此細緻,這倒是我小瞧你了。」

  華生的臉又紅又青,最後化成了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翌日清晨,我和華生掙扎著在鳥鳴聲中起床,特別是習慣晚起的華生眼下青黑一片。

  福爾摩斯已不見蹤影,留下一張紙條叫我們去韋格摩爾街找他。

  「不要緊嗎,需不需要再休息一會兒?」我關心地問華生。他昨日手臂受傷,得好好休養才行。

  「沒有關係,事到如今讓我呆在家裡無所事事才是折磨。」華生猛灌了一口咖啡說。

  我忍不住在旁邊笑了出來,他抬起頭茫然的看著我。

  「想不到華生醫生看起來成熟穩重,其實跟小孩子似的不服輸。」我說。

  華生咳嗽兩聲,不自在地說:「我們快走吧,別叫福爾摩斯久等。」

  拙劣的轉移話題,我也不拆穿他,笑意盈盈地跟他上了馬車。

  倫敦的空氣裡總是纏繞著薄霧,這個清晨格外昏暗壓抑,黃褐色的天低低壓在頭頂似乎隨時都會傾塌。

  我臉上的笑意逐漸隱去,心一點點沉下,同時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再瞥向身側的華生,他也是一副嚴峻神態。

  晦澀的天氣總是會與血腥的案件聯繫在一起,但願今天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下了車,老遠便看到福爾摩斯臉色灰敗的在花園裡打轉。

  這棟房子是緊靠我家的一幢獨居,一直空閒著,門前雜草叢生,花園因為無人打理而失去了原來的美麗,到處零落著石塊和殘木,一道三英尺高的矮牆將其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

  我在華生的幫助下翻越進去,福爾摩斯一見到我們就說「來遲了一步」。

  我向他解釋我們已經儘量抓緊時間了。

  福爾摩斯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隨我來。」

  他推開大門帶我們走進屋內,我借著微弱的晨光看清裡面的情景,大吃一驚,不由捂住嘴巴。

  「上帝啊,得趕快通知警探才行。」

  一個男人趴在地面上,大灘的血跡分佈在腦袋周圍,這是一具不折不扣的屍體!

  「確實要通知警探,但不是現在,至少要等我們調查清楚之後才能讓他們來破壞現場。」福爾摩斯說,「現在請你們來辨認一下這具屍體。」

  我尚且沉浸在驚慌之中,華生率先走了過去,他從兜裡掏出白手套戴上,小心地繞過血跡在屍體旁邊蹲下細細觀察。

  「死者年齡在四十歲上下,身材結實生前注重鍛煉,沒有掙扎的痕跡,傷口面積不大豁口很深,系被尖銳的東西刺入後腦而死。」

  福爾摩斯滿意地點點頭,「疏漏很多,但比起以前大有進步。」他轉向我,「福雷斯小姐能不能看看這個人你是否認識。」

  我咽了咽口水,在華生鼓勵的目光下,一點點挪到屍體旁邊。屍體趴在地上只露出半邊側臉,儘管如此,當我定下神來,還是認出這長相屬於我的一位熟人。

  「哈德先生!」

  「果然如此。」福爾摩斯長出一口氣,「來遲了一步,他被滅口了。」

  我虛脫地坐倒在地,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華生托著我的肩膀把我拉起來,他火熱的手掌讓我一時有了依託感。

  福爾摩斯說:「我已將這棟房子調查一遍,哈德先生是寫信人與跟蹤者這點確信無疑。」

  「你是怎麼進行推理的?」華生問道。

  「很簡單,」福爾摩斯說,「這間房子沒有擺放傢俱,但我在一處地板下找到了毛毯和生活用具,可見有人在這生活了一段時間且不想叫人發現。再仔細搜尋花園的雜草不難找到跟蹤用的面罩和丟棄的鋼筆,最重要的是有一條地道通向福雷斯小姐的後院。」

  聽完這番話,一絲涼氣從我的背脊竄上來使我冷汗直冒,這麼久以來我竟沒能察覺十步開外的地方住著一個跟蹤者在長期偷窺我的生活。

  肩膀上的手緊了緊,華生此刻是我最有力的安慰與後盾。

  「我看哈德先生並沒有惡意,那封信也是真切的提醒。」福爾摩斯接著說,「福雷斯小姐首要的擔心應該是那所謂的『不法之徒』,哈德先生遇害說明他寫給你的信也暴露了,預計不久他們會有進一步的動作。」

  「兇手呢,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我問。

  「很遺憾,對方相當精明,目前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的只有他是個身高五英尺多的矮小男人。至於我鑒別用的步幅推算法,就不細說了。」福爾摩斯說。

  「怎麼辦,我要搬離這裡嗎,還是寄居在旅館?」我擔憂地問,一陣後怕。

  「不,你得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照常生活。」福爾摩斯說,「我們也會住過來,我要徹底搞清楚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引得他們不惜傷及性命也想得到。」

  私家偵探先生的眼裡掠過銳利的光芒,他躍躍欲試,胸有成竹的神情讓我想起華生的那句話——

  我用人格保證,福爾摩斯具有目空一切的資本,絕不會令你失望。


第4章 項鍊裡的秘密

  此後華生去聯繫蘇格蘭場,我最後看了一眼哈德先生的遺體。

  他穿著身前最愛的那件毛呢大衣,臉上無悲無喜,捲曲的頭髮已全部花白,粗硬的鬍鬚雜亂地長在下巴上。

  或許,我曾與他打過照面,只是匆匆一瞥間未能認出這位仿佛蒼老了十歲的故人。

  我想起許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哈德先生時,他和父親並肩站在一起,意氣風發。如今,兩個人都回歸塵土,再不能相見。

  積蓄許久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警方很快趕來,在房子外拉上一拳警戒線,引來不少人好奇的圍觀。

  我用袖子擦掉眼淚,深吸了一口氣,藉以平復情緒。

  一個淡黃頭髮皮膚白皙身材頎長的警官走了過來。他一手拿著本子一手握筆,看到我泛紅的眼眶,先是安慰了我一番,而後問道:「小姐,我是蘇格蘭場的警長葛蘭森,方便佔用你的一點時間嗎?」

  「請儘管問,我定會全力配合。」我說。

  「昨天晚上你在哪裡?」他問。

  「我一直在家中休息。」我答道。

  「沒有聽到什麼聲響嗎?」

  「沒有,和往常無異。」

  「你知道旁邊的房子還住著別人嗎?」

  「今天才知道的。」

  「最後一個問題,」葛蘭森問,「最近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人物?」

  「沒有。」我搖頭。

  葛蘭森合上本子,「謝謝配合,以後我可能還會來打攪你。」

  我表示理解。

  他看了看我慘白的臉色寬慰道:「警方一定會找到兇手繩之以法的。」

  「我相信你們。」

  目送他離去後,我關上門,看著福爾摩斯和華生從裡屋走出來。

  「葛蘭森也算是蘇格蘭場中數一數二的幹練人物,是那群傻瓜中的頂尖人物,可惜太過墨守成規,固步自封,很難有所突破。」福爾摩斯說,「只要回答的中規中矩,他是不會懷疑的。」

  「我們這兩天都是乘坐馬車,要是員警盤問車夫怎麼辦?」我問。

  「放心吧,他們都是我的人。」福爾摩斯不以為意地說。

  他拿起放大鏡細細勘察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華生譴責他還沒得到我的允許,這樣的舉動十分無禮。

  我連忙說沒關係,只要能對案件有所幫助就可以。

  福爾摩斯工作起來很是投入,華生說他精力旺盛確實不假,這三天裡他的睡眠時間大約不足三個小時,我幾乎要懷疑他是鐵做的人了。

  福爾摩斯在我母親的房間停留了很長時間,他走出來時手裡拿著一條銀質項鍊,思忖道:「這是一條做工非常精緻的項鍊,想必花了很多心思。」

  我告訴他這是我父親第一次出海歸來送給母親的禮物,母親非常喜愛以前一直貼身攜帶,直到她精神失常被送進療養院才由我收了起來。

  兩人聞言沉默。

  我擠出一抹微笑:「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們不用在意,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華生仍是輕輕說了句「抱歉」。

  福爾摩斯又讚歎了幾句項鍊的做工,問我這條珍貴的項鍊能否先交由他保管。

  檢查屍體的時候他說華生遺漏很多又未明確指出,大約是心中有了計較,這項鍊說不定存在著我不知道的玄機,交給機敏過人的諮詢偵探揭破再好不過。略一思量,我便答應爽快地了他的要求。

  福爾摩斯將項鍊用手帕層層包好放進口袋裡,然後套上大衣,戴上帽子。

  「我要去聽一場音樂會,你們晚餐不用等我。」

  他的話題非常具有跳躍性,我一愣,轉念又想,也許福爾摩斯是通過聽音樂來緩解疲勞,也就不足為奇了。

  華生被我趕到了房間裡休息,我就著廚房裡剩下的材料準備了一桌簡單的晚餐。

  房子裡的簾子被我全部放了下來,一想到旁邊的屋子裡躺著一個死人,我就失去了向外張望的勇氣。

  用餐時華生大力稱讚我的廚藝,並將餐盤掃蕩的乾乾淨淨,令我多少有點欣慰。

  「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讓你見識一下我真正的水準。」我收起碗筷說。

  「有機會的話我倒想請你去莫里森飯店吃一頓。」華生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

  一個不該有的幻想闖入我的腦海,我想捕捉到他眼裡的深意,華生卻別開了頭不願與我對視。

  我的心再次砰砰直跳,不是馬車遇險的緊張,而是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這樣的情愫在此情此景是十分不合時宜的,然而它在我的心中那麼蠻橫地生長起來,短短時間內盤踞出自己的地盤,不給我留下一點拆除的機會。

  我背過身,開始想念偵探先生了,至少他的絕妙的言論讓我鮮少有胡思亂想的空閒。

  然而,福爾摩斯回來的很晚。

  一進門,他便興奮地說:「今天的樂曲太棒了。你知道喀爾文對音樂的見解吧,他認為,早在人類有語言能力之前,就有了創造和欣賞音樂的能力了。也許這就是咱們所以不可避免地感受到音樂感染得緣故。在人類的原始記憶中,任然殘留著宇宙洪蒙狀態的初始記憶。」

  「這種提法未免不夠深入。」華生說。

  我對音樂不甚瞭解,只能微笑著聽他們侃侃而談。

  當關於音樂的討論結束後,福爾摩斯拿出一卷報紙:「案子已經登出來了。」

  我接過報紙粗略地瞧了瞧,它把案發現場描寫的很詳細,但沒有提及死者的身份與嫌疑人。

  「我回了趟貝克街,葛蘭森果然向我寄信求助,警方把這個案子稱為『無頭案』,愚蠢之極。」福爾摩斯嘲笑道。

  「你沒有跟警長說哈德先生的身份嗎?」華生問。

  「哈德先生的信上有一句話說的很好『不要告訴警方,以免打草驚蛇』。」福爾摩斯說。

  「警方也沒有收穫,線索豈不是斷了。」我失落地說。

  「誰說線索斷了。」

  福爾摩斯拿出項鍊,取下橢圓形的項墜,手指在底座一頂,使之從側面分成了兩部分。

  「請原諒我擅自拆開了項鍊。」

  福爾摩斯的道歉姍姍來遲,而我已來不及斥責他,因為在項鍊中間夾有一張輕薄的紙片——它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第5章 寶藏

  我保管了那麼久的項鍊,只當它是份珍貴的禮物,從未想過有其他用途,更無法窺破暗藏的玄機,此時不由大吃一驚,感歎福爾摩斯觀察之細緻,思慮之深遠。

  他饒有趣味地欣賞了一遍我們吃驚的表情,才緩緩開口道:「我想這才是真正的線索。」

  「你看過了嗎?」華生問。

  「當然,」福爾摩斯說,「是一張藏寶圖。」

  「藏寶圖?!」我展開紙片,確實是一張簡易地圖,「我一點都不知道。」

  「恐怕連你母親也沒發現。」福爾摩斯說。

  「怎麼會這樣,我父親放進去的嗎,為什麼?」我語無倫次地問。

  「請冷靜下來,福雷斯小姐。」華生拍著我的背為我順氣。

  我深吸兩口氣,握住顫抖的指尖,看向胸有成竹的諮詢偵探。

  福爾摩斯敲敲桌面說:「現在案件的起因終於浮出水面,依我的推論,福雷斯小姐的父親因為某種原因得到了一大筆財富並藏在某處。他將地圖藏在項鍊裡交給令母,一是這樣不會引人猜疑,二是他相信妻子必然會妥善保管。只是這消息被旁人所知,可能是他告訴了親近的朋友,也可能是酒後失言,總之禍事釀成,如若不錯,你家裡的變故恐怕也非天意。」

  「我該做什麼?」

  事到如今,我已完全失了方向。

  福爾摩斯的眼裡燃起一團勢在必得的火焰。

  「當然是找出寶藏了。」

  父親畫的地圖很簡單,由三個部分組成,一座小房,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以及一顆樹。

  「越是熟悉的地方,越不會花筆墨去描繪。」福爾摩斯如此說道。

  我回想留有父母深刻回憶的地方,擬了三個地點,福爾摩斯和華生一致認為需要挨個探查。

  時序已至深秋,寒風從北方咆哮而來,卷起煙塵與木屑,吹散了清早騰升的薄霧。

  我帶他們回到了故鄉的小鎮,少時父親尚未經商發財,我們便住在這裡。此次返鄉,我憑著記憶領他們走進家中,甫一推開房門刺鼻的黴味撲面而來,我拉開窗簾推開窗戶,霎時灰塵四起。由於採光不好,室內非常昏暗,我抱歉地看向福爾摩斯與華生,索性兩人的臉上沒有絲毫不快。

  福爾摩斯抽出一根火柴在靴子上劃著,點燃壁爐上的半截蠟燭,屋子總算有了些光亮。劣質的牆紙已大片大片的剝落,露出黃褐色的牆壁,壁爐的漆也掉了大半。看到這些破舊的傢俱我恍然發覺時間過去了十年之久。

  福爾摩斯捏著地圖不停走來走去,在屋內轉了一圈又繞著週邊走了一圈兒,有時跪下去,有時趴在地上,甚至爬上了兩棵老樹。我和華生習慣于他工作時的專注,選擇靜默旁觀,不敢貿然上前打擾。

  終於,福爾摩斯緊繃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雖然這周圍改建過,但我想大體是不會錯的。」

  他和華生拿著鐵鍬,帶我走到離家不遠的一顆大樹下。福爾摩斯撚起一塊泥土摸了摸,又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對比另外周圍幾處土地。

  「就是這了。」他對華生說。

  兩人擼起袖子,揮舞鐵鍬向下挖鑿,過了約莫十分鐘,觸到一個硬物。

  我緊張地看著他們將一個紋路精緻的鐵盒挖了出來,福爾摩斯徵求意見地看向我,我說我還沒有做好準備,請他代為打開。我有預感,這個盒子裡裝著的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東西。

  福爾摩斯揮去塵土盒子後愣了一下,拿出一張卡片,快速地流覽過去。

  「原來如此。」

  他的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把卡片放回盒內,然後珍重的將鐵盒交到我的手上。

  「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珍貴的寶藏!」

  我深吸一口氣,凝望這隱藏多年的秘密。

  盒子裡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堆疊在一起的,泛黃的紙片。父親的字跡躍然其上——

  能不能讓我來把你比作夏日?

  你可是更加可愛,更加溫婉;

  狂風會吹落五月裡盛開的花朵,

  夏季的日子又未免太短暫;

  有時候蒼天的巨眼照得太灼熱,

  他那金彩的臉色也會被被遮暗;

  每一樣美呀,總會凋落,

  被時機或者自然的代謝所摧殘;

  但是你永久的夏天決不會凋枯,

  你永遠不會失去你美的形象;

  死神誇不著你在他影子裡的踟躕,

  你將在不朽的詩中與時間同長;

  只要人類在呼吸,眼睛看得見,

  我這詩就活著,使你的生命綿延。

  是莎士比亞的詩。

  每一張卡片上都抄了一首情詩,時間從他第一次離開母親的那天到歸來的前一天,期間從未中斷。

  我想起父親生前總愛開玩笑,又想起母親時常抱怨他不懂浪漫,許多許多的事情在腦中紛雜而過,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華生輕輕攬住泣不成聲的我。

  我為父母的愛情動容,更為他們的悲慘命運哀歎。一個小小的玩笑,竟然賠上了那麼多無辜的生命。

  人的貪欲,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我悲痛萬分之際,福爾摩斯鏗鏘有力的聲音再度響起:「眼下還不是悲痛的時刻,福雷斯小姐。我們尚未找出真正的兇手。」

  華生不贊同地對他說:「你不應該逼她太緊,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擁有強大的心智。」

  「我當做這是你對我的讚美。」福爾摩斯說。

  我擦掉眼淚,輕輕推開華生。「福爾摩斯先生說的不錯,淚水是無濟於事的。」

  「可是……」華生皺眉。

  「連女士都這麼說了,」福爾摩斯打斷他,「華生,我認識的你可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

  「好吧,好吧,你們的心都是鐵做的,我不該拿正常人的標準衡量。」華生氣急敗壞地說。

  「我要怎麼做才能把兇手引出來?」我看向福爾摩斯問。

  「聰明的女人,」福爾摩斯說,「我們知道這盒子裡裝的並非金錢,可那些小人們還不知道,他們仍以為你掌握著巨額財產,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福雷斯小姐,容我冒昧,你手上留有多少積蓄?」

  我報出一個數字。

  福爾摩斯點點頭,「不算少,也不太多。」他來回踱步,想了想,又說:「我要你回到倫敦立刻大肆購物,切記要表現得像個暴發戶那樣,越是張揚越好。」


第6章 晚餐

  稍作休息後我們返回貝克街,途中福爾摩斯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報,並且以我的名義在報紙上刊登欲收購房產的訊息。

  我在黃昏時分抵達倫敦,街市人頭攢動,一派繁華。

  各地的商旅彙集於此,他們如血液般流動,為這座城市注入最新鮮的訊息提供各式新奇的事物。

  懷揣著福爾摩斯給我的一筆鉅款,我跟華生走進了大大小小的珠寶店。

  「這個太小!」「那個不好看!」「這麼小的寶石你是在打發誰?」

  我對每一個店員都頤指氣使,到後來,走出店門都能聽到她們刻意放大的抱怨聲。

  「你做的很好。」福爾摩斯說,他看都沒有看華生帶回來的奢侈品。

  「會有用嗎?」我不認為那些窮凶極惡的人等待了這麼久,會落入如此簡單的陷阱。

  「有的時候簡單的方法最有效。」

  福爾摩斯坐上了專屬於他的寶座。

  「對於這個案子我勝券在握,需要做的只剩下等待了。」

  我望向窗外,害我家破人亡,殺死哈德先生的兇手或許就在不遠處,他躲在陰影裡,像一隻躲在暗處的老鼠伺機而動。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我都要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把項鍊戴上了,項鍊的一側故意留下裂縫。

  這日我像前幾天一樣上街購物,突然從斜裡跑出一個人來,伸手就往我的脖子上抓。

  「這是我的項鍊!」

  我下意識地後退幾步,堪堪躲過,錯愕之餘發現那婦人怒氣衝衝地指著我大罵小偷,喊著行人們來圍觀。

  「我好心給她工作,不想她竟在取得我們的信任後偷走所有財產,自個兒跑到倫敦來風光了。」那婦人罵著罵著哭了起來。

  「這位看起來很得體的小姐竟然是這種人?」

  「我覺得這個婦人是個瘋子,說不定人家小姐是被冤枉的。」

  「還是通知員警吧。」

  「快走快走,不要多管閒事。」

  街上頓時響起嘈嘈切切的議論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員警聞訊趕來,要求帶我們回去輪流問話。

  這場突發事件對我來說是飛來橫禍也不為過,那無理取鬧的婦人話裡漏洞頗多,只要稍加調查不難還原真相,我並不擔心被污蔑之事。而我的財產包括項鍊在內被扣留,作為重要物證之一,由警方看管,這才真真令我感到頭疼的事情。

  負責此次糾紛的是葛蘭森警長,在哈德先生身亡的時候我們打過照面,他對我頗為客氣,並未刁難,似乎是之前的配合獲取了他的好感。

  錄完口供之後,華生前來接我,他叫我不必擔憂,事情的發展仍在福爾摩斯的掌握之中。話雖如此,我心中還是惴惴不安。

  那婦人明顯是鄉野潑婦,估計是受人之托搶奪我的項鍊,側面來說是福爾摩斯的伎倆奏效了,兇手大約猜到我找到了寶藏,而線索就在項鍊中。他無法確定寶藏是否還在,這是他試探的第一步。

  我祈禱犯人真如福爾摩斯所說的按捺不住,他衝動起來才能早點露出破綻,讓我們揪住老鼠尾巴。

  事情的轉變發生在第二天中午,另一名衣著華貴的夫人前往警局,聲明她才是那條項鍊的主人。

  「這條項鍊是我丈夫第一次出海時贈於我的,此後我一直貼身佩戴,到他命隕異鄉,我更是把這條項鍊視作丈夫的遺物,睹物思人。如此珍貴的寶物,卻被女傭竊取給她兒子用作賭資。」夫人神情哀慟地說,「我沒有想過自己還有一天能重新尋回。」

  三人同時宣稱擁有一條項鍊的所有權,把所有人都繞暈了,《迴響報》刊登這件事後引起了不小的議論,人們普遍認為這條項鍊價值連城。

  福爾摩斯讓我先靜觀其變,看看那兩個人會怎麼爭取。

  性格粗鄙的婦人,說出這條項鍊暗藏玄機。而氣質高雅的夫人則為此條項鍊編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隨著幾家報紙的報導,事情的關注度逐漸攀升,警方最終決定三日後公開審訊。

  我在貝克街221號內心神不寧地繞著桌子打轉,直到華生看不下去把我拉著坐了下來。

  「一定是兇手的計謀,」我說,「可為什麼有兩個人?」

  「這正是令我感到有趣的地方。」福爾摩斯說。

  「恐怕不止一個人覬覦『寶藏』,他們可能在行動的過程中因為意見不合,決定各自為營。」華生猜測說。

  「你的推理能力有所進步,我很欣慰。」福爾摩斯說,「你說對了一半,確實不止一人,不過不是中途產生分歧而是一開始就有兩撥人馬。我想哈德先生屬於其中之一,他通報你小心也是不希望令一夥兒人能得手。」

  「原來是這樣……」我喃喃自語。

  心裡無法再悲傷,還是會感到茫然。

  這夜福爾摩斯照例準備去聽音樂會,華生見我神情緊繃於是提出邀約,希望我晚上能陪他去看一齣戲劇。

  「請先別急著拒絕,」華生說,「我的邀請是基於以下兩點,一是讓那些惡徒看到你生活愜意而放鬆警惕,二是緩解心情,這是我出於醫生角度的勸誡,人若心情鬱結身體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我想我們都不希望在水落石出之前你先倒下了。」

  我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福爾摩斯在旁邊笑道:「華生的口才愈發精益了,福雷斯小姐我勸你還是聽從他的建議吧,醫生有的時候是頑固的代名詞。」

  我說不過兩人,唯有點頭應允。

  萊西厄姆劇院兩旁的入口擁擠不堪,雙輪和四輪的馬車交流不息,身著禮服的紳士與珠光寶氣的貴婦魚貫而下,我和華生順著人流走了進去。

  舞臺表演的是司各特的《驚婚記》,講述了一個初到法國宮廷充任國王貼身衛士的蘇格蘭青年昆丁·達威特愛上了逃婚到法王宮廷避難的貴族少女,他們不幸捲入對少女財產控制權的明爭暗鬥,昆丁憑藉自己的勇氣和智慧避開了國王設下的一道道陷阱,最終救出少女,並且獲得了她的愛情的故事。

  表演結束後,我不由隨著驚險刺激的情節的落幕而長舒一口氣。

  「怎麼樣?」華生問。

  「非常棒的故事,一段令人羡慕的愛情。」我感歎道。

  「你不會認為他們地位懸殊嗎。」華生說。

  「怎麼會,」我詫異地看向他,「難道你覺得這段愛情不匹配嗎。」

  「不是的,我只是……」華生慌亂地想要解釋。

  我笑著打斷他:「好了,我逗你玩的。」

  「福雷斯小姐還說我像個小孩,其實你才是吧。」華生微笑著搖搖頭。

  他在莫里森飯店訂了位子,我們決定先去享用晚餐再回貝克街。

  晚餐相當豐富,有生蠔、烤鴨、鵝肝還有上好的紅葡萄酒。我受寵若驚,在優雅的環境中,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還記得我前段時間說有機會想請你來著嗎?」華生舉起酒杯說。

  我想到那個不眠的夜晚與那段曖昧的對話,明明還沒有沾酒,竟已有些微醺,熱氣騰騰地往臉上冒。

  「沒想到這麼快就實現願望了。」華生笑了笑接著說道。

  「可是我的願望還沒有實現。」我小聲地說。

  「不是實現了嗎,」華生說,「福爾摩斯去聽音樂會的時候你不是為我準備了晚餐。」

  「那不一樣!」我爭辯道,「都是剩菜哪能算的上我的手藝。」

  華生愣了愣,鬍鬚掩蓋下的臉頰也開始泛紅。

  「那我期待有機會能真正品嘗你的廚藝。」

  「會的,以後會有很多機會。」

  我對他承諾,也對自己說。


第7章 貝克街雜牌軍

  然而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事情正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

  審訊當天早晨來了兩個年輕的巡警,一個通知我審訊延期,另一個則急匆匆跑向福爾摩斯。

  「項鍊在昨天夜裡被盜了!」

  福爾摩斯披上大衣二話不說地跟巡警趕往警局,而我和華生留在221乙忐忑地等待他的歸來。

  「沒事的,」華生重複道「沒事的,一定都在福爾摩斯的掌控中。」

  我勉強笑笑,說:「希望如此。」

  兩個小時候後,福爾摩斯氣急敗壞地從警局回來。

  「愚蠢,太愚蠢了。」

  我們連忙詢問怎麼樣了。

  「項鍊兩天前就失竊了,那個負責保管的警員怕被問責竟然企圖用一條相似的項鍊代替,今天才被葛蘭森發現。好好的機會就這麼被破壞了,不管怎麼說這個警員的職業生涯算是到頭了。」

  聽到福爾摩斯的話,我確定了心中的猜想,所謂真假主人不過是個障眼法,盜取項鍊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警方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肯定會私下解決,事情便不了了之。

  「這可是對福雷斯小姐很重要的項鍊,我們得儘快找回才行啊。」華生說。

  這個時候門外一陣騷亂,還能聽見哈德森太太的抱怨聲。

  緊接著,一群赤著雙腳,衣著破舊,極其髒亂的小流浪漢們闖了進來。其中年齡較大的一個孩子一本正經地向福爾摩斯敬了個禮。

  「先生,得到您的指示之後,我立刻就率領隊伍趕來了。車費三先令六便士。」

  福爾摩斯把錢給了他們說道:「維金斯我告訴過你,你一個人來就可以了,不用把他們全部帶來,我屋子裡裝不下這麼多人。」

  何止是裝不下,我看著從樓梯延伸上來的淩亂的黑腳印,恐怕哈德森太太快要氣暈過去了。

  華生看著我說:「這是我們的非正式軍團——貝克街雜牌軍。」

  「是偵緝隊貝克街行動組,」福爾摩斯糾正他,「這群小東西能量巨大,如同空氣,無孔不入,什麼事都能打聽到,隱蔽性又強。而官方偵探一旦露面,人們就會沉默了。把他們組織起來對破案有好處。」

  能把這樣的孩子們組織起來,福爾摩斯著實了不起。

  他對著這些小偵探們說:「我要你們找一個人,身材矮小但是壯實,頭髮灰白,皮膚黝黑,行動鬼祟。一有消息立刻向我彙報,你們全部聽懂了嗎?報酬還是按照慣例,先找到的另外多加一個五個先令。」

  他給了每人一先令,揮揮手,孩子們立刻一哄而散。

  身材矮小是通過步幅推算的,年紀與我父親相當頭髮定然灰白,從事海上貿易風吹日曬因而皮膚黝黑,殺人偷取項鍊心中有愧做事必鬼祟。

  推理實在有趣,我開始想要深入瞭解福爾摩斯的觀察演繹法了。

  遣散了貝克街偵緝隊,福爾摩斯從屋角拿起小提琴,用他那瘦削白皙的手為我們拉了一支柔和的安神曲,我和華生在動人的樂聲中微笑,享受難得的靜謐時刻。

  稍作休息後,我和華生準備去詢問看守項鍊的警員,儘管福爾摩斯認為如此愚蠢膽小的人是無法給出線索的,他還是幫我們問了地址。

  天氣逐漸轉冷,馬車穿過了數條逼仄的小巷拐過大大小小的街口,終於停在一處髒兮兮的路口。兩邊是一溜低矮的灰白平房,簡陋的院子裡有幾個小孩在玩耍,樹上的晾衣繩掛滿了褪色的舊衣服。

  我們按著紙條上寫的門號上前打聽,一個頭髮雜亂臉色灰敗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我就是貝倫,請問有什麼事。」他惴惴不安地問。

  「我是華生,這位是項鍊的主人福雷斯小姐,我們……」

  華生還沒說完,貝倫就慌張地大叫起來:「請原諒我小姐,我不是有意弄丟的,實在是那小偷太可惡。您瞧我已被停職,沒有辦法賠償你的損失。」

  「我們不是來責駡你的,」我安撫他,「只想問問關於失竊時的情況。」

  聽了我的話,貝倫稍微鎮定了些,表示絕對知無不言。

  「我一直盡心看管,」他強調說,「這是我負責的第一件大事,我可不敢怠慢。那晚我把項鍊鎖好才離開的,誰知第二天就不翼而飛了。」

  「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比如窗戶打開了,地上有沒有腳印,附近是否出沒可疑人物。」

  貝倫茫然的看著我們:「不知道,當時我很害怕,擔心被革職。」

  「所以你自己收拾了案發現場,偽造出正常的樣子?」我說。

  貝倫頹然地垂下頭,雙手緊張得搓在一起。

  「我犯的錯很嚴重嗎。」

  我和華生對視一眼,無奈地歎氣。福爾摩斯說的一點不錯,這個年輕人提供不出一條線索。

  「至少證明了一點,」我鼓勁道,「員警內部並沒有和他們串通一氣。」

  「有什麼用嗎?」華生問我。

  「當然有用,」我朝他眨眨眼睛,「本地員警尚且正氣,對我們居民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嗎?」

  華生笑道:「可惜福爾摩斯不在,不然我真想知道他聽到這句話會是什麼反應。」

  我們回到貝克街的時候福爾摩斯正在悠閒地看報紙。

  《旗幟報》寫到:發生在韋格摩爾街的無頭案經過警方的全力偵查終於有了新的進展,據悉死者是名為威爾斯哈德的一位中年紳士。其人常年經商,家產闊綽,至於為何以流浪漢的打扮死於荒園,警方認為是兇手為隱藏其身份而為之。本報高興地獲悉名偵探葛蘭森已全權負責此案,相信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案情將很快破獲。警方這種迅速有效的處理,表明長官經驗豐富,同時也表明對於把全市警力分散防守,以便及時趕赴現場的意見是很有見地的。

  「無能的警方只能用這種方法轉移民眾的注意力,事實上他們毫無進展。」福爾摩斯呷了一口咖啡說,「你們意下如何。」

  我斟酌著說:「他們也算很努力了。」

  「努力,呵,努力。沒有正確指引的努力不過是一味蠻幹,成不了大事。」福爾摩斯嗤笑。

  華生皺起眉頭:「你大可不必如此尖銳,我知道撲朔迷離的案情將你弄得心煩氣躁。」

  「撲朔迷離?不,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福爾摩斯欠起身子,「你說的對,我不該朝你們發脾氣,現在我就好好睡上一覺。」

  福爾摩斯奔波這麼久,確實該好好休息一下,他窩在沙發椅上沒一會兒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發出輕微的鼾聲。

  華生輕手輕腳地為他蓋上毛毯,用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引著我悄悄走了出去。

  晚風清涼,我們沿著河邊散步,華生知識豐富妙語連珠,我被他風趣的語言逗得連連大笑。跟這樣一位紳士在一起實在是一件幸事,若不是案件尚未完全明朗,心中還壓著一塊大石頭,我會更加愜意吧。


第8章 兇手末日

  第二具屍體是在傍晚時分發現的,死者明顯經過了一番掙扎,房間內到處都留有搏鬥的痕跡。死者身上有多處傷口,血灑過好幾面牆壁。

  以上,是我第二日從報紙上得到的資訊。報導顯然經過加工,真實的現場只會更加血腥。

  「真希望能早日將兇手緝拿歸案。」我歎氣道。

  「會的。」華生向我點點頭。

  福爾摩斯勘探完線索回來告訴我們:「兇手還是那個小個子,看來這次是自相殘殺,兩路人馬只剩下一路了。」

  「這個小矮人竟然如此兇殘。」連華生都忍不住搖頭。

  我雙手合十抵在胸口,憂心忡忡地說:「果然還是該公佈項鍊裡的秘密吧,不然又要有人為此喪命了。」

  「他是不會相信的,經年的歲月已讓寶藏在他心目中越積越多,這樣才能躲過良心的譴責而不擇手段,事到如今寶藏不過是他為實施暴行找的藉口罷了。」福爾摩斯說,「好在,他逐漸喪失理智,離暴露也就不遠了。」

  說話間,樓下傳來哈德森太太的叫聲,福爾摩斯面帶笑容地起身。

  「撒下的網差不多該收起了。」

  衣著破破爛爛,臉上滿是泥土的維金斯蹬蹬蹬跑了上來,沖福爾摩斯敬禮道:「貝克街偵緝小隊隊長前來報告。」

  他身後跟著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有樣學樣地敬了個禮。

  福爾摩斯點頭:「希望你們帶來了我想要的消息。」

  維金斯挺起小胸膛面頰鼓鼓地說:「找到了先生,是勞斯率先發現的,我讓人一直守在周圍等您過去。」

  「很好。」福爾摩斯給他們每人三先令,穿上大衣,我和華生也連忙站起來。

  維金斯和勞斯高興的收起錢,為我們帶路。

  「那個男人真會躲,一直藏在一個空酒桶裡,若不是我們眼尖差點發現不了。」維金斯不停地誇張他們的辛苦勞動,想以此博得更多獎賞。

  福爾摩斯默默地聽著,並沒有把他的小伎倆放在心上。

  怕驚動兇手,我們決定分頭行事,我和華生去蘇格蘭場通知葛蘭森警長,福爾摩斯則去拖住兇手。

  「請務必小心。」叮囑完福爾摩斯,我和華生坐上馬車動身。

  葛蘭森知道我們的來意後,立刻叫上四個身強力壯的員警一同前往,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們卻驚訝地發現犯人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雙手反縛,而福爾摩斯脫下了大衣正用手揩汗。

  「你一個人把他制服了?」葛蘭森問道,他帶的員警們全都沒了用武之地,彼此交換眼神局促地站著。

  「嗯,費了點力氣,可真是不容易啊。」福爾摩斯嘴上這麼說著,面上卻是一派輕鬆。

  後來我才得知,福爾摩斯學過格鬥和拳擊且技術高超,一般人很難近身。

  總之,這位殺害了兩個人的亡命之徒終於被逮捕歸案,當他得知苦苦追尋多年的寶藏並不存在之後,幾乎發了瘋。

  他本是船上的一個水手,送酒的時候無意中偷聽到關於寶藏的事情,就此起了邪念。他偷偷跟在哈德先生的身邊,假裝為他賣命實際上另有主張,與他同樣心思的是哈德先生雇傭的一名殺手。

  眼看計畫進行到了最後一步,哈德先生良心不安下想要放棄這個念頭,兩人定然不從,殺害了他之後各自為營,終成了如今的局面。

  我問福爾摩斯,貝克街偵緝隊是如何捉住小矮人的狐狸尾巴的。

  福爾摩斯看著我笑了笑,反問道:「你認為兇手該如何引人耳目地追蹤事情的發展?」

  我深思片刻,驚呼道:「喬裝易容!以他的體態,偽裝成佝僂的老婦人最適合不過。」

  福爾摩斯點上煙:「愛瞧熱鬧的老婦人們不少,但是回回都不落下的卻不多。」

  而維金斯他們常年混跡在街頭巷尾,一下子就能分別出哪些是陌生面孔。

  比旁人想的更深遠,更細緻即是福爾摩斯的過人之處。

  案子結束後,我一時生出茫然之感,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福爾摩斯便是這時向我拋出了橄欖枝。

  「我覺得你在這裡多學學我的分析法,對你是很有好處。」

  我詫異地看向他。

  「當然,最後做決定地還是福雷斯小姐你自己。」福爾摩斯說。

  我看看他,再看看華生,心中早有答案。

  在貝克街221號的日子裡,我時常會為福爾摩斯感到憤憤不平,他破了那麼多案子,功勞卻總讓別人搶去,可恨的是福爾摩斯本人偏偏對此表現出不甚在意的樣子,還大笑說:「我早就告訴過你們,咱們費盡心神研究案件,其結果就是為蘇格蘭場的笨蛋們爭得榮譽。」

  「那你是為了些什麼呢?」我問,「他們什麼也沒給你留下。」

  「我嗎?我還有我的尼古丁作伴。」福爾摩斯說著就去拿他的注射器。

  我又氣又急,幾次跟華生提起,他也是很無奈,後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把福爾摩斯判案的所有經過都寫在了筆記本裡。

  福爾摩斯看了他的記錄說:「我大致看過一遍,實在不敢恭維。你要知道,偵探術是——或者應當是一門精確的科學,應當用同樣冷靜的方法來研究它。你把它塗上了一層小說的色彩,結果好像是在幾何定理裡摻進了戀愛故事。」

  華生倒沒想過福爾摩斯會認同他,淡然地說:「沒關係,外界會弄清楚真實情況的。就如同羅馬吝嗇鬼所說的:『笑駡由你,我自獨行;家藏萬貫,我獨賞之。』」

  我卻覺得福爾摩斯對字裡行間那些讚美他偵探技巧的詞句很是很受用的,因為不止一次我見他翻起了那本筆記本。

  這日,我和華生外出採購歸來,只見樓上多了一位客人,那是位矮胖的老先生,面色紅潤,氣態良好。

  福爾摩斯朝他介紹道:「威爾遜先生,跟你介紹一下,這位華生先生是我的朋友和得力助手,他幫助我辦了許多大案子。旁邊是福雷斯小姐,同樣思辨過人。我相信在處理你的案子時,他們會給我很大的幫助。」

  老先生起身,向我們點頭致意,我們也給予回應。儘管他掩飾的很好,我還是瞧出了他眼裡的懷疑。

  福爾摩斯兩手合攏,說:「親愛的華生,你應該記得那天我們談論瑪麗沙舍蘭小姐的問題時所說的話吧:我們必須深入生活,只有如此才能獲得新奇的效果和非同尋常的配合,而這本身比任何想像都具有刺激性。」

  他的下巴擱在手背上,身子深陷椅背,眼裡迸出精光。

  ——這是他燃起興趣的標誌。


第9章 紅發會

  第二章紅發會

  「冒昧地說一句,對你的說法我有些懷疑。」華生說著飛快地看了我一眼。

  「是嗎?醫生。但你還是會同意我的說法。我會舉一系列例子,使你的道理完全站不住腳,這樣你就會承認我是對的。好啦,這位威爾遜先生真好,他今天上午專程過來看望,他要給我講一個可能是最奇特的故事。威爾遜先生,能否請你把故事從頭說一遍。」

  最離奇的案子?我的好奇心瞬間高高地懸了起來。

  威爾遜先生挺起胸膛非常驕傲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報紙攤在膝蓋上,指著廣告欄的中間:「就在這兒,所有的事情都緣於它。你們自己讀吧。」

  華生接過報紙朗聲讀出了上面的內容——

  紅發會:

  因原住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已故黎巴嫩人伊基亞霍普金斯大學遺贈,現留一空職,凡紅發會會員皆可申請謀取。薪水為每週四英鎊,沒有什麼具體工作,掛名而已。凡年滿二十一歲,身體健康,智力健全的紅發男性均可報名。有意者請於星期一上午十一時親至艦隊街、教皇院7號紅發會辦公室鄧肯羅斯處應聘。

  華生讀了兩遍都摸不著頭緒:「怎麼回事。」

  「世上真會有這等好差事,」我問,「無所事事空享薪金?」

  福爾摩斯大笑:「這個廣告確實很特別,是這樣吧,朋友們。現在,威爾遜先生請把你的一切以及有什麼人與你同去應聘,通過這個廣告得了什麼好處,痛痛快快地講出來吧。華生,你把報紙的名稱和日期記下來。」

  我湊過去掃了一眼,是兩個月前的《紀事年報》。

  「唔,事情是這樣的,我有個夥計叫文森特-斯波爾丁。我這個夥計真精明強幹,我很清楚,他本來可以生活得更好些,賺比我付給他多一倍的工資。可是,不管怎麼講,既然他很滿意,我又何必要勸他多長幾個心眼呢?」威爾遜先生說。

  「噢,真的?你能以低於市價的工錢雇到夥計,好象是最幸運不過的了。這在象你這樣年紀的雇主當中,可不是平常的事啊。我不知道你的夥計是不是和你的廣告一樣很不一般。」福爾摩斯說。

  「啊,他也有他的毛病。他比誰都愛照相。他拿著照相機到處照,就是沒有上進心。他一照完相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地下室去沖洗,快得象兔子鑽洞一樣。這是他最大的毛病,但是,總的說來,他是個好工人,他沒有壞心眼。」

  「我猜想,他現在還是和你在一起吧。」

  「是的,先生。那天斯波爾丁看到這張報紙後就一直再說希望自己是個紅頭髮的人。」

  威爾遜先生的話說到這,我差不多有所感悟,莫非那位精明的夥計嫉妒他能擁有天下掉下來的餡餅,想要據為己有。我和華生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繼續聽威爾遜先生的故事。

  「先生們,正如你們現在親自看到的實際情況,我的頭髮,真是鮮紅鮮紅的。因此,在我看來,如果為了得到這個職位需要競爭一下的話,那麼我要比任何同我競爭的人更有希望。文森特-斯波爾丁似乎對這樁事已很瞭解,所以我想他也許能助我一臂之力。現在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永遠不希望再見到那樣的情景了:頭髮顏色深淺不一的人來自東西南北、四面八方,湧到城裡按那個廣告去應徵。當我看到那麼多的人在等著,我感到很失望,真想放棄算了。只是,斯波爾丁當時怎麼也不答應。我真不能想像他當時是怎樣連推帶搡,帶我從人群中擠過去,直到那辦公室的臺階前面。樓梯上有兩股人潮,一些人滿懷希望往上走,一些人垂頭喪氣往下走;我們竭盡全力擠進人群。不久,我們發現自己已經在辦公室裡了。」

  「你得到了這份工作是嗎?」福爾摩斯問。

  「當然,」威爾遜先生說,「他說我的紅發非常漂亮,當場給了我這份工作。」

  「這不是很好嗎,如你所願。」我說。

  威爾遜先生漲紅了臉說:「如果一直如此確實很好,但是事情突然中止了。」他拿出一張白色卡片,上面寫道:

  紅發會業經解散,此啟。

  一□□○年十月九日

  「唔,真是可惜。」華生說,「不過您也沒損失什麼啊。」

  威爾遜激動地說:「四英鎊!我每週損失四英鎊啊!」

  我們瞧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威爾遜意識到說的不對,匆忙改口道:「先生,我想知道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都是些什麼人?他們拿我開玩笑的目的又是什麼——如果確實是開玩笑的話。他們開這個玩笑可是花了不少錢啊,他們花了三十二個英鎊。」

  「這一點我們將努力替你弄清楚。但是,威爾遜先生,你要先回答我一兩個問題。第一個,叫你注意看廣告的那位夥計,他在你那裡多久啦?」

  「在發生這件事以前大約一個月。」

  「他是怎麼來的?」

  「他是看廣告應徵來的。」

  「實際上他只領一半工資?」

  「是的。」

  「這個文森特-斯波爾丁什麼模樣?」

  「小個子,體格健壯,動作很敏捷;雖然年齡約在三十開外,臉皮卻很光滑。他的前額有一塊被硫酸燒傷的白色傷疤。」

  這樣的一個年輕能幹的人甘願只領一個月的工資,我感覺這事很不尋常,聯想到紅發會的事是他主動攛掇威爾遜去做的,更覺得這其中有陰謀。

  福爾摩斯接著問:「這些我都想到了。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兩隻耳朵穿了戴耳環的孔?」

  「是的,先生。他對我說,是他年輕的時候一個吉起賽人給他在耳朵上穿的孔。」

  「唔,他還在你那裡嗎?」

  「噢,是的,我剛才就是從他那裡來的。」

  「你不在的時候生意一直由他照料嗎?」

  「先生,我對他的工作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上午本來就沒有多少買賣。」

  「行啦,威爾遜先生,我將愉快地在一兩天內把我關於這件事的意見告訴你。今天是星期六,我希望到星期一我們就可以作出結論了。」

  威爾遜欲言又止,似乎對於福爾摩斯的問話很不解,他不大甘心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與我們告別。

  送走客人後福爾摩斯說:「好啦,依你們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華生說:「我一點也看不出問題來。這件事太神秘,太古怪了。」

  福爾摩斯說:「一般地說,愈是稀破的事,一旦真相大白,就可以看出並不是那麼高深莫測。那些普普通通、毫無特色的罪行才真正令人迷惑。就象一個人的平淡無破的面孔最難以辨認一樣。但是,我必須立即採取行動去處理這件事。」接著他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坦白地說出心中所想:「文森特-斯波爾丁有很大的疑點,說不定這個所謂的紅發會就是他弄出來欺騙威爾遜先生的小手段。」

  「確實如此。」福爾摩斯說。

  華生問:「那麼你準備怎麼辦呢?」

  他回答:「抽煙,這是要抽足三鬥煙才能解決的問題;同時我請你在五十分鐘內不要跟我說話。」說著他再度陷入柔軟的安樂椅裡,閉上眼睛打起了盹。

  華生聳聳肩,攤開了手。

  「那麼屋子裡只剩下我們兩個清醒的人。」

  我笑道:「不如清醒的人一起去替不清醒的人聽一場音樂會。」

  「樂意之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Spirytus的地雷:-D


第10章 破案

  我跟華生穿好大衣剛準備告辭,福爾摩斯卻突然掙開了眼睛生龍活虎起來,著實嚇了我們一跳。

  「你們要很出去了?。」

  華生說是的。

  福爾摩斯攔住他說:「我還有點事要費幾個小時才能辦完。發生在科伯格廣場的事是樁重大案件。我有充分理由相信我們將及時制止他們。但是,今天是星期六,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今晚我需要你的幫忙。」

  華生問:「什麼時間?」

  「十點鐘就夠早了。」

  華生用目光詢問我,我對他點點頭。

  「我十點到貝克街就是了。」華生說。

  「那很好。不過,醫生,我說可能有點兒危險,請你把你在軍隊裡使用過的那把□□放在口袋裡。」他說完不待我們反應大步走下樓梯,「薩拉沙特今天下午在聖詹姆士會堂演出,我注意到節目單上德國音樂很不少。我覺得德國音樂比義大利或法國音樂更為優美動聽。德國音樂聽了發人深省。我正要做一番內省的功夫。」

  我聽到福爾摩斯後面幾句話,耳根一熱,很明顯他聽到了我們的對話。

  走出門去,我看了看華生,又有點不放心了。

  我緊張地說:「福爾摩斯何等身手,還需要你帶□□?這個大案一定是非常危險。」

  「放心,說不定只是用來嚇人的。」華生說道。

  我們已然沒了欣賞音樂的心情,走在街上將事情重新理了一遍,仍是摸不著頭緒。

  「紅發會的事情確實透著古怪,只是它為何同『危險』掛上了鉤?」

  華生說:「和我的其他朋友相比,我並不愚蠢,但是,在我和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交往中,我總感覺到一種壓力:我太笨了。」

  我笑著對他說:「深有同感,不過我想那點壓力還不足以讓你放棄一位聰明過人的朋友。」

  「是的。」華生堅定道,「福爾摩斯會是我一生的摯友。」

  晚上十點華生和福爾摩斯準時出發,我在門口目送他們離去。

  儘管內心的好奇與擔憂交織,我很想和他們一同冒險,但是理智讓我留了下來,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我絕不希望成為他們的累贅。

  他們深夜才回到家,華生向我描述了這頗具傳奇色彩的一夜。原來福爾摩斯借著去聽音樂會的名義去薩克斯-可波哥廣場見了夥計文森特-斯波爾丁通過他膝蓋處的磨損推測出他是在挖地道。

  於是他們晚上前去埋伏,抓了個正著。

  「這麼順利,就你們兩個人嗎?」我捂住嘴說。

  「還有蘇格蘭場的鐘斯警探和銀行董事梅利韋瑟先生。」華生說。

  「銀行董事?」

  華生笑笑:「你明天親自問問福爾摩斯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立刻為福爾摩斯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期望他為我答疑解惑。

  福爾摩斯解釋說:「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十分明顯,這個紅發會的目的,就是使這個糊裡糊塗的當票老闆每天離開他的店鋪幾個小時。從我聽到那夥計只拿一半工資的時候起,我就看出,顯然他到那當票當夥計是有某種特殊動機的。」

  「可是,你是怎麼猜出他的動機的呢?」我問。

  福爾摩斯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個當票老闆做的是小本經營的買賣,當票裡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值不得他們如此精心策劃,花那麼多錢。因此,他們的目標肯定不在當票。然後,我調查了這個神秘的夥計的情況。我發現,我的對手是倫敦頭腦最冷靜、膽子最大的罪犯之一,他在地下室裡搞了名堂,而且要連續幾個月每天干許多小時才行。我想除了挖一條通往其他樓房的地道以外,不可能是其他什麼東西。於是,我在那拐角周圍巡視一番,我看到原來那城市與郊區銀行和我們的朋友的房子緊挨著。我覺得問題解決了,便走訪了蘇格蘭場和這家銀行的董事長,結果如何,你已經看到了。」

  華生讚歎道:「你這樣推理真是太棒了。這一連串的推理可謂長矣,但每個環節都證明你的推斷是正確的。」

  福爾摩斯打了個呵欠說:「這免得我感到無聊。唉,我已覺得生活夠無聊的了。我的一生就是力求不要在庸庸碌碌中虛度過去。這些小小的案件幫了我的忙。」

  我去臥室內取出一條毛毯,案件一破我們的偵探先生又要回歸到頹然無聊的世界了。這不,沒一會兒他便呼呼大睡。

  如今我對他這變幻無常的精神狀態已經習慣,看著華生熟練地為他披上毛毯。

  「什麼時候有個人也能為添衣裳就好了。」華生望著福爾摩斯的睡顏搖頭笑道。

  我搓了搓手,在他轉身上樓一刹那,鼓足勇氣說道:「我會為你做的。」

  華生腳步一頓,踩空了一階臺階,狼狽地掛在扶手上。

  我無暇顧忌他的糗態,自足各自說道:「如果你想小憩,我會照顧好你的。」

  華生聞言幾乎是從樓梯上飛了下來,直奔到我面前。

  「感謝上帝,我終於有勇氣開口了。」他真摯地注視著我說道,「現在我終於可以告訴你我多麼愛你了,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我想我那個時候手足無措的樣子一定可笑極了,我喜不自禁地說道:「感謝上帝,我同你有一樣的想法。」

  我們兩個像孩子似的傻樂半天,然後熱烈地擁抱在一起。


第11章 魔鬼殺手

  第三章魔鬼殺手

  半個月後。

  嘴裡呵出的熱氣消散在清晨的薄霧裡,我搓著手伸長了脖子往軌道盡頭張望,輪船晚了兩個時辰還是沒有半點影子。

  渡口從淩晨到深夜都滿滿當當的全是人,好在大家早已習慣了等待很有耐心並不吵鬧。

  站在我旁邊的紳士搭話道:「總是這樣,沒個準頭,候上一兩天也是常有的事,我們只能等呐。」他扭頭問我,「小姐,您也是來接人的嗎?」

  「是啊,朋友。」

  我嘴裡答著,暗暗踮了踮腳,站這麼長時間也是夠受的。

  他倒是眼尖瞧著我一樂:「站不住了?」然後把他的箱子往前踢踢,「坐坐?」

  「不用了,」我擺手,「萬一等會兒見不著人就糟了。」

  他咧嘴笑笑也不強求。

  說話間身旁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接著是轟隆隆的鳴笛聲。

  輪船煙頭噴出白茫茫的蒸汽,黑色的鐵皮船身停在我面前,長途跋涉的乘客們迫不及待地往車窗外扔行李,亂作一團。

  我等的人終於要到了。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出口,最後一批乘客出來,華生才堪堪出現,氣定神閑的樣子在面容浮躁不停抱怨的乘客中尤為突出。頃刻間我視線裡的白霧,耳邊的嘈雜聲都消失了,眼裡所見的只剩下他那張柔和的臉。

  華生東張西望走走停停,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直到看見我。幾乎是我們視線相遇的瞬間,我就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向他沖了過去。他放下箱子,在擁擠不堪地的人流之中站定,張開雙臂,緊緊地摟住我。

  感受著他溫暖有力的懷抱我幾乎忘記這是何時我在何地仿若周圍的灰色場景全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盈盈綠草與雪白的尖塔,可惜不過相擁一秒,後面就開始響起「借過」「讓讓」的嚷嚷聲。

  我恍然從夢中驚醒,同他分開身子相視一笑,這裡實在不是個敘舊的好地方。

  我伸手去拿他的箱子,被他躲過了。

  「我來。」

  他提起箱子取出車票肩並肩地走在我的身側,由於擁擠他的手背不是會擦過我的,肌膚便猶如被火點燃般熱辣,我忽然覺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順著人潮往外走,我們叫了輛馬車,把行李綁在車後我們坐進後座。

  「說實話,我很緊張。」華生笑道。

  我的案子結束後,他主動提出要求來看望我的母親,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等冷靜下來,雙方都有些赧然。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對他說。

  華生輕輕地握住我的手,說:「可我的心被你攥住,來不及逃跑了。」

  我的臉唰得通紅起來,這樣的正經人講起肉麻話來,著實讓人受不了。我在心裡默默地想,若是父親知道因為他的悲劇讓我找到了命定之人,多少也會在天堂安息吧。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說話,華生專注地看著街道,而我則專注地看著他。

  馬車在巷口停下,剩下的路車開不進去得要我們自己走。

  我和華生下車卸下行李,理理衣帽往裡走去,巷子本來就不寬兩邊又都是曬太陽的、喝咖啡的、閒聊的,路就更顯狹窄了。

  此時天光大亮,霧靄盡退,吆喝聲四起,正是一天運轉的伊始,上工的上工,上學的上學,街道也從死氣沉沉的黑夜中活了過來。我領著華生穿過小巷走過一溜低灰的平房,叫賣聲被留在耳後漸漸聽不見了,走進我住的院子。

  華生的視線掃過花圃,挺拔的梧桐,院中的石桌和角落的籐椅,又想沿著遊廊上二樓。

  我攔住他:「參觀隨時都可以,你先去洗洗澡……我也換身衣服」

  以前的老管家茉莉太太熱情的迎接了我們,把提前準備好的兩件衣服拿來問是否要開飯。

  「開吧。」

  茉莉太太應聲就要退下去,我叫住她。

  「多準備兩塊麵包。」

  我們一路長途跋涉,確實是又累又餓。

  果然,華生洗完澡頭髮都不及擦乾就聞著香味到餐桌邊坐定,大快朵頤。

  我在一旁給他添水,怕他噎著。

  吃的差不多了,茉莉太太端著毛巾和漱口杯走進屋。

  華生接過杯子漱口,用毛巾擦擦嘴道:「謝謝您夫人。」

  茉莉太太笑笑,目光慈祥地看著我們,她就像我的另一位母親。

  我向她介紹:「華生醫生是在我父親的案子裡幫助我很多的人,這次是隨我來一起看望母親的。」

  茉莉太太招呼道:「華生醫生。」

  華生擺手:「叫我華生就好了。」

  茉莉太太笑著點點頭,我在信裡用很大的篇幅讚美了華生,她一定不會感到陌生,恐怕還看出了我的小心思。

  等茉莉太太休息了,華生對我說,「我應該感謝這位夫人。」

  「為什麼?」我往威士卡裡兌了蘇打,然後倒進兩個杯子裡,自己先抿了一口。

  「想必她對你照料有加。」華生也端起杯子一口喝下去,「和哈德森太太一樣是為熱心腸的人,對人不會壞的。」

  「是啊,茉莉太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被請了過來,家裡發生事變後也不離不棄地替我守著母親。」我歎息道,無限感慨。

  華生握住我的手:「我們會報答她的,茉莉太太看到你過得幸福也會欣慰的。」

  我明白這是他對我的承諾,保證讓我幸福。

  我反拉起他的手往裡屋走去。

  「我估摸著你的尺寸讓人給你做了兩件衣服,你去試試合不合適,過兩天我再找裁縫來。」

  「走吧。」

  他攬過我的肩,柔聲道。

  晌午時分,日頭正好,遠處飄來花的香味兒。

  飯後我和華生在內院小憩,他說不過兩句話便倚在籐椅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拿過一張毛毯蓋在他身上,我從書房隨意取了本書坐在旁邊翻閱,看不到幾頁視線又粘在了他臉上只覺怎麼也看不夠。我撥開他的額發,皮膚乾燥的起皮,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這個男人三十多歲了,從阿富汗九死一生的回來,腿上的傷直到現在遇到雨天還會疼痛難忍。我想著這就是我以後要共度餘生的人。

  此時沒有風,空氣很是清爽,入秋季節蟬鳴也少了,院內靜悄悄的,心上人就躺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真是應了那詞「歲月靜好」。

  惟願長久。


第12章 惡魔

  華生這一覺睡到傍晚才悠悠轉醒,他掀開毛毯又瞧了瞧暗淡的天色,惺忪的睡眼漸漸清明。期間茉莉太太輕手輕腳地上來擺了兩壺咖啡,又點了盞燭燈。半黃不亮的光映在石桌上,平添了幾分暖意。

  我扶他坐起:「要用晚餐嗎?」

  他搖頭:「吃飽就睡,睡飽就吃,你是要把我養肥了。」

  「倒是個好主意。」我托起下巴贊許道。

  他捏著肚子笑道:「我可是長了六磅,再長下去非叫福爾摩斯笑死不成。」

  我也跟著笑了一會兒問道:「要出去走走嗎?」

  「現在?」他微愣。

  我剛要回答,忽聽茉莉太太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我跟華生對視一眼,他捏了捏我的手背讓我定神,然後我們一起循著聲音的方向跑到二樓。

  門是開著的,茉莉太太虛軟地跪倒在門口,呼吸急促,面容慘白。

  我看清裡面的情景不由作嘔,血腥味撲面而來,一具男屍蜷縮著倒在角落裡,鮮血彎彎曲曲的順著他的身下流淌出來延伸到門口,四壁上塗滿了大量的血跡不像是濺上去的而是刻意撒的。儘管不是第一次見到屍體,我還是感到不寒而慄,與哈德先生不悲不喜的面孔不同,這具屍體面容猙獰瞳孔裡滿是恐懼,似乎被魔鬼所殺。

  我強打精神扶茉莉太太她坐回房間,在一旁溫聲安慰,華生則立即起身通知警方。

  過了好一會兒茉莉太太才勉強鎮定下來,我喂她喝了點酒,哄著她睡了下去。此時華生也跟著警探回來了,他告訴我他順路給福爾摩斯發了封電報。

  「福爾摩斯正無聊的發瘋,我想這起案子他會感興趣的。」華生說。

  「這次的案子很與眾不同嗎?」我問。

  「死者四肢僵硬,顯然斷氣已久,而我們回來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個人,可見他是從別處拖過來的。」華生壓低了聲音說,「然而我檢查了門窗發現全部鎖住了,周圍也沒有腳印。」

  「天哪,真是魔鬼做的嗎?」我捂著嘴唇叫道。

  華生聳聳肩:「是不是魔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福爾摩斯會來確定。」

  不出他所料,福爾摩斯收到電報後連夜趕了過來,一路的顛簸並不能消磨他的意志,來這裡的第一句話就是「屍體在哪,案發現場在哪」。

  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就像我路過他的屋子時透過雪亮的燈光看到的那樣,頭低垂著,雙手搭在背後,有規律而又急切地走來走去。

  這位世界唯一的諮詢偵探只有遇到棘手的問題,才會精力充沛活力煥發,真正地活過來。

  起初當地員警並不願意讓外人介入案件,我們還是托遠在倫敦的葛蘭森警長寫了封長信才得以如願。

  福爾摩斯首先檢查了案發地和屍體,在第二天才來詢問休息了一宿的茉莉太太。

  茉莉太太對福爾摩斯的問題一律搖頭,她對死者的身份完全不知曉,也想不通是怎麼躺到自家房裡的。

  線索暫時中斷了,我們只能等待警方調查的結果。

  隔天,員警送來了一個消息,有位元年邁的神父說這是天譴,死者曾褻瀆了神靈。

  「這倒有意思。」福爾摩斯叫上我們一同去了警察局會會這位神父。

  神父是一位元枯瘦老人,隨時都會入土的樣子,他說死者叫約翰尼,八年前父母染上疾病死亡,從此自甘墮落將靈魂賣給了魔鬼。

  「我就知道會這樣,我就知道會這樣。」神父不斷念叨著。

  「請您詳細地描述下當時的事情。」福爾摩斯誠懇地說。

  老神父望向窗外,陷入了回憶,那是八年前……

  康帕得神父已經在教堂跪了三天三夜了,沾滿塵土與汙跡的教士袍包裹著瘦骨嶙峋的身體,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他緊握十字架默念禱詞,面容莊嚴,虔誠無比。

  「萬能的上帝啊,請賜予我神諭,要怎樣才能拯救那些可憐的人。」神父原本清明的眼睛已是渾濁一片,黑色的頭髮也褪為花白,他正在迅速的老去。然而身體的衰弱及不上他精神上的萬分之一。

  疾病,給這片原本富饒的土地帶來了滅頂之災。城民相繼染病,在痛苦中掙扎,在哭聲中逝去,拙劣的醫術和日夜的祈禱未能起到任何用途。患者纏綿床榻,口齒不清,四肢抽搐,眼神空洞,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識,他們的皮膚上長出大塊大塊的壞死膿包,這份痛苦直至死亡或者照顧他們的人也染上疾病。城內的貴族紛紛坐上華麗的馬車離開這座受詛咒的城市,大批的窮人和已經無法再遠行的老者被殘忍的拋棄下來等死。

  「根本就沒有什麼上帝!」

  粗魯地打斷神父的是救濟院的一個剛剛失去父母的孤兒,他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砸向了「受難的基督」。

  「約翰尼,你在做什麼!」神父怒不可遏,想從地上爬起來,然而長時間的跪拜讓他的雙腿有些力不從心。這時,約翰尼又砸出了第二個石子,石子打在銅制的雕像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顆石子不僅打在了銅像上更打在了神父的心上。

  「上帝啊,請原諒這個無知的孩子吧。」神父喃喃地再度跪下,全身難以抑制地顫抖了起來。他拼了命地壓抑住快要溢出眼眶的哀傷。

  約翰尼不以為然地說:「要是真有神的話,我們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神父企圖用教義教導他:「上帝不會免除災難,他引導人類走上正確的道路,救贖我們的罪惡。」

  約翰尼輕哼一聲,問:「我們有什麼罪惡,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神父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罪,祈禱正是為了淨化靈魂,得到心靈的安寧。」

  「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約翰尼氣哄哄地走到神父身邊想要將他拉起來,「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也不過是個只會說大話的無能傢伙兒!」

  神父推開了他,嚴厲地指責:「你背叛了你的信仰嗎?」

  「信仰?誰現在能讓我吃飽飯,讓我免除死亡的恐懼,誰就是我的信仰。」

  「你會下地獄的,約翰尼。」

  「地獄那種東西我才不在乎。」

  就在兩人爭論不休時,教堂的大門被人推開了,緊接著一個穿著粗麻衣的美貌少婦跑了進來,她尖著嗓子叫道:「神父,神父!那種東西又出現了!」

  「什麼東西?」

  聽到這我不由地打斷神父插嘴問道,福爾摩斯向我投來不贊同的目光,華生不著痕跡地擋在我面前。

  而神父轉動著渾濁的雙眼,兩唇微微打顫,用極低緩極沉重的聲音吐出兩個字:「惡魔」。

作者有話要說:

紅發會的故事出自於《冒險經歷》。


第13章 詛咒

  在場的各位具是倒抽一口涼氣,唯有福爾摩斯淡定地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

  又出現了!

  聽到這個消息,康帕德神父再也顧不上什麼禱告了,他驚慌地叫約翰尼扶他起來。約翰尼嘴上咕噥著「這不可能」,手下卻飛快的扶起神父,將這個瘦弱的老人背到身上大步流星地走到婦女面前。約翰尼雖然才十七歲,但已足夠健壯,隆起的肌肉連一些成年人也自歎不如。

  「快快,埃蘭娜夫人快帶我去找。」神父的手在空中虛晃了兩下。

  埃蘭娜夫人點頭,轉身領著他們走出教堂,穿過已經破敗的街市,街道上濃煙滾滾,道路兩旁架著巨大的火堆——燒掉死者的衣物以防傳染。每次走過這裡埃蘭娜都感到極其不適,她捂住口鼻,步伐邁的更大更快了。

  他們在一間磚瓦屋前停下。

  「放我下來。」神父說,每一個字都得用力的從喉嚨裡滾落出來。

  約翰尼將他放下,改為手扶,神父依靠在他身上,艱難的走了兩步才勉強能控制自己酸麻疼痛的雙腿。

  「這是第三個受害者了。」

  將屍體與另外兩具並排放到地上,屋子裡的人皆神色凝重。

  死人並非什麼稀奇的事,但這三個人顯然不是死於疾病。前一天還精神健康毫無異狀後一天卻陳屍於街角,而且他們都如乾屍一般沒了血肉。

  「我的上帝啊。」神父低聲說了兩句經文,才問道:「通知他們的家人了嗎?」

  「還沒有,我覺得這件事先不要曝光比較好。」

  回答他的是一個體格強壯的中年人,他叫特瑞西·瑪律茲,是被留下的人們推選出來的治衛隊長,防止暴徒趁亂打劫。

  瑪律茲穿著貴族們匆忙逃走而留下來的鎖子甲,為騎士量身定做的盔甲穿在他身上很不和身。他的中等身長,對高大的騎士來說太短了,塊塊結實的肌肉又太大了,鎖子甲被撐的扣不上,他索性分開盔甲用兩根粗繩穿連。

  儘管穿起來極其滑稽,瑪律茲還是堅持穿戴鎖子甲,似乎這樣他就不是普通的農民而是一名剛被冊封的貴族。

  事實上他的身份確實有些不一樣了,他現在的職責不僅僅是對抗暴徒,更有某種未知的生物在等著他。

  「對,不能說。」神父說,「你們做的很對。」他焦慮地繞著屍體走了兩圈。

  如果說這三個死者是因為害怕疾病而逃出了尼科爾城而消失了,人們只會覺得失望難過多少能理解,但如果說他們是被惡魔殺死了,勢必將引起新一輪的恐慌。

  是的,惡魔。死者的身體上沒有任何被毆打的跡象,更沒有利器的痕跡,展開鬆弛的面皮那上面的表情甚至能稱之為——愉悅。唯一的線索是他們的脖子上都有兩個小洞,就像是被兩顆尖銳牙齒咬住,吸食了他們的靈與肉。

  除了惡魔,還有什麼能解釋這可怖的屍體?

  「是吸血鬼。」福爾摩斯說,「這是一種新誕生的惡魔,他們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是武器,誘惑不幸被選中的獵物引他們落入編織好的華美陷阱。這時吸血鬼們才會露出獠牙,那是代表死亡的獠牙,同時上面也充滿了麻痹神經的媚藥。」

  「這麼說的話吸血鬼真是殘忍又仁慈的惡魔。」華生說。

  在這不知是否還有明天的日子裡,于極樂中死去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你們也知道這是惡魔所為了,」神父用渾濁的眼睛看著我們,「放棄調查吧,不要追逐惡魔的腳印。」

  「想讓我相信惡魔,得先讓我排除所有人為的可能才行。」福爾摩斯笑道,「這世界上最大的惡魔不就是人類本身嗎。」

  神父覺得他無可救藥。

  「請繼續說,約翰尼是如何墮落的。」

  「約翰尼在惡魔出現後沒多久,夜晚開始頻繁外出,直到有一天他的同寢者忍不住悄悄跟了上去……」

  約翰尼無聲的長舒一口氣,輕手輕腳的關上門,腳下飛快的向外奔去。

  這些夜裡,約翰尼的耳邊總是響起一個聲音,對他說:快來,快來。那聲音清麗柔美有著說不出的媚意,仿佛一雙紅唇正貼在他的耳邊吐露心聲,他甚至感受到了那唇間呵出的熱氣,是他的身子也跟著熱了起來。

  爬過一座小山丘,約翰尼來到了城郊的樹林中。然後,他看到了在幻想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女子。

  黑色的長髮猶如飛揚的輕紗,腳鏈上的鈴鐺叮呤作響,她在跳舞。雙臂如靈蛇般舞動,雙腳點地飛快的轉動著,修長的玉`腿來回交疊,寂靜的林間只有鈴鐺的脆響,約翰尼卻聽到了最醉人的音樂。女子曼妙的身子僅罩著一層薄布完全擋不住她胸前的豐滿與下`身的深{色}區域,約翰尼覺得更熱了,滾燙的汗水滑落進了他的眼裡,而他捨不得眨眼。

  城裡的女人,矜持的矜持粗鄙的粗鄙,千篇一律,約翰尼從未見過如此放`蕩的女子,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撥撩著他的心,當她那雙美目對他眨眼時他整個魂魄都被勾走了。約翰尼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被那綺麗的舞姿還是輕靈的鈴聲所蠱惑了,或者他只是拜倒在了對方的美貌之下。

  月下的舞蹈的女人,那麼的非比尋常,那麼的妖豔。她停了下來,一步步的走向約翰尼,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

  當兩人幾乎鼻尖碰著鼻尖的時候,女人停下腳步,柔軟而飽滿的器物壓在約翰尼的胸膛上。

  約翰尼的身體不屬於他的控制之下了,他只是站在那,站在無邊的夜色裡,站在曖昧的月光下,聽著自己粗重的喘息。他感受到那細膩滑嫩的肌膚攬上了他粗糙的皮膚,輕柔的吻落到他的額頭,睫毛,鼻尖,嘴唇,最後在頸脖處流連。

  這時,他的脖子傳來一陣刺痛,但很快這疼痛就被酥麻所代替,欲。望的浪潮將他狠狠的卷起拋至最高處。

  約翰尼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夜色更濃了。

  「約翰尼每天晚上都與那神秘的魔女幽會,沒多久就投奔了魔鬼,消失了。」神父憤憤的說。

  「那您又是怎麼知道屍體是他的呢?」福爾摩斯問。

  神父用他那蒼白的皺巴巴的手從從袖口裡拿出一塊破布:「因為這個。」

  那是一張皺巴巴的手帕,上面用鮮血畫了一個圓符。

  福爾摩斯拿起手帕翻來覆去的研究,神父在一旁告誡他:「這是詛咒。」

  「哦?」福爾摩斯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那麼請帶我好好看看這詛咒吧。」

  神父帶我們來到舊教堂,教堂的旁邊有一條黑河,順著渠流走去,在一垛稻草堆前停下了腳步。他用手將草垛從中間分開,推到兩邊。

  隨著草堆的移動,被綁成人形的木頭的顯露出來:一顆頭骨掛在木頭的頂端搖搖欲墜,而以木頭為中心,地面上被人用黑墨汁畫出了一個圓形的魔法陣。

  這是用以詛咒的黑魔法,只要用火燒掉當做替身的木頭對方的靈魂與肉體就會糾葛在一起,受施法人差遣。

  一股冷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蟬,仿佛真的有惡魔在耳邊扇動翅膀,華生體貼的脫下大衣罩在我的身上,捂住我冰冷的雙手。

  福爾摩斯掏出放大鏡,仔細的觀察圓陣的每一個細節,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身大步向東走去,我們不明所以的跟在身後,直走到一處廢墟。

  「神父你可以放心了。」福爾摩斯說。

  「什麼。」神父問。

  「詛咒是人為的小把戲。」

  他說著一腳踹上了垃圾山,廢物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露出了隱藏在下麵得一隻腿。

  「這是!」

  華生吃驚掃開腿上的廢物,又一具屍體被找了出來。


第14章 明燈

  儘管警方極力壓下案件的傳播,詛咒和魔鬼殺人的傳聞還是在村民中不脛而走,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迅速蔓延開來,各家各戶的門前都掛上了大蒜與十字架夜間無人敢出門,這座剛剛開始繁華的小鎮再度陷入死寂。

  茉莉太太年事已高對神父的話深信不疑,握住我的手不願我離開半步,並不斷告誡華生和福爾摩斯不要摻和進非人的事。饒是福爾摩斯巧舌如簧也說服不了她。

  我只有聽從華生的建議在茉莉太太的水裡摻入一點安眠藥才得以脫身,隨著福爾摩斯他們深入瞭解案情。

  特瑞西·瑪律茲本是最具嫌疑的人,卻不想第二具屍體正是他,我們不得不擴大懷疑範圍,找出當年的相關資料重新整理。

  我對多年前的事記憶模糊,當年疾病爆發父母帶著我去倫敦躲了幾年,留下來的茉莉太太對這事又三緘其口堅信惡魔所為。調查工作變得艱難起來,當年的人走了七七八八,留下來的具是提供不出有價值的線索。

  福爾摩斯找出當年的舊報紙,一張一張的翻閱,我和華生去跟進員警的調查,他們向我們提起了一個人名。

  埃蘭娜夫人,當年的一個染病者的妻子,現在還獨居於鎮子中。

  我和華生將這個消息告訴福爾摩斯,他仿佛沒有聽到似的繼續流覽報紙過了好一會兒在我們預備重複第二遍時才合上了手中的報紙,抬起半磕的眼簾。

  「為了不浪費你們的心血,我還是去拜訪一下她吧。」

  埃蘭娜夫人年過四十風韻猶存,皮膚白皙滑膩,黑亮的長髮猶如上好的絲綢,五官秀麗,依稀可以窺出年輕時有怎樣的迷人風采。

  她近乎局促地看著我們,很是不知所措的樣子。

  福爾摩斯兩眼緊緊盯著她的臉龐,問的師父無禮:「聽說令夫八年前死於疾病?」

  埃蘭娜夫人的眼底閃過一絲哀傷,艱難地點點頭。

  華生在旁邊拼命地咳嗽,然而福爾摩斯置若罔聞,目光銳利地繼續追問道:「據我所知當年蒙昧的村民把這場疾病當成瘟疫,所有染病的人全都被除以火刑,唯有你的丈夫是安逸的死在自家病床上,這是為何。」

  埃蘭娜夫人的臉色變得難堪起來,在福爾摩斯的目光下幾乎站不住腳,她垂下頭刻意躲開對面直剖心底的目光,扣在門把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泛起了青白。

  「我、我不想再談以前的事,你們請回吧。」

  她的聲音裡染上了哽咽,似乎強忍著沒讓自己哭出來。

  福爾摩斯刀子似的的眼神在她臉上刮了刮,末了露出親切友好的笑容。

  「是我考慮不周,打擾了。」

  他脫下帽子鞠躬道歉,乾脆地轉身。

  我和華生跟在後面走了幾步,我忍不住回頭,只見埃蘭娜夫人立在門前望著我們的背影瞧不出表情,那樣子好像在透過我們看著另一個人。

  我想到神父言之鑿鑿的說詛咒殺人,不由腳冒寒氣,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情。

  回到家中,華生剛開口叫福爾摩斯的名字,就被他打斷了。

  「先別急著同情也不要指責我,」福爾摩斯說,「你們看看這個。」

  他將一份舊報紙攤在桌上,指指右下的一角,我和華生探頭望去是一則喜訊——埃蘭娜·雷蘭將與特瑞西·瑪律茲喜結連理。

  「特瑞西·瑪律茲他不是……!」我驚呼。

  福爾摩斯點點頭,「第二個受害人,而埃蘭娜最後嫁的人顯然不是他。」

  埃蘭娜的未婚夫是瑪律茲。瑪律茲身為治衛隊長在那個時候是絕對的權利擁有者。埃蘭娜的丈夫得了疾病而沒有被燒死……數條線索在我腦中掠過,我努力抓住他們試圖串起,偏偏又堪堪擦過什麼也碰不到。

  福爾摩斯將我們面幻莫測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說:「你們若是平時將眉來眼去的時間用於研究案件,現在就不至於露出茫然的樣子。」

  華生不甘示弱地反駁:「你若是平時將鑽研奇怪課題的時間勻出一半來用於與人相處,現在也不至於還是孤身一人。」

  福爾摩斯哼道:「誰說我是孤身一人,你不還在。」

  華生聞言欣慰又無奈:「我總要搬出去的。」

  福爾摩斯瞥了我一眼,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聊,我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岔開話題。

  福爾摩斯要是醉心於風花雪月便不是今天獨一無二的諮詢偵探,而華生要是變得不近人情也不會是令我醉心的男子了。

  他們生該是如今的模樣,只是日後我和華生若真能如願結合,苦了福爾摩斯要失去唯一的朋友。想到這我暗下決心,以後跟華生找一處離221B不遠的房子住,這樣也不會讓孤傲的偵探先生太寂寞。

  想著想著,心思就飄到了婚後生活,從婚禮的排場到生幾個小孩,待回過神來發現兩位紳士都奇怪的看著我,我才慌張的收起表情,臉頰發紅,暗笑自己竟然在這種時刻也能發起癡來。

  偷偷拍兩下臉頰振作精神,福爾摩斯已經在發表他的初步推理了。

  「埃蘭娜的丈夫能逃脫火刑,不消說是瑪律茲從中幫忙。」

  華生在一旁急切地問道:「他們的婚禮為什麼沒有辦成,為什麼瑪律茲會幫助前未婚妻的丈夫,又為什麼死於火燒的詛咒?」

  福爾摩斯不緊不慢的點點頭,「你問的很好,把問題的核心都概括了出來,我想我們去問問那位早逝的丈夫也許會有所收穫。」

  「他早就入土為安了,怎麼問。」我說,「難不成要撬出他的墓?」

  福爾摩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自然是當面問。」

  當面問?難不成福爾摩斯還會通靈?

  我茫然地看向華生,每當福爾摩斯說出出人意料的話時,我總期望他能給我解答,可惜華生即便是最瞭解福爾摩斯的人對他的心思也只能是一知半解。

  我們傻乎乎對望的模樣顯然取悅了智慧超人的諮詢偵探,福爾摩斯發出爽朗的笑聲,把報紙往腋下一夾抬腳走向茉莉太太的房間。

  我和華生緊隨而上,確實要問當年的事情,沒有人比茉莉太太更合適了。

  茉莉太太一瞧見我們就直皺眉,頭搖個不停。

  福爾摩斯在她旁邊坐下,「我們不談詛咒,只談談年輕人的戀愛史。」

  茉莉太太疑惑的看向他,只見福爾摩斯把報紙一攤,說:「你還記得他們兩個嗎?」

  茉莉太太眯起眼睛看完福爾摩斯指的地方,歎了口氣,又是一陣搖頭。

  「可憐的女人。」

  「你是指埃蘭娜夫人吧。」福爾摩斯說。

  茉莉太太點頭道:「埃蘭娜是個好女人,好不容易與瑪律茲解除婚約嫁給了心愛的人,亞都裡斯是個好小夥,可惜啊……」

  「這麼說來,埃蘭娜夫人並不是自願與瑪律茲訂婚的?」福爾摩斯問。

  茉莉太太說:「瑪律茲自命不凡脾氣火爆,哪個女人願意和他在一起。他祖上當過小貴族,不知從哪代就開始沒落了,還做著美夢,埃蘭娜的混蛋父親賭錢輸給他們家竟拿女兒做抵押。」

  華生忍不住追問道:「那他們後來怎麼解除婚約的,為什麼後來瑪律茲成了治衛隊長?」

  茉莉太太回憶了片刻說,「怎麼解除婚約的我不知道,瑪律茲當治衛隊長是由於疾病發生時他第一個跳出來,那時候我們都六神無主順水推舟的就由他指揮了。」

  茉莉太太說完,顯露出疲憊的姿態,揮揮手躺下休息了。

  我們退出房間,都覺得當年的事情不簡單。瑪律茲野心勃勃不像是通情達理的人,婚禮都登上了報紙,怎麼可能輕易同意解除。

  我心裡暗暗思襯著,與華生和福爾摩斯交換意見。

  福爾摩斯聽完我們的推論不贊同也不反對,只說:「當初一個普通的傳染性疾病被傳成了聳人聽聞的瘟疫,瑪律茲自命為貴族不和其他貴族一樣連夜逃離反而第一個站出來組織處理病人,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一個念頭冒了出來,這想法太過狠辣,我難以置信的說:「莫非瘟疫之說是瑪律茲散播的,為了讓人們陷入恐慌從而聽命與他。」

  福爾摩斯眼神深遠的說:「在所有人都動搖的時候,那個意志堅毅的人很容易成為大家的主心骨。」

  為了讓自己得到權勢,撒播可怖的謠言,燒死那麼多病人,這個瑪律茲簡直猶如惡魔。

  我想到神父的詛咒之說,不由問道:「當年的三具被吸血的屍體也是瑪律茲搗的鬼嗎,若是如此,他現在又被何人所害?」

  福爾摩斯卻再度沉默,躺到沙發上閉目養神,沒有人能給我答案。

  我望著窗外迷蒙的夜色,感覺自己揭起了黑暗的一角,而更多的依舊藏在深淵之中。

  右手忽然被一隻大手包住,側過頭去,華生臉上是令人心安的笑容,我放鬆身子貼到他寬闊的胸膛上。

  無論夜色有多黑,現在我身邊都有一盞足以照亮前路的明燈。

  本應熟睡的福爾摩斯忽然咳嗽兩聲,我和華生立刻分開各回各的房間。

  我忘了除了明燈,還有一隻煙斗在冒煙。


第15章 埃蘭娜夫人

  福爾摩斯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我和華生留在家裡整理線索。

  吃過早飯後,我煮了一壺咖啡,為兩人倒入杯中,然後呵著熱氣研究這駭人聽聞的詛咒案件。

  我和華生都認為埃蘭娜夫人有洗不掉的嫌疑,首先她有仇恨瑪律茲的情緒,差點被強娶恐怕已讓她壓抑許久。其次,她的丈夫亞都裡斯雖然是在瑪律茲的幫助下方得意逃離火刑,但若不是他散播瘟疫的謠言醫生們也不會不敢入鎮,亞都裡斯更不會在絕望中等死。再者,埃蘭娜祈求瑪律茲的幫助不可能沒有付出代價。

  埃蘭娜有很強烈的殺人動機,然而兇手是她的話,與孤兒約翰尼有什麼關係?

  「會不會前幾具屍體都是瑪律茲的作為,埃蘭娜只殺了瑪律茲。」華生說。

  我點點頭,複又搖頭:「兇手不是一個人的話,為什麼屍體都有同樣的詛咒陣印。」

  「埃蘭娜假裝瑪律茲的手法,」華生皺眉,「應該不是,她都決心殺死瑪律茲了沒有理由再製造出他是兇手的樣子。」

  我思前想後還是不能找出完美的答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得不同意最後還得要依賴福爾摩斯的精准推理。

  華生一口喝掉咖啡,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忽然看著我說:「糟心的案情交給福爾摩斯吧,我們別忘了有更重要的任務。」

  「更重要的任務?」我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華生笑了:「你果然忘了,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啊。」我低低叫了一聲,我們是來看望母親的。「可是在這種時刻……」

  「在這種時刻我們一籌莫展幫不上忙,」華生接著我的話說,「與其苦苦糾結,不如做些正事。」

  說到「正事」他頗有些俏皮的向我眨眨眼睛,我對上他的目光,不知他和我想的是否一樣。

  華生半起身越過桌子拉住我的手,「走吧,我等不及相見岳母大人了。」

  我的心裡霎時流過一股暖流,回握住他的手,華生注視著我的眼睛慢慢的地下了頭,那是一個蜻蜓點水似的親吻卻足以綻出漫天煙火。

  我們收拾妥當剛走到門口大門就率先被推開了,福爾摩斯面容嚴峻的走進來,看著我們說:「埃蘭娜夫人被殺了。」

  禮盒從我手中跌落,我仔細打量福爾摩斯的面孔頹然的發現找不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如同哈德先生的那樁案子一樣,最有可能是殺手的人,死了。

  埃蘭娜夫人的屍體躺在血淋淋的圓陣上,輿論再也壓不下來,害怕詛咒的鎮民紛紛搬離。福爾摩斯譏笑這裡的人還是和八年前一樣愚昧。

  「話說回來,當年那三具被吸血鬼殺死的屍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很簡單,屍體的脖子上有兩個孔,不是吸血鬼咬的,那就只能是人活著動物咬的。」福爾摩斯說。

  「蛇?」我立刻想到了吐信子的冷血物種。

  「放毒蛇咬死之後再慢慢放幹血液,至於皮包骨頭,恐怕是他們在嫉妒恐懼加之魔鬼暗示下的臆想擴大化的結果。」福爾摩斯說。

  「那誘惑約翰尼的女惡魔呢?」我問。

  「黑色長髮,曼妙身材,美貌至極,這個鎮裡八年前會有幾個人?」福爾摩斯反問。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埃蘭娜夫人!可她為什麼……是了,求瑪律茲放走亞都裡斯的條件。」

  在神父的回憶裡叫他去看屍體也是埃蘭娜夫人,她看似與詛咒無關,實際上一直牽扯其中。那麼她肯定知道瑪律茲的陰謀,是同流合污,還是為了丈夫而遭到威脅不得已之下幫助魔鬼?可惜埃蘭娜夫人身死,這個秘密很難知曉了。

  我終於明白為何福爾摩斯的臉色如此難看,明明已推測出來離真相就差一步,卻被兇手搶先了。

  華生若有所思地說:「八年前是三具屍體,八年後也是三具屍體。」

  我聽著他的話不由興起一個想法:「兇手會不會正是憎恨鎮民們的愚昧才故意製造出詛咒和魔鬼的假像,諷刺他們八年前也是被不著邊的瘟疫傳言嚇破了膽。」

  福爾摩斯點燃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我要收回之前的話,看來眉來眼去有助於提高你們的智力。」

  華生狠狠地瞪了他一樣,我在旁邊偷笑出聲,然後意識到現在不是改笑的場合又辛苦地把笑意憋了回去。

  福爾摩斯說:「兇手的身份最可能有兩種,一種是與瑪律茲為了製造出恐怖氣氛殺死的三人有關係,一種是像埃蘭娜夫人一樣有親人死于無人醫治的疾病,被火刑燒死的可能性更大。」

  「殺死瑪律茲和埃蘭娜可以說是有動機,但約翰尼除了被埃蘭娜引誘並未作出傷天害理的事啊。」我來回踱步,大腦裡像是打了個結,怎麼也解不開。

  福爾摩斯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作出他的慣用姿勢:兩肘抵在扶手上,兩手交叉而握。

  「殺死約翰尼的原因很簡單,讓詛咒更真實。」

  「單單是這個原因?」我不敢相信。

  「很可惜,就是這麼簡單。」福爾摩斯聳肩,「連環殺人的受害者十個有九個沒有關聯,更多的屍體是為了掩蓋其中一個的身份,那種專挑某種特徵而行兇的實際上少之又少且愚蠢之極。」

  「八年前的受害者成了如今的殺人魔,」我歎息,「這樣的悲劇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這樣的悲劇結束了,就不會有我出場的餘地。」福爾摩斯不以為意的說,「恨與貪永遠是泯滅人性的最好方法。」他瞧了瞧我們又補充道,「愛有時是恨的另一種形式。」

  華生攬過我的肩膀挑眉,「不勞您費心。」

  福爾摩斯嘴角下垂眉毛上聳作出一個「隨你」的表情。

  我想他還沒準備好失去這個唯一的朋友,我們的婚禮多半也不會參加吧,不知怎麼的我竟生起了一絲愧疚之情。

  案件的影響用我們想像不到的速度向外擴張,臨近的村子都開始外遷,遠至倫敦的報紙都在大肆報導,警方的壓力與日俱增。

  福爾摩斯點點下巴說:「我們不快點破案,那些愚蠢的員警就要隨便找一個倒楣蛋當替罪羊了。」

  我異想天開地說:「你們覺得亞都裡斯真的死了嗎,會不會他其實並沒有病死而是隱姓埋名等待時機成熟好報仇?」

  福爾摩斯拿出畫有詛咒的手帕頭也不抬的說:「亞都裡斯是康帕德神父親自主持下葬的,你可以去墓地問問他死沒死透。」

  我打了個寒磣:「死靈複生嗎。」

  這下福爾摩斯都不屑於給我回應了。

  我不死心地湊過去,「你不是說可以當面問亞都裡斯嗎,怎麼個問法。」

  「問過了。」福爾摩斯淡淡地說。

  我下意識地跳到華生的身後,拉住他的胳膊,遠遠地探出一隻腦袋,問:「那,那對方回答了嗎。」

  「沒有。」福爾摩斯垂眼,「可見是死透了。」

  我咽了口吐沫,「能請教一下你是怎麼問的嗎。」

  「我用豬血畫了一同樣的圓陣,躺在上面等待詛咒降臨。」福爾摩斯輕描淡寫的說。

  華生皺眉,「你不要命了嗎。」

  福爾摩斯搖搖頭,「可惜我沒有等到亞都裡斯,卻等到了埃蘭娜夫人的死訊。」說到這他的眉頭越發緊鎖,兩眼狠狠地瞪著地面,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題。

  「不是詛咒是人為,死的三個人中兩個與埃蘭娜夫人有染……」福爾摩斯喃喃自語,片刻又展現出豁然開朗的神情。

  「我先前居然沒想到!」

  他在手掌上錘了捶,風風火火的出門去,我和華生連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福爾摩斯一定是想通了,說不定他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我激動地對華生說。

  華生抓住我亂揮的手,輕輕鬆松把我的情緒按下去,「有時候我真怕你成為第二個福爾摩斯。」

  「如果能像福爾摩斯先生那麼聰明,也未嘗不可。」我笑著說。

  華生聞言臉色一僵,變成一副苦兮兮的樣子,我見了大笑,華生也跟著憋不住笑起來,爽朗的笑聲似乎要把連日來的陰霾驅散掉,樓上的茉莉太太都忍不住出來看看我們到底是在發什麼瘋。

  待笑夠了,我和華生並肩坐下,溫言細語的交談,看望母親這件事今天是做不成了。

  這天福爾摩斯回來的時候身後還跟了一個英俊瀟灑的警探,我定睛一看不正是葛蘭森警長嗎。

  他禮貌地向我們脫帽致禮,據他所言上面對這個案子很是看重決定派倫敦最優秀的警探全權負責。

  我以為福爾摩斯會把目前的調查結果告訴葛蘭森,然而他只是提了幾個無關痛癢的線索將人打發了。

  福爾摩斯展開報紙一邊流覽一邊漫不經心的說:「像那樣洋洋得意的傻瓜,若是一股腦的交給他他是不會重視的。」


第16章 結案

  眼下的案子想寫入華生的筆記本中還差了章結尾。

  葛蘭森警長的介入並沒有對案子起到任何推進作用,他的目光永遠放在細枝末節,對不重要的小事盤查徹底,每每有所收穫最後總發現是空歡喜一場。

  還沒到週末,葛蘭森便登門拜訪福爾摩斯祈求幫助。

  他是帶著一大堆檔案來的。

  「我們的調查進展神速,不僅查到了神父身上的疑點,瑪律茲的競爭對手費利可斯在皮德村被緝拿,還有埃蘭娜夫人曾經的戀人……」

  「得了,收起你那些無用的廢紙吧。」福爾摩斯把那厚厚的一疊報告扔到一邊,葛蘭森的臉登時就綠了。

  我看他強忍怒氣的問:「大偵探福爾摩斯先生有何高見?」

  福爾摩斯牛頭不對馬尾的問:「埃蘭娜夫人下葬了嗎?」

  葛蘭森愣了一下,還是照實回答:「尚有些疑點沒能查清,她的屍體我們暫且保存了。」

  「很好,帶我去瞧瞧。」

  這次是福爾摩斯第二次面對埃蘭娜夫人的屍體,不同的是,他的手中多了幾管試劑。

  福爾摩斯小心的從埃蘭娜的衣服上和指甲縫裡挑出一點汙跡放入試劑中,玻璃管中透明的液體奇跡般的出現一些棕色的沉澱物。

  然後福爾摩斯的眉毛高高挑起,像個孩子似的為自己驕傲地鼓掌。

  他興高采烈地轉身對我們說:「太妙了!我就知道一定會成功!這是我新發明的一種試劑,只能用血色蛋白質來沉澱,別的都不管事。過去的試驗方法既不便操作又缺乏準確性,用顯微鏡驗血細胞的方法也有缺陷!如果再血跡幹過幾個小時後,顯微鏡便無計可施了。現在就不同了,不管血跡如何,這種新試劑都同樣有效。如果這種檢測方法提早發現,那麼世界上就不會有許多罪犯成為漏網之魚,逍遙法外了。」

  他這一番話說下來,我們都聽的有些發蒙,葛蘭森悶悶地問:「恭喜你,可這跟我們的案子有什麼關係?」

  福爾摩斯瞧他的目光就像在瞧一塊朽木,不住的搖頭歎氣,葛蘭森在這樣的注視下臉漲的通紅不明白自己問的問題哪裡愚不可及了。

  福爾摩斯說:「原理我都解釋的這麼清楚了,埃蘭娜夫人身上是沾了血跡。」

  葛蘭森的臉頰更紅了:「被害人怎麼可能不沾血跡。」

  我回憶著福爾摩斯方才的舉動,說:「指縫!若是單純的被殺害,指縫裡是不可能沾上血跡的。」

  「沒錯,埃蘭娜夫人的指縫間殘有血跡說明她在死前用血寫下了什麼。」福爾摩斯看向葛蘭森,「連女士都能輕易明白的道理你這位蘇格蘭場名人卻不知道,我對你真要刮目相看了。」

  葛蘭森強辯道:「案發現場沒有發現血書,埃蘭娜也不是被殺死後移到那裡的,更沒有清理過的痕跡,你說她死前寫了什麼。」

  「那麼大的字你竟然看不見嗎?」福爾摩斯說,「就在埃蘭娜的身下。」

  「她身下只有組織圓陣哪有……」葛蘭森猛的一頓,「你的意思是?」

  「總算不是蠢得無可救藥,那個詛咒是埃蘭娜自己畫的。」福爾摩斯說。

  葛蘭森咬著拇指想了一會兒,叫上隨案人員立刻返回埃蘭娜夫人家重新勘察。

  福爾摩斯看著他的背影說:「一群野獸出動,這下案發現場是徹底保不住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那是埃蘭娜夫人自己畫的咒?」我問他。

  福爾摩斯神秘一笑:「偵探術跟魔術是一個道理,先揭曉了過程表演的時候就無趣了,小姐你且耐心觀看演出吧。」

  埃蘭娜夫人的詛咒是自己畫的,難道她的死不是他殺而是自殺嗎,因為深陷恐懼之中逃不脫良心的譴責?

  我想著初見時她心神不寧的模樣和提起亡夫時的魂不守舍覺得可能性很高,警方在兩日後與亞都裡斯墓地旁挖出了埃蘭娜的日記,上面斷斷續續地記錄著八年前的事情,字跡潦草而瘋狂可見她的精神狀態早就不穩定了。

  我快速翻過幾章,埃蘭娜在瑪律茲的手下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他甚至把她當做玩物送給其他有權利的男人玩弄,派她去勾引約翰尼……

  等到亞都裡斯得不到醫治死在床上,埃蘭娜的最後一道精神支柱徹底崩潰,她開始想著與瑪律茲同歸於盡,甚至做出了一個小木頭人偶,腦袋用棉絮裹成的球做成試圖施咒。

  警方幾乎立刻斷言兇手就是埃蘭娜,她殺死了約翰尼和瑪律茲之後害怕事情外泄做出自己也被魔鬼殺死的樣子引起人們的恐慌。

  一個瘋女人做出如此事蹟似乎也是合情合理,各大報紙爭相報導這個頗具傳奇色彩且充滿恐怖氣氛的案子,一時間埃蘭娜這位可悲可憐可恨的女子成了全英國熱議的對象。

  而福爾摩斯自始至終都沒有表達出他的觀點。

  我們都沒有立刻搬回倫敦的意思,這事情裡蹊蹺頗多,埃蘭娜自己畫了符陣她就一定是自殺麼,日記被發現的時機是這麼的剛好,她如何憑藉柔弱的身軀殺死肌肉虯結身強體壯的兩個壯年男子……

  尚有許多迷點沒有解釋,可不是她,兇手又會是誰呢?

  我和華生的身份特殊,一直是以福爾摩斯朋友的身份介入調查的,現在福爾摩斯不動我們無權再進入現場,所能知道的零星消息也和旁人一樣得透過報紙。

  福爾摩斯氣定神閑,我質問他要讓真兇手逍遙法外嗎,他的回答是兇手已經抓到了又哪來的其他兇手。

  我語塞,福爾摩斯抖抖報紙說:「實際上第一具屍體是瑪律茲,埃蘭娜夫人先誘使約翰尼除掉瑪律茲,再利用約翰尼對惡魔的恐懼殺死了他。」

  「可是……」

  我還有許多疑問,福爾摩斯卻轉個身不再多說了,看來他打定主意把那些魔術保留到底。

  下午我去了老教堂看望康帕德神父,我想問他知不知道結案了,當我走進教堂看到又瘦了一圈幾乎可以說是移動骨架的神父時就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也許神父的眼睛並不渾濁,他找到福爾摩斯是想透過別人的口警告埃蘭娜夫人不要執迷不悟了,他竭力將案情導向詛咒是為了保護他人吧。

  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隨著八年前的那場災難徹底埋在了傷痕累累的心裡。

  離開小鎮的前一天,我和華生前往療養院看望母親,她的神智依舊不清,偶有清醒的時候便會定定地望著我們說不出喜樂。

  回到倫敦後不久華生向我求婚了,我們的婚禮辦得不大只邀請了幾位親朋好友,福爾摩斯的出席讓我們受寵若驚。婚後華生開了家私人診所,我們到底沒能如願住到離221乙不遠的公寓。

  不過我相信,我們的冒險永遠不會停止。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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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篇幅太短,顯得感情鋪墊不夠,進展太快,不過還是有一定的鋪墊。
習慣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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