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安多米達•唐克斯上一次和妹妹見面的時候,她們都還都是布萊克。
「西……納西莎。」警惕地握緊手中的魔杖,安多米達看見納西莎•瑪律福輕蔑地眯起了眼睛,金色長髮在灰暗的對角巷顯得格外亮眼。
現在兩人都冠以他姓,在這場戰爭中代表著不同立場。
她們曾經無話不說,如今無話可說。
安多米達第一次覺得自己和妹妹的距離如此遙遠。
「你的麻瓜種丈夫沒有陪著你嗎?」納西莎瞥了一眼安多米達身後的小女孩,似乎對於她們的出現感到詫異。
安多米達沒有回答。她是帶著女兒出來找丈夫的。在麥格給她帶來泰德在協助鳳凰社任務時和他們走散的消息後,她一刻也不能安寧。
「西茜,遇到認識的人了嗎?」
不遠處傳來了盧修斯•瑪律福的詢問聲——他們大概正在執行伏地魔的任務。
安多米達抓緊了女兒的手,神色在兜帽的陰影下顯得有些不安。盧修斯正在和人討論什麼,這個距離也注意不到他們,如果有意外幻影移形應該來得及。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這樣昏暗的天,帶著不祥。透明的雪花就落在納西莎的金髮上,與她的氣質非常相配。
——安多米達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種緊要關頭還在想這些東西。
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納西莎只是遲疑了一瞬就回答道:「是茜珀•沙菲克。」然後語氣陡然變得尖銳,「走吧,沙菲克夫人。希望你們早日給黑魔王一個滿意的答覆。」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西茜和貝拉是不同的。西茜不會輕易傷害她。
納西莎的表情有幾分複雜,但當她看向尼法朵拉的時候,那雙與安多米達和貝拉都如此不同的藍色眼睛又帶上了不屑和輕蔑。
安多米達知道此刻自己無論出於什麼都不該這句話,但看著那張無比熟悉的臉,她還是艱難地發出了聲音:
「保重。」
說完後安多米達就帶著女兒匆匆走回了比較安全的大路,她沒有聽見納西莎的回復,只聽見她冰冷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到了安全的地方,尼法朵拉拉了拉她的衣角,好奇地注視著自己:「那是小姨嗎?」
安多米達低頭看著女兒,她的眼睛和她的丈夫一樣明亮而溫暖,仿佛無論如何都不會陷入黑暗。那是安多米達的信仰,他們是她堅持下來的動力。
「是的,親愛的。」安多米達笑了笑,「但是媽媽和小姨的矛盾沒有解決,所以現在不能這樣叫她。」
「你們有什麼矛盾呢?」
專注於說話的尼法朵拉差點被路上的碎瓦片絆倒,安多米達及時地扶住女兒,溫柔地拍了拍她袍子上的灰塵:「媽媽讓她失望了,但媽媽堅信自己是對的。」
尼法朵拉困惑地咬了咬手指,但刨根問底不是她的作風。
所以她大大咧咧地拍拍安多米達的手,露出天真又開心的笑容:「她一定會理解你的,你們肯定會和好的,你們是姐妹啊。」
安多米達好像溺水一樣說不出話來。
她小時候曾不小心掉進了湖裡,是納西莎不顧形象地費力把她救了起來。貝拉知道後奚落了她們一頓,最後還是答應保守秘密,還給了兩人熱牛奶。
「媽媽,你哭了嗎?」
安多米達揚起了頭,淺褐色的盤發端莊又高貴,似乎還是當年那個無所畏懼的布萊克小姐。
「沒有,親愛的。」安多米達說了一句比小時候都還低級的謊話,貝拉聽到的話一定會嘲笑自己,「只是風沙吹進了眼睛。」
「要我吹一吹嗎,或者,清理一新?」
「噢,不,我不希望你再失手炸掉什麼東西,這條街已經夠破爛了……」
「媽媽!」
安多米達絕對不會傷害親人。但也不會讓親人傷害自己的家人。
☆、決裂
安多米達有兩個親姐妹,很不幸,她是中間的那個孩子。
優秀且被寄予厚望的長女,強勢又備受寵愛的幼妹。她有時候會被父母忽視,但這也給了她一定的自我發展空間。
後來貝拉加入食死徒,西茜和瑪律福訂婚,安多米達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聯姻。
她們的關係越來越微妙,家中氣氛越來越緊張。而一件事把這種脆弱的感情打破。
安多米達愛上了泰德。
「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做出這樣下/賤的事情!」
貝拉尖銳的聲音粉碎了黑夜的寧靜,也粉碎了她們之間搖搖欲墜的感情。她近乎瘋狂地揮舞著魔杖,道道銳利的魔光襲來。
一個鎖腿咒絆住了安多米達,身體不穩地向後傾斜,她的頭撞在了冰冷堅硬的牆上,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額頭一片濕熱。
模糊的視野中映入了一片朦朧又美好的星空,她眯起眼睛,試圖尋找熟悉的星座。
獵戶座γ星,仙女座,天狼星,獅子座。她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納西莎的名字沒有以星座命名……
媽媽尖叫著讓貝拉住手,爸爸也在安撫她。只有西茜走過來解開了咒語,然後沉默地站在那裡盯著安多米達。
安多米達讓希望她加入食死徒的姐姐失望過,讓希望她發揮聯姻作用的父母失望過。但從來都沒有讓妹妹失望。
從小到大,西茜想要的她都答應,西茜想做的她都順從。
「我讓你也失望了嗎?」
西茜沒有說話,但安多米達知道答案。
「抱歉,我要離開你了。」
「不……」納西莎急促地發出聲音,但很快又沉默下去。
「我不會後悔的。」安多米達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捂住傷口,鮮血濕潤了冰冷的手掌,「我是你的姐姐,西茜。就算你——就算你和貝拉一樣不屑一顧。」她看著走近的貝拉,那雙眼睛佈滿血絲。
貝拉倨傲地看著她:「不,你不再是我們的姐妹了,安多米達。」
西茜在猶豫,但貝拉擋在了她面前,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好笑的是,以前她曾這樣擋在安多米達身前,與他人針鋒相對。
「布萊克不需要你。」貝拉說,眼睛中的憎惡宛如利刃,「滾吧,你這下/賤的丫頭。」
再怎麼頭破血流的疼痛也抵不上這一句話所帶來的傷害。安多米達捂著嘴,第一次這麼狼狽地跑了起來。逃離那個可怕的女人。
風的聲音灌入耳內,除此之外,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不想聽。
泰德。
安多米達一直念著這個名字,然後消失在了夜色中。
感謝發明幻影移形的人一萬次。安多米達這樣想著,有些迷糊地看著剛剛轉移到的這個地方,一條安靜的小巷,街道上只有幾家店。
就算撞傷了腦袋,她也記得起這是泰德帶她來過的地方。但是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走向大街,街上還有一些人,他們通常都是結伴而行。而她只有一個人。
她失去家人了。
「多米達?」
她轉過身,泰德看見她的模樣後嚇了一跳,發出一連串問題,還不忘握住她的手往家走。
「你怎麼在這裡?傷是怎麼回事?你的手太冷了,我帶你回家。」
安多米達想笑,但卻流下了眼淚。在看到泰德的那一瞬間,她比剛剛更確定自己不會後悔。
安多米達曾經一直以為她和貝拉,西茜是永遠站在一起的。就算有分歧,就算有矛盾,她們也永遠是血濃於水的姐妹。
她們需要她的時候,她一直都在。
但當她需要她們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
也許相愛的人真的能讀懂對方的淚水,泰德只是沉默片刻就捧住她的臉,眼神溫柔得讓她沉溺:「我在這裡,多米達。無論發生什麼,我會一直在這裡。」
–I always be there for you.
安多米達在泰德的懷裡哭了起來。
☆、婚禮
二十歲那年,安多米達和泰德舉行了婚禮。
長頭紗配以對稱的清新花環,天然珍珠溫潤優雅,華麗耳飾配著端莊的盤發,復古的潔白婚紗在紅毯上迤邐出盛大的夢幻。
安多米達看著鏡中妝容清麗的溫婉新娘,突然想哭。
她很幸福。可那幸福在一個巨大的黑洞邊徘徊,顯得搖搖欲墜而茫然無措。
因為沒有人牽著她的手,帶她走過柔軟的紅毯,把她交給那邊的泰德。
也沒有人穿著伴娘禮服,給她梳妝打扮,陪她走過幸福的殿堂。
——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儀式,沒有最重要的人出席。
沒關係。安多米達看著那邊和朋友說個不停的西裡斯。起碼西裡斯還偷溜出來看她。
「噢!」 西裡斯嘴邊還沾著食物的殘屑,看她走過來後吹了聲口哨,「這位美麗的夫人,你耳飾上的珍珠閃到我的眼睛了。」
「這不是你的?」安多米達忍住聲線的顫抖,帶著不確定的希冀摸了摸祖母綠的耳環,從指尖傳來華貴的涼意。
「不。」西裡斯咬了口雞腿,別有深意地眨眨眼,「是從納西莎扔掉的『破爛』裡找到的。」
安多米達一宿沒睡。
傾瀉進來的月光灑下柔軟清暉,映著祖母綠的珍珠耳環清澈優雅,像是年少時不曾褪色的幸福美夢。
看到西裡斯賀禮的那一瞬間,安多米達就認出了它。那是小時候貝拉不知道從誰手裡贏來的。
贏來的。安多米達無聲地笑了笑。現在聽上去那麼幼稚的賭局,她卻感到無比溫暖。
是貝拉為了讓那些嘲笑安多米達的人心服口服,不顧後果而贏來的。
有人說安多米達是純血叛徒,貝拉當即就揍了他一拳,在對方反擊之後直接拔出魔杖,打得那傢伙苦苦求饒,還雙手奉上自己的珍珠。
後來貝拉被父母懲罰了,她偷偷去看她,靠在冰涼的門上,聽見靠在門那頭的貝拉這樣說。
——以後遇上這種事,解決不了就告訴我。
告訴姐姐。
可是現在,傷害她的就是姐姐啊。
後來西茜把珍珠做成耳環,很珍惜地放在收藏匣裡,說以後安多米達結婚就戴這個給她當伴娘。
貝拉當時還在嗤笑,說那本來是失敗者的東西,配不上布萊克。
那你為什麼要收下?西茜挑眉。
貝拉翻了個身,閉上眼睛不說話。
安多米達知道。因為貝拉知道自己喜歡珍珠。
安多米達摸了摸那冰涼的珍珠,嘲諷地勾起嘴角。
果然是給失敗者的東西啊。
安多米達贏得了選擇未來的權力,卻永遠失去了那些重要的人。
那些最重要的人,不止會錯過這場重要的婚禮。
他們今後還將一直一直,在她的人生中缺席。
安多米達想在泰德的懷抱中找到缺失的溫暖,卻突然哭了起來。
☆、餘地
「萊斯特蘭奇夫人收賀禮的時候,看得上眼的都是奇珍異寶。我來不及準備,只送了條鑲著黑珍珠的項鍊。」
安多米達心不在焉地輕撫著小腹,那裡有一個生命悄然生長。
「我當時想她一定看不上,結果她居然收下了。」格林格拉斯夫人挑眉,用平淡語氣表達著驚訝。
「她當時眼都沒眨一下,就跟拿走馬爾福夫人喜歡的祖母綠鑽石一樣順手。」
安多米達垂下顫抖的睫毛,疲倦地說:「黑珍珠也很珍貴。」
「結果才過一晚上,她就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格林格拉斯夫人笑笑,溫和地注視著她,「我想,那應該是我送錯人了。您是她的妹妹,您說是吧?」
「我和布萊克家族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安多米達神色冷淡,克制著聲線的不穩,「如果您只是來說這事,那麼請回。」
貝拉有這個習慣。儘管她傲世輕物,她迷戀力量,卻願意留個心眼,幫自己和西茜拿到想要的東西。
格林格拉斯夫人站起來。她神色溫和,語氣卻不容置疑:「你們是姐妹,血濃於水。」
「很抱歉,這兩人都不能探視。」
安多米達禮貌地道謝,手中提著的豐盛食物還散發著溫馨的熱量,卻還是沒能把溫暖送給那兩人。
伏地魔消失的第三年聖誕,她再次申請探視貝拉特裡克斯和西裡斯,但得到的還是乾巴巴的拒絕。
納西莎牽著德拉科從拐角處走來,讓安多米達停住了離開的步伐。她笑得溫柔,像是曾經那個單純的小姑娘。
像是安多米達曾經的妹妹。
四目相對,納西莎的笑容僵在臉上。德拉科跟著母親停下腳步,疑惑又好奇地看著安多米達。
安多米達對他們頷首微笑,然後幻影移形離開。嘈雜聲中,她好像聽見納西莎向前的急切腳步聲。
想多了。
「媽媽,你又去申請探視了?」朵拉頂著粉色短髮,大大咧咧地癱在沙發上,「我看見你了,你居然現在才回來。」
安多米達放下食盒,微笑著問:「那你怎麼不叫我一聲?」
朵拉嘀咕道:「我以為你在和瑪律福夫人說話。她好像還要再和你說幾句,結果你就幻影移形了。」
安多米達停下腳步,頂著女兒,不確定地問:「她還要再和我說幾句?」
朵拉回想了一下,點點頭說:「對啊,她向前走了好幾步呢。」
——向前走了好幾步。
貝拉叫囂著斷絕關係,卻仍然保留著給她拿珍珠的小習慣。
安多米達說著不再往來,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去探望姐姐。
納西莎鄙視厭惡純血叛徒,卻仍舊對她留有餘地。
「媽媽…媽媽?你在傻笑什麼?」
安多米達愣了愣,發現自己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著。她拍拍朵拉的肩膀,輕快道:「只是覺得口是心非的人真多。」
儘管回不到過去,儘管分道揚鑣,儘管愛被恨所侵蝕。但她們仍是姐妹,血濃於水。
☆、夢境
雨水從浩瀚天際墜落,在濕熱夏夜裡奏響寂靜樂曲。安多米達趴在窗戶邊,輕撫剛發芽的三葉草,輕唱不知名的歌謠。
貝拉在隔壁屋裡指導西茜,她不想過多接觸黑魔法,就找了個理由在臥室發呆。
西茜的慘叫打破寂靜空氣,安多米達猛地站起來跑了出去。
「你居然沒擋住。」貝拉皺眉看著躺在床上的西茜,語氣尖銳,「或者你可以躲開——」
媽媽瞪她一眼,爸爸則是咳了幾聲,解圍道:「你十四歲的時候也擋不住這種魔咒。」
「我能躲開!」貝拉漲紅了臉,立刻反駁。
安多米達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麼黑魔法,專注地用治癒魔咒舒緩西茜殘餘的疼痛。此刻她無比慶倖自己擅長這種被貝拉鄙視的小魔咒。
西茜沒睜眼,只是皺起秀雅的眉毛。安多米達會意,學著醫療翼龐弗雷夫人的樣子把幾人都趕出去。
貝拉在抗議:「安多米達,你居然推我!」
安多米達聽出她的怒氣,反而笑著調侃:「你可以躲開。」
媽媽對貝拉說了什麼,她只惡狠狠地留下一句「待會再收拾你」 就下樓去了。
終於安靜下來,只有屋外雨聲不絕入耳。安多米達在床邊坐下,摸摸西茜蒼白的臉蛋:「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西茜有氣無力地回答,卻不肯睜開眼。
三姐妹中,自尊心最強的非貝拉莫屬,然後是淡漠矜持的西茜。安多米達被夾在中間,反倒沒了脾氣。
貝拉保證了不會傷到妹妹,卻還是失手,西茜以為至少能全身而退,卻還是失敗。
安多米達當然知道兩人的怒氣從何而來,忍笑說:「那我是不是也該生氣,畢竟我失算了。」
「多米達!」西茜睜開眼,惱怒地瞪著她,「這是我的房間,你也出去!」
「我走了誰伺候你?」安多米達笑起來,刮刮她的鼻尖,「尊貴的納西莎小姐,別生氣啦。貝拉不是故意的,你也只是沒經驗。」
西茜翻了個身躺到床的那邊,安多米達脫掉鞋,躺到她剛剛睡的地方,帶著令人疲倦的暖意。
沉默了很久,她幾乎要在靜謐的雨聲中入睡,西茜突然迷糊地說:「如果是你,就不會傷到我。」
睡意朦朧,安多米達只下意識又篤定地回答:「嗯。因為是姐妹。」
「多米達,多米達……」
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非常熟悉又非常疲倦,讓她心酸。
「她怎麼在靠著沙發睡著了?」
「大概是在等你。」這是朵拉的聲音,「知道你要來,她很高興。」
安多米達想起來了,朵拉告訴了她那件事的真相。西裡斯不是食死徒,沒有背叛波特夫婦,他被冤枉了這麼多年。
安多米達的意識迅速從回憶中抽離,透過模糊的陽光看著在她對面坐下的人。
「嘿。」西裡斯的臉上多了些皺紋,不再是以前意氣風發的少年,而是經歷了苦難折磨的男人。
「好久不見。」她看著是親人也是家人的西裡斯,本來要露出笑容,聲音卻哽咽了,「西裡斯……你還好嗎?」
西裡斯愣了愣,灰色的眸子裡帶著隱忍著翻湧的陰霾,那是對著小矮星的,對著伏地魔的,對著食死徒的,也是對著他自己的。
他很不好。他們都很不好。
純血主義,它毀了那麼多家庭的幸福,毀了那麼多人的安穩生活。
它是對人權的踐踏,對人性的醜化,是如此可憎可惡。
安多米達從未沒後悔過離開那個家,卻痛恨自己沒能把家人從那個泥潭中拉出來。
貝拉和西茜,她們是她的姐妹,是她生命的另一半。
現在,伏地魔捲土重來。她又要再一次,去割捨掉不曾再被提起,卻永遠不會遺忘的愛。
——如果是你,就不會傷到我。
——嗯。因為是姐妹。
她們都已經無法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