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庭結束已是傍晚五點多。法院門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緊緊握著彗星的手。
「張律師,真的太感謝你了,你對我們的大恩大德實在無以回報。」
「不用謝,這是我的工作。」彗星禮貌回應。
男人仍然握著彗星的手不放:「張律師,有個問題自見到你第一眼起就想問你了,又怕過於冒昧。」
男人略微停頓觀察彗星的反應,見她一臉疑惑,接著道:「不知……張律師是否還是獨身一人?」
「什麼?」
「我……我的意思是說……」男人支支吾吾道。
不等他說完,一個高大袖長的身影一把將彗星攬入懷中。
「親愛的。」
彗星抬頭,正對上修夏俊秀的眉眼,笑著的眼神中流露著一絲絲不悅的醋意。
「這……這位是?」男人顯然被這個高出半個頭的英俊白皙的少年吃了一驚。(該不會是姐弟戀吧)
修夏正要接話,卻被彗星打斷:「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再見!」(要是被發現是情侶,會不會被嘲笑老牛吃嫩草)
修夏被她挽著離開,心裡卻夾雜著酸楚。
夏日的傍晚,太陽稀稀落落地透過梧桐樹的葉子灑落下來。彗星挽著修夏的手臂,兩人相依相偎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修夏伸出手踢他遮擋刺眼的陽光。
他明白她心裡的顧忌與不安,她願意不顧年齡與身份的鴻溝和他在一起,已令他感激不已,只要這樣互相陪伴著,就已經是最完整的幸福。他深知不能再奢求太多,但每每看到她臉上的猶豫,聽到她內心的聲音,那種害怕失去的不安感就佔據了心頭。
「今天我在沒有修夏的幫助下獨自完成了一個案子哦!Yes!」彗星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修夏心裡浮起一絲失落,他不喜歡聽她提起「沒有修夏」這樣的字眼,這比所有難聽的咒罵還要令人難過。
「原來是定盜竊罪的,讓我做了無罪辯護,怎麼樣,厲害吧!」彗星把臉貼過去,一臉得瑟。
「嗯!厲害!」修夏露出好看的笑容,「不過,無論什麼時候,不管你是否需要幫助,我都會在你身邊。」
「謝謝你,修夏。」彗星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十足的幸福模樣。
修夏想告訴她,不要擔心,我會一輩子守護你,正醞釀著要說出口,彗星的注意力已經落到了馬路對面的冰淇淋店。
「哇!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口水都要下來了!」
修夏拍怕彗星的腦袋:「乖乖在這裡等著,我去買。」
「哇!果然好好吃!」彗星大大咬了一口。
「你這裡。」修夏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處,示意她嘴角上沾上了冰淇淋。
「什麼?」(這小子該不會想讓我親他吧)彗星瞇長了眼睛,好像是在說你小子打什麼鬼主意。
修夏傾身上前,低下頭,細碎的劉海掃過她的臉頰。他輕輕在她唇邊啄了一口,吻去她嘴角的冰淇淋,帶著甜甜的清涼氣息。
「大庭廣眾的,怎麼這麼不害臊!」彗星不好意思地捶他。
修夏一把摟過她,露出調皮的壞笑:「那快點回家去吧,到了家裡就不用擔心了。」
「說什麼呢臭小子!」彗星伸出手指點開他窩在她頸窩處的毛茸茸的腦袋,
修夏癟癟嘴,露出無辜的小眼神:「在學校裡天天失眠,回家就可以好好睡覺了。」說著繼續把毛茸茸的腦袋窩到彗星的頸窩處搖啊搖的,撓得彗星直癢癢。
「這些菜都放在冰箱裡,要吃的時候拿出來熱一熱。」修夏邊說邊利索地把菜用保鮮膜包起來,繫著小熊圍裙的他儼然一副家庭主夫的模樣。
「哦……」
「還有,上午我去超市替你備齊了這個星期的『狗糧』,也都放在冰箱裡了。」
「哦……」
「記得一日三餐要準時,葷素搭配要協調,不要每天都吃『狗糧』,知道嗎?」
「哦……知道了。」
「看什麼呢,這麼認真。」修夏噘著嘴湊到坐在沙發前的彗星身邊,「一會兒我就要去學校了,你就沒有一點捨不得嗎?」
修夏所在的警察大學考勤十分嚴格,每月只有一天時間可以回家。這在家的24個小時總是那麼短暫,一眨眼就過去了。
彗星把手上的資料放到一邊,一把捧起修夏白淨的臉:「捨不得,當然捨不得。」
修夏心情大好,嘟起嘴賣萌道:「那就來個kiss goodbye吧。」
彗星大方地在他嘟起的嘴上啄了一口:「mua!」
修夏吧唧一下嘴巴,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他伸手將眼前的人摟進懷裡,低頭吻住她的紅唇,深深輾轉。
「我快窒息了!」彗星伸手去推胸前如磐石般堅硬的他的臂膀,他卻把她擁得更緊了,不斷地吸允、挑撥,好似在品嚐一顆美味的糖果。
彗星的手機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喂!」彗星終於喘出一口氣。
「你這丫頭是剛跑完一千米衝刺嗎?」點頭那頭傳來久違的聲音。
彗星撩開額前有些凌亂的劉海,用手扇著微微發燙的臉頰。
「喂,你在聽我說話嗎?」電話那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哦,素敏啊。」
「居然還記得我!」素敏是彗星的大學同學兼室友,大學期間兩人比較聊得來,關係自然比其他人親近,只是畢業後各奔前程,漸漸地聯繫也就少了。
「當然咯,最近過得好嗎?」
「托你的福,過得很好。」素敏一直以來性格直爽,「下下周的週六我就要結婚了,張律師有沒有空賞臉來喝個喜酒啊?」
「恭喜恭喜啊!你的婚禮我怎麼能錯過呢!很想看看是哪個男人這麼幸運。」
「話說回來,你找到那個願意娶你的不幸的另一半了嗎?」
「呃……」
「喂,你這丫頭該不會還沒有男朋友吧!」
「別老你這丫頭你這丫頭的,我當然有男朋友,很帥的男朋友!」
修夏在一旁聽得心裡暗喜,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就等你這句話呢。那婚禮的時候把你男朋友也帶來吧。」
「啊?」(如果把修夏帶去的話會不會惹上不必要的非議。)
聽到彗星的心聲,修夏的心情立馬由晴轉陰,微微蹙起眉頭。
「有問題嗎?」
「他比較忙,不確定那天會不會有時間。」
「哦……那如果有時間的話就一起過來吧。」
「好的。」
掛下電話,彗星長噓一口氣。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結婚了,可是她和修夏的結局會是什麼呢,她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只要這樣在一起就好了。
不幻想未來,不執念曾經。
見彗星若有所地的樣子,修夏關心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一個朋友要結婚了。」彗星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
她不想多說,他也就不多問,便故意拿起被彗星放在一旁的資料,讓她不要再去想讓人不開心的事:「一起故意殺人案?」
「嗯,檢察院是要以故意殺人罪提起公訴。」彗星果然很好地被分散了注意力,「死者金敏珠在三天前的凌晨三點二十八分死於自己的床上,周圍沒有任何打鬥或者掙扎的痕跡,屋子裡也沒有外人撬入的痕跡,當時屋子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長期以來一直與死者分房睡的死者丈夫韓昌友,一個就是死者本人。」
修夏一邊聽彗星的講述一邊快速翻看了一遍資料,道:「關鍵是沒有作案工具。」
「對,如果是自殺的話,死者將利器刺入身體後必然不可能再去藏匿它,可是案中的作案工具顯然被藏匿了起來,所以派出了自殺的可能性。」
「如果按照這個邏輯,要替犯罪嫌疑人辯護的話只能去找其他可能有殺人嫌疑的人,那麼這個人很可能是和他們關係較好的,只有這樣才能在半夜用鑰匙打開屋門進入裡面行兇從而保證屋內沒有撬入的痕跡。」
「我打算明天去犯罪現場看一看,或許能有發現。」
彗星沒有要求修夏的幫助,令他感到悵然若失。
「一切小心。」他輕輕親吻她的額頭。
第二章
彗星在犯罪現場待了整整一天,卻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是陌生人的一根頭髮絲也沒有。但她從鄰居口中得到一個消息——犯罪嫌疑人是同性戀。她想那個與韓友昌相戀的男人可能會是案子的突破口,至少他存在著因嫉妒而殺害韓友昌妻子的動機。
韓友昌在見到彗星後情緒仍然十分激動,一直有些神經質地念叨著:「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殺的……」
彗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安撫他的情緒,才得以同他展開詢問對話工作。
「韓友昌,你覺得在這起案子中,誰最有殺人的動機與可能性?」
「我不知道。」
「你太太平時有和誰結怨嗎?」
「我不知道。」
「那你太太平時和誰走得比較近?」
「我不知道。」
彗星放下手中的筆,雙手交叉在胸前:「你這樣一問三不知的話,那麼我建議你還是選擇自首獲得寬大處理吧。」
韓友昌情緒激動地拉住彗星的手:「請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救救我,救救我!」
彗星態度冷淡地看著他,他顫抖著鬆開手,抱住頭,嗚咽著:「我和徐敏珠一直以來各過各的,互不干涉,對於她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彗星正色道,「你們兩人結婚十年來沒有小孩,並且一直分房而睡,鄰居都認為你們夫妻有名無實,死者生前的日記本記錄了她對你的種種不滿,這一切都顯示你們夫妻之間感情不和,而這些在法庭上都可以變成讓你成為殺人兇手的證據。」
「不是感情不好,是根本沒有感情。沒有愛也沒有恨,只是兩個各自生活的人。張律師,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沒有理由去殺一個和自己沒有干係的人。」
「不管怎麼樣,在法律上你們是夫妻。」彗星繼續問,「橫亙在你們夫妻之間的那個人,是金浩宇?」
彗星提起那個與他有著斷背之戀的男人,不出氣所料,韓昌友面露驚訝之情,轉而陷入深深的悲慟。
「死者認識金浩宇嗎?」
韓友昌機械地搖了搖頭。
「金浩宇平時有無向你傳達嫉妒或者憤恨死者的情緒?」
「不管有沒有,都已經是過去式了。」韓友昌萬分難過。
「什麼意思?」
「三個月前的意外車禍,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清醒了。」
「什麼!」
「他現在是植物人。」
彗星本以為這回事案子的一個重要的突破口,至少可以讓審判人員認識到還可能存在其他的嫌疑人,但是現在這條線索斷了。她歎了口氣,沉默了片刻,無奈地問:「那還有沒有其他人有你們家的鑰匙或者可以自由進入你們家?」
韓友昌想了一會兒,說:「只有徐敏珠的母親,她有鑰匙。」
然而,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最後也被否定了。經過崔裕昌的調查,徐敏珠的母親和徐敏珠並無隔閡,兩人母女情深,她母親還因為女兒而一事過度悲傷心臟病發進入了醫院。
「晚飯乖乖吃了嗎?」修夏打來電話。
「嗯……」彗星拖著長音回答,手上捧著一碗『狗糧』毫無食慾。
「怎麼了?案子進展不順利?」修夏明顯感覺到了彗星的消極情緒。
「不順利,特別不順利!」彗星沮喪地說,「所有可能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一切證據都指向韓友昌一個人。」
「完全沒有自殺的可能嗎?」
「這個說辭是最早就被排除的。」彗星歎了口氣,「修夏啊……」
「嗯?」
「想你了。」
「我現在就回來!」這三個字讓修夏頓時心情大好,一股想要回去見彗星的衝動擋也擋不住。
「不要!不想被退學的話就乖乖呆在學校。」
警察學校紀律森嚴,修夏自然知道,離週五放學還有兩天時間,他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歸心似箭」,什麼叫「度日如年」。
隨著各種可能存在嫌疑的人被排除,案子也陷入了僵局,彗星坐在韓友昌對面,一言不發。
韓友昌焦急起來,一個勁地問還有沒有救。
「現在的情況對你很不利,如果我為你做無罪辯護,很有可能敗訴。如果你自願認罪,那麼可以從輕處罰。」
「可是我沒有殺人,為什麼要認罪!」韓友昌一拳敲在桌上,發出砰地一聲。
如果修夏在,就可以告訴她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稱自己無罪的男人。
修夏,我該怎麼做?她在心裡問。
「我承認我膽小,我懦弱,我不是一個好丈夫,」韓友昌如自言自語般說著,「我傷害了很多人,他們都因為我而變得不幸。我放不下心裡那個人,我愛他,可是我又害怕世人的眼光,他們的冷眼和嘲笑,都像一座座大山一樣壓在我的心口,每一天都折磨著我,我很努力地想裝作一個完全正常的男人,可是我做不到,在其他人眼裡我就是一個笑話,而在他眼裡,我也成為一個背叛者。」
「世俗的壓力,每個人都會有。」彗星用略帶安慰的口吻說道。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後悔莫及這四個字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寫照,如果可以重新來一次,我會選擇公開自己同性戀的身份,不利用無辜的女人來逃避非議,努力獲得父母的認可,即使再艱辛,也不必承受良心的桎梏。結婚後的十年來,我每天無不是用安眠藥來讓自己入睡,劑量用得越來越大,噩夢越來越多,就像一副驅殼一般地生存著。」
「這些話,你可以放到法庭上去說,主動承認自己的缺陷比藏著掖著強,或許可以博得陪審員的同情票。」
彗星回到家的時候,熱騰騰的飯菜已經擺在桌子上了,修夏忙碌地在廚房收拾著,修長的身影在溫暖的燈光下折射出美好的輪廓。
「修夏。」
「回來啦!」修夏走上前,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裡。
「修夏。」這兩個字,比世界上任何一首歌的旋律都要動聽。
「吃飯吧,來!」修夏接過她的包,推著她走向餐桌。
一桌小菜,兩個人,一盞燈,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
「棒球賽時間到啦!」彗星把餐盤網桌邊一推。
「我先洗碗。」修夏站起身,正欲收拾,就被彗星像無尾熊一樣地抱住了。
「我洗碗,你看電視,乖。」
「不要,就要和你一起看!」彗星緊緊地從後面圈住他。
修夏投降。
彗星歡脫地一路小跑去冰箱取她自製的創意飲料帽。
「不要!」修夏伸手欲擒住她,卻晚了一步,彗星一經發現了他藏在冰箱裡的各色冰淇淋。
「這麼多冰淇淋!修夏你買的嗎?」彗星看向他。
修夏默默點頭,一副驚喜就這樣被發現了的委屈小樣。
「太好了!今天吃這個!」彗星立馬改變主意,拋棄飲料帽投奔冰淇淋了。
「晚上不許吃,對身體不好!」
「呀呀呀!別和我搶!都融化了!」
「聽話,明天再吃好嗎?」
「等等!」彗星忽然頓住在原地。
「怎麼了?」
「我剛剛說了什麼?」
「什麼和什麼?」修夏滿臉疑惑。
「我剛剛說了什麼!」
「你說要我別和你搶。」修夏乖乖作答。
「下一句。」
「你說冰淇淋要融化了。」
「融化……」彗星陷入沉思。
「怎麼了?」
「我知道了!」彗星腦袋一拍,「韓昌友沒有殺人,徐敏珠是自殺的,沒錯,就是這樣!」
彗星把冰淇淋塞到修下的手裡,說了句要去犯罪現場看看,便提起包匆匆走出了家門。修夏自然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犯罪現場,緊跟在後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