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卡門
木內緣和木內初一起回到家中,原本以為父母會對此多加責備,沒想到他們並沒有多過問些什麼。
木內初連忙向她解釋:「我曾經向爸媽提起過你要出門參加柔道部的部門活動,所以他們才會如此放心,沒有責怪你些什麼。」
聽到這個答案,木內緣輕輕點了點頭,然而她還是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是竊喜多一點還是失落多一點。
緣分從來都是個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上天註定好的相遇總有一天會出現。
這一次的神奈川之行讓她有幸遇見了幸村兄妹,從他們的身上她知道了原來親情也可以那麼的溫暖人心,原來感情也需要小心翼翼地維護和支撐。
所以,她原先對木內初是不是太過冷淡和漠視了?她是不是應該逐漸地改變自己對待家裡人的態度?她是不是需要慢慢地學會發現周圍人對她的好?
可惜沒有人能夠聽到她的心聲,更沒有人能夠回答她的問題,所以她只能獨自默默尋找著答案。
正逢暑假期間,每年一度的歌劇鑒賞會是冰帝的一大盛事,學生會自然不敢輕易怠慢,作為主席的跡部景吾更是親自來到學校監督和檢查各種工作。
此時,他正坐在學生會辦公室裡聽著負責人員的彙報,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連一向挑剔的他也感到頗為滿意。
跡部景吾處理完剩下的工作,正準備帶著樺地崇弘離開,卻聽到音樂教室隱隱約約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他覺得有些奇怪,於是讓隨從先行離開,獨自一人朝著聲音的源頭走去。
音樂教室裡有人正在彈奏鋼琴,聽起來似乎是《卡門》裡的《愛情是一隻自由的小鳥》。曲調裡充滿了放蕩和不羈,卻隱隱透露著些許壓抑和煩躁,如此矛盾卻融為一體的情緒讓跡部景吾瞬間有了想要推門一探究竟的念頭。
然而他最終還是忍住了,一直站在音樂教室的門口,等到裡面的人演奏完畢才走了進去。
聽到開門聲音的木內緣驚異地回頭,在看清楚來人之後靜靜地蓋上琴蓋,隨後起身:「跡部。」
跡部景吾也稍稍有些吃驚:「啊嗯?你怎麼在這裡?」
木內緣沉默了一下,正準備開口解釋卻被跡部景吾打斷:「不想說的話,可以不用說。」隨後便聽到對方轉移了話題:「本大爺聽你剛才彈的曲子,似乎是《卡門》裡的音樂?」
「嗯。」
「你很喜歡女主人公卡門?」
「談不上喜歡,只是很羡慕她性格中的一部分。」
羡慕?一部分?跡部景吾聞言感到有些不解,思索片刻後拋下了一句「那你大可期待一下」便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頭霧水的木內緣繼續呆呆地站立在音樂教室裡。
然而她的疑惑沒有持續多久,準確地說,當天晚上她的疑問便得到了很好的回答。
夜幕降臨,禮堂裡早已是熱鬧一片。向來出手豪綽的冰帝為了此次的鑒賞會更是請來了世界頂級的表演家們,希望能讓大家更好地領悟到歌劇的美妙。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的思想覺悟都有那麼高的境界。比如此時,木內初正蜷縮在偏僻一角的座位上,小雞啄米般不時地點著頭。身旁嘈雜的聲音絲毫影響不到她,看樣子似乎已經成功進入到了另一個奇妙的世界裡。
第一幕拉開序幕,緊湊、引人入勝的序曲響起,塞爾維亞廣場上,換班的士兵不斷到來,一群孩子在前面歡快地模仿著士兵的步伐開路。
居然是《卡門》?木內緣微微有些吃驚,這一切到底是單純的巧合還是人為的安排?
她猛然抬起頭,下意識地朝著跡部景吾所在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對方此刻也正打量著她,銳利的眼神似乎能夠看穿她腦海中的所思所想。
她連忙慌張地收回自己的視線,頓時感到心亂如麻。
歌劇繼續表演著,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活潑開朗的卡門注意到崗哨那邊站著一位很英俊也很矜持的士兵,小夥子正在擦著槍。她朝著他哼唱著一首聞名全世界的詠歎調:「愛情是一隻自由的小鳥,誰也別想把它馴服。縱然是恐嚇、威逼,它都無動於衷,甜言蜜語也一樣沒用。」
《卡門》中,木內緣最喜歡的便是這一段。
她羡慕卡門這種隨心所欲的心境,似乎不會懼怕任何事情,喜歡便不顧後果地追求,討厭便毫不留戀地拋棄
卡門活得如此灑脫和放縱不羈,不像她,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畏手畏腳的樣子。
後面的劇情其實她都知道,卡門和站在哨崗那邊的士兵唐·豪塞墮入情網,後者更是為了她捨棄了他以前的情人——溫柔而善良的米卡愛拉。
卡門和女工們發生爭執,因為動手打架而被捕入獄。唐·豪塞實在不忍,將她放出監獄卻遭到了連累。後來甚至與上司多羅特中尉拔刀相見,一怒之下將其殺死,逃出軍隊後又加入了卡門所在的走私販的行列。
可是好景不長,卡門後來又愛上了鬥牛士埃斯卡米里奧,在人們為鬥牛的勝利而歡呼雀躍時,她最終慘死在前任情人唐·豪塞復仇的盛怒之下。
只能說愛情足以使人瘋狂,悲劇總是讓人唏噓。
想到這裡,她忽然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心情。
木內緣曾經對跡部景吾說過,她只羡慕卡門性格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雖然卡門奔放又熱情,很討大家的喜歡,但是她過於注重自我、嚮往美好的性情總是讓身邊的人活得十分心累,也使她自己最終落得一無所有和走投無路的境地,甚至失去了寶貴的生命。
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死了,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她是卡門,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她寧願緊緊抓住自己手裡的所有,不讓它們溜走。
如果她是卡門,大概會拼命收斂自己的個性,讓這一生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地度過吧。
所以《卡門》中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她大可期待一下呢?
提交了歌劇鑒賞報告之後不久,木內緣接到了國文老師的電話,要求她抽時間來一趟學校。她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觀點哪裡出了差錯,在聽到老師「不用太緊張,不是什麼嚴重錯誤」的話後才稍微放寬了心。
第二天,她來到學校,輕輕敲了敲門,在得到裡面的人同意之後才進入辦公室。
國文老師看到她之後慈祥一笑:「木內同學,你來了啊?」看到對方點頭之後指著她的歌劇鑒賞報告繼續說:「其實你的觀點也沒有什麼問題,不過不像這個年齡段的學生會有的想法啊。你才十五六歲,明明還很年輕,心態應該積極樂觀、進取向上,可是為什麼卻給我感覺蒼老的如同五六十歲的老人呢?」
他扶了扶厚重的眼鏡,拿出了另一份報告,封面上大氣張揚的「跡部景吾」幾個字立刻印入了她的眼簾。
「我把這份報告暫借給你閱讀,希望你能有所感悟。跡部同學也同意了,看完後記得物歸原主就好。」
木內緣沉默不語地接過國文老師遞過來的薄薄幾張紙,覺得此刻手裡的東西仿佛有著千斤的重量。
回到家後,她坐在書桌前,慢慢閱讀著眼前的文字。
跡部景吾從《卡門》的形式、內容和情感一一進行鑒賞,通篇語言自然流暢,幾乎沒有多餘累贅的內容。
與她不同的是,他似乎很欣賞卡門的性格。
他在報告裡寫道:「如果卡門是一隻漂亮的小鳥,那麼唐·豪塞便是囚禁她的一個牢固鳥籠。在展翅飛翔和華麗監獄裡,她選擇了前者。即使失去了生命,卻獲得了最終的自由。」
「在我的心裡,個性十足的卡門屬於強者。」
「強者之所以強大不是因為成功而是因為不斷地努力追求,弱者之所以弱小不是因為失敗而是因為總是害怕失去。」
論文戛然而止,可是她卻知道跡部景吾還有一句話沒有寫出來。能夠看到這句話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
她仿佛看到報告的結尾處逐漸多出一些黑字,字跡遒勁有力——「那麼,你的選擇是什麼?」
九月開學時候,跡部景吾打開塵封了一個暑假的儲物櫃,漫天的粉紅色/情書瘋湧而出,散落在乾淨的地板上。
他皺著眉頭,正想吩咐身後的樺地崇弘處理一下眼前的慘狀,卻在櫃子裡的一堆雜物中眼尖地發現了自己暑假提交給國文老師的歌劇鑒賞報告。即使過了許久,紙張依舊潔白無瑕,乾淨得仿佛如同新的一般。
他伸手拿出報告,卻不小心抖落了夾雜在裡面的白色紙條。紙條慢慢飛舞,最終飄落在了地上。
他彎腰撿起紙條,發現上面沒有署名,可是他卻知道它出自誰手。
字跡娟秀整潔,從中似乎可以看出主人捏著自動鉛筆書寫時的認真和決心——
「跡部,我會努力變強,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第14章 怦然心動
自從開學後,木內初以極其敏銳的嗅覺聞到了冰帝校園內一直彌漫著歡天喜地的味道,在攔截了一位高一學妹瞭解情況後,才知道原來財大氣粗的跡部大爺今年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打算在冰帝校園裡舉辦他的生日宴會,女生們知道後紛紛都在商量著該在宴會上穿戴些什麼。
哦,原來是這樣啊……說的好像你們打扮得漂漂亮亮,跡部就會看上你們似的。木內初在心裡默默吐槽著。
轉念一想,忽然明白了木內緣這幾天在家裡練習鋼琴的原因。原來是有情況啊,看來她為了跡部的生日早有所準備。
嗯?不對吧?他們倆什麼時候關係突然好起來了?
十月四日那天,大家絲毫沒有學習的心情,一心只期盼著晚上的舞會。老師們也識趣地早早下了課,讓大家多點時間打扮自己。學生們紛紛高呼著「老師英明」,隨後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化妝大業。
宴會仿佛有著神奇的魔力,讓白天還是學生打扮的大家華麗轉身,變成了穿著西裝的帥氣先生和身著晚禮服的美麗小姐們,三五成群地聚在禮堂裡說說笑笑。跡部景吾坐在一旁的沙發上慢慢品嘗著香檳,即使是剪裁合體的黑色西服也不能掩蓋他的哪怕一絲光芒。
禮堂裡忽然燈光全滅,唯有一束強光打向舞臺,身穿白色開胸晚禮服的木內緣正坐在鋼琴凳上,素淨的顏色襯得她整個人高貴典雅,靈巧的雙手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舞動得煞是好看。
一曲很快完畢,木內緣起身鞠躬致謝,觀眾們紛紛鼓掌,隨後自動為起身準備走上舞臺的跡部景吾讓出一條路。
木內緣靜靜地看著英俊的少年向著她走來,眼裡其他人漸漸變得模糊,焦點只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從小到大,木內緣幾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作為一個富家小姐,她的幸福只能是長輩們手中的籌碼,幸運一點,還能相敬如賓;不幸一點,只能暗自神傷。可是現在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幸運得過頭了。
她不知道跡部景吾是什麼時候以如此自信篤定的姿態走進了她的心裡。
也許是他用肯定的語氣對她說出「本大爺不能讓你再一次對這個世界失望」的時候。
也許是他在墓地裡抓住她的手,質問一直逃避的她的時候。
也許是他盯著她的眼睛說「本大爺很滿意」的時候。
也許是她離家出走到神奈川,他不僅沒有怪罪反而還在等著她回去的時候。
也許是看到他那一篇別出心裁的歌劇鑒賞報告的時候。
太多的也許只會顯得刻意,說不定她從來都是一見鍾情的性情中人。
木內緣一直覺得在別人面前,自己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刺蝟,是跡部景吾讓她慢慢收起了全身的硬刺,逐漸露出了柔軟的肚皮。可是現在她卻開始害怕,害怕少年會在她柔軟的肚皮捅上一刀,鮮血淋漓,遍體鱗傷。
是的,她,木內緣,喜歡上了她的未婚夫,跡部景吾。可是她卻沒有絲毫把握,他是否也如她一樣抱有同樣,哪怕只是類似的感情。
少年太過耀眼,她不知道他在太陽的光芒下是否還能看到她如月亮一般的銀輝。
她的大腦忽然一片混沌,沒有辦法再去思考任何問題。她只能看到俊美如天神的少年走到她的面前,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紳士地向她邀舞。
她只能聽見胸腔裡的心臟在劇烈跳動,她知道,那是心動的聲音。
她只能緩緩伸出自己的手,如信徒般虔誠地回握住她的信仰。
跡部景吾牽著木內緣走向舞臺,來到大廳中央。《Horchat hai caliptus》的音樂響起,纏綿悠長的曲調讓人著迷。兩人緩緩地起舞,舞姿輕盈優美,周圍的人默默站著,安靜地看著場中不停移步、旋轉的兩人。
木內緣不敢直視跡部景吾,只能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步。卻聽見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剛才你彈的是什麼曲子,本大爺怎麼從來沒有聽過?」
木內緣稍稍收回放在腳上的注意力:「《チシベ舞踏會》。」(「《一個人的舞會》。」)
跡部景吾輕皺眉頭:「以後少聽點這種不華麗的音樂。」剛想開口解釋自己不是覺得她的表演不華麗,卻聽到眼前一直微低著頭的少女輕笑一聲,順從地回答:「好。」
音樂在兩人的意猶未盡中結束,跡部景吾打了一個響指,隨後以「沉浸在本大爺華麗的生日宴會中吧」正式宣佈舞會開始,熱情明快的拉丁音樂響起,紳士們紛紛攜著舞伴滑入舞池。
木內緣望著翩翩起舞的大家,忽然想起不久前寫給跡部景吾的那張紙條,眼裡一片明亮。
她鼓起勇氣,扭頭對身旁的少年說:「跡部,我們逃吧。」
快速換回便服後,木內緣帶著跡部景吾來到了遊樂場。遊樂場已接近關門時間,遊玩的人寥寥無幾。
望著眼前的摩天輪,跡部景吾嗤之以鼻:「你不會也和那些不華麗的女生一樣,相信什麼『當摩天輪達到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就會永遠一直走下去』的說法吧?」
沒想到木內緣一臉迷茫:「嗯?還有這樣的說法?我只知道『仰望摩天輪,就是仰望幸福,摩天輪有多高,幸福就有多高』的傳說。」
深感給自己挖了個坑還險些跳下去的跡部景吾有些不自然地扭頭:「啊嗯?走吧。」
「幹嘛?」
「你不是想坐摩天輪麼,本大爺就勉為其難地陪你坐一次。」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兩個人坐上了座位。摩天輪緩緩上升,地上的一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縮小。木內緣靜靜地望著窗外,跡部景吾見狀也偏頭觀賞起東京的夜景。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審視這個可以稱為「故鄉」的地方——東京的夜晚燈火輝煌、熱鬧非凡,日本橋橫跨兩岸,橋上的車輛川流不息。東京鐵塔高聳入雲,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格外顯眼。
木內緣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少年的身姿修長挺拔,紫灰色的頭髮貴氣十足,深藍色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俯視著東京,眼下的一點淚痣妖豔嫵媚。即使只是扭頭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也可以散發出王者的氣勢。
我是何曾幸運,才能成為你的未婚妻。
跡部景吾正興趣盎然地欣賞著風景,忽然聽到木內緣的喃喃自語,不禁回頭問道:「啊嗯?你剛才說什麼?」
這時才察覺到自己把心聲說出來的木內緣萬分慶倖跡部景吾沒有聽到,連忙用手指指著窗外的某一方向轉移話題:「看,那裡有花火!」
五顏六色的花火從陸地沖向空中,顯示出各種各樣的圖形後又沿著抛物線的軌跡掉落下來,照亮了整個天空。路上的行人們紛紛駐足,觀看著這一美麗的瞬間。
摩天輪越升越高,馬上就要到達頂點的時候,跡部景吾忽然聽到木內緣說話的聲音。
他收回視線,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燦爛的笑容閃耀明亮,殷紅的唇一張一合:「跡部,生日快樂。」
跡部景吾看向少女期待的眼眸,緩緩開口:「謝謝,本大爺今天很開心。」
跡部景吾送完木內緣再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跡部夫人正在客廳裡等著他回來。看到自家寶貝兒子歸來後,連忙上前幫忙跡部景吾脫下外套:「景吾,今天生日過的怎麼樣?」
跡部景吾的神色忽然變得溫柔:「東京的夜景不錯。」隨後便回到房間裡準備洗漱。
跡部夫人在咀嚼了一會兒兒子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以後,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她揮揮手,讓僕人去給兒子準備一杯睡前牛奶,隨後心滿意足地回了房間。
跡部景吾洗漱完畢後便聽到敲門的聲音,他吩咐了一聲「進來」,便看到僕人畢恭畢敬地端了一杯牛奶走來:「景吾少爺,這是夫人吩咐為您準備的。」跡部景吾接過牛奶,對僕人說了一聲「謝謝」,僕人鞠躬後離開他的房間,順便關上了房門。
他輕酌了幾口牛奶,打開電腦想看看今天的新聞。看了幾頁新聞報導後,他點開音樂播放機,輸入了「チシベ舞踏會」。不一會兒,鋼琴的聲音彌漫了整個房間。
跡部景吾忽然又想起木內緣說的摩天輪傳說,覺得有趣便開始搜索了起來。結果出來的很快,他看到「當我們仰望摩天輪的時候,就是在仰望幸福,摩天輪就有多高,幸福有多高」的時候,嘴角不經意間掛了幾分笑意。
可是當他接著往下看時,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網頁上寫著:「當我們渴望得到幸福,但幸福又遲遲沒有到來的時候,可以試著坐上摩天輪,等待它慢慢升高,直到最頂端。」
第15章 阿波羅和達芙妮
讓木內初頭疼的文化祭又雙叒叕到來了,吸取去年經驗教訓的她這次沒有再絞盡腦汁地編寫方案,而是在獲得了柔道部部長的同意後,將網球部和柔道部聯合一起排演舞臺劇的策劃上交給跡部景吾過目。
不知是她的策劃太過靠譜還是木內緣在柔道部擔任副部長的緣故,跡部景吾的表情看起來還算滿意。正當木內初堅定地相信應該是前者而得意洋洋的時候,網球部部長的一句話直接將她打回原形:「打算排演什麼舞臺劇?」
「唔,我還沒想好。」
跡部景吾:「……」
劇碼都沒想好就敢來找跡部大爺簽字,姑娘對自己很有信心嘛。然而木內初並沒有機會給出任何建議,因為跡部景吾直接拍板決定了排練的舞臺劇劇碼。
《希臘神話》,阿波羅和達芙妮,還是全英文版的。
木內初默默掐熄了自己心中想要出演某個角色的小小火苗,自覺地擔任起導演的職位,還將編寫劇本的重任安排給了看起來就很有文藝細胞的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第二天一早將劇本交給木內初,少女看完後淡定掀桌:「忍足侑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拿著英文版的《希臘神話》來糊弄我。」
忍足侑士很委屈,他明明有把希臘神話從故事版改成舞臺劇版,但是無奈只能拿回重寫。
悲催的忍足少年第三天一早帶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把劇本交給木內初,少女看完更淡定地掀桌:「阿波羅後來愛上了山林女神克勞希亞,最後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這個大團圓的結局是個什麼情況?現在的漢子妹子們都愛看讓人印象深刻的悲劇啊悲劇!」
忍足侑士更委屈,畢竟他只是個單純喜歡喜劇的文藝少年,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不是很好麼,為什麼非要看那些傷心傷肺的東西?所以忍足少年一怒之下,把劇本丟給了前座的木內緣。
木內緣很快便將改好的劇本交給了木內初,其實她改動得不多,只是刪除了丘比特的戲份以及在最後給達芙妮另加了獨白。木內初看完後,黯然神傷地表示劇本通過。
忍足侑士鬱悶地扶了扶眼鏡,感歎現在的女生真是越來越難懂。
太陽神阿波羅自然由跡部景吾來出演,木內初覺得月桂女神達芙妮應該由最為瞭解劇本的木內緣扮演比較合適,後者也欣然同意,而山林女神克勞希亞則由柔道部一個長相甜美、英語口語流利的高一學妹來飾演,其他人也紛紛有了自己要演的角色或者要做的工作。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和諧美好,然而真正排練的時候險些讓木內初撂挑子不幹了。
演員們要麼約定時間到不齊,要麼到齊了排練的時候各種忘詞,要麼臺詞記住了卻感情不對。木內初只能一邊安慰自己生氣傷肝一邊耐心地指導,最終大家磨合出默契後,竟也都表現得不錯。
再加上製作精良的道具和唯美逼真的場景,木內初對舞臺劇有著前所未有的自信。她的目標偉大而堅定——不能只讓我一個人被虐。
文化祭那天晚上,早就聽聞冰帝網球部和柔道部將要連袂出演舞臺劇消息的學生們早早來占了位置,其中不乏許多外校的學生,禮堂裡人聲鼎沸、座無虛席。
身穿海藍色古希臘服飾的木內緣此時正坐在後臺溫故臺詞,馬上就要輪到她上場了,木內初見狀走上去握住她的手,給她加油打氣。
她的掌心有點微濕,木內初暗歎原來一向鎮定自若的姐姐也會有緊張的時候,連忙對木內緣說:「按照我們平常排練的時候表演就好了,一定會沒問題的!」
木內緣點點頭,放下臺本後走向舞臺,剛一亮相便驚豔了所有人。
一切都按照劇本進行著:俊美無比的太陽神阿波羅愛上了美麗的月桂女神達芙妮,對她展開了猛烈的追求。可是因為阿波羅散發著萬丈光芒,使得達芙妮難以忍受,所以每次一見到阿波羅,她都會拼命閃躲。就這樣,阿波羅和達芙妮開始了一追一躲的生涯。直到有一天,實在忍受不了的達芙妮大叫著「救命」,父親河神實在不忍女兒遭受如此痛苦,冒著被阿波羅責罰的危險將她變身為了一顆月桂樹。
精湛的演技再配上唯美的畫面,達芙妮變身月桂樹的瞬間讓不少女生紅了眼眶。
阿波羅將月桂樹的枝葉做成桂冠,用木材做成豎琴,並把花裝飾在自己的弓箭上。悠閒的時候,便會坐在月桂樹下彈著豎琴,看著月桂樹抖落一地的花和葉。
阿波羅愛上山林女神克勞希亞以後,還是會經常來看望達芙妮,雖然是和克勞希亞一起。舞臺劇的最後一幕,便是達芙妮站在月桂樹後,看著阿波羅和克勞希亞漸行漸遠的身影。
舞臺的燈光熄滅,正當觀眾們都以為演出結束的時候,一束柔光打向舞臺,達芙妮孑然立在月桂樹前,聲音悲切得真實動人。
「I loved you,and perhaps I love you still/ The flame, perhaps, is not extinguished yet/ It burns so quietly within my soul/No longer should you feel distressed by it/Silently and hopelessly I loved you/At times too jealous and at times too shy/God grant you find another who will love you/As tenderly and truthfully as I.」(「我曾經愛過你。愛情,也許,在我的心靈裡還沒有完全消失。但願它不會再去打擾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難過悲傷。我曾經默默無語地,毫無指望地愛過你。我既忍受著羞怯,又忍受著妒忌的折磨。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其實達芙妮一直深愛著阿波羅。她拼命躲閃著阿波羅的追求,因為她不僅害怕他的光芒,還害怕他的遺忘。她知道自己不是阿波羅追求的第一個女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所以她選擇化身為一顆月桂樹,默默地守候在他的身邊,讓阿波羅永遠不能得到她,但也永遠不會忘記她。
既然成為不了他的唯一,那麼她選擇做最獨特的那一個。
各種各樣的愛情中,達芙妮選擇了最卑微最極端的一種,但是她的願望達成了,她永存於阿波羅的心中,成為了他最珍惜的回憶。
跡部景吾站在場外靜靜地看著,明明是排練的時候看過很多次的一幕,此時卻讓他產生一種「木內緣就是達芙妮,達芙妮就是木內緣」的錯覺。
他敏銳地感覺到,達芙妮的一切情緒都是木內緣所賦予的,真正擔憂和害怕的,其實是她。
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在網上由於好奇而搜索到的摩天輪傳說,心中忽然無端升起一股憐惜和心疼。
演員上臺謝幕的時候,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木內緣的身邊,牽起她的手:「你不是達芙妮,而本大爺也不是阿波羅。」
木內緣抬頭,剛才投入的表演使得她的眼淚還未幹透。她望向眼前的少年,看見他精緻的眉眼中有著點點溫柔和憐意。
周遭一片喧鬧,可是她卻清晰地聽見跡部景吾說:「所以不必害怕本大爺的光芒會灼傷你,更不必害怕本大爺會遺忘你。」
看完整部舞臺劇後,木內初和台下觀眾一樣,在後臺哭得稀裡嘩啦。忍足侑士無奈地向她遞出自己的手帕:「只是一場舞臺劇而已,至於哭得那麼傷心麼?」
木內初毫不客氣地接過手帕擦眼淚,語氣哽咽:「你沒有暗戀過人,所以你不懂。」
忍足侑士更加無奈:「誰說我不懂?」
木內初聞言立馬停止哭泣,剛才的傷心欲絕立刻煙消雲散,翻臉速度比翻書還快。她撲上去,一臉狗腿八卦:「忍足,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啊?快告訴我啊,我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尤其是跡部。」
忍足侑士心虛地輕咳一聲:「我只是在愛情小說裡看到過罷了,暗戀是一種類似『仿佛有了堅硬的鎧甲,又仿佛有了致命的軟肋』的感覺。」
木內初一臉「哎喲喂,忍足,沒看出來啊,隱藏得夠深」的表情:「概括得還蠻精闢的,這是什麼小說啊?我也想去看看。」
一向秉持「素材來源於生活」的忍足少年一臉風輕雲淡:「忘記名字了,再說結局是喜劇,你應該不感興趣,你不是喜歡看令人印象深刻的悲劇麼。」
看到木內初一臉鬱悶的表情,忍足侑士連忙勸她:「話說你還是少看點悲劇吧,太過傷心對身體不好。」
木內初對著他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沒想到你還真以為我喜歡看悲劇虐自己啊,我那還不是看到別人比我慘,感到開心而已。」
被震到內傷的忍足少年表示木內初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於是選擇默默跟著木內初去舞臺收拾演員服裝和各種道具。
畢竟生活從來都是一出正劇,算不上純而又純的喜劇或者悲劇。不管怎樣,自己過得瀟灑開心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