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漢入獄事件
1980年
流星街外的荒漠,仍在蠶食此地居民的領地。烈日下,連綿不絕的垃圾山上氣浪翻騰,熏得來覓食的黑鴉們不得不展翅,落到中心的教堂尖頂稍作休憩。它們那一雙雙暗紅色的眼睛,從這座被遺棄的城市最高處,俯視正常世界絕不會有的美景。
一盞油燈擱在聖餐桌上,昏黃而搖晃的點亮整個禮拜堂。四面牆壁的十字浮雕尾部影影綽綽,銳利如刀。
「說說。」
牧師手上的刀還在淌血,鋒刃劃開束縛在聖餐桌上的男人脖頸,暗紅的膿血隨著四肢抽搐,逐漸濺滿那身白袍。半空響徹只屬於野獸的哀嚎,桌面瘋狂搖晃,讓那股惡臭在空氣中越發濃郁。牧師搖頭,沖眼前的三個小鬼開口問道:「看到了什麼?」
第一個孩子看向他的手術刀,神情渴望,「痛苦。」
「控制。」第二個孩子注視著中央那根逆十字架,笑容真摯。牧師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把目光轉向最後一個孩子,「妮科爾。」那是個仿佛從外面童話書裡走出來的孩子,微卷的金髮,淺藍的眼睛,哪怕她生在流星街,也憑姣好外貌得到了最好的生存條件。
「救贖。」妮科爾輕輕的說。
牧師頷首,「繼續。」
「他背負了罪,唯有救贖才可進入天堂。」妮科爾得到示意,拿起桌上另一把手術刀,指尖微抖,臉上浮現出寡淡的悲憫之色。她盯著桌上那個五官變形的男人,那雙猶如平靜蔚藍天空的眼睛,浮現出一絲狂熱,「由我……」
「執行!」
「啪唧!」
刀插|進男人胸腔,將裡面那條蠕動的異蟲,連帶他的心臟一同攪碎。聖餐桌恢復平靜,無法再動的屍體瞪大了眼睛,猙獰的盯住妮科爾。那雙握住刀柄的手不斷收緊,無數肉眼無法看見的生命之力從主人的精孔溢出,那不必再壓抑,完全釋放自己的暢快,讓低下頭的她,肩膀開始抖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990年,優路比安大陸最東的沿海城市,一名自稱流星街居民的流浪漢被捕入獄。
罪名是……殺人!
流星街與世隔絕,對外界消息的遲緩反應,甚至還不如鴉群清理新倒入的一批垃圾山裡腐肉的速度。
零星的烏鴉停在教堂尖頂,盯住底下即將踏入此地,神色各異的流星街居民。
十七歲的妮科爾,寬大的白色兜帽藏住那猶如黃金般的齊耳卷髮,她蒙著一層陰影的眼睛,極為緩慢的環視過會議圓桌上的每一個人。終於,她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就在那一瞬間,那些爭執不休的聲音銷聲匿跡。
「哐當——嘩啦啦!」她抬起右手,套在上面的鐵鍊發出刺耳的摩擦,連同她平靜的聲音一齊印入其他人心底,「按照規定,未經長老議會允許,自行離開流星街就視為叛逃。但……」兜帽下滑,將她平靜到毫無情緒的眼睛完全暴露出來,連語調也被襯得有幾分詭異,「也容不得外面的法律來定下罪名。」
「妮科爾大人,即便我們要報復,也要先討論清楚,他是真的犯下殺人罪,還是被誣陷入獄。在此之前,請您稍安勿躁。」
「那又如何,凡是神的信徒,那就該由我來制裁。」妮科爾再次環視四周,明明她才是被束縛的那個,參與議會的其他人卻不敢對上她的視線。如此沉默的場景,宛如牧羊犬和一群不明好惡的羔羊,讓妮科爾忍不住搖頭,又輕輕合掌。
「嘎——啞!」明明是密閉的室內,卻突兀的出現烏鴉淒厲的叫聲。
「嘩啦啦——」妮科爾背後的鐵鍊繃到極限,黑霧從鎖鏈深釘入牆的位置溢出,不過眨眼,天花板出現一位身負黑翼,垂首倒立的「天使」。妮科爾無需開口,不到半秒,之前反對她的那人頸後,已經抵住比金屬還要銳利的黑羽。
「想去地獄看看嗎?」她這樣問。
「不、不必。」那股異常刺鼻的藥水味,更是讓對方無法分清,自己背後到底是活人,還是早已死去的屍體。流星街的人不怕死亡,但妮科爾這個瘋子,比地獄還要可怕。
圓桌最中心的人終於開口,道:「冷靜一點,妮科爾。」
「我無法冷靜,死刑就在三天后。」她回過頭,直視對方,眼底乾淨的藍色毫無陰霾,「就算他必須死,也該由我執行,而不是外面那些沒有信仰的惡徒。」
這句話的隱含之意,超越了每個人的預期。圓桌響起一陣陣低語,妮科爾坦然面對所有人的打量,毫無退卻的意思。
最終,她贏了。
「第一,我們會聯繫幻影旅團。第二,裁決結束馬上回來……我們不能失去你,明白嗎?」
妮科爾沒有回答,只是站了起來。鐵鍊晃動著,隨著她重新戴上兜帽的動作,在地面發出沉悶的拖曳。「天使」倒掛在天花板上,收起尖銳的羽翼,頭顱遲緩的跟著她轉動,瞳孔暗紅無光。
最終它的身體漸淡,在陰影中消失於無形。
漫天的黃土,隨著一陣風,給成堆的垃圾山蒙上薄紗。站在教堂的塔樓,可以看到半裡之外逐漸清晰的三個人影。從左到右,從高到矮,只穿條皮褲的窩金,長袖開衫的信長,以及……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飛坦。
「我說。」窩金低下頭,258釐米的大高個瞧著同伴藏青色的發頂,表情茫然的要命,「這次要幹什麼,你們知道嗎?」他除了鍛煉肉體和打贏對手之外,對其他事情毫無興趣。所以直到現在,才想起來要問一下,他們專門打劫艘飛艇,日夜兼程趕回來的目的。
飛坦隔著骷髏面罩,哼笑了聲,一舉一動都像在不懷好意。信長打了個大哈欠,頹廢的瞥向他,「不就送個人出去又回來,至於這樣嗎?」
「好心勸你們一句。」
飛坦把自己的面罩又往上拉了拉,獨留那雙狹長眼睛,沖兩個同伴露出極其詭異的情緒,「那個女人……」
「她的話,一句都不要相信。」
教堂二樓的圓桌會議廳,妮科爾正柔聲念著一本破舊的故事書,周圍坐滿了穿著奇怪的小孩。左邊一個過短的運動服,右邊一個補了塊紅布的絲綢睡裙。流星街的居民對衣物的態度向來是能穿就行,從不講究審美。
因為他們的土地既無法種植,也無法養殖,一切物資來源於外界傾倒進來的垃圾以及……為黑幫賣命得到的補償。任何東西都很珍貴,任何東西都不可以浪費,這個原則幾乎刻進所有人靈魂。
「燕子凍的發抖,於是冰雪王子後退一步,好奇的向它詢問,溫暖的陽光到底長什麼模樣……」
故事還沒念完,廳外突然響起巨大的腳步聲。
毫不收斂……對自己很有自信,男性,至少一百五十公斤,力量型,而且……
妮科爾聲音一頓,合上那本書,示意孩子們該離開了。這是以前從沒發生過的事情,其中一個女孩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帶著希冀小聲央求道:「說說結局吧,妮科爾,那個像你一樣待在城堡裡的王子,最後見到陽光了嗎?」
妮科爾沖她搖了搖頭,女孩背後卻傳來略微陰冷的低沉男音。
「當然見到了。」
女孩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綻放,那人卻冷笑一聲,絲毫不掩飾語氣裡的惡意,「然後就融化成一灘水,徹底死掉。」
「鏘!」
匕首和傘尖抵在一起,爆出激烈的金屬摩擦聲。一擊不成,女孩兇狠的瞪大眼睛,猛地抽回匕首,一腳踹向來人下|體。卻被對方單手掐住腳踝,懸在半空動彈不得。
女孩牙齒咬得嘎嘣作響,哪怕對上那雙陰冷而血腥的金眸,她的氣勢也沒有絲毫怯懦。
妮科爾收回看向門口的視線,語氣平靜的道:「阿飛。」
飛坦嘁了聲,將要刺向女孩頸部的四指一轉,朝向胸口,把這個自不量力的小鬼一掌扇到牆上。明明挑起衝突的人是他,飛坦扭過頭,卻非常自然的沖妮科爾抱怨,「又在騙人。」
妮科爾沒應和,也沒反駁他,只是拉起狼狽起身的女孩,柔聲讓對方趕快回去休息。
女孩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陰冷的盯住飛坦,確保這張臉自己死也不會忘後,又洩憤似的推了把堵住大半門口的銀髮壯漢。
沒推動。
簡直就像座山,和對方那明顯的力量對比,讓女孩垂下頭,一下往外跑得飛快。
「力氣倒是比俠客大。」窩金沒多在意,隨口又把團裡的操作系黑了一把。作為只長肌肉不長腦子的強化系典型,他的身高已經超過門框,要進去還得彎腰,不如就在外面等飛坦把人帶出來。
裡面傳來奇怪的撞擊聲。
一分鐘。
兩分鐘。
信長同窩金站了好一會,終於等的不耐煩,揣著袖子走進去看情況。一陣刀砍聲後,這人又走出來,平時系在腰上的武|士|刀,此刻被他無言的握在手中。
「喂,進去給那女人一拳。」
窩金:?
作者有話要說:
主角是個神經病,神邏輯。
務必記住這一點。
小短篇不日更,最多四萬字,下個月底前完結。
☆、大塊頭和矮冬瓜
會議室的燈光很亮,連妮科爾兜帽下的陰影都照得分明。儘管如此,它還是不能取代真實的陽光,撫慰她慘白的皮膚,也沒有溫度,無法讓她熱到脫下斗篷的程度。
窩金彎下腰,越過門,就看到那個端坐在圓桌最裡邊的女人。
非常濃郁的死亡味道,窩金想,這傢伙或許很強,各種意義上的強。與性別無關,幻影旅團不缺能殺人的女人,但派克也好,瑪琪也罷,身上都還殘留著某些特質。但她……
窩金嘴角往上拉,自己就看了一眼,腦子裡就全是該怎麼宰了她哩!
「嘩啦啦——」妮科爾抬起右腕,沖那個殺氣沖天的男人勾了勾手。束縛她的沉重鎖鏈在半空搖晃,發出金屬獨有的撞擊聲。「如你所見,我沒法離開這裡。」妮科爾很耐心的又給窩金解釋了一遍自己的現狀,垂下眼瞼,左手食指在腕環上摩挲,「除非它死。」
窩金不是很喜歡用凝。
念對他來說,唯一的意義就是強化攻擊力。銅皮鐵骨,刀劍不侵,自己強橫的肉體哪個部分都可以當作武器。強化系向來信奉拳頭主義,而凝在眼睛上的運用,更多的是觀察和計算對手氣的流動,好達成勢均力敵的戰鬥。
只要足夠強,任何技巧都不堪一擊,這是他從那些死去的倒楣蛋身上悟出的道理。窩金不太自然的讓念集中到眼部,看到那頭攀附在妮科爾和鐵鍊之間的人形惡念。
那簡直就像一具死去數十年的乾屍,但偏偏就是它,居然抵擋住飛坦和信長的攻擊。窩金感覺拳頭有點發癢,很想知道要是自己一拳下去,又會怎麼樣。對方似乎感受到什麼,猛地轉頭,沖門口他所在的方向咧開嘴,猩紅眼睛裡充滿渾濁的惡念。
窩金同樣咧了咧嘴。
幾乎要延伸到髮際的粗眉一下上揚,這個男人笑起來的時候,身體每一個細節都在叫囂老子比任何人都強,無人可擋。
兩方衝突的殺氣,幾乎濃郁到要實質化。但可惜的是,乾屍再怎麼躁動,也不曾離開妮科爾半步。飛坦姿態悠閒的坐到圓桌一角,懸著腿,居高臨下睨了她一眼,道:「那老頭子還真是……」他頓了頓,想不出貼切的詞語,只是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極像嘲諷,又帶著微妙的同情,「連死都也不放過你。」
信長表情變得恍然。
所以長老議會才一反矜持和拖遝,馬上聯繫庫洛洛把他們叫回來。死者的念,向來比活著的時候要強數倍,也更難解決。要除掉眼前這個乾屍,除了他們,流星街還真是沒別的適合人選。
「麻煩啊。」信長搖搖頭,「殺掉它不難,難的是怎麼不讓你一起死。」他橫握武|士|刀,冰冷鋒刃倒映出妮科爾平靜的臉,「距離太近了,用大招沒辦法精准區分你們。」
像飛坦一個大火球下去,別說乾屍,方圓百米什麼都得燒成灰燼。
「你們在說什麼?」窩金聽完信長的分析,暫停同乾屍的眼神廝殺,表情有點詫異。他指向妮科爾背後那面牆,想法之簡單粗暴,「不能一起拆走嗎?」分不開就分不開,他們的任務只是把人送出去又送回來,多具乾屍又能怎麼樣。
妮科爾藍瞳一縮,之前沒有太大情緒波動的臉上,終於露出細微的驚訝。飛坦準確捕捉到這一點,突然從圓桌跳下來,彎腰逼近坐著的她,壓著嗓子,冷聲道:「好玩嗎?」
「阿飛,方法告訴你也沒用。」
妮科爾雙手放在膝上,沖他露出一個刻板到近似面具的微笑,「因為……」
「砰——轟隆隆!」
窩金已經懶得聽他們廢話。沒有庫洛洛在場,他做事向來隨性,下秒就直接一拳砸向石牆!那一擊力量之大,穿過牆面,繼而傳遞到整個教堂的晃動,猶如強級地震,更引得外面鴉叫此起彼伏。
那些聲音之淒厲,仿佛窩金擊中的不是一面牆,而是通往地獄的大門似的。但乾屍對此倒是無動於衷,似乎不破壞鎖鏈,它就對外人不具有攻擊性。
信長左手提著刀,右手挖了挖耳朵,一副不能忍受的模樣。飛坦則抬起頭,越過妮科爾,眯眼看向她的背後。儘管這一擊聲勢浩大,牆面也只是出現一條細小的,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出來的裂紋。
妮科爾面向飛坦的臉,恢復之前的笑容。她那不自覺收攏的十指,正要緩緩鬆開,就聽到信長對窩金髮出的嘲諷,「不行啊,要下去吃個飯再來嗎?」
「剛才只是練手。」窩金笑哼了聲,表情變得更加興奮。他再次用力扳了下手腕,骨節嘎嘣作響,眼熱烈的盯著那條裂紋不放,「老子的拳頭,什麼都能打爛!」
「砰!」
「砰!」
「砰!」
那接連不斷的,拳拳到肉的聲音,終於讓妮科爾忍不住回頭。在炸起的灰塵之中,銀髮壯漢對上堅固如昔的牆壁,明明雙拳是血,笑容卻依舊帶著桀驁不馴的野性。
一拳!
又一拳!
彌漫在密閉的室內,縈繞在妮科爾鼻腔的,是越發濃郁的腥甜血味。
信長在旁,忍不住對窩金嘖嘖稱奇,「這牆到底什麼來路?你這身皮一般子彈都打不破。」他說完又揮了揮刀鞘,用沒多大精神的模樣替同伴鼓勁,「加油啊,說不定今天有希望能開個洞。」
言語間,幸災樂禍的意思更多。
「嘩啦啦——哐當——嘩啦啦!」
窩金拳頭的力道,哪怕分散開,最終還是讓周圍三面牆不堪忍受的垮掉。碎掉的石磚不斷砸出煙霧,沒有了遮擋物,外面的光射進來,對妮科爾來說有些刺目。
她垂下眼瞼,遮去眼底閃過的幽暗。一隻黑鴉滑翔入室,尖銳的利爪嵌進磚頭,這才斂起翅膀,用那雙暗紅色的眼睛盯住窩金,接著歪了歪頭。
「砰!」「砰!」「砰!」窩金帶來的震動還在繼續。一隻,兩隻……密密麻麻的鴉群全落進室內。
「哈哈哈哈老子要認真點了!」
狂暴的念往窩金右手集中,信長看到這一幕,和飛坦不約而同後退。
「砰——砰!」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最後一面牆炸成了無數碎塊。教堂也跟著劇烈晃動,妮科爾面無表情的偏過頭,閃開從天花板掉下來的燈管,又把椅子往沒有下落的位置挪了挪。粉塵未散,窩金已經看到裡面那具足有三米長的黑金棺材。信長跟著他過去,一腳抵住邊緣一用力,下一刻不由咂舌道:「起碼得有5噸吧。」
窩金抓住棺材一角,手臂本來就很飽滿的肌肉徹底鼓起,手背暴出青筋,直接把棺材甩到自己左肩。
鎖鏈猛地繃緊。
他好高……妮科爾瞧了下自己被迫抬起的手腕,目測雙方之間的海拔差距,明智的站了起來。
椅子失去她的扶持,往左一歪,直接從地面大洞落了下去。洞下面看不清,黑黢黢的,猶如一片無底的深淵。妮科爾收回視線,垂下手腕,在鎖鏈的晃動中,又往窩金的方向走了兩步。
「行了。」窩金舔了口自己自己右手背的血,完全沒注意到背後吊著的小尾巴,笑容是滿足後的意氣風發,「走吧。」
飛坦盯著妮科爾沒多大表情變化的臉,覺得十分有趣。
信長更是巴不得早點離開流星街,妮科爾沒吭聲,他們就這麼大大咧咧的離開教堂,往流星街的週邊走。正值中午,黃沙和小石子鋪成的街頭,除了來往的垃圾車,烈日之下,只有烏鴉在低矮的屋簷間徘徊。
紅眼睛們跟著一行人的身影轉動,尤其是那個大塊頭。妮科爾披著斗篷,鎖鏈從她的手腕延伸到窩金肩上的棺材。一大一小兩個人,前面的明明走的不急不緩,後面非得快步才能跟上,稍慢一步,完全就是被拖著走的節奏。
飛坦不懷好意的轉回頭,沖妮科爾彎了彎眼角。窩金順著他的視線,猛地回頭。
妮科爾跟著停下。
大高個盯著矮冬瓜的帽頂,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比小滴還遲鈍的傢伙。他大步一邁,不顧妮科爾下意識的後退,把手迅速往她肩上一抓,「來。」
周邊烏鴉的羽毛全部炸開!
妮科爾冷聲道:「你要幹什——喂!」
窩金一下把她放到自己右肩,左邊棺材右邊人,他眉眼一下就舒張開了。大力拍了拍棺材板,聽到鐵鍊哐當作響的聲音,他這才感歎道:「恩,好走多了。」
……傻大個。
妮科爾拂開他快掃到自己脖子的銀髮,低下頭,借用陡然拔高的視野,沖底下的飛坦眨了眨眼。幾隻烏鴉落到棺材上,紅色的眼睛倒映出後者難看的表情,姿態變得更加悠閒。
☆、能動手絕不說話
從山頂倒灌下來的風,氣浪迭起,弄得崖壁只剩倒彎的枝椏。一隻烏鴉順流而下,滿身黑羽被吹得豎立,又根根分明,天生自帶一股鋒利。
妮科爾仰起頭,那雙藍眼之中,倒映出來的仿佛是神話裡才有的英靈化身。
她坐在窩金肩上,而另一邊被穩穩扛著的黑金棺材,早已停滿密密麻麻的黑鴉,再無同類落腳的地方。想回歸的烏鴉原本還在上方盤旋,然而強化系踩山如豆腐,在近乎直角的峭壁上一腳一坑,幾下就把它甩到了下面。
另外一隻蜘蛛更是享受著不勞而獲的樂趣。信長揣著手,餘光斜了眼那只落單的鳥,十分悠哉跟上窩金開發的線路。倒是飛坦因為身高差距,不樂意近乎劈腿去踩石坑,拿傘尖的念給自己開路,表情不鹹不淡,就是差點把靠過來的烏鴉掃下去。
妮科爾把落下的頭髮往後撩,烏鴉尾巴擦了飛坦臉頰一把,又險險逃出他的攻擊領域,斜著上飛,一爪抓向窩金左肩的空隙處。
後者毫無反應。
理所當然的,巍峨大山對於小螞蟻在自己身上的所作所為,也不會有什麼反應。妮科爾雙手撐在窩金肩頭,她手指所觸摸到的肌肉,根本沒有絲毫緊繃。是信任,還是完全的輕視?她這樣想著,嘴角小小的上挑,而棺材上的黑鳥們開始躁動。
等一行人登頂,烏鴉裡膽子比較大的,早已飛到窩金腦袋上,佔據地利優勢,輕而易舉的看到山另一頭的城市輪廓。
明明靠近流星街這邊荒蕪至極,那邊卻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河流貫穿,港口繁盛,非常適合人類生存的模樣。信長倒是看慣了這些,雙手揣在袖子裡,抬頭正要問護送對象進一步的打算,結果嘴角馬上抽搐,神色跟著古怪起來。
一秒。
兩秒。
三秒——信長忍不住破功!
「哈哈哈你是鳥窩嗎哈哈哈哈哈!」
「啊?」窩金被他一指,神色茫然,不明所以的甩了甩頭。
那力道相當於停穩的公車突然來個加速前進,數十隻烏鴉被甩出來,懵逼的展開翅膀,在天空撲騰。妮科爾一手捂住自己下半張臉,神色不明。攀附在棺材和她之間的那具乾屍,猛地睜開那雙猩紅的眼睛,死盯住信長不放。
飛坦往後一退,從容不迫的撐開傘,順便用氣在上面做了層透明保護。
「嘩啦啦!」如同烏雲散開,籠罩信長上方的烏鴉們向四周張開翅膀,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信長披頭散髮,左手抓著勉強救回來,但已經被啄斷的發繩,眼睛盯著腳邊自己斬落的幾十根羽毛,不禁陷入對人生的思考。對區區小鳥拔一刀就算了,還沒成功宰殺,這要是萬一傳出去……信長瞄了眼抖了抖傘,渾身乾乾淨淨的飛坦,神色變得有些不爽。
他真的很想宰了這群鳥。
可窩金先一步笑了,「你好傻。」
「你更傻。」信長都到了這個地步,反駁同伴的語氣依舊懶洋洋的。
窩金重新頂回一頭的黑鴉,非常篤定的道:「你最傻。」
……傻大個。
妮科爾抬起右臂,接住一隻飛回來的烏鴉。用食指摩挲了會它的腦袋,她拿手掌拍了拍窩金厚實的肩頭,隨即指向東南方的山腰,道:「三公里,有輛車,人有三——」話還沒說完,她身子猛地就是一個後仰。
她死死抓住窩金的坎肩,眼前所有景象都在瘋狂倒退。
棺材上的鎖鏈甩得一陣比一陣響!
烏鴉齊齊從窩金身上飛起來,避開前方的樹林,滑向天空俯視大局。妮科爾手背暴起青筋,對一個死宅來說,這種顛簸又快速的體驗從不在她的人生計畫內。而身形最嬌小,速度也最快的飛坦在半空的殘影還沒消,本體已經踩穩搖晃的樹枝,在前面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角上彎,露出極為拉仇恨的笑意。
信長散著頭髮,追尋天上的烏鴉,在地面往前疾奔。就像刺激妮科爾一樣,他奔跑的身形之平穩,連吊在腰間的武|士|刀都沒搖晃過。
真討厭……妮科爾一手撐住自己,煩躁的揉著太陽穴,想遏制那股眩暈感。她臉上難得露出那麼明顯的情緒,天上的烏鴉若有所感,突然散開,向三個方向急速輻射。
信長來了個急刹車加轉身,同時右手極快的拔刀,指向背後的窩金。
或者說,他肩上的那個怪物。
爬到妮科爾背部的乾屍,眨眼間就被棺材溢出的黑影吞沒,乾癟的皮肉迅速豐滿,肩胛部更是開始鼓脹,舒展成一雙黝黑鋒利的翅膀。飛坦看到對方填充飽滿後的面容,瞳孔縮了縮,接著沖妮科爾冷笑道:「怎麼,想動手?」
妮科爾搖了搖頭。
儘管兩個同伴反應如此大,窩金卻似乎依舊沒把妮科爾當回事。他抬起手,湊近鼻子大力扇了扇,異常沒心沒肺的抱怨道:「好臭。」
他話音剛落,「天使」瞬間消失。妮科爾低下頭,對上信長淩厲起來的目光,嘴角一勾。
「這股味道……」
窩金鼻子一動,頭立馬看向妮科爾最初指的方向。很快,不僅是他,隨著兩聲槍響,飛坦和信長也感受到風裡的血味。妮科爾把手腕下懸空的鐵鍊往懷裡帶,一邊慢條斯理的說:「不用著急。」
人已經被她解決了。
山腰的公路上,一輛白色的越野車孤零零的停在路中央,旁邊躺著兩具已經開槍自殺的屍體。黑翼天使蹲在車頂上,眼神遲鈍到麻木,遠不如作為乾屍時鮮活。一隻烏鴉在他頭上蹦躂兩下,又落到車前蓋,鮮紅的小眼睛咕嚕咕嚕轉動,把僅存的司機看得滿腦門冷汗。
但大半烏鴉還是選擇停在路兩旁的樹椏上,視野開闊,隔老遠就齊刷刷把窩金一行人盯住。
司機終於聽到遠處的腳步聲,先是一喜,結果轉頭看到四個奇裝異服的傢伙,表情再度陷入絕望,只是出於人類求生的本能,還是大聲呼救道:「別過來……快開槍射車頂上的怪物!」
「怪物?」
妮科爾的視線從始至終不曾在兩具屍體上停留,摸著收到膝蓋上疊放的鐵鍊,突然問道:「你們會開車嗎?」
「會倒是會……」信長撓了撓頭。
窩金咧嘴一笑,走到駕駛座旁,大力敲了敲車窗,「喂,出來吧。」司機不明白為什麼天使不攻擊他,手發著抖離開方向盤,按住車鎖,臉色閃過猶豫,「你、你先殺了他。」
「磅——嘩啦啦!」
司機滿頭是血,硬生生被窩金從碎掉的車窗裡拖出來,整個人被完全提在空中。但下一秒,窩金想捏碎這顆腦袋的手,猛地停下。
妮科爾聽見身下這個人牙齒摩擦發出的嘎嘣巨響。
在她的視線裡,窩金的氣已經完全沸騰,但他依然沒有扔下肩上的棺材。宛如一頭瀕臨發怒的猛獸,卻礙於咽喉的項圈,不能自由的對獵物恐嚇咆哮。
庫洛洛還是這麼會調|教人。
妮科爾更加得寸進尺的摸了摸他右臉手感頗好的鬢角,腳尖更是一晃一晃的,極為悠閒的看向差點被捏碎顱骨的司機,「車裡有糖嗎?」
「嗚——嗚——求你們不要殺我!」
「唰!」
一根黑羽陡然插入司機後頸,車頂的天使側頭過來,那雙對生命充滿渴望的眼睛馬上變得空茫,四肢也不再拼命晃動掙扎。
「你有罪。」
妮科爾拉下斗篷,金髮徹底散落到她的肩膀,迎著光,那幾乎沒有表情的臉都帶上聖潔的味道,「只有獻出糖果,你才可能進天堂。」
飛坦把面罩往上扯,回避信長詫異的眼神,感覺有些丟人。
「我有!我有糖!」司機已經呼吸困難,但哪怕喉嚨開始赫赫作響,他也發出了狂熱的大喊,「在後備箱!我要上天堂!」
「很好。」妮科爾點了點頭,頗為贊許的繼續道:「下地獄吧。」
那聲音輕柔極了,像是教堂牧師在解讀聖經,和善的傳達上帝旨意,讓司機神態變得更加狂熱,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
一口熱血濺進窩金手掌。
他納悶的扔開手裡的屍體,心裡複雜的感覺,比一拳打空還不爽。操作系?特質系?他完全猜不透妮科爾的念能力。但念技這種東西,除非是能交付生死的同伴,否則詢問細節就是大忌。
飛坦打開後備箱,翻出半紙袋棒棒糖,直接往天上一拋。
一隻烏鴉在半空熟練的銜住。
妮科爾拿到紙袋,給自己挑了顆草莓味的,撕開包裝紙,含住糖果,眼睛頓時滿足的眯起來。
信長從屍體手裡扳出車鑰匙,斜了她一眼,「居然是真的想吃。」
「沒辦法。」提到這個,妮科爾話開始變多了,「議會每年預算都不考慮大家這方面的需求,庫洛洛也是,每次玩膩收藏賣的錢,就只捐衣服和武器回來。」
飛坦冷笑一聲,「不然慣著你嗎?」
「阿飛,你這樣會下地獄的。」
「在那之前先宰了你。」
「嘁。」
☆、黑翼和白翼天使
傍晚的市郊,路燈陸陸續續亮起,連監獄對外的夜照探頭也不例外。不過這與千米之外的立交橋交匯處毫無關係。這條路平時只有工作人員上下班,還有押送犯人才會被使用,而此時還不到時候。
涼風一來,妮科爾微卷的金髮往後揚。
「情報?」她還在回味舌蕾綻放的芒果布丁滋味,聽到信長的問題,心情頗好的回答:「那種東西不需要。」
「喂,明天就是死刑了吧。」
信長蹲在欄杆上,單手托腮,極為探究的盯住坐在棺材蓋上的妮科爾。這會窩金不在,他總算能從正常角度打量這個女人。打著審查冤獄的名頭出流星街,但看她一路的表現,也沒見得有多關心案情和同胞的性命。
雖說他們出來幹的也是強盜,但心情好的時候,也會選擇殺生少的方式。想到這,信長煩躁的擼了把後腦勺的頭髮,再次重複道:「今晚絕對是最後的機會。」
不然到明天,蹲監獄那小子肯定死定了。
「啊?」妮科爾含著勺子,大半張臉側向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啪!」信長一手反拍到自己臉上!居然給他這種反應,信長感覺腦袋上那根辮子簡直要沖天而起。
飛坦聽到那聲巴掌立馬抬頭,餘光瞄著掌機畫面,邊嗤笑邊敷衍的安慰同伴道:「想什麼,這傢伙只會殺人。」
監獄緊挨一座電塔,橫在天空的線,今天落滿了烏鴉。它們睜著鮮紅的眼睛,視線居高臨下的在監獄各處逡巡,很快就找到了預定目標。
「嘎——啞!」天空黑影閃過。
妮科爾舔去勺上最後一絲甜味。
黑翼的天使蹲在窗戶上,擋住死刑犯眼裡最後的光亮。他歪了歪頭,猩紅的眼睛捕捉到對方神情裡的驚恐,然後緩緩伸出一根指頭。
他背後的羽毛尖,突兀的豎起來。
「妮、妮科爾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懺悔,對,對,我懺悔!您聽我解釋——」
一分鐘後,監獄警報大響。烏鴉們仿佛被那聲音驚嚇,紛紛展翅,飛離這個剛死人的不祥之地。
妮科爾沿著新一盒布丁蓋上的線條指使,緩慢而珍惜的往上撕。連反駁飛坦,都是嘗到甜美的草莓汁水後,才不緊不慢的,甚至有些多話的開始解釋:「未經長老議會允許,自行離開流星街就視為叛逃,但他不能死在外面的人手上。」
「好像是有這條……」信長摸了摸下巴。
畢竟還是要在外面相處一段時間的人,妮科爾嘗著滑嫩的布丁,又平添幾分耐心,「庫洛洛帶你們離開那年,我本來投的反對票。」
「!」
妮科爾回憶著當時的情況,「然後不知道他哪來的一大袋完整的外面糖,比後勤養出來的蜂蜜還甜,對了,不知道這地方有沒有……」
飛坦重新低頭,按開掌機,面無表情的選擇再來一局。信長先看看他,又看看妮科爾,表情狐疑。
「磅!」
一隻骨節粗長的手從下方伸出,猛地抓住欄杆,窩金整個人就翻了上來,橋底下就根光禿禿的大水泥柱,結果他爬上來呼吸都沒亂,左胳膊窩還夾著一個大箱子,看著就特別輕鬆。
妮科爾視線掃過他坎肩,瞧見上面多出來的十幾個彈孔,又瞄了眼他腳底還沒曾乾淨的血漬,沒吭聲。
「來,信長,啤酒。」窩金把箱子裡的罐頭隨手一拋,又拿出兩瓶果汁甩給飛坦,最後把箱子往妮科爾面前一推,「喏,你的。」
「謝謝。」妮科爾點頭。
飛坦擰開瓶蓋,隨口道:「你這一趟真夠久。」其實也沒超過三十分鐘,這荒郊野外肯定很少有商店,但信長同樣對他回來的速度表示詫異。他大口喝幹啤酒,好久都沒記起要扔掉手裡的罐頭。
也就妮科爾翻著箱子裡的甜品,一副與她何干的態度。
「抱歉抱歉。」窩金笑了下,「反正回來也沒事幹,忍不住多玩了一會。」
嘖,玩。
妮科爾挑了一罐優酪乳,放進自己斗篷內袋。棺材無聲無息的又溢出黑氣,把剩下的箱子融了進去,渣滓都沒留下。監獄的警報還沒停,她覺得有點吵,於是頷首道:「可以走了。」
飛坦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去哪?」
「先找那個亂報導的記者。」妮科爾理所當然的朝窩金伸出手,神情沒有絲毫彆扭,「對象太少了,我想要更多名字。」
對方皺了下眉,先扛起棺材,才把她拎回肩膀。鴉群越過他們頭頂,一齊飛向市中心的方向,目標明確,根本不用妮科爾再多說什麼。
警笛的聲音越來越近,窩金回頭,發現監獄大門大開,三輛車朝他們這邊駛來,晃得人心煩。
「借我。」他拿起信長喝完的啤酒罐,隨手一捏。妮科爾捂住耳朵,金屬球近在咫尺的破空聲,讓她頓了一秒才反應過來。
「轟隆隆!」遠方連車帶橋,燃起熊熊火光。
信長吹了聲口哨,「好球。」
話才說完,他馬上感覺到不對,左右怎麼那麼安靜。頭一低,橋底下兩個同伴正在奔跑,壓根沒回頭往上看一眼。
「混蛋!喂——等等我啊!」
客廳牆上的圓形掛鐘,「哢嗒」,時針跳到第11格。
妮科爾手放在膝蓋上,精神奕奕的來回檔著電視頻道。變回原狀的乾屍蜷縮在她腳邊的毛毯上,神態也沒有絲毫萎靡。
信長靠在牆邊,眼睛半攏著,看著無精打采的模樣,心底卻還沒消去警惕。
哪怕天資好如庫洛洛,周身氣息給他的感覺,也沒有妮科爾召喚那個鳥人時恐怖。如果她還是個操作系,那一路跟來的這些烏鴉,說不定都是媒介……數天不斷的一對多操作,光憑這點,就足以納入一流念能力者行列。
「吱呀——」臥室門被推開,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飛坦一邊拿衛生紙擦著指縫裡的血,一邊說自己的審問結果,「還剩三十個,嘖,屍體不好搞過來,這女人還非得要全屍。」
隨手把紙團一丟,他看向信長,「一人十個,比比?」
「喲,真是難得勤快。」信長抬眼,懶散的攏了攏袖子,「要是你輸了,摩鼻骨那把刀給我。」
「行,我贏了,你們兩個幫我搞一次俠客。」
飛坦舔了舔唇角,頭轉向窩金,「一起嗎?還是你守她。」
「開玩笑,就等這一刻。」窩金指節扳的哢哢作響。之前的戰鬥對他來說,都是小打小鬧,連舒展筋骨的要求都做不到,「你們就等著膜拜老子的表現!」
排除胡亂報導的記者,與他們同胞冤獄有關的人,還剩三十個。警官、檢察官、目擊證人、陪審員、律師、法官……一個都不能放過!
信長彈了彈手裡的名單,有些不適的看了眼肩頭待會會領路的烏鴉,沖妮科爾開玩笑道:「不能因為你們認識,就幫阿飛作弊啊。」要是烏鴉亂帶路,誰勝誰負就不一定了。
「目標都是你們自己選的。」哪來那麼多不公平。言盡於此,妮科爾目光又轉回電視螢幕,不斷跳躍的新聞畫面,在她臉上泛出冷淡的藍光。
窩金先行一步,信長擦了擦刀,不久之後也出門狩獵。飛坦陪妮科爾又看了會電視,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裡隨意轉著,突然猛地停下來,「我也該走了。」
「再見。」妮科爾揮手。
「……給我個BUFF。」
「?」
飛坦對上這傢伙茫然的眼神,才想起流星街沒多少人玩遊戲,改口道:「增強一下速度。」
「不要。」妮科爾果斷回頭繼續看電視。
飛坦噙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腹在刀鋒上摩擦了好一會,突兀的說道:「之前明明就很生氣,不發洩出來好嗎?」
「與你無關。」
「連鳥眼都變得那麼紅。」飛坦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倒無所謂,你另一雙眼睛也很好看。」
「過來!」
妮科爾深呼一口氣,猛地拽住飛坦衣領,趁人彎腰的同時,手指按住他的眉心。她閉上了眼睛,如有實質般的氣從身體裡溢出來,讓她開口的聲音也冷靜下來。
「你是否願意與我共用喜樂,共擔悲傷,共同祈禱,將此身交予神靈,期待上天賜予奇跡?」
她念到最後兩個字時,一旁烏鴉們紛紛躁動起來,眼底的紅光消褪,泛著幽藍的色澤。而更加狂暴的氣以妮科爾為中心,一瞬間掀翻了室內所有傢俱。
「廢話真多。」飛坦抓住她的食指,目光從對方緊閉的眼皮一掃而過,不耐煩的回答:「我當然願意。」
天使展開白色的寬大羽翼,從背後環住了他。
室內藍光大盛!
下一秒,飛坦就已經消失在原地,連殘影都沒剩一個。
妮科爾打了個哈欠,理了理歪倒沙發上的抱枕,就那麼躺下,很快就沉入夢鄉。
☆、三十一人的事件
A警官終於解決了那個心頭大患。
該死的殺人魔,殺完人還不知道把屍體好好處理掉,讓那些鼻子比狗還靈的媒體天天煩他們警察局。還好逮到個沒身份的嫌疑犯,不然案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案,不然他哪來的機會出來放鬆。
「來,再喝!」一大紮啤酒被A重重磕上桌,撒了多少出來他也沒在意,臉上掛著迷蒙的笑容。不過他朋友也醉得差不多,一個勁拿酒蓋往嘴巴裡塞。
桌上堆了不少空瓶,兩人醉醺醺的,聯手機沒電,已經自動關機都沒發現。不過,發沒發現都無所謂。反正……就算看到了,還是逃不掉。
「我,嗝——去尿個尿。」A扶住桌角,搖搖晃晃站起來。要進酒吧的廁所有好幾個拐角,哪怕他貼著牆,也踉蹌了好幾下,才摸進一個單獨隔間。排水後,他稍微清醒了點,扣好皮帶,推門出來準備洗手。
水聲之外,響起細微的金屬摩擦聲。
他下意識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瞳孔急縮!
「噗!」
一排血水濺上鏡面!
鏡子裡的A,喉部長出一截刀刃。
「唉,麻煩。」信長抽回刀,隨意的甩了甩上面的血珠。
他站在對方背後,感覺那顆人頭要掉不掉。站在隔間門框上的烏鴉落下,爪子死死嵌進那具屍體肩膀,一雙血紅的眼睛更是直直盯住信長,仿佛他幹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似的,半響,他才終於想起飛坦的提醒。
「好像……是要全屍對吧,算了,縫縫應該還能用。」信長看向廁所朝外的拐角,聽著隱約的人聲,他沒把刀插回鞘,「而且,現在還有個更大的問題。」
屍體該怎麼送出去?扛著走,假裝運送醉鬼的話,不知道腦袋會不會掉。他正這樣想,前面那具屍體的頭陡然一抬!
白光一閃!
武|士|刀插|進對方心臟!信長眯著眼,精孔裡的氣不斷往外冒,將他整個身體都防護起來。
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這分明只是一具屍體。信長稍退一步,眼睛余光連那只烏鴉一起鎖定,翻騰的氣帶上毫不掩飾的殺意。
烏鴉喙部緊閉著,明明一聲沒叫,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卻非常明顯的表達出不滿。
沒危險,但這種討人厭的感覺……信長拔回刀,手握在刀柄上,指頭微微動了動。
「好吧,操作系,屍體能自己動。」他轉身朝外走,「先讓他進廁所,我出去給這傢伙找件紅色的衣服。」
人要是多了,連夜風都很悶熱。
市區的天空,充斥著霓虹燈的暖光。窩金蹲在一座高樓的燈牌上,左手搭著眼睛,眺望遠方,尋找接下來最適合的路線。他已經幹掉四個目標,剩下的六個,恰好都在一條直線上。
果然從天上走比較快。
他腦子裡光禿禿的,就這一個念頭。他腳邊的烏鴉動了動腳爪,強化系下意識出手,指頭快如閃電的按住對方,接著又搓了把那毛絨絨的腦袋。
「嘎?」烏鴉懵逼。
窩金發現手感還不錯,又是一搓。
烏鴉的小翅膀狠狠扇上他手背。
窩金表示沒感覺。
「那些死人太慢了,讓他們自己先回去行嗎?」窩金收回手這樣道。
烏鴉朝右連蹦兩下,又警惕的瞄了他一眼,才小幅度晃了晃頭。在窩金圓的範圍內,他清晰的感知到,那四具還在等電梯上樓的屍體,這時統一慢吞吞的轉身,往他們來時的位置走去。
烏鴉那顆小腦袋又被壓了壓。
它一歪頭。
考慮到窩金肉體的硬度,放棄了啄回去的想法。
「等這邊完事,你再給我找找附近有什麼高手,要是找著了,多少糖我都給你搶。」窩金揉著那只烏鴉,語氣帶著簡單粗暴的誘惑。強化系只是沒多少心眼又不是傻,妮科爾展現出來的收集情報能力,並不比俠客差。要是關係搞好了,以後練手物件要多少有多少。
想到這,他恨不得把小鳥捧起來,狠狠親兩把。
烏鴉的小身板被指頭弄得一晃一晃,想拍翅膀躲開,結果發現自己根本跑不掉,豆子大的紅眼再度露出人性化的懵逼。
「走,咱們加油!」
窩金虛握起小鳥,迎風伸了個懶腰。氣集中在腿部,半秒的蓄力後,他直接沖三十米開外的隔壁樓頂縱身一躍。
月光下的黑影,一閃而過。
那速度仿佛撕裂了風。
窩金落地的時候,整個樓層都抖了抖。
小烏鴉在他手心暈暈晃晃的站起來,感覺自己有點暈車。過了好幾秒,才有些業務不熟練的撲打翅膀,飛回窩金的肩膀。那大概是觀看殺戮的最佳位置,既能看到復仇物件臉上倉促的絕望,也能看到傻大個越發無趣的不快。
因為對手不夠強?
[她]這樣想。
和庫洛洛不太像呢……
儘管信長和窩金這麼認真的進行比賽,但他們回去時,飛坦已經盤腿開始玩第四盤掌機遊戲。妮科爾還睡在倒地的沙發上,抱枕虛掩著眼睛,注意到他們開門的動靜,她周圍稀稀拉拉落下的十來隻烏鴉全看了過去。
飛坦按下暫停,側頭朝向兩人,臉上掛起一絲拉仇恨的笑,「回來了哩。」他只有心情愉快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帶上流星街特有的語氣助詞。
信長故意無視他,手肘拐了下一旁的窩金,大聲道:「有人吃偉哥了!」
「滾。」飛坦上下拋著掌機,故意噁心他們,「難道你想賴掉賭注。」
「行行行,服了你啦。」信長打了個哈欠,進來靠牆坐下,拖著下巴閉上眼,表示自己睡覺勿擾。窩金倒是不困,就是忍不住又擼了把肩膀上的烏鴉。
後者一翅膀扇上他的臉!
烏鴉一擊得手,馬上滑向妮科爾腳邊的乾屍。用對方相對龐大的身軀藏住自己,烏鴉翅膀環住頭,表示自己也要睡了。窩金撓了撓頭,神情茫然中透著一絲絲委屈。
過了會,妮科爾才揉著眼睛坐起來。她抬起手,在鐵鍊晃動的聲響中,三十具越來越僵硬的屍體,跌跌撞撞的朝臥室走去。
雖說是全屍,看著也快散架了。
「阿飛。」
「閉嘴!」
飛坦一腳把針線盒踢進臥室,又惡狠狠的瞪了眼妮科爾,啪的一聲甩上那扇木門。
窩金狀似深沉的盯住臥室那扇門,確定飛坦暫時不會出來後,又覷向信長,手緩緩摸向自己褲腰。
一盒巧克力滑過地板,撞向妮科爾的腳。
後者抬頭看向他,表情也變得異常深沉。兩個人就像電視劇裡的地下接頭者,妮科爾點頭致意後,剩下三盒巧克力也跟著滑到她面前,整個過程沒有進行任何對話。
窩金看著妮科爾飛快把盒子藏進斗篷裡,心裡的大石頭才落下。
這算交易成功了吧。
他愉快的想。
第二天,滾燙的陽光透過窗簾進來,沖淡了房裡的血腥味。妮科爾打開電視,螢幕裡的記者站在監獄外,眼底帶著詭異而興奮的光。
「觀眾朋友們,我現在正位於卡莫監獄週邊。就在昨晚,本該今日執行死刑的殺人魔離奇死亡,相關真相,我台正與獄方進行協商,請他們向社會公開當時的監控視頻……」
好吵。妮科爾關掉電視,抱著枕頭打了個哈欠,「差不多了……」
「叮鈴鈴——」
鏡頭轉向市中心最大的購物廣場。
此地最高的商業樓頂部,窩金倚著欄杆,接起妮科爾的電話,「嗯,都準備好了。」他微微轉頭,居高臨下盯住下麵猶如螻蟻的行人,笑道:「給我五分鐘撤退。」
一群烏鴉早就佔領了樓裡監控點,如果有人事後想追蹤窩金每個攝像頭裡出現的那幾秒畫面,只會看見黑糊糊的翅膀。
人來人往的市中心,突然有人大喊:「有人要跳樓!」
眾人紛紛抬頭。
因為距離和高度的限制,行人只能看見商業樓頂部那些模糊的黑影,看著他們搖搖晃晃越過欄杆。就在那一刻,仿佛感覺到來自下面的注視,他們張開雙臂,毫無畏懼的往下一躍。
「啊啊啊!」底下的人尖叫。那些聲音既驚恐,又帶著潛意識不曾察覺的興奮。畢竟在這座城市,連殺人魔到最後也只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談資。
人體落到一半,身上系著的繩子陡然繃緊,在半空彈了下,全部貼到對應樓層的玻璃牆上。辦公室內的職員正喝著咖啡,轉頭直直對上那一張張泛起屍斑,還有縫合痕跡的屍體,喝進去的水全部嗆進喉嚨裡。
每具屍體的腹部,都縫著一個血漿寫成的大字。三十一個人,組成了四行囂張的宣告。
我們不會拒絕任何東西
所以
也別從我們手上奪走任何一樣東西
流星街
我們是真實存在的。
這是流星街給世界留下的唯一資訊。
妮科爾雙手貼在櫥窗上,眼也不眨的盯住裡面琳琅滿目的水果糖,接著回頭沖窩金道:「我想要這個。」
「好。」
「我喜歡你。」
妮科爾眉角眼梢都帶著愉悅的笑意,「我保證,你死了以後一定能上天堂。」
飛坦對此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