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娜娜莉,這個CC,她……」
「我知道的,我真的只是在開玩笑呢。」娜娜莉攔下他的話,抬眼就看見魯魯修擔憂的,複雜的,想要解釋的神情,只覺得心頭頓輕,「真的,這些話都是在開玩笑,哥哥不要擔心,也不要緊張,我知道的,這位CC小姐就是之前救了哥哥一命的人,並且給予你GEASS的人,對吧?」
魯魯修頓時睜大了眼,娜娜莉不由得捂唇笑道,「哥哥真是的,怎麼就這麼不相信我呢。一頭耀眼的碧綠,一身拘束服,奇特的氣質,除了她還能有誰呢?明明哥哥和我說的那麼詳細,哥哥卻連自己描述過的都忘記了嗎?」
自己對娜娜莉詳細的描述了這個女人的外貌嗎?
魯魯修努力回憶,卻怎麼都想不清,算了,他呼出一口氣,娜娜莉沒有誤會就好。
「恩?」CC以隨意的姿態抱胸靠在沙發上,興味的挑眉,「原來剛剛你都是在對我演戲麼,我還以為魯魯修有可愛的妹妹,看來是錯覺,真是不討喜的兄妹啊。」
「比起第一次見面就開些不合時宜的玩笑,挑撥兄妹二人關係的您,那還真是彼此彼此啊。」娜娜莉輕笑著回頭用言語還擊,「而且,您不覺得,對陌生人保持警惕,才是正常反應麼?為了保護自己,說點謊讓陌生人放下戒心,又算得了什麼呢,您說對麼,CC小姐?」
魯魯修插不上話了,他發現在開門進來後,房間內夢幻般的和諧氛圍在瞬間變成微妙的對峙。
娜娜莉的個性應該不是這樣的才對,很多年前CC見過這對兄妹,所以她覺得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她記憶中站在瑪麗安努身邊的兩個孩子,那個躲在瑪麗安努身後羞澀的探出頭來的娜娜莉,應該是有著清澈瞳孔的小女孩才對。
一看就是生活在象牙塔內,被自己兄長保護的好好的,所以才有著皇室孩童所沒有的美好,天真,與溫柔。
難道是時間太久了,記憶出現了偏差?
CC只是凝視娜娜莉半響,眼眸深處閃過不易察覺的黯然,她終攤手道「好吧,好吧……」
現在的娜娜莉,完全沒和記憶中那個有著羞澀笑容的小女孩的影子,就連那雙紫色的眼眸也深邃的讓人難以一眼望盡,猶如反射不出光芒的地獄深淵。
原來不光那個原本就和瑪麗安努一樣精明的魯魯修,就連本該是一抹純粹色澤的娜娜莉,也終被這世界給污染了。
果然,若要活在這個世界,就必須捨棄單純與真心,嗎?
「那麼,能提供一個房間給我休息麼?我累了。」
「喂,你這麼理所當然的態度是怎麼回事啊?」魯魯修感覺自己頭都是痛的。
「難道不對麼?給我提供休息的地方,是你應該做的吧。」CC奇怪的看著魯魯修,好像他說了什麼奇怪的話,「現在外面四處都是尋找我的人,如果我被抓住,你說會怎麼樣呢?」
「你在威脅我?」魯魯修臉色一沉。
「不,只是提醒你,那樣不光是我,也會是你們,不小的麻煩,這樣想來給我提供一個住所,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吧?」
「你是想告訴我們,當哥哥接受了你的力量,那個奇怪的契約達成時,我們無論主動而是被動,都已經被捆綁在一起了,也就是一條繩上的蚱蜢。」娜娜莉想到的,魯魯修同樣想到了,只是一眼,娜娜莉就知道魯魯修的決定,也可以說他們兄妹做了同樣的決定,「好吧,我知道了,我們同意讓你住下來,作為交換,你不可以擅自離開這裡,給我們添麻煩。」
「可以啊,我倒是沒所謂。」CC聳肩表示客隨主便。
「那就這麼定了,CC小姐住我的房間吧,我待會讓弗蘭特姆整理一下房間,儘量給你全部換新。」
「等等,娜娜莉,那你睡哪,不行,我不同意。」
「哥哥,你傻了嗎?我當然和哥哥睡,反正我們經常一起睡,擠擠就好,總不好讓CC小姐住哥哥房間……啊……」娜娜莉忽然想到什麼,驚訝了的阿了一聲,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難道哥哥是想要和CC小姐住一個房間?我倒是沒想過這一點,CC小姐確實很漂亮,就算哥哥鍾情CC小姐,住一間房這樣也不太好啦……」
「娜娜莉,你在胡說什麼!」魯魯修忍無可忍的抬起手,看似用力實際上只是輕輕的敲了一下娜娜莉的腦袋,「我和這女人什麼關係都沒有,別亂補腦!」
「嘻~」娜娜莉輕巧的吐了吐舌頭,看起來十分可愛。
「啊,魯魯修竟然稱呼我為這女人,這可真是過分啊,如果你那麼想和我睡一個房間,我倒是不介意,但如果是一張床……男人只能給我睡地板。」CC面無表情的話語,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她在開玩笑。
「啊,哥哥,你難道還想抱著CC小姐睡覺嗎!?」娜娜莉做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哈?怎麼可能,娜娜莉,你看哥哥像是這樣的人麼?」
「這可說不準,男人衝動起來,都是衣冠禽獸。」CC一臉正經的吐魯魯修的槽。
「雖然我能理解男人會衝動,但把哥哥也帶入衣冠禽獸的範圍,總有點難以接受啊。」
「男人嘛,總是這樣。」
「恩,如果是哥哥的話,我會努力適應,接受的。」
「什麼衣冠禽獸,什麼衝動,CC,別帶壞我家娜娜莉!」魯魯修聽著她們的對話,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了!
「啊,魯魯修惱羞成怒了。」
「惱羞成怒?啊……」娜娜莉和CC討論的太起勁,回頭就看見魯魯修背後那宛如火山噴發的怒火。
……
將CC送去自己的房間,娜娜莉立即回頭安撫炸毛的魯魯修,「好啦,只是玩笑呢,哥哥還在生氣嗎?」
看著魯魯修一邊清理客廳,一邊扭過頭去不理自己的模樣,娜娜莉忍笑忍的很辛苦,推著輪椅到魯魯修身邊,抬手拉了拉魯魯修的衣擺,「好啦,哥哥不生氣,我下次不和CC一起開哥哥的玩笑了。」
「知道錯了?」
「恩。」娜娜莉強忍笑意,點頭。
自家妹妹眼睛中掩飾不住的笑意,魯魯修怎麼可能看不出來,他只是無奈的歎氣,寵溺的刮了刮娜娜莉的鼻頭,「連哥哥的這種玩笑也開,真是。」
「反正我是哥哥最親近的人,有什麼關係。」被坐在沙發上的魯魯修抱在懷裡,娜娜莉坐在他的雙腿上,環抱著他的脖頸,親昵的蹭了蹭臉,「就像我說的那樣,就算哥哥是衣冠禽獸,我也不介意的。」
「娜娜莉!」這個玩笑讓魯魯修說不出的尷尬,而娜娜莉只是笑著,親了親他的唇角。
「我愛哥哥啊,無論哥哥對我做什麼,我都接受。」娜娜莉剛在魯魯修耳邊說出這樣曖昧的話,就感覺身下的魯魯修一震,接著全身都僵硬了。
「娜娜莉,你還小,這種話不要亂說。」
「嘻,好吧,這種話,我只對哥哥說。」娜娜莉說完,又對著魯魯修的臉頰重重的親了一口。
「真拿你沒辦法啊。」魯魯修抱緊懷中的娜娜莉,一臉無奈的寵溺。
「哥哥,我們去給CC買衣服吧?我的衣服對她而言應該是不合身吧。」
「現在嗎?」魯魯修看了看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神色有種為難的掙扎。
「果然不行嗎,也是呢,現在也很晚了。」娜娜莉看到了,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娜娜莉,要不然我們改天好不好,那個女人的衣服也不急。」
娜娜莉搖了搖頭,勉強的笑,低聲,「不用了,CC的衣服就讓弗蘭特姆去挑選吧。賺取生活費很辛苦吧,總是看著哥哥忙碌辛苦的樣子,我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呢,就算雙腿不能行,我還有雙手啊,我決定了,我也去找份工作,這樣我也可以為你分擔一點了吧。」
「不可以!」幾乎不等娜娜莉話音落下,魯魯修就近乎粗魯打斷。
看見娜娜莉面容上被驚嚇到的愕然,魯魯修才發覺自己語氣重了些,不由得放軟,「娜娜莉可是我的小公主啊,怎麼能做這樣的事情呢。」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哥哥,我長大了。」娜娜莉鼓起臉,不滿的說道。
「呵,就算是這樣,你在哥哥心中也是最寶貝的公主。」魯魯修紫色的眼眸滿是真摯的溫柔。
希望娜娜莉能在自己的懷抱中,什麼都不用擔憂的幸福長大,不希望她柔軟的雙手過早的觸碰外面世界的冷硬與污穢。
魯魯修將娜娜莉抱在懷裡,扒開了她額前髮絲,印上輕柔的吻。
接著,混著一聲輕歎,他說道,「我啊,總覺得怎麼做都不夠好,真恨不得將全世界最好的都呈現在你的面前,任你挑選。」
「不,在我眼裡,哥哥做的足夠好了。」眼前浮現兒時記憶到長大的點點滴滴,娜娜莉眼眸氤氳彙聚,滿滿的溫柔感動。
魯魯修可以說是占了生命中全部的重量,任何人都無法與之相比,即便是賦予了她血肉,創造了她的生命,那名義上的父與母。
「說起來,我才是,有你這麼好的哥哥,看著你為我做的,為我付出的,我甚至不知道該為你做些什麼。」
魯魯修聽著娜娜莉略帶鼻音的話語,也覺得鼻頭發酸,沉默了許久,才笑道,「真是,在說什麼呢,我對你好,不是理所應當麼,難道我對你付出,還需要你回報麼?你可是我最寶貴的,唯一的妹妹啊,我不愛你,愛誰呢?所以,不要瞎操心,我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不夠,這怎麼夠呢,哥哥,我感謝你,感謝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所以,我也要為你獻上我的全部,以我的生命,我的血液,我的靈魂起誓,在我的心中,不會有人比你更加重要,即便是那個死去的母親。」
「娜娜莉!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那一瞬間,魯魯修有些失態的推開了娜娜莉,娜娜莉頓時從魯魯修腿上跌下,重重的摔坐在椅子上。
「哥哥?」娜娜莉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會得到魯魯修這樣的反應,有一瞬的愕然,但是很快就被席捲而來的不甘包圍。
是啊,怎麼忘了呢,從一開始,哥哥走上那條不歸路的原因,除了是為她,更是為了瑪麗安努,拼盡一切追查瑪麗安努的死因,只為了給她復仇。
娜娜莉原本因為和魯魯修的相處變得有些柔軟的心在瞬間被冰封,手緊握成拳,連指尖沒入掌心的疼痛都沒有感覺到,心口除了感到疼痛,更多的是憤怒,和憎恨。
「抱、抱歉,娜娜莉,我……」魯魯修看著坐在輪椅上眼眶泛紅的娜娜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不由得為那粗魯動作感到自責和懊悔,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能遷怒給娜娜莉呢,明明娜娜莉才是最無辜的不是麼。
「……哥哥還在介懷嗎?」娜娜莉忽然開口。
剛想說些什麼來表示自己的歉意的魯魯修忽然怔住了,「什麼?你剛剛說什麼,娜娜莉?」
「我說哥哥是不是還在介懷,母親的死?」娜娜莉淡然的重複了剛剛的話語,只是聲音極地極輕極冷,像個憑藉一口執念和怨氣,殘存人世的亡靈。
「這是當然的,我從來沒有一刻遺忘過。」魯魯修似乎想起了當年的慘像,聲音也驀然冷硬起來,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卻沒有察覺娜娜莉無意識扣緊手邊椅把手的動作。
「是嗎,可是我早就忘記了。」娜娜莉冷漠的掀起唇角。
「什麼!?」
「對我而言,她只是個死不足惜的女人,僅此而已。」
「娜娜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魯魯修以為自己聽錯了,無法相信,那樣冷漠,那樣輕視瑪麗安努生命的話語,會是從娜娜莉口中說出來的。
「我親愛的哥哥,我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可是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們的母親,瑪麗安努她又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第十七章
「本來我不想說的。我想和哥哥一起過普通的平靜的生活,所以至少想要讓瑪麗安努的存在慢慢從我們生活和記憶中消失,但是她對您影響太深,無論經過多久,哥哥都無法忘記為母親復仇。」
「我怎麼可能忘記,怎麼可以忘記,無論過了多久,我都會夢見她滿身是血將你護在身下的樣子。」
「可那是假的啊!」
「怎麼可能是假的!」魯魯修握緊成拳憤怒至極,還記得將母親身下的娜娜莉抱出來時,沾染的鮮血溫度由溫暖逐漸變為冰冷,無論他怎麼呼喊,母親都不會回應,那時候他就覺得心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如墜寒潭冰冷絕望,另一半被火焰灼熱焚燒。
「那時候我就發誓了,永遠不原諒,絕不原諒對母親不聞不問的他們,我發誓要毀滅掉布尼塔尼亞,而你現在卻讓我不要為母親復仇?她死得那樣慘烈,你難道忘記了嗎?在那個冰冷的宮殿,母親她對我們是那樣的溫柔,她對我們的關心,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
「你以為這一切都是她的真心?」娜娜莉諷刺的挑起唇角,「如果你真心那樣認為,好吧,我忘記了,所以現在,我對她的死,不在意,也不在乎。」
「她是我們的母親!」
「她賦予了我生命,這點我不否認,我也曾為此感謝過,但是她盡了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了嗎,有母親會將兒女當道具一樣,算盡一切可能,有利用價值就留下,無利用價值就捨棄的嗎?」娜娜莉想要讓魯魯修認清現實,「你說她是我們的母親,可是別忘了,除了是我們的母親外,她更是被王所寵愛的騎士侯。若你我的存在妨礙了她與父親,你覺得她還會這麼溫柔,這麼善良麼?第一個會殺掉我們的,就是她!」
「不可能,這一切只是你的猜想。」魯魯修想也不想就直接否決。
「難道非要發生了,無法回頭了,你才願意相信,正視我的話嗎?」娜娜莉的神情是那樣的悲傷,看著魯魯修的目光更是充斥著憐憫,「我的哥哥啊,如果我告訴你,我們的生活,我們遭遇的,見到的,經歷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和那偉大的父親造成的,我們記憶中那關於母親的美好記憶全是謊言,你又怎麼想?」
娜娜莉笑著,然而她的話語卻讓魯魯修遍體生寒,「難以想像吧,一定難以相信,也對,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的。」
「親眼……所見?」
「誒,是啊。」娜娜莉的眼變得深邃而黑暗,好像要帶著魯魯修的靈魂一同墜入深淵而不悔,「哥哥,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有一種人,會記得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即便短暫的遺忘了,終有一日會想起來。」
「哥哥,你還記得嗎,你曾經做了一個夢,夢到母親的離開,為此還在母親的懷裡哭了,那時候我卻看到了,她的目光——那是絕對冰冷的,將你我當作死物,欲殺之而後快的神情,大概那時候起她就有了想除掉你我的想法了吧。」
「母親她愛皇帝陛下,也就是我們的父親,勝過愛我們。你以為她為什麼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只是她美麗的裝飾品。在我們依靠她的時候,她的確能給我們相同的愛,一旦你我阻礙她的計畫,一旦你我沒用了,你覺得她還會留著我們嗎?」
魯魯修倉惶的後退了兩步,撞到了桌角,勉強扶住桌子才沒有倒下,一直以來的目標,信念,在這一瞬間全部被娜娜莉顛覆了,不是沒有察覺母親的冷漠,只是不想相信而忽視了,而娜娜莉卻徹底將這一切攤開在他的面前,讓他不得不正視。
「從我們出生前他們就在研究CC,進行大量的Code Geass的人體實驗。不信?那麼我的雙眼呢,我一直以來失明的雙眼怎麼突然能視物了,哥哥你這麼就從來不問呢?誰都無法醫治的雙眼突然間恢復了,難道你真的認為這是奇跡嗎!」
「娜娜莉……」魯魯修忽然覺得全身力量被抽空的無力,他不知道娜娜莉還會說出什麼讓他驚訝的話,而他無法阻止。儘管這是一些荒唐的,荒繆的,難以置信的言論,他卻無法不相信。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無法阻止它的生根發芽四處蔓延。
「那是因為我突然想起來了啊,正常人都不會擁有的想起小時候的一切記憶。瑪麗安努從懷孕期間就將實驗室從CC那得到的理論用於實踐,只為了你我提高Geass的資質。你和CC的相遇,你得到Geass的能力,不是偶爾,而是早有計劃的必然。」
「我的雙眼,也是她建議皇帝陛下封印的,看你的表情你應該想到了,是的,那個對我們而言無比陌生的父親,他也擁有Geass,他的用他的Geass篡改了我的記憶,讓我以為我的雙眼是永久性的失明,所以我就看不見了。現在,既然我想起來了這一切,察覺到被那篡改的記憶下隱藏的真實,眼睛自然也就恢復了。」
「很早以前起,在我們還年幼的時候,你口中溫柔善良的母親就企圖毀掉我聽覺,視覺,只為了刺激我的潛在能力,比如與Geass截然不同的第六感。哥哥,她根本不值得你這樣付出,你認識的那個人只是她的偽裝,真正的她遠比你我知道的想到的更加惡劣,更加可怕。」
魯魯修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母親的陰謀,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母親的計畫,是謊言。他最愛的母親利用他的信任,一手掌控了他們的不幸,將他們的生命玩弄於鼓掌。
娜娜莉將手死死的握緊成拳,瑪麗安努這樣的人,根本沒資格被魯魯修哥哥這樣惦記。想到過去的經歷和遭遇,娜娜莉幾乎咬碎一口牙,瑪麗安努她甚至不配做他們的母親。
娜娜莉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衝動,衝動的把一切真相和事實說出來,但是過程卻漏洞百出,明明應該有更好的,更完善的解決方法,可是她卻無法忍耐的想要知道,魯魯修的選擇。
縱然理智清楚的意識到不能說,不能說出來,可就是控制不了,那種可怕的,奇怪的情感從心底湧出,硬生生的將她撕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極度的冷靜冷漠的旁觀,一個正在瘋狂邊緣的和本該摯愛的兄長對話。
娜娜莉覺得自己已無法挽救那瀕臨崩潰邊緣的精神,只是固執的,瘋狂的想要知道答案,也許能拯救她的,只有魯魯修了,於是不再壓抑,也不再忍耐的將一切攤開在魯魯修面前, 逼著他做出選擇。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求,但是哥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你被欺騙,被利用。我不相信瑪麗安努真的死了,如果你一味的要為她復仇,那麼在無意之間就已經變成了她和布尼塔尼亞皇帝的棋子。」
「不可能,不要胡說,母親她已經死了,你我親眼所見!」
「眼睛看到的也可能是假的,不是嗎!別忘了,皇帝可以篡改人的記憶,你憑什麼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看見的就一定是真的?」
哥哥,選擇吧……
我想知道,你相信的是那個溫柔虛偽的母親,還是與你流著一樣血液的,我。
哥哥,你會選擇我的,對不對?
哥哥,我才是你唯一的摯親,摯愛,所以你一定會選擇我的對不對?
「那麼你呢,娜娜莉?你怎麼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遭到篡改,怎麼讓我相信你的判斷就一定是真實的正確的!」
「我……」娜娜莉的話語被魯魯修打斷,那厲聲的反駁猶如耳光狠狠的打在她的臉上,讓她頭暈目眩,面色慘白,指尖下意識的摳入血肉,用刺痛勉強維持著理智和清醒,「……哥哥,你……不相信我?」
哥哥,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
怎麼可以……
如果你不相信我,那麼,我……
我……我要將你……
喀拉——喀拉——
有什麼正在碎裂,隨著瘋狂的邊緣,有什麼在一直壓抑中變質,開始彌漫,將絕望的她包圍。
紫色的眼眸閃耀著莫名的光芒,忽然的靜止,如停止的水流,冰封的鏡面,連同思緒,也被凝固。
魯魯修沒有察覺娜娜莉的不對勁,應該說從娜娜莉將一切說出來的時候,那真相就猶如炸彈,毀滅了他所有的信仰,顛覆了他整個世界,轟然一聲讓他的大腦變得空白。
魯魯修的內心猶如翻騰的驚濤駭浪,已經無法維持那淡然的表像,他想要離開這個狹小的空間,大步經過娜娜莉身邊時,娜娜莉忽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魯魯修甚至不敢回頭,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無比的娜娜莉。
「我沒有說謊,哥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我怎麼會騙你呢,相信我,哥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利用啊!這個世界上唯有我對你是真心的,哥哥,相信我,你會相信我的對不對?」娜娜莉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混亂的思緒讓她言語跟著混亂,只是反復表達著同樣的意思,只是想要讓魯魯修相信她。
但是魯魯修從被她拉住的時候起,沒有回頭,更沒有回答,他的沉默加劇了娜娜莉的不安,那脆弱的祈求得不到回應,逐漸演變為絕望。
娜娜莉垂著頭,不同的感情在她內心飛速轉變,悲傷,痛苦,難過,憎恨,最後形成壓抑的瘋狂,她按住欲裂的頭。
好像聽到了誰瘋狂的呐喊,咆哮,帶著毀天滅地的絕望。
即便這是個錯誤的路,卻也只能沿著走下去,即便與之相連的未來,是窮途末路。
哥哥你若不相信我,我就毀掉你的所有,你關注的,在意的,喜歡的。
你的世界,你的目光,只能注視著我!
一定要選擇我,不然……不然……
我要將你……將你……殺掉……
殺掉……誰?
哥哥……魯魯修?
不……不對……不行……
不對……
娜娜莉清楚的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理智在瞬間清醒,她驀地抓緊了魯魯修,「哥哥,我錯了,我剛剛說了些奇怪的話,我只是害怕……只是太在乎哥哥你了啊……我們不查母親死亡的真相了好不好,我們離開這國裡,去別的國家好不好,隱姓埋名,有弗蘭特姆的話,這些事情很簡單的。」
「娜娜莉,你果然有些事情隱瞞了我嗎?關於弗蘭特姆的背景,她究竟從哪裡來,其實你比我清楚,是不是?」
「我……」
「抱歉,娜娜莉,我現在有點混亂,讓我冷靜一下好不好,拜託了。」這是魯魯修第一次拒絕娜娜莉,不是沒有看見娜娜莉悲傷難過的表情,而是他心亂不已,急需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發洩,好讓自己儘快的冷靜下來,恢復往常的自己。
娜娜莉只看見魯魯修以不傷害她的力道,溫柔的動作,緩慢的堅決的拉開了她的手。
她被拒絕了,意識到這一點,娜娜莉只覺得一切都沒必要存在了,耳邊盡是天崩地裂的爆炸聲,崩塌聲。
[這是個必輸無疑的仗呢,您輸給您對您兄長的在意,而您兄長會輸給自身的溫柔。]
[那個時候,您最愛的哥哥會成為階下囚,他的尊嚴會被踩在人腳下,那個在您心中高不可攀,猶如神靈的少年,會從高空墜入塵土,跌的慘不忍睹。]
[那時候您該怎麼做呢?]
[那時候,您會想要殺了他,覺得與其自己重要的哥哥受盡痛苦與折磨,不如死在自己手中,死在自己懷裡,這樣誰也無法奪走您的他,這樣,他就永永遠遠的只屬於您一個人,是您一個人的寶物。]
[不要急著否認,您會這樣做的,在看不見希望的時候,您會寧願將一切毀於自己手中,因為您的本質是那樣的接近我們惡魔,純粹的,惡與黑暗。]
[這就是以愛為名的偏執和瘋狂啊,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娜娜莉定定的看著魯魯修離開的背影。
有誰的話語在耳邊乍然響起,帶著絕對的憐憫與諷刺。
是誰的聲音呢,惡魔嗎?
娜娜莉想要捂住自己雙耳,可是渾身都僵硬的不受控制。
魯魯修離開的背影逐漸模糊,猶如沾了水的畫卷色彩逐漸融解,變成另一個場景。
就像是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重疊,背對著自己的同樣是魯魯修,卻和之前的慌然失措不同,帶著一種不回頭的決絕。
「等等!哥哥!你寧可相信朱雀,相信CC,也不相信我嗎!」
話語脫口而出的瞬間,娜娜莉面色變了,這不是她想說的話,身體依舊不受她控制,就好像她是個靈魂附著在這身軀上的旁觀者。
「哥哥!」
魯魯修的步伐只是略有停頓,沒有回頭,他的話語恍若歎息,「娜娜莉,你不明白啊……」
——下定了決心,無論再怎麼痛苦,只要你在我面前,我都會一如既往的微笑,只對你一個人。
娜娜莉只覺得咯噔一下,心頭湧起一種不屬於她的暴戾的殺意,指尖冰冷的觸感讓她心下驚惶。
儘管她想要嘶聲大喊,想要讓魯魯修躲開,可是無論她怎麼掙扎,也無法在這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和時空中造成任何的影響。
「不明白的是你才對,魯魯修!」
——然而我卻發現,你終究不是我的魯魯修哥哥,不是那個只屬於我的魯魯修哥哥……
無法控制那荒唐而瘋狂的感情,無法抑制那將理智摧毀的名為一無所有的絕望,娜娜莉哭著舉起了槍,伴隨砰的一聲銳利的劃破空氣的的鳴響,鮮血在白色的禮服上濺上鮮血,猶如一朵妖異淒美的血紅之花在瞬間渲染開。
——你終究會離我而去……與其那樣……不如在那一刻到來前,讓你變成我一個人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
魯魯修聽到槍響的瞬間轉身,就被擊中,在愕然的,甚至沒有回神的情況下,只覺得胸口一熱,順著衝擊向後倒下,大腦變得混沌,視野變得模糊,就那樣躺在血泊中,沒有驚訝也沒有難過,只是看著娜娜莉的方向,任憑鮮血帶著殘餘的溫度飛快的流失,往昔的記憶將他包圍。
娜娜莉朝著倒在地上的魯魯修方向移動,她甚至不要輪椅就直接跌到在地,用盡全力的爬到他的身邊,不顧沾染的鮮血,只是用雙手緊緊將他抱在懷裡,「我愛您啊,哥哥……我只是不想失去您……」
「……恩。」魯魯修模糊的應了她的話語,耗盡全力抬起顫抖的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擦去她的淚水,有很多話想要告訴娜娜莉,可是卻再也無法說出來了,包括他對娜娜莉的愛。
淚水不斷的從娜娜莉眼中淌下,落在魯魯修的眼瞼上,臉上,暈染開那幾乎凝固的血跡。
她捧住魯魯修抬起的手,貼放在自己的臉上,儘管魯魯修閉上的眼,停止的呼吸,無不證明他已經死去的事實,然而她卻全不在意,只是無可抑制的笑了起來。
——我的生命延續的理由,只為了我最深愛的你,這樣,你就再無法離開我的世界了。
「這樣……您就只屬於我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人能奪走了……呵……真好啊……」
像是解脫了一般,肆意的,瘋狂的,大笑。
第十八章
「已經忍耐到極限了嗎,看來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結束了啊~」
混著一聲輕笑,惡魔坐在天臺頂端的柵欄邊緣,風將單薄的襯衣吹得翻騰,鼓鼓作響,那雙深邃妖異的眼眸映襯著赤紅的月色,宛如對人世絕佳的冷漠嘲諷。
「我可悲,可憐的女皇陛下啊,努力演繹出人世醜陋與掙扎,讓我再多愉悅一點吧~呵~」
……
弗蘭特姆站在陰影中不被任何人察覺,簡直就像被這個世界排斥隔離,在被眾人遺忘的角落看著這一幕幕不屬於自己的悲歡離合。
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是否還存在著,只是麻木不仁的維持著呼吸,有時候將手放在心口都已經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多少年了,已經忘記了活著的感覺,已經忘記了很久以前她和此刻的娜娜莉一樣,還是個人類。
然而看著娜娜莉和魯魯修的相處,胸口湧起一股羡慕,像是寂靜如死湖的心不甘沉寂,在壓抑中沸騰,叫囂著疼痛,寂寞,和不甘。
弗蘭特姆閉上了眼,感受心臟劇烈的跳動,一下一下,是那樣的用力,好像沉睡多年的野獸被喚醒,極盡全力的掙扎和嘶吼,長袍下垂落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因為極度克制而微微顫抖。
她應該很快樂,很幸福才對,明明如自己所願了,可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嫉妒是原罪,嫉妒會扭曲人本來的模樣,使其變得醜陋不堪。
真是不像樣子啊,這樣的自己……
惡魔此刻一定在遠處看著這一切的發生,一定又露出那樣惡劣又諷刺的笑容了吧。
誰也沒有看見,誰也沒有察覺,弗蘭特姆在面具下無聲苦笑。
以守護和愛為名,卻嫉妒而憎恨,到底該恨誰呢?
恨娜娜莉?還是恨將自己變成這樣的惡魔?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這是她罪有應得的結局,要恨的話,也只有恨自己。
門扉合上,輕微的哢嚓聲,卻在這絕對寂靜黑暗中將弗蘭特姆從思緒中驚醒。
不知什麼時候起娜娜莉和魯魯修的爭吵已停止,以魯魯修單方面的沉默離開為結束。
弗蘭特姆從娜娜莉和魯魯修爭吵起,為了不讓CC聽到這對兄妹在客廳的對話和爭吵特地用力量形成結界隔絕起來,可說是時時刻刻關注著這一邊,所以當魯魯修離開,也是第一個察覺娜娜莉的不對勁。
娜娜莉將臉埋入掌心,讓弗蘭特姆無法看清她的神色,無法猜測她的想法,但是她整個人幾乎都蜷成一團,因為極度的忍耐而整個人都輕輕顫抖,不知是因為悲愴,還是疼痛。
「娜娜莉小姐,您怎麼了?」弗蘭特姆的手還沒觸碰到娜娜莉肩頭,就被狠狠拍開。
娜娜莉揮開弗蘭特姆的手,還逃一般的後退,一副防備,拒絕被觸碰的姿態,讓弗蘭特姆輕皺起眉,看到娜娜莉那受驚一般的表情,蒼白的面容,都無不讓她感到不安。
「不要……不是真的……不是……」娜娜莉搖頭,看著弗蘭特姆,又好像透過她看到了別的地方,顯然是受到了驚嚇,話語都變得斷斷續續,顯然已經混亂的忘記了表述的方法。
「娜娜莉小姐?!」弗蘭特姆試探著走近,然而娜娜莉像是沒有察覺到她一樣,呆愣著,只是重複著沒有,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娜娜莉小姐,您到底是怎麼了?」
當弗蘭特姆的手抓住娜娜莉的肩膀,娜娜莉一顫,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這才看清近在咫尺的弗蘭特姆,「弗蘭……特姆?」
「是的,是我,您,怎麼了?」弗蘭特姆看著娜娜莉不正常的反映,語氣有些擔憂。
「我,怎麼了?」娜娜莉遲鈍的重複,崩潰的思緒這才重啟,想起和魯魯修的爭執,以及……她緩緩的低下頭,白淨的雙手中什麼都沒有,沒有槍,也沒有……一瞬間視野被鮮血染紅,還有手上再度傳來粘稠濕熱的觸感,懷中也滿是鮮血,魯魯修的鮮血。
弗蘭特姆一直放在娜娜莉身上,片刻也不敢挪開,自然也看到娜娜莉眼神的迷惘變得驚懼,整張臉慘白而扭曲,那種熟悉的崩潰的瘋狂,讓弗蘭特姆的心好像在瞬間沉入大海,好像有人扼住了她的喉嚨,堵住了口鼻,強烈的窒息感帶來那冰冷的絕望。
「啊啊啊——啊——」
情緒一直處於緊繃狀態的弗蘭特姆似乎早已料到娜娜莉的崩潰。
那失控的尖叫還沒徹底爆發就被中斷,弗蘭特姆沒有絲毫的猶豫,快速的手起刀落,瞬間將娜娜莉打暈,讓她從恐怖的幻覺中解脫。
「娜娜莉!」剛離開的魯魯修還沒有走遠,就聽到娜娜莉尖叫。
嚇得肝膽俱裂,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魯魯修瘋狂的往回跑,唯恐娜娜莉處事,當他推開門,只看見娜娜莉意識全無的被弗蘭特姆抱在懷裡。
「你對娜娜莉做了什麼!弗蘭特姆!」魯魯修瞬間就將怒火對準了弗蘭特姆。
「壓力過大的小姐需要休息。」
「壓力過大?這就是你讓她休息的方法?」魯魯修神情有些扭曲顯然憤怒之極,極盡諷刺的掀起嘴角。
「我很抱歉,因為除了這樣做,我別無選擇。您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相信娜娜莉小姐說的話,更可以當做她是在胡言亂語,但是請不要討厭她,您的拒絕,您一聲不響的轉身離去,對她而言是莫大的打擊,會讓她陷入一無所有的絕望。」
緊抱著娜娜莉的弗蘭特姆,內心湧現出一股不受控制無法訴說的悲傷苦楚,好像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忍耐就要崩塌,疲憊和倦意蜂擁而至,將她淹沒。
「因為她只剩下您了,娜娜莉小姐一直背負著記憶帶來的壓力,對她而言這個世界,其他人怎麼樣都無所謂,她只是不想讓您傷心,對她而言您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在她的世界一片黑暗時,是您一直守護著她陪伴在她的身邊,所以您是她生存的希望,如果沒有您,她的生命將會是一無所有的絕望,就連她的精神也都會崩潰。」
「……」
沉默許久,魯魯修艱難的開口,「娜娜莉說的,都是真的嗎?」
「即便我給出肯定的答案,您也不一定會相信吧,所以,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呢。」
「我相信的啊。」魯魯修咬了咬牙,最終低下頭,緊握成拳的手也無力的鬆開,垂落在身側兩旁。「我從沒有懷疑過娜娜莉的話。」
是啊,怎麼可能懷疑娜娜莉的話呢,無論她說的是什麼,他必然都是深信不疑的,正是如此,才更加難以接受那個答案。
明明娜娜莉一直生活在這樣真實的絕望中,而他卻連證實母親謊言的勇氣都沒有,還企圖逃避將一切推給娜娜莉來背負,這是何其的卑劣。
原來他是這樣一個膽小懦弱的人啊,魯魯修唇角泛起苦澀的弧度。
曾經的不惜一切,不折手段的狂妄,在此刻,都顯得那樣天真,那樣的無知,也那樣的可笑。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仿佛下了某種決定,弗蘭特姆面具下的那雙深暗的眼緩緩合上,遮住了翻騰的風暴漩渦。
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做錯選擇的懲罰,那麼,她接受。
「請放心,為了您與娜娜莉小姐的願望,我會掃平所有的阻礙,將一切真實獻給您。」
…………
……
窗簾被人一把拉開,陽光頓時透過窗戶灑落進來,襯得娜娜莉睡顏在柔光中宛如天使,無憂安逸。
似乎光芒太過刺眼,夢中的人有所感應般皺眉,無處躲避的光在視網膜內形成朵朵光暈模糊成片,眼瞼輕顫,擾得人無可是從,只得掙扎著睜開眼。
娜娜莉剛醒,就因無法適應那刺目的光芒再度閉上眼,與此同時無數記憶紛雜而來,爭先恐後的擠壓,企圖讓那遲鈍的大腦吸收,娜娜莉只覺得頭疼欲裂,太多的記憶碎片,淩亂的讓人難以整理。
淚水不知覺的淌落,卻不知為何而流。
娜娜莉靠著軟枕坐起,靠在床頭,在陽光的包圍中,茫然的看著窗外,不知過了多久,才將雜亂的記憶和夢境理清,遲緩的低下頭看著白皙的掌心,原來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覺,是假的啊。
「弗蘭特姆,我睡了多久?」聽到聲音,娜娜莉就知道門被人推開了,她以為是弗蘭特姆,卻不想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不解的回頭才發現自己認錯了人,站在門前的不是弗蘭特姆,而是魯魯修。
「哥哥?」聽到娜娜莉的聲音,魯魯修才如夢初醒般沖過來將她緊緊抱住,從魯魯修顫抖的懷抱中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安和害怕,娜娜莉心中的疑惑不由得更大了,「哥哥,您怎麼了?」
「我以為我再也聽不到你叫我哥哥了。」弗蘭特姆說娜娜莉一直生活在記憶的壓力下,而他的話等於拒絕了娜娜莉求救的手,將她一個人拋在了絕望的孤獨中,他以為娜娜莉對他失望了,所以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為什麼呢,哥哥是我的全部啊……」如果沒有魯魯修哥哥,那麼連生命延續的理由都沒有了。
娜娜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有片刻的停頓,「我才是……我很抱歉,哥哥。」
「什麼?」魯魯修一怔,不解的看懷中的娜娜莉,娜娜莉低垂著頭,所有的情緒都被睫毛投落的陰影遮蔽,顯得悲傷。
「我以為再也聽不到哥哥溫柔的聲音了,我以為哥哥再也不會理我了。」
「怎麼會……」魯魯修對上娜娜莉悲傷的目光不由得一梗。
「因為哥哥在生氣啊。」娜娜莉的笑容裡盡是苦澀,「我記得哥哥很生氣的離開了,哥哥是那樣的喜歡母親,而我卻說了那些話,哥哥生氣也是理所當然,所以,我以為你後悔有我這樣的妹妹,不會再理我了……」
「娜娜莉,我……」
「然後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哥哥也是這樣抱著我,沒有生氣,對我一如既往的溫柔,明知道是夢我還是沉淪了,因為我不敢面對哥哥生氣的事實,我害怕一醒來只有我一個人。」像是害怕聽到自己恐懼的那份事實,娜娜莉捂住魯魯修的口,眼睛通紅的好像隨時會哭出來,「我知道母親對哥哥而言才是特殊的,也知道自己錯了,不該說那些討厭的話,哥哥不要生氣好不好,不要討厭我,不要不理我,拜託了……」
「我沒有生氣,為什麼你不相信呢,在我的生命中沒有什麼會比你更重要了,娜娜莉。」在娜娜莉的淚水還未來得及落下,魯魯修就將她拉入自己的懷抱,無數的話想說,最後都只化為一聲歎息。
這麼多的歲月,是娜娜莉陪在自己身邊,那麼多的痛苦,都是因為娜娜莉與自己分擔才走下來的,瑪麗安努怎麼可能比娜娜莉更重要。
「你整整睡了兩天,在你睡著的期間我嘗試了各種辦法都沒辦法把你叫醒,那時候我很害怕,害怕再也沒有機會對你道歉,害怕會這樣失去你。」
看著沉睡不醒的娜娜莉,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絕望。
如果娜娜莉就這樣不要他這個哥哥,就這樣沉浸在夢中再不醒來,無法想像。
失去娜娜莉那樣的未來,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會毀了自己與娜娜莉陪葬吧。
沒有了娜娜莉,他的生命也就沒有了存在意義。
「幸好你醒過來了,幸好……」魯魯修親吻她的額角,「雖然你說的真相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但是我從沒有懷疑過,只不過思緒太過混亂需要靜一靜,才想一個人獨處,卻沒有想到會給你帶去了那麼多的恐懼和不安,對不起,娜娜莉,對不起。」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聽著魯魯修的解釋,娜娜莉的不安逐漸消失,心也跟著平靜了下來,「真是太好了……」
目的達到了,娜娜莉在魯魯修的懷中,安心的合上了那猶如深淵般的眼。
為什麼總會懷疑眼前看到的一切呢,大概太幸福了吧。
夢太漫長,而現實,太過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