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河
據說在大雨過後的山巒,人們能夠看到一道向著雲端逆流而上的河流。
——序言。
清晨的山裡總是有些霧氣濛濛,繚繞的霧氣像是調皮的孩子那樣,時聚時散,男人扶著一株長滿青苔的大樹往斜坡下麵小心翼翼的跨出一腳,叼著煙的嘴微微抿起來,晨霧凝結在斜坡青苔上的水滴讓它們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滑溜。
綠瑩瑩的閃著晶亮的微光,仿佛一腳踩下去就會滑到。
「啊……這路真是難走。」背著箱子的銀髮男人已經成功的從青苔上滑下了斜坡,斜坡所處的地方比較開闊,陽光透過漸漸稀薄的霧氣和參天大樹的枝椏,斑斑駁駁的照射在他綠色的獨眼以及身上,地上,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透過枝椏照射下來的光仿佛被濃綠的枝葉染成了綠色一樣。
「啊,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從斜坡的邊緣處能夠看到山腳下的村莊生火做飯的嫋嫋炊煙,男人取下嘴裡的煙,笑了一下,向著村莊前去,那一縷一縷的炊煙是召喚耕作的家人回到家中休憩的標誌。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回到的家,男人卻信步走在村子的田埂上,肩上的木箱宣告著他隨處旅行的生活,風塵僕僕的樣子,「喂,請問一下,有沒有多餘的糧食賣給我?」他叫住走過身邊的村裡人,向那位扛著農耕鋤頭的老農詢問道,那鋤頭上還沾著新鮮的,帶著芳香的泥土。
老人的臉上滿是歲月刻下的刀痕,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銀髮的男人很久,然後點了點頭說道,「糧食的話有剩餘,但是要去領主那裡才能買到。」說完指了一個方向,「領主大人很好客,而且喜歡聽遠方來的客人的故事,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這樣啊……」男人順著那個方向看了看,「謝謝。」在那之前,他打算先吃點什麼東西填飽肚子,村裡的酒館很簡陋,他在那裡喝酒的時候聽見幾個男人在那裡閒聊,聽著聽著就不由自主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人們的談話上了,手裡一直拿著酒杯一動不動,清酒泛起絲絲漣漪。
「又要到那個時候了啊。」
「話說回來,山裡的霧又開始濃了,那條河也很快就會出現吧。」
「啊……是啊。」
「呃,打擾一下,你們說的那條河是……」銀髮男人忍不住插嘴道,在這種向下的小酒館裡面,這樣的搭訕如果方式得當能夠得到很多有用的訊息。
「哦,就是‘天河’啊。」其中一個男人喝了一口酒,說話口氣聽得出有些微醉,「每到這個季節的時候就會有一條河從山裡往天上流……然後村裡的人就會把想對逝去親人說的話或者心願寫在折成船的紙片上,讓‘天河’送上去……」
「是嘛……」男人叼著煙,轉過頭去往跌宕起伏的山巒,不知道為什麼,那裡又隱隱有著霧氣聚集,「天河……嗎?」他喃喃自語道。
男人付完帳背起箱子向外走去,卻看到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子坐在酒肆附近的木樁上,呆呆著看著遠處的山巒,「呐,大叔,你問天河的事情做什麼?」男孩突然這樣問道,「大叔,你是蟲師吧。看你的樣子就能猜出一點了。」
「啊,是啊,我叫銀古,但是我不是大叔。」男人拿下叼在嘴裡的煙,笑了笑,有點無奈的樣子。
「我叫川,村子裡以前也來過其他蟲師,他們都打聽天河的事情,但是差不多都在天河來臨之前就走了。」男孩繼續望著山巒,一眨不眨的眼睛盯著,仿佛在期待著什麼,「銀古大叔,你說天河,通向什麼地方呢?」
「都說了……別叫我大叔……」銀古扶額。
「喲,川,進來喝完湯暖暖身體嗎?」酒肆的老闆娘撩開酒肆的幕簾,探出頭來,幹練的用頭巾抱著頭,手裡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味增湯。
「不用了。」川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和服,「秀子阿姨,我先回去了,出來太久父親大人會擔心的。」說著鞠了一躬,轉身跑掉了,木屐齒在被霧濡濕的泥土上印下一個個齒印,一串一串的消失在小路的盡頭。
「他是……」銀古問道。
「啊,川啊,他是領主大人的兒子。」秀子微笑,「這孩子每到這個時候都會呆呆的看著天河發源地方向,以前村裡也來過其他蟲師,這孩子就會問他們,天河通向什麼地方。」
「為什麼?」
「是為了阿綠吧。」秀子歎了一口氣。
川小時候的身體不好,常年生病,作為家裡唯一能夠繼承家產的嫡系長男,他背上背著的東西很重,重的他時常喘不過氣,每次看到自己孱弱無力的身體的時候,他總是會深深的厭惡,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這麼差?這樣的話,一定會辜負父母的期望。
川的身體不好,他就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到處玩鬧,每當聽著高牆外的玩鬧聲的時候,他的眼裡總是充滿了豔羨和嫉妒,直到他認識了到他家來偷柿子的阿綠。
阿綠是村子裡一家普通農戶的次女,小時候就調皮搗蛋不像個女孩子,川自從認識她,聽著她將外面的各種趣聞,也漸漸開朗起來,直到有一天。
「川!知道嗎?天河要來了哦!」阿綠騎在柿子樹上,對著披著厚厚和服褂衫的川說道。
「天河?」
「嗯,傳說只要把心願寫在紙船上,讓天河送到天上,神就會聽見人們的心願完成它。」阿綠興高采烈的比劃著。
「阿綠想寫什麼呢?家裡富裕起來嗎?還是爸爸少喝點酒?」川抬起頭看著興高采烈差點從柿子樹上一個跟頭栽下來的阿綠。
「我啊……想寫‘川的身體好起來,能夠和我們大家一起去山裡玩’。」這是川記憶裡,阿綠最後的笑容,現在回想起來,讓他覺得好刺眼,就像睜開眼睛看到正午的太陽一樣,刺得他的眼睛漲漲的,痛痛的。
天河降臨那天,阿綠偷偷起的很早,抱著自己的紙船,她相信早點讓神明看到自己的願望,川的身體就能早點好起來。
她再也沒有回來。
一個村子找了她整整三天,但是沒有什麼收穫,倒是川,在阿綠離開不久之後,身體開始漸漸好起來,村裡人都說,神聽見了阿綠的心願,所以完成了它。
阿綠是被神帶走了。
有的時候,川會想,他會希望神沒有聽見這個心願,然後,把阿綠還回來。
「走嗎?」川猛然聽見上方有人這樣說道,他抬起頭,被陽光晃了眼,眯起眼睛,柿子樹上,當初阿綠坐得地方,坐著一個男人,那個中午見過的蟲師。
「什麼?」他問道。
「去看看天河通向什麼地方。」銀古笑了。
「嗯。」
山裡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川撐著油紙傘,艱難的跟在銀古的身後,「大叔,你真的知道天河通向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銀古回答的很乾脆。
「喂!」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來看看。」
雨水打在大小形狀都不盡相同的,嫩綠或濃綠的樹葉上,刷刷,刷刷,像是曲樂一樣,川手上的油紙傘邊緣滴下的雨水連成了線,即使是山裡下著這樣的大雨,周圍依舊是霧氣朦朧。
霧氣……朦朧?銀古皺起了眉頭,原來是這樣嗎?天河的真相。
雨漸漸停了下來,霧氣卻沒有散去,「川,抓牢我。」銀古抓住了川握著油紙傘的手,就在雨徹底停下的那一瞬間,周圍的霧氣猛地湧動起來,就像是颱風吹起的波濤洶湧的海面一樣,川丟下油紙傘,雙手抱住了銀古的腰,那油紙傘瞬間被霧的波濤卷走,一路向上而去,無數的霧氣,無數細小的水滴在氤氳的山中,彙聚在一起,想著天空中尚未散盡的烏雲直沖而去,透明的液體彙聚如同逆流的瀑布,閃耀著金色的光輝。
天河。
向著天空流去的河。
……
「呐,銀古大叔,阿綠是被那些霧氣卷走了吧。」川抱著膝蓋。
「啊,這是一種名叫‘追雲’的蟲。」銀古望著想著天空浩浩蕩蕩流淌而去的‘天河’,平靜的說道,「平時棲息在土裡,然後再山裡水氣充盈的時候,化作霧氣,下完雨之後,就會化成水滴一樣的形態往上棲居到高空,當缺乏水分的時候,又再次化作雲的樣子下降到泥土裡,是少見不會影響到人的蟲。」
「是嗎?」川看著那些村裡人把寫著願望和對逝去家人的話的小紙船,「大叔,所以說,天河還會再回到地上嗎?」他盯著銀古。
「會,阿綠也會。」
「……真的嗎?」
「真的,她一定還活在世界的某個地方。」
「是嗎?太好了。」川喃喃的說道,然後把臉埋在膝蓋裡,小聲的抽泣起來。
川的身體好起來,其實和天河將阿綠的船送到天上沒有什麼關係,那是他的家人精心照顧和他自己的意志決定的,銀古買了足夠的糧食就離開了這個村子,以前來到這裡的蟲師大概都知道「追雲」不是什麼會傷害到人的蟲,所以都在調查之後默默離開了。
在離村子幾百公里遠的地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許多的紙船從天上被雲送到山裡,然後默默成為山裡泥土的一部分,兩年前,有人看到一個女孩子坐在雲上降到了山裡,等被人發現的時候,卻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在這裡生活了下來。
銀古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天河發源的方向,然後繼續他的旅途。
據說在大雨過後的山巒,人們能夠看到一道向著雲端逆流而上的河流。
傳說把心願寫在紙船上讓天河送到天上,神就會實現他的心願,傳說,將想要對逝去親人的話寫在紙船上,親人們在那個世界,也會受到寬慰。
川將他的紙船放在天河向著天空流淌的天河上,細小的水珠將它帶走,紙船上寫的是:「阿綠,我的身體好起來了,你也要加油活著喲,一言為定。」
我在想,我的身邊也有這樣一條天河就好了,寫給我逝去的親人,「我很好,你們在那個世界,也要好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給我在暑假逝去的外公,晚來了這麼久的還念。
我很好,所以,請外公在那個世界也好好的。
2、年
銀古是四處遊蕩的蟲師,他的記憶是從十歲那年獨自一個人行走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新年,大多數是在麵館裡吃一碗蕎麥面就算是過了。
今年有點不太一樣,事實上,他在快要接近除夕的時候接到了一封信,大雪封山的日子裡,路總是格外的難走,一腳踩下去雪發出被壓實了的咯吱咯吱聲,銀古拉下口罩,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霜,在空氣中發出吱啦吱啦的聲音。
他抬頭看了看烏雲密佈的天空,一片雪花施施然落在他的鼻尖上,鼻子上一整涼一陣酸「阿……」在快要打出噴嚏來的時候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嗤——」最終噴嚏被扼殺在了搖籃裡,「呼,現在這種情況,要是打噴嚏引發雪崩就糟糕了呢……」
到達那個村莊已經是接近子夜的事情了,面前的年輕女人倒是讓銀古覺得很意外,「我是這個村的村長神尾,就是給您寄信的那個人,同時也是這個村的村長。」面前的神尾村長顯得很端莊幹練,怎麼說呢,銀古覺得她的身上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特有的氣質。
「大概是從上個月開始,村裡的孩子都陸續出現了提不起勁,或者莫名憂鬱的現象,一開始大家都沒怎麼注意,但是後來……孩子們接二連三的病倒,請了許多醫生都沒有用。」提著煤油燈,神尾將銀古帶到一處大房子,門一打開就看見不少孩子躺在榻榻米上,身邊的父母滿臉的焦急神色,「因為不確定是不是傳染性的疾病,所以,我自作主張的將孩子們集中起來隔離。」
「不……」銀古叼著煙搖了搖頭,「很有先見之明的選擇,」他蹲下|身,把手放在那個孩子的頭上,那個孩子有著長長的睫毛,隨著眼瞼之下的眼珠轉動而微微顫抖,讓銀古想到翅膀破損的蝴蝶。
這個孩子……是在做夢嗎?「這確實不是醫生能夠治好的病,只有蟲師才能醫治。」銀古把煙拿下來,「但是具體是什麼蟲,我還要調查一下。」面前這個畫面讓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但是現在還不是百分之百確定,「能讓家長們都離開嗎?我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是嗎?」神尾點了點頭,對著一邊面色焦急的大人們說了幾句,經過一番交涉之後,大人們都暫時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神尾在離開了一會兒之後,端著一個食盒回來了,「銀古先生,請吃點什麼吧。」食盒裡是清爽的蕎麥面和一些魚以及山菜,事實上,內容頗為豐富。
「誒?這是……」正在每個孩子身邊點燃一支艾草香的銀古看著內容豐富的食盒,死魚眼終於稍微顯得有精神了一點。
「年夜飯,今天是除夕夜,銀古先生大老遠的趕來,現在也應該已經餓了吧。」神尾微微一笑,顯得很溫柔。
這倒讓銀古有點不太好意思,「啊,其實我對除夕這個日子還真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陣鐘聲,莊嚴肅穆,一下有一下,整整敲了一百零八下,預示著與上一年的告別和對下一年的美好願望。
就在這個時候,彌漫了整個房間的艾草香終於讓一些孩子咳嗽起來,連一旁的神尾小姐也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隨著他們的咳嗽,一些閃著螢光的小粉末從孩子的口中吐出,「啊,果然是這樣呢。」銀古叼著煙說道。
「請問……這是什麼?」
「啊,你能看見啊。」
神尾村長點了點頭,銀古把孩子們一個個扶了起來,並且讓那些已經醒過來的孩子喝下艾草泡的茶水,「是‘蟲’啊,一種名叫‘失歡’的蟲,看名字就能理解,是讓人或者動物失去歡樂之心的,吞噬歡樂為食的‘蟲’,最早幼蟲從鼻腔經過呼吸進入人體,然後在肺部棲居,吸收血液中的荷爾蒙,成蟲經過血液最終達到大腦。」他看著吐出奇怪漿液的孩子們,「發現的早,已經沒有關係了。」進入大腦的話,就沒有辦法了吧。
「媽媽!我餓了!」有過孩子這樣嚷道,聽到自己孩子的呼喚聲,父母們歡呼著沖進房間裡面,擁抱親吻自己恢復了健康的孩子,「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銀古從箱子裡取出幾包藥,分別遞給孩子們的父母,「記得每天放在香爐裡麵點一點,然後給孩子們喝艾草泡的茶水,這樣就能避免再次發生這種事了。」
大人們千恩萬謝的抱著自己的孩子離開,本來應該歡樂的除夕夜,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終於又迎來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太好了。」神尾村長微微眯起了眼睛,銀古站起來,「那麼,現在應該救治最後一個病人了吧。」
神尾村長的表情稍微變了一下,然後笑了,那笑容裡,卻無法讓人感覺到什麼快樂,「你已經發現了嗎?銀古先生?」
「‘失歡’是有母蟲的,它們成群出現,凡是集聚歡樂之人的地方就會有它們出現,而在那之前,它們會先選擇一個人作為母蟲寄宿的‘母體’,剛剛對艾草香也有反應,你的身體裡,恐怕就寄居著‘母蟲’吧。」
「啊……我猜也是這樣,丈夫去世之後,就覺得什麼事情都感覺不到歡樂了,大家都推薦我作為新的村長。但是……無論怎麼做,都不覺得開心,快樂。」神尾低下頭,「就像……回到了嫁給丈夫之前的那些日子一樣。」
劉海遮住了眼睛,但是順著那被遮住的陰影,兩行淚珠從她閉著的眼睛裡流出來,順著臉頰彙聚到下巴那裡。
「如果母蟲不處理的話,還是會發生今天相同的事情的。」銀古抽了一口煙,猛地朝向著神尾村長聚集過去的螢光噴去,煙糾纏了那些螢光少許時間,螢光和煙都散去了。
神尾村長抬起頭來,看了銀古一眼,點了點頭,銀古拿出蟲針,「所幸母蟲並不棲居在大腦中。」蟲針對著神尾村長的眉心,「有點疼,忍一忍吧。」為了方便改變宿主,母蟲不會棲居在大腦中。
後者閉上了眼睛。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遇到春樹時候的樣子。那個男人穿著藏青色的和服,揉著鼻子笑的一臉傻樣。
「哈,人是為了自己活著的,美咲,快樂也是為了自己快樂,然後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快樂,心裡也會覺得滿足。」
「什麼嘛?原來你也會笑啊?笑起來很好看嘛,不要總是愁眉苦臉的,看的別人也覺得一陣陣愁雲慘澹的。」
「嘿嘿……其實你挺可愛的,美咲?我能這樣叫你嗎?」
家裡人的反對也沒能阻止她和這個和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男人在一起,她握住春樹的手對他說,「帶我走吧,去你的家鄉,再怎麼貧瘠都麼有關係……只要有你在,我就能笑出來。所以……春樹,帶我走吧。」
男人鄭重點了點頭。
村莊遠比她想像的要貧窮,一開始的和睦,也漸漸變成了小小的口角,有的時候,她會想自己和春樹在一起,是不是對的,他們原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為了讓她過的好一點,春樹努力工作著,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病倒了,或者說,他早就病倒了,只是美咲沒有注意到罷了,她一開始還在抱怨,村裡的女人看不起這個只能受丈夫供養的妻子,肚子餓的不行的時候,她終於放棄了抱怨,自己試著去煮飯,她的第一頓飯是除夕夜的年夜飯,當時差點燒掉了廚房。
村裡的女人有嘲笑的,最終,卻都伸出了手教她,那個時候,美咲吃著自己煮出來的飯,再對比春樹為自己做的,第一次哭的連飯都咽不下去。
在那之後,她開了一家雜貨店,由於時常出去進貨,她將山外面的東西也漸漸帶進了山裡,比如說先進的耕種技術,或者說是新品種的糧食。
她原本白嫩的手,漸漸開始變得粗糙。
照顧生意,照顧患病在床的丈夫,嬌嬌小姐也漸漸開始學會堅強幹練。
而這種變化,不過只過了兩年而已。
「美咲,」記憶中的男人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不要哭,美咲笑起來是最好看的,所以,我想我最後一眼,也能夠看到美咲的笑容。」
那……帶著發自內心的,快樂的微笑。
這段時間……幸苦你了啊,美咲。
眼淚再一次劃過臉龐。
神尾美咲睜開眼睛,看到銀古的蟲針上,刺著一抹淡藍色的螢光,和其他淡綠色的螢光都不一樣,她伸手摸了摸額頭,手指上沾了一點血跡。
「你似乎想到了什麼很不錯的回憶,雖然在流淚,臉上卻帶著很不錯的微笑。」銀古將藍色的螢光裝在一個玻璃瓶裡面,外面已經漸漸透出晨曦的光輝。
神尾美咲抬起頭來,看了看外面,然後擦去了眼淚,「是啊,很……美好的回憶。」
銀古笑了。
下山的道路依舊是一腳深一腳淺,陽光照射在一個個腳印上。
銀古拿出那個裝著「失歡」母蟲的玻璃瓶,裡面漂浮著的螢光,即使是在在燦爛的冬日陽光之下,也毫不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