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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家教)每個世界都遇見你》作者:裝果汁的杯子【完結+番外】

《(家教)每個世界都遇見你》作者:裝果汁的杯子【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1372個瀏覽者
文案:

江一一有一個秘密,她的一個夢,就是一段人生。
本來以為這是與時俱進的穿越新方法,但是後來江一一才發現她穿來穿去都是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嬰兒當上家庭教師;那個世界,能憑覺悟空手點火;那個世界,能用匣子和指環戰鬥;那個世界,黑手黨拯救地球。

江一一在這個世界一遍一遍地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有著不同的身份,愛上不同的人,因為不同的原因而死。
但是在每個世界,都會遇見同一個人。

喔,坑爹的一切,怎麼終結?

感謝【果果果果】姑娘幫忙做的封面,多麼文藝清新的花花騷年啊~~謝謝~~

內容標籤:家教 穿越時空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江一一 ┃ 配角:家教一眾 ┃ 其它:家教,一夢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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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西莫

  江一一有個秘密。

  這要從她二十歲生日的那個晚上說起。

  江一一從剛生下來開始,就是個特讓人省心的孩子,既沒有她雙胞胎弟弟那有事沒事睜眼閉眼假哭大嚎的蠻橫性子,也沒有她一表三千里的某姐見人就笑惹人疼愛的嬌軟性子,每天給吃吃要睡睡,偏生就得了江家老爺子的青睞,大筆一揮,興致勃勃地取了個一一的名字。

  一生平安,一帆風順。

  這可是江家這一輩獨一份兒的榮寵。

  雖然江一一小朋友長大了後悔的心肝兒都青了。

  甭管這寓意多好,「一一」這名字除了小學被罰寫名字時候占點便宜,初中、高中、大學就沒有一次不被拿來取笑的。

  好嗎,江一一小朋友儘管在弟弟面前頗有威信,但是畢竟還沒有修煉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為外物所動的境界。

  大概是爺爺的祝福真起了作用,江一一這二十年過的那時順風順水。上了小學上初中,中考糊裡糊塗就進了重點一中,高中三年人家拼死拼活瘦掉十幾斤肉,她把自己養得肌膚細膩有光澤,整個兒圓潤了一圈,高考的時候發揮超常抓住了Q大的尾巴,結果姑娘仗著老爺子的寵愛力排眾議跑去了G大,當下就內定了學生會不說還年年拿獎學金開始存小金庫。

  所以,在江一一20歲生日當晚,沒有一點徵兆的,一閉眼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上面少了點東西下面多了點東西,整個兒變成了金髮碧眼的外國男人後,心裡咯噔一聲,惶然間居然還莫名生出一種「總算來了」的認命感覺。

  這姑娘覺得自己順風順水了二十年不是沒有道理的,看,倒楣的在這兒等著呢。

  江一一,不,現在應該叫馬西莫了,現年十八,金髮碧眼,相貌英俊,家世顯赫,身份尷尬。

  他是義大利第一黑手黨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聽起來很不錯,但是上有第一順位繼承人正坐東宮,下有黑手黨現任家族首領正牌兒子虎視眈眈。雖然還有個和自己處於差不多的炮灰位置的第三順位繼承人,但是人好歹是浸淫黑手黨界十幾年的老手,蹬掉自己上位還不是一碼碼的功夫。

  江一一覺得自己得自救。

  不想著當什麼黑手黨老大叱吒風雲,好歹得把自己小命保住不是——就算現在看著鏡子裡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江一一面臨的第一個考驗,是馬西莫的女人們。

  沒錯,和大多數義大利男人一樣,馬西莫有著不止一個情人,個個□,身材好的讓江一一內心咬爛了好幾條小被角。

  馬西莫很性、福。

  但是現在這位是皮囊馬西莫內裡江一一的冒牌貨啊。你讓任何一位天朝姑娘女變男然後就立馬進入角色毫無心理壓力地和一二三四等等美女滾床單?擦,你當寫小說呢!?

  總之,那一夜沒有人知道江一一進行了怎樣的心理鬥爭,克服了什麼樣的心理壓力,第二天,家族裡就傳出了馬西莫……不行了,的消息。

  江一一覺得自己很英明神武。

  一個不行了的家族繼承人,既解決了和美女XXOO的問題,也解決了繼承權的競爭問題,多美好啊。

  然後,她就醒了。

  不是因為在這個世界睡醒了,而是在那個世界被人殺了。

  江一一抱著被子猛地坐起來,滿頭滿身的冷汗,窒息一樣地大口大口喘著氣,半天,才漸漸平復下來,坐在床上盯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發呆。

  在水裡掙扎著向上游,拼命地努力地想要掙脫腿上的束縛,清晰地感覺到胸腔裡的氧氣一點一點的消耗殆盡,窒息的感覺扼住了喉嚨,想叫叫不出想哭哭不來,耳朵裡嗡鳴一片,眼前白茫茫地什麼都看不清楚,那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卻好像印在了腦海,透過水面模模糊糊看到人影綽綽——啊,他們都在笑啊……

  溫暖的陽光投射到水面下顯得冰冷刺骨,溫度隨著氧氣一起流失了出去,江一一漸漸失去了力氣,保持著手臂向上伸出的掙扎姿勢慢慢下沉,下沉。

  ……好冷……

  ……好冷啊……

  江一一瑟縮了下,那種感覺還在心頭縈繞不去。她環抱住自己,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噩夢。

  這真是二十年來過的最差的一個生日。

  江一一憤憤地捶了捶被單,決定明天一早起來就去推掉和同學約好的水上樂園一日遊。

  不管用什麼理由!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坑了笑。

  妹子沒看過家教。

  馬西莫的話,是家教裡面彭格列那個倒楣催的被淹死的第二順位繼承人。至於他是怎麼死的,江一一姑娘會在以後為我們解惑,鞠躬


☆、艾米(抓蟲)

  在那個被人淹死的夢後,直到放假前,江一一都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一開始江一一還擔驚受怕好幾天,後來就好了,姑娘生龍活虎比誰玩的都跳脫,除了多了個恐水的後遺症。

  就這個恐水症,剛說出來的時候惹得寢室的姑娘們笑鬧了好一會兒。一開始還都不怎麼重視,瞎出主意,攛掇著江一一嘗試下什麼以毒攻毒、心理治療等等不著調的方法。後來在親眼看到江一一被她們騙到學校的人工湖邊,小臉煞白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模樣,才都著急起來——於是,學校的人工湖成了221寢室的禁區。

  哎,誰能理解得了在夢裡被人活生生淹死的江一一姑娘受到的心理創傷啊。

  所幸,江一一姑娘只是怕江河湖海這樣的大水面,對泡澡和飲用水還沒生出那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心態。

  暑假的時候,江一一不得不放棄了她之前夢寐以求的海南之行,結果一點兒都不體諒自家閨女的玻璃心的家長們立馬就把目的地改在了馬爾地夫——閨女兒子不去省下來的錢就用來補差價吧~

  江家兩老表示很開心,閨女真貼心,兒子真懂事。

  不錯,在知道江一一不去的時候,她雙胞胎弟弟也決定留下來。

  雖然江一一一直說她弟弟越長大越歪,沒有小時候可愛,還硬生生把霸道蠻橫的性子全壓成了冷漠悶騷,但是江然同學其實是很有姐弟愛的——他怕自己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姐姐一個人在家把自己餓死。

  結果當天晚上,吃完自己弟弟的愛心晚餐,江一一一睜眼一閉眼,發現自己又到了義大利。

  其實在江一一看來,外國人長得都差不多,要從那清一色的高鼻樑藍眼睛金頭髮裡分辨出美國人還是英國人還是其他什麼人,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

  對於義大利語那繞的人舌頭要打結了的詠歎一樣的說話方式,江一一記憶猶新啊記憶猶新。

  雖然周邊的建築都是一派的古早風,連個高層住宅都看不見,並且路過的男人大多穿著蕾絲邊緊身褲,頭仰的恨不得用鼻孔來看路,女人就是蓬蓬裙羽毛扇走起路來撅著屁股搖搖擺擺,看起來就像是一下子掉進了中世紀的威尼斯……

  接受了自己一眨眼功夫回到百多年前的事實,江一一瞅瞅自己小了不止一號,又黑又髒還瘦的皮包骨頭的手臂,捏著手背扯起薄薄的一層皮,然後抱著肚子在牆根蹲下,長長歎了一口氣。

  江一一現在覺得自己和這裡挺有緣。

  上次淹死了結果恐水,這次餓死的話不會恐食物吧。

  江一一沒有餓死。

  在餓到不能動彈之前,江一一瞅准了一群房子裡頂最高最尖還有個十字架的那座,走了進去,成為了籠罩在上帝福音之下的小羊羔。

  洗漱乾淨過後,江一一發現這個小姑娘除了瘦了點黑了點外,五官倒是很不錯。當然,她並不是打算萬一上帝發現自己是個假信徒被趕出去之後,用這個皮囊做些什麼這樣那樣來錢的生意。

  江一一很快就有了個新名字,艾米。

  艾米,幸運的小艾米。

  大家這麼稱呼著她,在她被來做禮拜的夫人領養走之後。據說那位夫人是西西里島一位大地主的妻子,家裡有一座大大的城堡,裡面有著用十根手指都數不清的房間,吃飯的碗都是銀的,鏤刻了精美的裝飾。

  江一一根據這樣的描述,在腦海中勾勒出中世紀歐洲貴族的城堡。和這種古董級別的珍寶親密接觸的可能性,使得她大海一樣湛藍的眼睛中閃閃發光。

  藍夫人鬆開了牽著她的手,引著江一一和她的兒子見面。

  那個名叫藍寶的少年,有著一頭天然卷的碧色短髮,同色的眼眸一睜一閉,懶洋洋但是絕對稱不上什麼友善地評估打量著江一一,姿態裡透出貴族故有的倨傲。

  「母親一直想要一個有著和父親一樣天空般湛藍的眼眸的女兒。」

  在藍夫人滿心歡喜地去準備下午茶的時候,一直用帶著些審視又帶著些估量似乎還有些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江一一的藍寶不經意一般地開口。

  「你知道母親收養過多少和你一樣的人嗎?」

  江一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大概那不知道多少個的人也都是和她一樣的反應,藍寶有些失望地不屑地撇了撇嘴。

  「果然我還是很討厭小孩子。」

  接下來,他就像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自顧自地不知道跟誰較著勁,什麼都不肯再多說了。

  江一一安安靜靜地坐在她的位子上,發呆並等待著藍夫人的下午茶。

  藍夫人似乎真的很想要一個女兒,也或許江一一那雙湛藍的眼眸正中了她的萌點,總之她那蓬勃燃燒的母愛就連藍寶都為之側目——當然,江一一堅定地認為這是自己活潑可愛乖巧聽話同時有藍寶這個標準的叛逆期小孩作對比的原因。

  不過,江一一覺得藍夫人表達母愛的方式有點讓她發怵。她致力於把江一一打造成一個標準的淑女……

  就是那種穿著比自己腰圍小一號或者幾號的蓬蓬禮服,搖著羽毛扇笑得高貴優雅,吃頓飯要幾套刀叉的那一種。

  足足四年時間,江一一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祈禱——仁慈的上帝耶和華,或者其他隨便什麼,讓姐一睜眼就穿越回去吧,阿彌陀佛。

  大概是江一一很好地娛樂了藍夫人,所以藍寶愛屋及烏地,對她的態度也好上了不少。這位貴族小少爺最近交到了好朋友,那股高傲性子硬是收斂了不少,江一一時常看到他可憐巴巴委委屈屈地淚奔回來,然後過個十天半月又眼巴巴地上趕著湊上去。

  不知道藍寶的朋友究竟是何方神聖。

  江一一對那久聞其名的GITOIO實在是很好奇。

  只是很快,江一一就沒有那個閒工夫去好奇了。在她十六歲的生日後,藍夫人又有了一個新的愛好——幫自己親手打造的淑女拉郎配。

  第一次,藍夫人推薦了一位梳著古怪的酷似西瓜的髮型的男人,D斯佩多。還好,人家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艾蓮娜小姐,你的品位其實有點兒獨特啊。

  第二次,藍夫人推薦了性格嚴謹的阿諾德先生,據說已經二十多了,但是除去過於嚴謹的表情,那張臉說是少年也不為過……

  第三次,藍夫人推薦了納克爾……神父。

  ……

  江一一覺得藍夫人和自己的審美大概有些本質的差別。

  「……要去哪裡?」

  「別問,跟我來就好了。」

  「可是茶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母親給你安排的男人嗎!?」

  藍寶小少爺驀地停下腳步,江一一因為負重太多慣性太大刹車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然後就被人緊緊地環抱在了懷裡。

  這個是什麼樣的發展?

  江一一一時有些回不過神,呆呼呼就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了。

  「這一次不一樣,是GITOIO啊。」

  姐可是好奇了好久,今天好不容易才能見一面的誒!

  「GITOIO那個傢伙不是什麼好人!」

  藍寶一句話就堵了回去,語氣憤憤。

  「看起來溫和但是一肚子壞水,你要是和他在一起的話,絕對會被騙的!」

  所以姐也沒想和他在一起啊。

  「所以……」

  「所以——」

  藍寶重複了兩遍,壯士斷腕似的一低頭逮著江一一的嘴巴就啃了過去。

  真的是啃。

  「所以和我在一起吧。反正我也不討厭你。」


☆、澤田娜娜(一)

  第二天一早,江一一刷牙用掉了半管牙膏。

  那個要命的親吻喔。

  姐剛被人強吻就被人牽連到開了瓢,以後估計都要對接吻產生心理陰影了好吧!

  頂著抑鬱的心情,江一一踢踏了拖鞋下樓,看著坐在沙發裡一本正經看早間新聞的弟弟,心裡一松,鬱鬱之氣登時煙消雲散。

  糾結什麼呢,不過是個夢而已。

  「……」

  「怎麼了?」

  「一一你需要吃個荷包蛋油條都擺出吃牛排的架勢嗎?」

  「這叫優雅,懂不?另外,要叫姐!」

  「那好,姐,我今天想去水上樂園。」

  「……江、然!」

  被戳中痛腳的江一一咆哮著撲了過去。

  江然舉手投降,江一一拒絕糖衣炮彈,無比堅定地繼續撓,最後被忍無可忍的江然扣住了手腕,扔進沙發裡用包被壓好,可憐巴巴地只露出一張小臉。

  江然把電視換到江一一喜歡看的科教頻道,正好在介紹世界名堡,江一一支著下巴看了一會兒,歪著頭仰視自家弟弟。

  「其實古堡比較適合開派對,住起來的話並沒有那麼方便。」

  「喔?這你也知道?」

  「恩,我在夢裡就住在裡面來著,古堡的未來主人還跟我告白的說。」

  江然用很古怪的眼神盯著江一一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伸手揉揉江一一的頭頂,弄亂了她柔軟的髮絲。

  「江一一,你果然是在做夢。」

  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孩子是誰家的啊!!

  江一一狠狠地給他飛白眼,可惜只能看見他揉在自己頭頂的手。

  江一一已經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小時候那個大哭大笑霸道的很的小傢伙,已經變成了總是板著一張臉的悶騷男。雖然說起話來一如既往的毒蛇和隨意,但是基本上和柔和燦爛有關的表情都從那張臉上消失不見,天天都是那冷得掉渣的模樣。

  和他相反,江一一總是在笑。因為她一直覺得,以江然那從小就臭屁的很的性格,不笑肯定是覺得自己板著臉比笑起來好看,所以她要笑,要讓江然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張臉明明是笑起來比較好看嘛。

  再次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環境,江一一鴕鳥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裡還是義大利,我立馬自殺!

  ……誒,還是等自然死吧。面對逆境選擇活下去才是強大的表現,自殺是弱者的逃避,恩。

  江一一不用自殺了,這一次不是義大利,是日本。

  江一一現在想自殺也自殺不了了,她努力地揮舞手臂,終於在視界範圍內看到了還帶著肉窩窩的小手。她現在就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嬰兒,想咬舌都沒牙齒。

  「喔,奈奈,這就是我們的女兒嗎!太可愛了~」

  江一一剛剛放棄自殺的念頭,懶洋洋地眯著眼睛瞥過去,就被貼在玻璃上那個扭曲的五官嚇得哽了一下。

  正面受到自家女兒金紅色的大眼睛凝視,擁有著一顆傻爸爸心的澤田家光完全沒有抵抗地敗退了——喔,瞧那眼睛,瞧那鼻子,瞧那小嘴,瞧那小胳膊小腿,真是爸爸的小天使嗷嗷嗷~

  於是,貼在玻璃上的那張臉更加扭曲了。

  「嗚哇——」

  奇怪,我沒哭啊?

  江一一眨了眨眼睛,想要四下裡看看到底是誰和姐這麼默契,直接配音上了。

  那是一個長得很可愛的小孩,棕色的蓬鬆的頭髮,棕色的圓滾滾的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睛裡滾出來,鼻尖都哭得紅了,被笑容溫柔渾身洋溢著母愛氣息的女性抱在懷裡哄著。

  「誒,阿綱怎麼了?哈哈,是不是擔心爸爸媽媽有了妹妹就不喜歡你了?阿綱是個男子漢啊,怎麼能這麼小氣呢,哥哥要保護妹妹的。」

  「阿綱和娜娜都是媽媽的小寶貝喔~」

  小正太哭得一抽一抽的,毫不客氣地用力把湊過去的澤田家光往外推。

  「爸爸,壞!妹妹……嗚嗚……討厭你!」

  江一一的眼睛亮了,她覺得自己被小正太治癒了。

  作為一個嬰兒,江一一有著大把的時間睡覺發呆,受到網上無數小說的薰陶,她甚至還抽空嘗試著去探索了一下所謂的先天之氣。

  氣感,經脈,丹田,大周天,金丹,元嬰……呼呼……

  江一一睡著了。

  這一次,江一一成為了日本一個普通家庭的小女兒——沒有再和黑手黨扯上關係實在是太好了。

  江一一閉著眼睛被餵奶,一邊填飽肚子一邊默默整理著得到的資料。

  家裡成員簡單,媽媽澤田奈奈,21歲;爸爸澤田家光,25歲;哥哥澤田綱吉,3歲;自己澤田娜娜,1歲。沒有發現爸爸或者媽媽任何一邊的親戚,時間大概也就是21世紀,因為江一一瞥見澤田奈奈的手機,索尼的呦。

  奈奈媽媽很溫柔是家裡的無冕之王但是似乎有些天然呆,家光爸爸……很蠢但是也很厲害,和外表看不出來的是腦力派啊因為他的工資實在很高,阿綱哥哥嘛,就是個身嬌體軟易推倒的萌正太呦~

  吃飽喝足的江一一美滋滋地翹翹唇角,眨巴了金紅色的大眼睛,安靜乖巧地等著早就守在一旁的小正太自動地送上嫩嫩的香吻。

  哎呦~這日子不要太滋潤喔~

  等到江一一終於能夠扶著牆顫顫巍巍站起來,系著口水兜坐在專座上自己拿勺子吃米糊,用自家哥哥的小嫩爪裝模作樣地磨才長出四顆的小米牙的時候,她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偉大的人生目標——一輩子都只堅持學一件自己喜歡的事情。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啊,姐都來了,何不瀟灑走一回~

  ——在這裡十幾年幾十年呆下來,回去看動漫不用翻譯了也。

  給自己套上「師夷長技以制夷」的高帽子,江一一樂呵呵地給旁邊緊張又期待看著她站起來興奮到不行的澤田綱吉一個大大的笑容,剛剛站起來的小嫩腿顫了顫,噗一聲坐回了地上,扯著軟軟的小綱吉在同樣軟軟的地毯上滾了又滾。

  「哥哥,口袋妖怪!」

  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直接幼齡化的江一一舉著奈奈媽媽新買的碟片,招呼著自己的召喚獸。

  早就被打磨成妹控的澤田綱吉顛兒顛兒跑過來,把江一一抱在懷裡,兄妹兩一起坐在沙發上看影碟裡活蹦亂跳的皮卡丘。

  「哥哥,哥哥——」

  江一一戳了戳澤田綱吉的胳膊。

  澤田綱吉低下頭,雖然他現在才六歲,個子在同年齡的孩子裡矮的很,但是抱一個三歲的小豆丁,還是很能讓他產生身高上的優越感的。

  ……大概他也只能在這裡找到優越感了。

  總是被稱為「廢柴綱」的澤田綱吉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唔——」

  他捂著被不輕不重地塞了一拳的臉,不解又委屈地盯著自家妹妹。

  想都沒想對著那張熊臉直接塞過去的江一一眨巴了下金紅色的眼睛,很無恥地選擇了賣萌。

  「皮卡皮卡皮卡~」

  她很無辜地收回手,模仿了電視裡皮卡丘放電,皺著臉對澤田綱吉張牙舞爪,小模樣很有點虛張聲勢的味道。

  澤田綱吉立馬悟了。

  恩,他認為自己真相了。

  於是他摸了摸「皮卡丘」的腦袋。結果還沒說話,又被塞了一拳。

  江一一小大人一樣地拍了拍再次被自家妹妹打了以至於玻璃心碎一地的澤田綱吉,搖了搖頭,奶聲奶氣地開口。

  「哥哥是小火龍,要噴火的。」

  ——天知道,口袋妖怪裡江一一就認識皮卡丘、小火龍和妙蛙種子。那啥,把自家哥哥比喻成一隻背上開花的青蛙,大概不太好。

  被妹妹教導了的哥哥不愧于其「廢柴」之名,乖乖地點頭。

  好妹妹繼續循循善誘。

  「哥哥你還小,所以要趁著現在下黑手,他們再欺負你的話,你就踩腳、插眼、撩——鎖喉,就像我們看的功夫電影一樣。」

  「恩。像小火龍一樣噴火燒他們。」

  好孩子澤田綱吉覺得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領悟了精神勝利法。

  「……哥哥真聰明。」

  隱約感覺大概有哪裡不對勁,但是最終選擇了鼓勵教育法的江一一親了親澤田綱吉之前被自己揍的臉。

  「娜娜……」

  善良的澤田綱吉被感動了。

  「阿綱,娜娜,來吃蛋糕了~」

  「媽媽我馬上來!」

  澤田綱吉被自己的妹妹丟下了。

  ……我還不如一塊蛋糕!

  未來的彭格列首領如今脆弱的內心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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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娜娜(二)

  家光爸爸似乎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工作。

  江一一被澤田綱吉牽著手,歪了腦袋看據說是爸爸上司的老爺爺,除了那種久居上位的獨特氣質外,江一一總覺得那張臉看起來有點熟悉——銀髮皺紋笑容和藹——喔!肯德基老爺爺!

  不,那個比這個要圓一圈。

  穿著充滿南國風情的花襯衫的老爺爺很喜歡澤田綱吉和江一一,江一一背地裡被他惡趣味地捏了好幾下腮幫子,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流口水似乎有再次復發的趨勢。

  江一一賴在澤田綱吉懷裡,終於被奈奈媽媽的好手藝喂圓了一圈的小胖妞得意洋洋地在哥哥並不寬闊的懷裡「滾來滾去」,看著對面老爺爺一副好羡慕啊捏一下吧哎呀哥哥真有氣勢啊的糾結模樣,樂的咧著嘴直笑,一不注意,一道長長的銀閃閃的口水就從嘴角拖了下來……

  江一一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爺爺走的時候江一一還把自己縮在被子裡,直到家光爸爸把睡著的澤田綱吉也一併塞過來,才把那一團被子哄開。

  江一一盯著睡著了的澤田綱吉,咬了咬自己的拇指,總覺得自家哥哥身上似乎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老爺爺離開後沒多久,澤田綱吉就背著書包去上了並盛小學的一年級,江一一倒沒有去上幼稚園,窩在家裡繼續舒舒服服地過著學齡前兒童的幸福生活,並且熱衷於每天去接自家哥哥放學,順便在放學路上給哥哥買點小零嘴餵食。

  奈奈媽媽很體貼地給江一一的衣服在肚子前面都縫了一個大兜,裡面總是不忘記塞著些零錢,以及江一一自己隨身攜帶的亂七八糟的小東西。

  「娜……娜娜!」

  「哥哥你好慢!」

  「誒……啊……那個……其實是,我、我今天……」

  「哥哥又被老師留堂了吧。」

  澤田綱吉歎了一口氣,肩膀都垮了下來,棕色的眼睛沒有了神采,看起來有些頹廢。

  「娜娜,哥哥很沒有用吧……娜娜一定也覺得我是個廢柴,什麼都做不好吧。」

  「說實話,能夠廢到哥哥你那種程度也不容易啦。」

  吃飯會哽住,走平地會摔倒,跑步會左腳踩右腳,游泳一下水就沉,學習前天背第二天忘,經常會莫名其妙地被牽連,就連乖巧的兩隻手捧過來的吉娃娃都可以齜牙咧嘴地追著他咬一條街,這與其說是廢柴不如說是黴運當頭吧。

  明明小時候沒有這麼倒楣的啊。

  絲毫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打碎了澤田綱吉的玻璃心,江一一吸了吸鼻子,扯了扯自家哥哥的衣角,在章魚燒的小店前停下了腳步,熟練地掏錢付帳收零錢,然後對多給了兩個章魚燒的老闆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甜甜地喊了一聲謝謝姐姐,樂的那阿姨眼睛都眯了起來。

  給沉浸在回憶裡自怨自艾的澤田綱吉塞了一顆章魚燒,再給自己塞了一顆,江一一古怪地看著被章魚燒燙到嘶嘶直喘氣的澤田綱吉——這麼衰!?

  「不過,哥哥你有真心想要做什麼事嗎?」

  澤田綱吉嚼著嘴裡的章魚燒,擦了擦眼角滲出的淚花,盯著江一一一鼓一鼓的腮幫子,就想伸手去戳戳,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管是不是真心想做,我都做不好的啦。」

  「哥哥你不是會騎自行車了嗎。」

  江一一漫不經心地接話,又往嘴裡塞了一顆,這下是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嘻,金花栗鼠吃法!

  江一一美滋滋地艱難地嚼啊嚼。

  「媽媽說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情嘛,哥哥你只是還沒找到自己擅長的事情罷了。告訴你呀,我可是很~早以前就決定這一輩子隻專心做一件事情了呢!」

  「……不要這麼老成地說話啊!你才6歲啊,6歲好吧!?」

  澤田綱吉忽然有一種無語凝噎的感覺,自家妹妹是在教育自己吧?是的吧!?

  放任自己戳上江一一的腮幫,澤田綱吉把自家妹妹的臉揉成古怪的形狀,手短腳短的江一一奮力掙扎——咕嚕嚕……

  「啊……」

  江一一的視線追著章魚燒咕嚕嚕往前滾,停在一雙鞋前,順著褲腳往上看,黑髮黑眼和澤田綱吉差不多大的男孩目不斜視地繼續向前。

  「……笨蛋哥哥!賠我的章魚丸子!」

  好吧,頂著一個黑眼圈的澤田綱吉確認了,自家妹妹確實是6歲,只是力氣比別人大了一點,脾氣比別人懷了一點,講話比別人成熟了一點罷了。

  大概是江一一的話對妹控屬性的澤田綱吉多少產生了點影響,雖然不太看得出來,但是廢柴綱確確實實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等到江一一成為並盛小學四年生的時候,跌跌撞撞升入國一不久的澤田綱吉總算交到了幾個朋友。但是江一一小朋友陷入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困境……

  「什麼!?不敢游泳!?」

  「我會游泳!嗚嗚嗚……」

  江一一條件反射地反駁,瞅著澤田綱吉那副「哎呀太好了我妹妹總算也有一樣不會的東西了這樣才可愛嘛,哭著來和哥哥求助什麼的實在太萌了啦」的熊臉一拳塞了上去。

  「……我只是……只是怕水……」

  「哎呀……好可惜,」

  奈奈媽媽皺著眉歎了一口氣,捧著臉一副惋惜的模樣。

  「媽媽還想著要給娜娜買各種各樣漂亮的泳裝呢,我們娜娜這麼可愛,以後身材也一定很好,穿泳衣絕對很漂亮的。」

  「嗚……不游泳,也能穿泳衣的。」

  「誒,對啊。那太好了,媽媽等不及想要看娜娜穿著泳衣的模樣了~」

  「不要比基尼的。」

  「好。」

  「不,媽媽你們似乎歪樓了……」

  澤田綱吉歎了一口氣,為什麼他明明是來解決妹妹的煩惱的,卻被迫在這裡聽著媽媽和妹妹討論女孩子穿什麼泳衣比較好呢?

  不過泳衣的話……

  喔,娜娜穿上泳衣絕對是個小天使啊——澤田綱吉的思維還停留在那個軟軟的小胖妞時代。

  這麼可愛的妹妹絕對不要交給別人!已經變成星星的爸爸,你放心吧,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好好守護我們的天使的!

  好哥哥澤田做了一晚上的自家妹妹被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摟著,羞澀而又抱歉地對自己說再見的噩夢。

  「呀,阿綱,娜娜,你們起來了啊。快來看,媽媽想到辦法了喔~」

  「CIAO~」

  一身西裝的二頭身嬰兒頂了頂自己的禮帽,蘋果一樣的臉頰邊捲曲的鬢角顯得很奇特,他用圓滾滾的黑色大眼睛自下而上凝視了澤田綱吉和江一一。

  「我是裡包恩,從今天開始,就是你們的家庭教師了。」

  彎了彎唇角,裡包恩露出一個絕對的不懷好意的笑容。

  「無論是游泳還是學習,我都會好好教導你們的。」

  喔——那一口該死的陰魂不散的標準義大利腔……


☆、澤田娜娜(三)

  原來綱吉哥哥是不幸死了一二三繼承人的彭格列僅剩的十代繼承人。

  原來奈奈媽媽和家光爸爸是超人夫、不對,是彭格列相關者。

  原來自己這輩子還是和黑手黨扯上了關係。

  雖然不知道那個用蛤蠣來命名的黑手黨到底是怎麼有勇氣僅憑藉初代首領的血脈,就認定一個過了十四年正常生活的普通孩子能夠在經歷短時間內的特訓後就成為一位合格的黑手黨首領,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再一次確定了自己和義大利很有緣——孽緣!

  並且,江一一覺得以後無論聽多少次別人說義大利男人浪漫熱情神馬神馬的,都絕逼不會相信一個字了。

  導致江一一觀念改變的就是她和澤田綱吉的新的家庭教師,自稱為世界第一殺手的義大利男人——喔,別看他現在是嬰兒的模樣,從小看柯南的孩子都知道外表不可信啊——裡包恩。

  裡包恩打破了江一一20又2再16年的世界觀,刷新了江一一對「變態斯巴達超S鬼畜」的定義下限。這位自稱為家庭教師的小嬰兒以其完全不符合可愛外表的強悍戰鬥力,實現了「我的命令都是絕對的,如果有異議,那就去死一死吧」的□主義。

  ——他居然直接把江一一一腳踢進了流經並盛的那條小河裡喔!

  把江一一抱上來的是澤田綱吉升上國中後新交的朋友山本武,渾身濕漉漉冰涼涼臉色煞白只滿心以為自己要再被淹死一次的江一一嚇得完全沒了反應,小小的一團縮在山本武懷裡,茫茫然地看著自家哥哥被裡包恩揍得鼻青臉腫仍然不屈不撓地在大魔王手下掙扎。

  看到澤田綱吉見到自己沒事後整個人都松了下來,癱坐在地上蒼白了臉無意識地流眼淚,然後像是怕被自己笑一樣慌忙伸手揉眼睛的模樣,江一一很丟臉地大聲哭了起來。

  澤田綱吉徹底慌了手腳,山本武也有些不知所措,江一一仗著自己現在年齡小,在兩個人笨拙的安慰裡把所有的害怕和莫名的委屈全部發洩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她第一次被淹死的時候,那種漸漸窒息,慢慢絕望,仿佛從心底沁出的寒冷還有恐懼;沒有人知道她再一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出現在中世紀的義大利,變成一個髒兮兮的瘦弱女孩,不得不寄身在教堂忍耐著隨時可能被趕出去被餓死的擔憂時候,那種無措的,茫然的,擔驚受怕的小心翼翼。

  二十歲的江一一不能夠因為做了幾個自己死掉的噩夢,就擔驚受怕地像只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甚至那些負面的情緒只能被精簡然後加工,成為朋友關心時候的一個話題,用玩笑的口氣一筆帶過。

  不過現在嘛,十一歲的澤田娜娜可以。

  痛快地大哭了一場之後,江一一帶著還沒有平復下來的哽咽,紅了眼圈和鼻尖,乖巧地坐在山本武家裡吃著山本爸爸為了安慰受到驚嚇的小朋友特製的握壽司。

  擔心妹妹的澤田綱吉一邊和山本武聊著天,一邊時不時地向江一一遞過去一個小心翼翼的關切眼神。

  罪魁禍首裡包恩完全沒有內疚這種情緒,很好意思地從江一一的面前拿走一個壽司,又一個壽司……

  看來就算他第一殺手的名頭不是真的,第一厚臉皮也絕對非他莫屬。

  江一一腹誹。

  第二天,江一一沒有去上課,她發了低燒。

  「體質真是差啊。」

  罪魁禍首坐在江一一床頭說著風涼話,彎起唇角露出很可愛的笑容。

  「作為彭格列十代首領的妹妹,這麼差的體質可是很容易給自己和別人帶來危險的喔。」

  危險你妹!

  趁人之危,以大欺小,恃強淩弱,蠻不講理,無理取鬧,不知所謂……

  江一一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裡包恩越來越詭異的笑容……

  病一好就被強制性地帶上了各種負重,跟隨裡包恩進行這樣那樣的特訓,連這一輩子的人生目標也從「成為一個畫家」被強硬替換成了「成為一個優秀的武道家」,江一一久違地體會到了那種悔得腸子都青了的感覺。

  ……個該死的小心眼的一點都不可愛的混蛋!

  誰你妹給了裡包恩大魔王如此強大的戰鬥值還給了他那麼逆天的讀心術!?打不過了連腹誹都不可以,這不人道啊有木有!?

  唯一讓江一一覺得欣慰的……就是她不是一個人。

  再怎麼著,還有裡包恩的正牌弟子,江一一她從小到大就沒幸運過現在更是疑似烏雲罩頂的哥哥澤田綱吉墊底。

  大概是有壓力才有動力,在裡包恩的斯巴達式教育下,江一一很欣慰地看到自家哥哥漸漸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漢,很果斷地接納了從義大利迷路到日本的藍波等人,和山本武、轉學生獄寺隼人以及學長笹川了平建立了深厚的友情,還和並盛中學人人聞之色變的風紀委員長雲雀恭彌成了朋友,甚至江一一升上國一的時候,還目睹了校花笹川京子、綠中高材生三浦春與一不知名的美少女與自家哥哥行為親密、爭風吃醋的場景。

  並且,這些人都加入了澤田綱吉的彭格列十代家族。

  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除了江一一看獄寺隼人越來越不順眼之外。

  江一一不否認她對義大利男人就是有偏見,但是更多的是出於小姑娘的獨佔欲。瞅著那人高馬大人模人樣的銀髮少年大型犬一樣地整天圍在澤田綱吉面前繞來繞去,開口閉口十代目十代目的,江一一就覺得不爽。

  那感覺大概就跟自己辛辛苦苦地把一棵小豆苗精心灌溉開了花,還沒聞著香吃著果子,就來了一個虎視眈眈覬覦著把豆苗整棵兒拔走,連片葉子都不願意留下來的滋味差不多。

  ……綱吉正太就算長成了也是姐的!

  本著這樣的心態,江一一對獄寺隼人那就是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看怎麼不舒坦。

  「不許離我哥哥那麼近!」

  「我是十代目的左右手!就算你是十代目的妹妹,我也絕對不會聽你的!」

  「想打架嗎!」

  「是你先挑釁的!打就打!」

  瞅著鬥雞一樣的兩人,想起自己以前雖然說話有點毒舌但是個性溫和的妹妹,澤田綱吉長長歎了一口氣,思考到底是哪個教育環節出了問題。然後,已經初步具備了一個成功領導者的能力的年輕的彭格列十代把目光投向了看起來挺開心的裡包恩——沒錯,罪魁禍首就是他!

  不過,自家妹妹就算炸毛了也很可愛嘛~「哥哥是我的,誰都不給」什麼的是犯規好吧!

  在斯巴達教師的目光下迅速把思維轉到另一邊,澤田綱吉的笑容看起來有幾分蕩漾。


☆、澤田娜娜(四)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女關係叫做歡喜冤家。

  江一一從來都沒想過這種關係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就像她從來都沒發現天天炸毛跟個鬥雞似的獄寺隼人身上其實有著M屬性一樣。

  江一一膽戰心驚地過了她在這個世界的十七歲生日,很歡喜地發現沒有被人爆頭外,還收到了幾封情書。

  多麼美好的生日呦~

  結果第二天,她脆弱的小心肝就被人爆了。

  「我……和我在一起吧!」

  江一一盯著對面神情猙獰好像下一刻就要衝上來把自己揍一頓的獄寺隼人,覺得自己大概不是聽到了告白而是聽到了宣戰。

  不過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江一一聽到自己做出了應戰答覆。

  「喔。不過在一起的話是需要兩個人互相喜歡的。你喜歡我嗎?」

  「……一開始沒有,現在的話……是、是喜歡的……」

  獄寺隼人的聲音輕的好像是一隻蚊子在嗡嗡,他的臉上很快地紅了起來,別過頭去死活不肯看過來。

  他已經二十歲了,早就開始接觸彭格列的事務,九代的嵐守也一直在教導他,按照道理來說不會表現出這種……江一一想著合適的形容詞,最後被「情竇初開的愣頭青」這個形容給雷到了。

  「啊……那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哥哥?」

  「當然是十代目!」

  「……」

  「……」

  「……獄寺隼人!你去死吧!」

  被告白,但是覺得自己更像是被拒絕了的江一一狠狠地在獄寺隼人身上演練了防狼三式,臨走前還用大空火焰把獄寺隼人的匣武器小貓的尾巴燒禿了,委屈的瓜很顛倒黑白地在自己的主人臉上抓出對稱的左右三道爪痕。

  「喵!!」

  「啊!」

  澤田綱吉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嵐守和他的寶貝妹妹之間的古怪氣氛,年輕的彭格列十代首領早就不是以前的那個廢柴,幾乎沒費什麼心思就想了個通透,然後壞心眼地袖手旁觀順帶悄悄兒煽風點火。

  畢竟雖然獄寺隼人是他很信賴的左右手,可以交付後背的朋友,但是怎麼說自己寵愛了那麼多年的妹妹就這麼被拐走了的話,還是覺得很不爽有沒有。

  「蠢綱,看不出來你是佔有欲這麼強的人。」

  昔日的斯巴達教師勾起一抹有些古怪的笑容,看著剛剛安撫完炸毛的澤田娜娜,並且不動聲色地給獄寺隼人上了不少眼藥的澤田綱吉在他的話中露出了溫柔的,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

  「因為一直以來娜娜都沒有離開過我。如果她被拐跑了的話,我會很寂寞的。」

  「會覺得寂寞是因為你還沒有和自己的實力匹配的心。蠢綱,看來你還需要繼續訓練啊。」

  「我倒是不這麼覺得。我為了保護大家才變強,而娜娜和我不同,她的強大,在於從來都不曾改變的堅韌心靈。只要她不會改變,我便不會迷失在過於強大的力量裡。」

  「真是扭曲的依賴。但是阿綱,沒有人是不會改變的。」

  「呵呵。」

  澤田綱吉沒有回答,在裡包恩仿佛能夠洞察一切的視線中溫柔地微笑著。

  「再說了,我妹妹年紀還小,想把娜娜拐去結婚的,都先給我去死一死吧。」

  ——彭格列十代目不愧是斯巴達教師的徒弟……

  江一一自然不知道一位深度妹控在知道有人追求自己妹妹的時候會給出怎樣的極具誤導性的建議,從來都很容易被信賴的人用糖衣炮彈打倒的她果斷接受了澤田綱吉給出的建議。

  或許是裡包恩強制她走上武道家的終極目的終於達成了,自從她十三歲澤田綱吉十六歲以後,江一一就完成了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進化,兩個人相處時候的角色整個兒對調了下……

  於是,半強迫地聽完了江一一的苦惱,也算是半個青梅竹馬的山本武開始挖牆……不,是開導。

  「你是在苦惱隼人比起你來更喜歡阿綱?那麼就是說你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所以嫉妒了?」

  江一一一愣。

  對喔,我又不喜歡他。

  「看來隼人要失望了。」

  很輕易地從江一一臉上讀出了她的想法,山本武哈哈笑了起來,伸手揉了揉江一一的頭髮。一直悄悄兒躲在門外的山本爸爸登時燃了起來——兒子,加油!

  二十歲的山本青年,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滿心滿眼只有棒球的運動少年,被稱為彭格列十代家族中的鎮魂之雨的彭格列雨守,在這短短六年中發生的變化清晰可變。眉宇間的稚氣和少年張揚的生動被沉穩和成熟所替代,眼中透出的溫和會讓人忍不住安下心來。

  「不過,我倒是有些高興。」

  「幸災樂禍。」

  江一一狠狠瞪了山本武一眼,這小子以前就蔫兒壞的,從那張笑呵呵的陽光爽朗少年臉上根本看不出來的天然黑!

  「果然,娜娜的話,就算是交給隼人也是沒辦法放心的。」

  「誒?」

  「如果娜娜要喜歡一個人的話,就喜歡我好了。」

  「誒!?」

  ——兒子,幹得好!

  山本爸爸握拳。

  江一一帶著滿腦袋漿糊回去了。

  她需要整一下關係。

  首先,獄寺隼人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告白。好吧,桀驁少年憑著那張臉皮還有那勉強能和看得過去的能力自然被女孩子趨之若鶩,乍一見到一個跟他針尖對麥芒的女孩子,還是他一心敬愛的十代目的妹妹,然後在好奇和移情作用的影響下對那個女孩子日久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後,山本武也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告白。這個……日久生情?開個玩笑?爭強好勝?

  最後,不會還有其他人也跟姐告白吧!?

  江一一得出這麼個驚悚的結論,接下來兩天中自戀程度達到最大值,看誰都覺得那人投過來的眼神不對勁,硬生生把十代雲守雲雀恭彌生人勿近的面無表情扭曲成了他欲拒還迎的害羞。

  其實姐還是很有魅力的嘛!

  17歲的少女自信地挺了挺自己勉強湊的上B的胸。

  「喂!獄寺隼人,你那是什麼表情!?」

  「……笨蛋!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獄寺隼人滿臉通紅,艱難地把目光從江一一挺起的胸部上移開。

  作為一名發育正常的男人,他表示自己現在腦海裡冒出的想法那都是很正常的……

  「事實。」

  「我看是妄想吧!」

  「那是你自己眼睛有問題。」

  「我的視力一向很好!你那裡再挺也不會變成B的!」

  「獄寺隼人!」

  江一一確定了,這丫愛的不是姐,是姐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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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田娜娜(終)

  無論是夢裡夢外,江一一其實都沒有實打實地談過一次戀愛。

  在夢外,大概是爺爺的祝福有效過了頭,那個「一生平安一帆風順」覺得江一一身邊的男孩子都不夠標準,所以江一一從來都沒體會過那種小鹿亂撞少女懷、春的感覺,至於她的異性緣……從小到大沒收到過一封情書的江一一表示,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這個理論實在太你妹的真理了。

  ……姑娘從來沒思考過以江然和江父為首的江家男人們在其中發揮的作用。

  在夢裡,異性緣似乎好了很多,不過貌似更像是爛桃花——無論是馬西莫的情婦一二三四,還是艾米的初吻後就被開瓢。

  所以,當她在某一次發現自己在聽到獄寺隼人千年不變的「更愛十代目」宣言後,居然從心底感覺到有些不舒服的時候,江一一有些不知所措了。

  難道姐喜歡上獄寺隼人這只忠犬了?

  江一一捫心自問,然後果斷地搖了搖頭。

  據說戀愛中的女人會患得患失,會臉紅心跳,會沒事傻樂,這些姐都不符合嘛。

  感情神經沒長好的江一一繼續她的沒心沒肺,和獄寺隼人抬抬杠,和山本武聊聊天,向澤田綱吉撒撒嬌,找雲雀恭彌喝喝茶,被裡包恩操操練地過了兩年。

  直到大齡男青年並且疑似有一棵樹上吊死傾向的獄寺隼人的姐姐找上門來,以長姐為母的氣勢來向「小沒良心」的江一一求負責。

  在黑手黨界被稱為毒蠍子的碧洋琪,江一一也是認識的,國中的時候她為了挽回裡包恩的心在澤田家住了整整三年,其間用一手出神入化的毒術保護了戰鬥力基本為零的澤田奈奈和戰鬥力緩慢向百位數增長的江一一數次。

  雖然不明白裡包恩那小包子樣的嬰兒身體,是怎麼散發出男性魅力讓碧洋琪這般的性感禦姐拜倒在他的奶嘴下的,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對碧洋琪釋放善意——喔,大腿要抱好~

  不過,以往江一一都是感受碧洋琪的戰鬥力,現在,她倒在了碧洋琪的說服力下。

  聽到後來,就連江一一都忍不住唾棄起那個玩弄獄寺隼人感情,吃幹抹淨不認帳耽誤了優秀好青年大好光陰的自己,深深地覺得如果不給獄寺隼人和他的孩子一個名分,那麼自己就是陳世美轉世,西門慶再生!

  「喂——誒?你怎麼了?你、你哭了?」

  「……」

  「怎麼回事!?是誰欺負你了嗎?喂——你別哭……嘖,別哭了。」

  「獄寺隼人……」

  「恩?你說,是誰欺負你的!」

  「……對不起……嗚……」

  「誒?」

  「嗚……我一定會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的……」

  「啊!?」

  四月十二日,這個富有紀念意義的日子。

  彭格列嵐守直屬的部門成員,眼睜睜看著他們精練能幹的嵐守大人在辦公室門前帶著讓人很想糊一巴掌的熊臉,傻乎乎地站了一個多小時。

  至於嵐守大人被負責……喔呵呵~風聲太大,什麼都沒聽見啊。

  「關於那個問題,謝謝……但是,請……允許我鄭重地拒絕你。」

  「所以說,我失戀了啊。」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應該是我祝福你和獄寺才對……啊……真是抱歉,雖然很想說祝你們幸福,但是現在的話,實在是沒辦法笑出來呢。」

  江一一把頭埋得更低了,莫名就是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事實上,她對獄寺隼人遠沒有產生出所謂的戀愛的感覺,並且如果真的要從感情的角度出發讓她選擇未來共度一生的人的話,她的選擇絕對會是山本武。

  作為義大利最大但是現在優勢也已經不是很明顯了的黑手黨彭格列的十代首領的妹妹,江一一知道所謂的自由戀愛結婚生子的普通人的生活是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當初家光爸爸和奈奈媽媽斬斷了所有的關係網,只有兩個人隱姓埋名地來到並盛,才過上了幾年普通的生活——至於自己,江一一想,應該就是以後和家族裡的某人構築個家庭生活。

  所幸,綱吉哥哥很疼愛自己。所幸,老公備選裡也確實是有著感情存在的。

  但是江一一不確定她能不能付出同等的感情。

  所以,她不敢選擇山本武,他的獨佔欲是外表看不出來的強,並且近乎本能地擁有著察覺他人情緒變化的敏銳。

  獄寺隼人就不一樣了。無論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江一一,澤田綱吉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都是無法動搖的。

  有著這樣的丈夫,如果真的付出了感情,那絕逼會是太平洋都盛不下逆流的悲傷,如果並沒有那麼投入,江一一會得到和現在沒有什麼區別的自由,還有更加濃厚的喜愛。

  江一一覺得在夢境裡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再教育,終於量變引發質變,改變了自己的三觀。

  「BOSS。」

  「碧洋琪,你來了。」

  澤田綱吉將手中的檔放下,面上的笑容溫和無比,但是很瞭解他的斯巴達教師卻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在年輕的彭格列十代眼中看見了隱藏在暖暖的棕色下的徹骨的冰冷。

  「獄寺和娜娜的訂婚儀式——你是不是需要向我解釋一下。」

  「娜娜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阿綱,你如果擅自介入她的決定,她會生氣的。」

  「我並沒有要做什麼,裡包恩。」

  澤田綱吉頓了頓,十指交叉支在面前,微笑著凝視了碧洋琪。

  「只是想要確定娜娜的選擇,並且和碧洋琪商量一下娜娜的訂婚儀式究竟該如何佈置罷了。」

  9月15日,彭格列嵐守和彭格列十代首領妹妹的訂婚儀式很盛大,彭格列年輕的十代首領那令人生畏的笑容使得眾多對彭格列虎視眈眈的黑手黨首領印象深刻。

  9月17日,非73射線突然出現,包括裡包恩在內的阿爾巴雷諾身體狀況惡化。

  10月22日,在短期內勢力急速擴張的密魯菲奧雷頻頻攻擊彭格列,彭格列家族陷入困境。

  11月6日,阿爾巴雷諾們相繼死亡。

  1月3日,澤田綱吉決定與密魯菲奧雷首領白蘭傑索進行商談。

  「十代目,這太危險了!」

  「阿綱,請讓我和你們一起。」

  「極限地同意!阿綱,我們一起去,那個白蘭太危險了。」

  「BOSS,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啊,那我也去好了。」

  「抱歉,大家。我已經決定了。」

  澤田綱吉滿含歉意地注視著自己的守護者們,然後看向站在一邊勾著領帶往外扯的妹妹,眼神溫柔。

  「娜娜,你害怕嗎?」

  「誒?」

  江一一正在和領帶較勁,聽到澤田綱吉的話,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哥哥害怕的話,就讓我保護你吧。」

  說完,戲謔地對獄寺隼人眨了眨眼睛。

  「我會連你的份一起保護哥哥的,你再這樣一臉不放心的話,我就要吃醋了。」

  「你——你在說什麼啊!」

  獄寺隼人惱羞成怒了。

  「好了娜娜,走吧。」

  「恩。」

  「喂——」

  「恩?」

  「你要小心,保護好自己,十代目才不需要你保護,記好了嗎!」

  「喔。」

  「……早去早回。」

  「嘻~隼人你的語氣好像小媳婦啊~好啦,等我回來。」

  一定……要平安地回來啊。


☆、番外

  彭格列十代首領在與密魯菲奧雷的首領白蘭會面時被槍殺的消息,迅速地傳遍了黑手黨界。在彭格列雲守和經由十年後火箭炮突然來到這個世界的十年前的裡包恩的堅持下,彭格列十代和他的妹妹、彭格列嵐守的未婚妻的棺木被秘密送回並盛。

  自此,彭格列和密魯菲奧雷徹底決裂,佔據優勢的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發動全面進攻,彭格列在極短的時間內陷入毀滅狀態。

  此時,大洋彼端的並盛。

  ——嘭——

  粉紅色的煙霧在狹小的空間中彌散,棕色頭髮的少年推開障礙物坐了起來。他怯生生地四下看了看,在陌生的環境中被嚇了一跳。

  剛剛順利升上國二的澤田綱吉,不幸被藍波的十年後火箭炮擊中,繼幾天前消失不見的裡包恩之後,也到達了十年後的世界。

  還沒等澤田少年整理好「十年後的自己躺在棺材裡」這樣的資訊,就看見十年後的獄寺隼人從樹林中走了出來。比他熟悉的少年成熟許多的模樣,卻又憔悴沉重到好像背負了無盡的痛苦,十年後的獄寺隼人在看到他的時候,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澤田少年不知道該怎麼和這陌生的好朋友打招呼,只好訕訕地露出一個笑容。

  「獄、獄寺……」

  「……十代目……」

  澤田少年愣愣地看著青年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愕然,隨即瘋了一樣地撲向了他的身邊——那裡還擺著另外一具棺木——澤田少年現在才注意到。

  棺木被打開了。

  睡在鋪滿百合和桔梗花的棺材裡面的是一位少女,有些熟悉的五官,過分精緻的面容,嘴角甚至還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生動的好像下一刻她就會坐起身來,彎著眉眼露出燦爛的笑容。

  澤田少年手足無措地看著獄寺隼人挨著棺木頹然地跪坐下,用手捂住臉,自責而又悲痛地絕望哭泣著。

  她一定是獄寺很重要的人啊……會是誰呢……

  從十年前而來的少年忍不住有些好奇,然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十代目,她是你的——」

  回答澤田少年的,是獄寺隼人有些隱忍、有些古怪又有些了然的話語。

  但是話還沒有說完,在一陣熟悉的煙霧後,十年前的獄寺少年咋咋呼呼地驚喜著撲了過來。

  澤田少年和獄寺少年離開了這裡,跟隨著彭格列門外顧問拉爾米爾奇一同前往彭格列的地下基地。

  重新被封好的棺材裡,少女靜靜地沉睡著,她的唇角揚起,即便是在另一個世界,也依舊為著自己保護了哥哥而感覺到自豪和欣喜。

  在彭格列地下基地,從已經在這裡度過了一段時間的裡包恩口中,澤田少年知道了彭格列面臨的險峻形式,知道了自己擔負著的重任,也知道了那名少女和自己的關係。

  她叫澤田娜娜,是澤田綱吉同父同母的妹妹。

  「什麼!?」

  「不可能!」

  「我怎麼會有妹妹!?」

  「我是十代目的左右手,怎麼會和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女人結婚!?」

  「蠢綱,給我用點腦子。」

  裡包恩一腳踹在激動過頭的澤田少年腦袋上,迅速地讓他安靜了下來。

  「平行時空的理論你也聽過吧。之前不是也聽十年後的藍波說過嗎,他們那個世界並沒有經歷過指環爭奪戰,那麼蠢綱你在某個世界有妹妹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按照我得到的資訊來看,這個世界的綱吉可比你厲害多了。」

  「平行世界……妹妹嗎……」

  澤田少年複雜地看著手中的相冊,那是十年後的山本武拿給他的。

  棕色頭髮的小豆丁很努力地抱著懷裡軟軟小小的一團,臉蛋紅撲撲的小嬰兒露出軟軟的笑容;舉著舀了蛋糕的勺子的小姑娘一臉茫然地看過來,臉上被塗了奶油的小男孩正伸手幫她擦嘴邊的紅豆;男孩一臉嚴肅地騎著自行車,車身向右歪著看起來要倒了,紮著兩個辮子的小姑娘抓著車後座,抿著嘴一臉的嚴陣以待……

  澤田少年停在了一張照片上。

  拍攝地點大概是在並盛公園,背景是滿樹的櫻花,笑容燦爛穿著並中一年級校服的少女抱著裡包恩站在櫻花下,穿著並中三年級校服的澤田綱吉站在她身旁,笑容溫和地幫她撣去肩膀上落下的花瓣,澤田家光一手摟著澤田奈奈哈哈大笑,另一手越過澤田娜娜搭在澤田綱吉的肩膀上,父子兩個把少女圈在了中間。

  在身後不遠處,鋪開的野餐布旁坐著的也都是些熟面孔,山本、獄寺、了平大哥、碧洋琪、風太、藍波……澤田少年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瞥到一個像是雲雀委員長的身影。

  「這幅照片啊,是國三的時候大家一起照的。」

  山本武流露出懷念的神色。

  「不過阿綱你大概沒辦法了,你那個世界沒有娜娜的存在嘛,哈哈。」

  山本武似乎並不介意浪費對危機四伏的現在來說很寶貴的時間去說些過去的事,從他的口中,澤田少年漸漸豐滿了一個會撒嬌會炸毛武力值很高但似乎有點傻乎乎的女孩子的形象。

  她叫澤田娜娜。

  她是自己的妹妹。

  她不久前和獄寺隼人訂婚。

  她在陪同自己與密魯菲奧雷商談時為了保護自己被射殺。

  澤田少年想起了棺材裡少女的笑容和獄寺隼人的眼淚。

  這之後,澤田少年為了打敗密魯菲奧雷而進行了嚴苛的訓練,他卻從來沒有抱怨過,也沒有想過放棄。

  最後,在最初出現的樹林中將白蘭打敗的時候,他期待地看著樹林深處,有些忐忑地想著像裡包恩說的打敗白蘭就可以一切恢復原樣的話,那麼自己見到澤田娜娜的時候該說些什麼。

  他的妹妹啊。

  澤田娜娜沒有復活。

  「彭格列,你的要求我做到了。」

  入江正一——時空轉換機器的製作者——對站在窗邊的青年開口,如釋重負般長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是按照預定的計畫解決了……說真的,我也嚇了一大跳啊。不過……對不起,我沒有預料到你的妹妹並不存在于那個世界,她……」

  「我知道。」

  澤田綱吉轉過身,微笑了下,神情讓人無法分辨出他的喜怒。他越過入江正一向外走去。

  「……娜娜,是特別的。」

  入江正一凝視著他的背影,並不明白他那一句話所表達的深意。

  啾啾的鳥鳴,雀躍的光點和滿目的綠意。

  澤田綱吉捧著一束白頭翁,腳下踩著絨絨的草坪。原本並排擺放著的兩副棺木,其中一個的蓋子已經打開,另一個則是虛掩著。

  將花束放在宛如沉睡的少女頰邊,澤田綱吉凝視著她的模樣,彎腰在她的額心親了親。

  澤田娜娜沒有改變,澤田綱吉就不至在無邊的欲、望中墮落。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就算不能在一起,澤田娜娜,也不能屬於任何一個人。

  年輕的彭格列十代永遠也不會讓他的妹妹知道,那場讓她帶著保護了哥哥的自豪永遠地躺在這狹小空間中的變故,究竟是因為什麼。

  白頭翁,命運。


☆、杜一一

  刷牙,洗臉,江一一揉著捏了牙刷柄半天有點疼的手,歎了一口氣從衛生間走出來。

  果然嘛,體力活帶不回來,要是上次堅持把畫家當終生事業,姐現在還能露兩手給江然那個悶騷的壞小子看看。

  哼,什麼叫「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姐這是藝術家的手,哪像你那就是家庭主婦的命!

  ——早上再一次被自家的全職弟弟鄙視了的姐姐憤慨了。

  不得不說,被澤田綱吉這妹控千依百順了二十年,江一一也養出了點兒愛嬌的性子。

  對此有最直觀感受的江然同學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晨練沐浴過後顯得格外青蔥水嫩的好少年板著臉,壓著江一一吃了一大碗她討厭的胡蘿蔔芹菜粥。

  「阿然,其實我還是挺有魅力的。」

  「喝粥。」

  「阿然,你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中意的女孩子啊。說出來給姐聽聽唄~」

  「怎麼,春天到了?」

  「哼。可惡的弟弟。」

  「如果你願意把自己的智商和你五歲的侄子放在同一水準,那麼請繼續。」

  「人家只是好奇嘛~告訴我啦啦啦~」

  「……」

  江然放下勺子,伸手扣住江一一的下巴,左邊偏偏右邊偏偏地盯著看,被江一一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了下去。

  食指並著中指在拇指上摩挲了下,江然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角。

  「以後少看點電視劇,本來就不聰明了。」

  把碗推到一邊,江然擺出促膝長談的好弟弟姿態。

  「好了,說罷。雖然江一一你平時就沒心沒肺不靠譜,但是像今天這麼不對勁的,我還是能看出來。」

  磨蹭了半天終於如願了,江一一卻發現自己又扭捏了起來,恩啊了半天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告訴江然自己雖然才二十,但是已經連續在夢裡過了三個人生,並且每一次都死於非命?

  「其實也沒什麼事。」

  江一一咬著勺子含含糊糊地開口,被江然瞪了一眼,把勺子從她嘴裡拿了出來。

  「就是做了個成為武林高手的夢,醒過來以後有點HIGH過頭。」

  「所以早上做出捏牙刷柄結果把手捏的通紅的蠢事?」

  江然的視線略過江一一的掌心。

  「這也不是你做不出來的事。」

  「……江然你說,你是不是在我房間裡裝了監控!?」

  「呵。」

  「我才是姐姐啊江然你個混蛋!」

  江一一很順利地炸毛了。

  當晚,江一一閉上眼睛,捏著被角開始祈禱。

  ——夢啊,賜我一個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吧!

  ……誒,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哎呀,這娃兒看著就乖巧聽話,老頭子年紀也大了,不過憑著點手藝養個百依百順的乖徒兒出來也不是問題嘛,哈哈哈~」

  「我是女的。」

  「哈?……啊……啊哈哈~女娃也好,也好啊,那老頭子就把我的乖徒弟養成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姑娘,讓那個老臭蟲的徒弟上趕著討好,哈哈哈,讓那老東西再跟我顯擺!」

  「我不想當你徒弟。」

  我不想當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啊!

  變成三四歲小蘿莉的江一一奶聲奶氣地鄭重其事地,對著眼前打扮酷似洪七公,行為酷似人販子的老人申明。

  「恩,老頭子還真沒收過徒弟,還是個女娃娃,要怎麼教呢?」

  「我不要當你徒弟!」

  「啊……好麻煩好麻煩!就這麼著吧,老頭子我天資卓越,我的徒弟一定也和我一樣,到時候把徒弟扔到老東西那去,反正他教一屋子徒弟也是教,多我家女娃一個就該他笑了。」

  「我要在這裡等媽媽回來!才不要跟老拐子走呢!」

  「就這麼決定了!哈,我真是聰明!」

  嚶嚶嚶……

  江一一人小言微,兩個人又雞同鴨講,只得看著那棵老槐樹越來越遠……

  姐不要做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啊!

  古龍先生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江一一現在就身不由己。

  被迫認下的逼著別人洞悉他不靠譜表象下的沒有譜本質的師父,在他口中的老東西那裡吃了個閉門羹,哼哼唧唧地抱著拜倒在華夏古建築門前的江一一轉身就走。

  江一一在她師父懷裡拼命伸出嫩嫩的小爪子,想要摸一摸碰一碰那朱漆的柱子,鉚釘的大門,雄赳赳的石獅子——喔,古董啊!

  江一一的便宜師父姓杜名一,字仲之。這古風味十足的名字一出口,江一一就覺得一股武俠之風迎面而來,至於那股子熟悉親切的味道,高山仰止的崇敬,則是在杜一死活要給江一一取名杜小二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

  江一一覺得自己很不容易。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天朝子民,枕著金庸古龍構築的武俠世界過了十年,夢裡的三輩子,竟然兩輩子半在義大利,半輩子在日本,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好在現在,江一一圓了自己的武俠夢。

  「師父!」

  為了武俠夢,拼了!

  大齡蘿莉江一一很沒有節、操地對著杜一撒嬌賣萌。

  「一一,江一一。」

  「杜一一?這名字不錯,好名字!」

  「……」

  江一一思考,自己這個便宜師父啊,他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還是故意的呢?

  被迫改姓的江一一為自己爭取了只喊「一一」的權利,然後就開始變著法兒地試探自家師父的能耐。

  「師父師父,一一想學飛飛。」

  「行。」

  「師父師父,一一還想學治病。」

  「沒問題!」

  「師父最好了~」

  學好了功夫自保,學好了醫術下毒,到江湖上瀟灑一把後,就開一家酒樓客棧做大隱隱於市的包租婆!

  江一一小朋友美滋滋地給自己規劃未來。

  「不過啊,一一啊……啊哈哈,師父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白鬍子白頭發的老頭腆著臉搓著手訕笑。

  「恩?說吧。」

  卸磨殺驢的小沒良心江一一擺擺手,很有范兒地准了她便宜師父的上奏。

  「其實師父也是剛剛想起來的……那個一一啊,你看咱們這好歹也是70年代了,那什麼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大江南北,咱們修行之人雖然不在世俗之內,但是那個戶口也得上一下是不?沒戶口就不能進學堂。啊,我知道一一你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都不喜歡去學堂,可是咱們修行得抓,學業也不能丟對吧,不是那什麼,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嗎。再說了,那個老東西的徒弟都能去米國留學,我就不信我的徒弟不能考個什麼說是唱詩回來,哼,到時候看那老東西還敢說我這一派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一一……?」

  「一一!」

  「乖徒弟,你別嚇老頭子啊!」

  70年代,上戶口,留學……

  耳邊回蕩著這幾個關鍵字,江一一腦海放空,放空——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啊!

  還姐純粹的武俠夢嚶嚶嚶……

作者有話要說:其

  實笑點在最後啊笑。

  時間我大概計算過。按照裡包恩二十五歲被變成嬰兒,其後二十年去當了阿綱的家教,那個時候是200X年,也就是說裡包恩變成嬰兒的時候是198X年——我是按照這個時間線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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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一(二)

  世界再怎麼玄幻,日子也還是得過下去的。

  江一一在碎過一次之後,以自己資深穿越者的身份,很淡定地接受了這個占著現實世界七十年代的名分,八十年代的社會環境,九十年代的科學水準,上個世紀的穿衣風格,上兩個世紀的飲食習慣,上幾個世紀的江湖氛圍的「七十年代的天朝」。

  適應了環境,接下來就需要改造自己了。

  江一一表示興致勃勃。

  雖然姐師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專業水準還是杠杠的嘛。

  「師父師父,我想學醫術。」

  「喔,好啊。來來,這本書一一你拿去看喔。」

  「師父,這本書沒完結。」

  「啊,我看看。哈,這不是寫著嗎,『殘卷』嘛,沒事沒事,是正版的,老頭子我當年也是這麼學過來的。」

  「師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呀?」

  「就是這個意思啊,寫的不是很清楚嗎?」

  「師父——」

  「來來,一一,師父今天給你露一手!」

  「恩恩!」

  「此脈金實不鳴,乃外感風寒,內束於肺,肺氣失宜所致。細辛每日一錢,做三份以水煎服,一日三劑即可。」

  「……」

  「一一,怎麼樣,師父厲害吧!」

  「師父,沒聽懂。」

  「……乖徒弟,你哪裡沒聽懂?」

  「哪裡都不懂。」

  江一一毅然拋下了杜一,包裹卷卷,邁上了求學的漫漫長路。

  十三年後

  「師父,地膚子六錢,水煎,沖紅糖適量趁熱服。別扁嘴,喝吧!」

  「嗚嗚嗚——」

  「沒辦法,誰讓你一把年紀了還貪嘴,蝦蟹這些發物是能胡亂吃的嗎。躺下,被子蓋好,再出兩次汗就好了。」

  「嚶嚶嚶……乖徒弟,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那老東西的錯。他故意收了個做醉蝦醉蟹特好吃的徒弟,我還說他怎麼這麼熱情請我去吃飯,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哎呦……」

  「自己貪嘴,別賴在師伯身上。」

  「嚶嚶嚶……胳膊肘往外拐,好徒弟你不心疼師父了還幫那老東西說話,嚶嚶嚶……」

  「……」

  「誒,一一,好徒弟,乖徒弟,師父錯了,師父錯了,你別走啊!」

  江一一滿意地停下了作勢要走的動作,繼續在哼哼唧唧的老頭子床前當她的好徒弟。

  哼哼,姐不發威,你這老小孩就不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

  隔了十三年,再次站在那曾經讓四歲的蘿莉一一垂涎三尺的朱門前,江一一卻沒有什麼感傷的閒情。被嚷嚷著與時俱進的老頭子擺了一道賣給他口中的老東西、江一一的師伯洛三做「門派醫生」,江一一只想歎氣。

  師父啊,姐的好師父啊,難道姐看起來那麼像畢業就失業,找不到工作才灰溜溜地回國的嗎?

  和滿天朝亂跑居無定所的杜一不同,洛三師伯選了塊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開了一家武館收徒授課。兩老頭子雖然平日裡一見面就吵,但是師兄弟的感情還是不錯的。

  江一一想了想被洛三師伯黑得吃多了螃蟹現在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杜一,摸了摸鼻尖。

  年紀大了以後,洛三就不怎麼親自動手了,現在教導那些新晉弟子的,是洛三的大徒弟洛小三——這悲催地栽倒在兩位師兄弟在取名方面半斤八兩的品味上的倒楣孩子——按照輩分,現在滿武館的這群耐摔抗打的糙漢子們還得乖乖地叫江一一一聲師叔。

  不過洛小三並不是最得洛三青眼的徒弟,那個讓杜一耿耿於懷始終念念不忘,小時候天天鼓動著江一一練武以後打敗他,在江一一很堅定地棄武從醫後還不死心地時不時攛掇江一一去美人計一把的天縱奇才,是洛三的第六個弟子,風。

  為了備戰一月後就要舉行的武道大會,風正在他的地盤潛心修煉。

  而在聽到風是住在這個山頭唯一的瀑布邊上,並且這個瀑布下面還有個不凍潭的時候,江一一就徹底打消了去圍觀下的衝動。

  「一一師叔,你學的是西醫嗎?」

  「學過一點,不過本業還是中醫。」

  「誒?那你為什麼總是穿著一身白大褂啊?」

  「恩——方便。」

  很快,那位對江一一的著裝表示出好奇的小姑娘就體會到了江一一口中的「方便」,究竟指的是什麼。

  ——在看過江一一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無比淡定地把一扒手踹倒在地的彪悍模樣後。

  「好餓。」

  把午飯和晚飯一起忘了的江一一從床上爬起來,思考了下在經歷過一群如狼似虎的爺們洗劫後廚房裡還剩下飯菜的可能性,在琢磨了下自己動手下碗素面能入口的程度,最後完敗給了抗議的肚子,隨手撈了一件外套披上,徑直往廚房而去。

  廚房裡亮著燈。

  江一一感慨了下自己的好運氣,推開門亮出自己對廚房大嬸無往而不利的燦爛笑容。

  「巧姐,求餵食~」

  身穿紅色唐服的青年站在暈黃的燈光下,有些茫然地看著江一一。

  黑色的頭髮看起來很柔軟,編成辮子垂在身後,翹起的些許碎發被燈光映出柔和的褐色。略略上挑的丹鳳眼中透出溫和沉靜的笑意,他伸手指了指架在鍋上冒著氤氳熱氣的蒸籠。

  「巧姐已經睡了。不過我蒸了些包子,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

  他咳了一聲,眼中的笑意越發明顯了,目光輕輕地落在江一一的臉上,看得她莫名覺得有些臉熱。

  「投喂你。」

  江一一抓了抓頭髮,覺得這麼溫柔的男人真是極品,不過那張臉怎麼看著有點眼熟?

  ……ORZ!為什麼極品好男人長了一張並盛鬼之委員長雲雀恭彌的臉!?

  本著囧囧有神的心態,江一一也淡定了。

  「那就謝謝風師兄了。」

  於是兩個人悶頭啃包子。

  江一一覺得在進食過程中沒有人進來看看這場面實在是太可惜了。

  等到江一一餵食完自己,一抬頭,就撞進了風凝視的眼神中,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張雲雀恭彌的臉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見過你。」

  好驚悚啊有木有!?


☆、杜一一(三)

  事實證明,江一一想多了。

  不過風能夠記得當年被杜一抱來又抱走的那個小蘿莉,還順利把那個圓鼓鼓的形象和現在江一一的模樣對上號,江一一唏噓不已。

  「風師兄,你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此去經年一直念念不忘吧。」

  剛說完,江一一就差點咬到自己舌頭。

  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就開始調侃,江一一你膽兒肥了節操碎了呦。

  「你與館前石獅生離死別的模樣,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江一一真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風笑了起來。

  「抱歉,一時失禮,還望師妹海涵。」

  「無妨。吃了人的嘴短,我蒙師兄一飯之恩,若是逗你笑上一笑也是應該的。」

  江一一覺得自己的精神境界在此刻得到了昇華。

  吃完夜宵,各回各房。

  不過幾日,江一一就把這短暫的相遇拋到腦後。

  說實話,江然不愧和江一一是一個媽生的,對著自家姐姐的毛病一清二楚——這姑娘就是一沒心沒肺不靠譜的娃。

  好歹在夢裡過了三輩子,別說是馬西莫的那些紅顏知己,也別說藍夫人藍寶他們,就連上輩子待她幾乎百依百順的好哥哥和青梅竹馬歡喜冤家了那麼多年的未婚夫,都沒怎麼見江一一想起。倒是被裡包恩魔鬼訓練後的那些個身手,實用主義江一一在外求學的十三年裡陸陸續續地又撿了回來。

  在再一次把大空火焰點燃後,江一一很興奮,甚至一度躍躍欲試地想要報名參加武道大會,去實現自己師父的夙願。

  不過很快,她就把這個念頭丟開了。

  參加的話,就算得了冠軍也是跟別人打得累死累活,不參加的話,等到冠軍出來了還不是得傷痕累累到哭著求著自己這個「權威醫生」那裡乖乖地「挨打」~

  「師叔師叔,你怎麼還在這裡啊,趕快和我們一起走啦!」

  「誒?已經開始了?」

  「那倒沒有。不過去的晚了的話,就拿不到好位子了。」

  「沒事,我到時候去師伯那裡坐著。」

  「師叔——」

  「關係不用過期浪費。」

  「師叔……!」

  這人到底是為什麼能夠把走後門說的這麼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啊!?

  「誒?」

  「看什麼?不是要走嗎?」

  「可是師叔你不是說——」

  「說說而已,逗你玩啦。走吧走吧,你看你拖拖拉拉的,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子了。」

  「……」

  到底是誰拖拖拉拉啊師叔!

  照例穿著白大褂,還特意戴了一副金邊眼鏡,十足的衣冠禽、衣冠楚楚的江一一大步向前,心情倍兒愉快。

  哈,姐雖然沒有得到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弟弟,但是姐收穫了一群百依百順乖巧聽話溫柔嫻淑甜美可人的好師侄啊~

  「開始了開始了!師叔你看你看,風師叔在那裡!」

  「風師叔,加油啊!」

  「師兄加油!」

  「師弟,看你的啦!」

  依舊是穿著一身紅色唐服,容貌俊秀身形修長的風站在一群五大三粗目測身高平均2米的糙爺們中間,顯得楚楚可憐——

  江一一這個念頭剛剛起來,風就像是察覺了一般,抬頭看了過來。

  被那溫柔的視線掃過,江一一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要不要那麼敏感,姐只是想想而已啊……

  「師叔你看,風師叔看過來了呢~」

  「喔喔!風師叔,這邊這邊!」

  「風師叔~~~~」

  所以說,不明真相的觀眾是最操、蛋的。

  這一屆的武道大會共有參賽選手7846人,遵從初賽-複賽-半決賽-決賽這樣的流程。初賽在第一天,篩掉一半選手就結束。複賽時間不定,目標是把千位元數篩選到百位數,之後的半決賽和決賽就進行抽籤選擇的一對一戰鬥模式。

  風不愧是洛三師伯的得意弟子,順順利利進入半決賽連點需要上藥的傷都沒受,據點評說雖然對戰經驗明顯不夠以至於招式銜接間有些生澀,但是一招一式都頗具大家風範——其實江一一看不太懂,不過就瞅著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洛三師伯時不時摸著鬍子一副滿意的模樣,多少也能猜出幾分。

  半決賽的第五天,下起了雨。

  江一一是打死也不會在這種天氣走架在河上的木橋的,哪怕那是到達賽場的唯一通道。

  「師叔,今天是風師叔和莫七的對戰誒,你真的不去嗎?」

  「我意已決。今日不宜出行。」

  「……師叔,迷信是不對的,破四舊很久了。」

  「哎哎,師叔不去也沒關係啦,別勉強,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對吧。嗷——」

  「科技改變生活。喏,拿去,把比賽給我從頭到尾好好錄下來。」

  「師叔,這是——」

  「錄不清楚的話,我就讓你知道男人也可以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的。」

  「師叔我一定不辱使命!」

  覺睡過了,藥配過了,書看過了,飯吃過了,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個遍的江一一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放空視線,伸爪子,撓桌面。

  好想去,好想去——恐水症的姑娘下雨天傷不起啊……

  「師叔!師叔不好了!」

  「風師叔出事了!」

  當杜一被洛三拽到他口中受了重傷的風那裡去的時候,老頭兒幾乎分不清到底是坐在床上右眼簡單包紮了下還滲出血的風受傷比較重,還是坐在他床尾面色慘白瑟瑟發抖的落湯雞江一一受傷比較重。

  「止血草三……」

  「別說話,把姜湯喝掉暖暖身子。」

  「……誰是醫生!?」

  江一一滿鼻子薑味,沖得眉頭直皺,立馬緩過勁來,瞪了真傷者風一眼。

  把碗放到一邊,江一一把濕透的白大褂脫下扔到椅背上,走到床頭,頂著風不贊同的眼神,氣勢十足地把他按倒。

  「躺下。」

  風輕輕歎了一口氣,乖乖躺倒。

  「還好,沒有傷到眼睛。不過在痊癒前對視力還是有影響,並且不建議進行劇烈運動。別動,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只是建議不會干涉你的決定,頂多努力點,讓你進行劇烈運動也不會造成多大影響。」

  江一一放下手,指尖粘著風的血,她有些古怪地搓了下手指,在一旁備好的水盆裡洗乾淨。

  「對了,你決賽是什麼時候?」

  「十天之後。」

  風坐起身,江一一站在他面前幫他包紮,視線恰好落在江一一的胸部,因為略略彎了腰而益加明顯。

  風閉上了眼睛,在視覺受損而越發敏銳的聽覺嗅覺的世界裡,純情地悄悄紅了臉。

  「那行,我知道了。回去給你開個藥方,你住在三師兄隔壁對吧,就拜託他給你敷藥好了。」

  「好。」

  風點了點頭,想要微笑的動作牽動了眼睛上包紮著的繃帶的異物感,下意識地就伸手想要摸一摸。

  「別摸。」

  江一一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的動作,握住風的手從重點保護地帶拉開。

  「不要沾水,別吃發物,手也不要碰,明白嗎?」

  「我會記住。」

  江一一忘了鬆開手,風也沒說。

  兩個人手掌相觸的地方,一個微涼一個溫熱。

  杜一覺得,他辛苦栽培的寶貝乖徒弟要被拐走了。

  洛三覺得,他師弟當年的「宏源」要如願以償了。


☆、杜一一(四)

  雨下了兩天,江一一跟著蔫吧了兩天。第三天出了太陽,武館一眾人等就目瞪口呆地瞅著前兩天軟綿綿跟霜打了的白菜似的的江一一滿血復活。

  終於意識到嫁出去的徒弟潑出去的水,沒徒弟的師父像根草,杜一打了雞血似的把江一一的病患都攬了過去,杜絕一切寶貝徒弟可能和野男人接觸的機會。

  ——女人也不行!

  很與時俱進的杜一對黏糊著江一一的某師侄吹鬍子瞪眼。

  江一一才沒那個眼力見地去體會自家師父的玻璃心呢。她正在給風換藥。

  作為一個傷患,風實在是聽話得讓江一一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不過為了她那個「毆打」武道大會冠軍的願望,江一一仍然兢兢業業中。

  「恩?恢復的比我想像的快。」

  「因為我很聽話。」

  「誒,你對惡意的表達方式有進步喔。」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恩恩,繼續保持。對了,這兩天不用眼睛還習慣嗎?」

  「沒有不習慣,以前修行的時候也曾經做過這樣的特訓。不過如果總是悶在房間的話,不利於修行的提升,如果可以的話,你能抽空陪我一起去外面走走嗎?」

  風閉著眼睛,略略仰起頭,方便江一一把換過藥的繃帶在綁上去,模樣看起來乖巧又溫順,江一一心裡癢癢,直想伸手順著翹起的發尾把他一頭黑髮抹平。

  風和雲雀恭彌長得那麼像,怎麼性格脾氣差的那麼多呢?

  感慨了下世界真奇妙,江一一俐落地結束了動作。

  「行。待會就帶你放放風。」

  於是,江一一放風風青年,成了武道大會一道亮麗的風景……

  武道大會決賽的時候,風選擇了速戰速決。江一一看著平日裡溫柔謙和的風青年放大招爆衫,特帥氣地把身上那件紅色唐服扔開的時候,整個人都SHOCK到了——好、好奔放。

  大概是她那副呆相很好地娛樂了平日裡沒少被她壓迫的師侄們,江一一就聽著那群平均年齡比自己還大的男男女女嘰嘰喳喳地對自己進行科普。

  喔,原來這需要爆衫的大招是風那幾個月閉關修行的結果叫爆煉疾風拳,那個一拳出去就有一條龍的招式叫爆龍炎舞,那個看起來有些猙獰的三白眼叫充滿了必勝的氣勢……

  江一一覺得自己還是孤陋寡聞了。

  不過,看不出來嘛,風藏在衣服下面的身材原來這麼好啊。

  不負重望的,風得到了冠軍。

  「疼不疼?」

  「不疼,不過……」

  「這裡呢,疼嗎?」

  「不疼,但是……唔……」

  「誒,不是說不疼嗎?」

  江一一對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風笑了笑,很無辜很正經地收回在他身上戳戳捏捏的手,一副學術范兒地轉頭對邊上一臉感同身受肉疼不已的師侄吩咐。

  「去,把跌打藥拿過來吧。把眼睛閉上,我承認你身材很好,但是你再這麼羞澀下去,就算我是醫生也要跟著尷尬了。」

  再說了,打起來的時候脫得不是很乾脆嗎。

  江一一的視線又在風結實的腹肌上打了個轉,感覺到臉上有點燙,反手用手背輕輕拍了拍臉頰——淡定。

  風已經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在聽醫生的話方面,他一向乖順到讓江一一很像摸頭以作獎勵。唇角還帶著笑意,比平時的弧度略大一些,使得風本來就清雋的五官越發柔和起來,不過從那微微顫動的眼睫來看,估摸著還是有點緊張。

  江一一琢磨了下,對著拿了藥瓶來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師侄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

  師侄瞅了瞅手裡的藥瓶,再瞅了瞅身上多處青紫的風,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抖得跟只小鵪鶉似的,可憐兮兮地盯著江一一。

  此刻,杜一正被洛三攔截在頒獎現場,十多年針尖對麥芒的「好」師兄這次死活非要他陪自己一同接受這意義重大的殊榮。

  「放鬆。」

  江一一能夠感覺到掌下肌肉不正常的緊繃,邊這麼說了,邊用拇指壓按風頸側的穴位。

  「你那一招是不是還沒有完成,不然不會對身體造成這麼大的壓迫。」

  趴在床上的風點了點頭,酸麻的感覺從被揉捏的地方傳來。

  「我本來沒有打算現在用那一招,不過對手比我想像的強,如果拖延下去的話,會對眼睛上的傷有影響。」

  「聽起來總覺得我也需要負點責任的感覺。」

  「我並沒有讓你苦惱的意思。」

  「啊,我也就說說而已。」

  「……」

  「……」

  「……」

  「……還是隨便說點什麼吧,你一沉默,我總覺得有點尷尬。」

  「恩。你似乎不怎麼喜歡接觸自然,以前在武館的時候就很少見你出來,如果總是悶在屋子裡的話,時間長了總是不好。」

  「這話題似乎有點耳熟。還好吧,大概是你閉關修行而我也不閒逛到你那邊去,所以你才沒怎麼見到。其實那座山我都差不多跑遍了。」

  「我修行的那裡有什麼特別嗎?……你……怕水?」

  「誒……」

  「……噗。」

  「笑什麼啊!」

  感受到掌□體的微微顫抖,江一一惱羞成怒了。

  「恐水症也是有的好不好!」

  一巴掌拍在風的背脊,揉得七七八八的江一一把毛巾扔到他的身上,轉身就走。

  風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江一一狠狠瞪了他一眼,看著他努力不睜開眼睛的動作,有些不甘心地坐在了床邊。

  「第一次看見你生氣的樣子。」

  「你運氣不錯,我很少生氣的。」

  「我並沒有想要惹你生氣,只是覺得看起來和平時不一樣,很可愛。」

  「說好話也沒用。」

  「賭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我看你受傷的不是眼睛是腦袋吧!一定有哪裡壞掉了!」

  江一一開始動手動腳,攥著風的頭髮拉。

  風反手握住她拽著自己辮子的手,帶到自己的面前,壓在枕頭上。

  「讓我看最真實的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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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一(五)

  ——師父不同意,放開我徒弟!

  杜一替江一一做出了回答。

  深感威脅的老頭兒當天就把自家乖徒弟打包帶走,並明令風青年與其保持五百、不,五千米的距離!

  江一一覺得有點可惜。

  其實她本來想答應的來著。

  江一一以前並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但是現在,她發現自己的理想型正是風這種顏正溫柔走得了婉約玩得起豪放守得了禮儀HOLD得住氣氛的東方男人。

  然後,江一一還後知後覺地了悟,風在賽場上把衣服一脫,露出精壯有力的身材和緊實的八塊腹肌時候,那種臉紅心跳直接愣住的感覺就是心動的滋味啊。

  不過,等她想明白的時候,已經被自己師父打包空投到米國去進修博士了。

  比起徒弟被搶走,杜一寧願要一個女博士的徒弟……

  【一一】:我好像對一個人心動了。

  【我愛錢】:沒有錢賺的事情不要找我。

  【一一】:以後找我治療打八折。

  【我愛錢】:五折。

  【一一】:死要錢。

  【我愛錢】:沒事我走了。

  【一一】:唔……拽住,聽我說完嘛。

  【我愛錢】:說快點。

  【一一】:就是我看到我師兄比賽的時候爆衫,身材不錯,然後就臉紅心跳了。而且他是我喜歡的類型,我覺得我對他心動了。

  【我愛錢】:……我走了。

  【一一】:……!為什麼呀!你還沒給出意見呢!

  【我愛錢】:你需要我給什麼意見啊!?這種事我又沒經驗!

  【一一】:……

  【我愛錢】:……

  【一一】:那我換個你明白的說法吧。以前有一打美元向我求婚,我同意了,我覺得和他在一起一輩子能接受。現在我遇到了一保險櫃,本來就覺得這櫃子挺適合當朋友,然後他忽然一敞開露出漂亮結實的人民幣,我覺得臉紅心跳了,然後我發現我人民幣是我喜歡的類型,那我是真的喜歡他嗎?

  【我愛錢】:英鎊比較好,如果不能都拿的話,那你再等等吧。

  「【一一】退出聊天室,【一一】下線了。」

  第二十三屆武道大會在江一一趕博士論文的期間悄然過去了。

  三個月後,江一一才從杜一一次說漏了嘴的話裡得知風再一次成為冠軍。

  「嘟——嘟——」

  電話接通了。

  江一一忽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邊的輕笑打破了有些尷尬的寂靜。

  「是你嗎?」

  「恩。恭喜你。」

  「我不高興。」

  「誒?啊,晚了三個月確實有點離譜,抱歉啦。」

  「我並不是在說這個。雖然贏得了比賽,但是你不在,所以我不高興。」

  「唔……下一屆我會去看的。」

  「還有這是第一次。」

  「哈?」

  「之前一年多,你一次都沒有想過和我聯繫,我也不高興。」

  「喂——不要順杆爬好吧!不過,真的很難想像你不高興的樣子啊。」

  「因為看到你的時候,我都很開心。」

  「……」

  「現在我也很開心。」

  「……唔……我掛了,再見!」

  媽媽,爸爸,還有混蛋江然,我想我戀愛了。

  江一一紅著臉想。

  【一一】:英鎊是很好,但是我還是喜歡人民幣。

  【我愛錢】:恭喜。

  【一一】:謝謝~嘻,下次你有同樣問題的話,我可以免費給你建議喔~

  【我愛錢】:恩。我確實有個困擾。

  【一一】:?說吧說吧~

  【我愛錢】:有三個任務擺在我眼前,一個路遠但是支付金額是英鎊,一個路近支付金額是美元但是任務有難度,一個是長期任務有危險不過支付金額總數最多,我該選哪一個呢?

  【一一】:……

  【我愛錢】:果然還是三個都選了吧。哪一個的報酬都不想放棄。

  「【一一】退出聊天室,【一一】下線了。」

  第二十四屆武道大會開幕的時候,江一一總算說服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差沒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威脅自家徒弟的杜一,把博士學位扔給他然後包裹款款地趕了去。

  風再一次成為冠軍。

  而在「天朝最強武道家三連冠」的消息之上的,更為眾人津津樂道的,是「天朝最強三連冠武道家與其神秘戀人在武道大會後喜結連理」。

  沒錯,江一一把自己嫁給了風。

  加上現實世界都過了五輩子,結婚也還是頭一遭,江一一很緊張。

  江爸江媽和江然都不在身邊,她有些不安。

  當風伸手握住她的手,用溫柔欣喜的眼神凝視著她的時候,江一一眨了眨眼,落下淚來。

  在杜一「乖徒弟好一一咱們不嫁了」的咆哮聲中,風輕柔地、小心翼翼地吻去了江一一的眼淚,原本將江一一的手整個握在掌心的動作變成了十指交扣。

  他們交換了一個長長的,溫柔的,充滿感情的親吻。

  但是,那眼淚並不是喜極而泣,而是對自己的選擇的懷疑。

  和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的感情一樣,江一一對自己一夢一生這個古怪的體驗的害怕和警惕也姍姍來遲。壓抑著的不安積攢了許多年,終於在那個時間決堤。

  江一一確實是個念舊的人,她沒有辦法相信自己能夠在沒有江爸江媽和弟弟的世界裡幸福,哪怕這個世界是她自己的夢境,哪怕這個世界有她喜歡的人和愛她的人。

  不過,真的是夢境嗎?

  這麼的真實。

  這樣的疑惑在江一一的腦中一晃而過。

  「緊張嗎?」

  「……恩。」

  「其實我也有點緊張。」

  「……看不出來。」

  風拉過江一一的手,將它們貼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對著江一一微笑,伴隨著江一一掌心下一聲比一聲響亮的躍動。

  「聽到了嗎?」

  暖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來,漸漸升高,好像要灼燒起來一般。

  奇異的,江一一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在風略快的心跳聲中消失不見。

  點了點頭,這時候才記起害羞的江一一抽回手,臨去了條件反射地捏了捏——恩,胸肌很不錯,真有彈性。

  這一次,風的呼吸也亂了。

  「一一。」

  風低下頭。

  「我很高興。」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親吻,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唇齒相依舌尖相觸。

  閉上眼睛,江一一恍惚想起貌似自從兩個人認識以來,互相稱呼對方名字的時候都是少之又少。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麼,並且覺得自己當初堅持了「一一」的名字實在是英明無比。

  起碼不會在這個時候聽到別人的名字。

  語言,也擁有著感情。


☆、杜一一(六)

  讀完大學,就找個不要帥也不要有錢但是疼愛自己的老男人嫁了,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不聰明不漂亮也沒關係,然後混吃等死地過完下半輩子。這曾經是江一一的終極人生目標。

  就為了這個,江家老爺子沒少和江一一吹鬍子瞪眼,不過背著江一一,戎馬一生的老爺子卻總是和他那群老朋友說還是孫女看得透,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上一生平安,平淡是福啊。

  江一一覺得,她現在已經達成了自己人生目標的一半,就差生娃了。

  ……雖然風不是老男人,並且很帥。

  「又在想些什麼了?」

  「想你啊。」

  無論多少次都沒法抵擋新媳婦的甜言蜜語,風微微紅了臉,笑容越發溫柔起來。

  江一一瞥了他一眼,覺得其實老公秀色可餐也很美好嘛,於是就這麼愉快地修改了自己的人生目標,蹭上去窩在風的懷裡不肯出來。

  自覺被這對新婚夫婦無意識散發地恩愛光線閃瞎眼的眾師侄們默默退場……

  風的實力在武道大會三連冠後漸漸被傳了開來,不久後,就接到了一位元神秘人發佈的系列任務。

  任務的時間並不確定,有的時候是在完成了上一個任務之後立刻就進行下一個任務,有的時候卻是隔了許久。對於經常要離開家,風表示很抱歉,好媳婦江一一倒是沒什麼感覺,她沒心沒肺是一個原因,風每次離開家的時間至多不超過三天也是一個原因。

  不過這一次,風離開的時間有些長。

  江一一坐在窗臺上,撐著手仰著頭看天,大團大團的雲從山的那邊沖過來,又藏到對面的山裡,看著看著,倦意就上來了。

  把身子歪靠在牆上,江一一用手環住了自己,她最近總是莫名地犯困,連帶著以往壯實得一打三的身子都嬌弱起來,吹不得風受不得涼,想不開去問了下杜一,結果那老頭自從自己沒聽他的嫁給風之後就膽子肥了,半天不說話那眼神看過來就像是在看史前生物——江一一想,她估摸著是總算文藝了一把,得相思病了。

  思念的滋味真不好受。

  「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正犯困的江一一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感覺到自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懷中,下意識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頸嘟噥著抱怨。

  「好慢……」

  風低下頭親了親江一一的額心,任務帶來的緊張感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消失殆盡,只剩下滿心的歡喜和溫柔,以及小小的惡趣味——他壞心眼地咬了咬江一一的鼻尖,滿意地看著之前眼睛都不睜開的姑娘瞪圓了眼睛。

  這樣才對嘛。

  這麼想著,風彎起唇角,吻落在了江一一的唇上。

  江一一用力圈了圈胳膊,兇狠無比地親了回去,其間咬、吮、扯、含等招數層出不窮——以期報之前一咬之仇。

  煽風點火的下場,就是姑娘眼神迷蒙水潤,喘息著被大獲全勝的風抱進了臥室。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懂的,咳。

  「真奇怪,」

  江一一窩在風的懷裡,手指拈著風的辮稍,被汗水打濕的頭髮結成一縷,膩在指尖上不肯分開。大概是學了醫的原因,江一一其實有點小潔癖,不過這種感覺她並不討厭,同時,從□的肌膚相貼處傳來的溫度舒服得讓她又開始犯困。

  不過和之前不同,現在江一一很安心也很平靜。

  「真奇怪。」

  她又重複了一遍,嘴角輕輕翹起。

  「我現在突然很想把你一直留在身邊,不讓你再離開。唔,似乎有些任性啊。不過兩個人一直黏在一起的話,不會覺得厭煩嗎?」

  風將手覆在江一一的手背上,拉起她的手湊到嘴邊在掌心親了親。

  「不會讓你厭煩的。」

  咬了咬江一一的指尖,風的笑容中似乎帶上了些許與平日的溫柔不太一樣的東西。

  「我並沒有那樣的自信,只是在你放手之前,我不會離開。」

  「怎麼有點兒自相矛盾的感覺,」

  江一一勉力運轉著自己黏糊起來的腦袋,縮了縮手,被他報復性地又咬了咬,癢癢地笑了起來。

  「是說下一次任務就是最後一次了嗎?不會離開的話——奶粉錢賺夠了?」

  娃還沒個影呢,江一一姑娘你真是高瞻遠矚。

  風雖然不怎麼理解「奶粉錢」所涵蓋的有關於物價上漲食品安全等的深刻內涵,但是這並不妨礙他透過現象看本質,自行將重點落在了造人上。

  於是,繼續運動。

  在草長鶯飛的三月,江一一送走了去最後一趟任務的風,那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然後,那個在春光裡微笑著回頭,黑色的眼眸中盛滿溫柔的青年,便再也沒有回來。

  江一一痛恨這個有互聯網但是沒有手機的神奇時代。

  四月,她給自己的網友發了個資訊,雖然對方的頭像一直都是灰濛濛的,像極了那一天的天色。

  【我愛錢】和風是在做一個任務的臨時隊友。

  五月,江一一通過各種管道總算得到了來自吉留羅涅的資訊,他們的首領露切已經兩個月沒有消息傳來。

  露切,風曾經提到過的隊友。

  六月,江一一終於承認了風的離開。

  永遠的離開。

  因為除此之外,江一一不知道還有什麼原因,可以讓他音訊全無。

  江一一哭得像個孩子,但是除了她肚子裡的寶寶,沒有人看到她的淚水——六月,江一一已經懷孕五個月,小腹凸起,開始顯懷。

  七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江一一再一次披上了她的白大褂,背靠武館真?創始人洛三,武館真?掌門人洛小三,武館真?左手天堂右手地獄天殺的醫生杜一三座大靠山,整天在武館裡遊手好閒作威作福——敢讓孕婦給看病,敢給孕婦臉色看,不想好了啊!?

  不要安慰,不要關懷,不要欲言又止,不要小心翼翼,江一一討厭武館裡的弟子們看過來的各種有意無意的神色,於是愉快地決定將痛苦和悲傷轉嫁到他們的身上。

  怎麼說呢,看到你們都不舒坦了,姐就開心了。

  夢醒了,就沒事了。

  江一一這麼告訴自己,然後伸手撫上凸起的肚皮,掌下的胎動真實無比。

  她垂下眼簾,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在慢慢改變,就好像睫毛投下的陰影同樣落在了心裡一樣,遮蔽了某一處的光明。

  夏天的風,有些涼啊……


☆、杜一一(終)

  江一一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滾圓滾圓的就像藏了個西瓜在衣服裡。

  行動不方便的她也就不那麼想著法子去折騰武館裡的一眾弟子了,歡騰得眾位師侄們有好一陣子瞅著江一一的肚皮就忍不住熱淚盈眶。

  於是江一一開始反省——姐之前有做的那麼過分嗎?

  不,絕逼是你們這群瓜娃子承受能力太差了。

  得出結論的江一一默默地給他們定下了一系列的修煉計畫,時間就在她產後恢復身材的那幾個月裡。

  那什麼,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吧。

  大抵是產前抑鬱症的原因,江一一這兩天總擔心著要是自己生出個雲雀恭彌來怎麼辦,一想到自家孩子握著雙拐挑起眉眼殺氣騰騰地突出一句「咬殺」,江一一就覺得有點胃疼。

  沒辦法,風和雲雀恭彌長的太像了。

  被自家寶貝徒弟的產前抑鬱症折騰的好幾天沒吃好睡好的杜一頂著兩熊貓眼又給江一一做了個B超,第不知道多少次保證她懷的是個姑娘不是個小子。

  「乖徒弟好徒弟老頭子的徒弟祖宗誒,您這胎她真是個姑娘!」

  杜一都有點想把這姑娘變成小子了。

  「……可是我還是擔心。」

  「乖徒弟,你怎麼這麼保守啊,這年頭,政、府不都說了,少生孩子多種樹,生男生女都一樣!」

  「那不一樣。」

  「嚶嚶嚶……好徒弟,你看看你媳婦多體貼,想著給你留後呢,你若泉下有知,也該含笑九泉了吧,嚶嚶嚶……」

  「一邊去!乖徒弟,傳宗接代那都是老一輩的老思想啦,現在咱女子能頂半邊天!大半邊!」

  「……如果是男孩怎麼辦……我真心不想看到我兒子舉著雙拐嚷著咬殺成為並盛之王啊……」

  「嘎?」

  「誒!?」

  「哎……」

  經此一役,深覺自己年紀大了跟不上年輕人的思維了有代溝了的兩老閉門謝客,遨遊在互聯網的世界惡補修行。

  洛小三看著站在自己一副「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要知道姐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個垃圾桶」的江一一,開始胃疼……

  江一一的孕婦生活,今天也很充實並愉快著。

  「師父——」

  「誒誒!?一一……一一你怎麼來了啊,為師不是說了這幾天在閉關嗎,啊哈哈……沒,我絕對沒有瞞著你什麼喔!」

  「……」

  江一一無奈地瞅著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模樣的杜一,皺了皺眉。

  其實,她本來並不是想到這裡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走著走著,腳步就停在了門口。

  而現在……

  江一一按了按心口,那裡的跳動略快了些,有些激動。

  被埋藏的期待漸漸浮了起來,江一一看向杜一——他的表情很不自然,身體也有些僵硬,杵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在隱藏著什麼不能夠給自己看的東西。

  「師父,你讓開。」

  「啊……啊哈哈,真的沒有什麼啊……」

  「那就讓我看看吧。」

  「乖徒弟,師父忽然覺得手腳僵硬,動、動不了啦……」

  「……」

  「哎呦喂哎呦……」

  「你讓不讓。」

  「讓!」

  杜一渾身炸了一圈毛,條件反射地往右邁開一大步。

  那裡縮著姿勢怪異的洛三。

  江一一的臉色也變得古怪起來,一時間各種不太好的聯想排成一排在她腦中呼嘯而過——孤男寡男,兄弟情深,青梅竹馬,相愛相殺,老樹開花……

  一室寂靜。

  「師父——師叔——師妹沒有到我這邊來,你們這邊一定要小心,別給她看到——」

  

  破門而入的洛小三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別讓我看到什麼?」

  江一一挑了挑眉,忽然有些委屈,眼圈紅了起來。

  會是風嗎?

  他們都知道,卻只不願意來見我?

  洛三的懷裡有什麼動了一下,圓滾滾的二頭身嬰兒探出頭來,蘋果一樣的臉蛋上兩朵紅暈顯得格外可愛。他穿著和風一樣的紅色唐服,寬大的袖子拖下,露出一截肉肉短短的手指,五官稚嫩的很,卻不難看出和風極其相似的輪廓,腦後還編了一條小辮子。

  這一個和風再相似不過的嬰兒,江一一甚至不敢保證,自己的孩子出生後,會不會比他更肖似自己的父親。

  他仰著頭看著江一一,嬰兒的眼眸太過於純粹和乾淨,江一一在那抹黑色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模樣,卻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資訊。

  「別哭。」

  嫩嫩的聲音伴隨著柔軟的觸感,江一一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那個小嬰兒抱了起來,舉在眼前。

  這個姿勢對於孩子來說並不舒服,但是那個和風神似的嬰兒卻對江一一露出一個可愛至極的笑容,伸出的胖胖短短的手指上濕漉漉一片。

  江一一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覺到有什麼從眼中流下,劃過臉龐。

  「抱歉……」

  江一一扯了扯唇角,擠出的聲音哽咽著。她換了手將小嬰兒抱在懷裡,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然後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我以為我看到了……」

  「是很重要的人嗎?」

  小嬰兒打斷了江一一的話,語氣卻帶著些天然的好奇。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幫江一一擦拭臉上未幹的淚痕。

  「很難過才會哭的吧。」

  江一一感覺很奇怪,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在她懷中的嬰兒身上。

  她忽然想到了裡包恩,那位除了外表哪裡都不像嬰兒的斯巴達教師。

  現在的孩子真可怕……

  江一一閉了閉眼睛,笑了笑。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不過難過的時候,也是會笑的。」

  把懷裡的嬰兒遞還給洛三,江一一轉過身,沒有看見那小小的嬰兒下意識伸出的像是要挽留的手——幾乎只是一瞬,那雙手就收了回去。

  「師兄,你覺不覺得你們需要給我一個解釋。恩?」

  洛小三抖了抖。

  「其實就是師父看到師弟和風師弟面容相似,於是把人拐回來當弟子,又怕你觸景生情,所以才瞞著你……」

  杜一和洛三默默對洛小三豎起大拇指。

  江一一瞪了杜一和洛三一眼,兩老頭立刻蔫吧著縮到一邊,把自己團吧成一隻小鵪鶉,大氣都不吭一聲。

  在洛三懷裡的小嬰兒唇角無可抑制地翹了翹,眼中倒映著江一一的模樣,一刻都不肯移開,貪婪而又執著,仿佛是想要用這短短的時間將她的模樣刻在心中。

  「我看起來那麼脆弱?」

  「沒有!」

  「絕對沒有!」

  「我看起來一直鬱鬱寡歡?」

  「誰說的!?」

  「造謠!絕對的造謠!」

  「我看起來……唔——」

  「乖徒弟?!」

  「一一!」

  一片慌亂中,因為劇痛而模糊了意識的江一一不確定自己是否聽到了那個聲音,緊張地、焦急地呼喚了「一一」這個名字。

  江一一的擔心總算沒有實現,折騰了她一天才肯出來的是個結結實實的大胖閨女。可惜在這之後江一一就再也沒見到過那個和風長得一樣的嬰兒,也就無從去比較自家閨女和他到底誰比較像風。

  江一一有時候會覺得風還活著,也真的履行了他的諾言,一直沒有離開。因為她總是能夠察覺到那溫柔而又專注的視線,只是那其中蘊藏著的淡淡憂傷,卻是無從得知。

  閨女一天天長大,江一一痛並快樂著地發現姑娘繼承了自己和風的武術天分,那真真是靜若處子動如瘋兔——江一一曾目睹自家閨女一腳把某位師侄踹倒在地讓他喊大姐的場景……

  江一一在自己頭上發現了第一根白髮的時候,她家閨女離家出、喔不,出門歷練了。

  江一一家閨女悶不吭聲把自己嫁出去才先斬後奏地寄了回信的時候,江一一剛剛拒絕了某位師兄的告白。

  江一一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打套拳都氣喘個不停的時候,閨女大胖兒子周歲的消息堪堪傳來。

  閨女大胖兒子十二周歲生日的時候,寄完禮物的江一一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小姑娘,說話還不利索,性格很害羞,逗了兩下就蹭蹭跑遠了說要去找師父。江一一看著她紅彤彤的背影,募得想起了那個和風神似的小嬰兒——不知道現在的他,是不是和風越發相似了。

  江一一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風拂動樹梢,撲簌簌一片。

  她已經不再年輕,有些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感情,也隨著時間漸漸淡去。

  江一一伸出手,接住了悠悠飄落的一片樹葉,翠綠翠綠的,在不應該凋零的時間就已經落下了。

  湯圓十五歲生日的時候,就算怕水,也還是拼死坐一趟遊輪過去吧。

  ……一家人能夠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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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短小的四肢,圓滾滾的臉蛋,龐大的石塊和樹木——從裡到外的不協調感。

  風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那是一雙肉肉的小小的手,手背上甚至還有陷下去的五個小窩窩。

  他足足有一分鐘沒有回過神來。

  這對於武者來說是致命的,可是無論是誰,驟然從二十七八歲的青年變成小嬰兒,都無法保證能夠泰然處之——不管他是不是被稱為這個世上最強的七人之一。

  「怎……怎麼會這樣!」

  尖利的聲音爆起,風抬起頭看過去。

  全身被包裹在斗篷裡的小嬰兒翻來覆去地打量著自己的手腳,從打扮和位置來看,那是瑪蒙。

  風這次任務的同伴之一,世界上最強的幻術師。

  同時,也是風的妻子的網友。

  他還記得接下這個任務,會成為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同伴的七人初次相聚在露切家中的時候,全身包裹在斗篷裡只露出下巴和手腳看起來就很可疑的瑪蒙盯著自己打量了許久,然後無比自然對自己開價——以彙報一一的感情歷程——的場景。

  一一……

  想到自己的妻子,風只覺得心裡一下子就柔軟了下來,可是目光觸及那雙短短的手,足以湮滅理智的疼痛自心底湧起。

  他握緊了雙手。

  還沒有習慣的嬰兒身體透出的無力感,即便是死死地握了拳,也呈現出一種虛浮的柔弱。

  和他同樣動作的還有裡包恩——世界最強的殺手——這次任務的同伴之一。而身為最強的預言師的露切,則像是早有預料般,只是閉上了眼睛,面上流露出和稚嫩的外表不符的無奈。

  最強的科學家威爾帝喃喃著這不科學,眼中迸發出激動的光芒;擁有不死之身的斯卡魯被他這瘋狂的樣子氣到,摘下從不離身的頭盔大吼大叫;在最後的時刻推開最強軍人拉爾,卻沒有成功反而使得兩個人一起變成小嬰兒的可樂尼諾已經回過神,對著有些激動的拉爾露出燦爛的微笑。

  他是唯一一個現在還能笑出來的人。

  風知道,那時他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迸發出的不顧一切的精神。

  ……最重要的人……

  那個微笑時候也喜歡微微向上挑起左邊唇角,眼神看起來總帶著些許挑釁和惡趣味,喜歡面無表情鄭重其事地說謊哄騙不諳世事的師侄們的女孩。

  那個害羞的時候會整個人愣在那裡,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實際上只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回應而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張臉都會紅透,從本質上來說和小時候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看到喜歡的東西眼睛裡都會亮閃閃的女孩。

  那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成為了自己的妻子,會把所有的真實對著自己敞開,會撒嬌,會窩在自己懷裡打滾耍賴不願起來,犯困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遇到熟悉的氣味會先上去嗅一嗅然後才滿意地縮進去的女孩。

  最重要的存在。

  

  風微笑了起來,那樣的溫柔在眼底蔓延開,卻又消失在向上挑起的唇角。

  風還記得自己給予妻子的承諾,也沒有忘記自己構想的美好的未來,然而他卻不得不懷疑,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握緊她的手,將所有的幸福輕輕送到她的手中。

  他已經無法長大,直至死亡,都會保持著這嬰兒的形態。

  無法給予擁抱,不能交換親吻,甚至沒有辦法相護挽著手站在眾人的面前,甜蜜而又幸福地介紹自己的伴侶。

  這是阿爾巴雷諾的詛咒。

  選取這個時代最強的七人,成為這個世界的基石之一阿爾巴雷諾奶嘴的守護者。

  最初的驚愕過後,所有人都漸漸平靜了下來,彼此沒有多說一句話,踏上了各自的路。

  或許有人會去尋找解除詛咒的方法,或許有人會去研究詛咒的原理,或許有人會回去原來的生活,或許有人會去開始新的生活。但是風現在只想回到他眷戀的地方。

  回到他的家。

  然而,風的腳步停在了那片蔥郁的樹林中。

  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陽光下,溫柔地撫摸著凸起的小腹,那裡面是他和她的第一個孩子——在他不知道的時間突然而至的驚喜。

  但是……

  風低下頭,看著陽光透過樹梢打在自己的手上,整個手掌都映在光斑中,白白嫩嫩。

  而同樣的光斑,只在那裙角落下一片圍邊。

  再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兩人之間跨不過去的鴻溝。

  彼此的感情並沒有改變,風仍然深愛著自己的妻子,可是時間卻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永遠的停留在了時光的彼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人慢慢向前,漸行漸遠。

  透明的水珠滴落在小小的掌心。

  風無意識地哭泣著。

  陽光中的女子似有所覺地轉頭看來,只見枝上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的樹葉。

  她重又微笑起來,依舊是風熟悉的微微挑起左邊嘴角的模樣,眼底卻染上了深深的慈愛和溫柔,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小腹,口中輕念了計算著歸期。

  風想要解除詛咒。

  他和所有的阿爾巴雷諾們一起,全世界地尋找那個發佈任務的名叫伽卡菲斯的鐵帽男人。可他就像是從來不存在這個世界一樣,杳無音訊。

  幾個月後,風離開了阿爾巴雷諾們。

  他的妻子快要到預產期了。

  風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陪在她的身邊,不管她知不知道。

  然後是陰差陽錯的相見,風微笑的時候,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去隱藏起眼中的悲傷。

  ——是很重要的人嗎——

  ——是啊……是很重要的人——

  其實難過的時候,確實是會笑著的。

  因為不想讓那個很重要的人,看到眼淚。那樣的悲傷,我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

  風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出生,也一直看著她的成長。

  他一直陪伴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邊,卻從來不讓她察覺。

  「你是誰?」

  「風。」

  「你不是普通的小嬰兒。」

  「恩。我是嵐之阿爾巴雷諾,請多多指教。」

  「你總是偷看我媽媽做什麼?」

  「……」

  「不想回答就算了,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謝謝。」

  「媽媽也默認了你的存在。我聽媽媽的。」

  「!?」

  「很驚訝嗎?媽媽給我看過爸爸的照片,你和他長得很像。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允許你總是偷看的。喂——你是喜歡我媽媽嗎?」

  「……」

  「可是你太小了,媽媽不會喜歡老牛吃嫩草的。」

  「……」

  「不過算了,你總會長大的。媽媽很孤單……我長大了以後,媽媽會更孤單,有一個人陪著她也好。」

  「你想要去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只要回答我,你會好好地陪著我媽媽嗎?」

  「……」

  「快點,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媽媽要回來了。」

  風垂下了眉眼。

  「……我會一直陪著她的。」

  ——在你放手之前,我不會離開——


☆、黑子哲奈

  江一一醒來的時候,恍然有一種一夢千年的滄桑感。看著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書畫,一時間竟是分不清究竟是回到了現實,還是又一次穿越。

  夢醒了。

  雖然是死于遊輪遭遇不明人形物體整個沉船再一次葬身海底,但是按照年紀來說也算是壽終正寢,江一一瞅著鏡子裡對著自己一臉茫然的青春美少女,只覺得一陣茫然。

  那種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

  她現在老想伸手揪一揪鏡子裡的那位,看看能不能揪出來另一個人——當然,如果真揪出來了,估計也就真穿越了——穿越到鬼片了。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踢踢踏踏地下樓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力氣了,但是,這種走兩步就總想坐下來歇一歇的疲倦感是腫麼回事?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嚼吧嚼吧牛肉幹,把核桃、花生、爆米花吃的咯嘣咯嘣的。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冷熱酸甜都不怕,不過這種看到軟糯的食物就忍不住歡喜啃著鍋巴就老擔心著牙齒嘣掉的緊張感是腫麼回事?

  年輕真好啊~

  江一一這麼感慨著,把手上大紅色的小短裙扔到一邊,換上一件嫩綠色的連衣裙。穿紅戴綠沒問題,短裙熱褲齊上陣,不過這種下意識地就去拿穩重老氣的黑灰色系衣服不穿厚點就覺得不保險的保守感是腫麼回事?

  歎了一口氣,江一一把手裡的衣服搭在椅背上,坐到床邊往後一倒。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投射到床上,江一一伸手遮住了眼睛。

  「起來了就別賴床。」

  「誒!?」

  「你該不會是忘了今天要和你那朋友一起出去玩的事情?」

  「啊……我忘了。謝謝提醒啊。」

  「……」

  「恩?你不出去,想在這裡看我換衣服?」

  「……江一一,你確定你真的沒問題嗎?」

  「你才有問題。這麼大的人了,進女孩子房間還不敲門,就算是姐弟,這個年紀也要學會避嫌了好吧——喂,你幹嘛?!」

  「帶你去醫院。」

  柳景來到江家的時候,就瞅見江家姐弟端坐桌前氣氛凝重的古怪場景。

  她縮回了踩進門的腳,退出去看了看四周,頗有些戰戰兢兢地又重新走了進去。

  好嘛,不是錯覺。

  江然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和平時的面癱模樣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柳景總覺得他左臉比右臉紅了那麼一點,腫了那麼一點——就像被誰一巴掌悶上去似的。

  江一一在喝茶,目不斜視,動作優雅,那股子恬淡的意味讓柳景恍然看到一位經歷了世事滄桑的老人坐在陽光下淡淡微笑……

  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勁……

  柳景摳了摳臉頰,拉開江一一身邊的椅子坐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末了挑挑眉。

  「一一,你不是發燒了吧?」

  「我很高興你和江然小朋友的思維方式在一個回路上。」

  江一一的視線在江然的左臉上轉了一圈,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柳景訕訕地收回手。

  「沒發燒,難道你是穿越了?重生了?附體了?」

  「做夢了。」

  江然小朋友悶悶地吐出一句。

  「嘎?」

  ……

  「……所以說,你做了一個從出生到戀愛到結婚到死老公到生子到抱孫子到壽終正寢的夢?」

  柳景的眼睛都快要瞪圓了。

  「一個夢就把你變得這麼老態龍鍾……好吧,抱歉我語文不太好……你還不如告訴我你穿越了呢。」

  「從理論上來說,做夢比穿越更有科學依據。」

  江然在關鍵時刻毅然力挺自家姐姐。

  江一一垂下眼睫,聽著弟弟和好友的抬杠,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漸漸遠去了。

  是了,無論多麼真實,作為馬西莫,作為艾米,作為澤田奈奈,作為杜一一,那都是夢。

  夢醒了,就只剩下江一一。

  在夢裡到達不同的世界,遇上不同的人,遭遇不同的感情,每一次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江一一可以享受,卻不能沉溺。

  因為夢醒之後,這個世界才是江一一的真實。

  「嘻,一一~」

  柳景撞了撞江一一的肩膀,喚回她的神思。對上她擠眉弄眼的熊臉,江一一許久不曾湧動的欲、望再次升起——好想一巴掌呼過去啊。

  絲毫沒有危機感的柳景繼續笑得賤兮兮。

  「你說你在夢裡結婚了,你老公長得帥不帥啊,說出來聽聽嘛,也好讓姐姐知道你擇偶標準,以後好幫你介紹男朋友啊~」

  江然一拍桌子,眼瞅著就要下逐客令了。

  江一一微笑了起來,其實她已經快要記不清風的樣子了,但是一想起他,卻依然從心底柔軟了起來。

  「記不清了。」

  「不過,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是我第一次喜歡上的人。

  江然和柳景都沉默了,半晌,柳景才拍了拍江一一的肩膀,皺了皺眉很嚴肅地開口。

  「一一,那只是做夢。你明白嗎。」

  「我很清楚。」

  只是,那太真實……

  柳景抓了抓腦袋,歎了一口氣。

  「我說,你那什麼莫名其妙的恐水症不會也是做夢做來的吧,哎,做夢做到你這水準也不容易啊。走,姐帶你去感受下現實~江然小弟弟,你也想來?那可不行,今兒是姐和小一的二人世界啊哈哈~」

  「阿然你也想來,想來就來嘛,你不說姐姐怎麼知道你想來呢——」

  「江一一,你晚上吃自己去吧。」

  「不要啊嚶嚶嚶!」

  ——沒錯,我很清楚,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

  「這是從東京轉來的新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喔。來,黑子同學——黑子同學?咦,剛才還在的啊……」

  「老師,我在這。」

  「!?啊……啊,那個,那麼,就請黑子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吧哈哈……」

  「黑子哲奈,愛好是讀書,請多多指教。」

  ——啪啪啪——

  「好了,黑子同學,你就坐到入江正一同學後面的那個座位吧。入江同學,請舉下手。」

  「是。」

  舉起手的少年,有著一頭略顯蓬亂的紅發,表情似乎有些緊張,鼻樑上架著的眼鏡厚重而又笨拙。

  江一一看了他一眼,乖乖兒走到他身後坐下,從書包裡掏出課本。

  喔,高中。

  該死的又一次高中。


☆、黑子哲奈(二)

  看著試卷上不好不壞的成績,江一一淡定地折、再折,然後插、進書裡當書簽。

  階段測試的第一名仍然是江一一的前桌入江正一,這個看起來其貌不揚很容易被忽視的少年在讀書上面似乎挺有一套,不過他的注意力也不在剛發下來的試卷上,而是一副苦惱的模樣在紙上寫寫畫畫著什麼。

  江一一有些無聊地用手托著下巴,視線在入江正一扒拉得亂七八糟的頭髮上停了好一會兒,又越過他的手落在了本子上雜亂的線條上。

  ……完全看不懂。

  江一一把注意力給了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

  然後,江一一睡著了。

  這一次的夢境,江一一的名字是黑子哲奈,有一個相差三歲的叫黑子哲也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遺傳的體制問題,姐弟兩存在感都挺低。並且,雖然姓黑子,但是姐弟兩都是藍色頭髮,並且……都很白。

  弟弟目前就讀帝光中學,剛剛成為籃球隊的隊員,也交上了好朋友,形勢一片大好。

  而姐姐這邊就有點兒麻煩了。

  江一一這次打定了主意好好利用自己的低存在感,以至於到了新學校快兩個月,老師點名還經常忘了有黑子哲奈的存在。江一一覺得入江正一說不準到現在,還時常以為自己的後座是空著的呢。

  不過也挺好。

  這樣姐就能理直氣壯地跟柳景和江然那小兔子崽子申明自己絕對能分得清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啦~

  睡著的江一一美滋滋地翹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週末,江一一給哲也熱好早餐,吃了好弟弟哲也煮的星級水準的白煮蛋,跟他說了一句比賽加油,就騎著自己的自行車踏上了去圖書館的路程。

  「啊啊啊!怎麼辦!?比賽開始只有二十分鐘了啊啊!」

  江一一把自行車倒了回來,停在蹲在路上守著一輛罷工了的自行車哀嚎的紅發少年身前,趴在自行車把手上,很有同學愛地露出一個微笑——對他手中小心翼翼抱著的機器人。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入江同學?」

  保持著抱頭的姿勢,入江正一驚喜地抬頭看向江一一,然後一愣,有些不怎麼確定地開口。

  「……黑子同學?」

  「恩。」

  江一一一邊想著原來他是知道自己後面坐著誰的嘛,一邊點點頭給予了肯定。

  拍拍自行車後座,江一一姑娘很大氣豪邁地一揮手。

  「抱著你的機器人上來。」

  「誒!?」

  「坐好。」

  「哈!?」

  「指路。」

  「黑子同學,這個……」

  「跑錯了我不管啊。」

  「啊啊啊!不是這邊,反了啊!右拐、右拐啊啊啊!」

  江一一聽著入江正一淒厲的叫聲,覺得自己壓抑了好多年的惡趣味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真有趣啊~

  在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兩分鐘的時候,入江正一抱著他的參賽作品面色慘白地下了江一一的飛車。

  江一一文文靜靜地伸手擦拭了下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溫溫柔柔地對著入江正一釋放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入江同學,不用謝。比賽請加油。」

  入江正一敏銳地察覺了江一一的話中有話,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發出了邀請。

  「那個……如果黑子同學也感興趣的話,可以和我一起進去,因為是全國大賽,所以前排還有預留給參賽選手的一些位子。當然,黑子同學如果還有事的話——」

  「那就謝謝了。看入江同學之前勤奮的樣子,我也有些好奇了呢。」

  日本不愧是機器人王國,江一一在現實中只記得報紙上報導了日本開發出XX機器人,日本又開發出XX機器人,現在處在日本全國中學生機器人大賽,身臨其境地感受這熱烈的氣氛時候,即便不願意,也還是不得不承認,在科技方面,天朝真的落後於日本。

  別的不說,入江正一一個日本普通高中生,拿出來的參賽作品都是抗打抗摔能幹活能賣萌的全手工機器人,那小傢伙靈活地走來走去展示能力的時候,江一一看得眼睛差點都直了。

  喔喔,姐想到了!

  姐這輩子要師夷長技以制夷——從入江正一入手,學會日本人的機械技術,造出個神獸草泥馬幹掉他們!

  江一一的目標是很遠大的。

  在一車之恩的前提下,江一一的主動很快就讓她和入江正一成了朋友。

  性格靦腆在和別人相處的時候顯得有些笨拙的好少年,度過了最初因為江一一的性別問題而產生的一見到她就臉紅害羞的難關後,在朋友兼老師這個角色中漸入佳境。

  每當江一一在學習機械方面的知識時候被嚴厲的入江老師教訓的狗血淋頭的時候,總覺得這傢伙是不是在挾怨報復。然後小心眼的江一一姑娘在美其名曰鍛煉入江你體質的訓練中,更加嚴厲地教訓回去……

  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姑娘。

  高二下學期,江一一已經能夠初步上手機械製作了。

  「來,送給你。」

  「誒?這……這個……」

  「你臉紅什麼。這裡面是我第一個作品,打開看看吧。」

  「恩,好。」

  「怎麼樣怎麼樣~」

  「……」

  「給個評價唄~這可是我參考了不少資料做出來的誒。」

  「……這個……是槍吧……」

  「是啊~做的不錯吧。來,我給你演示一下,雖然目前後座力力有點大,也不足以支撐真的子彈,不過我已經試驗過了,無論是射程還是速度,都比市面上的假槍好得多。」

  「等等……不是這個問題,這是槍吧!?槍!!」

  「是啊,仿沙漠之鷹製造,那些資料可是費了我很大力氣才找到的。」

  「……」

  入江正一覺得自己肚子疼了——他的教導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顯然,和入江正一不同,江一一似乎對於槍械之類的製造改裝更有天賦一些。

  好吧,是更有興趣一些。

  江一一琢磨著這大概影射出入江正一是個和平實用主義者,而自己是個暴力強權主義者——ORZ,自詡為和平小戰士的江一一拒絕相信這個推論。

  「你就別掩飾了,其實你就是個暴力狂。」

  「正一你再說一遍。」

  「唔……天賦是虛無飄渺的,並不能代表著什麼……」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我覺得有點肚子疼……」

  「那是你訓練不夠。我說,小正你這一緊張就肚子疼的毛病什麼時候能好啊。」

  「……你不再訓練我的時候。」

  「真的嗎?那麼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小正你的訓練增加一倍吧~」

  「誒!?」

  就這樣,江一一愉快地邁入了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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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哲奈(三)

  青春期的少年都有著各種各樣的煩惱。

  這是江一一觀察了班上的同學後得出的結論。

  或許是升學的壓力,或許是青春期的萌動,或許是世界觀人生觀終於到了和現實碰撞的時候,總而言之,整個班上都呈現出一種緊繃壓抑的氣氛。

  包括入江正一。

  對此,江一一有些奇怪。

  入江正一已經收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並且不像看起來的那麼懦弱沒主見,他實際上是一個有想法並且堅定到固執的人。

  至於青春期的萌動……

  江一一覺得自己真心好奇了。

  「我……其實我……」

  在天臺午休兼各種腦補的江一一睜開左眼,瞟了瞟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存在,憋得面紅耳赤地對著空氣演練著什麼的入江正一。

  事實上,隨著年齡的增長,江一一已經很少看見入江正一這麼害羞到慌亂無措的模樣了。

  屏息凝神,江一一利用自己的低存在感,企圖從入江正一的隻言片語中發掘出真相。

  「我……黑子哲——你怎麼在這裡!?」

  入江正一的聲音驟然拔高,被嚇得抖著嗓子飆了高音。

  江一一在心底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坐起身,很無辜地看過去。

  「是我先在這裡的。」

  「你你你——」

  「小正在練習告白嗎?」

  「不……不是,我……我——我先走了!」

  入江正一通紅著臉,落荒而逃。

  江一一摸了摸鼻尖,搖搖頭。

  青春期的少年啊。

  重新躺了回去,卻已經沒了睡意,江一一仰著頭看藍藍的天上白雲朵朵,忽然就想起了那個紅衣溫潤的青年。

  風……

  如同應和一般,忽然而起的風溫柔地拂過江一一的臉頰,卷起一縷蒼藍色的碎發,打了轉,又遠去了。

  江一一這個夢境裡的弟弟也到了為青春而煩惱的年齡。

  他結束訓練後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談起以往喜愛的籃球的次數卻越來越少,到後來,連笑容都變少了。

  江一一覺得作為一個姐姐,她應該好好和自己明顯陷入苦惱的弟弟談一談。

  「和隊友們的理念不合?」

  「……恩。」

  「可是我記得你之前有說過和……紫原對吧,和他的籃球理念一直不和啊?」

  「那不一樣。」

  黑子哲也說完這個之後,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但是吹來的風裡還帶著幾絲涼意。

  風鈴撞在一起,發出悠遠的低鳴,在從庭院中鬱鬱蔥蔥的樹林裡闖進來的綠意間搖晃著。

  呲啦。

  江一一撕開冰棒的包裝,塞了一根到哲也的嘴裡,咬著自己手裡的那一根,嚼吧嚼吧,把薄荷的清涼全吞下肚子裡,才又開口。

  「那你覺得自己的理念是錯的嗎?」

  「我沒有錯。」

  「那你會放棄自己的理念嗎?」

  「不會放棄。」

  「那你會放棄籃球嗎?」

  「……不會。」

  「那你想放棄你的隊友嗎?」

  「……」

  「想放棄嗎?」

  「不想。」

  冰棒融化的水落在黑子哲也的手上,他垂下眼簾。

  「我想要和大家一起打籃球。我想要看到大家和以前一樣的笑容。」

  「那你想好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嗎?」

  「恩。已經,想好了。」

  「既然這樣,那你還苦惱什麼呢,少年。」

  江一一吃完了自己的冰棒,一點都不害臊地對著自己弟弟手裡的那根下了口。

  「猶豫不決的話,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

  ……

  「所以,你就這麼開導了你弟弟?」

  「沒辦法,阿哲不願意吐露更多的資訊,男孩子之間的事情我也沒那麼清楚,只能讓他堅定自己的想法了。」

  「可你最後還搶了你弟弟的冰棒……」

  「那是擺事實。」

  「……」

  「怎麼,小正你也需要我來開導開導嗎?」

  「……」

  「唔……小正你在想什麼?臉紅了誒。」

  「那個,猶豫不決的話……機會……」

  「會錯過的。」

  江一一很篤定地點了點頭。

  「所以,要告白的話,得抓緊啊少年~」

  入江正一滿臉通紅。

  「那個……那個……」

  江一一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等等,我還有事,我先——」

  「黑子哲奈,我喜歡你!」

  ……

  ……好嘛,預感成真。

  江一一閉了閉眼睛,看著紅著臉凝視著自己緊張地等待著答案的入江正一。

  啊……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要失去了呢……

  歎了一口氣,江一一彎下了腰。

  「請允許我很鄭重地拒絕。」

  入江正一像是早已經料到似的,乾巴巴地硬扯出笑容。

  「啊……那個……我知道的,會被拒絕。雖然哲奈你從來不說,但是你是有在思念著誰的吧……」

  入江正一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他看著站在面前的少女流露出有些愕然的神色,越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就是……有時候,你看著天空的樣子,很落寞。所以我才覺得……」

  「小正真的很敏銳。」

  江一一笑了笑。

  「我自己都沒有發現來著……」

  入江正一沉默了許久,眼眶不爭氣地紅了。

  「……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吧。小正其實是個好男人,可惜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並且現在不打算再喜歡上其他人。」

  江一一擺擺手,氣氛尷尬到讓她渾身都不自在。

  「……總之,這些年多謝你的照顧了。我很高興,能有你這個好朋友。再見。」

  「……等等——」

  入江正一深深吸了一口氣,抓抓腦袋,忽然爆發了。

  「我是很努力地在告白啊,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但是你這樣直接拒絕以後連朋友都不願意做,實在是太過分了!我也不是不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就算我還是喜歡你,也不需要『再見』吧!對我來說,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告白,你都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看著面無表情看過來的江一一,入江正一緊張到肚子又疼了起來。他伸手捂住了肚子,之前爆發的氣勢消失不見,只有些怯怯地凝視過去。

  「所以……我們還會是好朋友?」

  把入江正一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江一一終於繃不住笑了起來。

  「出現了,一生氣就不管不顧地發脾氣的小正。」

  走回去對著疼的縮起身子的入江正一伸出手,江一一挑了挑眉。

  「所以說,你還需要鍛煉啊,少年。」

  「你才是罪魁禍首好吧!」

  「誒,連這個成語你都會用啦,真不錯~」

  「……我後悔了,你還是『再見』吧。」

  「別這麼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嘛~告白不成友誼在,對不?」

  「你別再說了。我到底是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啊!?」

  「大概是我溫柔美麗人見人愛吧。」

  「……」

  「我決定就在這裡讀大學了。」

  「……不是說好一起去美國的嗎……」

  「別多想,不是因為你的原因。你知道的,我爸爸媽媽常年在外,哲也年紀還小,我不放心他。」

  「……」

  「放心,會去看你的。不過到時候我去美利堅的花費你報銷喔~包吃包住還陪玩,這麼好的朋友去哪裡找啊!……唔,你怎麼不說話,肚子又疼了嗎?」

  「不,我在思考以後的交友標準。」

  「不用思考了,你以後的交友一定是以姐為標準的啊哈哈~」

  「……那一定是場災難。」

  「那你就加油吧,記得備好胃藥和止疼藥啊哈~」


☆、番外

  「黑子,你掉了東西。」

  「啊,謝謝。」

  「小黑子,是什麼呀?」

  「笨蛋!看哲的表情,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啊。」

  「是相冊。」

  「誒誒,小黑子打開看看吧~我想看看小黑子小時候的樣子。」

  「黃瀨君。」

  「嗯嗯?小黑子怎麼了?」

  「你很吵。」

  「誒誒誒!!」

  「哈哈哈!」

  「你們都聚在這裡幹什麼呢?唔——小黑仔變成女孩子了?」

  「紫原君,請把手拿開,我看不見了。還有,不要亂翻別人的東西啊。」

  「哲也,我也很想看。」

  「……」

  「小黑子小黑子,我也要看!」

  「哲的話,我也想看,綠間你也是的吧。」

  「咳咳,其實我並不是那麼想看……的說。」

  「哲也?」

  「……好吧。」

  黑子哲也就地坐下,相冊攤開擺在腿上,在他上空一溜圈排開五顆腦袋。

  「啊,有兩個小黑子!?」

  「黃瀨君,我只有一個。」

  「哲的女裝原來是這樣啊,不過胸部比五月小了一點。」

  「青峰君,請問你的腦子裡除了巨、乳還有什麼?」

  「……」

  「綠間君,謝謝你。」

  「誒誒,為什麼呀,為什麼對小綠間就這麼客氣,小黑子你好偏心!」

  「這是黑仔的姐姐嗎?看起來小小的軟軟的,和小黑仔一樣,都很好吃的樣子。」

  「……還是謝謝你的稱讚了,紫原君。」

  「哲也和姐姐的關係很好嘛。」

  「恩。姐姐是我最重要的家人,雖然只比我大上三歲,但是無論是哪個方面都要比我強上許多,可以說,我是追隨著姐姐的腳步一路成長過來的。」

  「黑仔很喜歡你的姐姐啊。」

  「是的。我的家裡,爸爸媽媽時常在外,從小到大都是姐姐陪著我。雖然性格有些男孩子氣,但是姐姐會注意到我的每一個變化,很疼愛我。」

  「啊……真好。小黑子,我想見見你的姐姐。小黑子的姐姐的話,我也很會喜歡地喔!」

  「……」

  「小黑子?」

  「抱歉,黃瀨君恐怕沒有辦法見到姐姐了。」

  黑子哲也的指尖停在相片上揚著眉笑了的女孩臉上,眼神流露出淺淺的憂傷。

  「姐姐她,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燦爛地笑著了。」

  「抱歉,今年晚來了幾天。」

  入江正一把手中的捧花放在墓碑前,對墓碑的照片上壞笑著的少女露出一個笑容。

  「在另一個世界,你也會一直這麼笑著的吧。」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斑駁的樹影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墓碑上,那種冷硬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緩解。

  比高中時候長高了許多的入□年推了推眼鏡,昔日平凡到扔進人群就找不到的大男孩現在也已經成長為了傑出的男性,全框眼鏡下的眼神銳利而又堅定。

  「我做了一個決定,雖然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你曾經說過的不是嗎——猶豫不決的話,機會可是會稍縱即逝的。」

  他苦惱地扒拉了下紅色的頭髮,終於透出少年時代那個靦腆的大男孩的模樣來。

  「你的話,一定還是想要看著這個和平的世界的吧。」

  入江正一想到了他不久前和彭格列年輕的十代首領私下裡商定的協議,那位元早已擺脫了少年時期廢柴稱號的彭格列首領看過來的視線。

  帶著幾分疑惑,卻沒有一絲懷疑。

  ——入江先生為什麼會選擇和我們合作,我記得,你和白蘭傑索是大學同學兼好友,不是嗎——

  為了世界和平。

  現在,入江正一為了自己那時的回答笑出了聲。

  那只是目的,卻不是原因。

  「毀掉世界,建造一個新的世界,這樣的想法不是太糟糕了嗎,到底是哪個二貨腦袋被門夾了想出來的。」

  吐槽一樣地說完,入江正一在墓碑旁坐了下來。

  「你還在的話,一定會這麼說的吧。」

  「我不是曾經和你提到過嗎,在我還在上國中的時候,度過的那個噩夢一樣的一天?結果兩年前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真的像做夢一樣。」

  「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有著許多的平行時空,在某個時間點因為某個人的某種選擇不同,世界的發展就會拐向另外一個方向,從而延伸出龐大的樹形時空體系,這個平行時空理論的專題研究論文我也曾經和你一起討論過的吧。」

  「既然是無數個平行時空,有著無數個自己,怎麼會存在能夠接受所有平行時空中自己的知識的人存在呢?」

  「那個人是白蘭傑索,你見過他的,我大學裡交到的朋友。第二個好朋友。」

  「他毀滅了無數個平行時空,那樣可怕的未來,曾經的我因為十年後火箭炮的炮彈的原因,看到過。說起來,引發他那種能力的,我還要算是罪魁禍首。」

  「所以,我必須得阻止他。」

  「……其實,你的死亡,我也是罪魁禍首……」

  「如果那一年我沒有邀請你來美國的話……」

  「所以,我必須要阻止他。我不能看到你沉睡的地方,像我曾經看到過的那些世界一樣,硝煙四起,滿目瘡痍。還有你的弟弟,我也不會讓他生活在那樣的世界。」

  「不知不覺,天都快黑了。」

  入江正一站起身。

  「晚安,哲奈。」

  他邁開腳步,踏上歸程。

  義大利密魯菲奧雷總部:

  「小正好慢啊。」

  穿著白魔咒制服的青年一副百無聊賴地模樣,懶洋洋地往嘴裡塞著棉花糖,銀白色的短髮亂蓬蓬的翹起,紫羅蘭色眼眸微微眯著,左眼下倒三角形的爪樣印記顯得神秘而又危險。

  「白蘭大人,我記得我應該有請過三天的假期。」

  同樣穿著白魔咒制服的入江正一一絲不苟地推了推眼鏡,有些不滿地看向賴在自己辦公室裡的白蘭傑索。

  「小正每年這個時候都會請假去日本呢。」

  白蘭傑索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無害純然的笑容。

  「是去看望你逝去的那位朋友嗎?」

  「白蘭大人!」

  「小正生氣了。」

  「不……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我知道的呦。在還沒有和哲奈醬正式見面的時候就聽到她的死訊,我也是很傷心的,所以那個害死哲奈醬的司機,懲罰得稍微重了一點。」

  「誒?為什麼——」

  「其實我這次來找小正,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喔。」

  「等等——白蘭大人,你之前說的是什麼——」

  「小正,你去日本吧。去並盛的密魯菲奧雷分部。小正的話,應該知道自己需要做什麼吧~」

  「我明白了。但是白蘭大人,你……和哲奈曾經見過嗎?」

  「見過喔~不止一次呢。」

  白蘭傑索用指尖頂著一枚棉花糖湊到唇邊,唇角彎起甜蜜而又邪惡的笑容,紫羅蘭色的眼眸睜開,卻沒有人能夠看清他眼底的深意。

  「……在另一個世界。」


☆、戈藍

  給姐一堆零件,姐能造出AK47——模擬版的……

  江一一把自己擺弄出來的槍械模型放到一邊,摸了摸後腰,心有餘悸地轉轉脖子踢踢腿。

  ……被撞飛出去的滋味實在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體驗完好手好腳的幸福生活,江一一生龍活虎地給自己的新作品拍照,熟練俐落地完成開電腦-上淘寶-曬照片-標價錢等系列動作。

  在夢裡死去活來那麼多次也是有好處的嘛。

  江一一數著自己小金庫裡日益增長的數字笑得見眉不見眼。

  江爸和江媽的馬爾地夫第不知道多少次蜜月之旅步入尾聲,江一一一早醒來就接到了二老的電話,語氣幽怨地彙報了明天的航班號和到達時間,三令五申兩小兔崽子一定要準時去接機。其言語間頗有幾分乾脆多打點錢過來把這蜜月再過下去吧的深意。

  早就守在一旁提防著自家姐姐被忽悠的江然默默接過電話,涼涼地提醒樂不思蜀的江爸江媽有關於銀行存摺上的數位和接下來開學所需要的花銷之間愛恨糾纏纏綿悱惻的關係。

  江一一聽著電話那邊江爸被梗的半天就吐出一句小兔崽子,忽然覺得神清氣爽。

  啊,生活如此美好~

  去接機的那一天,大概是江爸江媽的怨念傳達給了老天爺,一早起來天就陰沉沉地垮了個臉,兩姐弟剛一進機場,外面刷的就下起了暴雨。

  於是,江一一和江然就百無聊賴地在機場外聽著機場的廣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重複播放著——從馬爾地夫飛往江城的飛機晚點,晚點時間未定,請各位旅客耐心等待。

  江一一把腦袋靠在了自家弟弟並不寬闊的肩膀上,打了個哈欠。

  「不知道飛機什麼時候才來。」

  江然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家姐姐靠的更舒服些,而不至於被正長身體的少年肩膀上格外明顯的骨頭硌到。

  「不返航就行。」

  「暴雨的天氣喔,空難了怎麼辦?」

  「老爸老媽會很欣慰他們生了一個烏鴉嘴女兒的。」

  「其實死啊死啊就習慣了。不過空難還是不好,死之前太可怕了。」

  「你困了吧?」

  「有一點……」

  江一一閉上了眼睛,在江然的肩膀上睡著了。

  江然用左手翻著機場的雜誌,頂著一眾圍觀群眾「在飛機場說空難會觸黴頭犯忌諱的啊現在的小孩呦」諸如此類的視線無比淡定。

  機場的時鐘滴滴答答地走過了一個多小時。

  江然合上雜誌,略略低頭看了看歪進自己懷裡的江一一。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睡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伸手順了順江一一散開的頭髮,江然思索著她之前說過的話,皺了皺眉,將掌心覆在江一一的額頭,也閉上了眼睛。

  ……

  「戈藍,戈藍!準備好了嗎!?下一個就到你了!」

  江一一睜開閉起的雙眼,深呼吸了兩次,對著鏡子裡黑髮黛眼的白種美女揚起一個自信的笑容。

  站起身,順手拎起搭在椅子上的花邊禮帽斜斜扣在頭上,幾縷髮絲在帽檐邊俏皮地翹起。江一一向上吹了口氣,蹬著高跟鞋踩著貓步風姿綽約地扭了出去。

  ……別誤會,江一一這輩子的職業是個時裝模特。

  巴黎,時尚之都。

  江一一把她十四到十八歲的花樣年華留在了這裡,又英明果斷地決定在十八歲的時候攜款私……不,急流勇退——姐不玩了,你們愛潛規則誰就潛規則誰去!

  這是江一一離開前的最後一次登臺。

  即便對著這四年有著各種不爽暴躁,江一一仍然決定給自己的模特生涯劃下一個圓滿的句號。

  起碼姐的退隱應該是「備受期待的明日之星隱退令人遺憾」而不是「號外號外,模特戈藍走秀失利黯然離開。」

  T臺上的少女精緻的五官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在聚光燈和閃光燈下率性瀟灑地轉身,服帖的衣物隨著她轉身的動作勾勒出流暢的腰線,隱藏在燈光中的一股視線緊緊黏在了她修長筆直的雙腿上。

  「戈藍,你今天表現的太棒了。」

  「謝謝。」

  「戈藍你真的決定要退出嗎?」

  「恩。」

  「哦,那真是太令人遺憾了。只要再給三、不,兩年的時間,戈藍你絕對可以成為模特界的NO.1的!」

  「抱歉,格林大師,戈藍似乎有些不舒服,我先帶她離開。」

  「密斯,你還是這麼護著你的小天使~」

  直到走出會場,江一一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那種腦袋嗡嗡叫的混亂感覺也好了許多。

  看向很體貼地走在身旁的男人,江一一露出禮貌的笑容。

  「密斯先生,多謝你幫我解圍。不過我現在有些疲倦,就先告辭了。」

  密斯伸出手,被江一一避開握了個空,他也不在意,大海一樣的藍色眼睛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江一一,看得對惡意十分敏銳的她差點沒有下意識地出手自衛。

  「戈藍,你是真的決定退出?決定離開我嗎?」

  姐從一開始就不是自願的好伐。

  明明是想成為服裝設計師結果陰差陽錯成了模特的江一一自己都沒摸清楚這裡面的因果關係,不過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的密斯先生絕對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紳士這一點江一一都是一清二楚。

  說起來,之前被吵得有些犯渾的自己是不是喝了一杯不知道是誰遞過來的香檳?

  江一一一邊在心裡大叫狗血,一邊「且戰且退」。

  沒辦法,雖然姐不擅長和別人勾心鬥角,但是耐不住姐武力值高啊。

  武力值高啊的江一一姑娘開門進屋,踢掉高跟鞋正準備開燈,就被人頂住了後腰——那觸感,江一一打包票是手槍。

  鼻尖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江一一瞬間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套完整的劇情。如果按照臺灣小言的劇本走,這待會兒就該一見鍾情春風一度然後愛恨情仇纏纏綿綿最後雙宿雙飛了。

  這該是有多麼狗血啊。

  江一一默默感慨著,動作倒是很利索。一手肘直搗血腥味最濃重的傷口,然後上勾拳,接著一勾腳放倒。

  當然,計畫是美好的。

  當江一一被闖入者壓倒在地上制服,用直面黑洞洞槍口的眉心得出自己技不如人的結論時候,只想長歎一聲現實太尼瑪骨感。

  她的腦袋邊上,地板上的彈孔還冒著煙。

  江一一和闖入者眼對眼,力圖在他那禮帽帽檐投下的陰影中分辨出此人的五官。

  「殺了我,你會很麻煩的。」

  「是嗎。」

  闖入者明顯不信。

  「我打不過你,但是在你幹掉我之前折騰到吵醒鄰居,我相信自己還是能辦得到的。」

  「我也相信自己。」

  「自大不是一個好習慣,先生。」

  「威脅別人也不是一位淑女應該做的事情,戈藍小姐。」

  江一一差點沒和黑洞洞的槍口看對眼,深深覺得泰山壓頂的這位大概弄錯了威脅和被威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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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藍(二)

  「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打斷了江一一和闖入者的對峙。

  兩個人以意料之外的默契一同起身,江一一去開門,門外不出意料的站著笑得滿臉蕩、漾的密斯。

  姐就知道那杯香檳做了手腳。

  江一一沒有錯過密斯看到她神色如常的時候眼中劃過的疑惑和失望,同樣也沒有辦法忽視從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中掙脫後仿佛從身體深處燃燒起來的燥熱。

  其實這種程度的藥劑都是小意思,江一一作為杜一一的那一輩子可不是白活的,常用的藥材箱子裡都放著,只要十五分鐘不到江一一就可以給自己配出十幾種解藥來。

  ……只要有時間。

  「密斯先生,還有事嗎?」

  沒事的話,姐要關門睡覺了。裡面還有位不速之客等著姐擺平呢,姐可不想惹毛了他跟你共赴黃泉。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密斯顯然不死心。

  憑著多年浸淫各種電視劇的經驗,江一一已經絕望了。

  按照劇情發展,接下來不是那位不速之客大大方方地走過來王八之氣全開地跟密斯筒子宣佈這妞是我的人,然後密斯筒子我不信我不信地淚奔而走,接下來自己和不速之客關起門來要麼繼續對峙要麼順水推舟將錯就錯滾床單;要不就是那位不速之客不耐煩了,瞅著這麼個大好機會在後面悄悄兒來一槍,把自己和密斯射個對穿,接下來拍拍屁股走人也好,鳩占鵲巢心理素質賊好地在兩死人房子裡吃飽喝足養精蓄銳第二天該幹嘛幹嘛。

  那種劇情走向都不好好伐!?

  江一一有一瞬間其實挺委屈。

  她想念溫柔體貼的風。

  更想念江爸江媽江小弟。

  為什麼是我呢?

  江一一扶著門框的手攥緊了。

  然後有一隻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動作不可謂不輕柔地把江一一握緊的手卸開,握住。

  當然,那順勢就把手搭在江一一要害上的動作也很溫柔……

  拿下了禮帽,闖入者的長相竟然十分英俊。

  黑色的支愣起的短髮,棱角分明的五官,銳利的眼神,嘴角很嘲諷很拉仇恨的弧度,還有那個莫名眼熟的卷起的鬢角。

  江一一莫名其妙地被摟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藥效發作起來的姑娘軟軟地依偎過去,一副小鳥伊人弱不禁風的模樣。

  真和諧啊。

  ……如果忽略闖入者那有意無意搭在江一一要害上的修長手指的話。

  「有事嗎。」

  闖入者的語氣很客氣,但是語調已經是大刺刺的「沒事就滾」。

  打開地黑色西裝下是有些淩亂的白色襯衫,勾勒出他修長緊實的身形,領口敞開露出胸口的皮膚,扣在江一一腰部略下懶洋洋揉捏的動作某些暗示意味很濃,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一瞬間就把密斯給壓制了下去。

  密斯落荒而逃。

  真是沒有創意的發展。

  江一一開始暈暈乎乎的腦袋不足以讓她想得更多了。

  皺了皺眉,有些難耐地伸手勾住衣領拉開些許,江一一在闖入者饒有興致的縱容下走到櫃子前,打開。

  全是衣服。

  換一個,再打開。

  好多錢。

  再換一個——

  江一一倒在了長征的最後一步。

  「好累。」

  江一一軟在沙發上,面色酡紅但是面無表情。

  「好難受……」

  她偏頭看向闖入者手中的槍,眯了眯眼睛。

  「HKP7,全長171毫米,全重0.78千克,槍管長105毫米,初速351米/秒,配用8發彈匣供彈、有效射程50米。是把好槍。」

  闖入者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神情看起來令人不寒而慄。

  「需要幫忙嗎。」

  江一一呆呼呼地仰頭盯著他的頭髮和眼睛看,忽然笑了起來。

  「你回來了啊。」

  下一刻又豎起了眉毛,瞪眼。

  「你還知道回來啊!?」

  伸出手環住眼前的人的腰,江一一把臉埋了進去,聲音低低地好像在哭泣。

  「……我以為……你回不來了……沒有死的話,為什麼不回來找我……」

  拉住他的衣角,江一一站了起來,踮著腳,閉上眼睛笨拙地去找「風」的嘴唇。

  柔軟,但是微涼。

  江一一執著地一遍一遍用自己的嘴唇和舌頭去舔去吻,努力地讓那抹微涼染上自己的溫度。

  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主動的江一一終於被壓倒了。

  一夜翻雲覆雨後,醒過來的江一一看著正在自己面前展現的完美身材,覺得頭疼加胃疼加哪裡都疼。

  這種被吃幹抹淨了還得自認倒楣的憋屈感是要鬧哪樣啊!?

  吃飽喝足的闖入者穿好了衣服,單手支在床上,俯□在發呆的江一一唇上留下一個涼涼的碰觸。

  就像是猛獸在宣示自己的領土。

  「我會記住這個愉快的夜晚,再見。」

  江一一抬頭打量著他,仿佛陷入了什麼如有實質的粘稠中,視線漸漸無法控制地落在了闖入者黑色的眼眸裡。

  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來了。

  垂下眼簾,江一一心不在焉地隨口接了一句。

  「你技術不錯,留個聯絡方式吧。」

  有一瞬間,闖入者的表情像是被上了的人是他似的。

  江一一併不是無的放矢。

  好歹過了幾輩子了,雖然因為常常死於非命而只真正談過一次戀愛嫁了一次人,但是江一一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最重要的是婚姻觀念確實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本來,她並沒有打算在這輩子結婚生子,矯情也好專情也好,也算是用自己的方式守著記憶中那段短暫但是美好的婚姻。不過現在既然出了意外,江一一也不打算尋死覓活幹嘛幹嘛。據說白種人的性、欲比較強,江一一現在是真的相信了,雖然或許有藥的作用在裡面,但是昨晚的那種快、感確實讓她現在想起仍然渾身戰慄。為了即將到來的如狼似虎的2、30歲,江一一準備未雨綢繆——找一個技術不錯長的也不錯的□。

  與其以後饑渴起來和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攪在一起,還不如選擇這位已經經過品質驗證的黑髮黑眼男人。

  刨去身材體力技術等問題,最重要的是江一一知道他和自己都不會對彼此付出感情。不談感情只談性,那就輕鬆多了。

  如果覺得這種想法不浪漫的話,江一一覺得稱呼其為「一女幹鍾情」也可以……


☆、戈藍(三)

  江一一有了一個情人。

  雖然她更喜歡稱呼其為□。

  可惜瑞恩不喜歡那個稱呼。

  自稱為瑞恩但是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出來是化名的男人作為□很稱職,體力好持有力強技術高超。但是作為情人——江一一想,如果他真的想成為好情人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聚少離多不是問題,若即若離不是問題,秘密太多也不是問題,瑞恩的模樣和氣質可以很輕易地彌補這一切。

  不過,瑞恩實在是太誠實了。

  他跟江一一坦白過,江一一是他的第五任情人。

  其實江一一倒是覺得坦白不坦白沒有什麼區別,就好像第一任情人和第五任情人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

  江一一不會因為瑞恩的坦白就覺得自己對她是特別的,同樣,瑞恩也不會因為江一一是他的第五任情人就覺得他前面的四任情人都比不上她。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這使得每次江一一在和瑞恩做的時候都會無端生出一種負罪感。

  難道是因為瑞恩也是黑髮黑眼的原因?

  江一一失笑。

  然後被人自後環住,微涼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頸,漸漸向下。寬鬆的居家服被從身上剝落,修長的手指熟練地落在她敏感的地方,輕易地挑起年輕姑娘正旺盛的情、欲。

  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過程。

  江一一和瑞恩的交流很少,有時候甚至整個見面的時間都耗在床上,直到他離開兩個人都沒有說上一句話——除了激、情時候沒有什麼意義的囈語和呻、吟。

  瑞恩離開後江一一繼續做自己的事,欲、望被滿足了的姑娘幹勁十足,卯著勁在服裝設計的道路上一往無前。

  江一一不知道瑞恩的前四任情人和他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相處模式,但是她本人對現在這種關係十分滿意——除了瑞恩堅持稱兩人是情人而不是□之外。

  龜毛的義大利男人。

  江一一這麼吐槽。

  當然,江一一有注意在做避孕。

  當過一回母親後,特別是在意識到夢境中的世界和現實中的世界的差異之後,江一一就已經決定了不要在夢境的世界裡結婚生子。

  大概是被柳景灌輸的理念,江一一相信一個人的愛是有使用次數限制的,第一次的愛情和親情最為純粹,越到後來就越稀薄,大抵也就是愛著愛著就習慣了,習慣了也就近似於不愛了這種。

  江一一不想過早地把自己全部的愛情和親情傾注在這個夢境中的世界裡,以至於最後到了現實中反而無法給予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不同於最初在夢境中穿越成另一個人時候的興奮,江一一現在有些厭倦了。

  20歲的時候,江一一去了義大利,參加米蘭的新裝發佈會。

  不是作為模特,而是作為服裝設計師。

  那種看著自己親自設計親手剪裁的衣服穿在模特的身上享受著觀眾和評委的稱讚和掌聲的感覺,江一一表示姐這輩子值了。

  從還是模特開始就對江一一青睞有加的老格林對她的設計讚不絕口,連連稱讚她是個很有天賦的姑娘,被上帝寵愛的戈藍——瞧,連男朋友都這麼英俊多金。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會場的瑞恩優雅地親吻了江一一的手背,將紳士的做派發揚到了極致,然後伸手圈住江一一的腰把她帶進自己的懷裡,給了她一個義大利式的浪漫奔放的親吻。

  江一一併沒有告訴瑞恩有關於這個新裝發佈會的任何消息,也沒有透露過自己想要參加的意向,此刻突然看到他的出現,驚訝之外,在滿足之餘一直不甚清晰的空落感竟然消失不見——那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在獲得成功的時候,想要與熟悉的人分享而不得的失落。

  那天晚上,因為江一一默許下的縱容,她被折騰得誤了飛機。

  「戈藍,你是我最後一任情人。」

  瑞恩親吻著她的指尖,江一一突然發現他從來微涼的吻已經有了溫度。

  江一一不否認,在那一刻,她有心動。

  但是心動過後,江一一更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喜歡上一個連名字都不對自己坦白的男人,更何況瑞恩確實不是江一一喜歡的類型。

  ……好吧,或許後一條才是主要原因。

  江一一好歹也夢過一個巴掌的世界了,遇到過那麼多的人,卻硬是沒找到一個能和瑞恩作類比的物件。一定要說的話……江一一覺得瑞恩和曾經操練到她死去活來的斯巴達教師裡包恩有點相似,尤其是那對捲曲鬢角格外欣賞的詭異審美觀。

  想到自己和裡包恩談戀愛你儂我儂甜甜蜜蜜,江一一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所以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其實是有原因的嘛。

  誤了飛機的第二天,瑞恩再一次離開了。

  應格林大師的盛情相邀,江一一把回法國的時間往後順延了一個月,由老格林帶著自己滿義大利的亂晃。

  偏偏這位童心未泯的老頑童總是會被「突如其來的靈感」「撞了一下腰」,丟下江一一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某處某某處感歎人生無常。

  和白蘭的相遇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老格林再一次不知道鑽哪個巷子去采風,被丟下的江一一站在威尼斯的街頭望河興歎,然後就看見了同樣站在威尼斯街頭疑似同樣被遺棄的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白髮少年。

  大抵是被遺棄的人都有獨特的氣場,在江一一注意到白蘭的時候,他也似有所覺地轉頭看過來。

  於是,江一一丟下年老色衰的老格林,歡歡喜喜地和英俊少年跑了。

  再後來,得知白蘭不是被遺棄,只是在思考威尼斯哪裡能買到棉花糖的時候,江一一已經和白蘭坐在威尼斯的露天咖啡店裡和樂融融地喝著咖啡吃著意面了。

  江一一覺得自己大概穿越多了產生了意識混淆,不然怎麼覺得白蘭少年不僅僅名字耳熟,連人長得都有點眼熟呢。

  「這是我和藍醬的緣分啊~」

  白蘭少年叼著勺子彎著眉眼笑得很可愛。

  和他俊美到帶著點兒邪魅的長相不同,白蘭笑起來的時候會帶著孩子一樣的天真和純粹。

  江一一吃完最後一口意面,開始進軍飯後甜點。

  對白蘭少年的話不置可否。

  白蘭眯起了眼睛,笑容中帶上了些許的意味深長。

  「我說的是真的喔,我們會很有緣的啊,藍醬~」


☆、戈藍(終)

  確實很有緣。

  江一一在義大利呆了一個月,被老格林丟了七次,遇到白蘭五次。臨去了她心血來潮跑到羅馬許願池做虔誠狀,一抬眼就看見上演末路狂奔的白蘭氏,還沒來得及裝沒看見悄悄躲在一邊,就被白蘭少年拉住了手腕被迫加入大逃殺。

  「哈、哈……白蘭筒子,你這樣是不對的……呼……」

  「恩?」

  「無辜地笑也沒有用!你應該當做沒看見我而不是拉上我一起啊!……咳咳咳!」

  「這樣的話才比較有趣啊,有藍醬一起的話,逃跑也不會無聊的吧~」

  「你也知道你是在逃跑啊混蛋!」

  白蘭少年笑嘻嘻不說話,以一看就是慣犯的熟練動作拐進了某個街巷,七拐八拐跟走自家後院似的把那一群黑衣人甩了沒影。

  「啊……到了哪裡呢~」

  白蘭少年漫不經心的語調聽得江一一腦門青筋直蹦,他自個頂著江一一亂竄的殺氣毫無自覺地跳上一塊青黑色的礁石,右手搭在額前做遠眺狀。

  「湖邊或者海邊吧。」

  江一一也走了上去,站在高處的結果就是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滿目深深淺淺的藍色撞了進來。羅馬的天空很藍,大團大團的白雲在季風的推動下懶洋洋地在一望無際的海面投下大大小小的陰影,海水的顏色要更深沉一點,海浪由遠及近撞在礁石上——你妹的,大海啊,好多水啊混蛋!

  不過不遠處的沙灘看起來很漂亮,泛著淡淡的白色,很細膩很柔軟的感覺。

  就當沒看見大海只有沙灘好了。

  江一一放開心胸……

  「喂!你去哪裡去!?別亂跑——我不知道怎麼回去啊喂!」

  白蘭少年在沙灘上毫無形象地笑得打跌。

  江一一坐在離潮頭都還遠遠的地方托著下巴撇撇嘴,努力不讓視線落在碧藍碧藍的大海上,小聲嘟噥。

  「不知道你在笑什麼。」

  「因為很開心啊。」

  「哈?」

  「和藍醬在一起,我一直都是很開心的呦~」

  「說的我們好像老朋友似的。」

  江一一吐出一口氣,看到歡脫得沒有一刻安靜的白蘭少年踩著拍上沙灘的淺淺一層海水,向著海中走去,然後停在漫過腳踝的深度,轉過身對著自己微笑。

  ……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可怕……

  江一一打了個哆嗦。

  「很久以前,我就認識藍醬了呢。」

  「看不出來少年你也喜歡看走秀節目啊。」

  江一一把手搭在膝蓋上,看著海風吹起白蘭少年身上薄薄的白襯衫,時不時露出他手腕上的黑色——黑色?

  黑色的手銬,黑色的腳銬,在衣領中若隱若現的頸銬,沒有穿鞋赤著腳踩在海水裡的白蘭戴著絕對不會出現在正常人身上的禁錮,那悠閒地抬高手欣賞海水沿著鎖鏈滴下的模樣看的江一一很想一巴掌呼過去。

  熊孩子,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東西是啥意義啊!?

  喔,好像有哪裡不對……

  江一一托著下巴的手一滑,做了個標準的老雞啄米,瞪著自得其樂的白蘭少年活像是第一次見到襲擊奧特曼的小怪獸。

  熊孩子,你到底是罪大惡極到什麼程度才會被人這麼限制行動的啊!?

  「很驚訝嗎?」

  「是的。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的打扮還沒這麼非主流啊。」

  「那是因為這一次被發現了啊~」

  「……喂,你能不要用這種『哎呀藍醬你的表情真有趣下次再來試一試吧』這樣的表情沖著姐笑好不,姐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啊。」

  「果然,藍醬很瞭解我呢。」

  「我覺得是因為你的表情太明顯了吧——那,為什麼會帶上這東西,原因能說嗎?」

  「藍醬想更瞭解我一點嗎?」

  「算了,你別說了。」

  江一一看著白蘭在自己的身邊坐下,那副「既然你不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的表情看得她有點兒胃疼。

  晃了晃鎖鏈,發出一陣稀裡嘩啦的聲響,白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除了長得好看點看起來神秘點說話怪腔怪調了點外。

  「因為未來的我做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江一一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囧。

  「因為這個世界太無聊了,所以未來的我想要毀滅世界喔~」

  「……這熊孩子是誰家的啊。漫畫告訴我們,凡是以毀滅世界為終極目標的反派最後都會匪夷所思地被主角各種神奇不可思議地反敗為勝。所以,」

  江一一斜瞥了滿臉自豪的白蘭少年一眼,沒忍住伸手並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你這二貨是腦袋一不小心被門夾了吧。」

  當然,那群因為知道一個二貨腦袋一不小心被門夾了定下的人生目標就非法人身禁錮的黑衣人們……絕逼是吃飽了沒事幹吧。

  「實在是太無趣了啊……」

  白蘭少年仰起頭看天,那明媚憂傷的四十五度角標準文藝青年姿態,險些讓江一一相信了他之前說的那些話。

  不過,這悲傷逆流成河的小文藝場景很快就被白蘭自己打破。

  他低下頭,對江一一露出一個在逆光效果下格外閃亮格外意味深長的笑容。

  「如果是藍醬的話,會不會稍微有趣一點呢~」

  有趣你妹。

  江一一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呼了上去。

  若無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江一一站起身,走了兩步,不知道為什麼又走回來,對白蘭伸出手。

  「比起毀滅世界,你先毀滅追殺你的那群人吧。」

  在白蘭美滋滋地想要很少女地把手搭上去的時候,江一一手掌一翻,指向迅速由遠及近由小變大的黑衣人們,無比真誠地建議。

  白蘭站了起來,舉重若輕地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

  「藍醬,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罷。」

  「因為未來的我的能力太危險了,所以現在的我處於力量封印的狀態。」

  「……」

  「藍醬,你要保護我喔~」

  「……」

  江一一果斷地把白蘭的雙手鎖到身後,一臉的正氣凜然對著黑衣人們大喊。

  「快點!我快要困不住他了!」

  江一一渾水摸魚的手段沒有成功,因為她看到了從那群黑衣人中走出的瑞恩。

  黑色的禮帽,帽檐投下的陰影遮蔽了他的上半張臉,只能夠看得見冰冷銳利的眼神,微微蜷起的鬢角,菲薄的輕抿的唇角,貼身的黑色西裝,以及已經上膛的手槍。

  「瑞恩。」

  「戈藍。」

  許久不見的兩人寒暄一樣地念了彼此的名字。

  江一一斂了斂眉眼,反手狠狠敲了白蘭的腦袋一下——這動作對她來說有點高難度,因為白蘭少年比她高了不少。

  「你果然在騙著我玩兒。下次給我說實話!」

  ……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藍醬,下次的話,我會告訴你另外一個秘密喔~」

  「閉嘴!你們,還不快把這滿嘴跑火車的熊孩子領回去。」

  白蘭少年委委屈屈地被帶走了。

  偌大的沙灘上只剩下江一一和瑞恩兩人。

  「你知道了?」

  「你是問哪一件?」

  江一一和瑞恩對視,兩人又是一陣沉默,只聽得到海風呼呼,海浪拍在礁石上的聲音。

  瑞恩壓了壓帽檐,走到江一一面前,將自己的禮帽取下壓在她的頭上。帽檐擋住了江一一的視線,她看不清瑞恩的表情。

  瑞恩的吻重重的落在了江一一的唇上,江一一眯了眯眼睛,伸手環住他的肩膀。

  「我愛你。」

  瑞恩微涼的嘴唇離開了江一一的,一陣尖銳的疼痛貫穿了江一一的心口。

  如同慢動作一般,江一一緩緩向後仰倒,瑞恩的模樣在她的視界中變換了角度,在某一瞬間視線竟然流露出徹骨的溫柔。

  真可惜……果然還是打不過他……

  江一一看到了自己的指尖,倒進了冰冷的海水中。

  混蛋……起碼不要讓姐海葬啊……

  瑞恩看著江一一被海浪卷走,沉入海中消失不見,才彎下腰,撿起被海風吹過來的禮帽,頓了頓,捏著帽檐的手指收緊了些。半晌,撣了撣,把它帶回自己的頭上,轉身離開。

  「……你知道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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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特

  「!!」

  江一一猛地睜開雙眼,抽氣聲落在耳中像是回蕩在整個空間一樣清晰。

  她心有餘悸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脖子。

  鋪天蓋地向她湧來的海水,不容拒絕地掩埋掉所有的掙扎和呼救,溫柔地、滿懷惡意地、執著地從嘴巴、鼻孔、耳朵、眼睛鑽入體內。

  極度的恐懼和透過那片水面看到的極度美麗的藍天相呼應,一切的希望都在遙不可及的地方。

  窒息的感覺如影隨形。

  江一一覺得自己呼吸困難起來。

  落在肩膀的晃動漸漸加大了力道,江一一只覺得自己堅持著的求生欲、望在這一刻再一次無法阻止地淡了下去……

  「江一一!」

  「……」

  「江一一你怎麼了!?」

  「……你……是誰?」

  江一一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少年,滿臉焦急地喊著自己的名字,又在聽到自己下意識地回答後愣了下來,臉色看起來像是受到什麼巨大的打擊似的一片蒼白。

  仿佛一直漂浮在冰冷沉重的海水裡意識終於回籠,江一一眨了眨眼睛,很無辜地盯著自家弟弟看了好一會兒,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了他臉上。

  「江然,你那是什麼表情啊!?離姐遠點。」

  江然揉了揉臉頰,沉默嚴肅到江一一有點發毛。

  「怎麼了?打疼了啊……那什麼,剛睡醒沒反應過來,又做了個惡夢,正好一睜眼看到你那張臉在眼前,順手就……唔,別那麼小氣啦,我跟你道歉,乖啦~」

  江一一伸出手想要幫他揉揉臉,不過按照經驗,好姐姐早就做好了被自家不識好人心的青春期騷年拍開手的準備。

  她的手指順利地落在了江然的臉頰上。

  有些驚訝,但是這並不妨礙江一一揉揉捏捏的時候順便扯一把自家弟弟的腮幫。

  恩,挺嫩的。

  本著某種羡慕嫉妒恨的心理,江一一瞪了江然一眼。

  大爺江然把手臂椅背上一搭,面無表情地用右手拇指比了比肩膀。

  「這邊。」

  江一一一拳頭塞了過去。

  「姐~」

  順毛捋江然對自家姐姐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膩乎乎地拖長了音調。

  江一一塞出去的拳頭變成手掌落在了江然的肩膀。

  兩姐弟鬧出的動靜在等候區沒有引起什麼注意,不過外面的天已經晴了。當美妙的機場廣播響起的時候,江一一活動了下手腕,和江然一起站起身。片刻,兩人無比默契地轉身,地往外走。

  ——那兩位一身南國風情的大媽大叔是誰啊,我們不認識你們喔。

  深知自家孩子脾氣的江爸笑得無比溫柔,拍了拍拼命往下壓帽子的江媽的肩膀,抬手一指。

  「老婆,上!」

  「……媽~爸~你們回來了。」

  「媽,您這身衣服實在是太有品位了簡直就是——是江然往外走的,我跟他。」

  「江一一!?嗷嗷!媽,我錯了誒誒……」

  江家:

  「馬爾地夫的照片,美吧~」

  「老媽照的吧。」

  「……一一啊,你坐那麼遠幹什麼,過來過來,爸爸給你看照片~」

  「我恐水症上升為海水恐懼症,免了。」

  「沒事吧?」

  「還不就那樣咯。不去海邊就沒事,起碼喝水不會怕。恩?老媽你要幹嘛?誒!?」

  「看來沒說謊。」

  「老媽……」

  「老婆……」

  「似乎有些嚴重啊……江,這是不是電視上說的心理問題?」

  「老婆說的對~~~江然,把你姐姐抱回房間,待會下來我有事要問你。」

  「恩。」

  江然打橫抱起沒出息地被海水照片嚇昏的江一一,上樓,用腳踢開江一一的房門,把她放在了床上,很細心地給她脫掉鞋子、外衣,壓好被子。

  歪了下腦袋,江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壞壞的笑容,低下頭湊到江一一耳朵邊上。

  「江一一,你該減肥了。」

  說完,撥了撥江一一的劉海,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子一樣心滿意足的關門走了出去。

  江一一這一覺睡的很沉,沒有做夢。

  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可鬧鐘上的時間卻告訴她那只不過是一個小時都不到的小憩。

  打了個哈欠,江一一揉了揉太陽穴,打開門赤著腳下樓覓食。

  外面的天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陰沉了下來,風吹得行道樹們的枝椏群魔亂舞,三點還不到就黑得像是入了夜。

  估計很快要下雨。

  江一一琢磨了下,收回視線。

  樓梯口自下透來亮光,江一一條件反射地吸了吸鼻子,很失望地沒有聞到家庭主婦江爸炒菜傳出的香味,倒是交談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挺清楚。

  「……做夢?」

  「恩。」

  「不可能。一一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

  「江然你也發現了?也是,你從小就和那丫頭最親,沒可能發現不了的。」

  「眼睛。」

  「老媽?」

  「一一的眼神,很陌生。她看著我的時候,不像是女兒看著媽媽,更像是長者縱容著小輩。」

  「……」

  「……」

  「她在機場也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問我是誰。」

  「!?」

  「老婆,老婆!先冷靜一下,一一還在睡。」

  「萬一她又做夢了怎麼辦?」

  「……那也不能不睡覺啊。別擔心,起碼不管怎麼樣,一一都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不是嗎?」

  「……恩。」

  「她自己應該也發現了那些變化。」

  「怎麼說。」

  「她自己告訴我說是因為做夢,她說自己分得清夢境和現實。」

  「你確定她是告訴你,而不是在強調著提醒自己?」

  「……我不知道。」

  「一一……」

  「老婆,別急,別急,平靜下來。」

  「江,你還記得我那個姑姑?」

  「你是說……」

  「她也是這樣,然後有一天,就再也沒有醒來了……我擔心、擔心一一她……」

  「……」

  樓下傳來小聲的啜泣,那聲音被空間放大拉長,凝結成令人窒息的寂靜。

  江一一靠著牆壁,雙手抱住自己的手臂,只覺得窗外暗沉的黑色噬人一般壓過來,幾乎要將她吞沒。

  一一。

  一生平安,一帆風順。

  後背一片冰涼,江一一輕輕地,悄悄地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情終於被那一聲啜泣撕去了遮蔽——她確實,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江一一,二十年。

  馬西莫,兩年。

  艾米,十二年。

  澤田娜娜,二十年。

  杜一一,五十年。

  黑子哲奈,十九年。

  戈藍,二十年。

  現實的世界,二十年。

  夢境的世界,一百二十三年。

  夢境中的世界,江一一的人生越來越完整。

  夢境中的每一個世界,江一一都有著不同的人生,扮演著不同的角色,遇見不同的人,真實到讓她在夢中有時已經分不清究竟哪裡是現實。

  現實的世界有著她深深愛著也深深愛著她的家人和朋友,可是夢境中的世界也有著深深愛著她的家人、朋友和愛人。

  就好像一個天平,現實的世界仍然穩穩地壓著,而夢境的世界中,卻在一點一點地增加籌碼。

  江一一不願意去想這樣繼續無止境地夢下去,結果會是如何。

  她知道,那樣的答案不會是她想要的。

  要結束。

  一定要結束這樣的夢境。

  可是……該怎麼做?

  無法抗拒的深深倦意伴隨著時鐘滴答的聲響湧了上來,江一一眼睛睜了閉閉了睜,終於還是沉入了夢鄉。

  那是一片溫暖的水域,奇異地沒有讓江一一察覺到恐怖。她安靜地睡在這片溫暖裡,絲毫沒有窒息的感覺,好像周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回應著這空間中的唯一聲響規律的鼓動著。

  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中。

  令人懷念到想要流淚的溫暖和安定。


☆、埃特(二)

  198X年的秋天,義大利的貧民窟裡又誕生了一個新的生命。

  當然,沒有人在乎這個。

  生活在這裡的人只在乎自己明天能不能吃到一碗燉土豆,會不會在夜晚倒在某個角落永遠地閉上雙眼。

  艾瑪看著睡在床上的嬰兒,她閉著眼睛,正含著自己的大拇指吮得有滋有味,柔軟的稀疏毛髮搭在腦袋上,睫毛很長,眼睛只在生下來不久睜開過一次,很黑很亮,模樣說不出的乖巧可愛。

  看著女兒睡得香甜的模樣,艾瑪幾乎也以為自己躺著的不是一塊鋪了被單的木板,而是鬆軟噴香的大床。

  額頭有汗水滲出,艾瑪看了看窗外,已經到了秋天,火辣辣的太陽卻仍然一點都不吝嗇它的熱度,孜孜不倦地給路面升溫。

  這裡幾乎沒有樹,更聽不到蟬鳴。

  樹都被砍了空出地方搭棚子多睡幾個人,蟬則是許多天都吃不到肉味的人們盤子裡一道粗鄙的美味。

  雖然很熱,但是艾瑪卻是松了一口氣。

  因為,如果是冬天的話,她絕對不會要這個孩子。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男人們的手裡有了余錢,她才可以奢侈地養著自己的血肉。

  「真是個幸運的姑娘。」

  艾瑪在嬰兒的腦門上親了親,愛憐地撥了撥她軟軟的頭髮。

  「埃特,我的小埃特。」

  江一一努力地掀了掀眼皮,只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

  「啊……啊!用力點!好舒服~」

  「SHIT!你就喜歡這樣是不是,看我今天——喔,好爽!再夾緊點!」

  微掩的門扉裡透出絲絲微光,江一一把自己縮在屋外的角落,團抱住膝蓋瑟瑟發抖。她每次呼吸吐出的白霧,帶出淺薄的溫暖,很快就散在了寒風裡。

  從屋子裡傳來的□沒有絲毫停歇,曖昧的噗嗤聲和啪啪聲拼命地往屋外瘦小單薄的孩子耳裡鑽。

  江一一把自己縮得更緊了些。

  艾瑪是個妓、女。

  但是艾瑪也是個好媽媽。

  起碼她沒有放棄江一一,也沒有打著培養接班人或者儲備糧的心思。

  江一一抬起頭,盯著從夜空中落下的雪花。

  屋子裡傳來一聲高亢的呻、吟,然後是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交易結束了。

  穿上衣服以後看起來也挺有派頭的男人,毫不在意地當著幼童地面和艾瑪直白地調、情,然後一點也不留戀地匆匆離開。

  衣冠禽獸。

  江一一把頭埋進了臂彎。

  「埃特。」

  艾瑪攏了攏她的披肩,那是一件除了讓艾瑪看起來讓人更有性、趣外在沒有其他作用的裝飾品。

  喔,不對,從某種方面來說,這披肩實在是很實用。

  艾瑪找到江一一的手,握住。

  「進來把屋子收拾下,媽媽去做飯。」

  「恩。」

  江一一點了點頭,對床單上的白、濁和濕潤視若無睹,熟練地抖開換上另一件,然後把這一張扔進盆子裡,從屋角拖出早就化開的雪水,倒進去搓洗起來。

  屋子裡的銅鍋傳來燉土豆的味道。

  江一一四歲的時候,艾瑪傍上了當地一個有錢人,母女兩過了好幾個月的幸福生活。

  可惜這幸福來得太輕易,失去的也一樣容易。

  剛剛入冬,那個有錢人就拋棄了艾瑪,杳無音訊。

  又是冬天。

  不過這個冬天,倒是比以往好過了許多——只除了一樣。

  艾瑪似乎真的喜歡上了那個有錢人,在他不告而別後受了很大的打擊。

  所以這個冬天,幾乎都是江一一在照顧沉浸在抑鬱中的艾瑪。

  所幸,托那個有錢人的福,艾瑪得到的各種禮物,算下來能夠她們省吃儉用十幾年。更多的則是衣服,有錢人似乎想要在艾瑪面前表現自己的和藹可親,曾經很大方地在商場讓江一一挑選自己喜歡的衣服。

  江一一很不客氣地挑選了不少保暖禦寒的衣服,順帶還把家裡的床單被套備置了好幾套換洗。

  冬去春來,艾瑪的抑鬱沒有好轉,反而在得知自己又懷孕了之後連精神都出了些問題。

  艾瑪堅定不移地認為肚子裡的孩子是她和那個有錢人的——儘管無論是醫生還是江一一都可以告訴她這個孩子才剛剛兩個月,但是有錢人已經拋下她快四個月了。

  與此同時,那個有錢人的身份在艾瑪的記憶中卻是飄忽不定起來,有時候是黑手黨老大,有時候是羅馬貴族,有時候是美國總統。

  艾瑪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江一一有時候會盯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快地再一次進入夢中的世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是從胚胎開始,更不知道為什麼有的時候會反而覺得江一一那平淡卻又幸福的二十年更像是一場夢。

  或許是因為幾乎之前的所有世界江一一都是幸福快樂的,就算有過悲傷痛苦,也只是一種經歷,所以在對比之下,那些記憶,反倒更像是艱難生活著的埃特渴望幸福而做的美夢。

  沒有任何預兆的,艾瑪在十月十日這一天突然陣痛,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後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嬰。

  接生的是江一一。她滿身是血的抱著閉著眼哇哇大哭中氣十足的弟弟,用熱水給他擦洗著皺巴巴的身子。

  生下孩子後精神狀態好了很多的艾瑪重操舊業,養家糊口,於是這個一直沒有被命名的弟弟就都是江一一在照顧,

  江一一不在乎。面對著皺巴巴的小小一團,江一一母愛爆發了。

  儘管她才五歲。

  不再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江一一看看睡在床上握緊小拳頭皺著眉毛的弟弟,再看看破舊的棚屋簡陋的擺設,最後看看自己趁著那幾個月逮著機會就往肚子裡塞好東西補充了營養而終於長的有點力氣了的胳膊腿,重振精神,下定決心要改變現狀。

  爆發吧,江一一!

  一切為了弟弟!


☆、埃特(三)

  艾瑪似乎並不重視江一一仍在繈褓中的弟弟,連名字都沒有給他起一個。

  江一一趴在對是否有媽媽的關愛絲毫不在意的弟弟身邊,伸出手戳戳他蜷在被子裡的手,握著一個小小的拳頭,嫩嫩軟軟的。

  「艾格。」

  江一一看著被戳得不耐煩了,整個臉都皺成一團的嬰兒,滿懷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頂,挺得意地給弟弟取了個名字。

  「艾瑪,埃特,艾格,一聽就是一家人嘛。不過希望你以後別『矮個』才好……恩,等我再長大一點,就會好起來了。」

  江一一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掐了掐那幾個月被養出來的嬰兒肥,微笑。

  她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怎麼說,那麼多年不是白活過來的是吧!

  艾瑪對江一一給她弟弟取得名字直接無視,或者說,艾瑪直接無視了他的第二個孩子。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他就會讓她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還是因為這個孩子實在來得太不是時候——多一張嘴,就意味著家裡的儲蓄減少的更快。

  大概,也有可能是因為艾瑪實在太放心江一一了。

  儘管這裡的孩子大多早熟,還穿著吸著鼻涕的大孩子帶著繈褓裡的嬰兒這種事情屢見不鮮,但是比起其他的孩子,江一一這個刷了綠漆的老黃瓜還是成熟懂事得太顯眼了。

  被逗弄的煩了的艾格翻白眼一樣掙扎著掀起眼皮,露出一線血紅。

  江一一愣了愣,咧開嘴樂呵呵地把他抱了起來湊近看。就看見終於睜開捨得眼睛,露出紅的鮮豔的眼眸的弟弟,狀似不屑地用眼角輕蔑地瞥了自己一眼,又閉上了。

  艾格放聲大哭。

  江一一整個人都呆住了。

  一股溫熱濡濕的液體,順著她托在艾格屁屁的手掌往下流淌,流淌……

  這個壞脾氣的臭小子!

  看著閉著眼睛扯著嗓子幹嚎,就像是在說「放我下來,離我遠點,你們這些可惡的地球人」的艾格,江一一無奈地笑了起來。

  她想起了自己和風的女兒,想起了江然,還想起了更早之前的澤田綱吉。

  心裡某一處柔軟了下來,帶著淺淺的苦澀。

  江一一親了親艾格的臉蛋,笑得一臉無奈。

  「你哭啊,哭啊,再哭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大概是被臉上不一樣的觸感驚到了,艾格睜大了眼睛,呆呼呼地盯著江一一看了一會兒,甩了一個鄙視的眼神,乾脆了當地閉上眼睛,又睡了回去。

  ——你笑啊,笑啊,爺不搭理你了。

  艾格再一次用他嬰兒的獨特思考方式,打敗了江一一這可惡的地球人。

  於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小艾格,沐浴在姐姐的慈愛光輝下,茁壯生長。

  「艾格,小心點。」

  江一一牽著艾格的手,領著自己已經五歲了的弟弟穿過貧民窟那一片密集的低矮平房,在不遠處的溪流那裡停了下來。

  五歲的艾格長得比江一一記憶中那些孩子瘦小一些,不過在姐姐想方設法打野食給他補充營養,並且教導了些武術基礎的情況下,身體挺結實。

  姐弟兩都頂著一頭支愣著的短髮,江一一的理髮手藝拜那個模特生涯所賜鍛煉的還不錯,起碼在工具僅為菜刀+鈍小刀的情況下還硬是給自家弟弟理出了個層次,至於她自己——江一一目前還沒有勇氣讓艾瑪或者艾格在自己頭上動刀。

  艾瑪那些可憐的存款已經所剩無幾。

  而她年齡的增大和兩個孩子的拖累,使得光顧她的客戶越來越少——特別是艾瑪像是護犢子一樣對待那些對她年僅十歲的女兒流露出異樣神色的客戶之後。

  江一一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穿的西裝筆挺,卻跑到貧民窟裡對著十歲的幼童露出那樣的眼神——猥褻,殘虐,充滿欲、望。

  「埃特,艾瑪今天又要工作了嗎?」

  艾格仰著臉看向江一一,被稱為不祥徵兆的血色眼眸裡藏著超出年齡的深沉,不過他年紀畢竟太小,對那些也不過是有個懵懵懂懂的概念,更多的是好奇和期待。

  工作的話,就意味著晚上會有一頓豐盛的晚餐。

  相對而言。

  江一一戳了戳艾格的額頭,模仿著宇智波鼬居高臨下地俯視矮了自己一個頭多的艾格。

  「我愚蠢的弟弟呦,要叫姐姐和媽媽,記住了嗎。」

  艾格捂著額頭,狠狠瞪了江一一一眼。

  溜著弟弟沿著河邊玩了一路,江一一在河邊捉到了三隻青蛙和兩條蛇,熟練地剝皮拆骨,在艾格找來的枯樹枝上點火烤蛙,解決午餐。

  艾格看看江一一手中燃起的大空火焰,再看看烤出香味的青蛙,腦袋一點一點。

  「埃特,為什麼你可以從手心點火?」

  「唔……遺傳變異?」

  江一一隨口回答,一邊注意著火堆上午餐的火候,一邊注意有沒有大人到河邊來。

  這條河是貧民窟裡唯一的水源,並不允許打野食。或者說,並不允許貧民打野食。畢竟,雖然離貧民窟挺近,但是這種原生態的好風景,正是那些有錢人喜歡來的地方——打打獵,賞賞花,潑潑水,看看雲,釣釣魚,吹吹牛,談談情,做做、愛,美好的一天又愉快地過去了。

  就像那個世界裡,有點閒錢的人都喜歡往農村跑,體驗什麼農家樂一樣。

  江一一嚼著嘴裡的青蛙腿,把另一串遞給了艾格。

  艾格接過卻沒有吃,直勾勾地盯著江一一,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我也能點火嗎?我也是特別的?」

  江一一咽下了那一大口青蛙肉,不知道艾格是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的。

  「艾格當然是特別的。」

  這樣的話,卻並沒有讓艾格露出笑容。

  他盯著自己手裡的烤青蛙,以對於一個五歲孩子來說深沉太過的表情發著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慢慢吃起來。

  江一一摸了摸艾格的腦袋,站起身。

  「對我和媽媽來說,艾格你就是最特別的。還是說,你想要其他什麼樣的特別?你還小,要知道,雖然每個人都討厭過窮日子,但是貧窮並不是過錯,以貧窮為恥,才是過錯。」

  江一一卷起褲腳,隨手拿著自己烤青蛙的那根竹棍在掌中轉了幾圈,慢慢地淌進河裡。

  艾格沒有說話,安靜地吃著午餐,血色的眼瞳一直凝駐在江一一的身上。

  他用眼睛記憶著自己姐姐的每一個動作,流暢,優美,而又充滿力度。

  江一一在準備晚餐——叉魚。

  這並不難,難的是怎麼樣安全地把戰利品偷、渡回家。

  她近乎本能地在腦海裡計算著敵人們出現的範圍和時間,衡量著雙方的戰鬥力,手中的竹棍以難以預測的速度破入水面。江一一握住了竹棍的末梢,略略向上一提,一尾掙扎個不停的細鱗魚被甩到了艾格的面前,帶出老大的一片水花。

  「晚餐!」

  江一一用手背抹了把濺到臉上的水花,得意了下自己寶刀未老,對著俐落收拾了撲騰個不停的魚地艾格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天色漸漸晚了。

  江一一在湊齊她的最後一條晚餐——在避開生人換了三個地方,運動中途肚子餓了戰損四條魚之後。

  「埃特,可以回家了嗎?」

  艾格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然後將最後一條魚拴在草藤上。

  江一一抬頭看了看天空,晚霞很燦爛,大片的黑鴉飛過天際,藏進不遠處的樹林。

  「好啊,回去吧!」

  「……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江一一小聲地自言自語著。

  這次的歸程十分順利,江一一彎了彎唇角,然後聽見了幾步開外的屋子裡傳來熟悉的呻、吟。

  「啊……啊恩……不、不要了……救……唔……」

  「叫什麼呢?這樣你不是很快樂嗎……就這樣!」

  「啊!不要、不……啊……啊哈……」

  「哈哈哈!就是這樣,對,就是這樣!再含緊一點,賤人!」

  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江一一皺了皺眉,伸手捂住艾格的耳朵,帶著他縮在那個角落,頭靠在木牆上看著天空發呆。

  艾格扒拉了下江一一的手,最後像是明白了什麼,鬆開手,往江一一那裡蹭了蹭,蜷在姐姐的懷抱裡,睜著眼睛不言不語。

  屋子裡的聲音漸漸小了。

  其實那偽裝出來的愉悅和壓抑不住的痛苦,怎麼會被混淆弄錯呢。

  可是,艾瑪的年紀大了,年輕的有技巧的「紳士」不會把錢花在她的身上,只有那些年輕女孩子不願意接待的,或者是並沒有多少錢的客戶,才輪的到她。

  前者必然有著某些變、態的嗜好,後者,則是發洩一樣的粗暴做、愛。

  快了……

  很快就可以長大了。

  江一一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屋子裡的呻、吟停了。

  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看到窩在角落裡的江一一和艾格,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帶著尚未退去的欲、望。

  「埃特已經這麼大了啊。」

  他努力地笑得很和藹,很親切,向著江一一的頭伸出手。

  「和艾瑪一樣漂亮呢,真是個好——」

  艾格打開了男人的手,血色的眼眸中迸射出凶戾的神色,擋在江一一的面前。

  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他四下裡看了看,終於還是沒說什麼,匆匆離開。

  江一一記得他回過頭時瞪向艾格的狠厲眼神。

  「下次不要這麼衝動了。他不敢的。」

  「哼。」

  江一一戳了戳艾格的額頭,牽著他往屋裡走。

  「進屋以後直接去廚房,不要看,知道嗎。」

  艾格點了點頭。

  屋子裡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江一一在仍然還沒有習慣這種味道,有些愣神的艾格背上拍了一巴掌,擋住了他下意識看向床上的視線。

  「快去。」

  艾格聽話的離開了。

  艾瑪癱軟在床上,臉色帶著窒息後的紫,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外的皮膚上遍佈著青紫色的傷痕,脖子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辨。

  她的小腹上,被扔了一疊錢。

  江一一壓抑住心底的酸澀,和以前一樣,露出乖巧的笑容。

  「媽媽,我回來了。」

  「今天的晚餐,是魚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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