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5月2日，函館。」
等我們成功投宿，已經是晚上八點之後的事了。我正想喘口氣，不二周助就敲響我房間的門。
「吉澤覺得很累了嗎？」不二周助問我。我搖了搖頭。實際上我很少在春季到北海道來，因此現在整個人都處在興奮狀態。「那麼，」不二周助向我發出邀請，「我們去看夜景吧。」
「誒？現在嗎？」我象徵性地問了一句，不過還是歡快地跟不二周助去搭電車。
函館的夜晚透著微微涼意。出門前，我想起前陣子令人不快的感冒經歷，還是在豆綠長款毛衣裙外加套上白色呢子大衣。見不二周助仍然穿得單薄，我忍不住提醒他：「你要不要加一件衣服？」不二周助認真地考慮過我的提議之後多系了一條淺米色圍巾。
在纜車站時，我們碰見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起先她一直藏在媽媽身後，我並沒多注意她，只是在跟不二周助說話時發現他的視線落點並不在我身上，而且他的笑意裡還透出幾分狡猾。順著他的目光我猛地一轉頭，就看見了那個小姑娘，她揪著媽媽的衣角，從媽媽身後探出頭來，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孩子的媽媽笑著說：「對不起，只是我們惠子和您撞了衫啦。」她把小姑娘從身後抱出來，我仔細一看，果然小姑娘也穿著白色外套和豆綠色毛衣裙。小姑娘怪不好意思地扭了兩下，最後轉頭撲到媽媽身上。
我悄悄地拽住不二周助的手臂。其實我也很不自在，我很喜歡小孩子，可我不會跟小孩子打交道。我常看到一些父母耐心地跟自己的孩子互動，如果仔細留意就會發覺那些對話簡直甜極了，絕大多數父母都在充滿愛意地小心呵護孩子們的童真和想像力，我一直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技能，因為輪到我去面對孩子們天真無忌的話語時我會詞窮。
察覺了我的不安，不二周助側頭問我怎麼了，我才低聲跟他說了實話：「我不擅長跟小孩子打交道。」
不二周助於是笑了起來。「可是，」他輕碰我的手臂示意我看，「她很喜歡你呐。」
我看見那個小姑娘正扭頭看我。見我發現了她的窺視，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轉頭去搖晃媽媽的手臂，她的媽媽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她真的喜歡我嗎？」我有點不確定地問，對自己的孩子緣很是懷疑。不二周助沒有回答我，而是跑到那對母女身邊。我看到他掛著笑意與年輕媽媽交談，等他回來時我好奇地問他跟對方說了什麼，他卻笑眯眯地把我拉了過去。我有點錯愕地看著那個小姑娘朝我伸出手，下意識轉頭去徵求不二周助的意見，見他點頭，我遲疑地輕握住那個小姑娘的手。又小又軟，我忍不住笑起來：「好可愛呀。」聽我這麼說小姑娘歪頭笑得燦爛，露出一對兒虎牙。分開時，那個小姑娘要求我蹲下。我照做之後她摟住我的脖子在我臉邊親了一口。
「心都快化啦。」我偷偷跟不二周助說。
不二周助笑眯眯地說：「如果對小孩子好，他們就一定會感覺到，所以吉澤不要害怕呀，如果是吉澤的話，絕對不會被討厭。」
「感覺不二很擅長與小孩子打交道誒……是因為有弟弟嗎？」
「唔，大概有一點這個原因吧。」
「不二的弟弟一定很可愛。」我作出簡單的推論。結果不二周助一下子笑出聲來。
「是呀，我弟弟很可愛。」他這樣告訴我。
出門前我還告誡不二周助該添衣服，可真到山頂時冷的還是我。打了個噴嚏之後，我用手揉了揉鼻子，縮起脖子來。見我這副樣子，不二周助把他的圍巾取下來遞給我。我起先還想拒絕，不二周助卻將他的手覆住我被風吹得冰涼的手背上，我立刻感到有暖意源源不斷傳過來。「我可不冷喲。」不二周助說。我再也找不出理由拒絕他的好意，便將他的圍巾接過來圍在自己的脖子上，真的感覺暖和好多。我又縮了縮脖子，讓下巴也埋在圍巾溫暖柔軟的布料裡，而後與不二周助並肩俯瞰。
無數光點流動，想要細細捕捉卻又看不分明，最後它們匯成細線，匯成璀璨光川，向遠方緩緩鋪開。
這一刻我覺得這座城市真是溫柔。
「5月7日，札幌。」
我們到札幌時又碰到下雨天。陰沉的天色害得我陷入低潮，我明知道不二周助不時地看我，可是壞情緒無法控制地膨脹起來，到旅館的整整一路上我都沒說一句話。回各自房間時，不二周助忽然叫住我，說他要外出去探望一個朋友。我垂下眼睛簡略地答應一聲表示知道。
我放下行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窗邊往外看。我的窗子正對一棵櫻花樹，花色像是被雨洗去一樣褪去一層，慘澹極了，我眨眨眼，越發覺得低落，用手機翻了翻網頁也看哪條新聞都提不起勁來，最後我坐在矮桌之後發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直到，我的房門再次被敲響。
是不二周助。
他倚在門邊，頭髮絲上帶了點亮亮的水珠，臉上掛著慣常的溫柔微笑：「跟我一起出去吧，吉澤。」
「這種天氣嗎……」我有點不情願。
「可是，難道心情要因為天氣糟糕一整天嗎？」不二周助反問我。
我想大概永遠不會有人捨得真的拒絕他。
不二周助帶我到了酒吧。「可是，不是還沒到營業時間嗎？」我問他。他笑眯眯地朝我豎起食指：「沒關係，老闆是熟人喲。」
我還以為不二周助是想帶我來喝札幌有名的啤酒可其實並不是。與酒吧老闆打過招呼之後他把我拉到酒吧一角的三角鋼琴旁。「居酒屋那天吉澤說過的話。我一直記得，你呢？」
我怔了一下。壁燈昏黃的光淡淡勾出他側臉輪廓，他的眼神卻湮沒在暗影裡。醉酒之後的記憶如細碎的櫻花瓣一樣從我心底旋升而起，慢慢拼貼出完整畫面。
—「手也好看，感覺很適合彈鋼琴嘛。」
當時的戲言仿佛又一次在耳邊清晰響起，我看著不二周助，他卻忽然轉過臉來，露出格外燦爛的笑容：「嘛，我的確從小時候起就一直學鋼琴，沒想到被吉澤看出來了吶。」我趴在黑白鋼琴鍵上，把下巴枕在臂彎裡看他調整琴蓋。終於他坐在我身邊。「要開始了喲。」不二周助側頭含笑看了我一眼，漂亮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著帶出一串琶音，而後壓下手腕，短暫沉寂之後，是更好的開始。
不二周助彈的是約翰·帕赫貝爾的《D大調卡農》。這支曲子被人演繹了無數版本，有的激情洋溢，有的溫情脈脈。可是，當這旋律從不二周助指尖流出時，卻讓我覺得是帶了說不出的歡喜與隱忍。
就像被積雪深藏的花苞。一面滿心期待盛開，一面卻要沉默地等待轉暖。
旋律在往復，我屏住呼吸，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慢慢融化開，而曲調繼續迴旋，越來越輕快，如果音樂有味道，那麼不二周助的卡農一定是酸甜的。直到不二周助彈出最後一個音符，我忍不住閉上眼睛，那一秒鐘心頭仿佛有花次第綻放。
「有一陣子沒練習，果然還是生疏了。」不二周助輕聲說，語氣似是有些遺憾。
「沒那回事，」我誠心誠意地給了他肯定，「簡直可以去開演奏會啦。」
「是嗎？」不二周助起身合上琴蓋，又坐回到我旁邊，將手輕輕搭在琴鍵上。我注視他潔白纖長的手指，因雨天而起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有的時候真的很羡慕會樂器的人，感覺他們比普通人多掌握了一種語言似的。如果有什麼想說出又不便直說的話，也多了一種表達的辦法。」
不知為何，不二周助沒有回答我。當偏頭看他時，我才發現他正注視著我。燈光裡他的冰藍瞳色變成是灰藍，仿佛有霧氣彌漫，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明明就在我身邊，我卻覺得他在我無法觸及的千里之遙。
許久，不二周助忽然問我：「吉澤有什麼想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的話嗎？」
我樂得開啟新話題，於是皺起眉認真順著他的問題思索，不過最後我只能搖頭：「好像沒有誒……我不怎麼擅長遮掩，想說的話一定老早就說出去了。」想了想我又問他：「那，你呢？」
「有很多哦。」出乎我的意料，不二周助沒打擦邊球，笑眯眯地回答說，「而且感覺總是找不到最好的方式說給那個人知道，總是碰壁，想想還真是令人難過呐。」
我大感驚奇，因為我始終覺得不二周助似乎具有某種天賦，可以毫不費力地達成他想實現的目標。原來他竟然也有碰壁的時候。這樣想著我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見不二周助托腮看我，我連忙拼命掩飾笑意，卻還是失敗了。笑了半天我才繼續問他：「為什麼一定要試圖找到最好方式呢？直接說不行嗎？」
不二周助似乎怔了一下，然後愉悅地彎起眼睛：「有道理，我會考慮在合適的時機嘗試的。不過我想，應該就快了。」
「加油喲！」雖然還是很想笑，可是這一路上我們畢竟積累起不淺的交情，因此我握起拳鼓勵了他。
他微笑著點頭，又一次輕輕彈奏起那首卡農的大逆迴圈。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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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為吉澤彈的曲子原型是這個QUQ是我能找到的比較符合的版本了……正式告白要等回去之後呢w
唉吉澤姑娘啊，你讓不二怎麼回答你的問題呢_(:з」∠)_
卡文卡得厲害，更新時間實在沒辦法固定，預計十章完結，不想追連載的姑娘可以等三四天之後再來看√
第8章 Chapter 08
「5月10日，小樽。」
我們踩著今年梅酒祭的尾巴到了小樽。不過沒有太多時間讓我們用來遺憾，因為緊接著就是小樽的夜櫻實況。
「去年聽說有高畑小姐，還以為今年也能見到，可是她今年沒有來誒。不過中田雅史……是新人嗎？」我側頭問不二周助。
「嗯，好像是呐。不過聽說他在北海道很活躍。」
我們討論過節目單，把想看的藝人一一圈出來之後，才發現中間有一段空白期。相對無言片刻，不二周助忽然說：「不然我們趁那時到一個地方去吧。」
不二周助帶我去的是一家手工作坊。還沒走進店面，我就被櫥窗裡擺著的手工品吸引得移不開視線。而推開店門，映入我視線的是一座圓形展臺，上面安放了各色造型精緻的玻璃製品，日光照射在上面，折出瑰麗的色彩。
「好漂亮呀！」我驚歎出聲。店主笑著向我點頭，我看到她手邊有一小塊皮革，還零星堆著剪刀錐子絲線，她應該是一直在做手工。
這時不二周助在一旁問我：「吉澤要試試看嗎？」
誒？我有些驚訝，同時也很是懷疑我的手工能力，可此時店主已經朝我走過來，手裡還拿著教程之類的畫冊。她把畫冊遞給我示意我翻看，我才留意到從我們進店開始她沒開口說過話，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可是，她的笑容那麼溫柔平和。我堅信人和人之間有一百種溝通方法，音樂家的演奏、畫師的畫作、手工藝人的手工作品，只要能把自己滿滿的心意傳遞出去就好，語言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種方式而已，會不會說話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我苦惱地翻看冊子，拿不定主意要做點什麼才好。最後我決定給媽媽做一朵能夠別在胸針上的花兒，給爸爸做一個可以掛在鑰匙環上的小馬。初步有了想法之後我又去瞟不二周助那邊想看看他挑了什麼，卻發現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翻過店主提供的畫冊。我好奇地想要問他，他卻開始用手語跟店主交談。我看著他乾淨俐落的手勢，忽然想到我們在札幌酒吧度過的那個下雨天。與店主溝通過後不二周助拉了我一把：「島田小姐說我們現在就可以跟她去挑選合適的皮革。」島田小姐想必就是店主了。我很快就挑好了我需要用到的材料，不二周助卻一直在那排籃子中間走來走去，除了皮革，他還挑了許多漂亮的玻璃珠。
由於要做的東西沒什麼難度，我很快無事可做，待在一旁等著不二周助完成他的作品。他正把一枚玻璃珠固定在之前做好的淡粉色小花中央，我托腮看他做好這一朵，又放下開始做另一朵。「你也要做胸花嗎？」我有點等不及地問他。不二周助笑眯眯地搖頭，顯然沒有提前透露給我的打算。我只好一直盯著他，看他把皮革剪成窄窄的條狀，又用線串花串珠子。「啊，是手鏈！」我終於猜出來他要做的東西，不過這時他已經接近完工了。
最後，出乎我的意料，他把手鏈輕輕放到我面前：「送給你的。雖然說得有點遲，但是，能認識你真的很高興。」
我既驚訝又有點尷尬，因為在挑選原材料時我完全沒想到要為不二周助做點什麼出來，眼下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用來回贈給他。我跳下高腳椅跑到店主面前：「請問，我可以再去挑一些材料嗎？」可是，還不等店主說什麼，不二周助就先無奈地喊住我:」這家店是六點鐘打烊的，吉澤。」我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二十七。於是我急切地懇求店主：「我、我已經熟練了，一定會很快完成，一定會在關店之前完成的。」我語無倫次地說。好在，店主微笑著點頭同意了我的請求。
「你沒必要這樣，」當我帶著挑好的皮革坐回不二周助身邊開始趕工時他說，「我又不是因為想要回贈才把手鏈送給你的。」
我頭也不抬地說：「不，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非常重要。
聽不二周助說他很高興認識我時我並不感到開心。櫻花早晚會都凋謝，而當日/本的最後一片櫻花瓣落地時，我跟不二周助的旅途也就該結束了。而在那之前，我想要努力在兩個人的共同回憶裡添一點特別的東西。
於是這回輪到不二周助坐在一旁托腮看我忙活。
最後我遞給不二周助一個式樣簡單的錢夾，他很開心地立刻換用了我做的這個，同時再次把手鏈遞過來：「嘛，這次吉澤可以收下了嗎？」
我點了點頭，正要伸手去接，不二周助卻率先握住我的左手腕。
「謝謝……」不二周助為我戴好手鏈之後我對他說。
「沒關係。」不二周助笑起來，「現在回去的話，還來得及看到吉澤喜歡的ever*green喲。」
「5月20日，稚內。」
櫻花前線終於縱貫日本列島。
在新幹線上我用手機搜櫻花情報時，鋪天蓋地都是18日的這條消息。而20日稚內的櫻花已經滿開。
「終於……到這裡了啊。」與不二周助一同眺望稚內夜景時，我低聲說。
似乎從離開小樽之後日子就過得特別快。旭川，釧路，綱走，最後終於是稚內。可是接著，離別的時刻也就要到了。只是這麼一想，心裡就被難過的情緒塞得滿滿的。結果到底還是不捨得分開啊。
不捨得，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吉澤現在在想什麼？」不二周助問我。
我看著夜晚稚內的暖色燈火，輕輕地說：「在想，渡邊淳一曾經說過的，也許看到了美麗的東西人就會想死。可是現在覺得，我大概只會想要更好地生活下去。」
這兩個月來我追在盛放的櫻花之後，不斷讀取每個城市最好的一面，就像是一場夢。然而夢終將醒來，我需要重回現實，回到橫濱去看葉櫻，去過好接下來的生活。哪怕還是覺得難過還是不捨得也該說出再見。無論是和櫻花，還是和不二周助。
分開前，不二周助忽然笑眯眯地對我說：「難道就這麼分開了嗎？」
誒？我一時間不能領會他的意思，他指了指掛在胸前的相機：「是照片喲，不是也有吉澤的一份嗎？那，吉澤要不要留個通信地址給我，等沖洗好了之後我會把照片寄給你的。」
如果不二周助沒提起，我真要忘了這回事。我撕下一張便簽紙，把我的公寓地址寫給不二周助，莫名有些開心。寫好之後我鼓起勇氣問他：「那個，我能和你交換郵箱嗎？」說著我的臉就熱了起來，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花癡女生一樣。
「好呀。」不二周助一口答應，眼睛彎成很溫柔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ever*green是個樂隊的名字√
第9章 Chapter 09
「5月24日，大阪。」
我沒想到，剛回橫濱不到四個小時白鳥未緒就擺了我一道。拜她所賜我連一天休息時間都沒有地趕出一篇專欄稿子，還被她打回重修兩次，等搞定一切之後整個人都像是死了一回，而照鏡子時我又發現自己掛著嚇人的黑眼圈。我哀嚎一聲捂住臉，決定接下來的兩天都不要出門。偏偏緊接著宅急便的人就按響門鈴表示有東西需要我簽收。
是不二周助寄來的照片，還有一封信。
「這些照片可以在牆上拼成心形喲。」不二周助在信裡這樣說，同時細心地附了一張示意圖，圖上的心形由編號從1到100的小方塊構成，我再仔細一看那些照片，果然背面都有編號。
我頓時興奮起來，完全顧不上休息，立刻找出剪刀和膠帶，開始按照不二周助給的示意圖把那些照片一張張貼到臥室牆上。可越往後我越覺得不對，直到最後，我才發現98和99編號的照片不見了。我抖了抖不二周助用來裝照片的紙袋，確定裡面是空的，就又把快遞包裝也找出來重新檢查一遍，但哪裡都找不到丟失的兩張照片。我只好先把第100張照片貼到它應處的位置上，然後給不二周助發了一封郵件問他是不是寄漏了照片。
在等待回郵的工夫，我站在照片牆之前把那些照片都看了一遍。有在舞鶴時的夜拍，有在岡山站的偷拍，有在福井的抓拍……感覺像是把那些城市都重新走了一遍。可我還是想不出缺的到底是哪兩張照片，也只好專心等不二周助的回復了。
不二周助遲遲沒有回音，倒是我大學時的一個好友先打來電話，約我和她一起參加同窗會。我有點遲疑，因為森山和彥很可能也會出現在那裡。窺破我的心思，好友主動告訴我森山和彥不會來，我才打定主意前往。
可我到底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雖然森山和彥不在場，我也還是難以避免地成為了同窗會的隱形焦點，不時有人問我為什麼分手之類的問題，我尷尬地笑著試圖含糊過去卻收效甚微，而不二周助的回郵恰恰救了我一命。我揮了揮手機表示我需要立刻回個電話然後就溜了出去，其實我只是回復郵件而已。
不二周助說要馬上把照片快遞給我，我嚇了一跳，連忙告訴他我現在人在大阪沒辦法簽收。隔了一會兒，我收到不二周助的新回復：
—「真巧，我也在大阪，如果吉澤方便的話，我當面給你吧。」
我在照片和同窗會之間權衡了一下，果斷拋棄了後者。於是我爽快地同意，並把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交給對方決定。不二周助選了瀧見小路的一家咖啡店。
—「對了，我弟弟也會在喲。」
—「……！可是我不太會跟小孩子打交道啊萬一被你弟弟討厭了該怎麼辦！」
這次不二周助只回復給我一個笑臉表情。
基於他之前談到弟弟時的口吻，我一直以為他的弟弟至多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所以當我拎著臨時買來討小孩歡心的糖果匆匆趕到約定地點，卻發現不二周助身邊坐著的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男人時，心情頓時微妙起來。
「你好。」我和對方打了招呼，同時努力把糖果袋子偷塞到小巧的手包裡。不二周助肯定注意到了，不然他不會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不二周助的弟弟只是抽空跟哥哥見個面，坐了一會兒就走掉了，因為接下來他還有工作要做。獨處開始之後，不二周助笑著看我：「嘛，進入我們兩個之間的正題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們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
不二周助帶我到了這條路上的一家大阪燒店，出乎我的意料，那是我大學時常去的一家。店裡人不多，大多座位都空著，不二周助卻像是有特定目的一樣，把我拉到盆栽旁的一桌。然後，他從錢夾裡取出兩張照片扣在桌上。我注意到他用的錢夾是我在小樽手工作坊做給他的那一個，可是他把照片倒扣的舉動讓我有點緊張，像是陷入一個謎團，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著他揭曉答案。
不二周助揭開的第一張照片很熟悉，我看了兩眼，馬上想起來這應該是京都初次見面時他拍下來的那張。我莫名松了口氣，於是語調也輕鬆了起來：「還以為你不會把這張照片給我呢。」
「怎麼會。」不二周助笑了，然後把手放在第二張照片上，卻沒有立刻掀開。
「嘛，三年前我就坐在這個位置上。」不二周助忽然帶了點懷念的口吻說出這句話。他垂下眼睛，眼神藏在細碎的劉海之後。我盯著他略尖的下巴，他卻抬起頭，沖我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吉澤在那裡喲。」他指了指我身後某處，我順著他的指尖扭頭去看，一時間怔住了，某段記憶重新浮出心頭。
「那時吉澤一邊哭一邊往自己的那份大阪燒裡倒醋，似乎倒了半瓶的樣子呢。」不二周助的話拉回了我的注意力，他笑眯眯地托腮注視我，像是在專心等我發表看法。
但我偏偏又可恥地詞窮了。
「吉澤拎著高跟鞋離開這家店時，我也跟在你身後，你還在路邊買了甜筒，一直吃到電車站。」
我張了張嘴，好半天才說：「感覺好丟人……」
「並沒有。」不二周助笑了笑，「所以，缺掉的最後一張照片——」
他終於要把最後一塊拼圖給我，我卻急忙按住他的手。
「算了，」我說，「那是我不想要的回憶，你不是說過要製造好的回憶來代替那些不好的嗎，不然我們在這裡逛一天吧，反正之前我們也說過要一起到這裡來。」
不二周助悶笑起來，然後還是掀開了那張照片。「iGood拍下來的。」他說。
照片裡我正走過大阪燒店的落地窗外。
「嘛，吉澤之前說過自己肯定不會一見鍾情吧？那要不要來試試看日久生情呢？」
我看著他。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小舉動都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我曾經覺得他是個很難懂的人，可是。
如果以「我愛你」作為解讀密碼，之前很多我弄不懂的事也都有了完整的回答。
我與他對視，他的瞳色就像今日大阪晴好的天空一樣，於是我微笑起來。
「好。」
FIN.
作者有話要說：
iGood是09年拍立得出的能夠立即印製全彩照片的新款，正好在時間線之前所以就愉悅地用了。
盡我最大努力修了無數遍………………但爛尾病沒藥救了_(:з」∠)_
想了想還是把那個坑爹的不二視角番外拿掉了，就讓情節停在這裡吧w
於是全文完，戳微博你們懂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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