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真田弦一郎的，上村百合子已經不是很記得清了，只是依稀記得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孩每次都會皺著眉看她闖下的禍，厲聲責備後再默默替她收拾殘局。
國小的孩子尚還不懂什麼是好感什麼是喜歡，只是單純地覺得和對方在一起很開心，便毫不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對於上村百合子每每坦率過頭的直言不諱，真田弦一郎都會皺著眉制止些許，但最後卻總在女孩燦爛的笑容中敗下陣來。
「我最喜歡弦一郎了！」這樣子的話語被上村百合子天天掛在嘴邊。
對於真田弦一郎而言，上村百合子最開始不過只是一個不相熟的同學而已。他還記得自己最初和這個女孩子有交集的那天，梳著雙馬尾的上村百合子和幾個隔壁班的男孩子在教學樓後面的空地打架。
當時的他以為是欺負事件，還義正言辭地跑過去呵斥了隔壁班的男孩一番，結果當上村百合子撓著臉和他賠笑的時候，他才知道是面前的女孩子自己和他們話不投機才開打了起來。
仔細想想的話，這個直率過頭的女孩子似乎一直以來都沒有消停過。打架爬牆抄作業，頑劣的事情幾乎每一樣都少不了她。被風紀委員抓到的時候會小小地吐吐舌頭，擠眉弄眼地想要少點處罰，隨後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
真田弦一郎一直都沒有能夠想通，為什麼這樣子性格的一個女孩子，會和他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關係要好起來。
「弦一郎，」站在教室門口的上村百合子拎著便當，一邊喊著男孩的名字，一邊走進了教室，「一起吃便當吧？」
周圍的學生早就已經習慣上村百合子的每日報導，只是稍稍朝後門看了一眼，便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看著雙馬尾的女孩笑容滿臉地走到自己課桌旁，真田弦一郎默不作聲地把桌面上的筆記本收拾起來，騰出地方給對方放便當。
「呐呐，」打開便當盒的蓋子，上村百合子執著筷子在空中夾了夾，語氣輕快道，「我昨天在家裡的庭院那邊發現了一個牆洞！」
不發一言地夾起自己飯盒中的雞蛋捲，真田弦一郎沉默地聽著女孩的下文。
「被雜草擋住了所以之前一直都沒有發現，昨天看到的時候超激動。」上村百合子前一秒還激情澎湃地這麼說著，下一秒便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焉了下來，「不過後來爬過去的時候被鄰居家的大狗發現了……滿庭院被追著跑……」
「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皺了皺眉，一直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男孩終於開口。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們家的大狗這麼凶啊，」鼓著腮幫，上村百合子抱怨著，「明明之前舔我手的時候超可愛來著。」
「對了，」把口中的章魚香腸咽了下去，女孩換了一個話題，「弦一郎要不要來我家玩？爸爸說想見見你呢。」
「……不用了，這樣不太好。」真田弦一郎沉默了幾秒，隨後搖了搖頭。
「誒，好可惜！我本來還想說弦一郎可以和我一起從牆洞那邊鑽到鄰居家去探險的。」
看著上村百合子略顯遺憾的表情，真田弦一郎想要說的話語突然就梗在了喉嚨口，不知道該不該說。
——關於她的父親，上村議員的一些話。
第二章
第二章
上村百合子有時候會想，如果那一天的事情沒有發生的話，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會比現在好過很多。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
對於自己的父親，上村百合子一直都是抱著親近和喜愛的情感。儘管外界對上村田一郎的口碑似乎並不太好，但年幼的上村百合子知道，自己的父親絕不是他人所說的那種濫用職權的人。
年紀僅四十不到便坐上了議員的位置，這其中的艱辛和苦難女孩都看在眼裡，書房裡每天深夜亮著的燈和父親疲倦的面容讓上村百合子堅信著，她的父親是一個好議員。
所以當警視廳的人員圍堵在上村家宅的門口時，國小五年級的女孩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那個會溫柔地笑著拍拍她腦袋的父親，竟然會不吭一聲地默認對方的指控，對於貪污受賄的罪刑只是緘默不語，不做一聲反駁。
「等、等等……」看著對方把自己父親的手反剪，壓著帶出別墅大廳的時候，女孩子死死地拉住了警員的衣角，「爸爸不會做那種事情的，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
玄關處大開的門讓冬季的冷風全部吹了進來，室內的暖氣和外面呼嘯的寒風相互交疊，吹在上村百合子小小的手掌上，顯得有些冰冷。
整個大廳內沒有任何人理睬她的辯駁，女孩子抓在手中的警服布料顯得有些粗糙磨手。
「爸爸，你說話啊！」咬緊了下唇，上村百合子對著自己的父親叫著，「和他們說你沒有做那些事情啊，快點說啊！」
用焦急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的父親，她怎麼樣都無法接受自己的至親之人被冠上這樣子子虛烏有的罪名。
上村百合子看見自己的父親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柔下了眉眼，對她勾起一絲悲哀的弧度。
「對不起，百合子。」他這麼說道。
「砰——」玄關的門被警視廳的人重重地關上，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似乎和這關門聲一起被砸碎了。
年幼的少女始終相信著自己的父親從不會做貪污受賄的事情，雖然外界對上村田一郎的評價一向不好，但大多數的事情也都只是空穴來風，沒有任何事實依憑。
上村百合子記得自己的父親前幾天還笑著給她定做了新的和服，牽著她的手說等春天到了一起去賞櫻。而現在不過幾天時間，一切都變了一個摸樣。
眼淚順著眼眶一點點掉下來，女孩子忍不住雙手捂臉哭了起來。一直在後方沉默不語的母親慢慢地走到了她的身側，張開雙臂把上村百合子抱緊在了懷裡。
這個冬天對於上村百合子來說，是所有一切的轉捩點。
自從那天上村田一郎被警視廳的人帶走後，別墅裡的許多東西也陸陸續續被查封了起來。被冠以「贓物」和「贓款」的名義，每一天都有東西被自己的母親交給前來盤點物品的警員。
這樣子日子一直過了有半個多月，直到家裡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被人拿走。
上村百合子能夠陸陸續續地從母親的電話中聽到隻言片語，像是「開庭」和「需要服刑」之類的話，年幼的女孩子還並不是特別理解究竟是什麼意思。
直到某一天早晨起來，自己的母親打包整理了好幾箱衣物，然後叫了搬運公司的人來搬走行李。
「百合子，你醒了？」女性轉頭看見站在樓梯上的上村百合子時，只是露出了與往常無異的笑容，並沒有任何其他言語。
「媽媽你在做什麼？」看著空蕩蕩的大廳，上村百合子皺了皺眉。
「媽媽在附近的町找到了合適的公寓，我們明天就搬過去住。」上村亞美這麼說道。
「搬過去，那這裡呢？」
上村百合子的問話讓女性的笑容突然就黯淡了下去，上午的陽光透過玄關的門照射進來，把上村亞美的眼眸打上了一片陰影，「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的了。」
「為什麼？」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著，上村百合子蹬蹬蹬地從樓梯上跑了下來，「這裡是爸爸在你們結婚周年的時候好不容易存夠錢買的家啊！他當時還說終於可以讓亞美和百合子住上大大的房子了！媽媽你都忘記了嗎？」
「好了百合子，不要多問了。」雙手抓緊女孩子肩，上村亞美的聲音帶上了一些沙啞的哭聲，「你爸爸他做錯事情了，你要原諒他。」
「什麼叫做錯事情了！」把母親搭在自己肩上的雙手甩開，上村百合子對著自己的母親大叫，「連媽媽你也相信警視廳的人嗎！為什麼不相信爸爸呢！爸爸不會貪污的！你們為什麼都不相信！！！」
「百合子……不要說了……」上前一步把女孩子抱進懷裡，上村亞美把手放在百合子的後腦勺上，緊緊抵住自己，「什麼都不要說了……乖……」
上村百合子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母親類似于哭泣的聲音，有什麼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了她的額頭。原本想要說的話語全部都被壓抑了下去，只剩下胸腔內堵得難受的心情不斷翻騰。
短短一周的時間，上村百合子的世界天翻地覆。
住在簡陋的公寓裡，四溢的黴菌味讓女孩子忍不住想要捂住鼻子。四周的人都對她和母親指指點點，所有的人在聽見她們的姓氏時都會露出一種微妙的神情。
上村亞美開始在報紙上圈劃出各種打工兼職的招人廣告，破舊的吊燈發出嘶嘶啦啦的難聽雜訊。上村百合子總覺得一切都不是很真實，仿佛就像一場夢境一樣，夢醒了，她還是那個住在大別墅裡，養尊處優的小公主。
「媽媽，我們去哪裡？」看著自己母親帶著自己走向一條從未走過的街道，上村百合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牽住了上村亞美的手。
並沒有回答自己孩子的問題，女性只是反握住了上村百合子的小手，牽著她繼續向前走去。
女孩子看見自己的母親和警員模樣的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對方打開了像是牢籠一樣的大鐵門。這一切對於上村百合子都太過於陌生，以至於女孩的身體有些緊張害怕地開始發抖。
四周的燈光有些昏暗，狹窄的廊道裡只有她們的腳步聲在回蕩。上村百合子感覺自己走了很久，才終於走到一間房間的門口。
「進去吧。」走在她們前面的警員對著母女兩個人這麼說道。
隨著母親旋開的門把，上村百合子看見自己父親的面容一點點出現在了面前。那個曾經對她笑得寵溺溫柔的男人，此刻顯得面容憔悴。
原本就有些灰白的鬢角變得更加蒼白了起來，一直都乾乾淨淨的下巴也長出了雜亂的胡渣。上村百合子記得自己父親的眼睛應該是帶著高傲神采的亮棕色，而此刻她面前的這個男人，眼眸裡只剩下了渾濁一片的黯啞。
「爸……爸？」小心翼翼地開口，上村百合子不敢相信自己再次見到父親時，對方已經和她相隔了一堵透明的玻璃。
被母親牽著坐到了椅子上，上村百合子把手掌覆在冰涼的玻璃上面，卻怎麼樣都無法觸摸到上村田一郎一絲一毫。
「百合子……」玻璃對面的男人聲音顯得沉痛壓抑，「百合子，對不起。」
「……」怔愣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男人，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的父親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為什麼會被判以貪污受賄的罪名，坐在這個牢房裡呢？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百合子。」男人的聲音很是低緩，像是在懺悔追悼些什麼一樣，「爸爸不是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好議員。」
「警視廳的人說得都是真的，爸爸確實貪污了，也接受了別人的賄賂，這些都是真的。」
「爸爸做了錯事，所以現在需要改正。」上村田一郎對著女孩強撐出一個鼓勵的笑容，「百合子，答應爸爸，以後要乖乖的，不要讓媽媽擔心，好嗎？」
還沒等到女孩子的答應，男人就先轉頭對著自己的妻子開口，「亞美，對不起。」他這麼說著，「這十年……百合子就拜託你了。」
「啪——」
比什麼都要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靜謐的空間，上村百合子一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搖搖欲墜的椅子終是倒在了地上。
女孩子什麼話都沒說便徑直拉開了門往外跑，像是在抵觸些什麼一樣，不願意再呆在那個狹隘密閉的空間裡。
為什麼警視廳的人要來抓自己的父親。
為什麼家裡的東西都被收走，甚至沒有了住處。
為什麼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自己父親是無辜的。
因為——上村田一郎他，確確實實貪污受賄了啊。
這個認知讓上村百合子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腦子裡像是爆炸了一樣亂哄哄一片。
理不清思緒的女孩只能夠靠逃避來面對這一切，離開這個壓抑的地方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過自己原來的生活。
「抱歉，這裡不能亂走！」警員模樣的人把上村百合子死死地攔在了廊道內，雙手被對方緊緊抓住，掙脫不開的女孩發急著往對方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嘶——」她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冷抽，但抓住她雙手的力道依舊沒有絲毫減弱。
「百合子……！」上村亞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緊接著是小跑步的腳步聲和自己母親和警員道歉的話語。
直到現在上村百合子才終於反應過來，她的世界，確實已經被顛覆了。
第三章
一路被母親牽著回到家中，上村百合子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略長的劉海把女孩子的眼眸遮擋在了下麵，看不清那晦暗不定的眼中帶著什麼樣的情緒色彩。
破舊的門鎖「哢擦」地被打開，上村百合子聞到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古舊的木質味道，塵末的氣味混合著輕微的黴菌和日常油煙，一瞬間讓女孩緊皺了眉。
這是她現在的家，她必須學著接受這個現實。曾經那寬闊的別墅已經被拉上了封條，而今這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公寓不過才九個榻榻米的大小。
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責備父親些什麼，總覺得很多話想要開口質問，但一想到那個男人曾經如此溫柔的笑顏就什麼話都說不出。心裡憋著一大堆東西無法釋懷，堵在胸口的壓抑情緒被公寓狹隘的空間擠壓地更為難受。
沉默不語著把制服和裙子從壁櫥中拿出，原本應該掛在衣櫥裡的衣物此時堆積在小小的空間裡。帶著小小皺褶的制服衣裙被上村百合子緊緊捏攥在手中，然後又一點點地放開。她現在無比地想把所有東西都往地上扔，哭著鬧著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最終理智還是制止了女孩衝動的念想。
「百合子，吃飯了。」母親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公寓中顯得清晰無比，上村百合子緘默著把手裡的制服掛到最顯眼的地方，然後挪動著緩慢的步伐一點點坐到矮桌旁邊。
圍著淺灰色圍裙的女人手裡端著一大鍋湯從一角的廚房那邊出來，滋滋作響的亮黃色燈泡把她盤起的頭髮染上了一些橘色光芒。上村百合子稍稍站起身幫忙把餐具擺好，桌上的碗筷數目讓她突然怔愣了下來。
「怎麼了？」注意到了女孩忽然之間的停頓，上村亞美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矮桌，這才發現自己無意間拿了三副碗筷放在桌上，「啊，你看媽媽，都忙糊塗了。」女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露出尷尬無比的勉強笑容，想要把桌上多出來的那副碗筷收進廚房。而上村百合子則是保持著微站起身的姿勢，手裡拿著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筷子，目光定格在了多餘的餐具上。
突然，原本被女孩緊握在手裡的筷子從手中滑落，「啪嗒」的聲響敲在木質矮桌上，回蕩在安靜的公寓裡。上村亞美剛想把筷子從桌上收拾起來，下一秒就聽見自己的女兒驀然哭出了聲。淚水像是止不住一樣不斷地從上村百合子眼眶中流出，女孩不斷地用袖子抹著眼淚卻只是讓它越來越凶。
「嗚哇啊啊啊啊……」突然迸發的哭聲把公寓內的靜謐全部打碎，只剩下洶湧而下的眼淚和那越發沙啞的哽咽哭喊。淚眼朦朧間上村百合子能夠看到自己的母親匆匆忙忙地跑到桌子的這邊來，把她一把抱緊了懷裡，女人的臂彎和胸口一如她曾經所熟悉的那樣溫暖，但除此之外還染上了以前所沒有的油煙柴火味道。
伸手抱住了上村亞美，上村百合子把自己緊緊埋在了對方的懷中。這一切都來得太過於突然，所有的壓抑讓她找不到一個能夠宣洩的口子。曾經像是夢幻國度一樣的生活已經回不來，圓滿的三口之家如今只剩下母女兩個相依為命。
這一天的晚上，上村百合子抱著自己的母親哭了很久，直到睡覺前母親用冰袋給她敷眼睛時，都還隱隱有溫熱的淚水從眼角流出。
然後這一年的四月一日，上村百合子一夜長大。
有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沒辦法再去挽回，與其痛苦著糾結於過往不如向前看齊。用了一整個晚上把這個道理想通，上村百合子臉上掛著清爽的笑容和自己的母親道別。
「我出門了。」女孩子一手拎著便當盒，一邊對著自己的母親揮手道別。
「路上小心。」上村亞美站在門口，看著上村百合子走過隔壁鄰居家的門口，然後步伐輕巧地踩著鐵質樓梯蹬蹬蹬下樓。
沿著破舊公寓前的那條坡道一直往下走，上村百合子還記得前面那個路口是她過去乘私家車上學時經常被堵的十字街道，而現在她不過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貧困女孩。
路邊的櫻花肆意綻開，風一吹帶下大片落雪般的花瓣。紮著雙馬尾的女孩用手輕輕撫下黏在劉海上的櫻花，春風把她的裙角和髮絲吹起到了空中。早晨的空氣還帶著一些冬末沒有消散開的冷冽，聽著清脆的鳥鳴聲，上村百合子覺得就此作為一個新的開始似乎也不是一件壞事。
——人總要學著向前看，止步不前的話只會陷入閉環。
拐過不算寬闊的街道邊角，上村百合子剛剛右轉便看見前方熟悉的身影。不算高的那個小小少年背著書包走在她的前方，黑色的短髮被風輕輕吹起，強健有力的步伐看上去稍稍有些和身高年齡不符，但卻是最能夠讓她感到窩心的存在。
「弦一郎——！」女孩一邊這麼叫著，一邊邁開了步伐朝前方跑去。
真田弦一郎轉過頭去的時候只看見上村百合子朝他飛奔而來的模樣，然後在跑過他身側時堪堪刹車，最後弄得女孩自己差點因為收不住腳而摔倒在地。
頗為無奈地伸手拉住上村百合子的手臂，真田弦一郎還沒來得及開口斥責對方的魯莽行徑，就發現了女孩眼眶周圍一圈明顯的紅腫。
「怎麼了？」輕微地皺了皺眉，真田弦一郎開口道。
「咦，什麼怎麼了？」朝著小少年投來一個不解的目光，上村百合子在真田尚未開口之前，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率先堵住了對方的話語，「哦哦，弦一郎是指我自己去學校的事情嗎？」
「因為爸爸做錯事情了，所以現在家裡一貧如洗，以後再也不會有什麼私家車接送了啦。」上村百合子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黑髮的小少年似乎原本想說些什麼，最後卻沉默著別過了頭，徑直向前走去。
「所以說，以後可以和絃一郎一起上學放學了呢。」沒有在意真田弦一郎這沉默的彆扭舉動，上村百合子快步走到他的身邊，露出大大的笑容說道。
女孩子高高束起的雙馬尾因為來回的晃動而有些擦到真田弦一郎的臉頰，細微的癢感讓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側，然後又快速地垂下了手。注意到對方這小小的行徑，上村百合子捂住嘴巴輕聲笑了笑，然後在真田轉過頭準備責備她時又瞬間恢復原本一本正經的模樣。
一路上大多數都是女孩子一個人在自得其樂地說著什麼，真田弦一郎偶爾會開口附和她幾句，但更多時候則是微皺著眉提醒她小聲一些，不要在街道上大聲喧嘩招人矚目。對於黑髮的小少年這沉悶的性格早就習以為常，上村百合子把雙手背在身後，倒著走在真田弦一郎的前方。
大約走了十五分鐘左右的路程，神奈川第一小學才出現在兩個人的面前。看見學校大門的女孩「誒嘿」了一聲便朝著公告欄那邊跑去，平時空曠的校道上圍了一圈一圈的人，全部都伸長了腦袋想要看自己的分組情況。
「上村百合子……上村百合子……啊！有了！」從A組的名單一直往下看，女孩在目光掃到C組時終於看見了自己的名字。在心裡默默地記下了組別，上村百合子的目光繼續在公告欄那邊快速掃過。一個個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直到看到【真田弦一郎】的名字出現在D組時，女孩才放下了原本踮起的腳尖，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不在一個組呢，好可惜。」
「C組和D組就在對門。」稍顯冷悶的聲音從上村百合子的身側傳來，被嚇了一跳的女孩抬起頭才發現，真田弦一郎不知道什麼之後已經站在了她的身邊。
「嗚哇！既然知道了就早點告訴我嘛，踮著腳看分組很痛苦啊！」稍稍鼓起了腮幫，上村百合子佯裝生氣地嘟起了嘴。
「……是你自己跑太快了。」
難得地被面前這個人噎了一下，上村百合子立刻轉換了話題，「總、總之先去班級裡啦。」
和真田弦一郎在D組的門口揮了揮手，女孩一走進C組就感到空氣有些微微一滯。似乎所有人在她走進組別的這一刻都有一絲的停頓，但當上村百合子想要去仔細觀察的時候，又發現每個人都和原來一樣各自做著手邊的事，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把這一切當做自己的多心，上村百合子快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坐在她前方的人恰巧是國小四年級時同班的北野牧子，女孩笑著拍了拍對方的後背，「呐呐，北野桑還記得我嗎？我們前年同班過的，那個時候我坐在你斜前方。」
「啊……恩。」北野牧子轉過身時的動作有些僵硬，連帶著臉上的笑容也十分勉強。上村百合子剛想問對方怎麼了，就聽見北野牧子開口道，「那、那個，上村桑，我還有些事情，先失禮了。」
對方這麼說著，便快速地站起了身，像是躲避什麼東西一樣，倉促地離開了上村百合子的視線範圍之內。
一瞬間，所有人都朝著她的方向看來。
第四章
微妙的氣氛讓上村百合子有些尷尬，女孩右手食指撓了撓臉頰，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嘿嘿地笑了幾聲。原本投在她身上的刺人目光慢慢地被收回，直到過了好幾秒，教室裡才恢復了原來的喧鬧模樣。
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趴在課桌上，上村百合子一邊用手戳著毛茸茸的筆袋，一邊微微鼓起腮幫，不明白之前北野牧子為什麼會有如此奇怪的舉動。那樣子倉皇而逃的模樣仿佛她是什麼害蟲一樣讓人避之不及，明明之前同班的時候還能夠開心地談論一些小飾品的搭配話題。
女孩都把頭埋在雙臂之間，整個人趴在桌上，一副挺屍的模樣。四周的同學們都和前桌亦或者是後桌聊得開心，就連之前說是有事的北野牧子也和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擠在一張椅子上，談論著什麼愉快的話題。上村百合子覺得似乎只有自己被排除在了圈子之外，明明曾經她周圍也是圍了一圈人和她嬉笑打鬧，而現在卻落得一個冷清。
左右想不通原由的女孩撇了撇嘴，隨即稍稍聳肩，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既然別人不來搭理她的話，那麼就由她主動出擊好了。上村百合子從不覺得人際交往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不過就是一回生二回熟，幾個人之間多聊聊總能夠熟絡起來。
這麼打定了主意，上村百合子走向了最後面的女生堆。五六個女孩子似乎是在談論著春日賞櫻的話題，有些稚嫩的臉龐上個個都彰顯出眉飛色舞的神態。
「呐，你這週末是和爸爸媽媽去神奈川公園賞櫻嗎，好開心！我爸爸說他這週末要加班。」
「什麼嘛，你明明前幾天剛剛去植物園看過夜櫻，我看到你穿和服的照片了！」
「這麼說起來，琴子不是也和你哥哥一起去了嘛？」
「對啊，但是哥哥他有花粉過敏症啦，所以回家之後還戳著我的腦袋說教了好久。」
「花粉過敏症啊，我媽媽也有輕微過敏呢。」笑嘻嘻地從大家的話題中接過話來，上村百合子揚起燦爛的笑臉這麼說道。
「……」
突然間，原本還熱熱鬧鬧在閒聊的幾個女孩都不約而同地緘默了下來，相互對望了幾秒，然後對上村百合子露出了像是勉強又像是尷尬的笑容。
「這樣啊，那上村桑的媽媽一定很困擾吧，花粉過敏很難受呢……」被叫做琴子的女孩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眼神左右漂移著，卻始終不落在上村百合子的身上，「對了，我課本還在書包裡，我先去把它拿出來。」
「啊啊！我的也還在書包裡！你們先聊，我也去拿一下。」另一個栗發女孩驚呼了一聲，也急匆匆地跑開。
「等等我啦，我也一起。」
不過才幾秒鐘的時間，原本擁在一團的女孩全部四散開來，整個教室後方只剩下上村百合子一個人還呆站在原地，保持著燦爛的笑容面對眼前空無一人的地方。
頗為窘迫地抓了抓自己的劉海，上村百合子總覺得今天的大家都不太對勁。暫且不說另外兩個她不認識的女生，琴子竟然叫她「上村桑」就是一個明顯不對勁的徵兆。那個一貫溫柔嫻淑的女孩子連續兩年都和她分在同一個組別，甚至去年兩個人還坐了前後桌。雖然說不上什麼掏心掏肺，但至少也算是經常性一起出去玩的朋友。
上村百合子記得剛剛放春假時，她還笑著和自己說下次一起去吃蛋糕自助，而現在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對方看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躲避和陌生。
輕輕歎了口氣，女孩無奈地搖了搖頭，像是放棄了一樣坐回自己的座位。單手托著下巴，上村百合子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櫻花一點點飄落，視線跟著秒速五釐米的花瓣一起移動，最後在櫻花飄落到窗戶看不到的地方時收回目光，再次尋找另一瓣櫻粉。
人在放空精神狀態的時候似乎特別能過聽得清他人的談話，上村百合子隱隱約約能過聽見四周同學們所談論著的話題，左邊的男生在說著假期作業沒有完成該怎麼辦，斜前方的女生則是撅著嘴抱怨今年的初春格外寒冷。
正當上村百合子無所事事著準備歇息片刻時，被刻意壓低聲線了的話語傳進了她的耳中。
「我說牧子，你打算怎麼辦？」和北野牧子共擠一張椅子的女孩子小聲地說道，「要不要和班導申請換位子啊？」
「誒……」被問到的北野有些猶豫著拖長了音，「可是班導不一定會同意啊，而且應該沒有人想和我交換座位吧，畢竟是坐在那個上村百合子的前面。」
「噓……！輕點啦，當心被她聽到。」另一個上村百合子所不認識的女孩猛然敲了北野牧子的腦袋一下，做出了噤聲的手勢。
聽見話語的北野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後又把聲音壓低了一些，「呐，怎麼辦啊，我媽媽前幾天還和我說在學校裡不要接觸那個貪污犯的女兒，結果現在不但和她在一個組，而且還坐前後桌。」
「只能申請換位子了吧，牧子你性格又比較軟，總不見得直接對著上村說「你別和我說話」這樣。」
一瞬間，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點什麼。
關於她進入教室時突然一滯的事情，關於北野牧子對她避之不及的事情，以及關於所有人都急著躲開她把她撇在交流圈之外的事情。
所以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答。
「咦咦，你們在說什麼？上村她怎麼了？」某個男生突然插入了北野牧子她們的談話中，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容貌，就被一陣冷抽聲所打斷。
北野那邊的女生幾乎每個人都是一副尷尬又窘迫的模樣看著班級裡朝她們投來的目光，一邊擺手和大家說著沒什麼，一邊拉扯著那個男生的衣擺，示意他配合她們。
「啊哈哈哈，是我聽錯了啦，聽錯了，北野她們好像是在說百合花之類的。」男生這麼說著，對上村百合子以及其他向他們投來視線的同學爽朗地笑了笑，摸摸自己的後腦勺以表歉意。
「呼……嚇死我了，原田君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啊！」在逐漸平息下來的教室空間內，上村百合子聽見那邊的女生開口抱怨。
「抱歉抱歉，」被叫做原田的男生一邊毫無誠意地道著歉，一邊八卦地繼續追問道，「對了你們之前不是在說上村嘛，她怎麼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啦！我假期和父母去國外旅遊了，昨天剛剛回神奈川，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
幾個女生面面相覷了一下，隨後用耳語的聲音把聲線壓低，湊到原田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距離隔了一排座位，上村百合子只能夠模糊地聽見對方說了幾個關鍵字，無非就是議員啊貪污之類的話語，反倒是原田的表情從原本的嬉笑變為震驚，最後滿臉的難以置信。
「喂，你這麼驚訝做什麼。」又一個男生圍了過去，用手肘捅了捅原田的腰際，「上村她父親做議員的時候不就名聲不太好嘛，會貪污受賄之類的也不難想像吧？」
男生的聲音招惹來了一大群人的視線，班級裡本來就注意著這方面的風吹草動，一聽見相關的話語，立刻又把視線朝著原田和北野這邊聚集了起來，其中也包括了作為當事人的上村百合子的目光。
「等等你……聲音太大了啦！」原田猛地捂住身邊男生的嘴巴，一邊做著小聲一些的手勢，一邊對往這邊看來的上村百合子說著抱歉。而男生似乎是不聽勸一樣，硬是掰開了原田的手，大聲嚷嚷了起來，「什麼嘛，上村田一郎自己貪污受賄就不能讓別人說了？之前那個建築專案的時候不就有人覺得投入資金很奇怪了嗎，現在不過是真相大白而已，你們一個個都藏著掩著做什麼？做錯的又不是我們。」
驀然，上村百合子心中騰升起了一股怒氣，她的父親固然做錯了事情，但這並不代表她能夠忍受別人用這點來隨意嘲諷看低她父親。三步並作兩步地跨過隔在當中的桌椅，上村百合子一把抓住那個男生的肩膀，重重地在他身上打了一拳。
「砰」的一聲悶響讓所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上村百合子只看見男生用一種極為吃痛的表情看著她，然後發狂地抓住了她的頭髮，喊著「我就知道貪污犯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好人！」
這句話就好像導火線一樣引燃了上村百合子所有的怒火，她緊緊咬住了下唇和男生扭打在了一起。她曾經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和別人打過架，但卻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瘋狂地想要讓某個人住嘴。
滿身的血氣都往腦子裡面充，上村百合子能夠感覺到似乎是有人在拉著她讓她不要打了，但一陣一陣的耳鳴讓她只能夠聽見面前男生嘴裡不斷侮辱她父親的話語，以及對方同時抓著她頭髮擰她胳膊的痛感。
「住手！！！」
突然一陣氣勢渾厚的大喝傳入上村百合子的耳中，當她終於從氣昏了頭的狀態醒過來時，只看到自己和那個男生被好幾個人所拉開，而班級門口的真田弦一郎則黑著一張臉朝她投來狠厲的目光。
第五章
上村百合子從沒見過真田弦一郎如此生氣的模樣，哪怕是她曾經無數次因為大事小事而闖出各種禍端，她也總能從那個人的眉宇間看出一些細微的無奈，而這次，似乎他的眼眸裡似乎除了盛怒之外再無其他。
被她打了好幾拳的男生因為之前扭打到地上而顯得有些灰塵，上村百合子看見他的臉上很快就浮現出了淤青塊。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女孩這才吃痛地「嘶——」了一聲，似乎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破了皮，滲出的小血珠雖說不多但卻是格外地疼痛難忍。
「你們在幹什麼！」真田弦一郎中氣十足地對著班級裡吼道，嚴厲責備的神色無一不落在上村百合子和那個男生的身上。
「是她先動手的！」男生食指指著上村百合子，忿恨地說著，另一隻手則是捂在之前被打到的地方。
周圍的同學在被風紀委員的目光掃射到的時候都默默地低下了頭，像是在默認那個男生的說法一樣。每個人都是裝作不知道一樣地移開了目光，躲避著風紀委員詢問的視線，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
直到這一刻上村百合子才終於知道，自己所遭受到的不只是物質上的那些享受被剝奪，更多的是人心易變的考驗和難題。
她看見真田弦一郎的目光在周圍的人身上巡視般地晃了一圈，最終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上村百合子咬了咬下唇，倔強地直視著少年瞳孔。
「是他先人身攻擊我的！」她對著真田弦一郎這麼說道，「他自己口不擇言不能怪別人不是嗎！」
「所以，是你先動手的？」那個黑髮的人眉頭越皺越緊，然後在看到上村百合子艱難地點下頭後，緊鎖的眉甚至就快要變成一個死結，「上村，你出來。」
上村百合子走過座位之間的廊道時，甚至能夠聽見別人低聲耳語的竊竊私語，而那些話語，無一例外都圍繞著她和她的父親展開。站定在真田弦一郎的面前，她能夠想像自己將會受到怎麼樣劈頭蓋臉的一頓呵斥。像是這樣子的怒喝她曾經不止一次領略過，每次違反校紀打架爬牆的時候，面前這個人都會用死板的紀律道理來給她洗腦，而這一次，亦是如此。
聽著真田弦一郎如同老師一樣頭頭是道的大道理，上村百合子第一次感到了心煩意燥。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退一步來說就算她確實做錯了什麼，應該收到責備的應該還有那個男生，而不單單只是她一個人。越是這麼想就越是覺得委屈，真田弦一郎的每句話語聽在上村百合子的耳中都像是諷刺。明明錯的不是她一個人，到頭來卻只有她一個人來接受責罰，憑什麼？
「上村百合子，你又在聽嗎！」察覺到了對方的走神，真田弦一郎皺著眉大喝，「你說說看這是你第幾次和別人打架了，一個女孩子總是和別人動手動腳像什麼話！」
「我說了是他先出口不遜的，我打回去有什麼不對！」
「對方說錯了話你就能打回去嗎？什麼邏輯！」
「他侮辱爸爸，還說貪污犯的女兒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難道我還要全部忍氣吞聲下來不做反駁？」
對於上村百合子理直氣壯的話語，真田弦一郎一瞬間噎了聲。少年原本責備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想要訓喝的話語卡在了喉嚨口無法說出。
不知道是不是上村百合子之前闖下的麻煩太多，他甚至都已經習慣了在各種違紀的名單上看見她的名字。這個假期中突然的變故讓上村百合子面臨著許多困難，真田弦一郎在踏進班級後才想起自己忘記提醒對方注意一些不要惹是生非，而當他還沒來得及徹底把課桌上的東西整理完，就聽見了對面班級傳來的動靜。
當知道上村百合子和別人打起來了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幾乎就快要氣極。開學第一天就闖禍，更何況上村議員這件事的風頭還沒過去，真田弦一郎簡直無法理解上村百合子的腦回路是如何構造的。
那個女孩子總喜歡以對方說錯了話為由為自己的打架闖禍開脫，所以這一次他也理所當然地認定了是上村百合子又一次無理取鬧。但是當她咬著下唇對他回瞪反駁時，真田弦一郎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樣錯誤的判斷。
「我又不是傻子，憑什麼別人都這麼說我和爸爸了，我還要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見真田弦一郎不答話，上村百合子再次開口道，「我承認打架這件事是我一時衝動了，但是他也有錯不是嗎！不想被打就管好自己的嘴，我沒理由被人這樣子污蔑。」
這件事情到最後還是變得有些不了了之，當上村百合子回到班級的時候手裡只是拿了兩張處罰條。女孩把條子往男生的桌子上用力一拍，丟下一句「你的處罰」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就連上村百合子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子的結果是好是壞，自從那次之後確實沒有人再在她的面前說三道四些什麼，但與此同時原本和她關係還不錯的幾個女孩子都逐漸遠離了她。
日子還是就這麼照常過著，半年的時間足夠讓原本豐衣足食的大小姐習慣貧苦的生活。九個榻榻米的小公寓如今已經變成了她所依賴的家，收起所有布料昂貴的衣物，而今穿在身上的大多數也只是折扣期間在商場中搶來的降價裙衫。
秋日的落葉和涼風吹起，隨著紅楓一起落下的，除了那遍地枯葉還有新的一個學期。
整整一個學期下來，上村百合子或多或少做了不少努力。恰如真田弦一郎在某天和她說過的話一樣，她需要磨合自己進入這個集體，而不是把自己從集體中孤立出來。
「上村，早上好。」
「早上好，原田。」
「百合子，你有多餘的鉛筆嗎，我忘記帶了。」
「正好今天多帶了一隻，給你，琴子。」
重新建立起來的人際關係雖然不如原來那麼親密，但總也多多少少能夠說話談笑。上村百合子能夠感覺到偶爾的偶爾，在說到某些敏感的話題時，別人還是會刻意地避開她亦或者冷淡地撇開她。就好像每次要以兩個人為單位分配小組名額時，從沒有人會主動提出要和她一起。
無奈地歎了口氣，女孩打開了簡單的手制便當。秋日正午的陽光帶著一些溫暖，連帶著原本已經涼掉的盒飯也變得熱乎了起來。
「咦，上村你今天不和真田君一起吃便當嗎？」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奇的事情一樣，原田瞪大了眼睛看著坐在自己位子上吃午飯的上村百合子。
「弦一郎說今天風紀委員那邊要開會，所以就不去D組找他了。」聳了聳肩，女孩子故作輕鬆地回答道。
「這樣啊，」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田順勢坐到了上村百合子前面的位子上，有些神秘且小心地對著她開口，「不過說起來，上村你這樣子真的沒關係嗎？」
「什麼沒關係？」不明白自己面前的男生指的是什麼，上村百合子側了側頭表示不解。
「就是那個啦，那個。」一邊小聲地壓低聲音，原田一邊做著誇張的手勢和動作，「上村你和真田君走得這麼近，真的沒關係嗎？難道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啊？」奇怪地看了一眼原田，女孩莫名其妙道，「原田你今天好奇怪，發燒了嗎？」
「奇怪的是你啦，上村！」像是被什麼打敗了一樣，原田終是歎了口氣，隨後把自己的聲音壓得很低，才緩緩地說出了口，「我是說……舉報你父親的就是真田警官，上村你真的不介意這件事情嗎？」
原田的話就好像晴天霹靂一樣讓上村百合子怔住了動作，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男生，女孩子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了桌上。
「你說……什麼？」
第六章
隨著筷子掉落在桌上的響聲，周圍的同學或多或少地把視線投向了上村百合子的方向。原田一邊賠笑著對周圍的人點點頭，一邊幫上村百合子把筷子從課桌上拾起，而坐在他對面的人卻是呆愣在那邊，直到現在都還保持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女孩黑色的瞳仁帶著一些晃動和渙散，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倒映不出原田的影子，時間像是被定格在了這一秒一樣，上村百合子只覺得自己耳邊嗡嗡作響，盡數都是嘈雜的喧鬧。
一瞬間有什麼片段閃過她的腦海，她還記得那個假期過後她第一次去真田弦一郎班級找他時，周圍所有人或驚異或不解的目光。當時在她看來令人疑惑的表情在這一刻傾數得到了解答，上村百合子也終於知道自從那天起真田弦一郎偶爾的欲言又止是因為什麼。
「上村，我說上村？」原田的聲音一點點傳到上村百合子的耳中，回過神來的她只看見對方的右手不斷在她面前晃動著，「嗚哇，總算有反應了。」
「抱歉，原田……」
「不啦，該抱歉的是我。」原田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窘迫地低下頭，虛著眼瞄了瞄上村百合子，「我是不是……多嘴了？」
「沒有，」女孩子的睫毛稍稍斂了斂，輕輕地呼了口氣，「你說的事……我都知道。」
儘管口中這麼回答著原田，上村百合子心裡卻絲毫沒有平靜下來。猶如大海的波瀾一樣不斷翻滾著的情緒讓她心煩意亂，女孩只覺得自從自己的父親被抓之後，不順心的事情便一件接著一件。
看著這樣子故作鎮靜的上村百合子，原田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不明白真田弦一郎究竟好在哪裡，值得對面的人如此偏向於他。這樣的真田讓他甚至連嫉妒的權力都沒有，只能夠看著上村百合子離他越來越遠。
那天課後的放學時間，上村百合子難得地沒有等真田弦一郎一起回家。看了一眼D組教室的後門，女孩雙手緊緊抓了抓自己的書包背帶，最終還是邁開了腳步離開。
一個人的回家路似乎格外地長，校門右邊的飾品商店櫥窗上，只能夠倒映出上村百合子一個人的身影。長阪坡道上還有金黃的枯葉，踩在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上村百合子用腳踢著蓋滿坡道的樹葉，腦海中卻不自覺地回想起了真田弦一郎面無表情的臉龐。
那是她喜歡了很久的人，而現在她卻不得不面對一個艱難的抉擇。
如果說她的父親是錯誤的話，那麼真田警官的決定無疑便是正義。上村百合子不是傻瓜，她能夠明辨是非，也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硬要說的話對方所做的才是正確的決定，但就是怎麼都無法釋懷。
事實上這件事和真田弦一郎並沒有關係，她就算真的想要去責怪討厭也應該把氣撒在他父親真田警官的身上。光是嘴上說說的話其實上村百合子什麼都懂，但是否能夠釋懷卻又是另一件事。
這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上村田一郎貪污受賄是這個男人自己的事情，他女兒上村百合子並沒有做錯任何，但就是因為兩個人是父女，所以連帶著讓人對上村百合子也蒙上了一層不太好的印象。
對她來說真田警官這件事也是同樣，哪怕知道檢舉揭發自己父親的人是真田警官，和真田弦一郎並沒有任何關係，但因為連帶關係而有些耿耿於懷，心裡堵得慌。
「上村！」突然的聲音從女孩子背後傳來，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收回踢開樹葉的腳，就被聲音的主人嚇了一跳。
「弦一郎……？」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女孩子有些吃驚道。
「為什麼自己先走了？」真田弦一郎的問句聽上去有些斥責的口吻，這樣子的語氣讓原本心裡就堵得慌的上村百合子更加心煩了起來。
「幹嘛對我一副質問的口氣，沒理由每次都是我等弦一郎一起放學吧！風紀委員的課後巡視又不管我的事，我想什麼時候走都可以不是嗎！」莫名其妙就對著對方埋怨大吼了一通，等上村百合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被她劈頭蓋臉地凶了好幾句。
面前的男生最初還皺了皺眉似乎是頗有不悅，但很快就平緩下了眉間的皺褶。他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看著上村百合子站在坡道的上坡，比他稍稍高了一些的地理位置正好能夠讓女孩的眼睛平視到他的瞳仁。
看著真田弦一郎一直沉默不語的模樣，原來還氣勢洶洶的上村百合子突然有些慌了神。明明就和面前的男生無關，她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把氣出在他的身上。就是因為他的父親，才導致她現在的生活和處境如此窘迫，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這些怨氣並不應該由真田弦一郎來承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上村百合子低下了頭，有些不知所措地眼神漂移著。前一秒還氣勢洶洶地對著真田弦一郎大吼大叫的女孩子，下一秒突然就弱下了聲音，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不是你的錯。」對於上村百合子的道歉，真田弦一郎沉默了很久才做出回應。
女孩子並不知道對方的本意是不是一語雙關，但至少她從中聽出了兩種層次上的含義。
——這莫名其妙的反常舉動不是你的錯，上村田一郎的事情，同樣也不是你的錯。
上村百合子莫名地感到心裡湧起一股酸澀，直到現在她才冷靜下來，仔細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真田弦一郎黑色的髮絲還沾染著一些沒有幹透的汗水，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額角一直順延，滑落到了線條堅毅的下巴。
從學校到坡道這邊算起來也有些路程，真田弦一郎能夠這麼快便追上她的步伐，一定是出了校門後便匆匆跑步趕過來的。想像著對方在C組沒看到她身影時的皺眉表情，以及在這條歸家路上一邊奔跑一邊找她時的身影，上村百合子不自覺地柔下了眉眼。
這是她喜歡的少年，她想，她並不應該把一些外界因素帶到這份情感之中。
他並不介意她的父親是上村田一郎，哪怕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對她的態度也依舊一如之前那樣。她也應該學著不去在意他的父親是真田警官，儘管這一點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還尚有一些難度。
第七章
第七章
看著上村百合子第二天毫無芥蒂地和真田弦一郎一起來學校的身影，原田的眼神不禁黯了黯。雖然當時出於私心告訴上村百合子事情真相的時候，他就知道按照女孩的性格遲早會想通釋懷，但當看到上村百合子燦爛的笑顏時，他心裡還是忍不住湧起苦澀和嫉妒。
原田吉平曾經覺得上村百合子的開朗樂觀是最吸引他的地方，而現在他卻因為女孩的這一點而感到苦惱不已。
國小卒業式的那天，上村百合子紮著略長的雙馬尾，笑靨如花。真田弦一郎站在女孩的旁邊，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龐被春日陽光勾畫出柔和的線條眉眼。這張相片被上村百合子小心地珍藏在了相冊之中，緩慢飄落的櫻花花瓣在校道上鋪出一片粉色。
黑髮的小少年有那麼一瞬間因為女孩燦爛的笑顏而失神，然後下一秒又變回了原來那冷峻嚴肅的模樣。真田弦一郎並不太清楚自己對上村百合子抱著怎麼樣的情感，但無可否認的是，當他知道女孩也選擇了立海大附屬中學時，心裡莫名就安定了下來。
「上村，一起拍張照吧？」突然，上村百合子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原田？」女孩疑惑地回過頭去，出現在面前的是某張熟悉的面孔，「好啊，稍微等我一下哦。」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便小跑步到真田弦一郎的身邊，稍稍踮起腳尖，對對方說了什麼。從原田吉平的角度只能夠看到真田弦一郎眼角稍稍看過來的視線，以及那個人對著上村百合子輕輕點頭的模樣。隨後那個女孩便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像是做出什麼保證一樣拍了拍胸口。
「來了，抱歉讓你久等啦。」等原田回過神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女孩順手拿起他手中的相機，把攝像頭對著這邊，朝他的方向靠近過來，「原田你再過來一點啦，這樣子的話兩個人拍不進去啊。」
「啊！」因為女孩子的靠近，原田吉平微頓了好幾秒，才從怔愣中反應鍋來，「好、好的。」
「哢擦——」
照片上的原田吉平臉龐顯得有些微紅，甚至眼睛都有些朝上村百合子那邊看去，而上村百合子則是完全沒注意到另一邊的情況，笑容自然。
「對了，上村你去哪所國中？」像是要掩飾自己那尷尬的表情，原田快速收起了相機，隨口找了一個話題道。
「立海大附屬中學，原田你呢？」
「我也是那邊，好巧。」
「誒！真的好巧！」上村百合子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繼續道，「弦一郎也是立海大呢，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被分到一個組。」
「……」女孩子的一句話讓氣氛突然變冷了下來，原田吉平看著站在不遠處等上村百合子的真田，心中像是被針戳了一樣，細細密密的酸澀難受。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沉默讓兩個人的對話陷入了微妙的尷尬氛圍，原田稍稍咳嗽了一下，正準備換一個話題繼續對話，卻在開口前看見真田弦一郎走到了上村百合子的身邊。
那個黑髮的小少年壓低聲音對上村說了什麼，然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一邊，原田看見上村百合子突然一頓，然後眼睛發亮地朝著那邊跑去。
站在那邊的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嘴角噙著溫柔的笑容看著上村百合子撲向她。女人的眉眼和女孩有些神似，原田很快便聯想到對方是上村百合子的母親。
直到上村撲到了母親的懷裡，原田吉平才堪堪收回那一直落在女孩子身上的視線。不同於剛才的氛圍，沒有了上村百合子在的這邊，對他來說無疑顯得尷尬萬分。
說實話原田一直都很排斥和真田弦一郎共處，畢竟那是他喜歡的人所喜歡的人，原田吉平總是有意無意地對他抱有敵意。但真田弦一郎卻完全沒有發覺他奇怪的態度，只是在兩人目光交匯的時候稍稍點了點頭，以示禮貌。
一直在原地站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真田弦一郎似乎是在巡視校紀，目光從教學樓那邊掃到校門口，然後又再一次反復。這樣子的情況持續到上村百合子被她母親牽著離開，原田才終於忍不住。
「真田君。」他這麼開口。
聽見聲音的真田弦一郎把視線從校道那邊收回，在看見原田吉平的時候露出了一些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奇怪他怎麼還站在這邊。
「真田君，喜歡上村嗎？」原田脫口而出的話語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一邊看著真田弦一郎皺起眉頭的表情，一邊懊惱於自己怎麼就如此突兀地問了這種糟糕問題。
如果喜歡的話，兩人交往是他所不想看到的結局。但如果不喜歡的話，原田吉平同樣也不希望上村百合子露出悲傷的表情。
「……」出乎原田的意料，真田弦一郎既沒有答是也沒有說不是，只是那麼沉默著，黑棕色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情緒。
對於真田弦一郎緘默不語的對應有些惱火，原田吉平咬了咬牙，像是豁出去一般開口，「你知道的吧，上村她喜歡你！」
「我知道。」真田的眼中終於有了些波動，他緩慢地點了點頭，聲音低沉。
「那你呢？喜歡嗎，還是不喜歡？」少年亮綠色的眼睛幾乎能夠迸發出憤怒的火光，真田這種回避式的應對讓原田感到無比火大。那個人明明知道上村百合子喜歡他，卻一直沒有做出任何明確的表態。既不拒絕也不答應的態度讓原田吉平進退兩難，只能被動地等著上村放棄真田的那天。
然而真田弦一郎卻沒有對原田的問題做出回答，只是微微閉了閉眼，隨後平緩道，「你喜歡她。」
被道破心事的少年狠狠地瞪著真田弦一郎，他喜歡上村百合子這句話從真田的口中說出來，聽上去就好像是在諷刺他一般，讓人感到格外地不舒服。
最終原田吉平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皺著眉頭離開了學校。
這一年的春天，他們各自的情感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一樣，逐漸開始成長。
第八章
四月的神奈川，冬季的冰雪全部都消融在了暖陽之下，上村百合子推開窗戶的時候能夠看見不久前還結著霜雪的枝條上長出了一個小小的嫩芽，淡淡的綠色仿佛給這條街道都帶來了期待和生機。
少女回望著屋內被陽光填滿的空間，略顯破舊的黃色牆壁和榻榻米也都變得色調溫暖起來。廚房裡的一點點傳來煎蛋和土司的香氣，小矮桌上的牛奶飄著熱騰騰的白霧。
「百合子，吃飯了哦。」上村亞美端著裝有煎蛋土司的盤子從廚房裡走出，身上的圍裙沾有一些不小心飛濺到的油漬。
「來啦。」歡快地回應著自己的母親，少女一邊飛速地系著領結，一邊整理了一下身上全新的校服。
自從之前國小的卒業式後，時間就好像飛速流過般，轉眼就過了一整個春假。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聯繫任何一個國小同學一起出來玩，就收到了立海大附屬中學的開學通知。
嶄新的校服讓少女覺得自已好像一下子變得成熟了起來，而究其到底也不過只是國小到國中的差別而已。輕笑了一下自己那奇怪的「變成了大人」的心理，上村百合子迅速地解決了早餐。
站在玄關門口穿上黑色的皮鞋，少女接過母親遞給自己的制服包，然後單手扶著牆稍稍跺了跺腳，將鞋子穿的更為舒適一些。
「我出門啦。」推開公寓那扇有些磨損的木門，上村回過頭對自己母親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路上小心。」上村亞美溫柔地注視著少女的笑顏，抬起手揮了揮。
清晨的陽光還帶著一些薄暮色的青灰和魚肚白，上村百合子雙手搓了搓，對早間的溫度有些抱怨。明明已經是春日的季節，神奈川的早上依舊還是帶著寒冷的微風，這種多穿一件中午會熱，少穿一件早晚又會嫌冷的天氣讓少女一直提不起什麼好感。
拖著有些緩慢的步伐，上村百合子呵著氣暖手，整個脖子都縮進了襯衫的領口，只剩一個腦袋留在外面。真田弦一郎看見對方的時候，少女就是這麼一副怕冷的滑稽模樣。
「早安，上村。」看著對方低頭呵手，直接無視自己走過的樣子，真田弦一郎頗為無奈地開口。
「啊，」像是被嚇了一大跳，上村百合子整個人都往後退了幾步。抬頭看清面前的人後，才回過神來拍了拍胸，「呼……是弦一郎啊，嚇死我了！」
沉默地點了點頭，真田和上村並肩繼續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那個原本話多的女生反常地一言不發，只是低著頭不斷揉搓著凍得有些蒼白的雙手。
看著上村百合子像是取暖的小倉鼠一樣受凍的模樣，真田弦一郎稍稍皺了皺眉，從包裡拿出了水杯遞給少女。
「咦？」對於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水杯，上村百合子有些不解地側了側腦袋。看見真田弦一郎完全沒有收回手的意思後，才滿目疑惑地接過了水杯。
一瞬間有些燙手的溫度從杯壁傳遞到手心，少女原本蒼白的雙手被熱水所溫暖。
上村百合子的嘴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甜蜜的笑容，雙手捂在杯壁上汲取著熱水的溫度，整個人都變得暖和了起來。她所知道的這個少年從來就不善於言辭，但他卻能夠從各種細微的動作來體現出他的關心。
就這麼一路走到了立海大的校門口，上村百合子才開口道：「呐，弦一郎在是幾組的？」
「C組。」黑髮少年的聲音帶著一些低沉。
「好可惜，我在A組啊。」對於真田弦一郎的回答有些失望，上村百合子撅起了嘴似有不滿，「本來還以為能在一個組的呢。」
沒有接過少女的話，真田弦一郎只是和對方並肩走到一年級的樓層，才轉過頭頗為認真地盯著上村的眼眸，說道，「不要惹事。」
「知道啦知道啦，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不會打架了啦！」像是被對方的話語戳到痛腳一樣，上村百合子的臉龐驀然漲紅，像是想起了什麼羞恥的回憶，大擺著雙手向真田弦一郎保證著。
少年的眼神有些將信將疑，一直盯著上村的眼眸看了很久，才妥協地點了點頭，走進了自己的組別。
「真是的……」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C組後門，上村百合子才抱怨地鼓起了腮幫，「記什麼不好非要記著國小一直闖禍的事情。」
A組的班級在C組再往前一點，雙馬尾的少女對著班牌仔細確認了幾秒，才鼓足勇氣拉開教室的門。
原本有些喧嘩的教室突然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朝著上村百合子的方向看來。那些目光有的帶著疑惑有的則是莫名的敵意。一瞬間的靜謐和頗為尷尬的氣氛無一不讓少女想到當初國小時的那個情景。
所有人都在孤立她，背後竊竊私語著什麼卻不讓她知道。
稍顯勉強地移開了眼神，上村百合子食指撓了撓臉頰，頓了好幾秒才把過去那些糟心的回憶盡數壓回心底。對著班級的新同學們露出一個元氣的笑容，她這麼說道，「上村百合子，請大家多多指教。」
少女能夠看見有不少人在聽見她的名字後，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和姿態。上村這個姓氏就好像是什麼罪惡的烙印一樣，無論她走到哪裡都給人一種負面的印象。
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順著貼在桌角上的名字紙片，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的倒數第二排應該算是所有人都期望的最佳位置，但不知道為什麼，少女的腦海中一下子湧出了當時沒有人願意坐在她四周的場景。
輕輕地搖了搖頭，她一邊扯了扯自己雙馬尾的發梢，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同學們。前面的女生無所事事地玩弄著手裡的鉛筆，有些毛糙的黑髮把鴿子灰的瞳仁遮住了一半，身後的男生則是大咧咧地坐在了桌子上，和旁邊的男生們討論著棒球的話題。乍一看似乎沒有任何違和的地方，但上村百合子知道自己可能又要度過幾個月不被理睬的日子。
「那個……是叫做上村桑沒錯吧？」突然，原本還在玩筆的女生轉過了頭，雙手撐在了上村百合子的桌子上，露出傻傻的笑容打著招呼，「我叫初涼雪哦，以後就是前後桌了呢，請多多關照誒嘿。」
被女生突如其來的熱情所驚訝到，上村百合子有些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就在那個名叫初涼雪的女生轉過身來打招呼的瞬間，班級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住了一樣，有那麼一秒鐘上村甚至覺得自己能夠聽到別人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
「呐呐？」似乎是因為對方太久沒有理睬自己，初涼雪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在上村百合子面前晃了晃，「怎麼了？難道我叫錯名字了嗎？」這麼說著，前桌的女生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語著，「可是我剛剛確實聽見是叫「上村百合子」才對啊……」
「抱歉抱歉，剛剛有點走神了。」迅速地回過神來，上村百合子雙手合十，低下頭有些調皮道，「你沒聽錯哦，是叫上村百合子喲。」
隨著兩個人逐漸開始聊開來的話題和聲音，上村能夠感覺到不停地有視線朝著她們兩個人的方向投來。那些帶著刺人目光的視線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但前桌的女生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別人的怪異眼光一樣，依舊和她樂此不疲地講著前幾天買到的可愛發飾。
「我說，上村桑！」少女突然拔高的聲音讓上村百合子一個激靈，「你又沒有在聽我說話了……明明之前還說要和我一起去那家飾品店的。」初涼雪有些委屈地看著上村百合子，似乎是為對方的走神而感到心理失落。
看著對方和自己熟絡地聊天的樣子，上村百合子實在無法如同她那樣無視四周那些紮人的目光。
「對不起，初涼桑……」為自己再一次地走神道著歉，上村盯著對方天真單純的臉龐看了很久，才有些眼神虛掩地開口道，「但是，這樣子沒關係嗎？」
「什麼？」像是沒聽懂上村百合子的話一樣，初涼雪歪了歪頭，滿臉疑惑。
「我是上村田一郎的女兒……」紮著雙馬尾的女生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飄渺著不太敢看對方的視線。
「……」初涼雪原本元氣滿滿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連同一起的還有班級裡原本有些嘈雜的打鬧聲。上村百合子就好像在聽著什麼審判一樣等待著女生的下文，直到對方用和剛才截然不同的認真語氣開口。
「所以呢？」初涼雪這麼說道。
「誒？」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這麼回應，上村百合子臉上滿是震驚。
「上村桑是前上村議員的女兒，所以呢？」初涼雪再次開口道，「對我來說，上村桑只是上村百合子就可以了。」
第九章
看著初涼雪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上村百合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似乎是她從那件事情之後，第一次不被生人以偏見的眼光所對待。少女覺得自己這時候應該是要笑的，但眼眶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起來。
原本注視著這邊的視線有不少已經收了回去，上村百合子能夠從眼角的餘光看見那些人或多或少有些面露尷尬。少女深吸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後，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捏了捏初涼雪的臉頰，「好啦好啦，我們別談這麼沉重的話題了。」
「什麼嘛，還不是上村桑自己先提起來的。」摸了摸自己被上村百合子捏紅的雙頰，初涼雪微微撅起嘴巴小聲嘀咕著。
「啊拉，初涼，我可是都聽到了哦？」高挑起了眉毛，上村伸手再一次捏住了初涼雪的右邊臉頰。
「嗚哇！疼疼疼疼疼……」女生的右臉被往外一點點拉扯，上村百合子看著對方滑稽可愛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一個上午就這麼在轉眼間過去，等到上村回過神的時候，班級裡的同學已經三三兩兩地打開便當吃了起來。習慣性地拎起自己的便當往外走，少女剛剛走到C組的門口，便看見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正在聊著什麼。
那個黑髮少年的表情帶著一些堅定，眼眸中期待的神采是上村百合子從未見到過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不斷說著，少女第一次發現真田弦一郎原來也會有這樣子滔滔不絕地在談論什麼的時候。
從嘈雜的聲音和兩個人的嘴型，上村百合子大概可以猜出他們是在說網球和社團的話題。那是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在這種時候走進去打斷他們。
看著那兩個人相聊甚歡的樣子，上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離真田弦一郎很遠。他知道那個少年練習劍道，也知道那個少年學習網球。但是無論是這兩樣的哪一樣，她都不曾親眼目睹過，更別說和他談論這方面的話題。他們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往往都只有她一個人在喋喋不休地說著話，而真田弦一郎只是沉默地聽著她說那些繁瑣的小事，偶爾點頭或者嗯一聲。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誒嘿，上村！」驀然從身後響起的聲音嚇了上村百合子一大跳，少女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就被蒙住了眼睛，「猜猜我是誰~？」
心裡早就已經有了一個底的少女並沒有開口，只是裝作疑惑地「唔……」了幾聲，隨後一下子轉過身，用力捏住對方的臉頰，「這下你逃不掉了吧，初涼。」
「救命！上村你犯規！」被拉扯住臉龐的少女有些口齒不清，雙手覆在上村百合子的手上試圖將對方的爪子從自己臉上扒下。
「噗，好啦，不玩你了。」鬆開了自己的手，上村揉了揉初涼雪的腦袋。
「對了，你在C組門口做什麼？找人嗎？」這麼說著，初涼雪往C組裡面探了探頭。
「嗯，本來想和他一起吃便當的。」上村百合子點了點頭，眼神落到了真田弦一郎身上後，又化開了一抹苦笑，「不過他現在好像沒空的樣子。」
初涼雪順著上村百合子的視線看過去，只是看見兩個少年正在聊著天。猜不出哪一個才是上村要找的人，初涼雪乾脆地一聳肩，勾住少女的手臂，「既然那個人沒空的話就陪我一起吃吧，反正我也找不到雅治。」
「雅治？」順應著初涼雪的邀請，上村百合子不再在C組門口多做逗留。少女一邊邁開步子，一邊對初涼雪話語中的人名發出了疑問。
「唔……算是我青梅竹馬的鄰居啦，就是坐在百合子左邊的左邊的那個男生，銀色頭髮的。」
「好像有點印象……」努力回憶著坐在自己周圍的同學，上村勉強能夠回想起一個大致輪廓，「說起來，初涼你為什麼突然就把稱呼變成名字了！」
「咦，被發現啦？」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初涼雪笑嘻嘻道，「嘿嘿，百合子也叫我雪嘛，一直初涼初涼地感覺好生疏。」
「那……」故意拖長了尾音，上村百合子看著對方用期待的眼神緊盯自己，然後心情愉悅地開口，「初涼~」
「誒！什麼嘛！結果還是只叫姓氏嘛！」原本抱著希望的少女一下子鼓起了腮幫，不滿地晃動著腦袋，在上村身邊吵吵鬧鬧著。
回到教室後，上村百合子把自己和初涼雪的桌子拼在了一起，原本在一邊邊聊邊吃的幾個女生朝她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在和上村視線交匯時又立刻移開了目光。
心裡默默地歎了口氣，少女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其實和當初並沒有任何區別。大家還是把她當做貪污犯的女兒而避之不及，那種微妙地注視和眼神她已經習慣到不能再習慣。
「百合子，你又在發呆了哦？」初涼雪的手從少女眼前晃過，上村百合子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黑髮女生，眉眼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其實並不算太過糟糕，至少初涼雪和別人不一樣。
「抱歉，請問上村百合子是在這邊嗎？」從門口那邊傳來的話語讓初涼雪和上村百合子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話語，兩個人面對面看了一會兒，不解地朝聲源的地方看去。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淺棕色髮絲的少年，嘴角掛著禮貌且勾人的笑容。立海大的校服穿在他的身上顯得帥氣俊朗，一瞬間讓上村百合子都有些認不出來。
「原、原田？！」少女驚訝地掩住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百合子，好久不見。」原田吉平這麼說著，朝少女的方向走來，「差不多有一個月多沒見面了吧？」
「等等等等等，先不說為什麼你對我的稱呼也從姓氏變成了名字……你你你……」上村百合子手指指著站定在自己面前的原田吉平，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救命帥過頭了吧？完全認不出來啊！！！」
「噗。」對於上村的反應有些忍俊不禁，原田吉平撲哧地笑出了聲，「只是染了頭髮而已，哪有這麼誇張。」這麼說著，少年揉了揉上村的腦袋。
「何止！你連那副青蛙一樣的眼鏡都脫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那類似寵溺一樣的溫柔動作，上村百合子還沉浸在驚訝之中。
「嗯，假期裡去視力矯正了，所以現在不戴眼鏡也沒問題。」點了點頭，原田吉平解釋著。隨後像是察覺到初涼雪的存在一樣，對著對方露出溫和的笑容，「你好，我是原田吉平，和百合子是國小同學。」
「啊，你好，我是初涼雪，請多多指教。」完全狀況外的少女剛剛做完自我介紹，就被一個男生拉了起來。
「噗哩，看樣子原田君和上村桑有話要說，這傢伙我就先帶走了。」男生這麼說著，一把把初涼雪拉到自己身邊。看著對方的發色和模樣，上村百合子大概能夠猜到這位就是初涼雪之前所說的青梅竹馬君。
「那個，原田你找我有事嗎？」把桌上吃完的便當盒收起來，面對著大變樣的原田吉平，上村百合子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拘束尷尬起來。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少年聳肩笑了笑，單手托住下巴撐在桌上，「就是剛剛看到百合子來我們組門口了，所以過來問問看你是不是有事找真田君。」
「咦！原田你看到了嗎？」對於自己剛剛在C組門口徘徊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上村百合子撓了撓臉頰，隨後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對著原田吉平雙手合十道，「這麼說起來，明明原田也在C組我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抱歉！」
少年聽到話語時眼神不禁黯了黯，隨後立刻勾出醉人的笑容，「沒關係，我沒有在意。」
「唔！快住手原田！我要被你的笑容閃瞎了！」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雙手交叉在面前做出了一個X的動作。
「瞎說什麼呢，百合子你。」有些好笑地看著上村百合子誇張的動作，原田吉平無奈道。
「是真的啦！原田你那副眼鏡背後簡直藏著黑洞一樣吸人的可怕眼睛好嘛！」
「黑洞……」汗顏地看著上村，原田繼續道，「我說你就不能換一個好聽點的比喻嗎，真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損我了。」
「當然是在誇你！」上村百合子理直氣壯地開口。
「好了不說這個了。」歎了口氣，原田吉平把話題拉回正軌，「你之前來我們組門口怎麼了嗎？」
「沒什麼啦，本來想找弦一郎一起吃便當的，不過他好像和別人在聊天的樣子，所以就沒進去找他了。」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的笑容有些勉強。
「真田君好像在和幸村君討論加入網球部的事情。」原田吉平想起今天在班裡的時候，幸村精市確實就著這個話題和真田弦一郎聊著很久。
「網球部啊……」重複著原田的話語，上村百合子的笑容慢慢褪了下去。
「百合子呢，打算去什麼社團？」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表情，原田吉平換了一個話題。
「不知道，沒什麼特別想去的。」
「那和我一起去學生會吧？」
「學生會嗎？」少女食指抵著下巴稍稍思考了一會兒，隨即旋開了一個笑容，「恩，好啊。」
第十章
目送著原田吉平離開A組的教室，上村百合子能夠明顯地感到那個原本有些大大咧咧男生變得有些不太一樣了，那種奇怪的感覺少女自己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麼，只是模糊地能夠察覺到少年的改變和溫柔似乎都和她有關。
少女拿著自己雙馬尾的發梢卷啊卷，視線一直落在原田吉平離開的門口沒有收回。把一切盡收眼底的初涼雪偷偷地掩住嘴巴笑了笑，走到上村百合子身後猛地拍了她一下。
「啊！」被嚇了一大跳的少女瞬間叫出了聲，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竊笑不已的初涼雪後，表情立刻從驚嚇變成了了然，「好啊，初涼雪你竟然偷襲我！」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像是要懲罰對方般，伸出手朝初涼雪腰間撓了起來。
「救命百合子我錯啦！嗚哇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抓住弱點的女生一邊求饒一邊躲避，卻還是躲不過上村百合子的魔爪，整個腰間都被撓著癢癢。
「道歉已經晚啦，看我的！」鬆開放在初涼雪腰部兩側的雙手，上村百合子轉而朝著對方臉部攻擊，在把初涼雪的臉頰像是橡皮筋一樣拉伸地不能再長後，少女總算是消氣了一樣停下了手。
「嚶嚶嚶……」揉著自己被蹂躪過度的臉，初涼雪眼淚汪汪地看著上村百合子。
「幹、幹嘛啦，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面對對面的女生小動物一樣可憐巴巴的眼神，上村百合子有些心虛地把頭別了過去，反省著自己是不是下手過重了一些。
「明明百合子自己盯著原田君走的方向發呆，我就是想叫你一下而已嘛……」初涼雪把自己之前躡手躡腳走到上村百合子背後的事情全部隱瞞，顛倒是非黑白地這麼說道。
「誰盯著他發呆了啊！」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語一樣，上村百合子伸手戳了戳少女的腦袋，「我只是在思考人生而已，思考人生！」
「是是是，」附和著上村的話語，初涼雪點了點頭仿佛了悟了什麼事情，「百合子在思考自己和原田君之間幸福的未來人生而已，我懂的。」
「完全沒懂啊你！是說你哪裡看出來我喜歡原田了啊？！」少女有些崩潰地看著初涼雪，滿臉崩潰。
「看吧看吧，我都沒說百合子你喜歡他，你自己就已經先說出來了！」初涼雪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天呐初涼……！你到底誤解到什麼程度了啊！」上村百合子哭笑不得地扶著額，「照你這樣的說法，那你豈不是也喜歡那個什麼仁王君了？」
「唔……！等等等等等！！！」原本還一臉揶揄地看著上村的初涼少女突然變得緊張臉紅起來，趕忙用手捂住了上村百合子的嘴巴，隨後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人聽到後才松了口氣放開了手，「噓……！百合子你輕一點啦，被雅治聽到怎麼辦！」
「等等你這個反應！你該不是真的喜歡仁王君吧？」沒想到自己隨口說的話竟然正中紅心，上村百合子驚訝萬分。
「才不是啦！」初涼雪臉頰微紅地反駁著少女的話語，雙手敷在臉上似乎是想要把臉上微燙的溫度降下來，「我、我是怕他誤會啦！」
「我~不~信~」雙眼有些眯起，上村看著對方明顯少女懷春的樣子，笑容揶揄。
「明明是百合子你喜歡原田君好嗎，為什麼扯到我和雅治身上了啦。」側過頭去不看上村百合子調侃的眼神，初涼雪把話題拉回正軌。
「都說了我不喜歡他了，」不再繼續調戲面前的少女，上村百合子聳了聳肩，語氣輕鬆，「我喜歡的是別人。」
「咦？」沒料到會得到這樣子的回答，初涼雪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就是之前中午我想要找的那個人啦。」撓了撓臉頰，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的時候，臉上還帶有一些害羞的表情。
「C組的？」想起對方中午確實在C組門口徘徊，初涼雪發出疑問。
「嗯，叫真田弦一郎。」說到那個少年名字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忍不住勾起了溫暖的笑容。
看著上村會心的笑容，初涼雪不禁有些怔愣了起來。那個雙馬尾的少女原本就有著一張姣好的臉龐，此刻發自真心的笑容就好像是完美的畫龍點睛之筆一樣，讓上村百合子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她想，上村百合子大概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那個叫做真田弦一郎的少年。
******
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窗外的雲彩像是被染上了顏料一樣變得鮮紅豔目，帶著一些群青和金黃的夕陽光芒在教室里拉出了長長的黑色剪影，飛舞的塵屑變成金色圓點緩慢落下。
上村百合子整理完書包的時候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初涼雪之前也和她打過招呼，要和仁王雅治一起回家。慢悠悠地走到了C組的教室門口，上村百合子剛打算找真田弦一郎，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背光的角度讓她有些看不清對方的長相，比她高一些的身高本應該給人壓迫感，但此刻少女卻只感到了像是言情故事中一樣溫柔的眼神注視。
「百合子。」那個人這麼開口道。
「啊，」瞬間從聲音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上村百合子恍然大悟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叫了對方的名字，「原田。」
「來C組有事嗎？」看著上村百合子手裡拎著的制服包，原田吉平心裡明知道答案，卻還是這麼問著。
「那個，弦一郎他在嗎？」少女這麼說著，用手指了指教室裡面。
「真田君現在不在，」體貼地側開了身體，原田吉平讓上村百合子自己確認了教室裡的情況，「似乎是和幸村君一起去網球部交入部申請書了。」
「這樣啊……」上村百合子原本期待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了下來，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不開心的氛圍。
「說起來，我正打算去學生會，百合子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看著少女失落的模樣，原田吉平這麼開口道，「順便可以等等真田君。」
「可是……」上村百合子為難地看著少年手裡的制服包，對方的模樣明顯是準備回家而不是去學生會。
「啊，這個嗎？」對少女的顧及一目了然，原田吉平露出笑容安慰對方道，「因為打算去完學生會就直接回家，所以就把制服包一起帶上了而已。」
「這樣啊，那就麻煩原田了。」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並肩一起離開了C組門口。
「沒事，本來就是我想拉著百合子一起進學生會。」搖了搖頭，少年的笑容溫暖動人。
不知道算不算糟糕的巧合，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有說有笑著離開C組門口的時候，真田弦一郎正好因為有東西落在教室而上樓來取。黑髮少年從樓梯拐角那邊上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那兩個人拿著制服包並肩離開的模樣。
一瞬間有種說不上來的心情蔓延開來，真田弦一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早就在國小卒業式那天原田吉平和他當面對峙過，那次的談話直到最後他都沒有給那個少年一個明確的答覆。
他從不打算這麼早就考慮戀愛方面的事情，現在階段的他們都還不夠成熟，無法肩負起太多太多的東西。真田弦一郎明白這一點，所以一直以來都對上村百合子掛在嘴邊的喜歡不做任何回應。這樣子的做法乍一看很是傷人，或許直截了當地拒絕會更好一些，但他卻不太想這麼做。
心裡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看著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的身影最後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真田弦一郎閉了閉眼。他想他沒有權利去干涉原田吉平追求上村百合子，而最後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是那個少女的選擇。
「真田，怎麼了？」突然，幸村精市的聲音從少年身後傳來。
「不，沒什麼。」搖了搖頭，真田弦一郎繼續說道，「幸村你怎麼也上來了？」
「看你一直沒下來，有點擔心而已。」幸村精市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朝走廊盡頭張望了一下，「說起來，那邊有什麼嗎，你剛剛一直盯著那邊再看。」
「沒什麼，看到了國小的同學而已。」輕描淡寫地解釋過去，真田弦一郎並沒有對幸村精市做太過詳細的解釋。
夕陽下的教室裡，餘暉光芒把真田弦一郎的身影拉出一個黑色的單薄影子。明明是那麼一個輪廓硬朗的正氣少年，但不知道為什麼，幸村精市覺得此刻真田弦一郎的背影，意外地顯得不那麼堅.挺。
第十一章
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一起從學生會那邊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教學樓窗外夕陽的色彩變得幾近看不見，天空中只留下夜幕一樣的深藍色調。
和那個有著溫柔發色的男生在樓道口道別，上村百合子心裡稍稍有些懊悔。雖說原本就是自己答應原田吉平一起去學生會那邊熟悉環境的，但沒想到兩個人一逛就逛了將近一小時，等到少女再次注意到手錶上的時間時，天色已經無限接近墨藍了。
女生看了看樓梯，再看了看通往C組的走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不抱希望地朝C組教室那邊走去。儘管她不認為過了這麼久真田弦一郎還會在教室等她，但總還是有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心情驅使著少女去確認少年的離去。
站在C組的教室門口，上村百合子手放在門板的把手上，害怕著開門後看到空無一人的情景，少女頓了許久才咬咬下唇，鼓足了勇氣用力一拉。
隨著教室的移門一點點被拉開，上村百合子看見已經變得昏暗無比的教室裡，有一個人和她四目交接。
「弦一郎？！」不敢相信真田弦一郎竟然真的還在，上村百合子忍不住驚呼出聲。
「恩。」黑髮少年只是點了點頭，沉悶地應答著少女。
看著真田弦一郎從課桌邊側拿起制服包，在夜幕中慢慢地走向自己，上村百合子一瞬間失了言語。
過往的每一次，因為那個少年有著風紀委員的職務，所以都是上村百合子坐在教室等他結束巡視。她曾經無數次坐在教室裡看著周圍的同學一個個拿起書包離開，和她們笑著說完再見後又低下頭寫著自己的作業，直到真田弦一郎拉開教室的門和她說一句「走了」。
她從來沒有過像這樣子的體會，在人群散盡的教學樓拉開教室的門，然後看見有個人至始至終都等著自己一起回家。
——意外的窩心和感動。
「走了。」走過上村百合子身側的時候，真田弦一郎用一貫低沉的聲音這麼說著。
「嗯。」揚起大大的笑容，少女快步跟上對方的步伐。
走出校門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街邊的路燈一盞盞地亮起。橘黃色的暖光映襯著商品店的玻璃窗，上村百合子能夠看到自己和真田弦一郎並肩走在一起，有著像情侶一樣完美的身高差。
「呐呐，弦一郎打算去網球部嗎？」轉過頭去詢問著身邊的少年，上村百合子這麼開口道。
「恩，和同班的幸村一起。」真田弦一郎點了點頭。
「果然呢。」少女聳了聳肩，繼續道，「今天中午來你們組門口的時候就看見你和那個叫幸村的男生好像聊得很投機，後來原田來我這邊的時候也提到說你打算去網球部。」
在聽見原田吉平的名字時，真田弦一郎原本平靜的眼眸裡突然泛起了一點漣漪，少年似乎是想要皺眉，但在皺眉之前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無奈地展開，「放學的時候嗎……？」真田弦一郎的聲音有些乾澀。
「什麼？」像是沒聽清少年的話語一樣，上村百合子歪著頭看向真田弦一郎。
「原田君來找你，是放學的時候嗎？」真田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出這樣子的話語，只是在聽見上村百合子提到原田吉平時，腦海裡不自禁地就浮現出了兩人一起從C組離開的背影。
沒有立刻回答真田弦一郎的問題，上村百合子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才出聲道，「不是啊，是午休的時候，說看到我在C組門口晃悠就過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聽見少女的回答後，真田弦一郎一瞬間便沉默了下來。
「不過說到放學的時候的話，確實也遇到原田了呢。」完全沒有注意到真田的反應，上村百合子繼續回憶著，「他和我說弦一郎你去網球部那邊交入部申請書了，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學生會那邊看看。……嘛，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才讓你等了這麼久，抱歉啦。」
「你要去學生會？」抓住了上村話語中的關鍵字，真田弦一郎問道。
「嗯，」隨意地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豎起食指在空中比劃著，「因為弦一郎已經決定去網球部啦，我這邊又沒什麼感興趣的社團，正好原田中午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加入學生會，我就同意了。」
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少女不斷地講著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田弦一郎莫名地有些浮躁。以往上村百合子的話題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每句話都能夠提到原田吉平。
「對了對了，我今天還遇到了一個超可愛的女生呢，叫初涼雪來著。」看著上村百合子的話題終於離開了原田，真田弦一郎莫名地松了口氣，「就坐在我前面，中午還和我一起吃便當了。」
「不止這樣哦，她好像還喜歡我們組的仁王君呢。啊，仁王君是她青梅竹馬的鄰居，原田中午來找我的時候那個仁王君還很曖昧地把初涼拉走了。」
「不過後來超過分啦，原田走了之後我一直坐在座位上發呆，結果初涼就說我是不是喜歡原田，真的是……超過分！」
「啪——」突然之間，真田弦一郎的制服包掉在了地上。
「弦一郎……？」看著少年彎下腰拎包的動作，上村百合子的眼神變得擔心起來，「怎麼了嗎，你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太對勁……」
少女的話語讓真田弦一郎的動作頓住，黑髮少年拎著制服包的手不禁緊了緊，「沒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上村百合子看著真田弦一郎向前邁出的步伐，有些低垂下了眼簾。少年的那句話明顯就是藉口，但究竟是自己說錯了那句話才讓真田弦一郎變得反常，上村百合子完全沒有頭緒。
看著那個黑髮少年和自己已經有了十步之遠，上村百合子才驀然驚醒，快步跑上前去追趕對方的步伐。
街道上的路燈還在持續地發出光亮，柔和明亮的光線把少年和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長。兩個人的身影在地面上看上去就好像是肩並肩地走在一起，而事實上真田弦一郎和上村百合子之間的距離甚至比原先還要遠上一些。
少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奇怪的氛圍，自從剛剛那一刻起她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沉默著和那個少年一起走在歸家的路上，真田弦一郎也是一貫地不發任何言語。
死寂般的靜默讓上村百合子很不習慣，時不時用眼角偷瞄著身邊的那個少年。而對方板著的那張臉孔，在夜幕下卻讓人看不太清。
「那個……」終是受不了這樣子的氛圍，上村百合子張了張口。
「你到了。」和少女同時開口的，是真田弦一郎低沉的嗓音。
被黑髮少年這麼一說，上村百合子才反應過來這邊已經是她所居住的街道範圍。少女看了看自己回家的那條道路，再看了看真田弦一郎右拐所走的那條路，最終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明天見。」真田弦一郎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意外地和他平時那中氣十足的音量不太一樣。上村百合子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少年身後的路燈讓他的臉龐隱沒在了朦朧的黑暗之中。
走在上坡的道路上，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簡直糟糕透了。會因為原田吉平而不斷地感到心浮氣躁是他最失策的一點，少年從沒想到原田的名字被上村百合子不斷提起這件事，會讓他感到如此煩躁。
而自己的行為也讓少年感到無比糟心，在聽見別人說上村喜歡原田時他的大腦就好像被什麼轟炸了一下頓時空白一片，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不想再聽見上村百合子提到有關原田吉平的任何一句。
這種完全不理智的行為根本就不應該是他所有的，那莫名而來的低氣壓甚至讓上村百合子在後半段路都變得沉默不言。少年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子發展，他也想告訴上村百合子說自己真的沒什麼，但看到少女時不時朝自己這邊投來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時，心情卻變得更加糟糕起來。
第十二章
國中的生活比上村百合子想像中地要好許多，最初的最初本有不少人對她的存在有著相當大的成見，但這些人也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對她轉變了態度。
這樣子的變化說到底還是該要謝謝原田吉平，上村百合子覺得如果當初不是那個少年邀請她一起進入學生會的話，現在的她可能不會如此積極開朗，和這麼多人處好人際關係。
「上村，這些東西麻煩你啦。」體育委員的安藤君把一遝表格放到了上村百合子桌上，與此同時還附贈了一個拜託的手勢。
還沒等少女開口說些什麼，鄰座的木本琴子就把對方放在上村百合子桌上的表格拿了起來，塞回到安藤的手中，「別每次都讓上村幫你交啊，就算她在學生會工作，企劃部和體育部完全不是同路的好嗎！」
「誒……」名為安藤的男生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後腦勺，似乎是被木本琴子說得不太好意思，「原來不是同路的啊，抱歉上村，我一直以為學生會都在一起的。」
「沒事，反正也不是很遠。」上村百合子聳了聳肩，拿過男生手裡的表格，「這次就暫時幫你去交了吧，回頭記得請我和木本吃東西哦。」
「你就算了，木本也算進去是怎麼回事啦！」看著上村百合子準備離開的模樣，安藤表情誇張道。
「啊拉，木本之前也幫你做過好幾次值日了吧，一起請不是理所當然的嗎。」上村少女這麼說著，朝木本琴子那邊投去了調皮的眼神。而對方在收到少女的眼神後，同樣也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無視了後方安藤少年的哀嚎，上村百合子拿著表格朝體育部的方向走去。從開學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兩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內她和原田吉平作為學生會的新人卻以出色的能力和交際關係得到前輩們的青睞，而與他們同樣備受重視的還有D組的柳生比呂士。比起其他同期進入學生會競爭的國一生，這三個人雖然所處的組別各不相同，但在學生會工作時卻意外地相處融洽，完全不像是競爭對手的模樣。
替安藤交完表格的時候離午休結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上村百合子慢悠悠地走到廊道上，雙手十指相扣，愜意地伸了一個懶腰。正午的陽光明媚亮晃，透過玻璃窗折射進來的光線映在地上，還隱隱地有一些模糊的光圈。
少女走過C組門口的時候能夠看見真田弦一郎坐在座位上，低頭正寫著些什麼。這個少年在升入國中後果不其然又擔任了風紀委員，無論是網球部的部活還是風紀委員的巡視都需要早出晚歸，而幸在她現在學生會的職務也不輕鬆，同樣需要在學校待到很晚。
「啊！」上村百合子剛剛準備離開，就看見真田弦一郎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少女正準備抬手和對方打招呼，便聽見某個男聲從自己前方響起。
「百合子，有事嗎？」原田吉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少女的面前，微妙的角度正好把真田弦一郎的身影遮擋住。
「那個，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啦……」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上村百合子踮踮腳打算透過原田吉平看那個黑髮少年。
「沒事的話我們先出去吧，正好我有點事情要和百合子說。」原田吉平這麼說著，拉著上村百合子的手臂往外走去。
「咦！等、等等！」沒料到對方竟然會直接把自己拉走，少女急忙回過頭去看真田弦一郎，卻只看見黑髮少年用沉穩內斂的眼眸看了她一眼，隨後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移開了視線。
「什麼嘛！竟然裝作沒看見！」跟著原田吉平的步伐朝前走去，上村百合子嘴裡小聲地嘀咕著。
「恩？」似乎是聽見了少女的抱怨，原田吉平回過頭來詢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示意自己沒事，「說起來，原田你要帶我去哪裡？」
「柳生上午和我說昨天做的企劃出問題了，讓我們午休的時候過去看看。」原田吉平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放慢了步伐讓自己和上村百合子並肩。
「出問題了？！哪裡？」只注意到了原田話中的重點，少女完全沒有注意到對方特地放慢步調等自己的細節，「糟糕這是我們第一次做企劃啊，會不會給前輩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也不知道柳生說的出問題是哪裡，總之先過去看看再說。」原田吉平輕輕地歎了口氣，眉宇間稍顯無奈，「希望不是什麼大漏洞，不然可能要全部推翻重做了。」
直到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的聲音消失在嘈雜的談話聲中，真田弦一郎才把目光重新投向C組門口的方向。從開學到現在，原田吉平已經無數次對上村百合子體現出格外的關注了，這些事情雖然沒有人捅破，但有心人卻都看在眼裡，甚至學生會的前輩們有些都在開著他們兩個人的玩笑。對此上村百合子雖然每次都義正言辭地拒絕，但原田吉平卻只是委婉地笑笑，不做任何反駁和解釋。
真田弦一郎知道原田吉平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當上村百合子來C組找他時會被原田吉平攔在門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看著上村百合子被原田吉平拉走的時候，說實話真田弦一郎還是會有那麼一點不舒服，但是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不會接受上村百合子的喜歡，所以，也是時候該做出一些了斷了。
「不要一起回家了？為什麼？！」聽見真田弦一郎這麼說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的反應簡直是拍案而起，少女看著坐在座位上的那個少年，黯淡的夕陽餘暉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原田君和你本來就是同路的，而且我和幸村也正好同路。」真田弦一郎話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畢竟學生會和網球部的時間不同，你和原田君一起回去的話會方便很多，也不用一個人在教室等我。」
「沒關係的，我不在意等弦一郎啊！之前不也是這樣子的嗎！」上村百合子著急地開口。
「我已經和幸村還有原田君說過了。」真田弦一郎這麼說的時候，能夠明顯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身體顫抖了一下。
既然原田吉平喜歡上村百合子，那麼他或許確實應該主動退出一下比較好。畢竟他並沒有接受上村百合子的打算，就那麼梗在這場戀情之中，無論怎麼看都讓人覺得有些奇怪。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那天回家之後，上村亞美很快就察覺了自己女兒的失落感，擔心著對方是不是在學校被欺負了，收拾完桌子的女性和上村百合子促膝長談了一次。
「所以說，真田弦一郎他拒絕你了？」耐心地聽著上村百合子講完，作為母親的女性歎了口氣總結道。
「沒有拒絕！」雙馬尾的少女幾乎是立刻反駁，「只是……不一起回家了而已。」
看著對方別過頭去不肯承認事實的模樣，上村亞美的眼神有些閃動。說實話她並不希望上村百合子繼續和真田弦一郎繼續深交下去，有些事情明明知道自己是錯的，卻還是不能夠原諒當初某些人們的正義之舉。她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做得甚至比上村百合子還要不如，可她就是那麼一個自私得只想顧及自己丈夫和女兒的人，所以哪怕上村田一郎才是做錯的那一個，她也不願意把真田一家當做是檢舉揭發貪官的英雄。
「百合子……」上村亞美的嘴唇動了動，卻是在喊出少女的名字後又緘默了下來。她不知道這些心緒要怎麼和上村百合子說才好，如果就此借由這個契機向自己女兒說一些真田一家的壞話的話，就算結果能夠如她所願地讓百合子遠離真田弦一郎，可那麼一來她又和那些無中生有故意誹謗別人的惡人有什麼區別呢？
「算了，沒什麼。」最終，作為母親的女性還是搖了搖頭，撐起一個溫婉的笑容對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
第二天和原田吉平一起回家的時候，上村百合子一路上都沉默著不發一言。外表溫柔的棕發男生總是在一個話題即將結束時又適時地換一個新的話題，但每一次上村百合子都只是敷衍地恩恩哦哦著。大約是發現了對方的心不在焉，原田吉平的笑容也慢慢褪下，最終只剩下兩個人並不整齊的步伐在街道上空踏。
少女覺得自己這樣子的舉動有些過於孩子氣，明明做出這樣子決定的人是真田弦一郎，而她從此刻卻把所有的悶氣都以緘默的方式發洩在原田吉平身上。這對她身邊的這個少年並不公平，可即便這樣上村百合子還是忍不住覺得賭氣胸悶。
「呐，原田。」一直走到上村百合子家的公寓樓下，少女才轉過頭去直視原田吉平。
「怎麼了？」看見對方沒有徑直走上公寓的鐵質樓梯，而是轉過身來對自己說話，原田吉平詫異了些許。
「我是一個麻煩嗎？」少女這麼問著的時候，眼中失去了往日的開朗神色，原本一晃一晃的雙馬尾也像是順應上村百合子的心情般焉了下來。
「怎麼突然想到要問這個？」完全沒有料到少女會這麼問，原田吉平怔愣了幾秒，隨後勾出了頗為寵溺無奈的笑容。
「因為弦一郎突然就說不一起回家了啊……明明之前一直都是一起走的。」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眉宇間更是黯然了幾分，「肯定是覺得我是麻煩吧？畢竟說到底還是貪污議員的女兒，無論在哪裡都會被人打上負面的標籤，和我走在一起會壓力很大吧……之後原田肯定也會和絃一郎一樣，覺得我是個麻煩從而說出類似的話語。」
看著面前的少女自顧自就進入了自我厭惡的模式，原田吉平伸出手摸了摸對方的腦袋，「百合子已經很努力了。」少年展露出溫柔的眉眼，淺棕色的髮絲在夕陽下像是被鍍上了金光。
「最開始大家都對百合子抱著偏見，但現在每個人都承認你在學生會所展現出的能力。沒有人會覺得你是一個麻煩，真田君不會，我更加不會。」
「原……原田……！」等淺發少年回過神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已經感動地淚流滿面。少女一邊吸著鼻子一邊擦著發紅的眼眶，明明是帶著哽咽的聲音，說出的話語卻是讓原田吉平有些哭笑不得，「雖然有時候覺得你滿嘴大道理有點教育人的架勢，但這種時候果然……」少女再次吸了吸鼻子，忍住淚水認真道，「原田，你是個好人！」
「真的覺得我是好人的話，就滿足一下我的心願，以後叫我的名字如何？」對於上村百合子的話語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原田吉平最終只能夠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向對方如此說道。
「吉平？」上村百合子歪了歪頭，眨著眼睛的模樣乍一看像是在賣萌，但那紅腫的眼眶卻怎麼都無法讓人安心地笑出來，「我還是覺得原田比較好聽。」
「那是你的偏見。」拍了拍上村百合子的腦袋，原田吉平催促著，「好了快點上去吧，上村伯母要等急了。」
「嗯，拜拜。」向著少年點點頭，上村百合子順著鐵質的樓梯蹬蹬蹬跑上了二樓。
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天過著，上村百合子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從那天之後，真田弦一郎無論從哪方面開始都在慢慢地疏遠她。從最初的不再一起放學，到後來連上學也以網球部要早訓的名義推脫掉。明明兩個人在廊道裡偶然遇到的時候還能夠很正常地對話溝通，但原本那些可以見面說話的機會卻被真田弦一郎一一拒絕。
雖然原田吉平明確地和她說過他們都不覺得她是個麻煩，但真田弦一郎這樣子的舉動還是不可避免地讓上村百合子感到了些許不安。托著下巴沉思起這個問題，上村百合子甚至連筷子都掉到了桌上。
「百合子，你又在發呆了。」替雙馬尾的少女拿起筷子，初涼雪用端部戳了戳上村百合子的臉頰，「怎麼了，在想原田君？」
「才沒有。」被初涼雪一句話喚回魂的少女立刻反駁，「再說初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弦一郎，瞎說什麼呢。」
「可是我知道不代表別人也知道哦。」一邊把手裡的筷子還給上村百合子，初涼雪一邊歪著腦袋這麼說道。
「什麼……？」似乎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上村百合子接過筷子的手一抖，差點又讓木筷掉落在桌。
「原田君天天往我們班跑得勤快，百合子你真的覺得學生會有這麼多事情需要找你？」初涼雪的話語說的隨意，眼神卻像是看透了什麼一樣，「他不過就是找個藉口來和你說話而已，這點別說我，A組和C組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啊。」
「所以呢……？」完全沒想到原田吉平竟然會對自己有意思，上村百合子直到初涼雪明確地提出這件事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救命百合子你的反射弧略長……！」不忍直視地扶了扶額，初涼雪覺得自己簡直就快變成情感顧問了，「所以說，原田君天天有事沒事就來找你，你又每次都真的以為是學生會的事情這麼熱情認真地和他說，其他人就算不覺得你們在交往，也肯定覺得你們相互都對對方有意思啊。」
「可是我喜歡的是弦一郎！」上村百合子忍不住反駁道。
「你和我說有什麼用啦，我又不是真田君！」初涼雪滿臉沉痛地看著上村百合子恍然大悟的模樣，「而且你們前幾周開始不就相互稱呼名字了嘛，明明之前還叫他原田的。」
「所以弦一郎他是以為我和吉平相互喜歡，所以才故意疏遠我的嗎？」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樣，上村百合子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臉，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這種事情別問我啦問你的真田君去！」
看著這幾周一直都萎靡不振的上村百合子突然眼神中有了光彩，初涼雪不知道該不該吐槽對方一句戀愛【單戀】中的女生智商為零——哪怕那個人是靠拿獎學金支付學費的年段前三少女。
得到了解答的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一瞬間想通了許多，無論是真田弦一郎突然之間的疏遠還是原田吉平後莫名其妙的靠近。走進C組教室的時候，少女看見許多人都朝她投來了了然的目光，甚至有幾個男生已經開始喊著「原田，上村來找你咯」的話語。
雙馬尾的少女敏銳地撲捉到了真田弦一郎在那一刻微妙地皺起眉頭的表情，從而更加確定了對方的怪異舉動是因為認為自己和原田吉平是兩廂情願所以才做出的。
走到真田弦一郎的座位邊上，上村百合子雙手「啪」地拍在少年的桌上，等對方一臉疑惑地抬頭看向自己後，大聲說道，「真田弦一郎，我喜歡你！！！」
……
…………
一瞬間，原本嘈雜的教室變得鴉雀無聲。
第十四章
面對上村百合子的爆炸性發言，C組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有人朝著原田吉平的方向投去微妙的目光，而那個坐在座位上的淺發少年只是勾起一貫溫柔的笑容，眼眸隱沒在略長的劉海之下讓人看不清神色。
回首這邊，真田弦一郎並沒有對上村百合子的表白做出什麼特別的回應，他微微皺起了眉頭，像是在責備少女這不經大腦思考的衝動行為。
「我喜歡你！」大約是看真田弦一郎遲遲沒有回復，上村百合子黑色眼眸直視著黑髮少年的雙眼，再次重複了一遍。
看著雙手撐在自己課桌上的雙馬尾少女，真田弦一郎內心輕輕地歎了口氣。他不知道現在到底算是什麼情況，明明他已經刻意和對方拉遠了距離，可上村百合子沒有如他所願地保持一定距離，反倒是比國小那個時候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
如果說國小時期的少女只是用行為來表達著自己的喜歡的話，那麼現在的上村百合子可以說是強勢表白的典型了。儘管過去的少女也會經常把「我最喜歡弦一郎了」這樣子的話語掛在嘴邊，但終究還是如同撒嬌討好般的性質，像是現在這樣鄭重其事地沖到自己組別來表白這種事情，對真田弦一郎來說可謂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上村，你衝動過頭了。」沒有正面回復上村百合子的喜歡，真田弦一郎眉頭微皺，眼神中透露著一些責備的神情。
「才不是，我……」對於真田弦一郎的話語，上村百合子幾乎是立刻回駁。但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身邊的原田吉平所打斷。
「好了，馬上就要上課了，有什麼話放學再說吧。」原田吉平拍了拍上村百合子的肩膀，然後示意了一下掛在C組牆上的掛鐘。少年的話語明明是帶著溫柔的笑容，但卻讓上村百合子感到了某種強烈的壓迫感。
直到看著雙馬尾的少女走出C組教室，原田吉平嘴角的弧度才慢慢褪了下來，那樣子沉默冰冷的表情和方才在上村百合子面前展現出來的模樣恍若兩個人一般，周圍的同學也用不安的眼神在真田弦一郎和原天吉平之間來回掃動。
「呐，真田君。」淺棕發色的少年沉默了很久，才從門口收回視線，側過身對真田弦一郎開口，「國小卒業式的時候，我問你的那個問題……」
「你，想好回答了嗎？」
原田吉平這麼說著的時候，聲音中還夾雜著些許輕笑。像是在嘲笑對方終究還是必須回答他當時的問題一樣，原田吉平的輕笑聲乍一聽還能聽出些許不屑和輕蔑。
「已經上課了，原田君。」沒有抬頭看原田吉平的表情，真田弦一郎只是直視著前方的黑板，聲音低沉刻板地對原田開口。
「……哼。」從鼻子中輕哼了一聲，原田吉平雙眼眯成一條線，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說實話，原田吉平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國小的時候他曾經把那份喜歡的心意壓埋了很久，想著如果上村百合子喜歡真田弦一郎的話，那麼為了讓她如願，他放手也是可以的。
但事實證明，他做不到。
看著上村百合子每次都笑嘻嘻地貼著真田的那張冷臉，無論多晚都等真田弦一郎一起回家，可那個沉默的黑髮少年卻哪怕連一句喜歡都沒有回應過上村百合子，原田吉平不可遏制地憤怒了。
如果他不想要接受的話，那麼自己就把那個少女從他手中搶過來——無論用什麼方法。
這場在所有人眼中都突如其來的告白像是一切的轉捩點一樣，在三個人之間刮起了不尋常的風暴。最初的時候因為臨近第一學期結束，大家都忙著準備考試所以並沒有注意這種情況，但是當一整個暑假過去，九月開學之後不久，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察覺到了些許。
上村百合子變得像是戀愛狂熱分子一樣，有事沒事就跑到真田弦一郎的組別找對方，而原田吉平則是每每借著學生會的名義打斷那兩個人之間——又或者說是上村百合子單方面的對話，用溫和的笑容把少女拉開。
面對這樣子的情況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應該要做些什麼，可每次話到嘴邊時面對上村百合子燦爛的笑靨又變得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夠做出一副刻板沉默的樣子隔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弦一郎，一起吃便當吧。」又一個中午，上村百合子拎著自己的便當跑到真田弦一郎的教室。周圍的人都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地繼續做著原來的事情。
黑髮少年看著自顧自坐到別人座位上的上村百合子，不禁有些頭疼，「抱歉，我和幸村約好一起去學生食堂了。」
「誒！」少女驚訝地叫了一聲，隨後抬起頭看向真田後桌的幸村精市，「不是吧，我就是想找個人一起吃便當而已，幸村君你就放過我吧。」
被上村百合子莫名其妙的話語說得有些哭笑不得，幸村精市朝著少女投來了「我什麼都沒做過吧」的目光。
「初涼那傢伙為了仁王雅治完全拋棄我了啊！連便當都不一起吃了！」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有些鼓起了腮幫。
「那也是仁王的原因吧……」幸村精市有些頭疼起上村百合子的邏輯思維。
「仁王君是幸村君的部員，所以他的錯就是你的錯！」雙馬尾的少女非但沒覺得自己哪裡出錯了，反而更加理直氣壯起來。
「不就是午飯而已嘛，我陪你吃也可以啊。」突然，原田吉平的聲音從上村百合子身後傳來，連帶著一起的還有少年輕拍在少女腦袋上的一遝資料。
這場鬧劇所導致的結果是，三個相互之間情感微妙的人加上一個完全無辜的幸村精市，四個人一起在學生食堂吃了午飯。
一頓飯下來，四個人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緘默的氣氛讓每個人都覺得尷尬萬分，幸村精市不止一次做著中間人挑起話題試圖緩和氛圍，最終卻還是以失敗告終。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幸村少年，上村百合子不由地感到了些許愧疚，當時原田插話進來後，她因為不想和原田吉平單獨相處而執意要和真田弦一郎一起吃便當，而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則是在聽見她如此的話語後，瞬間散發出了強烈的壓迫感讓人感到喘不過氣。最後替所有人打了圓場的還是之前被她莫名其妙提到的幸村精市，那個鳶紫發色的少年笑著提議四個人一起去學生食堂，想想這大概是最妥當的解決方法，上村百合子便贊同地點了點頭。
明明是想要打圓場緩和氣氛的少年，卻不得不忍受這種尷尬沉默的氣氛，這麼一想，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真的挺對不起幸村精市的。
「上村桑在想什麼？」似乎是察覺到了上村百合子的走神，幸村精市打破死寂的氛圍開口道。
「啊，沒什麼。」擺了擺手，上村百合子知道不能把剛才所想的說出來，便隨口扯了一個藉口，「就是在想仁王君到底用了什麼迷藥，初涼現在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撲在他身上，完全忘記我的存在了啊。」這麼說著，少女還擺出一副無奈歎氣的模樣。
「就這點而言，百合子沒資格說初涼桑吧。」開口的人是之前一直沒有說話的原田吉平。淺棕發色的少年用紙巾擦了擦嘴角，隨後放下手中的筷子，露出了一貫的溫柔笑容，「明明百合子也把精力都撲在真田君身上，完全忽視我的存在呢。」
被原田吉平的話語噎得說不出話，上村百合子看了看那個少年，又瞥了瞥坐在對面依舊進食的真田弦一郎，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
「嘛，我也沒有責怪百合子的意思，只是稍微抱怨一下而已。」明明是一句善解人意的話語，上村百合子卻從中聽到了一些深意。那個少年的臉上依舊掛著溫柔的笑容，但無論是話語中的溫度還是眼眸裡的神色都冰冷地讓人有些想要打寒顫。
「我、我吃完了。」有些尷尬地收拾起自己的便當盒，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應該立刻逃離現在的原田吉平身邊，「你們慢慢吃，我、我有事要找一下柳生君。」
「一起吧，正好我也要找柳生。」這麼說著，原田吉平站起身，徑直走在了上村百合子的身邊。
一路上兩人之間的氣氛都顯得詭異異常，自從上學期在C組裡大聲告白後，少女便下意識地有些躲著原田吉平。儘管兩個人平時都在學生會工作，真的完全不接觸是不可能的，但是像是這樣子單獨地走在一起，似乎還是自那之後的第一次。
「那個……」終是忍不住這詭異的氣氛，上村百合子忍不住開口道。
「終於準備和我說話了？」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原田吉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還以為百合子打算這三年都躲著我呢。」
「……對不起。」少女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只說出了道歉的話語。原田吉平側過頭看向上村百合子，少女的側顏在陽光下顯得清晰美好，但眼眸中的神色卻不是他一直以來所熟悉的活潑開朗。
「很困擾嗎？」原田吉平開口道。
「什麼？」沒有理解對方話語中的意思，上村百合子疑惑著開口。
「我喜歡你這件事情，難道就讓你感到這麼困擾嗎？」淺棕發色少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嘴角帶著一些苦笑的弧度。
「……」看著對方這樣子的表情，上村百合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看來，真的很困擾呢。」像是得到了解答般，原田吉平嘴邊的苦笑更加加深了起來，「對不起。」
目送著原田吉平從自己的視線中離開，上村百合子怔愣著說不出一句話。
明明該道歉的人，是她，
第十五章
自從初涼雪和仁王雅治交往之後，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孤身一人。那個有著毛糙直發的少女幾乎把仁王雅治當做了世界的重心，就連兩個人平時聊天時也是三句不離那個少年。
對於初涼少女這種情竇初開的模樣，上村百合子甚至都有些嫉妒起了仁王雅治。
「呐，初涼，等下一起吃便當吧？」把桌上的課本收拾進課桌，雙馬尾的少女拍了拍前桌初涼雪的肩膀。
「抱歉，百合子。」初涼雪緊閉雙眼，雙手合十，一邊低下頭，一邊悄悄地睜開一隻眼睛偷看上村百合子的表情，「我和狐狸說好一起吃午飯了……」
「不是吧，又來？」誇張地大叫了一聲，上村百合子滿臉無奈，「你說說看，這是你第幾次因為仁王雅治把我放在一邊了？」
「大概……第五次？」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初涼雪小心翼翼地說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確定的次數。
「沒叫你真的去數啊笨蛋！」對於初涼雪天然蠢到無法直視的行為深表心累，上村百合子撫了撫額，最終還是妥協了下來，「算了算了，你去吧。戀愛第一戀人最大嘛，我懂的。」
「嘿嘿。」看著初涼雪稍稍臉紅了一下，隨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模樣，上村百合子簡直覺得對方所發出的戀愛甜蜜光線能夠閃瞎自己。
面對著又一次只有自己一個人吃便當的情況，雙馬尾少女歎了口氣，拎起便當盒朝著C組方向走去。而原本還在和後桌聊天的木本琴子在看見上村百合子的舉動後，則稍稍轉過身調侃起了對方。
「又去C組找真田君？」她這麼說道。
「為什麼是又啦，不要說得好像我每天都在往C組那邊跑一樣。」伸手戳了戳木本琴子的臉蛋，上村百合子明顯對對方的用詞有些不滿。
「難道不是嗎？」被少女戳著臉頰的木本琴子反倒是起了勁，笑得一臉曖昧，「雖然不是天天都去，但也差不多是這個節奏了吧？我打賭C組的人沒一個不認識你的。」
「…………再見！」完全無法反駁鄰座少女的話語，上村百合子憋了很久，最終微鼓腮幫小聲哼了一下。
「噗！」拎著便當離開教室的時候，雙馬尾的少女還能夠聽見木本琴子忍不住撲哧出聲的笑語。無奈地撫了撫額，她想自己對真田弦一郎的喜歡，大概又已經變成全校皆知的事情了。
走到C組門口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稍稍頓住了腳步。透過半開的門，少女看見的不只是坐在座位上低頭寫著什麼的真田弦一郎，還有和他隔著兩排，站在教室後方和別人聊著什麼的原田吉平。
回想起幾個月前原田吉平和自己說的話語，上村百合子感到無限地內疚和愧對，自從那次之後，淺棕發色的少年也確實沒有再在她和真田弦一郎之間出現過，過去那不止一次三人對峙的情況也沒有再次發生。
那個少年依舊還是會在學生會的辦公室和她悉心地討論企劃方案，然後在柳生比呂士進來時開玩笑說他打高爾夫的時間太長了。偶爾的偶爾也會有因為方案被駁回，三人一起返工到晚上六七點，最後一起去拉麵店吃豚骨拉麵的時候，但無論是哪一次，原田吉平都不會再用那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愛慕的眼神來看她。
——雖然是她所希望的，但心裡的愧疚卻停不下來。
那天，上村百合子並沒有明確地開口說原田吉平的喜歡讓她感到困擾了，但無論是那段沉默還是少女眼眸裡的情緒，都清楚地向淺棕發色的少年表達了這個訊息。
她不喜歡他。
甚至，她都不允許他喜歡她。
「上村桑？」突然的聲音打斷了上村百合子的思緒，「來找真田君的嗎？」說話的人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女。上村百合子確信自己並不認識面前的女生，而當她看見對方替她把真田弦一郎叫到教室外，隨後又走進教室坐到第二排的座位上時，上村百合子才不得不承認之前木本琴子所說的那句「C組的人沒一個不認識你的」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事嗎？」站定在雙馬尾少女的面前，真田弦一郎的聲音帶著些刻板。
「啊……」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上村百合子舉起手中的便當盒，「初涼又拋棄我了，所以來找弦一郎一起吃午飯。」
「……」看著眼前笑容無奈的少女，真田弦一郎沉默了些許時間，隨後才點點頭，答了一聲「恩」。
教室窗外的風刮得有些大，呼呼作響的東風吹得玻璃都有些抖動了起來。教室內的暖氣開得還算比較足，室內室外的溫差讓窗戶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白霧。
上村百合子坐在真田弦一郎的前桌，轉過身和少年一起吃著便當。周圍的人都已經對上村百合子三天兩頭跑這邊跑的行為習以為常，甚至少年前桌的竹本在看見上村百合子時還一臉調侃地主動讓出了座位。
「馬上就要寒假了呢。」望著外面已經結霜的枯樹枝椏，上村百合子輕聲感歎著。
「在這之前還有學期末的考試。」真田弦一郎的話語就如同他的人一樣，刻板且規律。
「我知道啦。」揮了揮手，上村百合子左手撐著下巴，右手執著筷子在空中比劃著什麼，「這次如果能繼續保持年段前三的話，第三學期開學應該還會再給我一筆獎學金吧？」
上村百合子的話語像是戳中了什麼機關一樣，讓真田弦一郎的動作頓了一頓。而少女卻全然沒注意到對方細微的舉動，只是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雖然不會很多但因為夠付這個月公寓的水費電費……這麼算算的話新年拜訪親戚時也會寬裕些呢。」
教學樓外冬季的寒風還在作響，而教室內黑髮少年卻是看著雙馬尾的少女，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語。
明明她才只有國一，明明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她所需要考慮的才對，但是……
******
寒冬臘月的監牢比冰窖還要冷上一些，上村亞美走進那扇鐵門的時候就能夠明顯地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氣朝她襲來，而在這走廊的盡頭，她的丈夫還要待上很久很久。
推開冰冷的鐵質門板，髮絲中帶著些油煙痕跡的女性看見她的愛人坐在灰暗的椅子上，雙手被拷著銀色的手銬。男人的髮絲比起她上次來看他時更加灰白了一些，原本乾淨的下巴已經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胡渣。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上村議員變得狼狽不堪，低著頭的模樣就像是在懺悔著什麼。
「田一郎……」隔著透明的玻璃，上村亞美的聲音有些沙啞。
「亞美，你來了。」之前還顯得有些落魄的上村田一郎在看見自己的妻子後立刻打起了精神，黯淡的棕色眼眸也變得明亮了許多。
「冷嗎？」看著自己丈夫凍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上村亞美幾乎就快要哭了出來。
隔著玻璃的那個男人搖了搖頭，眉宇間的神色逐漸變得溫柔了起來，「我沒事。」他這麼說著，而上村亞美的眼眶卻是一點點泛紅，「都幾歲了，還哭成這樣。」上村田一郎的話語間充滿無奈，而眼神卻是帶著對自己妻子滿滿的寵溺。
「對不起，亞美。」看著面前泣不成聲的妻子，男人的聲音也漸漸變得悲涼起來，「明明是想讓你和百合子過上更好的生活的……結果卻變成這幅樣子。」
「明明最開始只是想讓自己喜歡的人幸福，但是不知不覺中，就變得這麼骯髒了……」
「對不起……」
坐在這邊的上村亞美拼命地搖著頭，眼眶中的淚水不斷地往下滴落，卻是哽咽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到最後探望的時間結束，她都沒有止住自己的哭泣。最後看了一眼上村田一郎，上村亞美眼睜睜看著對方被警員帶進那扇暗青色的門後，逐漸變得看不見身影。
一步步從廊道那邊走出，上村亞美還沒走到外面，就聽見旁邊的房間內似乎有人在說著些什麼。
「喂喂，我剛剛聽到了不得了的消息！」年輕的聲音顯得很是激動。
「怎麼了？」年邁的聲音帶著一些愛理不理，「你又道聼塗説到什麼了？」
「這次不是道聼塗説啦！千真萬確的事情！我親耳聽到的！」年輕人反駁著。
「好了好了，有什麼話快說。」
「就是今天那位夫人來探望的上村！」
「你是說上村前議員？」
「對對，就是他！」對方的聲音頓了頓，隨後道，「我剛剛聽到說，檢舉揭發上村前議員的人，不是真田警官！」
第十六章
一整個寒假過去，隨著冬風一起消逝的霜雪已然不見蹤跡，可即便如此，室外的溫度依舊冷得讓人打顫。偏灰白的色調讓這個冬末顯得更加蒼涼，神奈川的這片土地因為沿海而更能感受到海風的凜冽。
真田弦一郎就是在這麼一個冰冷徹骨的天氣，和那位女性見面的。
劍道館附近的流水素面店面中，上村亞美和真田弦一郎面對面跪坐在日式的榻榻米上。面前的素白細面已經在桌子上放了許久，兩個人就這麼相視而坐的沉默時間大約已經有十來分鐘。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上村亞美終於打破這份死寂開口。
「很抱歉這麼冒昧地叫真田君出來，但是——」坐在黑髮少年對面的女性語氣一頓，那雙眼眸失去了過往的溫爾，此刻唯有犀利的刺人眼神，「有些事情，我認為你還是和百合子說清楚比較好。」
上村亞美的口吻一點都沒有迴旋的餘地，這位女性此刻坐在真田弦一郎的對面，挺直的背脊就和當初身為議員夫人時高貴端莊的姿態一樣。
「百合子喜歡你，這件事情別說學校裡的同學，就連我和田一郎都知道。我想，真田君家中的長輩應該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上村亞美雙目直視著真田弦一郎，至始至終表情都認真且嚴肅，「一個女孩子喜歡一個人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固然有失顏面，但這畢竟也是我沒有教育好百合子，如果她的喜歡真的給真田君帶來了這麼大的困擾的話，我替她道歉。」
「但是，就算這樣，真田君也不必用那種方式來表達你對她的不滿吧？」話鋒一轉，上村亞美原本還算婉轉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強硬起來。
「上村夫人，你在說什麼？」越來越聽不懂上村亞美話中的含義，真田弦一郎微皺著眉，發出疑問。
「最初提出要揭發田一郎貪污受賄的人，不是真田警視，而是真田君你，不是嗎？」
上村亞美的話語讓真田弦一郎一瞬間身體變得僵硬，黑髮少年不知道該用什麼話語來應對坐在對面的那位女性，就如同他當初也沒有料到自己的舉動在後來竟然給上村百合子的家庭和處境帶來如此之大的逆轉顛覆。
「不管真田君的理由是什麼，關於這件事你並沒有做錯，所以我也沒有任何資格來職責你。」上村亞美深吸了口氣，微微閉上眼，像是在想著什麼，最終她緩慢地睜開眼眸，神情堅定，「但是我想，百合子有權利知道這件事——她喜歡的人把她的父親送進了監獄，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真田君。」
「她知道得越晚就越容易受到傷害，任誰也不想看到自己喜歡多年的人就是造成自己困窘處境的罪魁禍首。比起從別人口中得知，我希望真田君能夠自己和百合子坦白這件事，讓她早點斷了這份喜歡和念想。」
看著上村亞美完全沒有動搖的眼神，真田弦一郎能夠清楚明白地知道這位前議員夫人此刻的決心。他想對方所謂的「別人」指的應該就是上村亞美她自己，所以哪怕他真田弦一郎並沒有順從面前女性的希望和上村百合子坦白，上村亞美也一定會告訴那個雙馬尾少女事情的真相。
這之間的區別，大概只在於「是不是真田弦一郎親自開口的」而已。
「我知道了，上村夫人。」黑髮的少年沉默了很久，才緩慢地點了點頭，用著低沉黯啞的聲音這麼說道。
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是應該和上村百合子說些什麼了。
——關於國小那個時候，他沒有能夠在事情發生前開口的話語。
******
「啪嗒——」
靜謐的教室裡只有制服包掉在地上的聲音，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把教室暈染成了血紅的顏色。上村百合子就這麼怔愣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黑髮少年，瞪大了眼睛說不出一句話。
「抱歉，上村。」面對上村百合子的無言，真田弦一郎不得不再次開口，「關於這件事情給你的生活帶來了這麼大的顛覆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騙人……的吧……？」雙馬尾的少女幾次張口閉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只能夠用難以置信的聲線沙啞地吐出自欺欺人的詞彙，「弦一郎你在騙我……對不對？」
「最初向父親和祖父提出要檢舉上村議員貪污受賄的人，確實是我。」真田弦一郎再次重複了一遍讓上村百合子幾近崩潰的話語。
「為什麼？」少女喃喃著，低垂的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一直以來都明亮耀眼的雙眸此刻被劉海的陰影所遮蓋，劇烈抖動的肩膀和不斷滴落在地面上的淚水都清楚地讓人知道她在哭泣。
「為什麼！」上村百合子的話語逐漸變得大聲起來，直到最後發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發了瘋一樣雙手抓住真田弦一郎的肩膀搖動，「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啊！真田弦一郎你是瘋子嗎？！」
「上村！你先冷靜下來！」少女激烈的情緒就快把真田弦一郎的制服外套扯破，黑髮少年用盡全力才把對方壓制住，「上村議員貪污受賄這件事本來就是錯誤的，你難道不這麼認為嗎！」
「那也輪不到你來管吧！這個國家貪污的議員政客這麼多，真田弦一郎你怎麼不一個個把他們去抓起來呢！」上村百合子眼眶紅腫著對真田弦一郎大叫，憤怒地情緒讓她的眼中都帶著一些猙獰的血絲，「瘋子！多管閒事！既然這麼有正義感你乾脆把我也一起關進去好了！反正我是上村田一郎的女兒，貪污議員的女兒對你來說一樣也是正義的安全隱患吧！」
「上村百合子！」被對方發了狂的無理取鬧所躁慮，真田弦一郎大聲斥呵著少女的名字。原本還處於極度憤怒狀態的上村百合子一下子頓住了動作，顫抖著抬起頭後，只看見真田弦一郎緊皺著眉的表情。
「你父親手裡的權力本來就不小，如果放任下去的話一定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的。」真田弦一郎神情嚴肅地對上村百合子開口，「況且那時候你父親在眾人口中的風評並不太好，我只是不希望上村議員他一錯再錯下去了而已。」
「一錯再錯下去？」上村百合子重複了一遍少年所說的話語，隨後露出了像是嘲諷一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呵呵，真田弦一郎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這樣子把別人的父親送進監獄裡，讓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家庭幾近生活不下去，就是你所謂的正義和正直嗎？」
「如果你父親沒有貪污的話也不需要服刑了，上村！」被上村百合子幾近嘲弄的口氣說得有些焦躁，真田弦一郎緊皺了眉試圖讓對方理解自己，「他做錯了，所以才會使你和上村夫人失去原本完好的家庭。這和是誰檢舉他，誰告發他的毫無關係，如果我當初不那麼做，以後也會有人那麼做的！」
「別用那種「我做的是正確的」的口吻說這種話！就因為父親他做錯了所以活該被你檢舉揭發嗎？你是想說反正上村田一郎就是一個貪污犯，所以遲早所有人都會知道他的骯髒的是嗎！」對於真田弦一郎的解釋從根本上誤解了起來，上村百合子此刻完全聽不進任何話語。
「上村，你到底明不明白貪污的含義！」真田弦一郎用力按住上村百合子的肩膀，試圖讓對方不再做出激烈的舉動，「你父親用的是別人納稅得來的錢，他挪用的是建造房屋所用的材料和工程費，那些本來都是本該用來讓人們幸福的錢財，而現在他只讓你和上村夫人兩個人幸福了！這是國家的利益，不是他個人的！」
「是，我不懂！我只不過是一個國一生而已，當然沒有救世主一樣的你懂得多！父親想要讓我和母親過的幸福有什麼不對，值得你這麼處處貶低他，為他進監獄這件事情找這麼多理由藉口？反正你做的都是對的，你檢舉揭發上村田一郎就是為了這個國家的人民造福，大——英——雄——真田弦一郎！」
被上村百合子那句反諷且拉了長音的大英雄噎地啞口無言，真田弦一郎深吸了口氣，頓了很久才緩過來。窗外的景色已經從血紅夕陽變成了偏墨藍色的傍晚色調，真田弦一郎一點點穩下心境，想和對方心平氣和地交流，「我並沒有貶低你父親，上村，這件事情……」
「夠了，不要再說了。」大概是因為對方剛才沉默停頓的時間有些久，上村百合子不知何時也從憤怒到離奇的狀態冷靜了下來。少女用冰冷的語調阻止了真田弦一郎準備說的話語，隨後彎下腰拾起自己掉落在教室地上的制服包。
「就這樣吧，真田君，我不想再和你多說什麼了。」拍了拍制服包上沾到的灰塵，上村百合子拎著自己的包雙手放在前面，朝著真田弦一郎禮貌性地鞠了一躬，「以後我們就當作陌生人吧，再見。」
看著上村百合子離開教室的背影，真田弦一郎閉了閉眼，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再解釋些什麼。
這件事情本來就說不清到底誰對誰錯，事已至此他也無法為自己當初的行為辯解任何。
黑髮少年還記得自己最初知道上村田一郎貪污受賄的時候，是在自己父親的書房門外。那時候的他似乎才只有國小四年級，拿著毛筆尚不能寫出好看筆鋒。
那天究竟是因為什麼事情所以才要去找自己父親，真田弦一郎已經記不太清了，只是依稀能夠從和室的門外聽見裡面斷斷續續地傳來三個人的聲音，年幼的他記得其中一個是在電視上經常能看到的位高權重的大議員。想起父親確實在前幾天說過有貴客要登門拜訪，真田弦一郎老實地待在和室門口等待裡面的對話結束，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男孩聽見了對他來說不得了的事情。
「真田警視年紀輕輕就如此受重用，以後一定能夠高升啊。」
「哪裡哪裡，藤田議員太誇張了。」
「一點都不誇張，這股子高升的勁，簡直和最近不斷升遷的上村議員一樣啊。」
男人的話音剛落，另一個男人立刻接過了話，「不過上村議員可是靠著不正當的錢財，用不正當的手段升遷的啊，和真田警視這樣正直的人完全不同呢。」
「這麼說來也是，拿上村議員來和真田警視比較實在是我的不對，失禮失禮。」
那時候的真田弦一郎還不太懂得所謂的「不正當的錢財」究竟指的是什麼，直到後來在自己父親和祖父的對話中，年幼的他才明白了那兩個人究竟為何而來。
「藤田議員又來了？」真田祖父在那兩個人走後，從和室的另一側門走進。
「是啊，這次還帶著宮澤議員一起，看樣子藤田議員應該就是靠宮澤議員提拔上來的。」
「哼，一個兩個都是想靠收買警視廳來貪污國財的人，以後不用和他們客氣！」
「是的，父親。」
至此，真田弦一郎已經完全明白了那兩人所謂的不正當的錢財的意義，以及那不正當的升遷手段。恐怕上村百合子的父親——上村田一郎也是和那兩個人一樣，不斷地尋找各種關係，借此來步步高升的吧。
只是藤田議員找的自己父親並不為此所動，而上村議員通過關係找的人，可能因為各種各樣的利益被他所說動，從而一起踏入了錯誤的領域。
知道這件事後，真田弦一郎不止一次想要開口和上村百合子說關於她父親的事，但是每一次都在女孩活潑直爽的笑顏面前化作了無言。他不知道像是這樣子的事情要怎麼和對方開口，又該如何讓對方勸說她父親不要再犯錯。真田弦一郎也曾經天真地相信過，畢竟對方是上村百合子的父親，所以一定會改邪歸正的，可是事情遠遠出乎他的意料，直到一年後，大部分的人都上村議員的風評都變得有些糟糕。
關於這件事情，真田弦一郎其實或多或少也知道一點。似乎上村田一郎本身貪污的數額並不是太多，但因為有人看不慣他故而一直放出空穴來風的虛假傳聞，才使得那個男人的口碑不斷下降。
國小五年級的某一天，真田弦一郎從過往的報紙中看到某個議員因為貪污數額過大而被判了死刑。年幼的他一瞬間就聯想到了上村田一郎的行徑，突然，有什麼不安縈繞在了他心頭。
看著上村百合子每日每日都精神滿滿的笑容，真田弦一郎根本無法想像未來的某一天，當這個活潑的女孩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她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一切。越是這麼擔心就越無法面對上村百合子的笑顏，直到最後真田弦一郎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和祖父。
那兩個人在聽見自己的請求後，都怔愣了幾秒。小小的少年能夠聽見自己的父親用低沉的聲線問他說「上村議員的女兒喜歡你吧，這麼做真的沒關係嗎？」
「我不想讓上村議員一錯再錯下去，」真田弦一郎到現在都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回答，「我不想，讓上村百合子失去自己的父親。」
那時候無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祖父似乎都花了不少精力收集證據，就如同他所瞭解的那樣，上村田一郎雖然貪污受賄了，但是卻遠遠沒有其他一些議員所收的多。那些金額相較于普通家庭確實是巨額，但是和其他人貪污的比起來，大概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真田弦一郎也問過自己的父親，如果真的就這麼檢舉揭發的話，上村田一郎會得到什麼處罰。那時他的父親對著證據上顯示的金額略作思考，說著「大概會服刑十幾年吧」的話語。
最終結果下來的時候，上村田一郎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意料之內的結果，但是真田弦一郎卻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
上村百合子將會十年見不到她的父親，她現在居住的別墅，乘坐的轎車，甚至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會被查封。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但真田弦一郎卻開始擔心起對方是不是能夠接受這樣子的天翻地覆。
做下決定的時候，他只是覺得上村田一郎做錯了，為了不讓他一錯再錯下去，也為了上村百合子的未來，自己必須要採取正義的行為。可是當事情真的這麼發生了，他又開始憂慮上村百合子之後要如何生活，如何面對他人那種異樣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造成她如此窘迫處境的人，是他真田弦一郎。
第十七章
夜幕下的街道顯得格外冷清，那條鋪著水泥的道路上只有路燈挺立，明黃色的燈光下一團模糊的光圈把上村百合子的影子斜斜地拉長。少女一步一步走得緩慢無力，制服鞋在地面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冬末寒冷的風呼呼而過，吸入的空氣讓上村百合子的喉嚨都感到冰冷。
這大概是上村百合子這十五年來，除了自己的父親被警視帶走那次外，最糟糕的一天。
紅腫的眼眶還不斷地有溫熱的淚水在湧出，少女就著羊毛的制服開衫往臉上擦了又擦，最終只剩下變得有些髒兮兮的袖口和臉上因為擦了太多次後隱隱作痛的一大片紅色褪皮。
刺骨的夜風把上村百合子的髮絲吹起，劉海下的那雙黑色眼眸已經分辨不清任何情緒。就這麼渾渾噩噩地走到公寓樓房，雙馬尾的少女走上樓梯時甚至踉蹌著朝前沖了一大步，險些從鐵質的樓梯空隙中摔下去。拍了拍身上沾染灰塵的制服裙，上村百合子卷下高筒襪後發現膝蓋處果然已經起了一大塊烏青。
揉了揉自己摔痛的地方，少女正準備撿起制服包，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轉過身坐在了樓梯上。雙手抱住自己的膝蓋，冰涼的鐵皮階梯透過制服裙把上村百合子的體溫一起拉低。她的腦袋擱在膝蓋上，目光放空似乎是在回憶什麼，過了很久才有所動作。階梯上的少女突然低下了頭，把臉全部埋進臂彎和膝蓋圈起的那個小小區域裡，仔細看的話還能夠看出肩膀那邊細微的抖動，大約是哽咽時透不過氣而帶動的幅度。
二月末的天氣原本就不算溫暖，夜裡的溫度更是讓人瑟瑟發抖。上村百合子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膝蓋想要汲取一些溫暖，臉上已經風乾的淚漬讓皮膚感到有些幹板和刺痛。
少女不知道如果自己現在回家，母親看到她這幅狼狽哭慘的模樣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她詢問起來的話，自己又該用怎麼樣的話語來應對。上村百合子喜歡了這麼多年的人，就是造成她變成如此處境的元兇，這件事情少女不想承認也不想讓別人知道，特別物件如果是自己的母親的話，怕是對方的心情不會比她好受多少。
失魂落魄的少女到現在都還記得國小的時候，自己用天真無邪的笑顏和母親說著喜歡上了同年級的一個小少年，那時的上村亞美還是體態年輕的議員夫人，雙手沒有佈滿繭子髮鬢也沒有銀灰髮絲，賢淑的女性輕柔地拍著她的腦袋，說著「百合子喜歡的那個人，一定是很優秀的男孩子吧」。
是啊，沒錯，真田弦一郎確實很優秀。
優秀到，親手把她的父親送進了監獄。
她還記得自己從那之後每每有什麼情感上的事情都會和母親訴說，上村亞美每次都是微笑著靜靜傾聽，她的母親見證了她對真田弦一郎情感的點點滴滴，自己也在母親面前說盡了對方的好話。而現在，就是這個她口中毫無缺點的少年，導致了她們母女生活如此艱辛。
這種事情，讓她怎麼開得了口。
夜風吹在身上已經沒有了寒冷的感覺，身體就像是麻木了一樣感覺不到任何。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自己在這邊坐了多久，抬頭望的時候就連階梯頂上的燈源也已經亮起。
「哢擦。」二樓樓道的裡側有開門的聲音傳來，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自己母親略帶著急的聲音，「怎麼還沒回來，千萬別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伴隨著上村亞美話語的，是她那匆忙的腳步聲，上村百合子回頭的時候看見對方滿臉擔憂的模樣站在樓梯口，背著光的夜裡只能夠看清一個大概的輪廓，但那雙眼眸裡盛滿的著急卻是如此顯目。
少女就這麼呆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說不出一句話語。她想她現在應該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麼這麼晚還沒有回去，反而坐在公寓外側的樓梯口吹冷風，但是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就像是哽住了一樣說不出來，只有淚腺開始慢慢運作。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是既狼狽又糟糕。沾染了灰塵的制服和髒兮兮的袖口，紅腫的眼眶和不斷吸著鼻子的表情。
雖然很想對著母親說一句「我沒事」，但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出乎少女的意料，上村亞美既沒有詢問也沒有說任何，只是默默地從階梯口走到她的身邊。對方脫下了身上的外套，輕輕地披在了上村百合子的身上，隨後拍了拍她的背脊。
「回去吧。」女性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有些不太清晰，但上村百合子知道這是她僅剩的唯一港灣。
一直到吃完晚飯，少女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樣子沉默的氣氛明明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想讓自己的母親擔心的，但是「我沒事」這句話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太過於欲蓋彌彰。
上村百合子對著鏡子拆開自己的雙馬尾，一瞬間鬆開的頭髮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少女用梳子順了幾次都沒能夠梳通發尾纏繞在一起的小結，最後用手在髮絲間從上往下用力滑過，隨著頭皮的疼痛感一起的，是手上被強行扯下的五六根黑髮。她對著手中被拉得有些變形的頭髮看了良久，才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一樣，伸手將它丟進垃圾桶。
所有的言行舉止都像是受到了巨大衝擊般變得遲鈍好幾拍，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任何應對外界事物的能力。初涼雪不止一次在對話中用手在少女面前晃了又晃，但除了上村百合子笑容勉強的「抱歉我走神了」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解釋她如此反常狀態的回答。
「百合子，真的沒事嗎？」再一次這麼詢問著少女，初涼雪覺得對方的狀態一點都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沒有事情。
「沒事，初涼，」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撐起一絲弧度，「昨天晚上沒睡好而已，不用擔心。」
「可是……」看了看上村百合子隱隱泛紅的眼眶，初涼雪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戳破對方哭了整晚的事情。
「只是有點累而已，我真的沒事。」淡淡地朝初涼雪笑了笑，上村百合子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知道對方不願意說明，初涼雪也沒有再繼續追著詢問下去。整整三天過去，上村百合子依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如果說完全沒頭緒倒也不是，少女這幾天太過於反常的言行讓初涼雪多多少少也能夠猜到是和真田弦一郎有關，對著班級的同學解釋著說「百合子最近好像重感冒了所以沒精神」的話語，初涼雪自己也不知道照這樣子下去，這種蹩腳的藉口能瞞住班裡的人多久。
昨天這個一直都開朗直率的女生突然趴在課桌上，雙臂交疊把臉埋住時，初涼雪的心瞬間驚了一下。當時班中的人不算太多，但也有五六雙眼睛同時朝著上村百合子的方向看來，看著上村百合子有些抖動的肩膀，初涼雪慌張地站到了少女的身前把她的身影遮擋住，對著其他人撓了撓臉頰，笑容勉強著說「快要考試了，百合子好像複習過頭太累了」。
儘管大多數人都鑒於上村百合子平日裡優秀的成績而相信了初涼雪的話語，但也有那麼一兩個人依然用疑惑的目光看著初涼雪和她身後的上村百合子，似乎是想要探出究竟。最後替少女解圍的還是仁王雅治，那個銀白發色的少年故意把手裡的筆盒掉落在地發出巨大聲響，然後半開玩笑著道「大家都看著我女朋友的話，我這個正牌男友可是會吃醋的啊？」。
初涼雪這幾天一直替自己隱瞞異常的行徑上村百合子並不是不知道，但就是怎麼都無法走出那抑鬱的心境。明明上一秒還在微笑著和別人聊天，但是下一秒就能夠毫無徵兆地哭出聲來，這一切說到底還是因為她沒有真正地想通放開，無法接受這讓人崩潰的事實。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個發洩口來把這些糟糕的情緒都放空，但又不想讓那些她所重視的人擔心。這樣子的情緒愈演愈烈最終就快要把上村百合子壓垮，任憑她再怎麼明曉事理，終究不過只是一個國一即將升國二的十五歲少女而已。
那天的體育課，所有女生都換上了運動服準備到操場去做準備活動，上村百合子和初涼雪也跟著大家的步伐一起往教學樓外走去。突然，系著雙馬尾的少女轉過了身，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下朝反方向跑去。初涼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看見真田弦一郎從她正面走過。
那個帶著帽子的黑髮少年在看見上村百合子的身影後明顯頓了一頓，但臉上堅毅的表情卻是沒有多大的變化。和他走在一起的還有C組的幸村精市，鳶紫發色的少年有些不解地看著上村百合子跑開的方向，似乎是不明白為什麼一直都纏著真田弦一郎的那個少女會在看見真田後轉身排開。
看著真田弦一郎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初涼雪算是明白了上村百合子剛才行為的緣由。幾乎是沒有思考就邁開步子追了上去，後面的女生還在喊著「初涼桑，快要上課了」，女生卻是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只想著快些找到那個最近總在逞強的少女。
之前一直都以為上村百合子的反常只是因為告白被拒而已，但是現在看到真田弦一郎的反應後，初涼雪覺得一切可能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上村百合子並不是那種會因為告白被拒就失落消沉這麼久的人，一定是有什麼更加深刻的原因讓那個少女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和開朗——她不能把百合子放著不管。
一直追著上村百合子到了二樓最裡側的女生廁所，敲響的上課鈴讓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室，廁所裡只有上村百合子一個人哭泣的聲音。初涼雪站在門口頓了好幾秒，最終還是選擇了走進去。
站在那邊的女生哭得傷心，沙啞的喉嚨發出哽咽聲響。初涼雪心疼地看著上村百合子，走到對方面前，把她緊緊地摟到自己懷裡。比黑髮少女高了整整半個頭多的上村百合子窩在少女的頸間，淚水一點點把她的制服打濕。
初涼雪一邊輕輕拍打著對方的背脊，一邊把手覆在上村百合子的後腦勺上，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況且由她這個正和仁王雅治談戀愛談得火熱的人來安慰上村百合子，或許本身就是一種糟糕的諷刺。
懷裡的少女還在不斷地哭泣著，初涼雪能夠感到對方緊緊抓住自己的肩膀，腦袋的重量盡數擱在了她的肩頭，低垂下了頭似乎是不想讓自己看見她哭泣時的模樣。
上村百合子一直哭了很久，才漸漸地沒了聲音。初涼雪感覺到對方的身體不再有那種哽咽時的顫動，慢慢收緊了雙臂把上村百合子更加摟緊，她臉上的表情從心疼難受變得稍微舒展一些，用輕柔的聲線在上村百合子耳邊說道，「乖，百合子，已經沒事了。」
「……對不起，」上村百合子就這麼靠在初涼雪的肩頭，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啞的聲音開口，「讓你擔心了這麼久，對不起。」
女生漸漸地柔下了眉眼，輕輕搖了搖頭，「沒關係。」她的表情像是因為好友終於想通了一樣，一點點放下心來。
那天的後來，上村百合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初涼雪說了一遍。她想她確實需要有個人讓她能夠傾訴一切，而不是勉強自己把所有的難受都獨自吞下。
自從父親迫不得已離開了自己之後，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喜歡把一切藏著掖著，做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讓別人知道上村百合子是一個性格好成績好且堅強開朗的人，卻忽略了那些願意傾聽自己不堪的過往，替自己分擔負能量的人們。
這一年的二月，最終在大多數人哀嚎而少數人卻志在必得的考試中結束，從入學以來便穩坐年段第一的上村百合子也並不理想地落到了年段第三。
拿著立海大發的獎學金，初涼雪還在擔憂地看著少女似乎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而身側的上村百合子則是輕鬆地笑了笑，在對方之前開了口，「不要露出這種奇怪的表情啦，有得拿總比沒得拿好，我之前還以為肯定掉出年段前三了呢。」
「可是百合子說過原來想用這筆獎學金交國二的學費書本費的吧……」初涼雪的表情顯得有些糾結，似乎是想要說下去但是卻不太好意思繼續開口。
「嘛……只能另想辦法咯。」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於是匆匆結束了對話內容，換了一個話題繼續，她的食指點在下巴上，表情故作無奈道，「說起來柳生這傢伙成績越來越好了呢，學生會也是他盡出風頭，真是……果然男生比較聰明嘛可惡！」
看著上村百合子終於恢復了活力的模樣，初涼雪不禁笑了起來，「撲哧。」
「嗚哇，初涼你竟然還笑我！太過分了吧？」沒想到身側的少女竟然會直接笑出聲來，上村百合子誇張的瞪大了眼睛，撅起嘴巴有些不滿。
「可是那個柳生君的確很有名啊，而且又是年段第一，說不定真的比百合子聰明哦？」初涼雪這麼說著，捂住嘴偷笑起來。
「這次英語又掛紅燈的人沒資格這麼說我啦！」氣不過的少女伸出手捏住了初涼雪的兩側臉頰，用力向外拉扯。
「救……百合子住手！我錯了啦！！！」
「現在承認錯誤已經晚了！哼！」
教學樓外面的天氣依舊寒冷無比，哪怕在這個已然邁入春季的三月初也沒有任何改善。蒼白色調的一大片讓人覺得沒有任何生機，哪怕是走道的窗戶上也依然蒙著模糊的一層冰霧水汽。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應該是討厭這種刺骨的時節的，畢竟每一次顛覆她生活的事情都是在這個蒼白的季節發生，但是看著外面那顆櫻花樹上孕育出的，小小的、小小的櫻花花苞，少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在這凜冽的天氣中感到了一絲溫暖和希望。
第十八章
升入國二的那一年，上村百合子對真田弦一郎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所有人都不明白這個少女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樣子冷淡到幾乎是漠視的態度，大多數人也只能夠猜測是上村百合子自尊心過高故而忍受不了告白被拒。
不知道算不算是有緣，假期之前擔心地把自己抱在懷裡安慰的初涼雪也幸運地和上村百合子分在了同一個組，那個黑色長髮的少女開學第一天便歡快地蹦躂進了F組，整個人掛在了上村百合子的脖子上，笑嘻嘻地說著「我要坐在百合子的後面」。
立海大的櫻花樹從花開到花落，看著窗外那原本綴滿櫻粉和嫩白的樹木逐漸褪去花朵的嬌嫩色彩，上村百合子覺得沒了真田弦一郎的日子似乎也沒有她想像中地那麼難過。
學生會的事務和委員長的職位讓少女的生活過得忙碌且充實，哪怕初涼雪比國一時更頻繁地因為仁王雅治而重色輕友，她也能夠在課餘的時間找到一些事情來做。
打開了手裡的便當盒，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越來越習慣像這樣一個人邊看學生會資料邊吃飯的情況發生。每每看著初涼雪小女生情懷地跑去隔壁找仁王雅治的時候，少女總是勾出一抹無奈的笑容，對那個每天都在熱戀期的笨蛋調侃幾句，隨後認命地一個人解決午飯。
「又一個人吃？」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上村百合子幾乎不用抬頭都知道站在她桌側的人是誰。
「初涼去找仁王君了，沒辦法。」聳聳肩，少女並沒有抬頭，而是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把資料夾內的資料翻過一頁，「倒是吉平你，今天怎麼沒和比呂士一起去學生食堂吃？」
「別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新生多。」就著上村百合子身邊的位子坐下，原田吉平的聲音帶著些抱怨的無奈，「比呂士下了死令說是今天把所有申請加入學生會的新生資料給他，所以今天只能吃這個了。」說著，原田吉平拿出手裡的鳳梨包在上村百合子面前晃晃。
「撲哧。」看著面前少年從福利社買來的午飯，少女忍不住笑出了聲，用手指了指自己手邊的資料夾道，「一樣呢，看來都被下死令了。」
原田吉平頗為無奈地笑笑，把自己的那份資料也放到了桌上，一邊啃著鳳梨包，一邊拿著少女的原子筆在資料上圈劃著什麼。兩個人就這麼坐在各自的身側，安靜地做著手邊的事情。
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原田吉平低著頭的模樣，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能夠像這樣和這個淺棕發色的少年毫無芥蒂地說話，也是多虧了對方在假期中的一通電話。
她記得那時候的自己在看到原田吉平的來電時，有那麼一瞬間彆扭和尷尬。自從從初涼雪口中知道這個少年似乎對自己有好感後，她就一直不太知道要怎麼面對原田吉平，而這種情況在原田吉平那天親口問她是不是很困擾後，讓少女更加地不知道兩人之間要如何相處。
所幸這種尷尬窘迫的情況已經不存在，那天原田吉平在電話中說著「之前確實有好感，但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從國小一起升入國中所以感到特別親切而已」時，電話另一邊的上村百合子也著實松了口氣。
畢竟兩人之間也已經認識了有三四年的時間，加之又一起在學生會工作，所以在得知對方和自己在同一個組別時，很自然地變得關係要好了起來。
沒有了隔在當中的那層尷尬關係後，上村百合子發現原田吉平似乎比她想像中更為健談。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總能夠在談話間把氛圍帶動起來，也多虧了他，自己和柳生比呂士在學生會中的人際關係比起原來開拓了不少。
「雖然說過今天是死期，但你們也用不著連午飯時間都省下來吧？」修長的影子背對陽光照射在上村百合子的桌子上，聲音的主人明顯頭疼著兩人的行為。
「我都這麼勤奮認真了，會長大人不考慮誇我幾句？」合上手中的資料夾，上村百合子眉眼調笑著將整理完的資料甩給柳生比呂士。接過少女不正經地拍過來的資料夾，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還不是學生會長呢，別亂叫。」
「競選投票那邊，比呂士不是遙遙領先嗎，我可不信最後一周時間會有黑馬沖出來。」原田吉平笑道，也把手裡的資料遞給了柳生，「喏，你要的新生資料整理。」
「別說的好像我欺負其他競選學生一樣，前輩們不是也說了讓你和百合子參加競選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柳生比呂士覺得經過了一年，自己已經越來越習慣於應對這兩個人的調侃。
「才——不——要——」上村百合子拖長了尾音，趴在桌子上整個人有些懶洋洋，「學生會長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而且又不能獎學金加倍。」
「策劃部部長也不能獎學金翻倍吧，你不是一樣做得勤快？」戳了戳上村百合子的腦袋，原田吉平好笑地看著少女。
這種對話就好像是三個人的日常一樣，看著柳生比呂士拿著兩份資料夾坐到原田吉平身後的座位後，上村百合子也從自己的桌子上抬起頭，轉過身趴到了後側初涼雪的桌子上。
一個同桌的原田吉平，一個後桌的初涼雪，還有一個斜後方的柳生比呂士，這三個人構成了上村百合子國中的所有，而現時刻的少女，除了會刻意避開真田弦一郎所在的D組之外，似乎也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造成這種看起來平靜的表像破裂的第一次的變故，是發生在學生會某次會議之後。
那個時候的柳生比呂士已經成功競選成為學生會會長，寬闊的會議室裡坐著各個部門的正副部長以及少數幹事。會議結束後大多數人都紛紛收拾起東西離開，偌大的房間瞬間只剩下三個人。
上村百合子打著哈欠趴倒在會議桌上，嚷嚷著想吃拉麵，而一邊的原田吉平則是好笑地看了看少女，開始慫恿柳生比呂士翹掉高爾夫社的社團活動，三人一起去吃上次吃過的豚骨拉麵。
「我說，」柳生撫了撫額，語氣無奈，「比起勸我翹掉部活，你們兩個難道不覺得自己應該參加一個社團嗎？」
「不覺得！我……」
「哢擦——」
和上村百合子理直氣壯地拍案而起一同響起的，是會議室被打開的門聲。站在門口的那個少年似乎是敲過了門但是沒人回應，於是擅自旋開了門把，黑色的頭髮被盡數遮擋在了帽子下方，迎面對上的正是坐在門對面的上村百合子。
看著突然出現在學生會會議室的真田弦一郎，少女原本想要用來反駁柳生比呂士的歪理一瞬間都變成了無言。紫發少年還在疑惑著對方慣用的耍賴反駁怎麼沒出現，下一秒就看見了上村百合子面對真田弦一郎時冰冷下來的臉龐。
兩人就這麼直直地對視著，柳生比呂士甚至看見少女眼眸裡越來越濃厚的極端情緒。雖然對上村百合子感情方面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紫發少年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少女對真田弦一郎那急轉彎似的態度轉變，絕不是他人口中所謂的告白被拒那麼簡單。
四周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停滯起來，柳生比呂士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就被原田吉平拉了拉袖口。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無奈地閉上眼，對他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面對這樣的情況柳生比呂士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夠照著原田吉平意思閉口不言。
「真田君來學生會，有什麼事嗎？」最終打破靜謐的，是上村百合子語調極為陰陽怪氣的一句話。
「我來找蓮二。」看著室內僅剩的人，真田弦一郎就知道自己所要找的物件並不在。原本打算說一聲失禮便離開的少年，遠沒想到會遇到如此情形。
「柳君已經走了。」上村百合子雙眼直視著那個黑髮少年，站著的身軀明明是背脊挺直，卻帶著無比的僵硬和勉強，「所以，真田君你也可以走了。」
「……」面對少女的話語，真田弦一郎並沒有開口作答。少年盯著上村百合子看了好幾秒，似乎是要看破她的故作逞強。就在上村百合子以為自己下一秒就會忍不住對他大吼的時候，帶著帽子的少年朝房間裡的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最後朝上村百合子道，「那麼，打擾了。」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默尷尬起來，真田弦一郎前一秒剛剛從外面合上會議室的門，上村百合子下一秒就抄起了面前的資料夾狠狠地朝門的方向砸去。
黑色的資料夾摔在了門上發出重響，然後順著門板「啪嗒」地滑落在地。少女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從原田吉平和柳生比呂士的視角，能夠看到上村百合子緊咬著下唇不放的隱忍模樣。
「抱歉……我先回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站在原地不動的少女才堪堪開口。她收拾起桌上散落的紙筆，默不作聲地撿起剛才被自己摔出去的資料夾，最後打開門走了出去。
「百合子和真田君……」看著少女離開的方向，柳生比呂士皺了皺眉，似乎是想問原田吉平些什麼。
「比呂士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打斷了對方的話語，原田吉平也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東西。直到桌上只剩下屬於柳生比呂士的資料和檔後，棕發少年才抬起頭，對著對方道，「畢竟你有加入網球部的打算，不是嗎？」
「吉平？」似乎是驚訝于對方知道自己的打算，柳生比呂士鏡片後的雙眼帶著些訝然。
「隔壁組的仁王君最近一直去高爾夫部找你吧，我看到不止一兩次了。」原田吉平解釋著，「如果比呂士真的有打算加入網球部的話，百合子的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儘管上村百合子算是少數能和自己互稱名字的好友，但牽扯到這種太過於私人的話題，柳生比呂士還是識趣地選擇了不再追問。他並不是不知道當初前上村議員被真田警視檢舉的事情，在後來相熟後看到上村百合子對真田弦一郎的癡狂，少年也曾皺著眉問她「這樣沒關係嗎？」的話語。當時的上村百合子笑得釋然，甚至還伸手捏住他皺起的眉頭說著「比呂士問的問題和吉平一樣呢」，但是現在看來，她和真田弦一郎之間的問題，遠不止他所知曉的那些。
那次在學生會意外的碰面後沒多久，柳生比呂士便退出高爾夫部，轉而加入了網球部。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上村百合子還瞪大眼睛驚訝了很久，直到初涼雪大聲道「那不是狐狸的社團嗎？」，少女才瞬間晃過神來。
看著那個一直表情正經的少年，上村百合子知道他從來不會開這種性質的玩笑，便也只能接受這個對她來說並不太好的消息。說實話，少女對網球部倒也不是有多麼地反感，於她而言無論是高爾夫部還是網球部，都不過只是一個廣闊意義上的運動社團。真正讓上村百合子感到糟糕的是，以後如果有什麼事找柳生，亦或者打算三個人一起放學後去吃點什麼的話，勢必會在網球場周圍見到真田弦一郎。這，才是讓她最不能更接受的事。
「別一副哭喪臉了，不想去的話可以打電話讓柳生來教室。」像是知曉上村百合子的想法一樣，原田吉平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語氣輕鬆。
「你說得輕巧，運動社團訓練的時候都不讓帶手機啊，之前有急事的時候哪次不是我自己跑到高爾夫部找他的？」有氣無力地拍開少年在自己頭上作祟的手掌，上村百合子微微鼓起腮幫像是賭氣。
「那我幫你去？」拉過椅子坐到上村百合子對面，原田吉平戳著少女氣球一樣的腮幫，有些好笑道。
「你自己說的啊，不許反悔。」騙到了允諾的少女一瞬間來了精神，連帶著原本撅嘴的表情也變成了如花笑靨。
「行行行，我去我去。」原田吉平這麼說著，無奈聳肩。
「不是吧，你來真的啊？」沒想到對方沒有像平時那樣子戳她腦袋讓她自力更生，而是真的答應了下來，上村百合子有些過意不去，「算了啦，沒事的，我自己去就好了。」
「反正宣傳部平時也有很多企劃要讓他看，只是順帶幫你一起說而已，不用太在意了。」不知道為什麼，原田吉平這次意外地固執。
「……不太好吧，畢竟還是我自己的事情，推給吉平果然感覺有些不好。」撓了撓臉頰，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
「都說了沒關係了。」對著少女露出笑容，原田吉平的口吻堅定到不容對方繼續反駁。
「那就麻煩你了……」想起那個少年平時似乎也經常會幫班級裡的委員順路送些資料，上村百合子便不再繼續推辭。
就少女個人而言，她並不太喜歡像是這樣麻煩他人的事情。雖然經常會在嘴邊調侃幾句，但大多也只是說說而已，從沒有真的讓別人替自己做過什麼事。
上村百合子不是不知道原田吉平的性格，那個少年平時在班級裡就經常喜歡順手幫別人些什麼。像是送去學生會的申請表和報名表之類的，班委似乎從來都沒有自己去學生會交過，大都是由原田吉平經手，順路帶到學生會的辦公室。少女記得剛升入國二時，她不過是順口提了一句初涼雪的生日就在開學第二天，原田吉平就帶著禮物來到學校，給和他並不相熟的初涼雪送了生日禮物。
偶爾的偶爾，上村百合子會覺得原田吉平的性格好像太過於老好人，但當她這麼和其他人這麼說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只是置之一笑，沒有評價太多。
第十九章
「是說，就快要耶誕節了吧？」初涼雪這麼說著，把原子筆擱在撅起的嘴巴上保持著平衡。
「剛剛才到十二月呢。」上村百合子用手在原子筆的左邊壓了壓，重心不穩的筆順著少女壓下的地方落在桌上。
「不過說起來，感覺今年比去年要冷啊。」沒有理睬落下的筆支，初涼雪呵了一口氣，雙手相互搓了起來。
「好像說是近幾年最冷的冬季。」順著對方的話語接了下去，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把手藏進圍巾裡取暖，就先被凍得打了個噴嚏，「阿嚏！」
「喏。」忽然一隻手出現在雙馬尾少女的面前，上村百合子抬頭能夠看見原田吉平笑著的眉眼，「熱可哥，暖一暖手吧。」少女看著眼前的罐裝可哥，有些不太好意思接受，而原田吉平則像是完全沒察覺到一樣，把手中另外一罐放到了初涼雪面前，「這罐是初涼你的。」
「咦……？」趴在桌上的初涼少女訝異了幾秒，食指撓了撓臉頰道，「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啊。」
「正好去福利社買點東西，順手幫你們帶的而已。」原田吉平聳了聳肩，順勢在自己座位上坐下。
「那……總之謝謝啦。」上村百合子遲疑了一會兒，和初涼雪相互看了看，最終還是接受了下來。
教室裡的空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有些寒冷，捂著熱可哥的罐子，少女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聊著。直到午休結束為止，仁王雅治都沒有來教室裡找初涼雪，對於這點上村百合子還笑著調侃說兩人總算是過了蜜月期，而初涼雪卻是眼神稍稍落寞了下來。
學期末的事情總是比任何時候都要多，上村百合子單手托著下巴在紙張上圈圈畫畫著，原本白紙黑字的方案被少女用彩色的筆劃出重點，又用小字在旁邊做了無數批註。
看著少女明明很是無聊卻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閱讀方案的模樣，原田吉平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
被棕發少年的輕笑聲吸引了注意力，上村百合子看了看對方閑得發慌的樣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哼！等我這邊搞定了，有得你好忙的！」
「是是是，策劃部部長大人。」原田吉平笑開了眉眼，整個人窩進了學生會的沙發裡，「請務必讓方案簡單易懂些，饒過我們宣傳部吧。」
不再理睬那個少年，上村百合子換了只螢光筆在下一張紙張上繼續勾劃著。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少女用筆劃紙的沙沙聲，窗外的夕陽光芒一點點減弱了下去。
「我說，」直到把手上的方案粗粗翻完一遍，上村百合子才打破靜謐開了口，「吉平你先回去吧，我大概還要很久。」
「沒關係，反正我也還有事情沒做完。」說著，原田吉平亮了亮手裡的資料夾。
「那是下周要做的東西了吧，沒必要這麼趕的。」皺了皺眉，上村百合子說道。
「早點做完也不礙事。」少年說著的時候，看見少女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擺了擺手，原田吉平搶在上村百合子開口前道，「倒是百合子你，再這麼拖下去的話，要來不及了哦？」
「……」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少女被原田吉平一句話堵住，只能夠拿起筆繼續流覽方案。
「百合子這邊，再有半小時差不多了吧？」見對方不再趕自己走，原田吉平淺笑了一下，翻開資料夾邊說邊看，「等下我先去網球部找比呂士，百合子你在學校門口等我們就好。」
「我記得他也還有檔沒看完吧，乾脆等他部活結束拉他來這邊一起看算了。」
「噗……你這是打算六七點再回去啊？」對上村百合子的提議有些無奈，原田吉平道，「到時候天都暗了哦？」
「現在已經暗的差不多了吧，正好回去的時候能去豚骨拉麵那邊墊墊饑。」上村百合子頭都沒抬地說道。
「不過既然這樣的話，路過禮品店的時候，百合子陪我去挑一下吧？快到耶誕節了，打算趁著還沒放假先把禮物送給大家，不然到了假期就沒什麼機會見面了。」
「給比呂士送條粉紅色的圍巾怎麼樣？」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饒有興致地抬起了頭，對著原田吉平憋笑道。
「你想讓他殺了我嗎？」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原田吉平合上了手裡的黑色資料夾，「好了不說了，他那邊部活應該結束了，我去找他。」
「祝你們幸福。」雙馬尾少女表情誠懇。
「上村百合子！」還沒走出學生會辦公室就被自己絆了一跤，原田吉平扶著額回頭對少女表示心累。
走在立海大的校道上，淺棕發色的少年回頭看了看學生會辦公室的方向，隨後無奈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這種以退為進的方法算不算賴皮，但如果那時不讓上村百合子放下心來的話，恐怕那個少女對他永遠都是尷尬又窘迫的態度。
像這樣子一點點侵入對方生活點滴的追求方式，對他來說可能是最為保險且安全的。他可以無條件地對她示好，也能夠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拉上各種各樣的人，以此來製造兩個人見面和相處的機會。哪怕是對方察覺到什麼，自己也能夠用友情這個詞彙來推脫。
——真是賴皮又保險的做法啊。
「在想什麼？」柳生比呂士的一句話打破了原田吉平的思緒。
「一些事情吧。」輕輕地搖了搖頭，原田吉平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百合子的？」輕易地看破了對方所想，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道。
「嘛……」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原田吉平就這麼發出了一個音節。
「你最好收斂一點，像你現在這樣曖昧不清的示好態度，周圍的人會以為你們在交往的。」走在原田吉平的身側，柳生比呂士勸告著。
「我就是想讓別人這麼以為，所以才這麼做的。」閉了閉眼，原田吉平再次睜開的時候，眼眸裡盛滿了某種自信。
「明明和她說過已經放棄了，卻還要讓別人這麼以為？」
「大家都覺得我和百合子在交往的話，她就沒辦法拒絕了吧？」這麼說著，原田吉平輕笑起來。
「你這種半強迫式的方法只會讓她覺得討厭。」
「如果成功了呢？」原田吉平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語氣平緩，「百合子很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非常在意。」
柳生比呂士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原田吉平，隨後沉默下來不再繼續說些什麼。身邊這個少年的話他並不是聽不懂，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上村百合子比誰都要在意別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但是利用少女的這個弱點，讓周圍的人誤以為他們在交往中，從而半強迫式地讓上村百合子和自己交往。這究竟能不能真的讓少女慢慢喜歡上原田吉平，又是否會讓兩個人之間變成另一種尷尬境地，柳生比呂士不知道，也不想去推測。
「好慢……我說祝你們幸福你們還真的去卿卿我我了啊？」剛一推開學生會的門，上村百合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從裡面傳來。
「那是因為網球部離這邊遠吧？」好笑地看著上村百合子鼓起腮幫的模樣，原田吉平頗為無奈。
「比呂士不打算辯解幾句嗎？」看了看同樣站在門口的另一個男生，上村百合子道。
「今天再不把方案交給宣傳部，你就等著到時候忙到亂套吧。」沒有理會少女的話語，柳生比呂士眼鏡的鏡片反了反光，視線直直地落在了上村百合子面前的企劃資料上。
「切……」心虛地瞥了一眼，少女不再調侃，而是低下頭繼續閱覽。
最後的最後，上村百合子總算是踩著死線把搞定了的資料夾丟給原田吉平，結束了手頭工作的三個人紛紛收拾起東西，從學生會辦公室離開。外面的天色已經暗到墨色，一些星光點綴在寒冷的夜空上，凜冽的風意外地讓人感到清涼通透。
和柳生比呂士在第三條街道的十字路口道別，原田吉平指著不遠處的禮品店，示意少女一起過去。店內和店外的溫差讓上村百合子一下子有點不太適應，脫下了系在脖子上的藍色圍巾，少女這才緩和下來。
「買什麼合適呢？」在禮品店內打量了一圈，原田吉平困擾著。
「帽子或者手套之類的？」上村百合子食指點著下巴，思考道，「畢竟送圍巾好像有點不合適啊。」
「像是情侶之間互送的呢。」接過少女的話語，原田吉平邁開步子朝圍巾那邊走去。
「對啊，所以感覺還是帽子手套好一點……等？吉平你拿圍巾做什麼！」這才看見對方手裡拿起的東西，上村百合子滿臉訝異。
「藍色和粉色，百合子喜歡哪個？」掂量了一下手裡的兩條，原田吉平問著。
「粉色吧，藍色我有一條了。」不經大腦思考直接回答了下來，等到話語說完，上村百合子才急忙擺手，「等等有哪裡不對啊！」
「那藍色的給比呂士好了，其他同學就送帽子或者手套吧。」原田吉平說著，揉了揉上村百合子的腦袋，「畢竟你們兩個重要一點，和別人送的一樣的話，總覺得有點奇怪。」
「……那我也送圍巾算了，吉平你喜歡什麼顏色的？」對淺棕發色的少年有些無奈，少女想要反駁什麼卻找不出破綻，只能夠順應著也送圍巾作為禮物。
「藍色吧？」思考了一下，原田吉平舉起自己手裡藍色的那條說道。
「可是你送比呂士的不是也是藍色嗎，撞顏色了吧？」
「那換棕色的給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原田吉平把手裡藍色的圍巾塞給了上村百合子，隨後又拿起一條棕色的掛在手上。
「好隨便……感覺比呂士要哭了。」撫了撫額，少女不禁為柳生少年鞠了一把淚水，「我這邊再拿一條白色的給初涼……唔，差不多了吧。」
「比呂士呢？」
「你都送他圍巾了，我只能換別的送了吧，總不見得讓他帶兩條啊。」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說道。
對於少女的話語，原天吉平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拿了大概有十來份的帽子和手套，淺棕發色的少年順手替上村百合子一起把帳結清。前一秒還在店裡看著水晶小熊的少女，下一秒立刻瞪大了眼睛，一邊搖頭一邊要把錢還給原田吉平。而那個少年則是推脫著不肯接受，最後笑了笑說「那下次百合子請我吃豚骨拉麵吧」。
第二天到教室的時候，有一部分人已經拿出了包裝好的禮品袋互送著禮物。還有沒幾天便是放假的日子，不少在假期中見不到面的同學都提前送了祝福。
初涼雪在接過禮物的時候稍稍頓了頓，輕聲問著上村百合子說「百合子送給原田的也是圍巾？」，而少女則是點了點頭，隨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畢竟他送我的也是圍巾嘛，不回送點什麼總覺得很奇怪。」
這個時候的上村百合子還不知道初涼雪這句話裡的深意，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覺中，所有人對她和原田吉平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奇怪的誤解。
第二十章
十二月末的白色冬季，屋內的橙色暖光和外面呼嘯而過的寒風形成明顯反差。霜雪凍結在了窗簷上，一滴滴下落的水珠結成了條條冰柱。就如同這令人心生寒意的嚴寒一樣，街道上無論是樹木還是草地都蒙著灰色，不見生機。
上村百合子看著公寓裡冷冷清清的模樣，突然有些感慨起來。她還記得當初那個佈置滿了聖誕裝飾的別墅，而如今這條房價低廉的街道，從窗外望出去卻只有空蕩。
頭頂的燈泡還在晃晃蕩蕩，上村亞美一小時前發了短信說是要加班晚些回來。少女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吃，總覺得一個人吃飯太過寂寥，況且整天窩在被爐裡沒有挪過，肚子倒也算不上餓。
「叮鈴鈴——」突然的電話聲音把上村百合子嚇了一大跳。
「你好，這邊是上村家。」拎起電話，少女的聲音帶著些不解。
「百合子，是我，吉平。」電話另一端的那個聲音顯得溫柔十分。
「吉平？」像是沒料到對方會給自己打電話一般，上村百合子稍稍疑惑地問著，「怎麼了嗎？」
「想問問看你明天有沒有空，」原田吉平輕笑了幾聲，「正好是耶誕節，打算叫幾個人一起出來玩。」
「明天啊……確實是沒什麼事來著。」略微思索了一下，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
「那就這麼定了？」那個少年雖說用的是疑問句的口吻，但是卻絲毫沒有讓上村百合子回駁的餘地，「上午十點在街口公園碰面吧。」
「誒？等等！」被對方快速的決定鎖嚇到，少女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原田吉平就撲哧地笑出了聲。
「放心啦，不止比呂士，初涼桑我也會叫的。」原田吉平這麼說著，像是在安撫上村百合子的不安一樣，「木本桑的話那邊我打電話問問，然後還有初涼桑的弟弟，要叫他一起嗎？」
「初涼君嗎？」被問到的少女頓了頓，隨即道，「可以啊，學生會那邊他也幫了不少忙。」
「那我先去聯繫了，明天見。」電話對面的人似乎是帶著一些笑意。
「嗯，拜拜。」就這麼掛斷了電話，上村百合子稍稍無奈了起來。
母親的工作和自己在立海大得的獎學金多多少少能讓母女兩個人生活下去，但這樣子的生活絕對不算寬裕。雖說現在的家境還沒有貧困到入不敷出的境地，偶爾和原田以及柳生去麵館吃一些亦或者節日裡給同學買點禮物還是沒問題，但是像是出去玩這種事情，上村百合子一直都是能推則推。
少女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和看法，但這種心態就好像成了習慣一樣改不過來。不希望自己被孤立，不希望別人用嘲笑憐憫的目光對自己指指點點，所以拼命地向他人展示自己優秀的一面，和所有人都打好交道讓別人以為上村百合子是一個值得依靠的人。
——不斷地迎合他人，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原本的模樣。
第二天到達街口公園的時候，出乎少女的意料，站在長椅邊上的只有原天吉平一個人。上村百合子有些不解地走了過去，才知道柳生比呂士之前就已經有約，而初涼姐弟則是家裡有事，到最後能夠來的人只剩下木本琴子一個，而對方似乎記錯了時間以至於一時半會趕不過來。
「明明是吉平說要出來的吧，結果只有三個人嗎？」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撫了撫額。
「嘛……」對方撓了撓後腦勺，笑得有些無奈，「沒想到大家都有事啊，早知道就應該提前一點呢。」
「算了沒事啦，也不是吉平你的錯。」揮了揮手，少女坐到木質的長椅上，「那現在怎麼辦，木本那邊起碼還有一個多小時，總不見得坐在這邊乾等著吹風吧？」
「先去公園裡逛一逛怎麼樣？」指著兩人背後的小型公園，原田吉平笑著道。少年脖子上系著的是放假前上村百合子送的聖誕禮物，藍色的圍巾襯著少年棕色髮絲顯得更是溫柔。
「也只能這樣了吧。」聳聳肩，上村百合子邁開了步子。
「啊，稍微等等。」突然，原田吉平這麼開口，隨後小跑步著到自動販售機面前停下。上村百合子看見對方投入硬幣按了什麼，哐鐺的聲音之後是那個少年跑步回來的身影。「給你。」棕發少年把手裡的罐裝可哥塞到了少女手中，溫熱的觸感透過鐵質罐子溫暖了上村百合子凍得冰涼的雙手。
見雙馬尾的少女拿著熱可哥呆愣住的模樣，原田吉平側了側頭表示不解，「之前看你和初涼桑一直有買……難道不喜歡嗎？」
「不是啦，就是覺得……」食指撓了撓臉頰，上村百合子不知道怎麼開口。
「算我請你啦。」原田吉平瞬間明白了少女的意思，說道，「本來就是我說要出來玩的，結果現在幾乎都沒來，熱可哥就當做是賠罪吧。」
「不太好啦。」上村百合子有些皺著眉。
「可是買都已經買了，我又不愛喝可哥。」原田吉平表情無辜地看著少女，像是自己什麼都沒做一樣。
「唉……」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最終還是打開了罐子，雙手捧著抿了幾口。
兩個人順著公園裡的唯一的那條小道一直走，原本綠意盎然的樹木此刻都變得蒼白枯燥，灰色的樹幹上蒙著褐色的斑點，像是褪皮一樣一半脫落一半粘連著。一路上原田吉平不時會說一些上村百合子不太瞭解的話題，見對方說得津津有味，少女也不好意思打斷對方，只得點頭輕笑著表示自己在聽。
原本就不是什麼太大的地方，兩人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第三圈都快要逛完的時候，木本琴子才終於發來簡訊說是快要到了。上村百合子和原田吉平從公園裡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木本琴子從街道對面走來，那個紫發的少女在看見兩人時還微微怔愣了一下，隨即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立刻領悟地笑得曖昧。
「啊拉，我打擾到你們了？」三個人走到一起時，木本琴子的第一句話就帶著些揶揄。
「誒？」不太理解對方的意思，上村百合子眨了眨眼發出了一個音節。
「不要裝傻啦，明明都帶情侶圍巾了。」紫發少女眼眸裡帶著笑意，曖昧地指了指上村和原田脖子上系著的物件。
「瞎說什麼啦你！只是耶誕節禮物啊，原來那條被媽媽洗了而已！」立刻領會了木本琴子話語中的含義，上村百合子一個爆栗子敲在了對方的腦袋上。
「切，才不信呢！」扮了一個鬼臉，女生一邊捂著自己的腦袋快速逃走，一邊發出我懂我明白的曖昧笑聲。
看著對方逃得遠了，上村百合子才不得不放棄追逐，轉而朝著原田吉平攤了攤手，「抱歉啦，木本就是這樣，比較喜歡開玩笑，不要在意。」
「沒關係，我不介意。」原田吉平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搖了搖頭，繼而轉向木本琴子那邊，「不過說起來，木本桑還真是遲到了不止一會會兒呢。」
「什麼嘛，明明你們兩個也讓我等啦。」嘟起嘴，女生不服氣的模樣可愛十分。
「我們從公園出來的時候木本你正好從街道那邊穿過來吧，不要以為我沒看到哦？」戳了戳木本琴子的臉頰，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
「才不是啦。」拉著雙馬尾少女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木本琴子道，「十幾分鐘前就到了，正好遇到了真田君所以打了一會兒招呼而已，剛才也是看到你們出來了所以才和他道別，從街道那邊穿過來啦。」
「真田……弦一郎？」聽見木本琴子的話語，上村百合子無可置否地顫了一下，很是勉強才把話語中的斷音接下去。
「嗯啊，說是要去和幸村君見面，真是……他們網球部感情還真好。」完全沒察覺到少女的異常，木本琴子以為上村百合子早已經放下真田弦一郎，和原田吉平在交往，故而毫無芥蒂道，「剛剛還是他提醒我說你們兩個已經出來了的，嘛……怎麼說呢，雖然平時看上去冰冷冷地很嚇人，不過說起話來倒是意外地沒那麼可怕呢，啊當然，不管怎麼樣還是你的原田君更好啦！」
「啊……嗯。」完全沒在意木本琴子之後說了什麼，上村百合子的腦內像是被轟炸了一樣，只能夠過濾出「自己和原田吉平帶著像是情侶樣式的圍巾，一起從公園裡出來的模樣被真田弦一郎看見了」這件事情。
明明那個時候決裂時說得那麼狠，結果到頭來還是會因為這種會令人誤會的事情被真田弦一郎看見而難過。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說是難過應該並不準確，但這種像是揪心又意外地帶些洩憤的心情，少女自己也形容不出來。
就像是一個矛盾體一樣，一邊希望真田弦一郎能夠看到她沒了他也依舊有說有笑過得很好的模樣，一邊又希望那個少年不要看到像是這樣令人誤會的場景。
自從她和柳生以及原田交好之後，也曾有過不少人調侃著說她是不是在和柳生亦或者原田交往，以往的每次上村百合子都只是感到無奈萬分，卻從來沒有一次像是現在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對方這是誤會。
「百合子，百合子？」原田吉平的話語一點點變得大聲起來，「百合子，你在聽嗎？」
恍然一回神，少女才反應過來原田吉平似乎已經叫了自己好幾聲，就連站在她面前的木本琴子都帶著一些擔憂的表情。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勉強地勾出一抹笑容道，「抱歉，剛剛有點走神了。」
「沒事嗎？」木本琴子的眼神中還帶著一些擔心，「感覺上村你好像臉色不太好。」
「大概是因為天氣冷吧。」隨便用一個藉口糊弄了過去，上村百合子努力讓自己表現地不那麼勉強。
少女側過身的時候能夠看見站在自己旁邊的原田吉平臉色並不太好，她也知道對方可能早就察覺了自己每次反常都和真田弦一郎有關。有時候上村百合子也會想要不要和原田吉平坦白說些什麼，畢竟自從他說不再喜歡自己後，兩個人也算得上是知心知彼的好友。但這樣的想法往往也只是一閃而過，上村百合子並不希望自己這些糟糕的往事真相被太多人知曉。
******
學生會的辦公室一如既往地寬闊，房間裡三三兩兩坐著的人大都在做自己手頭的工作。一晃眼學年過了一大半，望著掛在牆上的日曆，上村百合子不禁感歎著才眨眼時間，第三學期就快要步入尾聲。
這段時間內少女一直都是學生會和班級職務兩邊忙，空下來的時間也都抓著學習，爭取拿到這一學年的獎學金。年級裡好像有人說著誰和誰又在交往了的話語，上村百合子也沒有太過在意。自從初涼雪因為仁王雅治的關係徹底重色輕友之後，少女對戀愛這個詞彙幾乎是只剩下負面印象。
手裡的企劃書上被用鉛筆畫了小小的愛心，下面有一行清秀的小字寫著【上村學姐我喜歡你！】。上村百合子抬起頭掃了一圈，只看見策劃部那個總是給她闖禍的小女生把頭低得很低，臉上帶著一些笑意和紅暈，而她身邊的那些幹事則是捂住嘴巴偷笑著，更是暗示了寫著這句話的人是誰。
無奈地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從便簽本上撕下一張紙，草草地寫了幾筆後折成紙飛機，順利地飛在了那個女生面前。只見女生匆匆打開了紙飛機，對著紙張上的話語一字一句讀了出來。
「如果、認真工作的話、我會考慮的……」女生讀到這邊時還帶著一些興奮，然而下一句則是讓她瞬間哭喪了臉，「但是、在此之前……還是先、不要再闖禍了……誒！！！」
「噗！！」周圍的人在聽見後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就連上村百合子自己都被那個女生抑揚頓挫的音調所逗笑。站起身走到對方身邊，雙馬尾的少女揉了揉女生的腦袋，「現在可以認真工作了吧？」
「就是啦，學姐和原田學長在交往中，你沒希望的。」旁邊的男生附和著。
「沒有交往。」把手中的資料啪地一聲拍在了男生的腦袋上，上村百合子滿臉無奈，「下次再說這種沒根據的傳言就工作翻倍。」
「是是，我知道啦。」男生嬉皮笑臉地承認著錯誤，隨後在看見上村百合子離開房間後繼續道，「學姐害羞了嘛，我們都懂的。」
走在教學樓的廊道上，雙馬尾的少女捧著一遝資料準備交給柳生。正巧原田吉平和初涼津從樓梯口那邊拐了過來，淺棕發色的少年順手把上村百合子手裡的資料接了過去。
「給比呂士的？」少年這麼問著。
「嗯，剛剛整理完，打算到網球部那邊給他打電話讓他出來拿。」
「我之前說了吧，這種事情給我做就可以了。」原田吉平的語氣有些無奈，似乎是在抱怨少女的固執。
「嘛……」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也不說什麼。
「那我先幫你去交，初涼君這邊就拜託你了。」說著，原田吉平拿著資料從樓梯那邊下去。
看著面前個子有些高的男生，上村百合子很難把這個處事果決的男生和他姐姐初涼雪聯繫在一起。輕搖頭笑了笑，少女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對方的聲音就先傳到了她的耳中。
「上村學姐，比姐姐還遲鈍呢。」初涼津的聲音帶著一些清冷。
「什麼？」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這麼說，上村百合子整個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或者應該說，原田學長比較聰明？」少年的眸子並沒有直視著少女，初涼津眼神望著窗外的天空，頓了很久，才緩緩地將視線移到上村百合子的身上。
「初涼君，你在說什麼？」完全無法理解對方莫名其妙的話語，上村百合子微皺著眉。
「上村學姐稍微注意一下比較好，」初涼津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有時候傳言說多了，別人就會信以為真。」
「什……」依舊不明狀況的少女想要繼續發問，而少年卻是在對方開口前打斷了下來。
「雖然我並不這麼認為，但姐姐好像覺得上村學姐和原田學長在交往。」初涼津的聲音似乎是有些歎氣，少年停頓了幾秒，等上村百合子完全消化完他話語中的信息量，然後才繼續開口，「以及，不止姐姐一個人，學生會和這整個年級，大多數人應該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玩笑性質，他們是真的，覺得你們兩個在交往。」
第二十一章
初涼津的話語讓上村百合子一瞬間掉進冰窟，少女曾經也因為原田吉平過分地無故示好而感到有些不安，但大多數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還是一視同仁的善意。
自己對他而言不是特別的，那個少年只是因為習慣對別人好所以才會對自己好，這樣子的想法不斷地催眠著上村百合子。而現在，她突然開始懷疑原田吉平當初那通說是放棄了的電話，是不是只是為了讓她不再尷尬抵抗而已。
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回到學生會的辦公室，上村百合子甚至都理不順幹事們說的企劃和方案，腦中只剩下初涼津發人深省的話語。當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帶著笑容推門而進時，少女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後像是掩飾一般勉強地笑了笑，說著自己身體不太舒服便匆匆拿著制服包離開。
看著上村百合子奇怪的言行，原田吉平微皺著眉，把視線投到了初涼津的身上。那個銀白發色的少年稍稍抬眼，恰巧和原田吉平的目光對上。他的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從原田的角度來看，那抹笑容絕對算不上友好。
淺棕發色的少年想，他大概知道初涼津不喜歡他的原因。
——畢竟，他不止一次用初涼雪，來提高自己在上村百合子心中的好感度。
次日清晨，上村百合子剛剛在位置上坐下，就被後座的初涼雪戳了戳肩膀。女生雙手撐著下巴，左搖右擺地晃著腦袋，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她，似乎是想要問些什麼。
「怎麼了？」無奈地彈了一下對方的額頭，上村百合子道。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才對吧，」初涼雪揉了揉自己被彈到的地方，稍稍鼓起了腮幫，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眼眸裡帶著一些疑惑，「百合子和原田君吵架了？」
「吉平？」完全沒想到對方會提到原田吉平，上村百合子顯得有些不解，「沒吵架啊，怎麼了？」
「可是今天百合子沒和原田君一起來學校呢，明明平時都是一起來的，而且你看上去心情也不太好……」初涼雪這麼說著，鴿子灰的眼眸中帶著擔憂，「嘛，情侶之間總會有小摩擦的啦，像我和雅治最近也不太順利。總之不要憋著什麼都不說，不然對方不會知道你在想什麼的。」
「不，等等……」再次想起初涼津昨天對自己說的話語，上村百合子總算是完全相信了對方說的話，「我和吉平沒在交往，初涼你好像誤會什麼了。」
「誒！不可能！」像是聽到了什麼重磅炸彈一樣，初涼雪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可是之前百合子你還承認說是交往了啊。」
「我什麼時候承認過這種事情了？」初涼雪的話讓上村百合子有些摸不著頭腦。
「就是之前啊，我問你耶誕節禮物的時候，你不是承認和原田君互送了情侶圍巾嗎？」初涼雪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只是說送給他的是圍巾而已啊，況且送給你的也是圍巾不是嗎？」上村百合子頭疼地撫了撫額，她想她大概知道事情的錯誤源在哪裡了。
「可是，送給異性和送給同性的意義完全不一樣吧。」女生這麼說著，歎了口氣，「所以說……原田君到底和你說了什麼，吵架吵到你都不肯承認和他在交往。」
「初涼，我……」看見對方一副認定了她和原田吉平在交往的模樣，上村百合子狠狠地皺著眉，想要辯解些什麼。但與此同時，一些細碎的聲音話語在少女耳畔被無限放大。
「誒……上村委員長和原田君沒在交往嗎？」
「不可能啦，一定在交往，初涼桑不是也說了只是因為吵架所以不肯承認而已嘛。」
「也是啦，畢竟原田君對委員長這麼好。」
「是啊，如果沒在交往就太說不過去了。」
等等……不是這樣的……
「是說，上村桑和原田君之前不是一直都很好嗎，到底什麼事讓上村桑生氣到都不肯承認兩個人在交往啊。」
「可能只是小女生使性子吧，原田君一看就很寵上村桑不是嘛。」
「這麼說起來，確實呢，原田君簡直就是三好男友的模範標準。」
不對……哪裡不對勁……
「不過好像每次問上村委員長的時候，她都會否認自己和原田君在交往呢。」
「畢竟是委員長，而且又是策劃部部長，承認了的話對某些學生可能會沒有威嚴和震懾力吧。」
「對哦，怪不得一直都敷衍我們說沒那回事。」
住……口……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好像被迫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要怎麼突破這種窘境。如果就這麼大聲地辯解澄清說自己並沒有和原田吉平在交往的話，周圍的人會怎麼看自己呢？
明明和原田吉平走得那麼近，明明一直都是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甚至耶誕節還互送了相同款式的圍巾，但是到最後卻和別人說他們根本就沒有交往。這樣子的話說出來，會不會讓別人覺得上村百合子是一個糟糕透頂的人？
少女感覺周圍的人似乎都在用一種既定的思維模式來看待自己，那些人的話語就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利影包圍著她，讓她幾近不能動彈。上村百合子不敢想像，自己如果否定了和原田吉平在交往這件事，別人會用怎麼樣的眼神來看她。
失望的鄙夷的，甚至可能會說她在利用原田吉平對她的喜歡，可是事實明明不是這樣子的，明明是別人擅自這麼以為的，她和原田吉平之間明明什麼都沒有。
「大家，早上好。」突然，少年溫熙的聲音像是救贖一樣，打破了上村百合子被他人言語所禁錮住的動作。
「啊，原田，早上好。」某個男生抬起頭爽朗地應答著，然後用手指了指上村百合子道，「大家正好在說你和委員長呢，你小子到底犯了什麼錯，讓委員長生氣得都不承認和你在交往了？」
「誒？」原田吉平聽見話語後怔愣了一下，隨即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把視線落在了上村百合子身上，「我和百合子？」
看著那個棕發少年略帶疑惑的目光，雙馬尾的少女覺得自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原田吉平和她一樣一無所知，他和她一樣完全不知道別人以為他們之間在交往。既然這樣的話，那個少年一定會用和以往一樣溫柔從容的聲音，向別人解釋說他們之間其實根本沒有在交往的吧。
上村百合子知道自己像這樣把一切都推給原田吉平來解釋的行為並不正確，但她同時也很明白自己所恐懼的是什麼。害怕別人用那種驚異到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同時也害怕由自己開口後別人會在背後說些閒言碎語。柳生比呂士曾經說過她有些太過於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對於這點上村百合子毫無反駁能力。
「我和百合子沒吵架啊，為什麼你們會這麼覺得？」原田吉平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上村百合子身側坐下。少年淡定的模樣和往常沒有差異，但少女卻有些隱隱不安了起來。
「可是委員長之前和初涼桑說你們沒在交往呢。」這麼說著，男生聳了聳肩看向周圍，示意剛才上村百合子的言語大家都有聽到。
「誒——」原田吉平拖長了音，單手撐著下巴，臉上的笑容讓上村百合子有種強烈的不祥感，「百合子平時不也一直都在否認嘛，你們懂的啦。」
突然之間的耳鳴讓上村百合子聽不清楚他人的言語，只有原田吉平那句話不斷地在少女腦內重播。她不知道原田吉平為什麼要這麼說，明明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才對，那個少年為什麼不按照事實來告訴別人？
上村百合子僵硬著把頭轉向了自己的身邊，那個少年依舊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她，但她卻從那抹溫柔裡看出了某種過於自負的自信神色。
「咦，百合子原來一直都在口是心非嗎原來？」最先開口的是初涼雪，那個單純的少女完全相信了原田吉平的話語，轉而把目光落在了上村百合子身上，似乎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是這樣子的嗎，委員長？」周圍的人也開始紛紛起哄起來，明明是帶著善意的調侃玩笑，在上村百合子聽來卻像是魔鬼的話語。
「原來真的是在和原田君交往啊，上村桑？」所有人都用一種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就好像認定了她會點頭說是一樣。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站在懸崖邊上，如果搖頭了的話面前的人們就會把她推下懸崖。
那種極端的恐懼感就像當初她被所有人孤立一樣，一旦她否認了和原田吉平在交往，大家都會用當時那種像是針刺似的目光看待她。那是上村百合子最為害怕且不願意承受的視線，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卻被人當做異類一樣看待。
……
只要……
只要順從就好了吧？
只要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別人所認為的那樣，既和藹又合群，就不會回到當初那種被孤立的狀態了吧？
所以——
「我……」不可以，明明她不喜歡原田吉平，明明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在交往，「我和吉平……」
「確實……在……」快住口，上村百合子，不可以，「在……」
腦海中不斷有反抗的聲音傳出，但嘴巴確實不受控制地被迫承認。少女無法忍受所有人那種期待她說是的目光，如果違背這些視線的意願就會被當做不合群的異類。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這種時候如果有誰能夠來拯救她的話……
突然，真田弦一郎出現在少女的視線之中。
上村百合子四處逃避他人目光的那雙眼眸不經意間掃過教室門口，站在那邊的是剛剛早訓完畢的柳生比呂士和真田弦一郎。那個黑髮少年的臉龐被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一半，從上村百合子的角度只能夠看見對方抿著唇的下巴線條。對方就這麼站在教室門口，看著班級裡所發生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少女覺得對方被陰影遮住的上半張臉頰，一定是緊緊皺著眉頭。
「百合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上村百合子的勉強和異常，初涼雪有些擔心地推了推她，而少女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初涼雪的推搡，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真田弦一郎身上。
那個少年慢慢地抬起頭來，少女能夠看見清晨的陽光灑在對方剛毅的臉上，一直都嚴肅的臉龐此刻卻是如她所想那樣緊鎖眉頭，深沉的眼眸徑直對上了上村百合子的雙眼。
驀然，真田弦一郎張開了口，黑髮少年用唇語說了什麼，上村百合子怔愣了幾秒才把那句無聲的話語在腦內過濾出來。
——不要逞強。
有什麼開關被瞬間打開，上村百合子想起過去，真田弦一郎曾經無數次和她說過這句話。無論是最開始和男生打架的時候，還是後來被訓時硬忍著不肯服輸的時候，那個少年明明和她一個年紀，卻總用一種大人的口吻告訴她不要太過於逞強。
「我和吉平沒有在交往！」鼓起了所有的勇氣，上村百合子猛地站起身來。少女的雙手撐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緊閉了雙眼低垂下頭，明明身體在發顫卻依舊用她能夠發出的最大聲音這麼說道。
四周的人全部都安靜了下來，如同上村百合子原先所想的那樣，用她最害怕的目光注視著她。少女不敢抬頭面對這一切，只能夠拉開椅子快速地跑出教室，盡可能地把那些視線遮罩出去。
就這麼一直跑了很久，直到上村百合子已經沒有力氣再邁開步伐，雙馬尾的少女才癱軟了下來，坐在地上喘著大氣。她不敢想像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這似乎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她第一次以自己的意識來違背他人對她的看法。
上村百合子一直都覺得像那樣子帶著面具生活並沒有什麼不好，既能夠讓自己融入進這個集體，又能夠討好所有人讓別人覺得她是如此和藹可親。順應他人的期待成為別人所以為的上村百合子是她一直以來的做法，雖然最開始也會覺得有些勉強但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那種生活。把最真實的自己扼殺在面具之下就可以不用遭受孤立，因為哪怕是一點點異樣的目光都無法承受所以拼命地讓自己去迎合他人。
她知道自己在逞強，但是和真田弦一郎決裂之後，再也沒有人和她說過不用逞強。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眶裡流出，上村百合子不斷地用手抹著臉頰，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止住奔湧而出的淚水。她喜歡真田弦一郎，那個少年雖然總是繃著一張臉做出嚴肅的模樣，但卻總能夠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給她寬慰和支持。
她喜歡他，一直一直都是那麼地喜歡著這個少年。上村百合子曾經不止一次覺得自己一定對真田弦一郎恨之入骨，就是因為恨到不能再恨，所以才那麼地抗拒和真田弦一郎見面。
但是，她想她錯了。
她之所以那麼地抵抗和真田弦一郎見面，大概是因為太過於喜歡了。因為太過於喜歡所以無法接受那份恨意和喜歡融雜在一起，明明應該去抗拒去討厭卻還是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如果不能控制自己那種喜歡的心情的話還不如不要見面，這樣她就能夠用恨這個藉口來催眠自己。
正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會感到這麼地痛苦，甚至痛苦到，連眼淚都無法停下。
「夠了！」突然，高昂的聲音從拐角那邊傳來，上村百合子蹲坐在階梯口，那個聲音是她曾經很喜歡現在也很喜歡的人所發出的，「原田吉平，你不應該逼她的！」
「這句話你真田弦一郎最沒資格說吧？」原田吉平的聲音像是很不屑，尾音中甚至帶著一些呵笑聲。
「……」拐角那邊，真田弦一郎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甚至讓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剛才所聽到的都是幻覺，那個少年才再次開口，「你是故意讓周圍的人都覺得你們在交往？」
真田弦一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的心驚了一驚，少女此刻無比希望原田吉平否認，而拐角那邊的原田吉平並沒有說話。
「你明明知道她很在乎別人的目光！」真田弦一郎的聲音提高了一個音調，上村百合子猜也猜得出原田吉平剛才一定是用那種高挑著眉的表情點下了頭。
「你以為是誰害得她這麼在意別人的目光的？」淺棕發色的少年聲音中帶著一些微怒，「你難道覺得和我相比，自己要好得多嗎？」
「你這是在逼她和你交往。」真田弦一郎的聲音逐漸變得沉穩下來，語氣中夾雜著歎息和無奈。
「我做什麼和你無關，真田君。」上村百合子能夠聽見原田吉平越走越遠的腳步聲，與之相對的，真田弦一郎則是久久佇立在原地，一步未動。
少女覺得這個世界的所有都亂了套，她原本以為原田吉平只是和她一樣因為別人都這麼認為，所以才將錯就錯著和大家說他們確實在交往。但是從剛才的對話中，原田吉平承認說他是故意而為的，那麼，之前的一切其實都是在騙她的嗎？
故意讓她覺得自己和別人是一樣的，故意讓她覺得他的示好只是性格使然，同時，也故意讓所有人都認為他們在交往。
想起之前初涼津和自己說的話，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蠢透了才會沒有繼續往深處去想。事實上初涼津那番話已經說得不能再清楚了，只有她一個人還傻兮兮地相信原田吉平當初的那通電話是真的不喜歡她了所以才打來的。
雙眼紅腫地躲到學生會的辦公室，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房間有一個人坐在中間。柳生比呂士抬頭的時候看見上村百合子狼狽不堪地抹著眼淚，最後歎了口氣扶了扶眼鏡，低下頭去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安靜的房間只剩下上村百合子的時不時吸吸鼻子的聲響，就連那個少年筆尖發出的聲音都被刻意壓低到聽不見。柳生比呂士心裡默默地歎著氣，原田吉平和上村百合子之間最後會變成這種局面他並不是沒有想到，他沒想到的只是這個一向不喜歡別人看到自己弱點的少女，意外地被他看到了哭泣的模樣。
這天就像是轉捩點一樣，上村百合子對原田吉平的態度就如同當初對待真田弦一郎一樣，那種刻意躲避的模樣就連旁人都能夠看出，更別說身為當事人的原田吉平。好在不過一兩周的時間，整個第三學期就全部結束，升入國三的那天上村百合子特意仔細看了一遍自己的組別，和她同組的除了初涼雪以及同在學生會工作的柳蓮二之外，並沒有其他令她敏感的人在。
無論是原田吉平還是真田弦一郎，和現在的少女都像是平行線一樣不再交集，上村百合子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這樣子過於刻意的做法是不是太過了一些，但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方法。
第二十二章
國三的每一天對上村百合子而言，都顯得平淡無奇。深秋的季節時不時有銀杏葉從樹上落下，一大片的金黃色鋪灑在校道上，組成了這蕭瑟風中為數不多的暖意。
雙馬尾的少女總能夠從他人的口中聽到許許多多的消息，像是被稱為王者立海大的網球部今年竟然在全國大賽中失利，又像是學生會宣傳部的部長正要準備出國留學。自從那次意外地聽到真田弦一郎和原田吉平的爭執後，上村百合子已經有大約半年沒有真正地見過那兩個少年了。但關於這兩個人的消息，她卻一直都有聽別人提及。
坐在學生會的辦公室裡，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對面前積累甚多的檔感到有些疲憊。而另一邊一直都低著頭在看資料的柳生比呂士，突然抬起頭打破了靜謐氛圍。
「雖然我覺得你已經聽別人說過了，但是我想我還是應該正式地告訴你一聲——」那個帶著橢圓鏡片的男生聲音冷靜，「吉平他下周就出國了。」
原本還揉著自己眉心的少女動作明顯一頓，她原本閉著的眼睛緩慢睜開，卻是低著頭沒有直視柳生比呂士的眼眸。上村百合子抿著雙唇沉默了許久，才堪堪開口道，「啊，我知道了。」
聽見上村百合子不鹹不淡的回答，柳生比呂士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知道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女生，此刻的心裡一定不像她表面上所呈現出得那麼冷靜淡然，但上村百合子對原田吉平單方面的逃避也已經持續了半年，恐怕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是知道了，兩人間的關係就算升入高中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原田吉平出國前的那一周，上村百合子也曾猶豫過要不要在對方離開前去道一聲別，但最後還是止步於A組的後門門口。有女生從教室裡面出來，看著站在後門口的上村百合子，怔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會心的笑容。那個女生的笑容有些惋惜，她用輕柔的聲音和上村百合子說，「原田君週六的飛機去美國，所以這周不會來學校了。」
對於這個消息，說實話上村百合子並不驚訝，雖然確實有些遺憾和無奈，但她想就算原田吉平沒有請假，她大概也不會有勇氣踏進A組的班級，去和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年說一聲再見。
「後悔嗎？」原田吉平離開後的那天晚上，柳生比呂士在電話裡這麼問她。
「我一直覺得，有一句話是真理。」上村百合子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不表明心意的話可以做一輩子朋友，但如果說出了喜歡的話語，就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你覺得吉平不應該追求你？」電話對面柳生比呂士的聲音似乎有些無奈。
「沒，我只是覺得自己是一個膽小鬼罷了。」仰起頭看著明黃色的燈泡，上村百合子抬起手遮在眼前，朦朧的燈光透過指縫讓少女的眼眸有些眯起。女生的嘴角勾起一個苦笑，她知道會變成這種局面完全是因為她不敢去面對。
失眠一夜的少女原本以為自己這幅黑眼圈嚴重的模樣絕對會被初涼雪看出來，但出乎她的意料，那個一直都活潑元氣的少女此刻坐在座位上，整個人都顯得精神萎靡。
就這麼一連幾天都是這種奇怪的狀況，上村百合子能夠明顯地察覺到初涼雪的心事一天比一天重，但那個女生卻始終什麼話都沒和她解釋。有時候上村百合子會看到她跑到仁王雅治的組別門口，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銀白發色的少年只是沉默地看著初涼雪，然後那兩個人就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直到最後初涼雪受不了死寂的氣氛逃回班級。
「感覺初涼最近很不對勁啊，但是問她怎麼了她又一直都說沒什麼，稍微……有點擔心。」用筆尖敲擊著桌面，上村百合子歎了口氣道。
「你不知道？」柳生比呂士的語氣有些意外，皺著眉頭的模樣帶著些歎息，「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疑惑地看著少年，上村百合子不解道。
「她和仁王分手了，前天。」柳生比呂士的話語像是重磅炸彈一樣，讓上村百合子瞬間頓住。身處學生會辦公室的少女立刻站起了身，迫不及待地跑回F組。
「啪——」教室的門被狠狠地拉開，木質的門板敲到邊緣發出重響，上村百合子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初涼雪的面前，雙手撐在女生的桌上，表情是難以言喻的憤怒。
「你和仁王雅治分手了？」紮著雙馬尾的少女聲音逐漸變得高昂起來，甚至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為什麼？他憑什麼和你分手？」
「不合適而已。」初涼雪表情稍稍頓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道。
「開玩笑！既然不合適他當時幹嘛提出來說要交往！」明顯不滿意于少女風輕雲淡的回答，上村百合子雙手重重地在初涼雪桌上一拍。
「好了百合子，我都沒生氣，你也別生氣了。」一直以來都元氣滿滿的初涼雪此刻意外地變得乖巧冷靜，少女只是淡然地笑著，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被分手這件事情。
「你……」上村百合子想要說些什麼，但面對初涼雪毫無破綻的微笑時，卻變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我沒事。」搖搖頭，看到雙馬尾少女有些擔憂的臉龐，初涼雪反過來摸了摸上村百合子的腦袋，安撫起了對方。
看著初涼雪這幅模樣，上村百合子的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很清楚初涼雪有多喜歡仁王雅治，所以也很清楚面前的這個少女究竟是在用怎麼樣的心情來刻意裝出這幅自己沒事的模樣。上村百合子很想和初涼雪說自己也能夠給她一個肩膀哭泣，就好像當初真田弦一郎對著自己坦白一切後，初涼雪安慰她時那樣。但這個少女卻只是勾出笑容，把所有的苦澀都藏在後面不讓別人看見。
眼淚越掉越凶，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此刻就像是笨蛋一樣。明明身為當事人的初涼雪都沒哭，她卻為了面前的少女哭得像個傻瓜。想起初涼雪曾經每次甜蜜的笑容，想起她甚至為了仁王雅治逐漸沒了自己的交際圈，再到後來，上村百合子想起自己那無望的愛情，和當初與真田弦一郎決裂的那天。初涼雪抱住她的頭，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而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麼在哭，到最後上村百合子自己都已經分不清楚。
對於初涼雪一天比一天更加元氣的笑容，周圍的人都以為那個少女已經從失戀的打擊中恢復，但看著對方的側臉，上村百合子比誰都清楚初涼雪其實一直都困在名為仁王雅治的牢籠裡，從未出來過。
高中開學那天，上村百合子站在公告欄面前把新入生的名單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終還是沒有看到初涼雪的名字。她覺得自己早應該猜到那個女生會離開立海大，畢竟初涼雪沒理由留在有仁王雅治在的高中部。
「總覺得有點寂寞呢。」看著飄到自己手中的櫻花花瓣，上村百合子輕搖著頭，對站在自己身邊的柳生說道，「我以前覺得自己的高中一定會有初涼、吉平、還有你，可現在結果只有比呂士一個人。」
「直接把副部長排除在外了嗎？」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柳生比呂士第一次那麼直截了當地在上村百合子面前提起真田弦一郎這個人。
完全沒想到柳生會在自己面前提起那個黑髮少年，上村百合子的眼睛有些睜大，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慢慢變得釋然下來，「吉平和你說過什麼？」
「沒，」男生的聲音很是直接，「就算不用他說，你國一時候對副部長的熱情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是啊，確實呢。」回憶起了自己當初天天追著真田弦一郎時的模樣，上村百合子的表情有些懷舊，「當初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絕對能夠和真田君交往的。儘管有時候很沉悶，有時候會皺著眉訓斥我，但我還是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
雙手背在背後，上村百合子一步一緩地踩在鋪滿櫻花的校道上。少女的步子很輕，話語也很輕，臉上的勾出的那抹明明是笑容，但卻帶著莫名的哀傷。突然，女生的步子停了下來，她的聲音變得有些顫抖，連帶著嘴角的笑容都染上了苦澀。
「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討厭啊。」她說。
看著上村百合子幾近快要哭出來的笑容，柳生比呂士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原田吉平從不在她面前提真田弦一郎，同時也不允許他在上村面前提起真田。他們的副部長，恐怕是上村百合子永遠的一個心結。
而另一邊，上村百合子剛剛說完那句話，便看見了站在柳生比呂士身後，那個她躲了兩年的人。真田弦一郎看起來已經比她高了太多，原本就很是堅毅的面部線條變得更加硬朗，風吹過的時候帶動少年黑色的短髮，露出帽檐下深邃的雙眼。
少年原本不過只是看到了柳生比呂士的身影，所以想過來打一個招呼，而當他走近了才發現被柳生的身影所遮擋住的上村百合子。那個少女聲音輕柔地在說著些什麼，真田弦一郎原本無意偷聽他人的談話，但當他聽清了少女口中所說的話語後，腳步便頓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真田弦一郎看見上村百合子抬起頭後驚異的目光，那個少女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指責他不應該在這裡一樣。背對著他的柳生似乎是察覺了上村的異常，轉過身後方才看見自己站在這裡。柳生比呂士夾在兩個人的中間，猶豫了片刻後對著真田弦一郎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正當真田想要開口離開，柳生卻比他先了一步。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真田弦一郎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和上村百合子的獨處。
「聽見了？」過了很久，上村百合子才終於開口道。
「你不希望我聽見的話，我就當做沒聽見。」閉了閉眼，真田弦一郎的聲音並不像往日一樣低沉渾厚。男生的話語中帶著一些妥協的意味，但聽在上村百合子耳中，卻更像是施捨憐憫。
「我喜歡你，這不是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所以也不用真田君你故意當做沒聽見。」狠皺著眉，上村百合子的口氣不經有些加重，「但是有一件事情請務必和剛才的話一起記住——上村百合子她，討厭真田弦一郎。」
緊緊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少女說完之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地。她不想再面對那張臉哪怕一分一秒，對上村百合子來說，真田弦一郎這個人的存在就仿佛像是潘朵拉魔盒，一邊吸引著她靠近，一邊又提醒她那是災禍。
第二十三章
知道自己母親被辭退的時候，上村百合子並沒有太過於驚訝。雖然時至今日，上村田一郎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快要四年，但許多人對她們母女的第一印象仍舊是負面糟糕的。少女早就已經習慣這種不公平的差別對待，所以當上村亞美對她勾起無力的笑容說著「媽媽又被辭退了」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只是懂事地替母親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現實。
公寓內的空氣帶著些微涼，明黃色的燈光打在木質矮桌上，一時間母女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上村百合子看著自己母親逐漸變白的髮絲，心裡湧起了些許酸澀。少女拿起梳子溫柔地替上村亞美將頭髮梳順，隨後微微斂下眼簾，道：「過幾天，我去找一份兼職吧。」
「不行！」果不其然，上村百合子話音剛落，她面前的女性就當機立斷地回駁了她的提議。
雙馬尾的少女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用梳子一遍遍把自己母親的頭髮從上往下梳，眉宇間帶著一些歎息和無奈。靜謐的空氣停滯著不動，整個空間裡唯剩下兩人的呼吸聲在此起彼伏。
「百合子，」僵持了良久，上村亞美才終於開口，「你只要好好念書就可以了，家裡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可是……」深知家裡現在的情況，上村百合子咬咬下唇。母親原本的積蓄已經所剩無幾，而立海大這種私立學校的費用一向不便宜，儘管自己一直有拿獎學金，但也掩飾不了現在家裡的窘境。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乖。」女性還在獨自逞強著，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因為這些事情而費心，「我答應田一郎要好好照顧你，百合子你什麼都不用多想。」
「上個月的房租，沒有交上不是嗎？」低垂下了眉眼，上村百合子的聲音帶著一些顫抖，「因為我開學了，所以優先交了學校那邊的錢對不對？」
「百合子？！」沒想到對方會知道這件事，上村亞美很是訝異。
「前幾天房東太太來敲門的時候，我聽見了。」少女的聲音帶著些鼻音，上村百合子一點點把頭低下，最後靠在了上村亞美的背上，「我知道媽媽你不希望我為家裡的事情擔心，但是現在爸爸不在，媽媽你一個人撐起這個家太辛苦了。」
「現在房租還虧欠著，工作那邊卻被辭退了，雖然積蓄還能撐幾個月，但一直這樣下去，媽媽的身體也會垮掉的。」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緊緊靠在自己母親的背上，「這個家不止是媽媽的家，也是我的家，我也想能夠為它做些什麼，而不是一味地躲在你的庇護之下。」
上村百合子的話語落在女性的耳中，那種說不上是欣慰還是酸澀的情感就仿佛像是雨後初晴的天氣一般。上村亞美知道那個在她眼中一直只是一個小女孩的上村百合子已經長大了，她的女兒早就不是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也已經足夠懂得什麼才叫做生活。
得到了自己母親默認後的上村百合子很快就開始著手在學校附近找起了兼職，從發傳單到產品促銷，少女嘗試了各種各樣從報紙管道上瞭解到的工作，最後終是在一家離學校和家裡都不算太遠的餐飲店得到了合適的安排。
那家店的店長是一位還算和藹的女性，店裡招的大多數都是來找兼職的高中生。服務生的工作並不算太繁瑣，但對於一個曾經肩不扛手不提的少女而言，習慣這樣子的工作還是花了不少時間。
「上村，三號桌那邊麻煩你啦。」一同工作的前輩手裡端著餐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口那桌。
「好的。」點點頭，上村百合子快步地走了過去。
靠窗的三號桌上，三四個染了奇怪發色的學生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不知道是什麼學校的學生制服被扯開了好幾顆紐扣，其中一個人還拿出打火機點起了煙。眼看周圍的幾桌客人都皺起了眉，上村百合子急忙指了指牆上的指示牌道，「抱歉，這位客人，本店禁煙。」
「哈，你說什麼？」男生斜睨了上村百合子一眼，眼神中的不耐和凶煞讓少女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那個……抱歉，本店禁煙。」硬著頭皮重複了一遍，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簡直黴到了家才會遇到這樣子的一桌客人。
「哈哈哈，聽見沒，人家小姑娘說這裡禁煙哦，俊介。」另一個男生笑得誇張地推搡了一下吸煙的男生，而那個男生則是惡狠狠地等著上村百合子，眼神兇惡地讓人想要逃開。
恍惚間少女聽見店門口那邊的風鈴響了幾下，但就目前的情況，上村百合子已經緊張地無法轉頭，更別說擺出笑臉對剛來的客人說一句歡迎光臨。三號桌的客人不斷地用挑釁的話語朝少女刁難，不良少年的模樣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周圍的客人已經開始小聲竊語起來，大意約是這家店的氛圍不太好之類的，看著眼前的情況，又被那樣子細瑣的言語包圍，上村百合子瞬間陷入了僵局。
「喲，服務員小姐，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我們沒聽清啊。」染著金髮的男生朝上村百合子吹了個口哨，在看見少女表情僵硬著不敢回答後，徑直大笑起來。
「她說這家店禁煙！」突然中氣十足的雄厚聲響從上村百合子身邊傳來，氣勢十足的話語讓原本還在嘲笑少女的不良們瞬間頓住。紮著雙馬尾的少女比誰都清楚這是誰的聲音，站在她旁邊為她解圍的，是真田弦一郎。
「切。」幾個男生似乎還準備說些什麼，但黑髮少年狠厲的眼神和散發出的氣場讓對方焉了下來。幾個人對著真田弦一郎看了又看，最終哼了幾聲，拍桌走人。
看著幾個不良少年從店裡離開，上村百合子剛剛松了口氣，卻又立刻變得尷尬起來。真田弦一郎此刻依舊站在她的旁邊，不說什麼也沒有看她，只是一貫地沉默著不說話。少女聽見一同工作的前輩賠笑著對客人們說對不起，然後領著真田弦一郎朝裡面走去，直到那個黑髮少年從她身側走過，少女才發現原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網球部的其他部員。
柳生比呂士走過上村百合子身邊時，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不知道剛剛真田弦一郎有沒有認出她來，但這個戴眼鏡的少年早在前幾日就已經知道她在這邊做兼職。少女朝柳生比呂士投去一個疑惑的目光，而對方只是聳了聳肩，指指走在前方的柳蓮二，表示提議到這家店裡來的人是那個棕發少年。
怏怏地走回廚房，上村百合子剛放下手裡的盤子，就聽見前輩的聲音從後面響起，「被嚇到了吧？」
「嗯，稍微有點。」點點頭，少女老實地回答著。
「我們店裡偶爾就是會有這種人來的啦，沒辦法。」對方聲音無奈，輕輕地把腦袋擱在了上村百合子的肩上，「今天運氣好，十號桌的客人把他們趕走了，以前還有過更加不講理的人來，不但不肯掐煙，還找各種各樣的麻煩要免單，弄得我們只能自己付錢把客人那份墊上。」
「吃霸王餐的也有嗎？」驚訝于前輩的話語，上村百合子手一抖，擦著餐盤的抹布差點掉下去。
「有哦，光是我遇到的就有三個了。」緊貼在少女背後的店員前輩這麼說著，雙手繞過上村百合子的身體，接過她手裡的抹布替其擦乾沾水的餐具，「所以啊，上村你等下記得去和十號桌的客人道個謝，畢竟人家也算是幫了你一把。」
「……啊，我知道了。」真田弦一郎的臉從少女面前一閃而過，上村百合子頓了頓，才勾出笑顏故作從容地開口。
透過懸在廚房門口的藍色布料，上村百合子能夠看見十號桌上坐著莫約十來個人不到。除了網球部的部員們之外，似乎還有一個綠色長髮的女生混雜其中。少女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看清，就被前輩推搡了一下，「喏，上村，這是十號桌的客人點的，你送過去吧，正好給戴帽子的那個客人道個謝。」
看著面前的義大利面和海鮮焗飯，上村百合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接了過來。撩開懸著的藍色方布，上村百合子每走進一步，就能夠聽見那邊的聲音愈加清晰一分。幸村精市似乎是在說著網球部訓練的事情，柳蓮二則是拿出幾張訓練表為大家做著詳解，真田弦一郎就如同他以往一樣，只是坐著不說什麼，偶爾才會開口說幾句關鍵的指導方針。
最先看到上村百合子的是柳生比呂士，那個帶著眼鏡的少年原本就正好坐在和她迎面相對的方向，在看見有服務生走來後，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少女能夠看見柳生比呂士先是驚訝了一瞬，那雙藏在眼鏡背後的眼眸有些擔憂地徘徊在她和真田弦一郎之間。對著對方搖搖頭，上村百合子用表情告訴少年不用擔心。
「打擾了，這邊是您的點餐。」禮貌地把食物放到桌上，上村百合子能夠感覺到原本還在討論的少年們突然停頓了下來。大多數人似乎只是對於在餐飲店看到同校生而感到新奇，但這其中也參雜著那麼幾道不一樣的目光。
「好巧，上村。」最先開口的是和她一同在學生會工作的柳蓮二。
「確實很巧呢，柳。」勾起適當的弧度，上村百合子抬頭對柳蓮二報以一笑的時候，恰巧看見坐在柳身邊的真田，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著自己。
少女把手裡的託盤收起，雙手放在身前，微微彎下了腰。低垂著頭的模樣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上村百合子的聲音卻是一言一句清晰無比，「剛才在禁煙牌那邊的時候，謝謝真田君替我解圍。」
被點到名字的黑髮少年表情逐漸變得有些奇怪，看著朝自己鞠躬道謝的上村百合子，真田弦一郎盯了很久，才慢慢開口，「小事而已，用不著特地道謝。」
直到那個紮著雙馬尾的少女起身離開，桌上都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柳生比呂士微微皺眉看著上村百合子離開的方向，而柳蓮二和幸村精市則是一副知道什麼卻又不說穿，假裝不知道的淡然模樣。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剛剛那算是禮節性的道謝哪裡出了問題，讓桌上的氣氛變得如此尷尬微妙。
面對有些奇怪的氛圍，仁王雅治最先調笑著說了什麼，有個人開了頭後一切都變得正常起來，原本的話題也逐一被拾起。真田弦一郎一邊認真地聽著隊友們的話語，一邊思緒忍不住繞到上村百合子的身上。
之所以當時會替她解圍，只不過是看不慣不良少年們的作風而已，在餐飲店大聲喧嘩，況且還欺負起了毫無反駁能力的服務生。當時的真田弦一郎根本就沒有仔細看那個服務生的臉龐，訓斥完不良們後便在其他店員的帶領下離開，但是在看到上村百合子端著託盤走到他們面前時，少年心裡還是湧起了不少震驚。
無意中替她解圍這件事倒是其次，讓他陷入震驚的最大原因是上村家的情況。自從之前和上村夫人當面見過一次之後，真田弦一郎多多少少也瞭解了一點那位夫人的脾氣。有著那樣子氣質的女性絕對不可能讓自己女兒擔心家中經濟問題，更不要說是同意上村百合子出來兼職，而現在那個少女出現在這家餐飲店裡，就說明了上村家的情況已經窘迫到如果上村百合子不自己兼職打工的話，就已經無法維持生計的狀況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當初那不夠成熟的決定所導致的。
所以說上村百合子會討厭他，真的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哪怕那個少女對著柳生比呂士承認她喜歡真田弦一郎，但也掩蓋不了這份喜歡被厭惡之情深深壓過的事實。黑髮少年很明白這一點，所以總是配合著，不讓自己出現在上村百合子的視線之中。
第二十四章
高中的那些少年們比起國中時要更加耀眼，經歷過失敗的他們像是被磨打之後的鑽石一樣，吸引了高中部大部分女生的注意力。上村百合子曾經在學生會的辦公室笑著調侃過柳生比呂士，而那個少年只是用一貫冷靜的面容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目前並沒有和他人交往的打算。少女記得當時身為文秘的柳蓮二也在場，那個棕發少年對她調侃的話語一笑而過，沒有言說太多。
對於這種個人情感方面的事情，上村百合子儘管偶爾會和他人調笑幾句，但也只是隨口提提，並不太上心。經歷過真田和原田的事情，又目睹了那麼喜歡仁王雅治的初涼雪最終還是被甩，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對於愛情這個詞彙，已經提不起任何好感。
「呐呐，上村。」鄰桌的小森像是說著什麼秘密一樣，右手嘴巴前面，朝上村百合子那邊傾斜著身體，「聽說仁王君和網球部的那位新任經理交往了，你知道嗎？」
仔細回想了一下所謂的新任經理，上村百合子模模糊糊地大概能夠想起，之前在餐飲店時確實有看見某個綠色長髮的女生在座，「仁王君要和誰交往是他的自由不是嗎。」少女口中這麼回答著，心裡卻已經對仁王雅治的評價跌至穀底。
「可是之前國中的時候，仁王君和初涼桑明明相互之間都很喜歡啊，而且又是青梅竹馬的鄰居……」說著，小森的表情變得有些失落，「總覺得，好可惜啊，我本來還期待能和初涼桑一起升上高中部呢。」
「是仁王君自己要分手的，也是他自己要和那位新任經理交往的，沒人逼他。」頓了頓，上村百合子繼續道，「要說逼的話，反倒是他逼走了初涼才對。」
「嘛……」鄰座的女生露出了惋惜且無奈的表情，發出了一個拖長的音節便不再說些什麼。和女生隔著好幾排座位的另一邊，真田弦一郎低著頭正在寫著什麼，小森明音不過只是一個抬頭，便看見那個一直都表情嚴肅的黑髮少年，不知為何放下了手中的筆，目光落在她旁邊的上村百合子身上。
對於這兩個人，小森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據說兩人從國小開始就一直在同一所學校，國一時上村百合子還熱情澎湃地追求過真田弦一郎，但這件事情最終不了了之了下來。等小森明音再次想要八卦些什麼時，周圍的人都只是搖搖頭說那個雙馬尾少女似乎表白被拒了，所以從國二開始就一直對真田視而不見，採取漠然態度。
事實上在小森明音的印象當中，上村百合子除去她父親那不太好的名聲之外，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無缺的存在。外貌好成績好，又是學生會的部門部長，為人開朗直爽，也容易和周圍人打成一片。她曾經還好奇過為什麼這麼優秀的女生沒有人追，而後有幾個同學告訴她上村百合子其實國中時和原田吉平交往過一段時間，只是最後因為對方出國了所以才不得不分手。
對於這件事小森明音在和上村百合子相熟之後曾經多嘴地問過一次，但那個少女只是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和原田吉平交往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那麼真田君呢？」當時的小森明音只是出於好奇所以順口問了一句，而上村百合子卻不像之前那樣乾脆俐落地反駁說沒喜歡過，而是微微垂下了眉眼，勾起似有若無的笑容，答案含糊不明。
「是啊，真田君啊……」上村百合子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不太真切，總覺得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我也不知道呢，能交往的話最好了，但是如果真的有這個機會的話，我肯定會親口拒絕的吧。」
小森明音並不太懂那個少女話中的意思，但是上村百合子當時的表情，讓她怎麼都無法開口繼續追問下去。
之後陸陸續續的，她不止一次看見上村百合子被其他組別的男生叫到教室外，每一次那個雙馬尾的女生都是用一種愧疚的表情說著對不起，拒絕接受任何一封情書亦或者告白。
偶爾在上村被外找時，小森明音還能夠看見真田弦一郎驀然皺緊的眉頭。那個黑髮少年就那麼維持著之前的動作沒有變化，但那緊皺的眉卻是直到上村百合子再次回到教室時才會鬆開。
少女突然就想起上村百合子每次在拒絕他人的告白後，都會似有若無地朝真田弦一郎的方向看上一眼，那一瞥看上去很不經意，但久而久之就讓人有種刻意假裝不在乎的感覺。小森明音不明白為什麼那兩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在在乎對方，但實際上卻從未在班級中講過一句話，甚至可以說相互之間都沒有正面地對視過一次。
六月末的蟬鳴叫得人心煩，前幾日的學期末考成績已經下來。上村百合子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無精打采地等著小森明音從公告欄那邊回來。對於年段名次這種事情，說實話少女並不太在意，反正只要位處年段前三就能夠拿到獎學金，所以無論排在第一還是第三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麼差別。
「上村！！！」教室的後門那邊，小森明音人還沒到，就聽見她的聲音先傳了進來，「上村上村上村！！！」
好笑地看著女生急忙跑來的模樣，上村百合子一邊拍著小森的後背幫她順氣，一邊無奈道，「怎麼了，跑這麼急？」
「上村你這次考試的時候身體不舒服？還是考前沒睡好？」小森明音突然的問話讓上村百合子有些哭笑不得，雖然因為兼職的事情這次考試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但也不至於表現地這麼明顯才對。少女剛準備坦白自己其實在餐飲店兼職的事，就被小森的後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你竟然會掉出年段前三，簡直難以置信好嗎！！！」
突然間，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耳鳴起來。
快步跑出教室，少女走到公告欄面前時，看見不少熟悉的臉龐都用一種惋惜的目光看著自己。抬起頭從最邊上開始找起，上村百合子看見自己的名字前，赫然寫著年段第四的字樣。
這根本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她的名字前面出現過柳蓮二，出現過真田弦一郎，同樣也出現過柳生比呂士，可儘管這樣，她總能夠把他們之中的一個亦或是幾個擠下位。但此刻寫在公告欄上的，卻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名——中川美惠。
她是誰？
這個人，是誰？
有什麼記憶一閃而過，上村百合子這才想起來那位和仁王雅治交往中的網球部新任經理，似乎就是叫這個名字。更甚至，她當初在學生會接到這個女生的檔案時，還和柳生比呂士說過，她討厭像中川美惠這樣托關係進入立海大的人。
她竟然輸給了，自己當初嗤之以鼻的關係生。
咬緊了牙關，上村百合子強忍住一湧而上的酸澀。她很明白她失去的不只是年段前三的位置，更多的是能夠維持家裡一個月生計的財力。有什麼東西一點點模糊了眼眶，少女轉過身想要離開，卻發現真田弦一郎恰好站在她身後，不偏不倚地正面對著她。
沒有心情和對方硬碰硬，上村百合子只是低下頭，繞開了黑髮少年的位置，快步朝人群外面走去。眼眶中的眼淚就快要落下，少女此刻急切地需要一個能夠不被人看見的哭泣的場所。
低垂著腦袋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但如果抬頭就會被別人看見自己這副紅了眼眶的模樣。上村百合子想起當初初涼雪給她依靠的那個懷抱和肩膀，但是現在那個笨蛋已經被仁王雅治傷透了心離開立海大。
中川美惠和仁王雅治，這對情侶真是刷足了她的厭惡感。
憑藉著記憶走到幾乎沒人走過的廊道拐角，上村百合子整個人像是軟癱了一樣倚在牆上。眼淚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掉落了下來，少女吸了吸鼻子，才發現自己身上根本就沒帶紙巾。
「別哭了。」原本應該是無人的拐角，卻有個人站在上村百合子的面前。少女接過對方遞來的紙巾擦了又擦，才堪堪抬起頭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的事不要你管。」帶著鼻音的話語嗡嗡含糊，原本應當是硬氣的話語，此刻卻顯得毫無說服力。
「把眼淚擦乾再說話。」對於上村百合子這幅哭得狼狽的模樣，真田弦一郎只是再次拿出了一張紙巾，示意對方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淨。
手裡緊攥著餐巾紙團，上村百合子倔強地和黑髮少年對視著，不願意接受對方再次的好意。就這麼僵持了許久，真田弦一郎才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伸出寬厚的手掌覆到少女臉頰上，用拇指抹去對方臉上的淚痕。
「不是不喜歡別人看到你哭的樣子嗎，不擦乾淨等下怎麼去上課。」
第二十五章
被突然溫柔對待的少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動作，只有臉頰上那抹溫存的觸感還停留著。真田弦一郎看著她的眼神帶著一些柔和下來的無奈目光，上村百合子其實明白，自己那高傲的自尊心一直都被那個黑髮少年看在眼裡。
心中的情緒再也無法忍住，所有的不甘和委屈隨著眼淚一起奔湧而出。少女驀然用力抱住真田弦一郎，雙手緊緊環住少年的背後。上村百合子把整張臉都埋進真田弦一郎的胸口，不斷流出的淚水把對方白色的襯衫染濕了一片。
「嗚……嗚嗚……」雙馬尾的少女一邊顫動著肩膀，一邊發出嗚咽聲。
從真田弦一郎的角度能夠看到女生因為激烈的情緒而微微染紅的臉頰，少年閉了閉雙眼，像是歎氣也像是妥協似的深呼吸了一次，隨後緩緩抬起了手臂，把上村百合子抱住在懷裡。
她現在需要一個懷抱哭泣，而他願意給她。
黑髮少年右手輕輕地拍著少女的腦袋，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亦或者鼓勵上村百合子，只能用這種帶著些笨拙的方式來讓懷裡的少女平靜下來。真田弦一郎能夠感覺到對方抱住自己的雙臂越來越用力，就好像是在發洩一樣，豆大的淚珠隨著上村百合子越來越低垂下去的腦袋而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地砸出一個個淚花。
就這麼過了很久，久到原本喧鬧的走廊那頭都已經變得靜然，上村百合子才堪堪冷靜下來。回想起自己之前主動撲到真田弦一郎懷裡的舉動，少女覺得自己簡直是一時感動過頭才會發了瘋做出這種舉動。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黑髮少年不推開她，反倒用那沉默無言的方式來默默安撫她的情緒，但不管理由是什麼，她都沒有資格去問對方。
「回去吧。」最先開口打破這尷尬氣氛的人，是真田弦一郎。那個黑髮的少年既沒有對她那衝動的行為作出責備，也沒有繼續多說些什麼，只是示意了一下上課時間，把手裡的紙巾全部都塞到了上村百合子手中。
她明白真田弦一郎是在給她退路，如果這個時候還硬要去爭些什麼，那才是真的蠢人的做法。少女默默地把對方給她的紙巾攥緊在手，朝真田弦一郎看了一眼，隨後立刻移開了視線，轉過身離開原地。上村百合子剛剛邁開步子，便聽見身後的人開口，那有些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許不贊同的口吻，只是一句話就讓少女僵直住動作。
「上村，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他說。
把自己假裝成什麼都很出色的優等生，保持著各方面優秀的同時又去餐飲店每天做兼職，這樣子完全不給自己喘息機會的生活，遲早會把上村百合子壓垮。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背對著真田弦一郎，不再向前邁步也不轉過頭去看他，過了良久，少女才回應道，「我知道。」
「呐，弦一郎，你一直都自己很嚴格，也經常眼裡責備鬆懈的人。還記得嗎，我以前說過你太過於刻板。」上村百合子的聲音還夾雜著一些哭過後的沙啞，「但是現在我發現，像你一樣嚴於律己，逼著自己做到更優秀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人嘛，總要逼一逼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少女逐漸柔下了眉眼，嘴角的笑容像是苦笑，但也帶著些雨過天晴之後的釋然，「知道了極限，才能夠去突破啊。」
看著上村百合子再次邁開步子離開，真田弦一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想表達的和上村百合子想要表達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如果因為所謂的突破極限而把自己弄得崩潰，豈不是本末倒置。
那個雙馬尾的少女現在就在做這種本末倒置的事情，而她本人卻完全不以為然甚至認為還能夠再把自己逼得更加喘不過氣一些。真田弦一郎一直都知道上村百合子很堅強，但現在他必須為這個堅強填上形容詞——那是由太過逞強和太過要強拼湊而成的，讓人禁不住想呵斥她快些停下的堅強。
午後的陽光帶著金色的光暈，而走廊的這頭和那頭，少女的挺直的背脊讓少年無法不去擔心。
走到自己的班級門口，上村百合子再三確認自己臉上已經沒有淚痕，才勾起笑容打開了門。小森明音最先跑到少女的身邊，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和擔憂，「上村你沒事吧，剛剛什麼話都不說就跑掉了！」
「沒事沒事，能有什麼事啦！」調笑著敲了一下小森的腦袋，上村百合子綻開明朗燦爛的笑容。
「就是啦，我就說小森你反應過度了，委員長哪有這麼脆弱。」旁邊的男生雙腳翹到桌上，一晃一晃地搖著椅子道，「不就是被那個什麼中川擠下年段前三嘛，下次再搶回來就好啦，那可是上村委員長啊，我的女神哪有這麼嬌弱！」
「在作為你女神之前我先是委員長，所以——」上村百合子頓了頓，隨後大聲道，「佐藤！給我把腳放下來！！！」
「啪嗒——！」回應少女的是佐藤被突然提高的音量而嚇得摔倒在地的模樣。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上村百合子也頗為無奈地撫了撫額，對佐藤的行為感到心累不已。那個少年歎了口氣，扶起了自己的椅子，剛想翹起腿又收了回來，雙馬尾少女剛想表揚對方吸取了教訓，便看見佐藤反著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椅背上，連人帶椅子開始晃蕩。
「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坐椅子嗎……」頗為無力地看著男生，上村百合子道。
「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嘛，委員長。」佐藤朝上村百合子拋了一個滑稽的眉眼，便繼續和之前的男生聊著遊戲的話題。
就如同上村百合子希望的那樣，所有人都認為她是一個開朗且堅強的優等生，沒有人會發現她膽小的那一面。
******
真田弦一郎知道柳蓮二要離開神奈川一段時間的時候，恰巧是柳生說過學生會在暑假裡最忙的一段時間。全國大賽的地區預賽正要開始，柳蓮二卻在這種時候向幸村請假說有私事要去一次北海道。真田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立刻出聲呵斥，而幸村精市則是一臉笑容地告訴少年他已經批准了柳蓮二的請假，並且那個棕發少年已經在去往北海道的路途之上。
「柳君要請假？！」同樣得知這個消息的上村百合子少女，拍著桌子站了起來。
「不是柳要請假，而是他已經請好假了。」柳生比呂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靜地推了推眼鏡。
「天呐……他究竟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忙！手裡的事情都做不完還要平攤文秘的工作，我可是要在餐飲店全職的啊！救命比呂士你殺了我吧！」上村百合子滿臉絕望地趴倒在桌子上做挺屍狀。
「抱怨也沒用，事實就是這樣。」少年食指敲了敲桌面，試圖把軟癱在桌上的少女敲起來，「我記得你餐飲店那邊的全職是下週一開始，也就是說下週一之前不把東西做完你只能打工回家通宵趕了。」
被柳生比呂士的話打入地獄的少女可憐兮兮地看著對方，「比呂士你真的不考慮救濟一下陷入危機的我？」
「你覺得我的工作量比你少？」抬頭看了一眼上村百合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柳生比呂士再次把視線放回資料上。看著堆在柳生旁邊那一遝一遝的東西，少女縮了縮頭，一邊流著血淚一邊咬牙堅持。
「說起來，」突然，旁邊的幹事開口道，「之前好像有個人說會過來頂替柳君的工作呢。」
「真的？！」像是遇到了救星一樣，上村百合子立刻抬頭。
「我記得好像是有……」說著，那個幹事朝著柳生比呂士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拒絕了。」戴眼鏡的少年頭也沒抬地開口道。
「為什麼！比呂士你真的想殺人嗎！」從希望瞬間落到絕望的上村少女鬼哭狼嚎著。
「讓一個不熟悉文秘工作的人來頂替柳的工作，最後狀況百出全部返工，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現在的決定有多仁慈了。」柳生比呂士這麼說著，然後頓了頓，「畢竟風紀委員和文秘的工作還是差的有點遠的。」
風紀委員。
真田弦一郎。
她想，她大概知道柳生比呂士會拒絕的理由了。
原本還在哭嚎著的上村百合子突然就安靜了下來，勾起有些勉強地笑容對著學生會辦公室的其他人道，「啊哈哈，好像確實是這樣的呢，與其到時候返工不如還是自己來吧。」
對於上村百合子瞬間的妥協，所有人都沒有感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大約是柳生比呂士給得理由太過於合情合理，少女這個臺階便也下得自然。但是沒有人知道，其實那個黑髮少年並沒有被柳生駁回。
「雖然是我這麼提議的，但是沒想到副部長真的會答應。」把今日份額的工作表單遞給真田弦一郎，柳生比呂士神情複雜地看著對方。
「只是換個地方幫柳完成這些事情而已。」接過柳生比呂士遞來的資料夾，黑髮少年並沒有多說些什麼。
事實上當得知柳蓮二要去北海道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就已經猜到他肯定不止在幸村那邊請了假，學生會那邊一定也會空缺。文秘的工作會被平攤到其他人身上，而上村百合子作為主力肯定做得更多。
那個少女已經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而柳生肯定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無論是出於對上村百合子的擔心還是對柳生之後比賽時的良好狀態，他都需要把柳蓮二的那個空缺填上。
柳生比呂士一開始也擔心過無法完成亦或者需要返工之類的問題，但畢竟真田弦一郎對待工作一直都是一絲不苟的人，少年並沒有太大的顧慮便將文秘工作交給了他。
原本應該是這樣子的，但是，那個戴眼鏡的少年卻提出了一個建議——他希望，真田弦一郎能夠將柳蓮二的工作帶回去做，而不是在學生會辦公室。
這其實只是柳生比呂士出於私心的考慮而已，畢竟真田弦一郎之於上村百合子的影響力，他早已有所領略。作為朋友，他不希望上村百合子再次露出那種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出於工作考慮，他也不希望那個少女因為真田而狀況百出、交上來的東西四處漏洞。
所以說實話，在提出這個任性的提議時，柳生比呂士並不認為真田弦一郎會真的答應下來。但是意外地，那個黑髮少年卻同意得很快。
「她不會想要我替她分擔些什麼，所以不讓她知道是正確的。」
真田弦一郎的話語讓柳生有一瞬間覺得，這個黑髮少年其實比誰都要懂上村百合子。
第二十六章
每天每天高強度的工作量終於把上村百合子的身體壓垮，少女發著高燒躺在家中的榻榻米上，身邊是請了假的母親正在替她敷毛巾的身影。上村亞美覺得自己早應該察覺到女兒這樣子近乎於自我壓迫一樣的心理，但暑假中的那段時間上村百合子每天都用開朗的笑容，把背後的逞強掩飾了過去。
第二天燒還沒退下去，上村百合子就跑去了學校，結果不但被老師委婉地勸了回來，還被柳生比呂士狠批了一頓。面對尚未痊癒的少女，那個戴眼鏡的少年幾乎是毫不留情，尖銳的目光是上村百合子從未見過的神色。
「發著燒還來學校，上村百合子你腦子壞掉了？」柳生比呂士站在走廊上，眉頭緊皺。
「連比呂士都這麼說！」剛才教師辦公室出來的少女顯得很是不悅，「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最清楚。」
「清楚到把自己弄到高燒四十度？」少年的眼鏡在陽光下折射出一些反光，語氣比起反問更像是在責問。
和柳生比呂士直直地對視著，上村百合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自己面前的人是真田弦一郎的錯覺。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想要反駁卻無法反駁出什麼，只能夠用帶著一些惱羞成怒的表情和對方僵持。
「缺幾天的課不會怎麼樣，學生會也不是除了你之外就沒人了，兼職店那邊更加有其他人可以排班，上村百合子你這樣子把自己逼得死死的有什麼意思！」這樣子嚴詞厲色地對她講話的柳生比呂士，她是第一次見到。
「你是害怕別人聊天的時候聊到你插不上話的事情？還是怕依賴自己的後輩因為自己的缺席而依靠了別人？或者做不出青睞自己的老師所佈置的習題？」柳生比呂士每說一句話，上村百合子的身體就愈加僵硬一分，「你到現在都沒發現嗎，你一直都在做別人眼裡的那個上村百合子。」
「……我知道。」少女原本直視柳生比呂士的眼眸逐漸變得黯淡，微微合上了眼瞼，睫毛在上村百合子的臉上打出一道扇形的陰影，「我太過於在意別人的目光了，這一點我比誰都清楚。」
雖然很清楚，但是因為害怕看到別人失望詫異的目光，所以不敢做出改變。
看著上村百合子離開的身影，柳生輕輕地歎了口氣。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少年才朝拐角的那邊無奈開口，「我以為副部長會讓我說些鼓勵她的話的。」
一直站在拐角陰影處的真田弦一郎沉默了一會兒，壓了壓自己的帽子走出來，「鼓勵的話只會讓她更勉強自己，她就是這種性格。」
「不知道你們兩個究竟在想什麼。」面對真田弦一郎比往常更為穩重的樣子，柳生比呂士忍不住皺眉。這個人明明比誰都更在意且更瞭解上村百合子，卻始終都和那個少女保持著遙遠的距離，相互逃避。
「我和她可能什麼都不想會更好。」意義不明的話語從真田弦一郎口中說出，等到黑髮少年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句話已經被柳生比呂士所聽見。
那些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挽回。
被柳生比呂士這麼說了一通後，上村百合子確確實實也收斂了一些，不僅在家好好休息了幾天，就連餐飲店那邊的兼職也不再每天都勉強自己去。不再緊逼著自己的少女感覺自己身上的負擔一下子輕了不少，就連和別人溝通交流的時候，眉宇中都帶上了一些輕快。
這些變化上村百合子自己沒有發現，但卻是真真切切地落在了真田弦一郎的眼中。比起過去那個什麼都做到完美無缺，把自己閉上絕路的上村百合子，黑髮少年明顯地發現，現在這個偶爾會犯些小錯誤，也會和同學耍賴嬉笑的上村百合子更加受到別人的好感與追捧。
「總覺得百合子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小森明音右手撐著下巴，側了側頭道。
「哪裡不一樣？」不明所以的少女眨了眨眼，隨即像是瞭解了什麼一樣，綻開笑顏，「啊啦，難道小森你是覺得我比以前更加有魅力了嗎？討厭啦人家會害羞的~」說著，上村百合子還假裝地捂了捂臉。
「……再見！」不忍直視地扶著額，小森明音留給少女一個決絕的背影。
「撲哧！」一邊捏著對方的臉頰，上村百合子一邊笑了出來，「小森你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好啦，我是說真的啦。」抓住對方在自己臉上施虐的手，小森明音道，「就是感覺不太一樣了，感覺現在的百合子更加好相處，而且也比較輕易近人。」
「嗚哇，原來小森你以前一直都覺得我高貴冷豔嗎！我要哭了！」完全沒抓住重點的少女誇張地大叫。
「我根本沒這麼說好嗎！」
******
時間不緊不慢地流逝，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情人節已經近在眼前。周圍的人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帶著一些粉紅色的甜蜜氣息，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偶爾還能夠看見某兩個人因為多看了對方一眼而相互之間都害羞地避開了視線的場景。
餐飲店裡因為情人節的主題活動而顧客爆滿，田野店長也好心地將多餘下來的巧克力贈品盡數送給了上村百合子，原本還因為經濟問題困擾的少女道了好幾聲謝謝，才堪堪接過那些包裝精美的小禮品袋。
每個禮品袋裡都裝著精緻小巧的巧克力，雖然份量不多但是用來做義理巧克力互送卻是再合適不過。大致數了一下需要送的同學人數，上村百合子發現還能夠多餘下來三兩份用以備用。
「要好好謝謝餐飲店的店長呢，感覺一直都很照顧百合子。」看著正在做花形緞帶的少女，上村亞美忍不住笑道。
「因為我工作很努力嘛，而且原來一起工作的前輩們幾乎都走了，算下來我也算是前輩了呢。」一邊用剪刀把多餘的緞帶減掉，上村百合子一邊蹭了蹭自己的母親撒嬌著，「對了，店長還說過段時間給我加時薪哦。」
望著像小貓一樣露出眯眼享受笑容的少女，上村亞美只是揉了揉對方的腦袋，勾出一個欣慰的弧度。這個由母女兩人支撐起來的家並不寬裕，但好在她們現在生活得足夠平穩。那些異樣的目光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淡下去，現在所有人提到她們，不再會說那是上村前議員的家人，而是用略微讚揚的目光道上村夫人生了一個優秀的女兒。
直到上村百合子把所有的義理巧克力都貼上名字和禮花，公寓裡那盞明黃色的燈才黯淡下來。冬日裡的寒風把外面樹梢的黃葉盡數吹下，明明應該是冰冷刺骨的天氣，此刻卻蘊含著一些溫暖和甜蜜。
早上出門的時候，上村百合子還特地挑選了一條符合情人節氣氛的粉色圍巾，帶著格子花紋的羊絨圍巾很是保暖，少女到現在都還記得原田吉平當初送給她圍巾時柔和的笑容。這條圍巾曾經因為那些略顯尷尬的往事而被上村百合子封存了很久，而現在她也終於可以不帶任何芥蒂地圍上它，並且在心中真摯地對遠方的那個少年予以祝福。
學校中隨處可見互送巧克力的場景，女孩子甜蜜而又羞澀的笑容就像是蜂蜜一樣可愛。上村百合子單手撐著下巴，看小森明音紅著臉把巧克力送給了佐藤，還沒來得及調侃對方幾句，轉眼又見木本琴子拿著包裝好的禮物袋猶豫不決，目光所向的是安藤君的位置。
情不自禁地勾出了溫柔的笑容，上村百合子覺得這些愛情的不安份子不斷在教室裡飄散，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香甜可人的氣息。彎下了眉眼望著和自己平日裡關係還算不錯的男生女生，少女眼眸裡的柔情和祝福讓轉過頭來的真田弦一郎瞬間怔愣住。
那樣子帶著柔情似水的表情是黑髮少年從未見到過的模樣，雙馬尾上面的頭飾也是可愛的粉色蝴蝶結。少女微微眯起的眼睛像是在享受這份甜蜜的空氣，溫軟的笑容一點都沒有平日裡那開朗直爽的樣子。此刻的上村百合子像是一個憧憬愛情的女生，眉眼和表情中的美麗緊緊抓住真田弦一郎的視線，讓人無法移開。
像是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露出甜美笑容的少女眨了眨眼，視線慢慢地朝真田弦一郎的方向看過來。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和上村百合子四目相交，真田弦一郎看見那個雙馬尾的女生怔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隔著好幾排的座位，兩個人就這麼看著對方，一時之間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移開目光。上村百合子眼神稍稍漂移，她不知道真田弦一郎像是那樣子看了她多久，心裡湧上了些許尷尬和煩躁，但與此同時還有悸動情愫混雜在其中。
另一邊的少年沉默地和上村百合子對視著，眼眸裡倒映出對方變得有些無措和想要逃避的表情。真田弦一郎移開視線前看了一眼上村百合子的頸間，那條圍巾他記得是原田吉平送給少女的耶誕節禮物。
——總覺得，稍微有些胸悶。
那個少女準備了很多份情人節巧克力，義理性質的巧克力被裝在小小的禮品袋中，附上了字體清秀的祝福和姓名。真田弦一郎看著對方把那份祝福一個個送出，而理所當然地沒有他的那份。
這種毫無理由的失落感對他來說有些太過於突然，黑髮少年稍稍皺眉，不知道該把悶氣對誰發。就如同柳生比呂士所說的那樣，他對上村百合子一向關注過度。
網球部訓練開始之前，真田弦一郎收到了經理中川美惠的義理巧克力。紮著緞帶的巧克力並沒有讓少年打開的欲望，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點了點頭禮貌地收下。所有收到巧克力的人中，似乎只有他和柳蓮二兩個人沒有拆開包裝，中川美惠像是發現了這件事，便用著軟糯的聲音撒嬌著讓他們嘗一口試試。
礙于對方期待的眼神，真田弦一郎稍稍皺眉，為難地掰了一塊放入口中，禮節性質地說了句「謝謝，很好吃」。還沒來得及把拆開的包裝重新紮好，黑髮少年就看見不遠處上村百合子表情淡漠地看著他。
那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和柳生比呂士站在一起，看樣子好像是剛從學生會出來。站在樹下的上村百合子拎著制服包，看向他的眼神像是無機質的玻璃一樣不帶任何情感。柳生比呂士側過頭去和少女說了些什麼，上村百合子才像是被喚醒一樣，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勾出一個弧度，對著柳生揮了揮手道著「再見」。
真田弦一郎的目光隨著柳生比呂士走進球場的步子而收回，黑髮少年沒有發現球場外的那個少女緊緊握住了手，指甲掐進肉裡刻得生疼。
中午看見真田弦一郎看向她的目光後，上村百合子猶豫了整整一個下午要不要把備用的巧克力送給他。其實她是知道的，這份名為義理巧克力實為本命巧克力的小包裝，即使送出去了也無法改變他們兩個人目前的現狀，但一想到中午真田弦一郎那帶著一些怔忪和溫柔的表情，以及沒收到禮物時那令人不易察覺的失落皺眉模樣，上村百合子就有些於心不忍。
說到底她還是被困在名為真田弦一郎的愛情牢籠裡，可當她真的下定決心時，卻看見那個少年拆開了她討厭的人所送的巧克力，並且說著道謝的話語。明知道真田弦一郎只是出於禮貌性質的對答，但上村百合子仍忍不住感到失望憤怒，放在制服包裡的巧克力一瞬間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此刻的少女比起將它送出手，更想把它丟進垃圾桶，連帶著那張寫有真田弦一郎的祝福卡片一起。
正當上村百合子表情愈加冷淡時，她看見幸村精市帶著一個相貌精緻的女生走進了球場。那個女生她稍微有所耳聞，是今天剛剛從北海道轉學過來的同級生，名字似乎是叫做竹內清見。還沒來得及揣測對方和幸村精市之間的關係，上村百合子就看見女生徑直走向了柳蓮二的方向，並且毫不留情地甩了對方一個巴掌。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讓雙馬尾的少女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已。她從沒見過這麼蠻橫的女生，竟然能夠對立海大網球部的軍師大人出手。所有人在一瞬間的寂靜之後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而場內的女生則是開口說句了什麼，紅著眼眶地跑開。柳蓮二怔愣了片刻，快速地追了上去，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地太過迅速，讓周圍的人來不及反應。
這件事在發生了之後，在網球部和年級中造成了極大的轟動。幾乎所有人都用一種指指點點的目光看那個叫做竹內清見的轉學生，相似的場景和背後嘲諷，讓上村百合子瞬間聯想到了自己當初被人時時刻刻嚼舌根的模樣。
她還曾特地跑到竹內的班級去關注過那位外表出眾的女生，而出乎上村的意料，對方非但沒有因為他人的那些閒言碎語而露出脆弱的表情，甚至完全沒在意別人的言語，冷眼看別人說關於自身的事情。
上村百合子不明白這個從日本那一端轉學過來的女生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當她看見竹內清見的眼眸時，那種深刻的絕望和冷漠讓上村百合子一瞬間怔愣在了原地。
——簡直當初的她一模一樣。
少女到現在都記得，父親被警視帶走後，自己對這個世界有多憎惡和絕望。滿滿的負面情緒從心裡漫出，直到現在都還有黑色的殘渣餘留在心底無法抹去。
竹內清見和她是一類人，上村百合子幾乎是立刻就做下了判斷。
在那之後關於這個女生的流言她聽到過不少，像是和柳蓮二過去就相互認識，現在正在交往中，像是休學了一年，這次的小測驗中幾乎班級倒數。草包美人，高貴冷豔，類似的標籤不斷地貼在那位新轉學來的女生身上，不過才幾天時間，上村百合子就從別人口中聽到了關於竹內清見無數版本的不好傳言。
「上村，今天店裡會有新人過來，你稍微照顧一下。」兼職的速食店裡，田野店長對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
「好的，我知道了。」活力滿滿地回應著店長的話，上村百合子把圍裙系在身上，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我記得她好像也是立海大的呢，說不定是上村你的熟人哦？」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店長打趣道。
「我可不記得我們學校有誰和我一樣艱苦樸素啊。」假裝地苦惱了一下，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些什麼，就看見竹內清見穿著校服從店面後門走進來。
「店長，請多關照。」少女清冷的聲音像是山間泉水一樣好聽，上村百合子饒有興致地看著竹內清見換上工作服，而對方則像是沒看到她一樣，端著託盤徑直走了出去。
「啊拉，店長，她好像根本就沒看到我呢。」聳了聳肩，少女無辜道。
「看來你們不認識啊。」田野店長這麼說著，語氣有些好奇和疑惑，「我還以為像竹內這麼漂亮的女生，在上村你們學校會很出名呢。」
「是很出名哦。」上村百合子的尾音有些上揚，「不過不是店長你說的那種出名。」看著田野店長更加疑惑起來的目光，上村百合子搖了搖頭，笑著開口，「竹內桑可是做了轟動全校的大事，大家都對她沒什麼好印象。嘛，不過我很喜歡她就是了。總之我會好好照顧竹內桑的，店長放心吧。」
得到了上村百合子的保證，田野店長雖然不太聽得懂上村百合子話裡的意思，卻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加油。大概是為了方便少女照顧竹內清見，田野店長甚至將兩個人的排班都放在了同一天，可儘管這樣，竹內清見依舊完全無視了上村百合子。就好像這家店裡的員工只有她一個人一樣，竹內清見雖然在顧客面前露出標準笑顏，卻把一起兼職的前輩們無視的徹底，表情冷漠著就連一句請多關照都沒有說。
店員們閒聊的時候總會說起這個新來的冷傲美人，就和立海大的風評一樣，幾乎沒人對這個不愛搭理人的女生抱有好感。上村百合子側面地也幫著說過幾句「可能竹內桑的性格就是這樣吧」的話語，但得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明明和她是一類人，上村百合子不知道為什麼竹內清見能夠忍受別人這樣子充滿非議和偏見的評價，如果換做是她的話，聽見別人這麼評論自己，大概早就崩潰了也說不定。
「你們這裡怎麼搞的？生的東西都拿來給人吃？」正在店員們嚼舌根說的火熱時，廚房外的大廳中傳來了顧客大聲嚷嚷地不滿聲音。
頭疼地撫了撫額，將近一年的時間早就讓上村百合子習慣了像是這樣刁蠻無理的客人，正當少女準備走出去替某個可憐的店員解圍時，卻意外地聽見了竹內清見的道歉聲。
驚訝於那個淡漠卻極端的少女竟然會好聲好氣地道歉，上村百合子看著三號桌那邊無理的客人，以及她原本以為會甩客人一巴掌的竹內清見。那個男人的話越說越粗俗，盯著竹內清見的眼神幾乎讓上村百合子都看不下去，可儘管這樣，竹內清見依舊勾著淡然的笑容對三號桌的客人說著「先生，慢走。」
「竟然能夠忍下來，還真是意外呢。」在休息間裡，上村百合子走到竹內清見背後，看著對方微微汗濕的後頸，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些笑意，「我以為竹內同學會和情人節那天一樣，乾脆俐落地給客人一巴掌。」
「我還不至於傻到為了那種人丟掉飯碗，這位同學難道真的以為我只有臉是可取之處？」竹內清見的回答帶著一些不悅，而從她的話語中，上村百合子真真切切地瞭解到，這個少女真的是完全沒關注過一起工作的店員，甚至連她的姓氏都叫不出來。
無奈地笑了笑，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真的是看上了一朵佈滿荊棘的高嶺之花，冷傲刺人。看著竹內清見表情冷漠地準備離開休息間，上村百合子站在少女的身後，大聲地說道——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上村百合子。」頓了頓，雙馬尾的少女嘴角弧度更加上揚了些，「在情人節那天，對竹內桑一見鍾情了！」
******
「還真虧你說得出口。」把在餐飲店的經歷原封不動地向柳生比呂士轉述了一遍，上村百合子看見原本翻閱著文件的那個少年手指一頓，隨後表情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可是清見子真的很漂亮啊，比呂士你難道不覺得嗎？」單手撐著下巴，上村百合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
「竹內桑是柳的戀人，而且你那個稱呼好像不太對勁吧？」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柳生比呂士覺得自己越來越不能和上村百合子溝通了。
「叫竹內桑太生疏了嘛，畢竟我可是對她明戀中呢。」完全無視了自己也是女性的這個事實，上村百合子理直氣壯道。
「副部長聽到大概連哭的心都有了。」隨口這麼吐槽著，柳生比呂士話語剛落，上村原本還在敲擊桌面的食指突然就頓了下來，整個辦公室顯得有些寂靜。
意識到自己說了一些禁忌詞彙，柳生比呂士正考慮著要怎麼打圓場，就看見上村百合子勾出有些勉強的笑容，「如果真田君真的像比呂士說得那麼在乎我的話，我一定會高興到哭出來吧。」
他當然有這麼在乎你！像是這樣子的話，即使到了嘴邊也說不出來。柳生比呂士直到現在都還不是很清楚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上村百合子不肯說，他便識趣地不追問。
看著真田弦一郎和上村百合子兩個人像是笨蛋一樣，明明相互重視著卻總是躲避，把對方推開，柳生比呂士很想搖醒他們，卻最終還是什麼都做不到。
「說起來，沒多久就放假了，你寒假還是去餐飲店那邊做全職嗎？」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柳生比呂士說道。
「恩，這次應該會有清見子陪我一起，不會像之前那樣忙到高燒了，放心吧。」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上村百合子臉上的笑容開朗健氣，之前因為真田弦一郎而流露出的哀傷神情像是不存在一樣。
「比起這個，學期末的考試排名……」像是想到了什麼，柳生比呂士微皺起眉，「我記得你……」
「獎學金的事情老師和我談過了。」沒等對方說完，上村百合子就打算了他的話語，「知道我家裡的情況，所以條件也放寬了些，這次雖然沒能把前三的位子奪回來，不過下次我一定會讓中川美惠的名字排在我後面的。」頓了頓，少女原本有些認真的臉龐變得無奈起來，表情也逐漸溫和，「況且，總不能一直讓老師特別照顧我啊，這樣對其他學生不公平不是嗎。」
「你比他們更需要這筆錢。」閉了閉眼，柳生比呂士知道這樣子的話不可能安撫下上村百合子心裡的愧疚感。
「這不能夠成為我被特別關照的理由。」看吧，果然。
第二十七章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傾向於和竹內清見一起相處，她總能夠從那個少女身上找到久違的共鳴。儘管對方有時候說話冷漠而又刻薄，但時間一久也就習以為常。
寒假的餐飲店因人手不夠而有些忙不過來，上村百合子和竹內清見兩人忙東忙西，有時候甚至一整天只有她們兩個人撐起店面。田野店長在玻璃門外掛出了招收服務員的紙張，但前來應聘的人卻幾乎沒有。無奈之下店長不得不麻煩自己的朋友來店裡幫忙，這才讓兩個人的排班稍稍有了喘息的時間。
「呐，我記得清見子是住在柳君家裡的才對，為什麼還要特地出來打工？」休息的時間，上村百合子一邊接下圍裙，一邊隨口問道。
「只是借住而已，我有好好地交租金。」沒有回頭看少女的臉龐，竹內清見自顧自擺弄著被放在桌上的廢棄紙張。
「可是你和柳君明明就在交往中，還交租金不交租金什麼的，感覺好奇怪。」弄不懂竹內清見的思維回路，上村百合子覺得對方借住到男友家卻還要交租金是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是你吧，上村。」棕發少女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清冷地看著上村百合子，「我住在他家，所以要交租金，這和蓮二是不是我的戀人並沒有直接關聯。」
「可是……」習慣了竹內清見略帶刺人的話語，上村百合子還想繼續反駁著問些什麼，卻看見對方沉下了臉不願多說。輕搖著頭，少女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道，「那清見子是什麼時候和柳君交往的？情人節那天嗎？」
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上村百合子，竹內清見幾乎沒有思考就開了口，「怎麼可能？」
「咦？」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反駁，上村百合子驚訝道。
事實上自從竹內清見那一巴掌後，所有人都對這個女生沒有任何好感，直到柳蓮二到對方的組別替其解圍，並宣佈兩個人在交往中，那天的事情只是戀人間的小彆扭。
上村百合子有時候很不能夠理解竹內清見的想法，明明就和柳蓮二在交往，卻直到別人問起來時才敷衍著應答承認。就好像情人節那天的事情一樣，【因為柳蓮二是自己的男朋友，所以看見對方吃了中川美惠送的巧克力很生氣】，這種事情好好地解釋出來不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夠得到很多女生的同情以及好感。可竹內清見非但沒有去解釋，還任由那些和事實完全不相符的傳言四處流竄，就仿佛被說壞話的那個人不是她竹內清見般，這一點著實讓上村百合子無法理解。
「我和蓮二國小五年級的時候就開始交往了。」那個棕發的少女語氣平淡，言語中沒有任何起伏。
「國小五年級？！」無法想像像柳蓮二這樣子的男生竟然會早戀，上村百合子幾乎是驚叫出來，「可是清見子你之前一直都在北海道不是嗎？」
「嗯。」點了點頭，竹內清見眼神微微一黯，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總之，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看著竹內清見不再繼續說些什麼的模樣，上村百合子苦笑了起來。國小五年級啊，那個時候的她在做什麼呢？啊……想起來了，那個時候的她，在天堂和地獄的交界線那裡，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一瞬間墜落，狠狠地砸在地上，變成了貧困的普通人。當竹內清見和柳蓮二甜甜蜜蜜地開始交往的時候，她正因為真田弦一郎的檢舉揭發而陷入絕望境地，幾乎無法對這個社會再次燃起希望，這麼想想的話還真是……
「總覺得，有點羡慕清見子啊。」低垂著眉眼，上村百合子摸了摸桌上的紋路，聲音有些飄渺苦澀。
「啪——」少女的話音剛落，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響聲。竹內清見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原本拿著餐盤的手突然抖動，盤子順勢掉落在了地上，變成了四分五裂的模樣。
「羡慕……我？」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竹內清見的聲音染上了幾分沙啞。上村百合子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嘲笑她，口中吐出的話語刻薄刺人，「羡慕我什麼？成績差得幾近班級倒數？還是家裡貧困到不得不依靠柳家的經濟援助？」
知道對方誤解了自己話語中的意思，上村百合子連忙開口解釋，可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竹內清見接下來的話語堵在了喉嚨口。
「一個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的人，有什麼值得你羡慕的？」
竹內清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依舊是往日裡那副冷淡的模樣，而站在一邊的上村百合子卻是整個人僵直在了原地，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她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那個少女和自己是一類人，對這個社會有過同樣的絕望，可她從沒想到竹內清見的父母已經逝世，也同樣沒有體會會那種家境貧困到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救濟來度日的窘境。
「對不起……」知道自己戳到了對方的痛處，上村百合子道歉道。
原本面無表情的那個少女冷眼看著上村百合子，直到對方道了歉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臉上露出一種恍然驚醒的神色，原本淡無溫度的眼眸慢慢瞪大，隨後再逐漸恢復到原來的表情，「是我太激動了。」竹內清見的眼簾微微垂下，像是在反省著什麼。
「是我自己沒表達清楚，清見子並沒有錯。」柔和下了眉眼，上村百合子勾出一個暖人的微笑，想要緩和原本有些僵冷的氣氛，「我剛剛只是想說，清見子和柳君的感情很讓人羡慕。」
「啊……」回應了對方一個音節，竹內清見的眼眸也逐漸染上了暖意，每當提到柳蓮二的時候，那個清冷漠然的少女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笑容，「可能是因為，我只剩下蓮二一個人了。」
看著竹內清見那種懷念且哀傷的表情，上村百合子突然就有些感觸。陪在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到最後只剩下唯一的那一個還陪在身邊。她之前總是在感慨，父親、真田、初涼、吉平，對她而言重要的人一個個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開了她的身邊，到最後只有柳生比呂士還和她走在同一條路上。她曾經覺得自己是多麼地可憐，而現在相比起永遠無法再次見到自己父母的竹內清見，她已經足夠幸運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可憐可悲的地方，你不可能是最可憐的那一個。只想著自己的悲慘遭遇的話是無法前進的，所以必須要把那些事情作為動力來繼續走下去。
走下去，才有希望的可能。
「上村你不也一樣嗎。」竹內清見的話語打斷了上村百合子的思緒，「你和柳生君也在交往中吧？」
「比呂士？」不知道為什麼會造成這樣子的誤解，上村百合子嚇了一大跳，「誰說的？」
「難道不是嗎，我經常看到你們一起走。」說著，竹內清見像是想到了什麼，繼續道，「情人節那天，我好像也有看到你和他一起走去網球部。」
「只是朋友關係而已。」上村百合子這麼解釋著，隨即苦笑了幾分，「上村百合子喜歡誰這種事情，幾乎是全校皆知了啊。」
對雙馬尾少女的話語感到不解，竹內清見好看的眉頭有些微微皺起，疑惑的表情讓上村百合子不禁聯想到一向冷傲的貓兒歪頭的模樣。少女輕輕地笑了笑，勾起一個懷戀而又無奈的笑容，向竹內清見解釋道，「真田弦一郎——這個名字清見子應該有聽柳君提起過吧？」
見對方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繼續開口，「我啊，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他。那個時候為了追真田君，幾乎是天天往他的組別跑，結果整個年級都知道上村百合子喜歡真田弦一郎這件事了。」這麼說著，少女在空中比劃著些什麼，「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很久，但是大概還是有很多人對那時候的事情印象深刻吧，想想自己還真是做了不得了的事情呢，跑到他面前拍著桌子大聲告白什麼的。」
上村百合子的表情明明是在輕笑著，但竹內清見卻從中感到了掩飾不住的悲傷，「現在呢，分手了？」
「怎麼可能。」雙馬尾的少女笑容愈發苦澀起來，「我和他根本就沒開始交往。」
「拒絕了嗎。」雖然是疑問句的說法，但竹內清見卻是用著陳述句的語氣。
對於淺棕發色少女的話語，上村百合子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怎麼說呢，算是被敷衍過去了吧。」
竹內清見剛想繼續說些什麼，就看見那個女生伸了個懶腰，朝她燦爛一笑，「嘛嘛，不愉快的情史就到此為止吧，接下來還要工作呢，加油加油！」上村百合子臉上已經全然不見之前那抹哀傷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對方一貫的開朗笑容。
看著竹內清見圍上圍裙端著託盤出去，上村百合子才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那些都是自己藏在心底的事情，令人壓抑的負面情緒只要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足夠了。沒必要給別人添加麻煩，也沒必要讓別人跟著她一起陷入消極的狀態。
一整個寒假過去，開學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站在分班表前，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喜悅。結識不久卻意外地令她有好感的棕發女生和她分到了一個組別，而真田弦一郎的名字則是和她掛在兩個組別之下，這樣的分班情況讓上村百合子高興了很久。
委員長的職務一如既往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學生會那邊的各種職位競選也陸陸續續地開始投票，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冰帝的學園祭？」坐在學生會的辦公室裡，上村百合子看著眼前果不其然當選學生會長的柳生比呂士，表情抽搐，「觀摩他校的策劃方案不是你的事嗎，幹嘛拉上我一起。」
「策劃部部長。」食指指著上村百合子，柳生比呂士神情自如。
「是是是，我知道我自己是策劃部部長，但是跑到冰帝去參加學園祭什麼的……拜託你繞過我吧。」頭疼地撫了撫額，上村百合子百般推脫。
見少女一百個不情願，柳生比呂士便也不再強求。帶著眼鏡的少年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轉而囑託了初涼津一些事情，便離開了辦公室。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上村百合子眼神稍稍暗了下來。她之前就總覺得柳生比呂士有些奇怪，但具體奇怪在哪裡又說不上來，而現在，她大概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了。
另一邊，等在教學樓下面的仁王雅治一把搭上柳生比呂士的肩膀，笑得很是戲謔，「喲，搭檔，失敗了？」
「放開你的手，仁王。」嫌棄地看了一眼仁王雅治的爪子，柳生比呂士語氣平靜。
「我就說讓你別多管閒事了，副部長和上村又不是小孩子，真的相互有好感的話哪還用你來撮合。」和對方並排走在一起，仁王雅治雙手插在口袋中，聳了聳肩說道。
「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都在躲著對方，所以我才想讓兩個人多見面接觸。」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柳生這麼說道。
「搭檔你什麼時候這麼熱衷於牽紅線了？」仁王雅治說道，「明明原田吉平追上村百合子的時候，你還勸他住手來著。」
「我只是勸他不要用那種方式而已。」扶了扶額，柳生比呂士覺得自己無法和仁王雅治繼續溝通。
第二十八章
那次學生會的交談之後，柳生比呂士也曾隱晦地向上村百合子提過幾次一起去冰帝參加學園祭的事情，但無論哪次都被那個少女用或婉轉或敷衍的方式糊弄了過去。就這麼一直到了冰帝學園祭的當天，柳生都沒能夠成功讓那個女生和他們一同前去。
正午的陽光好得不像話，完全看不出前日預報中陰有陣雨的預兆。在冰帝的校園裡兜兜轉轉著，原本人數頗多的隊伍慢慢變得鬆散，最後留下來的只剩下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兩個人。作為立海大的學生會長以及副會長，柳生比呂士和初涼津很早地就離開了隊伍，而幸村精市則是打了一通電話後，也勾著笑容離開。看著身邊的那個棕發少年，真田弦一郎突然開口，「蓮二，關於竹內桑的事情……」
聽見聲音的柳蓮二側過頭來看向真田，而那個黑髮少年則是微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口，「算了，沒什麼。」
「這麼磨磨蹭蹭不像是弦一郎的作風呢。」一向風輕雲淡的那個少年閉著眼睛，不輕不重地說道。身邊的真田弦一郎並沒有回應什麼，只是拉了拉自己的帽檐，在冰帝的校道上繼續行走著。
「是想說清見和上村桑的事情嗎？」看著真田弦一郎的背影，柳蓮二頗為無奈地開口。走在前面的那個少年明顯地身形一頓，而後像是沒事人一樣，再次邁開了步伐。
「畢竟是上村桑一見鍾情的人，清見比你想像中要懂事。」不出所料，柳蓮二話語剛落，真田弦一郎的步子就停頓了下來，「只是，不太會為人處世罷了。」
「竹內桑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處的人。」靜默了很久，真田弦一郎才這麼說道，而後像是意識到自己話語中不太對勁的地方，少年再次補充著，「我是說竹內桑性格比較偏激帶刺，沒有其他的意思。」
「恩，我知道。」點了點頭，柳蓮二走到真田弦一郎的身側，「所以上村桑需要清見，同樣的，清見也需要上村桑。」
完全弄不懂對方的前後邏輯，真田弦一郎微微皺眉似乎想要反駁些什麼，卻被柳蓮二的話語堵在了喉嚨口。
「你應該知道的，上村桑不是小孩子了。」柳蓮二的表情頗為認真，一時間讓黑髮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需要一個能夠明確指出她不足的人，而不是一味地用笑容偽裝討好別人。」頓了頓，棕發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麼，面容變得有些輕柔和無奈，「清見也是，她需要一個能夠包容她，改變她那偏激思想的人，而那個人，不可以是我。」
「你是她的戀人。」真田弦一郎明確道。
「所以更加不可以是我。」柳蓮二的笑容有些苦澀，「我不想讓她覺得，連她唯一的依靠都認為她現在太過於偏激刺人。」
「你太護著竹內桑了，這對她不是好事。」一針見血地指出對方對竹內清見的袒護，真田弦一郎知道那個少女事實上在學校的處境並不太好。
「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你，弦一郎。」沒有正面回答對方的話語，柳蓮二只是把話題拉到了真田的身上，「總是在不讓上村桑看見的地方替她善後，可是這些事情如果不讓她知道的話，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不需要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會徒增她的煩惱。
「你不讓她知道，她就永遠不會知道你為她做了什麼，做了多少。」柳蓮二看見真田弦一郎微皺的眉頭和欲言又止的表情，棕發少年搖了搖頭，知道對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每一次都是這樣，只要一提到上村百合子的事情，真田弦一郎就會變得特別猶豫不決。看了看時間，柳蓮二出聲道，「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再過半小時就回去。」
「不等幸村一起嗎？」望著已經有些變暗的天色，真田問道。
「幸村應該是去找西久桑了，恐怕不會和我們一起回去。」柳蓮二這麼說著，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清見那邊兼職也快結束了，我還要去接她。」
「那一起走吧。」看著喧鬧的人群在學園祭中嬉笑，真田弦一郎仿佛還在思考之前的事情，只是說了那麼一句，便再次陷入沉默。
天空中的顏色逐漸變得昏黃，兩個人走出冰帝的時候夕陽已經只剩下一線餘暉。踏上電車的月臺，真田弦一郎還沒來得及看清下一列電車到達的時間，就被突然間下起的細雨模糊了眼眸。正如昨日的氣象預報一樣，昏暗的空中飄起了雨絲。
「下雨了呢。」伸手觸碰了一下細密的雨點，柳蓮二閉著眼睛道。
「恩。」略帶低沉地聲音應答著柳蓮二的話語，真田弦一郎從包中將雨傘拿了出來。
下一班的電車來的並不算太慢，兩個少年方才撐起雨傘，電車的聲音就從軌道那邊隆隆傳來。雨幕中有兩團明黃色的光圈快速地駛來，最後在女性的報站聲中停下。車廂內帶著一些雨水的潮濕氣味，地上的水漬是從傘面上一滴滴滑下所聚集而成的。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坐在相鄰的位置上，外面的雨勢非但沒有減小，反倒有種越下越大的感覺。
突然，柳蓮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那個棕發少年從口袋中拿出電話快速掃過，隨後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拇指快速地移動著在回復些什麼。看見柳蓮二苦惱的模樣，真田弦一郎開口道，「怎麼了？」
「清見問我有沒有帶備用傘。」示意了一下手機上的簡訊，柳蓮二的笑容頗為溫柔寵溺，「都和她說了我今天到冰帝參加學園祭，備用傘在學校裡啊。」
「你不是去接她嗎，要備用傘做什麼？」不解于對方需要備用傘的原因，真田弦一郎有些微微皺眉。
「說是一起兼職的工友沒有帶傘，這麼大的雨總不見得讓一個女生冒雨回家吧。」搖了搖頭，柳蓮二考慮著要不要去便利店買一把透明雨傘。
「上村？」看著外面逐漸變成滂沱大雨的雨勢，真田弦一郎語氣平靜地問著，他記得竹內清見和上村百合子在同一家餐飲店兼職。
似乎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柳蓮二盯著真田弦一郎的臉龐看了一會兒，這才緩慢出聲，「應該不是，上村桑最近的排班和清見不太一樣。」
得到回答的黑髮少年並沒有多說什麼，但下了電車後的雨勢已經不是冒雨回家能夠抵擋的了。看著月臺外面的傾盆大雨，真田弦一郎最後還是選擇了和柳蓮二一起去餐飲店。聽竹內清見短信裡的敘述，對方似乎和柳家是反方向，而他和柳蓮二的家也處於相反方向，既然這樣的話，順路送那個女生一程也不礙事。
原本，真田弦一郎真的是這麼想的，但——
「千惠，來接班了嗎？」推開餐飲店門扉的一瞬間，上村百合子開朗元氣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了出來，「我和清見子正好準備走了呢。」
剛剛收起的雨傘還沒來得及甩幹，傘面上的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在真田弦一郎的腳下形成了一個個水灘。黑髮青年看見上村百合子一瞬間震驚的模樣，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裡一點點流露出尷尬和勉強的神色，直到最後，那個少女的臉上甚至都夠不出一絲逞強的笑容。
內心默默地歎了口氣，真田弦一郎把目光從上村百合子身上移開，對著少女身側的竹內清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而對方像是看都沒看到他一樣，徑直走到了柳蓮二的面前，「蓮二，傘。」
看見竹內清見理所當然地問自己要備用傘的模樣，柳蓮二頗為無奈道，「清見，我都說了我今天去冰帝參加學院祭了吧，哪裡來的備用傘。」淺棕色發色的女生似乎想要開口反駁什麼，卻被柳蓮二再次的話語堵在口中，「我剛剛發短信和你說過的，你肯定又沒看手機。」
「那上村她怎麼辦？」示意了一下自己身邊的少女，直到被竹內清見提到，上村百合子才像是從自己的思緒裡反應過來一樣，整個人顫抖了一下。
「沒關係，過條街就有便利店了，我去那邊買把傘就可以。」努力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上村百合子慌張地低下頭不去看真田弦一郎的表情。少女拿著自己的包快速地走過那個少年的身邊，一絲停頓都沒有地推開了餐飲店的正門，冒著滂沱雨勢奔了出去。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真的是笨蛋，柳生比呂士早就和她提了千百遍今天就是冰帝的學園祭，她怎麼會認為遠在東京的柳君會帶兩把傘在包裡。一邊奔跑著，少女一邊懊惱自己的愚蠢。豆大的雨點落在身上打的人有些疼，但比疼痛更多的是渾身濕透的黏糊感和透過皮膚傳來的冰冷涼意。
徑直地跑過便利店，上村百合子當然不至於為了躲一場雨而破費買傘。她現在除了快點跑回家之外，別無他選，而最糟糕的是，家離兼職的餐飲店並不近。
被雨水沖刷的地面散發著一股潮濕的味道，一個個水塘或深或淺，濺起的水花把少女的褲腳全部打濕。雙馬尾和劉海都被雨水粘成一條一條地，上村百合子顧不得自己狼狽不堪的模樣，邁大步子在雨幕中跑著。
不防滑的鞋子時不時地在地上打滑，少女路過街口時一個不小心，整個人都向前沖了過去。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上村百合子前一秒還在氣惱自己今天差透了的運勢，下一秒就被人從身後拉住了手腕。反方向的作用力讓少女堪堪站住了步子，原本傾盆的雨勢被傘面所阻隔，上村百合子不知道為什麼真田弦一郎會跟著她一起跑出來，而對方此刻濕透了的衣服和頭髮，分明就是和她一樣根本沒有撐傘就亂跑的模樣。
「我送你回去。」剛剛才把傘撐起的那個黑髮少年，鬆開了原本抓住上村百合子的手，語氣沉穩道。
第二十九章
真田弦一郎的話語如同這雨勢一般敲打在上村百合子的心上，少女怔愣地看著那個為她撐傘的少年，一時間說不出任何話語。她應該是要拒絕這個人的溫柔的，但看著對方把傘遮在自己的上方，留空帽檐遮蔽雨水的模樣，就忍不住地鼻子一酸，想要哭泣。
那個黑髮少年只是說了那麼一句，便靜默地站在那裡不動，似乎是在等上村百合子的回應。滂沱的雨勢傾盆而下，少女看見對方原本就已經濕透了的衣物變得更加濕漉，雨滴順著真田弦一郎的臉龐下滑，最後在下巴處滴落。兩個人之間隔著細細密密的雨幕，那個少年此刻眼眸裡的情緒讓人看不清楚。
「那就……麻煩真田君了。」互視了很久，上村百合子才微微低垂下了眼眸，挪動了自己的步伐。真田弦一郎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對方在朝他的方向靠近，原本撐在少女頭頂的雨傘也逐漸地能夠遮擋住自己的半身。
沉悶的雨聲成為兩個人路上的唯一聲音，無言的氣氛讓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緩解尷尬。上村百合子捏緊了雙手似乎是在克制什麼，那雙黑色的瞳仁裡帶著一些掙扎。就這麼一路走了很久，直到打在傘面上的雨聲都變得小了起來，真田弦一郎才終於有所動作。
「上村。」那個黑髮少年站定了步伐，出聲叫住了上村百合子。回過頭看的少女才堪堪走出兩步左右，一瞬間的回眸讓真田弦一郎想起過去很多次，對方也是像這樣子走得很快，然後在他面前轉過身來，拎著制服包一邊笑一邊倒著走路。
「怎麼了？」少女的聲音不輕不重，在雨聲裡聽得有些模糊。
「這個，給你。」真田弦一郎從包裡拿出一份東西，包裝著彩色的緞帶和斑斕的紙張，禮花的邊側還系著方形的卡紙，似乎是用鋼筆字寫了什麼。
雖然早就猜到對方手裡的是什麼，但當上村百合子真的接過了手，看清卡片上的字跡後，依舊還是被淚水模糊了雙眼。她以為對方早就忘記了她的生日，三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太多，也早該帶走他們之間的回憶和情感。
「我以為你已經忘記了。」勾出勉強的笑容，上村百合子聲音中帶著一些沙啞。
原以為對方會把禮物丟還給他，真田弦一郎都已經做好了隨時拉住上村百合子的準備，而對方卻是拿著禮物怔愣在了原地，隨後揚起一抹讓人心疼的笑容。黑髮少年輕歎了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我不會忘記的。」
上村百合子看著對方認真的眼眸，一瞬間說不出任何話語。他們兩個整整三年都避而不見，那一千多個日子太過於漫長以至於上村百合子覺得他們之間早已經泯滅了一切。她還記得柳生比呂士曾經問過她準備這樣子躲到什麼時候，那時她的回答是一輩子。
面對那個少年字跡剛毅的祝福話語，上村百合子很想就這麼和他大聲說出喜歡的話語，但是梗在心裡的那根刺硬生生地讓人感到疼痛，以至於最後她連一抹燦爛的笑容都勾畫不出。
「不要對我這麼好。」把禮物捧在手裡，上村百合子低垂著腦袋，沉默了很久才終於吐出話語，「我會忍不住的。」
「我知道，所以前三年的禮物我都沒有送出手。」出乎少女的意料，對方並沒有用簡練的言語回復她，而是道出了她所不知道的某些事情，「但是今天蓮二和我說，有些事情如果不讓對方知道的話，她就永遠不會知道你做了什麼。」
「柳君？」重複了一邊柳蓮二的名字，上村百合子的表情突然從不解變成了開豁，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文秘的工作……！」
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為什麼明明身為學生會文秘的柳蓮二請假缺席了，落到她身上的工作量卻少得驚人；為什麼每次她說要核實文秘的一些資料時，柳生比呂士都會從中阻止；更甚至，就連柳生最近一直想要讓她和真田弦一郎接觸的理由，她都找到了緣由。
那個黑髮少年在背後幫她善後。
「為什麼？」顫抖著看向真田弦一郎，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的防線幾近崩潰，「明明從以前開始就不斷地在給你添麻煩，既然有斷絕一切的機會，就那麼放著我不管不就好了。我這麼煩，又愛逞強，闖禍也不記教訓，你應該要討厭我的才對，然後我也討厭你，這樣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你真的覺得這樣子好嗎，上村？」面對少女有些類似自言自語的話語，真田弦一郎神色認真地問道。
「就算不好我也沒有辦法不是嗎！」被反問的少女有些激動地大聲叫了出來，隨後像是失去了所以力氣般，一點點地蹲下了身，抱住雙膝，「我也不想這樣子的啊……我也不想的啊……」
「你要學著接受。」把傘撐到了上村百合子的頭頂，真田弦一郎微微彎下了身，一隻手覆在少女的腦袋上。被安撫的少女此刻就像在雨中迷路了的小貓一樣，彷徨著找不到正確的道路。
「怎麼接受，接受我父親是貪污犯的事情嗎，還是接受我喜歡的人親手揭發了他的事情？」蹲在地上的少女突然地抬起了頭，被雨水打濕的劉海有些狼狽的模樣，「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也知道父親確實做了錯事，你那天說的話我都有認真地想過，但是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面對這種空框的大道理沒辦法做到完全冷靜理智啊。」
「我不希望等事情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才知道上村前議員做了什麼。」真田弦一郎最終還是收回了覆在上村百合子頭上的手掌，話語中的口吻帶著不願退讓的堅定。
「我寧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件事，而不是你。」咬了咬牙，上村百合子拍了拍裙擺上的水漬，站起了身。
「你不會希望上村前議員一輩子都生活在監獄裡的。」真田弦一郎的眼眸裡的神色讓上村百合子有些動容，她不能夠理解為什麼一個人比她還要擔心自己父親的處境。事實上貪污受賄總有一天會被察覺，其中的區別不過只是程度多少。她當然知道那時的父親還尚有迴旋的餘地，所以刑期也不至於那麼地不近人情，一輩子的鐵籠和十年的牢飯，有腦子的人都會選擇後者，可是只要一想到把自己父親送進監獄裡的人是真田弦一郎，上村百合子就沒辦法冷靜下來。
「我們之間難道就只能夠談論這個了嗎？」嘴角勾起了苦澀的笑容，上村百合子無力地說道。
「放不下的人是你，上村。」黑髮少年直視對方的眼眸，「先提起這個話題的人，同樣也是你。」
被真田弦一郎的視線盯得很是難過，上村百合子最終還是轉過了身，不發一言地朝前走去。意識到對方不想繼續交談下去，真田弦一郎搖了搖頭，快步地跟上了少女的步伐。
兩個人走到公寓門口的時候，雨勢剛好漸停了下來，廊道裡明黃色的燈光正好打在上村字樣的名牌上，少女還沒來得及離開真田弦一郎的傘下，就看見自己的母親手裡拿著兩把傘打開門走了出來。
那一瞬間什麼都被上村亞美盡收進了眼底，渾身淋濕的少年，明顯被照顧的少女，以及偏向上村百合子那邊的雨傘。
少女能夠看見自己母親震驚的面容和緊縮的眉頭，她甚至都沒有和真田弦一郎道一聲別，就徑直朝二樓的階梯那邊跑去。駐足在公寓底下的少年朝上村亞美點了點頭，那位女性儘管皺著眉頭，也依舊禮貌地朝對方示意道別。
和自己的母親一起回到了屋子，上村百合子原以為對方一定會和她說些什麼，可結果一直到了睡覺的時間，上村亞美都隻字未提真田弦一郎送她回家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境一樣，沒有一點真實感。
真田弦一郎送給上村百合子的禮物被少女安置在了抽屜的最內側，被雨水微微打濕的包裝紙有些暈染褪色，那張寫著生日祝詞的卡片依舊掛在禮花的邊上，並沒有被人拆下。上村亞美在看見那份禮物的時候出聲問過她這是什麼，而上村百合子卻是搖了搖頭，應答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日子還是這麼平靜地過著，儘管那個紮著雙馬尾的少女不肯承認，但柳生比呂士還是明確地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某種變化。他不知道冰帝學園祭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自從那天之後上村百合子似乎不再那麼地排斥和真田弦一郎見面。戴眼鏡的少年偶爾一次還撞見過對方和他們的副部長在走廊裡交談，雖然看上去只是話語簡單的問候話語，但多多少少也算是些進展。
夏日的來臨比春季要讓人厭煩地多，燥熱的天氣和蟬鳴充斥著被太陽灼燒的街道，上村百合子一邊把樣式清雅的風鈴掛到窗口，一邊扇著扇子解暑降溫。
「叮鈴鈴——」突如其來的電話聲嚇了少女一大跳。
「喂？」沒好氣地接起電話，上村百合子一邊揉了揉剛才不小心撞到桌角的膝蓋，一邊心裡抱怨著對方不合時宜的電話。
「怎麼了，一大清早就沒好氣。」電話對面柳生比呂士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奈。
「你才是怎麼了，難得見你假期裡給我電話。」說著，上村百合子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又加了一句，「啊，除了工作的事情。」
「我在你眼裡難道就是這樣子欺壓部下的形象？」頭疼地撫了撫額，柳生比呂士歎了口氣。
「難道不是嗎？」這麼反問著，上村百合子靠著牆坐了下來。
「算了，說正事。」不再和對方計較這些有的沒的，柳生放下揉著眉心的手，轉而翻起了放在一邊的日曆，「網球部下週二就是全國大賽了，你要來看嗎？」
「下週二……那不就是後天嗎？」想了想今天的日期，上村百合子誇張地大叫，「拜託你饒了我吧，我下周可是排班排滿了啊。」
「你假期裡哪天不是排班排滿的？」挑眉反問。
「偶爾還是會有休假的，一天兩天左右的話。」掰著手指算了一下假期裡的休息日子，上村百合子小小地吐了吐舌頭。
「當初是誰說讓我有比賽就通知她的？」
「是我！」說著，上村百合子舉起了手——儘管電話那邊的柳生少年看不見。
「那是誰三番兩次說要兼職沒時間的？」
「絕對不是我！」別過頭去，少女眼神漂移著小小地吹起了口哨。
「再見！！！」就快要被上村百合子逼瘋了的柳生此刻很想掛了對方的電話。
「別……別啊！！！比呂士你看我可愛善良認真開朗……」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柳生比呂士打斷。
「你和初涼在一起別的沒學到，空口白話耍無賴倒是挺精通的。」
「畢竟真愛。」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一臉自豪。
「唉……」忍住了想要糊對方一熊臉的衝動，柳生比呂士查看著比賽對手的名單，「週二的比賽，不出意外的話副部長會上場，具體要不要來你自己決定吧。」
「……」電話對面的少女沉默了些許時間，隨後有些尷尬地用食指撓了一下臉頰，「比呂士你知道了？」
「我還不至於自作多情到以為你是來看我的比賽的。」柳生比呂士的聲音冷靜清晰，「況且你一向看不慣仁王。」
「嘛——」拖長了音，上村百合子盯著窗口的風鈴看了許久，才堪堪出聲，「我會來的，放心吧。」
儘管這麼答應了柳生比呂士，但事到臨頭，上村百合子還是有些退縮了起來。這是她三年以來第一次準備向前跨出一步，而不是一味地躲在別人身後假裝沒看到真田弦一郎為她所做的事情。少女知道她是在突破一道自己給自己設下的壁障，但這道壁障將兩人阻隔了三年之久，到現在她已經沒有能力親自去打破。
「網球部的比賽？」對於上村百合子的邀請，竹內清見皺了皺眉，「雖然聽蓮二說過，但是就這麼貿貿然地跑過去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啦沒問題啦！」雙馬尾的少女拍著胸脯保證道，「清見子也想給柳君一個驚喜吧？」
「可是餐飲店這邊我們都有排班吧？」竹內清見似乎是有些動心，但還是擔憂地看了一眼休息室那邊店長所在的地方。
「我等一下就去請假，到時候幫清見子一起說一聲，店長人這麼好肯定會同意的。」
就這麼坑蒙拐騙著把竹內清見一起帶上了路，上村百合子才心裡稍稍有些底氣。按照柳生比呂士之前給她的位址一路走過去，等到兩個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啦啦隊和其他學校的正選在網球場外面觀戰。好不容易擠到了最裡側，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看見真田弦一郎揮舞著球拍的模樣。
那個黑髮少年此刻的眼神像是靜林中的野獸，精准而又暗含沉穩，那是上村百合子所從沒見過的神色，比起對方往日裡的沉默不言的溫柔，這個時候的真田弦一郎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盯著那個少年，一動都沒有動，對方的每個動作每個神色都給她一種衝擊力，直到最後比賽結束，看著真田弦一郎以一種勝者的姿態回到座位上時，少女才終於緩過了神。
她以前從來都不能夠理解那個少年對於網球的熱愛，而現在真正地看見他打了一場比賽後，上村百合子才終於明白網球之于真田弦一郎的意義。
不自覺地勾出了一抹笑容，少女眉眼逐漸地溫柔了下來。觀眾席的前排只有立海大的正選們坐在那邊，上村百合子前一秒還看見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在交談著些什麼，下一秒就有一隻白皙的手進入她的視野。那個名為中川美惠的女生曾經給她留下過深刻的印象，雖然作為網球部經理而言在場內似乎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是看到對方笑容滿面地給真田弦一郎遞水送毛巾的樣子，上村百合子就忍不住地想要皺眉。
「切。」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少女就聽見一邊的竹內清見先出了聲。對方用一種充滿敵意的口吻發出了不屑的聲音，目光死死地落在了柳蓮二的身上，大有一種柳君如果和中川美惠有肢體接觸她就和柳君沒完的架勢。
輕笑了一下竹內清見對柳蓮二的佔有欲，上村百合子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場內一陣騷動。被譽為神之子的幸村精市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場上，所有人的驚呼都因那個少年而起。
比賽的結果毫無懸念，立海大的勝利幾乎在幸村精市上場的那一瞬間就被決定了下來。看完比賽的少女正準備離開，就被竹內清見的一個動作阻止了下來。
「等下，」那個相貌出眾的少女出聲道，「蓮二說讓我等等。」
「誒，給柳君發了簡訊了啊？」上村百合子笑著調侃道。
「理所當然的吧。」竹內清見聲音清冷地回答著。
柳蓮二從場內出來的時候離比賽結束才堪堪過了五分鐘不到，上村百合子看得出來對方是急匆匆地理完東西，像是怕竹內清見等久了一樣快步從場內走出來的。看著那對小情侶的互動，上村百合子忍不住想要掏出手機對柳生比呂士感歎一下自己單身的悲痛。
可惜天不遂人願，少女還沒來得及將手機拿出來，就聽見了中川美惠的聲音，「蓮二蓮二，精市說大家一起去吃飯慶祝了！」
上村百合子抬起頭，正準備對佔有欲爆棚的竹內清見調侃幾句，就看見了緊跟中川美惠步伐而來的真田弦一郎。那個少年顯然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邊，原本平靜的眼眸突然像是起了漣漪的湖面一樣波動起了情緒，最後還是上村百合子最先開口打了招呼，「好巧，真田君。」
乾巴巴地這麼說著，少女覺得自己此刻有點像是做賊心虛的心情，雖然真田弦一郎從沒說過不允許她去看他打比賽，但是在那個少年所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地來看他的比賽，這種事情被發現了多少還是有些尷尬的。
對於上村百合子的招呼，真田弦一郎一如既往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沒有聽清柳蓮二那邊究竟應答了什麼，等到上村百合子反應過來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已經和中川美惠一起離開了這邊。
思量著對方一定是和網球部的正選們去集合了，上村百合子有些沒趣地一個人離開。過來的時候好歹還有竹內清見陪著她自己，而現在對方卻是和柳蓮二甜甜蜜蜜地約會去了。這麼一想自己還真是有些悲哀，少女長長地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餓扁的肚子——不知道現在回去餐飲店做半天兼職的話，店長會不會施捨她一頓午飯吃。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低垂著腦袋邊走邊想，突然，一個黑影落在了她的面前。不滿於對方擋道的行為，餓著肚子的少女憤憤地抬起頭，卻是看見了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真田弦一郎。
「不是……和大家去慶祝了嗎？」別開了眼睛，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的話題扯得有些牽強。真田弦一郎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她的面前，原因顯而易見。
「可是你是一個人。」那個少年此刻還帶著一些運動後的汗水，帽檐下的臉龐剛毅硬朗。周圍的蟬鳴和樹葉間隙中透露的陽光把兩個人包圍，靜止下來的時間裡只有上村百合子一個人怔愣在了原地。
他對她是不一樣的，這一刻，上村百合子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第三十章
和那個面容剛毅少年從比賽的場地離開，上村百合子默不作聲地跟在真田弦一郎的身後。夏日的炎熱讓人有些心煩氣燥，可儘管如此，樹蔭下的陰影依舊帶來絲絲涼意。
「幸村君不會說嗎？」稍稍別過了頭，上村百合子能夠想像以真田弦一郎的性格，必定極少反駁幸村精市的提議。
「柳生會替我請假的。」走在前方的少年這麼說著，然後像是暴露了什麼一樣，拉了拉自己的帽檐故作掩飾。
「什麼嘛，原來早就買通比呂士了。」一邊小聲地呢喃著，上村百合子稍許有些不服氣。
聽見話語的真田弦一郎僵硬著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解釋什麼。看見對方有些過於老實的模樣，上村百合子忍不住地捂住嘴巴輕笑了起來，「撲哧。」
明白那個少女剛才的話語並不是在生氣，只是帶有一些抱怨性質的小彆扭，真田弦一郎原本稍顯緊繃的身體變得放鬆了起來，放慢了步子等上村百合子與他並肩。
「我們去哪裡？」看著對方在這條街道上一路直行，少女忍不住問道。
「吃飯。」身側的少年言簡意賅地剛回答著，然後像是察覺到自己的嘴笨一樣，又加了一句，「你剛剛肚子叫了。」
「這種事情就不要說出來了啦！」被真田弦一郎一句話說得有些臉紅，上村百合子這才想起來自己剛才靠在樹幹上的時候肚子確實不爭氣地叫了幾聲，原本還以為沒人聽見的……越想越是窘迫的少女鼓起了腮幫，故意快步向前走去，似乎是想要和身邊的人拉開距離。
對於上村百合子這種略顯孩子氣的行為，真田弦一郎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路過店面的時候少年拉住了對方的手腕，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店家，「這裡。」
看著自己所處的位置，上村百合子表情有些糾結，似乎是想要極力反駁自己走過了頭的模樣，最後那個少女別過了頭，有些賭氣著，「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是這裡。」
對於那個少女口嫌體正直的表現，真田弦一郎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明明對誰都是那麼坦率直白的性格，偏偏遇到了他就顯得特別要強。雖然說也不是什麼壞事，但看著和平時在學校裡全然不同的上村百合子，真田弦一郎對對方罕見的孩子氣行為特別包容。
餐飲店裡的佈置和一般的店面沒什麼區別，偌大的落地窗讓最邊上的客人能夠看清街道上的一舉一動。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面對面地坐著，眼看系著圍裙的服務員點完單離開，少女不禁感歎了起來。
「總覺得有點微妙，平時都是我站著替客人點單的。」單手托著下巴，上村百合子的目光在店內四處流轉。
對於少女漫不經心的話語，真田弦一郎並沒有開口應答什麼。坐在他面前的這個女生，原本擁有著比誰都優渥的條件，可以過肩不扛手不提的大小姐生活。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啦，弄得我像是可憐的貓貓狗狗一樣。」視線在店內轉了一圈，上村百合子剛剛將目光收回，就看見真田弦一郎緊盯著她的眼眸。有些好笑地看著對方過於正經八百的表情，上村百合子一邊輕笑一邊打趣道。
坐在對面的少年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的話語，就被服務員端上來的套餐所打斷。咖喱蛋包飯上面插著可愛的彩色旗子，一邊配套的飲品上也擺放了裝飾用的小傘，過於可愛的套餐讓真田弦一郎有些訝異，而上村百合子似乎是知道少年心裡所想一樣說道，「嘛，因為看功能表上的樣子很可愛，所以點了看看實體效果啦。」頓了頓，少女再次開口，「效果不錯的話可以讓店長也試試看用這種小裝飾來提高賣點。」
「提議被採用的話會發獎金？」看著上村百合子把咖喱裡的土豆和胡蘿蔔盡數挑出來的模樣，真田弦一郎問道。
「當然。」少女前一秒還自豪地回答著，下一秒就像是露陷了般有些鼓起腮幫，「等……！不要說得這麼利益化啦！我也是在為餐飲店好好考慮啊！」說著，少女忿忿地舀了一大勺咖喱飯送入口中。
看著餐盤外一大堆被丟棄的蔬菜，真田弦一郎輕歎了一口氣，將自己盤裡的土豆和胡蘿蔔舀到了對方的盤中。對於那個少年突如其來的行為，上村百合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你在做什麼啦！」討厭的食物出現在面前，少女不禁大叫起來。
「吃掉。」差不多把一半的蔬菜都分給了對方，真田弦一郎才收手，語氣沉穩道，「別挑食。」
「我不要啦……」用湯匙來回撥動著土豆塊，上村百合子語氣微軟像是撒嬌著。
「吃掉。」坐在對面的少年絲毫沒有退讓的意味。
「……」和真田弦一郎對視了起來，就這麼僵持了幾秒，上村百合子才像是敗下陣來一樣，有些撅起了嘴巴，「好啦，我吃就是了嘛。」
看著那個雙馬尾的少女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大塊土豆塞進嘴裡，一整副被人欺負了的模樣，真田弦一郎不禁勾起了些許不易察覺的笑容。那雙眼眸裡除了無奈還流露出一些溫柔和暖意，就在幾個月之前，他和她還處於無法冰釋的僵局之中。
有些事情或許真的就像是別人所說的那樣，你不主動說出來他人就永遠不會知道你的想法。真田弦一郎原本以為只要默默地在這個少女背後，那麼總有一天她會注意到無論何時都有人替她分擔一切。可他面對的這個人太過於逞強，無論遇到了什麼都只想著自己去解決，哪怕眼前的壓力再大也不會想到回頭看一眼。
「你不吃嗎？」總算是把盤子裡那些討人厭的土豆和胡蘿蔔解決，上村百合子抬頭才發生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伸手在真田弦一郎面前晃了晃，少女眨了眨眼睛道。
對方此刻的神情像是無辜的兔子一般，黑色的眼眸裡只倒映出真田弦一郎一個人的身影。面對這樣子的上村百合子，少年就不禁和學校裡那個處事幹練的「上村百合子」進行起了對比——是不是只有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眼前的少女才會不帶任何偽裝地展露自我呢？
「救命……！」用一副被被你打敗了的表情看著真田弦一郎，上村百合子臉上的神情糾結萬分，「我臉上應該沒畫什麼奇怪的東西吧，你這樣子一直盯著我看是鬧哪樣，都起雞皮疙瘩了好嗎真田君！」
看吧，只要不觸及某些禁忌的領域和話題，那麼他們兩個人還是能夠像現在這樣正常地交談的——除了那一聲疏遠的「真田君」以外。
「這邊，沾到咖喱了。」指了指上村百合子嘴邊的位置，真田弦一郎終於出聲。
「那你早點說不就好了，一直盯著我讓我以為自己被人惡作劇畫了什麼在臉上呢。」用紙巾在嘴角邊上使勁地擦了幾下，上村百合子將餐巾紙揉成團隨手丟在一邊，拿起勺子繼續扒飯。
哪怕是過了三年，少女的吃相也依舊沒有絲毫長進。真田弦一郎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上村百合子的時候，對於女孩子竟然會打架這件事震驚了很久，但事實證明對方讓他驚訝的事情遠遠不止這些，從言語到舉止，國小時候的上村百合子簡直比男生還男生。他原以為過了那麼久，對方現在多多少少算是找回一些女孩子應有的模樣了，可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似乎也只是找回了那麼一點點而已。
「女孩子吃相秀氣一點。」真田弦一郎忍不住對少女說教道。
吃到一半的上村百合子把剛挖了一口的勺子頓了下來，看了看自己的盤子，再看了看真田弦一郎的盤子，隨後理直氣壯道，「明明你一勺挖的比我還大。」
「我是說，慢一點吃，文雅一點。」歎了口氣，黑髮少年解釋著。
「你見過有誰吃蛋包飯還細嚼慢嚥的啦。」單手托著半邊臉頰，上村百合子拿著勺子一邊戳著咖喱的底盤，一邊隨意地說道。
兩個人正這麼聊著，突然的震動聲打斷了對話。上村百合子第一反應就掏出手機查看了一下，發現不是自己的電話後，把目光投向了真田弦一郎那邊。意外著竟然是自己的手機來了電話，黑髮少年皺了皺眉，接通後壓低了聲音道，「這邊真田弦一郎。」
不知道對方那邊是誰的來電，上村百合子一邊擺弄著飲品裡的小傘，一邊百無聊賴地晃動著雙腿。在她印象裡真田弦一郎一直都是嚴謹的存在，和他打電話的人除了公事之外似乎就沒有其他。少女看見坐在她對面的少年原本就有些微皺的眉頭更加緊鎖了一些，但口中卻是略帶嚴厲的拒絕聲，難以想像真田弦一郎竟然會這樣義正言辭地拒絕公事，上村百合子打趣著猜想到是不是有可愛的女孩子在對他邀約。
「表情這麼嚴肅，該不會是女生邀請你出去玩吧？」在對方掛斷電話後，少女用吸管攪動著杯內的冰塊，語氣輕快地開著玩笑。而剛剛電話收線的真田弦一郎卻是僵了一下動作，有種被人抓包的微妙緊張感。
看著對方不太自然的舉動，上村百合子微微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著，「不會吧，真的被我猜對了？誰這麼勇敢啊？」
「中川桑說網球部的經費有剩，問要不要大家一起去哪裡玩而已。」打消了少女腦內奇怪的腦補，真田弦一郎微皺著眉道。
「又是她啊。」聽見中川美惠名字的一瞬間，上村百合子的表情變得有些興趣怏怏。
「怎麼了？」不太明白面前少女急轉直下的態度，真田弦一郎問道。
「沒什麼，單純地討厭她而已。」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連忙收口，「啊，剛剛的話就當做沒聽到吧。」
少女正想要換一個話題掩飾過去，就被真田弦一郎略帶質問的目光盯得無所遁藏。過了好幾秒，上村百合子才有些認輸地歎了口氣，扯了扯自己的雙馬尾，遲疑著開口，「也沒什麼啦，就是之前剛剛因為這件事被清見子說教過而已。」說著，少女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
「竹內清見？」他記得柳蓮二還曾和他說過，那個少女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
「恩。」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繼續道，「具體的事情忘記了，反正就是正好在兼職的時候和清見子說起來我很討厭中川美惠，然後清見子就說我直白過頭了。」
「她說我在和別人說討厭誰的時候，都沒有想過別人會在背後怎麼說我，『上村百合子其實很不待見中川美惠呢』『沒想到上村百合子這麼嫉妒別人人緣比她好』這樣子的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說不定已經有很多人在說了吧。」
「『有時候別什麼話都和別人說比較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別人當做飯後談資拿出來講』清見子是這麼和我說的。」上村百合子笑得有些無奈，「其實仔細想想也是啦，我好像總是這樣，什麼話都和別人說，也不去考慮這麼說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對於少女的話語，真田弦一郎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任何。上村百合子這種過於心直口快的性格雖說不是什麼壞處，但過於沒有心機和防備也不是什麼好事。關於這一點事實上少年也曾想要和她指出，但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沒想到現在卻被竹內清見所道了出來。或許正如柳蓮二所說的那樣，不止是竹內清見需要上村百合子，在某種程度上，上村百合子也同樣需要竹內清見。
「和我說的話，沒有關係。」沉默了一會兒，真田弦一郎才這麼說道。
「誒？」有一瞬間沒有理解那個少年話裡的意思，上村百合子看著對方一向正經的臉龐，會意地輕笑了起來，「不要。」
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做否定回答，真田弦一郎忍不住有些皺起眉來，正想說些什麼，就被少女接下來的話語所阻擋在了喉嚨口，「不想讓你看到我糟糕的那一面，所以把剛才的話都忘掉。」頓了頓，上村百合子柔下了眉眼，揚了揚之前有些過於嚴肅的嘴角，「只是有點嫉妒中川美惠給你打電話而已，算是小孩子鬧彆扭的行為吧，不要在意。」
儘管少女口中說著不要在意，但對於真田弦一郎而言卻做不到真的不去在意。黑髮少年看著面前那個再次吃了起來的少女，眼眸有些沉穩下來。
「嗡嗡嗡——」再次的震動聲響起，上村百合子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飯咽了下去，用疑問的眼神看了一眼真田弦一郎，而對方則是搖了搖頭，示意不是他的手機在響。
無奈地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手機，上村百合子正想著是誰這麼不解氣氛在她吃飯的時候打電話過來，卻在看見螢幕的那一秒頓住了所以動作。
【來電顯示——真田弦一郎】
被那個少年的行為訝異到說不出話，少女就這麼拿著手機，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坐在對面的那個少年依舊是一副沒什麼表情的俊毅模樣，手邊的手機明顯地正在撥出她的號碼。
「都和你說了不要在意了啊……」小聲地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忍住不斷心悸的跳動，按下了接聽鍵。將電話放到了耳邊，少女看見坐在她對面的那個少年和她做出了一樣的動作。
透過電磁波的嘶嘶啦啦聲響，店內的喧鬧聲和電話內的聲響有半秒鐘的延遲。上村百合子看見真田弦一郎的嘴巴動了動，似乎是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太輕讓她無法當面聽清對方的話語，只能夠通過電話來辨別。
「嫉妒的話，我打給你就好。」
那個黑髮少年的話語從電話對面傳來，略顯沉悶和沙啞的聲音讓上村百合子無法思考。總覺得這樣子的行為屬於犯規，她所認識的真田弦一郎不應該是這麼溫柔的人，但事實就這麼擺在眼前，那個一向笨拙的少年用最直接的方法告訴她他的心意。
匆匆忙忙地掛斷了電話，上村百合子不敢抬頭看真田弦一郎的臉龐。對方似乎是在輕笑她此刻的慌張，但少女很清楚以真田弦一郎的性格別說是笑話她，怕是連這樣子的想法都不會產生。
這頓飯的最後自己究竟是怎麼離開的，對方在送她回去的路上又說了什麼，上村百合子已經完全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暈暈乎乎地跑回了家，燙紅的臉頰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事情還是因為外面過於炎熱的天氣。不斷地用手扇著風，少女聽著叮叮咚咚的風鈴輕敲，過了很久才將心情平緩下來。
第三十一章
融化人的炎熱天氣轉眼即過，等上村百合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天氣已經逐漸變涼了起來。九月初的日子帶著一些泛黃的樹葉，穿著夏季的校服略顯寒冷，但加了針織衫又有些熱。少女站在鏡子面前看了又看，最終將及腰的長髮披散了下來。
「今天沒紮雙馬尾呢。」走進教室，上村百合子剛剛放下制服包，就聽見竹內清見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恩，早上的時候發現頭髮長得很長了，所以想換一種感覺。」散發如瀑的少女含著笑意，黑色的眼眸像是會說話一樣透露著好心情，「怎麼樣，合適嗎？」
「感覺一下子成熟了好幾歲。」竹內清見打量著上村百合子此刻的模樣，原本略顯稚氣的雙馬尾被散下，瞬間就給人一種知性穩重的印象。
「嘿嘿。」傻傻地笑了笑，上村百合子雙手托著下巴，看向竹內清見，「其實本來想把頭髮剪短的，像是清見子之前的短髮應該會適合我，不過畢竟留了好久了，不太捨得剪掉呢。」
聽見話語的少女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經及肩淺棕髮絲，和柳蓮二相近的顏色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暖感，「我倒是不太喜歡這麼短的頭髮，」說著，竹內清見把目光投到了上村百合子的身上，對方及腰的長髮讓少女有些羡慕，「上村，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不明白竹內清見臉上那略帶懷念的淺笑意味著什麼，上村百合子問道。
「『待我長髮及腰，你來娶我可好？』」竹內清見的眼眸裡帶著淡淡的哀傷，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太好的往事一般，隨後那抹情緒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幸福溫馨的模樣。
「長髮及腰啊，」重複了一遍古文中的話語，上村百合子捋起一縷長髮，一邊把玩著發尾，一邊勾起苦澀的笑容，「可惜現在長髮及腰了也沒人娶我呢。」
「我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句話的寓意而已，不用太在意。」說著，竹內清見拿過上村百合子手中的長髮，靈巧地編成了三股，可愛的麻花辮被精巧地裝飾在了少女的左側，比起原來的成熟更帶了一些俏皮的感覺。
任由竹內清見的手指在自己頭髮上擺弄，上村百合子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放空似乎是在考慮著什麼。一向話多的少女不開口，竹內清見便也沒有興致主動挑起話題，眼看第一節課快要上課，淺棕發色的少女加快了手裡的動作。
「好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村百合子才被竹內清見清冷的聲音拉回思緒。不知道自己的頭髮被弄成了什麼摸樣，少女從包裡拿出圓形的小鏡子。透過不大的鏡面，她看見自己那小巧的麻花辮另一側被盤成了可愛的花苞頭，後面依舊披散的黑髮因為被盤起了一些而數量變少，原本遮住鬢角的髮絲被紮進了辮子裡，將上村百合子較為好看的臉頰顯露了出來。
「好……好可愛！」瞪大了眼睛看著鏡子裡的人，上村百合子有些難以置信，「天呐，這個人真的是我嗎！」
「別亂動，夾子不夠，我盤得很松。」制止了對方想要抱緊自己的衝動，竹內清見對上村百合子有時候過於熱情的行為很是頭疼。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看了又看，上村忍不住有些傻笑起來。沒過多久，注意到少女髮型變化的同學紛紛都圍了上來。和大家嬉戲打鬧著，上村百合子聽見最多的就是對自己此刻髮型的讚美，正當她想要自豪地向他人說是竹內清見給她辮的時候，那個性格清冷的少女已經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儼然一副不想與他人多加接觸的模樣。
原本還喜上眉梢的上村百合子，嘴角的笑容突然就有些僵硬了起來。她知道竹內清見不喜歡和別人溝通交流，那樣子帶刺地把自己和他人阻隔起來，讓所有人都覺得對方是一個難以接觸的怪人。少女有時候很想把她一起拖入這個集體和大家一起歡笑，但往往竹內清見都會選擇默不作聲地離開，全然不顧他人的評價。
【我的世界裡只有蓮二就夠了】——那個相貌出眾的少女曾經直白地和她這麼說過。
這句話上村百合子在過去也曾經聽見過，那時候的初涼雪用一副天真燦爛的面容，和她說著仁王雅治是如何如何地重要。而現在時過境遷，銀白發色的少年早就和中川美惠變成了情侶，而她曾經以為不會分開的朋友也因為那個人而離開了立海大。上村百合子有時候很擔心竹內清見會不會和初涼雪走上同一條道路，儘管她很明白柳蓮二的性格與為人，但是感情這種事情誰都說不準。
不應該把所有的心思都撲在戀人身上，至少上村百合子是這麼認為的。可對於竹內清見而言，似乎離開了柳蓮二，就沒辦法繼續生存下去。
「上、上村桑！」突然的男聲打斷了上村百合子的思路。
「怎麼了？」看著眼前的男生，少女在腦內搜索了一遍，都沒能夠發現見過面的痕跡。
「我、我是A組的加島司……」那個男生紅著臉，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緊張，「那個……我喜歡你很久了，請和我交往吧！」
「抱歉，我暫時沒有和人交往的打算。」歉意地笑了笑，雖然這種事情不常發生，但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應對了。
「沒關係！我可以等的！」對方意外地沒有離開，而是再次開口說道。
「真的很抱歉。」輕輕地鞠了個躬，上村百合子覺得她這一輩子的喜歡，可能都耗在一個人身上了。
這件事情原本應該是新學期的一個小插曲，但加島司似乎是越挫越勇的典型，非但沒有因為上村百合子的拒絕而心灰意冷，反倒開始每天追著少女問自己哪裡不足。到最後哪怕上村百合子不回答他，就這麼跟在上村百合子身後走也是好的。
「救命……」午休的時間，少女整個人趴在桌子上，可憐兮兮地看著竹內清見道，「清見子我要崩潰了，救我。」
「你乾脆俐落一點不就好了。」冷淡地看著焉在桌上的少女，竹內清見夾著雞蛋捲回答著。
「我已經很明確地拒絕了啊 ，難道要我拿個廣播來一次全校公告他才肯甘休？」苦著一張臉，上村百合子歎氣著。
「不錯的想法，以你在學生會的職務應該可以順利進入校廣播室。」點點頭，竹內清見附和道。
見上村百合子一臉頭疼的模樣，竹內清見才終於放下手裡的筷子，正視著對方開口，「『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你的，再纏著我只會讓人討厭』這麼和他說不就好了。」
「能說的出口才怪啦！」上村百合子幾乎是立刻反駁。
「事實不是嗎？」微微皺眉，竹內清見反問道。
「可是這麼說很傷人啊！」她想要儘量婉轉一點……
「又要不傷人又要讓對方死心，上村，你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嗎？」竹內清見此刻的眼神讓上村百合子有些動彈不得，她也知道這世界上沒這麼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儘量想做到讓每個人都不討厭她。而那個少女卻是從眼底裡流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聲音冷清地問她，「你就這麼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嗎？」
啊，這是第幾個人了呢，用這個的問題來問她。
「是啊，很在意。」
沒辦法不去在意啊，因為自己是怕被孤立的膽小鬼。
最後的最後上村百合子還是沒能夠像竹內清見所說的那樣，用一些狠絕的話語讓加島司死心。那個少年日復一日的追求攻勢簡直堪比上村百合子當初追求真田弦一郎的模樣，這種奇怪的反差讓少女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
對於這件事那個黑髮少年並沒有說什麼話，反倒是柳生比呂士不止一次地在學生會辦公室裡用一副冷靜淡定的臉龐來調侃她。
「不過副部長竟然沒反應，還真是出乎意料呢。」一邊在通過的策劃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柳生比呂士一邊說道。
「有反應才奇怪吧，比呂士你想多了。」同樣埋頭於工作當中，上村百合子的口吻理所當然。
「嘛——」原本還在簽字的少年微微抬頭，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擬聲詞，隨後又在上村百合子不解的目光中留給對方一個曖昧不清的笑容，「可能是我想多了也說不定。」
「莫名其妙……」小聲地嘟嚷著一句，上村百合子完全不明白對方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第三十二章
被真田弦一郎叫出教室的時候，上村百合子起初還有些慌張了一下。擔心對方真的是因為加島司的事情而找她，少女有些尷尬地站在廊道上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上村，」在午休時間把少女叫出來的少年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昨天見到初涼桑了。」
「誒……誒？！」完全沒想到對方找她竟然是這件事，上村百合子明顯地震驚了一下，「初、初涼津嗎？」沒可能是初涼雪的吧，那個傢伙已經消失很久了啊，甚至聯手機號碼都……
「是初涼雪。」真田弦一郎像是早就料到了對方驚訝的模樣般，冷靜沉穩地開口，「昨天去冰帝打練習賽的時候見到的。」
「冰帝？！」被巨大的信息量吞沒，上村百合子難以接受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在東京嗎，她怎麼會跑這麼遠！」
「不知道，不過……」黑髮少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過什麼？」直覺告訴上村百合子，真田弦一郎想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沒什麼。」閉了閉眼，黑髮少年輕輕地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和初涼桑失去聯繫對你打擊一定很大，所以想告訴你一聲。」
「嘛……剛開始確實啦。」撓著自己的臉頰，上村百合子的笑容有些無奈，「知道那傢伙不是直升高中部的時候確實挺難過的，後來雖然偶爾有發發簡訊，但是沒多久就徹底沒音訊了。仔細想想大概是為了躲仁王雅治才換了郵箱位址，所以我也沒怪她。」
「要去，見見她嗎？」真田弦一郎這麼詢問著，但上村百合子卻是從少年的眼神裡看出了某種情緒，仿佛只要她說想去，真田弦一郎就會帶著她踏上新幹線好幾個小時的路程一般。
「嘛，算啦。」輕笑了一下自己腦補出來的奇怪想法，上村百合子搖了搖頭，「她一定不想見到任何和國中有關的人和物，昨天她看到你們的時候，肯定僵硬了很久吧？」看著真田弦一郎沉默不語的模樣，全權把這個反應當做默認了的少女，用懷念且哀傷的口吻說道，「初涼她就是這樣子，遇到過不去的坎就喜歡躲得遠遠的，假裝看不見那個坎就不存在，然後自欺欺人地繼續過日子。」
「這點和你很像。」黑髮少年的眼眸直視著上村百合子。
「是啊，很像呢。」並沒有否認對方的話語，少女坦然地笑了起來。
上村百合子那明明是風輕雲淡，卻總帶著一些無奈和悲傷的神情，讓真田弦一郎忍不住皺了皺眉，別過了頭去。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幾秒鐘，突然，上村百合子像是忍不住一般，撲哧地笑了出來，「什麼嘛，不要這麼嚴肅啦。」少女揮了揮手，神情自然，「我早就承認自己是膽小鬼這件事情了，畢竟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不是嗎？」
他知道，那個少女正在改變。她在慢慢地褪下那層過於完美的面具，也開始逐漸接受了擁有缺點的自身。
「說起來，我以為你是因為加島司來找我的呢。」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上村百合子在這個少年面前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
站在面前的真田弦一郎眼神一閃而過，少女知道他果然還是在意著這件事情的，就如同柳生比呂士說的一樣。上村百合子看見黑髮少年皺了皺眉，像是在急躁什麼一樣，但很快對方就沉下心來，聲音平穩，「無論會變得怎麼樣，那都是你的選擇。」
「是啊，都是我的選擇。」上村百合子了然地笑笑，勾起了堅定的笑容，「所以，我會好好拒絕他的。」
聽見話語的少年猛地抬起了頭，那雙眼眸裡流露著一些擔憂的情緒。知道真田弦一郎為什麼會露出這樣子的表情，上村百合子再次開口道。
「我仔細地想過了，太過於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少女站在廊道上，神情平靜，「以前因為被孤立而吃過虧，所以反而向著另一個極端越走越遠了。真的是為了加島司，也為了我自己好的話，我應該要斷了他的所有念想，而不是因為害怕著會傷人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拖下去。」
「教訓什麼的一次就夠了，我也不想看到第二個原田吉平。」
上村百合子這麼說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明亮且堅定的光芒。這個少女總是這樣，堅強地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在做出這樣子的決定之前，她恐怕不止一次在背地裡掙扎過吧，如果被別人討厭了怎麼辦；如果被說冷漠無情又該怎麼辦；她一直以來精心營造起來的、被所有人認為是平易近人的優等生的形象，如果這個形象崩塌了的話，她要怎麼繼續在這個集體裡生活下去；像是這樣子的問題，一定困擾了上村百合子很久。可即使這樣，她還是選擇了作出改變。
兩個人的這次對話過了沒幾天，加島司就真的不再對上村百合子死纏爛打。期間偶爾有人小聲地議論著上村百合子是不是拒絕得太過分了些，畢竟對方也只是喜歡她而已，對於這樣子的言論，那個雙馬尾的少女一概沒有理會。
過了蕭瑟的秋季很快就是考試的日子，上村百合子一邊做著手頭堆積下來的工作，一邊對身為副會長的初涼津抱怨著，「幸村君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然提出考試前去合宿！」
「確實，」附和著少女的話語，初涼津手裡的檔不比上村百合子要少，「能夠批准這個提議，柳生學長大概也已經瘋了。」
「你說比呂士他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像是發現了什麼一樣，上村百合子猛然抬頭道，「去合宿的話他就能丟下所有工作讓我們幾個解決了啊！他一定是想讓自己輕鬆輕鬆所以才故意同意幸村君的提議的！」
「不管柳生學長是不是故意這麼做的，」初涼津抬起頭，冷清地瞥了一眼上村百合子手邊的一遝紙張，「我們要把他的工作都解決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
「啪——」被初涼津一句話擊沉的上村百合子少女，此刻趴倒在辦公桌上，心力交瘁中。
儘管話是這麼說，但考試前的時間為了讓學生們有充足的時間複習，學生會的工作量也堪堪只是平時的一半不到。快速高效地解決了兩人份的工作，上村百合子立刻跑回教室。
「清見子清見子！」剛一拉開教室的門，上村百合子就氣喘吁吁地呼喚著竹內清見的名字。
「怎麼了？」坐在一邊的棕發少女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們去圖書館複習吧！」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一手把各種複習資料抱在手裡，一手抓起竹內清見的手腕準備離開。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上村百合子這樣子的舉動，竹內清見輕歎了口氣，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課桌便跟著對方一起走去。說實話竹內清見有時候很不能更理解上村百合子對於年段名次的執著，以這個少女的成績而言，就算不那麼拼命地去奪取所謂的排名，也能夠以實力考取有名的學府，但對方卻是用各種各樣的事情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最後還要在學習上力爭一把，讓人看了都覺得累。
學生會的職務，餐飲店的兼職，人際關係的圓滑處理，以及優異到令人難以置信的成績，上村百合子的存在在竹內清見眼裡，仿佛是一隻永不停息的陀螺一樣，一直打轉一直打轉，不給自己留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上村你沒必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吧？」坐在圖書館的長桌邊上，竹內清見終是皺起了眉，忍不住問道。
「清見子是指？」從題海中抽出身來，上村百合子用原子筆抵在臉頰上，一臉茫然地問著。
「即使是中川美惠把擠出了年段前三，也沒必要為了爭這種無意義名次把自己逼到喘不過氣吧？」對於那個少女這樣子的做法很是不贊同，竹內清見越想越是覺得心疼和生氣。
「不是無意義。」知道竹內清見對自己的擔心，上村百合子露出了淺淺的笑容，語氣平靜地再次重複著，「並不是，無意義的。」
她肩負了太多的東西，所以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具有意義的。
工作處事能力、獎學金、兼職工資，即使這樣還不夠。她還可以再上去一些，還可以在再努力一點，還可以，再讓自己的母親，減輕一些負擔。
第三十三章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那邊照射進來，溫暖的光芒把上村百合子和竹內清見的周圍染上蜂蜜般的金色。窗外銀杏的枝幹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薄葉，被風輕輕一吹便盡數飄落到了地上，像是紙蝴蝶一樣的葉子卷起了邊，靜靜地躺在灰白色的水泥地面。
圖書館裡的兩個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上村百合子原以為竹內清見會繼續說些什麼，但對方在聽見她的回答後只是低下了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少女不禁心生起一種『果然是清見子啊』的想法，這個相貌出眾卻性格清冷的女生，除了柳蓮二以外就不再關注任何其他事物，哪怕和對方已經相處了半年多的時間，竹內清見也依舊只是對上村百合子生疏地稱呼姓氏。
少女有時候想過，自己如果當時走入了另一個極端的話，是不是也會變得像竹內清見那樣子消極負面。不去主動接觸他人，也不願意別人過來觸碰自己的世界，不交談的話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就這麼做一隻井底之蛙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但是果然，還是沒辦法忍受沒有朋友的生活啊。
「清見子就沒有想過走出自己的世界嗎？」看著竹內清見，上村百合子放下了手中的筆，托住下巴認真地看著對方。據她所知面前的這個少女，在學校裡除了自己和柳蓮二之外，就沒有和任何其他人交流過。
「有這個必要嗎？」沒有抬頭看上村百合子的視線，竹內清見目光落在習題本上。她那理所當然的口吻甚至讓上村百合子都噎了一下，怔愣地看著對方不知道如何接話。
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放下了撐在下巴上的手，不再繼續問下去。她隱隱約約能夠感覺到，竹內清見和她一樣都對對方隱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過去，如果是因為那個糟糕的過去而讓她變成現在這種性格的話，那麼繼續追問下去可能只會適得其反。
低下了頭繼續做作業的上村少女，並沒有看見竹內清見停頓住的筆尖。明明立刻就反駁了對方的問話，但卻在回答了之後才感覺到有所不妥。竹內清見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做一輩子的井底之蛙，但封閉了太久她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去改變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上村百合子的問話給竹內清見留下了太大的衝擊，淺棕發色的少女當天回家就給還在合宿中的柳蓮二通了電話。剛剛訓練完畢的少年在竹內清見說出『想讓自己重新喜歡上自己』的話語後，臉上不禁露出了溫暖柔和的笑容。
「怎麼了，蓮二？」幸村精市看著柳蓮二剛剛收線的電話，浮起了好奇的曖昧笑容，「竹內桑說了什麼讓你開心的話了？」
「比起這個，幸村你該關心的難道不是明天的訓練安排嗎？」並沒有滿足幸村精市的好奇心，柳蓮二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兩個少年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關於情感方面的問題，正當真田弦一郎想要呵斥幸村和柳的鬆懈時，那個鳶紫發色的少年不知怎麼就把話題引向了真田弦一郎，「說起來，我記得上村桑國中的時候不是很喜歡弦一郎嗎，怎麼後來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
「沒什麼，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知道。」黑髮少年皺了皺眉，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一樣，整個臉都黑了下來。
一邊的幸村精市並沒有注意到這樣子的變化，只是認真地思考著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的可能性，「不過現在上村桑似乎對你也沒什麼敵意，弦一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說著，幸村精市頓了頓，「像上村這麼優秀的女生不多見呢。」
他當然知道上村百合子很優秀，那個少女幾乎是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了。說自己不喜歡那個雙馬尾的少女是騙人的，漫長的時間歲月裡，上村百合子早已在他心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跡，但是——
「她討厭我。」真田弦一郎沉下眼眸，語氣平穩地開口。
那個少女在喜歡著他的同時，也討厭著他。真田弦一郎到現在都還記得，剛剛升入高中部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站在他的面前，親口向他說了這句話。
他們之間是死局，那道坎永遠都橫跨在兩個人中間。在上村百合子解開那個心結之前，他們兩個人永遠都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似乎是察覺到了這抹不尋常的氣氛，幸村精市和柳蓮二都不約而同地緘默了話語。意識到自己說了讓氣氛尷尬的話，真田弦一郎站起了身，離開房間，想緩和一下這種抑鬱的心情。走到廊道的盡頭，黑髮少年壓了壓帽檐，深吸了一口氣。
「弦一郎。」柳蓮二的聲音突然從少年背後傳來，知道對方想要和自己說些什麼，真田弦一郎先一步開了口。
「總有一天她會想通的，」真田弦一郎這麼堅信著，遲早有一天那個少女會理解，他是真的為了她好，「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
「上村需要的不是時間。」幾乎是立刻反駁了真田弦一郎的話語，柳蓮二看著黑髮少年皺起眉頭不贊同的表情，閉著眼睛開口，「她需要的是你主動去解開她的心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站在原地被動地等她來理解你。」
「我試著解釋過。」可惜每一次的結果都只有冷戰和吵架，一旦牽扯到這件事情，上村百合子就永遠理智不起來，冷靜不下去。
「你可以試試看從上村夫人那邊開口，母親的話總比你的話來得要有說服力。」柳蓮二這麼說著，隨後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一些，「或者是……從上村前議員那邊。」
「他大概是最排斥我的那一個。」聽見柳蓮二的話語，真田弦一郎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正經。
「如果你真的喜歡上村，遲早要過這一關的。」這麼說著，柳蓮二繼續道，「或者說你所謂的喜歡並不包括和她結婚？」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田弦一郎立刻做出了回答，隨後陷入了思考之中。過了好幾分鐘，佇立在原地的黑髮少年才有所動作，抬起頭看著柳蓮二的眼眸，「蓮二，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和竹內桑的父母說？」
「我？」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自己，柳蓮二略作思考，便微微斂下眼簾，語氣輕柔，「我的話，只要能夠見到清見的父母，就已經很開心了吧。」
真田弦一郎前一秒還不明白柳蓮二話裡的意思，下一秒就聽見那個棕發少年帶著一些無奈悲哀的口吻說道，「清見的父母，已經都不在了。」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問了不該問的話，真田弦一郎心情有些沉重。
搖了搖頭，柳蓮二繼續開導著對方，「真的喜歡上村的話，沒什麼坎是過不去的。關鍵在於，你願不願意去跨過這道坎。」
被柳蓮二的一番話說醒，真田弦一郎在合宿期間想了不止一種應對方法。那個少女的倔強他領略過不止一次，確實如柳蓮二所說的那樣，先說通上村夫人或者上村前議員會比較好一點。況且他也不希望將來，上村百合子是頂著父母都不同意的壓力，來和他交往的。
時間一晃而過，等到真田弦一郎再一次和上村百合子兩人獨處的時候，已經是寒假的事情。略顯木訥的黑髮少年特地選了耶誕節的日子，提前一周和上村百合子說好了時間地點，但直到二十五號當天，那個少女才匆匆忙忙地反應過來。
「等等等等等！」上午的時間，上村百合子在接到真田弦一郎的電話後，整個人都震驚了起來，「你是說今天？！」
「恩，」電話對面的真田少年點了點頭，「今天。」
「可是你不是說『下週六』嗎！」慌張地翻著日曆，上村百合子有些手忙腳亂。
「上周日的下週六，不就是今天嗎？」
「完了，我理解成再下個週六了。」確認真田弦一郎說的沒錯，上村百合子整個人都虛軟地滑到在了地上，「這下糟糕了啊……」
「今天有事？」大概是察覺到對方的苦惱，真田弦一郎問道。
「嗯，之前和清見子一起答應店長了，說是耶誕節那天過去幫忙發小禮物。」上村百合子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
「……」真田弦一郎稍稍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平穩了下來，全然不像眼眸裡所表露出地那樣，充滿了遺憾的神情，「那就算了吧，工作的事情比較——」
少年的話語說到一半，就被上村百合子所打斷，「沒關係，我會來的，還是原來的時間地點對吧？」少女的語氣帶著堅定和笑意。
「可是……」黑髮少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本來就是先答應真田君的，總不能出爾反爾吧。」電話對面的少女似乎是打起了精神，「餐飲店那邊我會和店長還有清見子打電話的，不用擔心。」
第三十四章
中午十一點的時間,穿著黑色風衣的男性站在廣場噴泉的前面。旁邊豎型的時鐘一格一格走著刻度,巨大的鐘錶面上三個指標離得很近。寒冷的天氣無法阻擋人們對於節日的熱情,這片處於鬧市的廣場此刻四處都懸掛著金色鈴鐺的聖誕吊飾。
秒針一點點轉動著，直到終於到達整點的時間,真田弦一郎才看見上村百合子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現。那個少女穿著紅色格子的大衣,帽子邊上帶著一圈可愛的毛絨邊。和外衣相匹配的紅色蝴蝶結被系在雙馬尾上,襯得少女整個人都精神十分。
「沒遲到吧？」快步走到了真田弦一郎的面前,上村百合子有些喘氣著開口。呼出的白色氣體在兩人之間氳染，少女揉了揉自己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對自己踩點到達的事情有些抱歉。
「沒關係,時間正好。」搖了搖頭，真田弦一郎剛想要壓壓自己的帽檐,卻發現今天並沒有戴帽子出門。
似乎是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上村百合子黑色的眼眸直視著真田弦一郎，仔細地用眼神描繪對方的模樣。那個少年長年遮在帽檐下的臉龐比她想像中地還要黑一些，剛毅的臉部線條一如當初，但隱隱地又增添了幾分俊朗和英氣。那雙銳利的眼眸此刻並沒有那麼嚴肅正經，而是帶著一些不知道如何在節日約會的笨拙。
「變得帥氣了呢。」看著對方俐落的短髮和俊毅的面容，上村百合子輕輕地笑出了聲，毫不吝嗇地誇獎著。
被少女的一句話說的有些不知所措，真田弦一郎怔愣了幾秒才略顯慌亂地轉過頭，不去看上村百合子那滿含笑意的眼眸。察覺到自己這樣子的行為不太禮貌，真田弦一郎忍著微微發燙的臉頰，窘迫地開口，「你也是……」
「誒？」少年過輕的聲音讓上村百合子聽不清楚，雙馬尾的女生不解地側了側頭，發出了疑惑聲。
「上村你今天……也很漂亮。」真田弦一郎拖拖拉拉著把讚美的話語說出口。
看著對方緊張且拘束的模樣，上村百合子一時間忍不住地輕笑了出來。那個少年像是這樣不好意思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於少見，少女一邊掩住嘴巴一邊笑著，最後竟是笑得咳嗽了起來。真田弦一郎剛剛皺起眉頭想要說教對方些什麼，就被好不容易止住笑聲的上村百合子把話堵在口中，「抱歉，實在是……」雙馬尾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安穩下了情緒後，露出一個燦爛溫暖的笑容，「很少聽見真田君誇獎我呢，稍微有些激動過度了。」
原本還因為上村百合子的笑聲而感到窘迫尷尬的真田弦一郎，幾乎是被少女的這句話一秒攻略。站在他面前的女生臉上掛著向日葵一樣的笑容，仿佛是可以溫暖人心般的笑顏直達黑髮少年的心底。
「那麼，去哪裡呢？」雙手背在身後，上村百合子晃動著腦袋詢問著對方。
「遊樂園。」真田弦一郎頓了頓，說出一個和他形象完全不像符合的目的地。
完全沒料到對方對想到去這樣子約會感十足的地方，上村百合子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我以為你會說道館或是書法展館呢。」少女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朝電車月臺的方向走去。
跟著上村百合子的步伐一起離開，真田弦一郎似乎是被對方戳中了軟肋，默不作聲著沒有開口。他起初想到的地點確實是類似的地方，但最後卻是被柳生比呂士用無奈的口吻駁回了提議。那些地方對於女孩子而言太過於枯燥無味，戴眼鏡的紫發少年曾如是和他說過。
節日裡的遊樂園比平時要顯得人更加多，四處五彩斑斕的彩燈和裝飾讓人有些眼花繚亂。上村百合子像個小孩子一樣在霓虹燈光下跑動跑西，最後甚至還在店鋪裡買了毛茸茸的兔子耳朵戴在頭上。
「怎麼樣怎麼樣，可愛嗎？」面前的少女故意擺出可愛的造型，笑容甜美地問著真田弦一郎。
「啊，嗯。」被對方一下子問得有些措手不及，黑髮少年微紅著臉點了點頭。
沒有在意少年的僵硬，上村百合子輕聲笑了笑，拍著真田弦一郎的肩膀道，「不要這麼拘謹啊，本來就是出來玩的嘛。」上村百合子這麼說的時候，腦袋上的兔耳朵還隨著本人點頭的姿勢而一動一動。
「我知……」少年的話語還沒有說完，就見面前的女生踮起了腳，在他頭上戴上了馴鹿的發箍。
「意外地合適呢，」小動作得逞的上村百合子笑得有些得意，「馴鹿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真田弦一郎剛毅俊氣的臉龐和鹿角發箍太過於不相稱，一路上有許多人都回頭對這兩人望了有望。不習慣於這樣子被人注視著，那個黑髮少年剛想把頭上那奇怪的東西摘下，就被上村百合子制止了下來，「馴鹿先生不陪兔子小姐了嗎？」
少女的兔耳朵因為身高差正好處在真田弦一郎的眼前，配合著上村百合子故作可憐而顯得有些委屈的表情，即使少年知道面前的人是故意而為之的，也不忍心拒絕對方。
眼看真田弦一郎認命地放下了手，上村百合子立刻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容。這個少女總是這樣心直口快，心裡想什麼就立刻表露在臉上，有時候讓他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耶誕節的遊樂園不愧為孩子和情侶的聖地，一連好幾個射擊玩偶的攤位都把兩個人誤認為是交往中的小情侶。對此真田弦一郎很是義正言辭地解釋著，隨後又看了看上村百合子那邊，似乎是害怕對方尷尬為難。
「是說，真田君不用一一和他們解釋也沒關係的。」抱著真田弦一郎為自己贏下來的大型玩偶，上村百合子擺弄著玩偶毛茸茸的爪子說道。
「可是……」黑髮少年皺了皺眉，他並不希望在兩人沒確立關係之前被誤傳。
「在這種日子單獨相約來遊樂園玩，不被認為是戀人才奇怪吧。」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看得很開，「嘛，反正也都是不認識的人，就算不解釋沒什麼影響。」
正當真田弦一郎準備接話的時候，少女再次開口，「而且，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所以稍微給我留個錯覺也好啊。」
上村百合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龐被五彩的燈光映照地看不出原本的色澤。真田弦一郎看見那個少女明明是在笑著的，但是那抹笑容的弧度卻是滿帶苦澀，低垂下來的眼眸裡盡是悲哀和傷感。
他想柳蓮二的話或許是對的，上村百合子需要的不是時間，時間不能讓她走出牢籠枷鎖。
「啊，鬼屋！」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影響氣氛的話，上村百合子立刻岔開了話題。順著少女手指的那邊看去，巨大的恐怖主題佈景讓人有些不戰而栗。
「要去嗎？」真田弦一郎沉穩著聲音問道。
「恩！」不知道是真的興奮還是為了掩飾之前那落寞的情緒，上村百合子一蹦一跳著跑在了前面，隔開一段距離後才轉過身，對著真田弦一郎說道，「之前海原祭的時候就想試試看三年級辦的鬼屋了，但是比呂士超級膽小硬是不肯陪我，所以現在要彌補一下當時的遺憾。」
看著上村百合子快速跑去排隊的身影，真田弦一郎不禁皺了皺眉。他記得這個少女從小時候開始就意外地怕黑，國小時期還因為有男生拿這個嘲笑她而和對方幹了一架，這樣子的上村百合子實在不像是會主動提出要去鬼屋的人。而事實證明確實如同真田弦一郎所料，雙馬尾的少女之所以會提出要來鬼屋，不過只是想掃空那微妙尷尬的氣氛而已。
「救、救命……我們不玩了好不好！！！」才剛剛走了沒幾步，上村百合子就被森冷的佈局以及可怕的音效嚇得有些聲音發抖。
「都已經進來了。」真田弦一郎拍著對方的背脊以示安慰，「工作人員不會讓我們逆向從入口出去的。」
「這種時候就不要在意細節了啦！工作人員一定會和藹可親的好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上村百合子話剛說完，就被突然從牆縫中移動出來的無頭鬼嚇了一跳。
看著無頭鬼再次慢慢退回原位，真田弦一郎順勢牽起少女的手向前走去，無奈地歎了口氣，「你覺得這個無頭鬼和藹可親？」
「他一定不是合格的工作人員！！！！」被嚇出眼淚的少女慢慢的移動著步伐，大有一種再被嚇到就抱頭蹲下的即視感。
第三十五章
好不容易把上村百合子拉著走完了前半段的路程,真田弦一郎無奈之余也深刻體會到了這個少女對於黑暗和鬼怪之類的恐懼。一路上那個平日裡從不示弱的女生從頭尖叫到尾,整個人都縮在黑髮少年的背後,恨不得讓自己的存在感消失。
「就快到終點了。」真田弦一郎對雙手死命抓住他風衣袖擺的少女這麼說道。
「嗯……嗯！」瑟瑟發抖的少女紅腫著眼眶，聽見對方的話語後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整個眼睛都發亮了起來。
黑色的幕布遮擋在兩個人面前,撩開穿過去應該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拐角。這麼想著,真田弦一郎理所當然地伸出了手,卻在幕布後面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怎麼了？」察覺到黑髮少年動作間的停頓，上村百合子沙啞著喉嚨詢問道。
「後面好像有東西，碰到什麼了。」真田弦一郎實話實說著,卻被少女高分貝的叫聲嚇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說！！不要說出來啊啊啊啊啊！！！！」上村百合子雙手捂住耳朵，就差沒蹲下去把自己抱成一團。
「不是你問我怎麼了嗎？」少年的眼神帶著些無奈,隨後伸出了手，擋在上村百合子眼前。
「幹嘛？」不解于對方的動作，少女停下了害怕的叫聲，小心翼翼地問著。
「不是害怕嗎？看不到的話就不會怕了。」真田弦一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黑色的幕布撩開。不出少年所料，幕布的後方披散著頭髮的紅衣女人正陰冷地朝兩人笑著。
「走了。」朝女鬼點了點頭，真田弦一郎依然單手遮在上村百合子的眼前。
「等、等等！」被剝奪視覺的少女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有些跌跌撞撞著跟不上真田弦一郎的步伐。
走在前面的黑髮少年停頓了一會，終是牽起了上村百合子的手，隨後另一隻手更加地緊覆在了少女的眼上。就這麼一步一步地牽著對方走完剩下的路，真田弦一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個一路驚叫過來的少女竟是安靜了下來，小心翼翼且安安靜靜地跟著他的步子。
半分鐘後，兩個人終於成功從鬼屋走了出來，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真田弦一郎覺得這十分鐘左右的時間對他而言像是一個多小時般漫長。那個少女一出門就鬆開了他的手掌，表情誇張地拍著胸口，而他卻是只記得對方手掌那溫軟的觸感，像是鬆軟的棉花糖一樣帶著些女孩子特有的香氣。
「終於復活了！呼——！」好不容易才恢復了過來，上村百合子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隨後對真田弦一郎再次綻開元氣開朗的笑顏。
「知道自己害怕就別去試。」一想到對方之前那股子發抖打顫的模樣，真田弦一郎就忍不住有些皺眉。雖然鬼屋這種東西說是算在遊樂設施內的項目，但換成是真的懼怕鬼怪的人，恐怕也是不小的打擊。
「嘿嘿，我忘了嘛。」吐了吐舌頭，上村百合子一邊賣萌裝傻，一邊內心暗暗發誓再也不去這種嚇出心臟病的地方。
差不多在遊樂園裡逛了一圈，左右想不出還能去哪兒的少女總算是想到了自己那可憐的肚子。揉了揉餓了一天的肚子，上村百合子轉過頭去朝真田弦一郎撒嬌討好道，「呐呐，我們去吃飯唄？」
「餓了？」看著才剛剛有些昏暗下來的天氣，少年思索著四點多吃晚飯會不會太早了些。
「恩，都逛了一天了。」用力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煞有介事著。
遊樂園裡的速食店並不算太好吃，但幸在量大能夠讓玩累了的人們充饑果腹。上村百合子一連點了好幾份油炸食品，這才滿意地收了手。少女注意到那個黑髮少年似乎對這種不算健康的食物很不滿意，但是放眼望去功能表上的幾乎都是油炸食品。真田弦一郎微微皺了皺眉，最後終是點了份漢堡套餐了事。
「偶爾試試看速食也不錯啊，說不定意外地好吃呢？」看著真田弦一郎依舊緊鎖的眉頭，上村百合子笑著開口。
「不是好吃不好吃的問題，都是油炸的不健康。」黑髮少年擺出一副嚴肅正經的模樣，頭頭是道地說著垃圾食品的危害。
聽著真田弦一郎那健康危害論，上村百合子先是故作認真地仔細傾聽，最後終是忍不住，撲哧地笑出了聲，「總覺得，真田君這樣子像是老爺爺一樣。」紮著雙馬尾的少女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伸手強硬地撫平對方的眉頭，「明明才只有十幾歲，不要把自己弄的和老爺爺一樣刻板拘束啦。」
黑髮少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卻是被對方那眉開眼笑的表情打敗，歎了口氣拿起服務員之前端上的漢堡套餐吃了起來。
看著真田弦一郎此刻的模樣，上村百合子的眼眸裡帶著一些新奇神色，在她的印象裡，這個黑髮少年一直都禮節感十足，無論是就餐還是什麼都帶著日式繁瑣的禮節，甚至連拿筷子的角度都像是被特意教導過的一般。像是這樣子的一個人，此刻竟然拿著漢堡在她面前大口地咀嚼著，意外地有種微妙的反差萌。
「怎麼了？」察覺到上村百合子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真田弦一郎面帶疑惑地開口。
「沒什麼。」神秘地笑了笑，少女只是露出偷腥的貓一樣的笑容，彎起眉眼什麼都不說。大概是以為自己臉上沾到了醬汁，真田弦一郎在上村百合子的注視下拿起紙巾，在嘴角邊上擦拭了幾下。
「說起來，」像是終於看夠了般，上村百合子收回一直落在對方身上的眼神，用手指攪動著飲品裡的冰塊，「不枉我努力了這麼久，清見子終於愛上我了呢。」
被少女一句話嚇得差點噎住，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妙，等等……他剛剛是不是聽見了什麼超勁爆的消息？！
「咳咳咳……！」好不容易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去，真田弦一郎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噗，不用這樣吧，我都沒你這麼激動。」看著對方好不容易才緩過來，上村百合子掩住嘴巴小聲地笑著。
「竹內桑喜歡你？」心思單純的少年顯而易見地被上村百合子的話給誆騙了過去。
「對啊，她終於叫我名字了呢！」少女笑眯眯地說著，像是回憶起什麼一樣，傻笑了起來。
「百合子？」用確認般地口吻叫出對方的名字，真田弦一郎注意到上村百合子在聽見他聲音的一瞬間似乎身體顫動了一下。
「恩，清見子現在都叫我百合子了，這可是大突破哦，我在她心裡和柳君是一個等級的。」等少女再次開口的時候，真田弦一郎已經看不出對方任何動搖的神情了，就好像只是單純地回答他的那句確認一樣，上村百合子話語裡連一絲破綻都沒有。
「百合子。」靜下了心，真田弦一郎沉穩著眼睛，用陳述句的口吻再次叫著少女的名字。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做，上村百合子整個人都怔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真田弦一郎平靜認真的眼眸，顯得難以置信。少女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對方好幾秒，才慌張地移開雙眼，勾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故作輕鬆道，「怎、怎麼了啊，突然叫我名字什麼的，超奇怪啦，啊哈哈。」
面對上村百合子故意裝傻的模樣，真田弦一郎最終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心底輕歎了口氣，便結束了這場對話。窗外遊樂園的彩燈還在不斷地閃爍著，店內的兩個人卻是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起來。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突如其來的聖誕歌曲在店內響起，歡快的童聲和鈴鐺聲響淹沒了原本有些微妙尷尬的氣氛。上村百合子柔下了眉眼，望向窗外斑斕的遊樂場。透明的落地窗外，相互依偎的情侶一邊呵著手，一邊在訴說著什麼甜言蜜語，而旁邊則是可愛的孩童帶著聖誕氣息濃厚的紅色帽子，圍著自己的父母跑來跑去。
已經徹底昏暗下來的夜空還帶著一些星光點點，那微弱的光芒被瓦數十足的霓虹彩燈所遮掩，入目的只有不斷閃爍的五彩繽紛。夢幻般的場景被展現在眼前，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似乎被觸碰到了一樣，露出了懷戀的表情。
「去做摩天輪吧。」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上村百合子勾起大大的笑容，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真田弦一郎說道。
第三十六章
「摩天輪？」沒想到對方會想要玩這個項目,真田弦一郎不禁重複了一遍。
「恩。」點了點頭,少女眯起眼睛笑著說道,「昨天看氣象臺的時候說是晚上會下雪呢，所以再不去的話,等下雪了就要停運項目了。」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不喜歡坐摩天輪的。」推開餐飲店的門,寒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上村百合子縮了縮頭頸,把圍巾捂得更加嚴實了一些,「嘛，那個時候不懂事啦，很多女孩子都說嚮往摩天輪啊,覺得很憧憬啊，就覺得自己一定要表現地帥氣一點,所以就硬是逞強著說摩天輪這種東西一點都不喜歡之類的。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啦，從高處望下去的時候景色超美的，特別是這種節日裡的時候，不覺得很棒嗎？」
「奇怪的心理，女孩子不都喜歡讓別人覺得自己很柔弱，需要別人保護嗎？」看著上村百合子怕冷畏寒的模樣，真田弦一郎伸出手，拉著對方的手掌放進了自己溫暖的風衣口袋裡。
沒有掙開黑髮少年的手，上村百合子笑著享受對方掌心的溫熱，「不知道，反正我小時候就特別喜歡耍帥。」這麼說著，少女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什麼手插在口袋裡走路啦，充當正義使者幫其他女生把男生打跑啦，對了對了，還故意裝酷在秋天只穿一件襯衫，系個鬆鬆垮垮的領帶，把鎖骨露出來。」
「我說你……」頭疼地看著上村百合子自豪炫耀，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對方一些見不得人的黑歷史——雖然上村百合子完全不這麼覺得。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啦，國中開始我沒怎麼打架耍帥了！我改邪歸正了！」少女這麼說著，還一本正經地豎起了三根手指，「我發誓我找回自己的少女心了！」
「這種東西本來就應該有吧，為什麼你還要用找回這個詞。」歎了口氣，真田弦一郎對上村百合子實在是哭笑不得。
「巴紮嘿！」裝傻地把視線從真田弦一郎臉上移開，上村百合子東看看西看看，就差沒吹起口哨來掩飾自己的心虛了。
談話間，兩人前面的隊伍也已經排到了盡頭。兩個人把票子遞給了檢票人員，隨後坐上了裝飾著彩燈我摩天輪。狹小的包廂裡有著封閉空間特有的暖氣感，上村百合子像是小孩子一樣拍了拍座椅，左右晃動著腦袋開心地笑了起來。
目光寵溺地看著對方興奮的模樣，真田弦一郎伸手替對方擺正了雙馬尾上的蝴蝶結。而上村百合子則是不再晃動自己的腦袋，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等著黑髮少年把自己的頭飾調整完。
「拍照吧。」看著真田弦一郎收回了手，上村百合子拿出手機，擠到了少年的身側。小小的攝像頭對準了兩個人的臉龐，手機畫面裡只剩下上村百合子的笑容和真田弦一郎帶著一些訝異的表情。少年頭上的馴鹿發箍還沒有被拿下，合著少女的兔子耳朵和背後閃爍的燈光星星點點，很是有種遊樂園的夢幻風格。
「一、二、三，耶！」哢擦一下，兩個人的笑容被相機的照片定格在了那個瞬間。上村百合子興沖沖地翻出相冊，打開了那張相片，隨後對著真田弦一郎炫耀著。看著對方燦爛的笑容，真田弦一郎的眉眼也不禁溫柔了下來。
摩天輪的高度一點點上升，直到升到一半多的高度時，外面就如同上村百合子所說的那樣下起了小雪。紛紛的雪花一點點從上空飄落，密閉的包廂內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緩緩而落的白色晶體無聲地對這個節日表示著祝福，想必現在這個時間，會有不少人抬頭仰望飄雪的耶誕節。
「下雪了。」真田弦一郎的話語讓上村百合子一下子從手機照片中緩過神來。
「啊！真的！」合上手機的少女立刻趴到了透明的視窗，眼睛裡亮起了明亮的神色，「好漂亮。」
上村百合子就像是童心未泯的孩子一樣，雙手覆在玻璃質感的窗上。手掌四周的窗戶因溫差而出現了白色霧氣，而上村百合子則是臉龐緊貼著玻璃，睜大了眼睛，臉上露出又興奮又新奇的表情，眼睛一眨都不眨。
從真田弦一郎的角度，正好能夠看見玻璃的反光。上村百合子的面容比外面的的夜幕還要清晰地映入少年的眼眸裡，真田弦一郎也沒有拆穿，就這麼看著少女欣賞雪景的模樣。
一直到摩天輪快要到達地面，上村百合子才意猶未盡地從玻璃窗上放下手掌，老老實實地坐回自己的位子。窗戶上那明顯的霧氣掌印讓人有些想笑，還沒等真田弦一郎說些什麼，上村百合子就先開了口，「不許笑！」
「我沒打算笑。」真田弦一郎溫柔著眉眼說道。
沒想到自己會說錯，少女怔愣了一下，才像是賭氣般別過了頭，輕聲哼了一下，不願意承認自己猜錯的事實。一直覆在玻璃窗上的手掌有些冰涼，之前看景色太過投入而沒有感覺，現在沒了能夠吸引注意力的東西，上村百合子一下子覺得寒冷了起來。使勁地搓著雙手，少女試圖從摩擦中汲取一些熱度。
看到對方像是小倉鼠一樣縮成一團的模樣，真田弦一郎有些好笑地拿過上村百合子的手掌，塞進了自己風衣的口袋裡。那個黑髮少年的口袋就如同之前那樣溫暖，溫厚的手掌也帶著暖暖的溫度，讓人感到十分舒適。上村百合子得寸進尺著把自己兩隻手都塞進了對方的口袋裡，這才滿足地露出了笑容。
「以後多穿一點。」緊握著對方寒冷的雙手，真田弦一郎有些皺眉道。
「穿的很多了啦。」微微鼓起腮幫，上村百合子開口，「媽媽說是血液不流通的關係，所以穿得再多手腳也暖不起來。」
少年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把上村百合子的手掌更加握緊了一些，似乎想要通過自己的手掌讓對方感到一些溫暖。就這麼一路沿著道路走了一會兒，兩個人才終於準備回家。
夜晚七點的時間並不算太晚，乘坐新幹線回去的話，到家差不多也才八點過一些。真田弦一郎就這麼送對方到了公寓門口，目送上村百合子進門才離開。回憶起這一天的約會的話，少年覺得大抵也算得上是堪比戀人的程度，但真田弦一郎比誰都清楚，他們之間橫在當中的那道坎並沒有消失。
過了耶誕節便是新年的日子，除夕的夜裡上村百合子窩在溫暖的被爐中，一邊滾著桔子，一邊和母親一起看著紅白歌會。母女兩個人一直等到零點的鐘聲響起才堪堪伸了個懶腰，相互之間道了聲新年第一的「新年快樂」，上村百合子和上村亞美都看著對方笑了起來。
時間把太多的東西都帶走，留在自己身邊的已經變得越來越少。少女看著母親逐漸變多的白髮，表情有些無奈和惆悵。她已經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母親減少一些負擔，可即便這樣上村亞美的白髮依舊日益增多。
上村百合子有時候會想，自己從小到大，究竟讓母親操了多少心呢？孩幼不懂事的時候經常打架，到懂事了又喜歡上不應該喜歡的人，直到現在，她在自己母親的眼中，恐怕也還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吧。
「媽媽。」從背後把自己的母親抱住，上村百合子像是一個撒嬌著把自己的頭依靠在對方的頸窩。
「怎麼了？」對於自己女兒粘人的舉動感到有些窩心，上村亞美露出寵溺的笑容問道。
「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把頭埋進了自己母親的頸間。她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母親身上總是散發著好聞的體香和一些香氣宜人的香水味道。可是現在，上村亞美的身上已經沾染上了不少油鹽醬醋的氣息。她知道母親在嫁給自己的父親前也曾是一個不愁吃喝的小小姐，儘管家裡不算太過有錢，但也從沒讓母親肩提手抗，可自從父親出了事，母親的肩上就抗下了千斤重的擔子。
她的母親一直都很堅強，她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媽媽，我愛你。」把腦袋死死地埋在上村亞美的頸窩處，上村百合子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聽見話語的女性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了欣慰和了然的笑容，撫摸著少女的頭輕聲說道，「嗯，我知道，我也愛你，百合子。」
「還有你爸爸，田一郎他也很愛你。」
終於，上村百合子的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第三十七章
上村百合子接到柳生比呂士電話的時候,除夕夜的鐘聲剛剛停息下來。連打了好幾個哈欠的少女揉了揉自己惺忪的雙眼,強打起精神按下了接聽鍵。
「怎麼了,比呂士？」單手拖住自己的下巴，上村百合子努力讓自己不要睡著。
「二號網球部一起去神社迎新,你要一起來嗎？」柳生比呂士在電話對面的聲音顯得沉著冷靜。
「哈，你在開玩笑？」聽見話語的少女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原本的睡意都被趕跑,「網球部的迎新為什麼要叫我一起去，我和他們又不熟。」
「你之前還和我抱怨說沒人陪你去神社祈福。」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少年搬出了前幾日上村百合子在簡訊中對他抱怨的事情。
「話是這麼說啦……」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少女眼神漂移了起來,「可是網球部那邊我就認識你和柳還有真田君啊,會不會很尷尬？」
「竹內桑應該也會一起,」柳生比呂士這麼說著，然後頓了頓，「大概。」
「只是大概而已嗎！！！」對電話對面大聲道，上村百合子撫了撫額，隨後趴在茶几上，食指畫著圈圈，「嘛，我考慮考慮吧，應該會來的。」
就這麼掛斷了電話，少女看著日曆上並沒有特別標注的日子，歪了歪頭，最終還是在二號的日子上畫了個圈。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一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如果沒有任何人陪伴著自己的話就走不下去，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有個朋友能夠和她一起說說話。不想一個人獨處，也不想被丟下，所以總是拼命地笑著去和他人交好，這樣子的話就會被人們所記住所需要。
無法戰勝的膽怯心理。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上村百合子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很多事情如今已成定數，所以想得再多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好好地從現在開始努力，這樣就會讓未來的自己輕鬆一些。
祈福當天的早晨，上村百合子還徹底睡醒，就聽見自己母親在尋找什麼東西的聲音。對方似乎是在搬動被塵封的紙箱，被壓在壁櫥最下面的紙箱子被拖了出來，上村亞美從中似乎拿出了什麼。
「媽媽，你在做什麼？」揉了揉眼睛，上村百合子坐起了身，打了個哈欠。
「田一郎以前給你做過一套大振袖，我想找出來。」上村亞美的笑容帶著一些懷念，似乎是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大振袖？」瞪大了眼睛，上村百合子顯得難以置信，「不是以前都被查封掉了嗎？」
「那時候那套正在做，所以算是唯一一套倖存下來的了。」這麼說著，上村亞美的眼神黯了黯，「田一郎原本是想給你留到成人禮時穿的。」
「……」看著母親好不容易找出來的大振袖，保存完好的單衣和腰封讓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看就是無比金貴的衣服，她以前幾乎是一年就換一套，那個時候年幼無知的自己，從沒想過自己身上穿著的，是多少人的血汗。
「今天不是要和同學一起去祈福嗎，來，穿上試試。」上村亞美這麼說著，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不用穿得這麼好也沒關係的。」有些彆扭地別過了頭，上村百合子覺得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就無法心安理得地穿上這身天價的大振袖。
「算是田一郎現在留給你唯一的東西了，穿上吧。」這麼說著，上村亞美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得無奈且哀歎。
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上村百合子很想反駁著說誰知道做這套大振袖的錢是不是乾淨的，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沒有說錯什麼，這股子賭氣的傷人話語也不應該由母親來承受。她所不能夠接受的只是那個曾經笑得那麼和藹的父親，那雙抱著她轉圈的雙手，竟然沾滿了清洗不掉的污點。
在母親的幫助上穿上了深紫色的大振袖，花蕊的暗紋在布料上勾勒出美麗的圖案，上村百合子看著繁複的花紋和金色繡邊，忍不住黯下了眼神。一直以來的雙馬尾被鬆散下來，略長的黑髮被盤起花苞，鍍金的發簪小巧精緻，一步一搖顯得惹人疼愛。
看著自己這一身金貴無比的裝束，上村百合子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強撐起了笑容，對著上村亞美開朗元氣地說了聲「我出門了」。
「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一身。」看著准點到達的少女，柳生比呂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說道。
「在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看了一眼對方的和服，素色的衣料穿在柳生比呂士身上毫無突兀感。
敏銳地聽出了對方對於過去的自我嘲諷，柳生皺著眉正準備對上村百合子說些什麼，就看見柳蓮二牽著竹內清見一起走了過來。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他多多少少也略有耳聞，冷漠帶刺的性格讓人覺得不好靠近，偏偏上村百合子卻總喜歡笑著和對方粘在一起。
「百合子。」直到走到兩人的面前，竹內清見才微微點了點頭，對上村百合子打了招呼。
不同於平日裡的開朗活潑，上村百合子對著竹內清見輕輕地笑了笑，便安靜地走在少女的身邊，不再出聲。從山底到神社的階梯堪堪有段距離，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上村百合子的反常，竹內清見拉了拉柳蓮二的袖擺，示意對方先上去。有些擔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戀人，棕發少年大概也察覺到今天的上村百合子和往日不同，便會意地和柳生比呂士一起先行到達了山頂。
看著已經消失在自己視野裡的兩個男生，上村百合子挽了挽自己鬢角的碎發。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應該告訴竹內清見，畢竟對方也和她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消極心態，但有時候就是忍不住想要找個人訴說，希望對方能夠傾聽自己的言語。
上村百合子當然知道竹內清見並不算一個正確的人選，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如果告訴了對方的話，說不定非但得不到安慰，還會被竹內清見狠狠地刻薄反問一番。但是她想她現在需要的，或許就是那些針刺般的反問，而不是順著她心意的慰藉。
「做這身大振袖的錢，也不知道是乾淨的還是不乾淨的呢。」將自己的父親是上村田一郎的事情和竹內清見坦白後，上村百合子自嘲地笑著。
「所以你一輩子也就只能被局限於此了。」不知道是對於少女過於消極自嘲的想法感到不悅還是什麼，竹內清見皺著眉，語氣中帶著一些恨鐵不成鋼，「百合子，逃避什麼都解決不了，這句話是你對我說的吧，那麼為什麼自己卻做不到呢？」
是啊，為什麼做不到呢？
可能是因為人們在做別人的心理顧問時都頭頭是道，但問題落在自己身上了卻變得畏頭畏尾吧。
少女抬起頭，正準備說些什麼，就看見柳蓮二和真田弦一郎就在她們前方不遠處的階梯上。似乎是因為她們走的太慢所以被人誤以為是走丟了，柳蓮二牽著竹內清見快步地走在了前面，只留下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站在階梯上面面相視。
她知道這個少年八成也已經聽到了竹內清見對她說的話，她在逃避些什麼恐怕真田弦一郎比她還要清楚。
「新年快樂，真田君。」撐起一抹精神百倍的笑容，上村百合子試圖將之前所有的情緒都用笑顏遮掩過去。
看吧，直到現在她還在逃。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還以為能趕在零點之前發的……總之這章字數有點少抱歉QWQ
週六就要考六級了但是完全考不出來啊好sad
下周和下下周要期末考試……我簡直……【讓我死吧QAQ
第三十八章
面前的那個黑髮少年此刻穿著淺色格子條紋的和服大褂,俊朗的臉龐上帶著一些皺眉的模樣。上村百合子強撐著笑容想要緩和一下此刻的氣氛，但真田弦一郎卻是毫不領情地一言不發。
「那個……大家要久等了，我們先上去吧。」見對方不回答自己，少女攏了攏自己的和服袖擺，故作鎮靜地把笑容恢復到了一個溫和的弧度，假裝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直直地越過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真田弦一郎，木屐踩在冬季青灰色的臺階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直到兩個人背對背離開了大約有三四個階梯的距離，一直沒有出聲的那個少年才閉了閉眼,沉穩下了聲音道，「逃避什麼都解決不了,只會讓你越來越局限於自己的世界。」
「我知道。」停下腳步的少女並沒有回頭,只是略微底下了眼簾，勾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清見子說的我都懂，所以真田君不必再重複一遍。」
聽著上村百合子的腳步聲逐漸走遠，真田弦一郎在袖擺下握緊的拳頭更加用力。她根本什麼都不懂，也從沒想過去正面地坦然面對他們之間存在的矛盾。每當這種時候黑髮少年都很想搖著上村百合子的肩膀讓她現實一些，不要總是躲在一邊不肯面對，但當真的站在那個少女面前時，真田弦一郎又什麼都說不出，只能夠看著兩個人的關係處於這種半僵不僵的奇怪狀態。比朋友近，比戀人遠。
到達山頂神社之前，真田弦一郎從沒想過打破上村百合子這層壁障的人，竟然會是平日裡看上去和誰都不肯親近的竹內清見。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發起了火，他才剛剛踏上最後一階階梯，就聽見對方刻薄刺人的話語在清淨的神社庭院裡響起。
竹內清見指責發怒的對象明明是中川美惠，但真田弦一郎卻是看見站在一邊的上村百合子臉色越來越差，這麼一對比少年才仔細聽清了那個少女口中的話語，帶著一些遷怒的語氣不難聽出竹內清見真正生氣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中川美惠，而是看不得上村百合子如此自欺欺人的逃避態度。
等到竹內清見終於收口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衝動的事情，那個少女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後像是考慮到身邊柳蓮二的處境，堪堪低下頭為自己方才的刻薄怒火道歉。
真田弦一郎看見上村百合子低垂著腦袋，似乎是在懊惱又像是在沮喪。眼看網球部的人已經準備去錢箱那邊祈福，黑髮少年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牽著上村百合子的手朝神社後方的小道那邊走去。
一路走到偏僻無人的角落裡，少女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順從地跟著真田弦一郎的腳步。人群熙攘的聲音漸漸變得很遠，等到黑髮少年終於停下腳步的時候已經幾乎聽不見前來祈福的人們的聲響。
真田弦一郎回過頭的時候，上村百合子依舊是一副低垂著腦袋不讓人看見臉龐的模樣，對方有些一抽一抽的肩膀似乎是在哭，少年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掏出了手帕遞給那個少女。
接過手帕往自己的臉上擦抹，真田弦一郎這才確定上村百合子確實是在哭泣。他不知道竹內清見和上村百合子之前在階梯上究竟說了什麼，也不知道那之後神社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單從竹內清見在人群眾多的地方遷怒發火這件事而言的話，無論怎麼說都是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行為太過欠妥了一些。
「竹內桑她……」真田弦一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上村百合子帶著一些鼻音的話語打斷。
「清見子說的沒錯。」一直低著頭的少女此刻終於抬起臉龐，那張哭紅了眼的臉上掛著無奈的笑容，「她說的沒錯。」
「我父親是貪污犯，這件事我一直都耿耿於懷著。」上村百合子的笑容逐漸變得悲哀，「我一直都以為自己接受了這件事情的，但是直到被清見子說了，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還沒有接受。」
「他一直都是我心裡的那個，笑得很溫柔的男人，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情。可是直到清見子說了我才知道，父親在政場上的那些作為，哪怕是在北海道的清見子都有所聽聞。這樣子的父親真的是我印象中的上村田一郎嗎？恐怕不是的吧……他只留給了我最溫柔的那一面。」
「我不能夠接受犯了錯的父親，所以也不能夠接受你做的那些事情，自欺欺人地覺得逃避下去的話就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或許就會輕鬆很多。」
「但是啊……」上村百合子對著真田弦一郎說了很多，最後終是目光直視著那個黑髮少年的眼眸，「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怎麼騙自己也沒用。」
「真田君其實也和清見子一樣吧？不止一次想要把我罵醒讓我看清這個現實，所以我決定了——」這麼說著，少女的眼神變得堅定了起來，「要從那個蝸牛殼裡走出來。」
聽見上村百合子的話語，真田弦一郎心裡有些五味交錯。他所知道的這個少女一直都在成長，但是每次促使她成長的代價似乎都有些過於沉重。他曾經擔心像竹內清見這樣子性格偏激且又冷漠淡薄的人，會不會讓上村百合子的心態變得更加消極，但是現在少年覺得他必須為自己當時那屬於偏見的第一印象道歉。
「不過在那之前，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吧？」原本還有些嚴肅的少女突然就勾起了一個輕快的笑容，似乎是想要緩解之前的氣氛一樣，走上前來湊到真田弦一郎的面前說道。
「哪裡？」看著上村百合子在自己面前的臉龐，真田弦一郎有些臉紅著別過了頭，不動聲色地咳嗽了一聲。
「嘛，秘密。」食指豎在嘴前，少女有些俏皮道，「總之陪我去就是了，自己一個人的話有點勇氣不足。」
「我知道了。」歎了口氣，真田弦一郎終是拗不過面前的人。
和上村百合子一起走在街道上，黑髮少年起初還以為是少女走錯了路，但當那個地方終於地出現在他眼前時，真田弦一郎才明白對方所謂的一個人去會勇氣不足的地方是哪裡。
銅牆鐵壁的牢獄，上村田一郎被關的地方。
「到這裡就可以了。」站在門口，上村百合子對真田弦一郎說道。
「不用陪你進去嗎？」黑髮少年似乎是有些擔心，然後又意識到這麼說有些不穩妥，再次開口加了一句，「我可以在房間門口等你。」
「不用了。」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露出了一抹笑容，「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的話，我會看不起自己的。」
眼看那個身穿和服的少女在看守人員的陪同下走了進去，真田弦一郎看見對方腳下的是一條長長的昏暗廊道。這條廊道的盡頭有著可以探望被關者的房間，而他現在所能夠做的，只有在這裡等她回來。
推開了略顯冰冷的門板，上村百合子坐在椅子上，靜靜得等待著自己父親的到來。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這裡的情景，那時上村田一郎才剛剛被抓，她也根本不相信自己父親會犯貪污受賄的罪行。那時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來這個地方，那之後無論上村亞美怎麼說，少女都沒有能夠再次邁出前進的步伐——而現在，是時候面對事實了。
終於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男人，比她印象中得要蒼老了許多。比母親還要灰白的鬢角和頭髮讓人看不出對方只是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反倒像是五十多歲的老頭般令上村百合子感到心疼。時間帶走了上村田一郎太多太多的東西，現在留在那個男人臉上的只有深刻的皺紋和歲月的痕跡。
六年了。
她已經有整整六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了。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上村百合子此刻無比地想要伸出雙手，去撫摸對方臉上的皺紋。冰冷的玻璃把兩個人的距離隔開，少女的手緊貼著透明的隔閡，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這六年的躲避究竟是多麼混蛋的作為。
「變得漂亮了呢，百合子。」玻璃對面的那個男人什麼責備的話語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微笑著，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和服很合適你。」
「嗯，媽媽說這套和服是你特地定做的，所以想穿過來讓你看看。」表面上撐起微笑和自己的父親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心裡卻是不斷地受著煎熬。她寧可自己父親此刻像竹內清見那樣子對她發怒，問她為什麼整整六年都不願意來見他一面，也不希望對方像現在這樣用充滿溫和和諒解的目光包容她的一切任性。
父女兩個人就這麼聊了很久，直到看守人員說時間到了，上村百合子才依依不捨地準備離開。起身的前一秒，少女聽見自己父親在話筒前說了最後一句話，僅僅只是一句話，便讓上村百合子忍了很久的淚水瞬間爆發。
「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百合子。」他說。
第三十九章
他的父親是知道的，作為女兒的她躲避了他這麼久。可是儘管這樣,那個男人在見到她的時候,卻是依舊一句責備的話語都沒有說。
上村百合子覺得,如果不是竹內清見那樣子狠狠地說醒她的話,或許她直到現在還打算繼續逃避下去。不敢去面對上村田一郎是貪污犯的事實,也不願意坦然地承認自己是一個整整六年都沒去探望過自己父親的混蛋。
她曾經和竹內清見說過,逃避解決不了任何事情,但是到頭來那個少女在柳蓮二的幫助下逐漸走了出來,可她卻還在那個狹隘的圈子裡自欺欺人。
所以,竹內清見把那句話返還給了她。
如果不向前跨出一步的話,就永遠不知道等待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哪怕這前面是深淵亦或者斷崖，她都必須用自己的雙腿走下去。
上村百合子在推開這間房間的門之前，已經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她甚至想過自己的父親可能會因為她的不孝而對她置之不理，卻沒想到對方竟是用那種充滿欣慰和寬容的表情，對著她露出了笑容。
——是她太天真了，父母永遠都不會責難自己的孩子。
身後的門被看守人員關上，上村百合子緊緊地握住了拳頭。少女緩緩地閉上眼睛，淚水沿著臉龐滑落下來。母親除夕夜那天的話語清晰地迴響在上村百合子的耳畔，『田一郎她也很愛你』，當時的母親是這麼說的。
一步步朝著廊道外面走去，昏暗的空間逐漸變得光亮起來。跨過那扇門扉的時候，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有如從一個狹窄的山洞來到了廣闊的世界一般，瞬間明媚的陽光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抬起手微微遮擋住了刺眼的光芒，少女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那個陪著她過來的黑髮少年，此刻依舊站在原地。雙手環在和服的袖擺中，真田弦一郎的眼眸直直地對上了上村百合子的瞳仁，一時間讓少女有些恍惚。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在追趕著那個少年的背影。哪怕後來從柳生比呂士的口中得知了不少真田弦一郎默默為她所做的事情，那也只是在她的背後不讓她看見。
他們之間似乎總是這樣，不是我追著你的背影，就是你站在我背後卻不讓我看到。
而現在，他們的視線終於能夠交匯了。
勾起一抹溫柔的笑容，上村百合子柔下了眉眼，挽了挽耳邊的碎發。一步步朝著真田弦一郎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那個少年此刻就在這裡，不會離去也不會轉身。
真田弦一郎的視線隨著少女的走近而移動，直到上村百合子站在了少年面前，他才緩緩開口，「要回去嗎？」
「不問問看爸爸和我說了什麼嗎？」像是故意般地，少女這麼說道。
「你能夠跨出這一步就代表你已經選擇面對了，所以無論說了什麼，你都不會後悔的，不是嗎？」似乎是以為上村田一郎責怪了少女，真田弦一郎表情認真地開口。
原本以為對方會和以前一樣像木頭般不為所動，卻沒想到真田弦一郎竟是如此認真。上村百合子稍稍怔愣了一下，隨後才緩緩露出了笑容，「是啊，不後悔。」
她知道接受自己父親是貪污犯意味著什麼，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還依舊喜歡著真田弦一郎意味著什麼，但是，她不後悔。
這是她選擇的路，她會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能夠跨出第一步就能夠跨出第二步，哪怕那需要比之前更大的勇氣和毅力，她也會繼續下去。
******
冬季過半的第三學期將寒假擠走，等到上村百合子反應過來的時候，立海大已經開學了足足有一周多的時間。窗外的冬木似乎還沒有長出新的嫩芽，儘管已經不再下雪，可樹枝上依舊還覆著一層厚厚的冬霜。
上村百合子一邊整理著上課的筆記，一邊思考著柳生比呂士昨天和她說的話，有些心不在焉著。中川美惠因為一些私人的原因，從這學期開始就轉學離開了立海大，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還對柳生比呂士挖苦了幾句，說是該不會又是一個被你搭檔拋棄所以轉學的少女吧之類的，但出乎她的意料，那個平時都會冷靜地回應她的話語的那個少年，卻是沉默了下來不說話。
「仁王君可真是本事。」大抵也知道了柳生比呂士那沉默所代表的的意思，原本就不待見仁王雅治的少女有些諷刺著。
「雖然分手的事情是仁王提出來的，但中川桑之所以會轉學另有原因。」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試圖為自己的搭檔說幾句好話。
「不用解釋了，中川美惠轉學的原因我沒興趣。」似乎是不想再提這個令人糟心的話題，上村百合子的語氣變得有些僵硬，「反正初涼會離開立海大都是因為他。」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了幾秒，隨後柳生比呂士輕輕地歎了口氣，抬起頭直視著上村百合子的眼睛道，「雖然我覺得副部長已經和你說過了，但是姑且還是提一句，初涼她現在在冰帝。」
「我知道。」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記得當初真田弦一郎和她說的時候，還問過她要不要去東京見初涼雪。
「所以，要不要來網球部做經理？」柳生比呂士的話語讓少女驚訝了許久，她從沒想過自己這位一向以三好學生標榜的友人竟然會說出這樣子的話，「暑假的關東大賽和全國大賽，應該能見到她。」
「網球部是找不到人做經理了嗎？」輕輕地笑了起來，上村百合子看著柳生比呂士，「在公事上徇私什麼的，可不像是你會做的事情。」
「只是姑且問問罷了。」沒有多說什麼，柳生比呂士繼續低下了頭動筆。
「比呂士你完全不像是問問而已的樣子啊。」食指敲打著桌面，上村百合子說道，「以及，我會考慮去向網球部的三巨頭自薦的。」
雖然是帶著那麼點點的私心，但少女的能力卻是被眾人所認同。當上村百合子出現在網球部的社辦裡時，幸村精市和柳蓮二還驚訝了些許時間。可還沒等少女說完自己的來意，就被真田弦一郎拉了出去。
「你還嫌自己不夠忙嗎？」那個黑髮少年把上村百合子拉到了小道邊上，皺著眉似乎有些不滿。
被真田弦一郎的一吼有些嚇蒙，少女呆愣了幾秒，才虛心地移開了視線，「學生會的工作基本都下放給初涼津他們那些一年生了……所以……」
「你還有兼職。」與上村百合子沒有底氣的模樣相比較起來，真田弦一郎則是滿臉的肅狀。
「我能兼顧過來的，而且就當給自己一個鍛煉的機會……」別過頭去，少女小聲地為自己辯護著。
「你給自己的壓力已經夠多了，非要像這樣弄得忙不過來才肯甘休？」明顯不滿意於上村百合子蹩腳的藉口，真田弦一郎只覺得那個少女肩上扛了太多東西。
「可是……」急忙著想要辯解什麼，上村百合子立刻轉頭對上真田弦一郎的眼眸。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被對方生氣的模樣把話語堵在了口中。
「我知道你想見初涼，也知道你不想讓她為難，但是在這之前先考慮一下你自己不好嗎？」真田弦一郎的話語聲音越來越響，其中不止有責備，更多的還是對上村百合子的心疼。
原本還想辯解什麼的少女被黑髮少年這麼一吼後，徹底沉默了下來。上村百合子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鼓起了一些腮幫，但又立刻癟了下去，如此反復著，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抱歉，是我太激動了。」大約是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語氣有些重，真田弦一郎率先打破了靜寂，「但是我還是不贊成你來網球部做經理。」
「……笨蛋。」雙馬尾的少女輕聲地這麼說了一句。
「什麼？」沒聽清楚上村百合子的話語，真田弦一郎開口問著。
「我說你是笨蛋啊！！！」原本還低著頭的少女突然間抬起頭來，對著真田弦一郎大吼，「為什麼我一定要是因為初涼才來網球部！多用你的木頭腦袋想想其他原因不好嗎！說到底初涼的手機號我也不是不能問初涼津要，就算初涼津不肯給我也可以去冰帝假裝偶遇！能見到初涼的方法有很多吧，我幹嘛選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方法啊笨蛋！！！」
「上村……？」怔愣地看著上村百合子對自己憋紅了臉大喊的模樣，真田弦一郎被說得有些發蒙。
「我是因為你啊因為你！！！你喜歡網球所以我也想要瞭解一下難道有什麼不對嗎！我當然知道馬上就要升學了也知道自己兼職和學生會兩頭忙沒時間，但是儘管這樣子我還是想去瞭解你喜歡的東西想知道你看到的世界！不要因為我的名字是百合子就默認我是百合啊！難道你真的覺得我對清見子和初涼才是真愛嗎？！真、田、弦、一、郎！」
第四十章
上村百合子的話像是重磅炸彈一樣,讓真田弦一郎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那個雙馬尾的少女此刻鼓著腮幫,整個人都顯得氣嘟嘟的。而那些被她所一口氣說完的，帶著一些衝動和氣惱的話語則是久久地徘徊在少年的鬧鐘，不斷迴響。
「是……因為我？」被少女說蒙的真田弦一郎站在原地,顯得有些難以置信,甚至話語都停頓了幾分。
「不然呢！」反正都已經說了出來,上村百合子乾脆破罐子破摔，語氣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可是……你不是……」帶著帽子的少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顧及到了一些事情，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是想說我討厭你？還是想說爸爸的事情？」上村百合子咬了咬下唇,瞪大了眼睛和真田弦一郎對峙,「我說過我不想繼續躲避下去了吧！再說你既然記得我說過討厭你,為什麼就不能記得我在那之前也說過喜歡你啊！大木頭！」
被炸毛模式下的上村百合子說得啞口無言,真田弦一郎只得伸手壓了壓自己的帽子，以此來掩飾自己無力反駁的尷尬。而另一邊雙馬尾的少女則是終於說夠了一樣，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上村百合子雙手拍了拍自己漲紅的臉頰，隨後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時已經不像原先那麼激動，「呼——」少女的表情變得平緩下來，勾出了一個自信且獨斷的笑容，「總之，我已經決定了，所以等著我上任吧，副部長。」
看著上村百合子轉身離開，真田弦一郎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去勸阻對方的，但是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這麼做。他希望能夠和上村百合子更加靠近一些，更加進一步地發展，所以自私地不想要去阻止少女的決定。
她是為了他才決定來做網球部經理的，這個認知讓真田弦一郎無理由地心情變好了起來，甚至嘴角勾出了些許不易察覺的弧度。
「所以你就這麼上任了？」站在餐飲店的門口，竹內清見對於上村百合子的敘述感到有些無奈。
「嘛~」笑嘻嘻地和竹內清見科插打諢著，上村百合子吐了吐舌頭，「反正清見子現在也是網球部經理嘛，大家一起努力，多好！」
「雖然出發點相同——」竹內清見毫不否認自己是為了瞭解柳蓮二所喜愛的運動所以才接受網球部經理的職責的，「但是百合子，你和我的處境不一樣。」
「只是多了一樣學生會的工作而已吧，再說現在都已經春假了，等四月正式開學了就會把職務都下放給二年生的，所以不會有太多壓力的啦。」對著竹內清見擠眉弄眼著，上村百合子試圖讓對方理解自己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勞累。
「說謊。」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對方的話語，竹內清見的目光落在門外來往的人群上，「這種職責交接的時候才最容易出麻煩吧，更何況高三還要面臨升學，你會忙不過來的。」
「這點的話清見子也一樣吧？」大約是被說中了心事，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清見子也要升學啊。」
「我說了，我和你不一樣。」竹內清見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放到了雙馬尾的少女身上，神色認真，「你是被予以重托的學生，是東京大學的保送預備人選，百合子，我和你承受的期望值是完全不同的。」
「……我知道。」被竹內清見說到了重點，上村百合子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但是啊，我還是想爭取一下。有些東西不現在去爭取的話，以後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夠有這份勇氣了。」
「死腦筋。」對於上村百合子的話語，竹內清見只是垂下了眼簾，歎了口氣這麼評價道。
「說道死腦筋的話，從北海道追著柳君到神奈川的清見子最沒資格說我了。」褪去原本無奈苦澀的笑容，上村百合子對著竹內清見聳了聳肩，示意兩人在感情上都是不折不扣的傻瓜。
「是啊，所以我們兩個總是在做一樣的笨蛋事情。」意外地沒有反駁上村百合子的話語，那個相貌出眾的少女對著對方勾起淺淡的笑容，「恭喜你，跨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
「今後也會繼續向前大跨步的。」做了一個加油的姿勢，上村百合子開懷的笑了起來。像是被對方感染了一樣，原本不太愛笑的竹內清見也一直保持著嘴角的弧度沒有放下。
春假的閒置時間不比之前的假期，就快要邁入高三的少女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兼職，更何況兩個人還接下了網球部經理的責任。雙馬尾的少女原本以為自己和竹內清見會一直在餐飲店裡這麼工作下去，儘管有時候會忙得顧不過來，但是這樣子充實的生活也不失為一種滿足。
意外的狀況是發生在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連續頂班了一周時發生的，那個時候的上村百合子正忙著學生會最後的交接工作，除了自己原本的排班之後，根本沒有空暇之間去接替別人的班次。而好巧不巧的是原本說好來兼職的一些女生都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無法來上班，弄到最後所有人的班次都是竹內清見逞強去頂班的。
上村百合子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竹內清見已經連續工作了七天。有時候白天需要去網球部瞭解熟悉經理的職責，部活結束後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又會立刻飛奔去餐飲店，生怕晚了一分一秒。
「清見子，你沒事吧？」看著在店內步伐有些虛晃的那個少女，上村百合子很是擔心地皺起了眉頭。
「沒關係。」搖了搖頭，竹內清見端著託盤走了出去。
「糟糕了啊，可能最近讓竹內頂班太多了，人吃不消了吧……」田野店長站在上村百合子的身側，有些自言自語著。
「頂班？！」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語一樣，上村百合子瞪大了眼睛，「頂誰的班？！清見子不是和我一樣的排班時間嗎！」
「對啊，但是最近一直有請假的店員，所以算上今天竹內已經連續過來工作七天了。」店長有些皺著眉，似乎對於竹內清見的身體清見很是擔心。
「開玩笑？！」誇張地大叫出聲，上村百合子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少女，「清見子最近天天早起去學校熟悉網球部的事情啊！照店長你這麼說的話，她豈不是每天晚上十點才從店裡離開的？」
而等到上村百合子真的把竹內清見的逞強阻止下來的時候，餐飲店也已經將近閉店的時間了。那個少女全身滾燙，臉頰紅的嚇人，高燒的溫度讓人擔心不已。上村百合子看見柳蓮二將人接走的時候神色慌忙，眼眸裡還帶著一些責備的神色，像是不認同竹內清見這樣子勉強自己的行為。
大約過了一周左右的時間，田野店長滿是遺憾地和她說竹內清見辭職了，似乎是決定好好準備升學考的事情。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知道這並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畢竟柳蓮二對竹內清見的重視程度眾所周知，而對方因為過於逞強而發了高燒，那個被稱為軍師的男人沒理由會繼續讓竹內清見留在餐飲店兼職，更何況還是即將升學的這種關鍵時刻。
上村百合子偶爾也會想，如果自己也能夠像竹內清見那樣子該有多好。有人能夠無條件的寵愛自己，也會容忍自己糟糕的脾氣，不像這樣子拼死拼活地打工兼職也不會淪落到生活不下去。但是這些事情終歸也只是想想而已，上村百合子其實是知道的，像竹內清見那樣子寄人籬下的生活有多艱難尷尬。
她們之間相互都有相互的難處，在羡慕著對方的同時又擁有對方所沒有的東西。
沒有了竹內清見的餐飲店，一下子變得忙碌十分。原本屬於常駐人員的就只有上村百合子和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而已，一下子少了一個人，上村百合子也感受到了一些壓力和勞累。考慮到開學之後會更加忙碌的時間安排，雙馬尾的少女也想過要不要乾脆辭職算了，給自己一些喘息的時間也不是不好，更何況有些錢無論她再怎麼存也存不到那個數額。
對於自己的想法一笑而過，上村百合子搖了搖頭，繼續著手裡的工作。只要自己還沒有到極限，那麼就能夠繼續堅持下去。她知道自己遲早有一天也會像竹內清見一樣，勞累不堪得發燒倒地，但是這一天只要還沒有到來，她就能夠再這麼支撐一天。
就這樣，四月的新學期在冬末初春的這個季節緩緩到來。
第四十一章
這一年的冬天比往常要離開得更加晚一些,已經四月初卻依舊沒有褪去的寒冷讓人有些瑟瑟發抖。上村百合子圍著圍巾走在這條街道上，原本不熟悉的町如今也已經堪堪住了六年。這六年來她已經習慣於走這條路去往各種各樣的地方，而不是坐在豪華的轎車裡看著窗外街景飛逝。
兩旁的樹木依舊還帶著一些灰斑,嫩綠色的新芽儘管已經頂了出來，卻因寒冷的四月而遲遲無法長開。有些凜冽的風吹在上村百合子的皮膚上，就連呼吸進去的空氣都變得冰冷起來。
「分班表……分班表……」搓著自己凍僵的雙手,上村百合子站在公告欄面前,對照著分班表看著自己的組別。少女在A組的下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卻是遲遲沒有看見竹內清見出現在上面。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雖然知道連續兩年都被分在一組的可能性不大，但當事實就這麼擺在眼前時，上村百合子還是無可奈何地失落了一下。
不過高三的分組也不是竟是壞事，至少柳生比呂士和真田弦一郎都和她同在A組,這一點讓上村百合子覺得幸運女神至少還是惦記著自己的。匆匆去教室放完書包，少女便趕到網球部準備早訓的各種事宜。
「越來越上手了呢。」紫發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上村百合子的身側，看著少女記錄著資料的模樣，發表了中肯的評價。
「是啊。」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把已經整合完畢的本子合上，伸了一個懶腰，「總覺得瞭解了網球之後，越發覺得比呂士你是個怪物了。」
「這種話對三巨頭說更合適吧。」冷靜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柳生比呂士知道對方的話與其說是讚美不如說是在感歎，感歎網球部卓越的成就和驚人的賽績。
「被幸村君知道我這麼形容他的話，可是被會罰跑的。」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做出一副怕怕的表情。
「部長不會這麼做的，他只會叫副部長這麼做。」糾正了上村百合子話裡的錯誤，柳生比呂士剛一說完就看見柳蓮二和竹內清見一起走進了網球場。
「不用爭了，在切原君眼裡你們都是怪物。」出聲的是竹內清見。
對於自家戀人的話，柳蓮二剛想輕笑出聲，就聽見淺棕發色的少女又開口說道，「別笑，蓮二。不要忘了你也是切原君眼裡的怪物之一，而且還是三巨頭之一的大型怪物。」
「咳咳……！」被竹內清見的話語一下子嗆到，柳蓮二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來。無奈地拍了拍少女的腦袋，柳蓮二正想說些什麼，就被上村百合子的行為打斷。
紮著雙馬尾的少女在看見竹內清見的一瞬間，便把手裡的筆和筆記本丟給柳生比呂士，隨後快速地撲到竹內清見懷裡，抱緊對方後用沮喪可憐的聲線說著自己沒能夠和她分到一個組別。
「好傷心！清見子我不想和你分開！明明好不容易才開始交往的！」對於上村百合子不經大腦的發言，柳蓮二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但是很可惜沒能夠換回上村百合子一點點的注意力。
難得看到自己的愛人吃癟，竹內清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給了柳蓮二一個眼神的交流。無奈地拍了拍上村百合子的背脊，那個少女緊抱住她的力道實在是有些大得嚇人，「你再抱著我，分組的事情也改不了的。」
「而且清見是我的女友，這點我想我已經糾正過很多次了。」對於上村百合子對竹內清見的執著，柳蓮二覺得自己仿佛多出了一個情敵一般。
「切，柳君真小氣。」鼓了鼓腮幫，少女非但沒有放開竹內清見，反倒更加把對方抱緊。
「咳咳……」突然，某個男生故意的咳嗽聲從幾人背後傳來。上村百合子剛一回頭，就看見真田弦一郎一臉皺眉地看著她。
小小地吐了吐舌頭，少女立刻鬆開了抱住竹內清見的雙手，把柳生比呂士手中的筆記本一奪，假裝自己正在認真整理的模樣。完全沒有用處的假裝看在真田弦一郎眼中，讓人無奈十分。好在網球部的早訓並沒有開始，那個黑髮少年即便很想敲著上村百合子的腦袋問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最終卻也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那個雙馬尾的少女被叫到教職員辦公室的時候，大約是五月中旬左右。升入高三的日子確實沒有上村百合子想像中那麼輕鬆，很多方面的時間緊湊讓少女有些力不從心。上村百合子一開始還以為老師看出了她近期的勞累，但出乎少女的意料，班導只是和她粗略地說了一些東京大學保送生名額的事宜。
關於這方面的事情上村百合子其實早就想過，綜合各方面能力而言的話，最有可能獲得名額的人，她心裡大抵也有個數。真田弦一郎，柳生比呂士，柳蓮二，以及她自己。這是少女排除了各方面因素後，最終留下的結論。再加上之前柳生就和她提過他會去醫學相關的大學，而柳蓮二似乎因為竹內清見的原因立志于北海道大學，那麼最終那兩個東大的名額花落誰手，也並不是什麼太過於難猜的事情。
「上村，我相信你的能力，繼續保持下去的話，東大對你而言不成問題。」班導對著少女這麼說著，眼裡滿是期待和滿意的神色。
「謝謝老師。」她知道的，自己的努力終有一天能夠得以回報，可有些硬體條件讓人不得不感到困惱，「但是……關於學費的事情……」、
「關於這點我和校長也溝通過，他說會盡力替你爭取補助金之類的名額，你現在只要安心學習就好。」老師的話語讓上村百合子瞬間心定了下來。
「真的很感謝你！」大大地鞠了個躬，上村百合子迫不及待地在歸家後將這個喜訊告訴了自己的母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少女的錯覺，那個一向笑容溫和的女性，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高三的第一學期就這麼平靜地過去，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了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會一起進入東大。雙馬尾的少女一邊準備著網球部暑假比賽要注意的條目，一邊考慮著關於自己和那個黑髮少年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和他之間還橫跨著一個坎，有些事情她必須去學著釋懷。上村百合子覺得有句話說得很對，時間會給你一個最好的答案。即便現在的自己還不夠成熟，不足以擁有強大的心理去面對這一切，但是她堅信著等兩個人一起升入了大學，時間會教她抹平這一切傷痛。
同在網球部的兩個人因為地區預賽的逼近而聯繫逐漸變多了起來，上村百合子甚至好幾次出門的時候，都能夠看見真田弦一郎站在她公寓樓下等著她。對於這些小小的細微的變化，上村百合子全部都感到內心溫暖。
少女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和真田弦一郎之間有什麼東西在變化著，那種帶著一些曖昧要素的情懷雖然兩人都沒有說透，但是上村百合子相信對方會等她釋懷的那一天到來。
這一年的夏天不知為何並沒有想像當中得炎熱，一直以來都令人心煩的蟬鳴也比往常要少了不少。地區決賽的勝利讓所有人都感到喜悅，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雖然進入網球部沒多久，但也已經被這群少年的熱情所感染。他們努力著奮鬥的樣子，比什麼都要耀眼並且閃亮。
丸井文太原本提議說想要慶祝，但這個意見很快就被作為軍師的柳蓮二所駁回。對方說與其現在慶祝，不如等全國大賽三連霸了再一起慶祝，於是所有人都會心地笑了笑。
「上村。」在所有人都已經散開的時候，真田弦一郎突然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怎麼了？」正準備去餐飲店兼職的上村百合子怔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開來，伸出手擦了擦少年額角的汗漬。
「我有話對你說。」原本以為對方會有些僵硬於她這樣子過於親密的動作，但出乎上村百合子的意料，真田弦一郎並沒有露出她想像中的那種神情，反而一臉嚴肅地對她開口。
「什麼事？」眨了眨眼睛，少女有些不明所以，「晚上打電話說吧，我這邊要趕著去餐飲店上班。」
「……請假吧。」難得地，真田弦一郎說出了他平時從不會說出的話。
在上村百合子的印象裡，這個黑髮少年一直都是刻板守規，別說翹課逃班，甚至是請假這樣子的事情，他都從不會輕易去做，更別說主動提出讓別人請假。意識到這一點，上村百合子覺得對方可能確實想說什麼重要的事情，便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給田野店長打了電話。
而那個時候的少女，並沒有想到自己和真田弦一郎的想法，其實有著本質性的不同。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和下下章會是一個比較重要的轉折……
第四十二章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跟著真田弦一郎的步伐，前面的那個少年明明是很普通地在走路,但不知道為什麼,總給少女一種堅定且認真的感覺。夏日的蟬鳴並不算擾人,樹林陰翳的間隙中直照而下的陽光在地面上拼湊出一個個光斑。
兩個人沿著花壇邊上的小道一直走，穿過了公園和街道，直到步行了將近半個小時，上村百合子才滿腹疑惑地開口,「真田君，你說想要說的事情是什麼？」照他這麼走下去，完全沒個盡頭啊。
「上村。」聽見少女的話語後，真田弦一郎停下了腳步。站在她前面的那個黑髮少年並沒有轉過身來，而是就這麼背對著上村百合子,用沉穩認真的口吻說道,「我喜歡你。」
這是少女第一次聽見真田弦一郎說出喜歡。曾經的她不止一次想像過這一天的到來，但當對方真實地說出這句話時，上村百合子卻有些想要後退。
那個黑髮少年轉過身來，雙眼直視著上村百合子的臉龐。認真且嚴肅的神情讓少女感到慌恐，她不想在這種時候聽見他說出這樣的話。
「這種喜歡的心情大概很早以前就被埋下種子了，國小的時候你一直對我說你喜歡我，那個時候的我並沒有做出過明確的拒絕回復，也許就是因為從沒想過要去拒絕。」
「小時候一直覺得自己還不夠成熟，不能夠擔負起任何責任，所以對於感情的事情並沒有考慮太多。」
上村百合子看著真田弦一郎的眼眸，雙手緊握住拳，整個人變得僵硬起來。她現在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小時候總是纏著真田弦一郎的回憶早就已經泯沒在時間長河裡。
「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情，我也曾經一度覺得我們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我想你應該是討厭我，所以無論之後關係如何升溫我都沒有心懷僥倖。」
「但是，有些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樣。你說你喜歡我，你是因為我而選擇進入網球部的。所以我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應該要有一個明確的定義，而不是這樣子繼續曖昧不清下去。」
雙馬尾的少女咬緊了下唇，她隱隱約約能夠知道真田弦一郎想要表達什麼，但是內心卻是無比抵觸。他們之間的未來不應該從現在開始，她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我們交往吧，百合子。」真田弦一郎說。
砰——
一瞬間，上村百合子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胸口爆炸。她不知道那個黑髮少年說出這句話時，心裡帶著怎麼樣的心情，但是她很清楚現在的自己不可能坦然地去接受她愛的這個少年。
「真田君……」有些怔愣地再次重複了對方的姓氏，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說出其他，就被真田弦一郎的話語打算。
「交往吧。」真田弦一郎臉上的表情認真無比，剛毅的臉龐和沉穩的話語明明是讓人那麼有安全感，但上村百合子卻是從中感到了無數的慌亂排斥，「我不希望再聽見你用敬語叫我的姓氏，也不想繼續像現在這樣近不近遠不遠。」
少女臉上的錯亂和不願表露無遺，雖然從真田弦一郎開口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就一直處於身體僵硬的狀態，但是當他說出交往的話語之後，那個少女變得更加臉色蒼白了起來。
「對、對不起！」像是無法再忍受任何一樣，上村百合子神色慌亂地轉身跑開。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就這麼看著對方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卻無法邁出步子去追趕。夏日的炎熱把真田弦一郎的影子縮成了一個矮矮的黑團，少年佇立在原地久久都沒有動作。
樹上的蟬還在不斷地叫著，知了知了的聲音不知為何在此刻聽起來特別煩人。真田弦一郎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明明對方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著她，可為什麼上村百合子會露出那樣掙扎痛苦的表情呢。
沒有人回答他。
自從那天之後，說著要勇敢面對的上村百合子又開始有意無意地躲著真田弦一郎，這種不算太過明顯的行為雖然察覺到的人並不多，但總還是有擔心的人在。
竹內清見曾拉著上村百合子到偏僻的角落詢問過一些，但少女卻始終都搖著頭，掛著標準的笑容和她說「清見子不用擔心」。
事實上，就連上村百合子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等待著的究竟是什麼。所謂的時間能夠給她一個最好的回答，但是這個回答究竟是什麼卻無人解答。她也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夠把那個心結釋懷，但是至今為止已經六年多了，她卻還是無法原諒真田弦一郎對自己父親做的事。
拎著制服包一步步走在路上，上村百合子一邊算著全國大賽的日子，一邊把不用去網球部的時間分配給餐飲店的兼職。正午的太陽把人曬得有些炎熱，少女正準備享受一下難得的休息，卻在打開公寓門的一瞬間，看見了一雙不屬於自己家裡的鞋子。
「奇怪，有客人？」疑惑地皺了皺眉，上村百合子隱隱約約聽見房間裡面傳出了對話的聲音。
把手裡的東西全部放好，少女還沒來得及走出玄關，就聽見了真田弦一郎和自己母親的話語。那個黑髮少年不知道為什麼會到她的家裡來，而兩個人對話的內容讓上村百合子感到震驚。
「既然真田君喜歡百合子，那麼自己和她說就可以了，不比大費周章地來我這裡。」
「關於這件事……」那個少年的聲音變得有些遲疑起來，「我和她說過很多次了，但是每次只要牽扯到上村先生的事情，她就會變得極其不理智。」
「我不想指責你什麼，真田君。你所做的決定是正確的，終生監禁和十年牢獄孰輕孰重我也不是分不清。」上村亞美這麼說著，「但是很抱歉，做母親的終究還是偏向于孩子，如果她不肯原諒你，我沒權利也沒有義務替你解釋你當初的『好心』。」
「上村夫人……」
「真田弦一郎！！！」上村百合子的聲音和少年同時響起，還沒等那個帶著帽子的少年反應過來，就看見少女將制服包朝他這邊摔了過來，「你給我滾出去！」
「上……村？」顯然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這裡，真田弦一郎顯得有些驚訝。
「出去！」憤怒地指著公寓的門口，上村百合子幾乎是把對方趕著出門。少女看見真田弦一郎關上門的時候，那一瞬間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是她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去思考任何了。
因為她沒有接受交往，所以就從母親這邊下手打算說服她？這算什麼！
從頭到尾那個人就沒有覺得她理智過！拒絕聽他解釋是不理智，拒絕他的告白是不理智，在真田弦一郎眼裡上村百合子做什麼才是理智的？難道要像別人眼中的那樣做一個完美無缺的優等生才是真田弦一郎所謂的理智？
開玩笑！
為什麼那個人就不肯反省一下他的錯誤呢！明明是他親手破壞了她原本平靜安穩的生活，是他害得自己現在不得不打工兼職，她原本可以過得比誰都要優渥，而現在卻只剩下母女兩個人相依為命，他以為這是誰的錯！
啊，是啊，她知道。
如果是真田弦一郎的話，一定會大義凜然地說，那是因為上村田一郎做錯了事情，是上村田一郎的錯吧。
真是可怕的正義感。
「百合子。」目睹了自己女兒把對方趕出家門的女性，帶著憐惜和無奈的神情開口。
「對不起，媽媽。」深吸了口氣，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此刻需要冷靜一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第四十三章
上村百合子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一個膽小並且愛逃避的人。她曾經以為跨出了那一步的自己能夠以堅強的姿態來面對所有的一切,但是當事實就這麼擺在她眼前時，少女卻是選擇了和自己的決定相背而馳的做法。
自從那天把真田弦一郎趕出了自己家門到現在，堪堪也已經有一周多的時間。這段時間裡上村百合子幾乎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試圖忘記這件令人氣惱的事情。這樣子頗為極端的做法就連上村亞美都皺眉著想要制止,但終是在上村百合子的面前敗下陣來。
那個少女需要有什麼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她的心理防線會禁不住崩潰。
「上村,你最近很奇怪。」全國大賽的賽場上,竹內清見坐在少女的身邊，略微皺眉道。
「清見子想多了。」露出標準的笑容，上村百合子一邊準備著礦泉水,一邊把毛巾整理疊好。
「不想笑就別笑。」竹內清見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少女的笑容，便轉過了頭。這是她最討厭上村百合子的地方，無論遇到怎麼樣的事情對方都只會笑著和她說沒關係。就好像自己能撐下整個世界一樣，什麼都逞強著不告訴別人。
「啊……被發現了？」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上村百合子的笑容變得有些乾笑。少女嘴角的弧度逐漸褪下，終是變成一副略帶哀憂的無奈模樣。
「真田君和你說什麼了吧。」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眼坐在前幾排的那個少年，竹內清見的聲音算不上響，卻也足夠讓前面的那個人聽見她的話語。
「清見子……」有些為難地拉了拉竹內清見的衣袖，上村百合子示意對方小聲一些，至少不要讓真田弦一郎聽見。
「快兩周了。」耐不過上村百合子略帶請求的表情，竹內清見壓低了聲音，把這番原本想要說給兩個人聽的話語，變成了只夠上村百合子聽見的低語，「兩周前我問你怎麼了，你和我說不要擔心，我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多說什麼，可是結果呢？」
「我……」不安地瞥了瞥旁邊的座椅，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該怎麼和竹內清見解釋。她當然知道那個少女擔心她，可太多的事情讓她措手不及，少女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能夠和竹內清見坦白過去一切的準備。
「你躲著真田君快兩周了，就算當面見到也當做不認識一樣，看都不看一眼，把人家當做空氣。」竹內清見的話語幾乎是一針見血，「你以為這樣子的情況只有我一個人發現嗎？」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奇怪她突然的態度轉變，這種事情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可是……」
「沒有可是，百合子。」竹內清見的眼神讓少女覺得愧疚不安，「你的心結根本沒有解開。」
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說完這句話，就徑直離開了座位。就快要開始的總決賽讓人感到緊張，但除了對這群少年的期待外，上村百合子明顯地能夠感受到還有其他的情感在擾亂她的心緒。真田弦一郎上場的時候，少女緊緊盯著對方的身影，一秒都沒有移開。那是她曾經最愛的人，而現在她對他的愛意不得不蒙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感。
「你這副表情讓我有種我們輸了的錯覺。」從球場上下來的柳生比呂士走到上村百合子的身邊，一邊拿起礦泉水灌了下去，一邊淡然開口。
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樣，上村百合子急忙回過神來。雙手在自己臉上一拍，少女露出鼓勵性質的笑容，「現在這樣呢？」
「不如不笑。」冷淡地移開視線，柳生比呂士用毛巾擦拭著頸間的汗漬，不再去看上村百合子那幾乎全是偽裝的完美笑容。
「比呂士，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厭？」像是在賭氣一樣，上村百合子別過頭去，背對著那個少年。
「有。」就著上村百合子身邊坐下，柳生比呂士繼續開口，「四年前有個叫上村百合子的人，因為企劃書出錯了又不肯自己改所以討厭我。三年前那個人因為拒絕了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而愧疚著哭得停不下來時被我看見了，也這麼說過。兩年前她和我說她喜歡並且討厭著一個人，結果被正好被對方聽見了，第二天那個叫上村百合子的就摔了我一臉資料說討厭我。一年前好不容易沒收穫我討厭你這句話，結果變成現在加倍奉送了嗎？」
「這種事情記這麼清楚幹嗎！！！」被對方說中了往事，上村百合子差點跳起腳來，「柳生比呂士！我……我討厭你！！！」
露出了一個果然是這句話的表情，柳生比呂士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雖然現在說這個可能有點不合適，但是，他回來了。」
「吉平……？」有些遲疑著說出對方的名字，對於上村百合子而言，這個人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聯繫過了。
「恩。」點了點頭，柳生比呂士繼續說道，「說是正好放假，所以回國待一段時間。」
「這樣啊。」上村百合子勾出一個略帶懷念的笑容，眼神卻忍不住哀傷起來，「到最後都沒能和他好好說句再見，現在想想真是有點後悔呢。」
「你一直都這樣，面對問題的時候只知道逃避，等到事情過去了才知道後悔。」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聲音平淡，「所以呢，現在也打算重蹈覆轍？」
「誰知道呢。」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自己都不知道回答。
當幸村精市從全國大賽冠軍的臺上拿著錦旗下來時，眾人已經商量好一家慶祝的日式料理店。榻榻米的座位和無限量的自助烤肉讓少年們放開大吃，一瞬間歡聲笑語掩蓋了上村百合子的心情。
竹內清見原本就很是不擅長這類的人際交往，作為在場唯二的女性，上村百合子不得不強顏歡笑著一邊接應男生們的話語，一邊讓竹內清見參與進來。雖然礙于兩個女生在場，網球部的人都不算太吵鬧，但油煙和喧囂依舊讓疲憊了好幾天的少女感到頭暈腦脹。上村百合子能夠看見真田弦一郎似乎有些皺眉，但很快地，對方就被丸井文太拉到了一邊。
「抱歉，我等下有事，先告辭了。」還沒等上村百合子開口，竹內清見便站起身，鞠了鞠躬離開。
「我也有點事情，抱歉。」順勢跟著竹內清見一起離開，終於走出料理店的少女一瞬間覺得清靜了不少，就連原本頭疼欲裂的痛感都有所減緩。
一邊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上村百合子一邊朝兼職店的方向走去。樹上的蟬鳴讓人有些心煩，雙馬尾的少女覺得自己明明已經在努力掩飾了，但無論是竹內清見還是柳生比呂士都發現了她的異常。就上村百合子個人而言，她其實並不願意這些私人情感的事情被他人所察覺知曉。就如同她那無法啟齒的過往一樣，她沒有那種能夠坦誠說出「我的父親是貪污犯」的勇氣，也沒有那種能夠說出「我喜歡的人揭發了我父親」的勇氣。
「嗡——嗡——嗡——」突然，少女的手機開始震動了起來。疑惑地掏出手機，螢幕上的人分明剛才還和她在一起。
「怎麼了，比呂士？」上村百合子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把自己的工作服從櫃子裡拿出來。
「有個不幸的消息。」柳生比呂士的聲音很是冷靜，完全聽不出他要說的是不幸消息，「部長說今晚十點在神奈川神社那邊底下的階梯集合，大家一起進行試膽大會。」
「你在開玩笑？！」聽見話語的少女，幾乎是尖叫了起來。
「很遺憾，部長看起來是認真的。」這麼說著，柳生比呂士加上了一句，「而且說是專門為了增加經理和部員的友情。」
「真是服了幸村君了。」長長地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在覺得自己大概也能猜到幸村精市在想些什麼。八成是覺得網球部的集體活動她與竹內清見都不太參與，礙于女生的原因也沒什麼太多交流，所以不想讓她們兩個有所生疏感，但是不管怎麼說，試膽大會這個提議也太……
「來嗎？」電話那邊的柳生比呂士這麼問著，聽聲音似乎還在料理店的樣子。
「幸村君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總不能不給面子吧。」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回答道。
「『那就這麼定了，不要遲到哦』部長是這麼說的。」轉述著幸村精市的話語，柳生比呂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我覺得我能想像幸村君現在臉上一臉奸計得逞的笑容。」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還抖了抖。
「……百合子，我現在是外放。」沉默了幾秒，柳生比呂士開口道。
「再見！」被告知真相的少女幾乎是秒掛。
一連八個小時的兼職讓上村百合子有些體力不支，加上最近又是網球部全國大賽的事情，粗粗算來的話，少女差不多已經有兩周沒有好好地睡過覺了。雖然知道這樣子下去不是個辦法，但愛逞強的性格總讓上村百合子不願意就這麼給自己休息放假。總覺得一旦停下來就會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湧上，哪怕是片刻的平靜都能讓她被煩惱塞滿心房。
「唉……」歎了口氣，上村百合子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有些事情時間久了總會慢慢過去的。
把所有東西全都收拾完畢，少女慢悠悠地晃到神社那邊時，堪堪才只有九點半過一些。空無一人的階梯底下讓人有些害怕，上村百合子看著漆黑沒有路燈的水泥地，有些後悔著自己的早到。
一瞬間所有鬼怪的故事都湧上心頭，少女有些顫抖著拿出手機，剛想放些歡快的音樂給自己壯壯膽，就聽見樹叢那邊傳來了一陣窸窣聲。
「啊啊啊啊啊啊！！！！」緊閉著雙眼，上村百合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大聲尖叫起來。
「是我。」一手拉住上村百合子的手腕，真田弦一郎一手輕拍著少女的背脊。
感受到對方溫暖的體溫，上村百合子小心翼翼地睜開了雙眼，卻是看見自己被真田弦一郎半環在臂彎裡的姿態。一瞬間氣惱的情緒全部用上，少女用力掙開了對方的雙手，怒目圓瞪地看著少年。
漆黑的夜裡只有涼風吹過，夏日的蟬鳴在此刻並沒有太大的聲響。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就這麼蔓延開來，上村百合子咬了咬下唇，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面前的人。
「……回去吧。」過了良久，真田弦一郎才緩慢開口。
「……」靜默地看著那個少年，上村百合子倔強著不說話。
「你不適合這種夜間的試膽大會。」見少女不說話，真田弦一郎再次開口道。
「謝謝真田君的好意，但是我已經答應幸村君會來了。」終是鬆開了緊咬的下唇，上村百合子禮貌而生疏地說道。
「你知道幸村他只是一時興起而已！」見識過上村百合子在鬼屋裡幾近被嚇哭的場景，真田弦一郎的口氣不禁有些加重。
「我比真田君更清楚我自己的膽量！」被對方突然提高的音量所氣到，上村百合子也大喊出聲。
一時間兩個人的表情都不太愉快，安靜的風聲帶走原本的靜謐。雙馬尾的少女似乎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但看見不遠處柳蓮二和竹內清見的身影後，便噤下了聲。和真田弦一郎面對面站著，上村百合子既沒有看那個少年，也沒有看竹內清見的方向，只是一個人來回地踱步著，似乎在緩解什麼壓力。
第四十四章
略顯尷尬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十點還沒到，網球部的大多數人都已經到達神社階梯底下。眼看正選們都已經來齊,上村百合子不著痕跡地把自己藏在了柳生比呂士的身後。那個少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真田弦一郎,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終是被少女略顯反常的表情所堵在喉嚨口。
所謂的試膽大會說穿了不過只是從山腳這邊走山間小道抵達頂端神社而已，不算太陡峭的上坡遍佈著樹木和草叢,乍一看沒有路燈的道路上有些嚇人,但有了手電筒倒也不會太過於漆黑。夏日的涼風吹過，帶來一些低悶的空氣，雖然之前反駁真田弦一郎的時候顯得底氣十足，但上村百合子其實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害怕這種鬼話怪談。
「比呂士……」小聲地開口,少女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幸村君說的怪談……該不會是真的吧？」走失孩子的女人在這座山上徘徊，最後變成了淩厲的女鬼什麼的……
「你想多了，部長是隨口編的。」柳生比呂士右手推了推眼鏡，故作鎮靜。如果忽略對方有些冒冷汗的模樣的話，上村百合子覺得柳生是一個很可靠的試膽依靠物件。
「……既然是假的就不要這麼怕啊！」明顯看出了對方的緊張和害怕，上村百合子幾乎是哭喪著臉用手肘捅著柳生比呂士的腰間。
「和我一樣怕的人沒資格說我。」壓低了聲音，戴眼鏡的少年並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這個弱點。
被幸村精市幾個胡編亂造的怪談嚇得動都不敢動，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此刻的情況並不比站在前方哇哇大叫的切原赤也好多少。那個鳶紫發色的少年說完了鬼故事後並沒有就此甘休，而是公佈了更加糟糕的遊戲規則。一人一組的模式讓上村百合子幾乎想要立刻走人，但一想到這個試膽大會多多少少也是幸村精市的好意，並且對方並不知道她對於黑暗和鬼怪的苦手，少女還是硬撐著拿過手電筒走到了自己的出發點。
「啪嗒——」打開了手電筒的開關，上村百合子左右照了一下，這才確定自己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確實沒有任何人。
夜間的山風比街道上來得要更加涼爽一些，這樣子的溫度差放在平時並不會有人在意，但在此刻，卻給上村百合子帶來了無限大的心理作用。像是山間陰風之類的鬼談不斷湧入少女的腦海之中，連帶著被月光暈染的樹幹枝椏也像是鬼怪的手爪一樣嚇人十分。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戰戰兢兢地走在山路上，夜晚的黑暗和對未知生物的恐懼讓少女變得異常敏感。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夠讓她尖叫出聲，一驚一乍的模樣完全不像是平日裡那個開朗直爽的優等生。
突然，一邊的樹叢傳來了細微的聲響。被嚇到的少女緊張地盯著那處黑暗，生怕從草叢中飄出什麼可怕的鬼魂。幸村精市在上山之前說的鬼故事，此刻清晰十分地迴響在上村百合子的腦海中。那個少年說這座山上有專門吃人的鬼怪，專挑像她這樣子慌亂無措的人來下手。越想就越是覺得害怕，就在樹叢中的東西就快要出來時，上村百合子猛地把手裡的手電筒對準那邊直直地照了過去，閉緊雙眼口中不斷重複著「不要過來」。
不敢睜開雙眼的少女能夠明顯地聽見有什麼東西在靠近自己，像是腳步聲又像是樹葉破碎的聲音不斷地徘徊在耳邊，讓上村百合子幾乎就快被嚇哭。少女緊緊閉著雙眼，內心安慰自己看不見就什麼事都沒有。靜謐的山間，對方的腳步聲就像是被放大無數倍一樣，清晰地落在上村百合子的耳中。那個厲鬼終是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隨後便是長久的寂靜。
「我早就說了，你不適合試膽大會。」過了半響，真田弦一郎的聲音才從少女的前方傳來。
被對方看見自己這樣懼怕鬼怪的模樣，上村百合子顯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氣惱，雙馬尾的少女不分青紅皂白地反駁著，「不是你故意嚇我的話我也不會這樣子！」
「我哪裡嚇你了？」真田弦一郎表情刻板，對上村百合子這副故意逞強的模樣很是不滿。
「你故意從草叢那邊走的不是嗎！」指著真田弦一郎之前走過的那邊，少女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對方的身上。
「……」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再怎麼和對方說理也沒用，真田弦一郎克制住了自己的心情，開口道，「既然都遇到了就一起走吧。」
「我拒絕，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黑髮少年的提議，上村百合子徑直朝著前方離開。
「明明就很怕黑，上村你這種時候逞什麼強！萬一出事了怎麼辦？！」終是忍不住自己的擔心，真田弦一郎帶有一些訓斥的意味說道。他很清楚上村百合子害怕的程度，所以才會在出發之後立刻繞路到這邊來找她，可結果呢？對方還是一如既往地固執地逞著強。
「就算出事也不關你的事！真田君，你的正義感用錯地方了！」被真田弦一郎的話語說得一頓，原本邁開步子的少女身影停了下來，但是很快，上村百合子便恢復了過來。少女的指甲因握拳而緊緊嵌在了掌心裡，口上的話語毫不留情。
拿著手電筒走在前面，上村百合子其實是知道的，真田弦一郎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在出發前她曾偷偷地看過一眼幸村精市安排的出發地點，原本是打算半路上找柳生比呂士匯合，但無奈對方和她的出發地點實在太遠。與此同時少女也看到了真田弦一郎的出發點，那個少年和她僅僅只相隔了一個人，論正常腳程的話對方早已到達半山腰了才對。所以結論很明顯，真田弦一郎是故意來找她的，而不是什麼恰巧遇到。
那個黑髮少年就這麼一直跟在她的身後，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手電筒的光亮比一個人時要更加亮堂，原本還心慌不已的少女此刻卻是安定了許多。
這種像是保護一樣的姿態讓上村百合子很是不舒服，但真田弦一郎走在身後就好像有了什麼保障一樣讓人心安。對於有這樣子想法的自己感到生氣，上村百合子越走越快。
面前的樹枝和枯葉都被踩在腳下，少女幾乎沒有看路，就這麼一頭直地往前走，全然不顧前方的路有多難走，也不仔細看地上的阻礙和坑窪。原本好好的手電筒突然熄滅了一下，腦內混亂無比的上村百合子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地上的凹陷，整個人摔倒在了地上。
手電筒的電池被摔地彈了出來，黑暗中看不清究竟丟在了哪裡。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腳踝，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簡直倒楣透頂。原本還想著能夠甩掉真田弦一郎，現在沒了手電筒根本不可能脫離那個少年獨自走到山頂神社。
想著想著就感到無比地氣惱，上村百合子為自己的膽小感到生氣，同時也生氣對方這種正義感過甚的行為。如果不是真田弦一郎過來找她，她也不必要為了甩掉他而特地加快步伐，更加不會感到心煩意亂最後弄得自己摔倒還弄壞手電筒。
「都怪你！」越是這麼想就越是委屈，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的處境，全部都是因為真田弦一郎的原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看著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少女，真田弦一郎歎了口氣，抓住對方在空中亂揮的雙手，「地上冷氣重，先起來。」
「不起來！」所有的情緒全部都混雜到一起，上村百合子當時聽見告白時的矛盾心情，以及在家中看見真田弦一郎時的氣憤，「每次都是這樣！你每次都是這樣！讓人覺得你做得都是對的！別人的都是錯的！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怎麼樣的後果啊！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了之後對方的心情是什麼啊！！！」
「上村……」抓著上村百合子的手腕，真田弦一郎被少女突然爆發的眼淚所震驚到。
「不要叫我的名字！」對著真田弦一郎大聲吼了出來，少女的眼淚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上村上村！從以前到現在，你就沒有好好地承認過我！每次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親近到能夠互稱名字了，你就給我希望然後再讓我絕望！把稱呼變成百合子對你來說就這麼難嗎？既然不打算叫我名字就不要在叫完百合子之後第二天又變回姓氏！」
「我不是這個意思，上村……」真田弦一郎話語剛落，便立刻改口，「百合子。」
「夠了！」狠狠地把臉上的淚痕抹掉，上村百合子甩開少年的手，扶著旁邊的樹幹站了起來，「你不要再管我了！」
看著少女有些一瘸一拐地離開，真田弦一郎心裡五味陳雜。確實如同上村百合子所說，他在做很多決定的時候，都沒有想過後續的發展，甚至都沒有想過對方心裡會怎麼想。一味地以自己的理念來貫徹落實的行動是不是真的能夠達到自己所想要的期望，真田弦一郎突然有些猶豫了起來。
如果告白之前先換位思考一下的話，如果登門拜訪之前先考慮一下對方的心情的話，更甚至，如果當時那件事情發生時，他能夠選擇更加圓滑成熟的處事方法的話，他們之間是不是就會變得大不一樣呢？
寂靜的夜裡只有蟲鳴淒涼，月光下的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得有些緩慢。終於到達山頂神社的時候，出乎上村百合子的意料，站在終點那邊的只有幸村精市和仁王雅治兩人。
有些尷尬於自己和真田弦一郎一起達到的場景被人看見，上村百合子左右不是，最後只能夠拿出手機問柳生比呂士還有多久才到。
還沒等少女得到柳生比呂士的回音，柳蓮二和竹內清見就從山路那邊走了出來，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表情誇張的切原赤也。終於不再那麼尷尬的山頂讓上村百合子少女放鬆了些，但同時也開始懊悔起方才那過分衝動直白的話語。
不知道幸村精市對著柳蓮二說了什麼，也不知道切原赤也擺著手解釋著什麼，頭暈腦脹的少女理不清思緒，只知道是那個鳶紫發色少年的提議才導致她現在如此狼狽不堪。
沒頭沒腦地對著幸村精市發了一通火，一直等走到了遠離神社的街道上，上村百合子才想起來自己對幸村精市的遷怒態度實在是太過於莫名其妙。拿出手機對對方發了道歉的短信，少女覺得自己最近的行徑變得越發莫名其妙起來。總是這樣子動不動就被人戳到怒點，過往那個好脾氣的人已經不知道消失到了哪裡去。
她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她明明可以更加冷靜一點，更加理智一點。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十二點多，昏暗的公寓裡只有上村亞美輕微的呼吸聲。少女輕手輕腳地拉開自己的房門，鋪好榻榻米正準備睡覺，便接到了竹內清見的電話。
螢幕上的那個人是她現在最好的朋友，上村百合子能夠猜到竹內清見現在給她打電話的原因。連她自己都知道自己今天糟糕的狀態，就別說那個心思縝密的少女了。
「清見子，怎麼了？」背部倚靠著紙門，上村百合子聲音疲憊。
「剛剛在神社那邊，你哭過了吧？」竹內清見這麼說著，「怎麼了？」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看見自己紅腫眼眶的模樣，上村百合子先是一愣，隨即有些緊張不安地否認著，「沒，我沒哭，是你看錯了。」
「雖然很抱歉，但是我上山的時候，聽見你和真田君的爭執了。」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女聲音清冷，聽在上村百合子耳中卻是像燙手的東西一般讓人恨不得立刻忘記。
「……」完全沒想到自己和真田弦一郎的爭吵會被人聽見，上村百合子沉默了很久，才終於長呼了口氣。有些事情她隱瞞地夠久了，也背負地夠累了，電話對面的人是和她相互扶持到現在的摯友，她應該選擇坦白而不是繼續一個人撐著一切。
伸手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少女用低緩的語調一點點訴說著過去的事情。失去父親時的難受，知道一切時的絕望，以及她對那個黑髮少年，無窮無盡的思念喜歡之情。
事實上上村百合子知道，這種負面的事情即使說出來也沒人能夠替她分擔什麼，反而還會讓竹內清見感到心情壓抑，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說了出來。自己和竹內清見應該是知心知底的朋友，而不是相互隱瞞著傷痛的過去不願去觸碰的膽小鬼。
掛斷電話的時候，上村百合子明顯地能夠感受到電話那邊的少女沉默了很多。大概是想要安慰她卻說不出什麼實質性的話語，對此少女並沒有在意太多。
一覺睡醒又是新的一天，她還有很多時間去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拘泥於過往的那些破碎往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原田君出來（回來？）打個醬油，請叫他開導小能手【。
百合子和真田簡直……都是木頭腦袋都要人幫忙開導一下才行【蠟燭】
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上村百合子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頭暈腦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少女按掉床邊還在吵鬧著的鬧鈴。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簾朦朦朧朧地照亮房間,略帶悶熱的夏季帶著煩人的蟲鳴。
從公寓一路走到兼職的餐飲店,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似乎有些中暑的跡象。連續幾日的高溫讓少女的腦子有些運轉不過來,加之前幾天網球部全國大賽的跌宕起伏，上村百合子不得不承認自己最近的負荷量有些過度。
「上村,沒事吧？」看著雙馬尾少女明顯疲勞的臉龐,田野店長很是擔心。
「沒事。」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勾出一抹有些勉強的笑容。
好在今天的兼職不過只是半天，撐到下午三點就能夠收工回家。上村百合子一邊端送著餐盤，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暑期安排。快要開學了成績肯定不能夠落下，學生會那邊也差不多是時候做最後的交接工作,餐飲店這邊雖然很想繼續做下去,但恐怕遲早也會因為時間不足而辭職。這麼想著就覺得自己時間真是不夠用，簡單地把收拾完的餐桌擦了一遍，少女拿著菜單跑到新來的客人那邊去點單。
「您好，請問需要些什麼？」露出標準的燦爛笑容，上村百合子話剛說完，就瞪大了眼睛，驚訝於眼前人的出現，「……吉平？！」
「好久不見了，百合子。」那個少年帶著細邊框的眼鏡，整個人顯得成熟了不少。黑色眼眸裡的鋒芒被鏡片所遮掩，原本淺棕的發色似乎又染過了一次，變得有些偏向於茶棕。
「雖然聽比呂士說過你回來了，不過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收起自己剛才的訝異神情，上村百合子柔下了眉眼，勾出懷念且溫和的笑容。
坐在座位上的那個少年並沒有搭話，只是側過頭仔細看了上村百合子幾眼，單手拖住下巴，笑容高深莫測，「百合子一點都沒變呢。」
「倒是你，變了好多。」順口接下原田吉平的話語，少女輕聲笑了笑，「成熟得都不像你了，而且還又把眼鏡戴起來了。」
「嘛。」聳了聳肩，原田吉平推了推自己的細邊眼鏡，隨手點了幾份餐點，「就要這些好了，你什麼時候下班？」
「三點，你等我？」把少年手指的食物記下，上村百合子隨口開玩笑道。
「好啊。」原田吉平笑容自然地介面，完全沒有半點猶豫。注意到上村百合子一瞬間吃驚訝異的表情，少年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開玩笑的，我等下還有事呢。」
「真是的，嚇死我了。」撇了撇嘴，少女明顯無奈于對方愛捉弄人的性格，「那我先去幫你下單啦。」
看著上村百合子穿著圍裙走回廚房的模樣，原田吉平的眼神變得暗沉了下來。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況且他又不愛吃這種速食類的飲食，會出現在這裡完全只是因為從柳生比呂士那邊知道了上村百合子兼職的事情。
自從他離開到現在堪堪也已經有三年時間，在這段時間裡他不止一次想過上村百合子是否還依舊喜歡著真田弦一郎，也想過那個一直都刻板死沉的少年會不會有所行動。他們兩個人相互喜歡這件事情，原田吉平並不是不知道，但當時的自己總覺得心有不甘。付出不一定有回報這件事情，他總算是深刻地體會到了，並且與此同時，也瞭解到自己那樣的愛意根本就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喜歡。
「久等啦，義大利肉醬蛋包飯。」少女開朗元氣的聲音打斷了原田吉平的思緒，少年抬頭看見對方燦爛的笑容，以及那雙他一直都那麼喜歡著的眼眸。一時間怔愣於上村百合子的笑容，原田吉平就這麼盯著對方看了很久，這才被少女疑惑的話語打斷。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說著，上村百合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沒，沒什麼。」勾起一抹掩飾性的笑容，原田吉平剛剛拿起勺子準備吃，就看見少女有些踉蹌著往前沖了一步。
「百合子？」看著對方扶著額頭的模樣，少年忍不住皺起了眉。從剛才見面時他就發現了上村百合子不太對勁的臉色，現在看來情況比他想像中還要糟糕。
「抱歉，稍微有點頭疼。」努力地撐起笑容，上村百合子一邊揉弄著太陽穴，一邊皺緊了眉頭似乎在忍受劇痛。
「……你又這樣。」對少女愛逞強的本性算是瞭解地七七八八，原田吉平歎了口氣，站起身來把上村百合子按到椅子上，「坐在這，等我一會兒。」
「吉平？！」不解地看著原田吉平，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多說些什麼，就見對方朝店長那邊走了過去。那個茶棕發色的少年和田野店長說了些什麼，少女看見店長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隨即點了點頭，用一種擔憂的神色和原田吉平應答對話著。
「我和你們店長說過了，可以下班了。」原田吉平走回來的時候，用輕鬆的表情這麼說著。
「……我沒說過要請假。」頭疼地看著那個自作主張的少年，上村百合子發現哪怕過了三年，對方還是依舊改不掉那樣子的性格。
「我知道，店長她說算你正常時薪。」就著上村百合子對面坐下，少年單手拖住下巴，「去換衣服吧，我送你回去。」
「唉……」輕歎了口氣，少女頗為無奈。時隔三年第一次見面，就要原田吉平替她收拾爛攤子，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從餐飲店後門走出來的時候，那個茶棕發色的少年已經在門口等著她了。原田吉平在這三年間似乎長高了不少，原本已經足夠高的身高變得更加修長，帶著眼鏡的模樣給少年增添了不少書生氣息，意外地讓人有種第二個柳生比呂士的感覺——當然，比那個少年鋒芒畢露多了。
「走吧。」聳了聳肩，原田吉平這麼說著，隨即邁開了步伐。
一路上兩個人的話語都不算多，三年的空窗期就好像不存在一樣，原本的那些話題依舊還是能夠引起兩人的共鳴。走過自動販賣機時，原田吉平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上村百合子看見那個少年小跑步著過去，似乎是買了什麼飲料的模樣。
「給，你喜歡的。」遞到少女手中的，是一罐可哥。
把淡棕色的飲料小罐捧在手中，上村百合子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原田吉平到現在還在記得她的一切喜好，她卻在當時選擇逃避所有。
「總覺得，有點對不起吉平。」低著頭，上村百合子小聲說道。
「沒關係。」原田吉平這麼說的時候，少女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見上村百合子的正顏後，那個茶棕發色的少年臉上的笑容逐漸變了無奈，「騙你的，笨蛋。說不在意是假的，不過我多多少少也有反省過自己的錯。」
「可是我當時連最後的再見都沒和你說！」有些激動地開口，上村百合子實在無法原諒自己當時因膽小而留下的後悔錯誤，「我才是錯得最離譜的那個……」
低垂下頭的少女能夠感受到原田吉平輕輕撫摸自己腦袋的手掌，那個少年用溫柔的聲線說道，「在後悔？」
「理所當然的吧，」上村百合子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一樣，「如果不是今天正好碰到吉平的話，可能一輩子的聯繫就斷在當時了。」
「既然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勇敢一點呢？」原田吉平這麼說的時候，少女就覺得對方的話語裡似乎有些深意，而當她聽見少年接下來的那句話後，徹徹底底地怔在了原地，「現在的你在後悔三年前為什麼不勇敢一些和我好好告別，三年後的你或許會因為同樣的原因，後悔為什麼現在不勇敢一點去面對真田弦一郎的喜歡。」
「吉平……？！」驚訝地捂住嘴巴，上村百合子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麼你會知道……」
「是啊，為什麼呢？」原田吉平的笑容變得有些寵溺無奈，「大概是因為你從以前到現在一點都沒變吧，在想什麼在煩惱什麼，全部都寫在臉上了。」
看著少年這樣子的表情，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的淚腺完全不受控制。這個在她印象當中溫柔至極的少年已經蛻變了不少，幹練且成熟的模樣讓人不禁感歎時光飛逝，但與此同時，他對她的溫柔卻是依舊如初。
「別哭了。」少年動作輕柔地擦拭著上村百合子的眼淚，「既然這麼喜歡他，就別總自己給自己設牆。」
「他沒做錯，這點你明明很清楚。」上村百合子印象中最後的聲音，就是原田吉平略帶歎息的這句話。
看著自己懷裡暈倒的少女，茶棕發色的少年無奈地搖了搖頭。竟然能這麼直直地暈過去，她究竟是逞強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啊。摸了摸上村百合子滾燙的額頭，原田吉平正準備把少女背回她的住所，下一秒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
電話簿上的那一欄是他從沒撥出過的號碼，原田吉平的拇指在上面遲疑了很久，才終於下定決心按了下去。
「喂，真田君是嗎？」
那個黑髮少年匆匆跑來的時候，距離原田吉平給他打電話，堪堪不過才十分鐘不到的時間。看著真田弦一郎小心翼翼地把上村百合子背起，原田吉平雙手握拳緊了緊，隨後再慢慢放鬆，讓自己冷靜。
「不打算對我說些什麼嗎？」眼看真田弦一郎就要離開，原田吉平終是沒忍住。
「……謝謝你，原田君。」把上村百合子穩穩地背在背上，真田弦一郎認真地開口。
「欠我一個人情。」原田吉平這麼說著，隨即再次改口，「不對，應該是兩個。」
並沒有理解對方話語裡的含義，真田弦一郎微微皺起眉頭，似乎是在思考。
「這次就算了，下次我可不會這麼好心。」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容，原田吉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少年背上的人，「謙讓不是我的作風。」
看著真田弦一郎背著上村百合子離開，原田吉平還沒來得及邁出步伐，就接到了柳生比呂士的電話。
「你真的給副部長打電話了？」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年很是訝異，對於之前收到的簡訊內容感到難以置信。
「何止，他都已經把我的公主殿下接走了。」這麼說著，原田吉平抬起頭看著夕陽映彩的天空。
「……真不像是你會做的事。」過了良久，柳生比呂士才開口道。
「我也這麼覺得。」看著天空中的鳥兒振翅飛過，原田吉平露出了無奈的笑容，「不過今天惹哭她了，所以就當做自我懲罰吧。」
「三年才回來一次，你還真是想得開。」而且這次回來的目的明明就是來看上村百合子。
「反正也見到面了，我也不吃虧。」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原田吉平走到自動販售機面前，按了一聽那個少女最愛的可哥。
「放在三年前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你說出來的話，吉平。」柳生比呂士的聲音明顯比之前冷靜了許多。
「關於喜歡的定義，」拉開拉壞，原田吉平將手中的可哥一口飲盡，「我在這三年裡已經徹底想清楚了。」
那應該是尊重，而不是自私。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八月中的日子炎熱乾燥，空氣中的水汽仿佛都被蒸發。傍晚的天氣稍顯低悶,天邊的夕陽餘下一絲光輝,將周邊的雲彩染成或金或紅的顏色。
真田弦一郎背著上村百合子走在灰色的街道上，背上的那個少女均勻的呼吸噴灑在少年的頸側,有些輕癢也有些溫熱。事實上在聽見原田吉平電話中所說的話語時,真田弦一郎第一反應便是自責和氣惱。他太明白上村百合子有多愛逞強,可即便如此卻沒能阻止她這近乎不要命的忙碌。
身上所背負的重量被想像當中還要輕一些,照理來說像上村百合子這樣子還算是高挑的少女，體重不應該輕到如此地步才對,聯想到對方平時經常忙的來不及吃飯，真田弦一郎更加心疼了一分。
其實他是知道的,上村百合子在近段時間內把自己逼到忙的天昏地暗的原因。
她想用工作的忙碌來忘記關於他的事情,忘記他的告白也忘記他當時對上村夫人的登門拜訪。真田弦一郎並不是沒有想過去阻止上村百合子,但是以他對這個少女的瞭解而言，越是在這種時候去規勸她，就越是會起到反作用。上村百合子非但不會收手，甚至還會因為逆反心理而把自己逼到更糟糕的地步。
長長地歎了口氣，就連真田弦一郎自己也想不到，他的話語會在上村百合子心裡引起如此的軒然大波。
到達上村百合子公寓門口的時候，夜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真田弦一郎站在門口敲了很久的門，卻是一直沒有人來開。估摸著上村夫人還在上班，黑髮少年先是穩了穩身上的少女，隨後單手從上村百合子的包中找出了鑰匙。
輕輕地打開了門，真田弦一郎對著無人的公寓說了聲「打擾了」。在玄關處脫下鞋子，尚未開燈的公寓顯得有些昏暗。夏日的悶熱在這九個榻榻米的空間中顯得更為壓抑，少年把上村百合子平放了下來，隨後打開窗戶通風換氣。
傍晚的涼風從視窗吹進來，外面那枝葉茂盛的樹木不斷擺動著葉片。微風帶起上村百合子的髮絲，拂在少女安靜的臉龐上好似調皮的蝴蝶。
用冷水浸濕的毛巾敷在少女的額頭上，真田弦一郎看著上村百合子有些乾裂的嘴唇，最終還是決定下樓去買退燒藥。那個少女泛紅的臉龐一看就不太好受，而他也不知道上村家的藥箱放在了哪裡。
等到少年回到公寓的時候，夜幕已經徹底降了下來。墨藍色的天空隱約還帶著點星光閃爍，真田弦一郎覺得等上村百合子醒來後自己必須要和她好好談談。
就這麼跪坐在少女的身邊，真田弦一郎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替上村百合子換著敷在額頭上的毛巾。上村夫人似乎是有夜班，直到時針指到了七點都還沒回家，少年之前無意看到上村百合子的手機閃爍了一下，上面似乎是上村夫人的簡訊，但具體寫了些什麼，真田弦一郎卻是沒有仔細去看。原本就是別人的隱私，那個黑髮少年並沒有偷窺的嗜好。
「咳……咳咳……！」暈了許久的少女終於是有了些動靜，勞累加中暑的症狀讓上村百合子並不好受，「唔……水……」
迷迷糊糊的少女這麼呢喃了一句，坐在一邊的真田弦一郎立刻跑去廚房倒了杯溫水。等少年從廚房回來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已經自己坐了起來，捂了一身汗的少女就連鬢角的髮絲都粘成了一條條的，此刻正扯著領口透風。
「水。」有些刻意地別過了頭，真田弦一郎在上村百合子身邊跪坐了下來。
原本還有些沒睡醒的少女在聽見真田弦一郎的聲音後，立刻清醒了過來。用一種怪異且彆扭的目光看了對方很久，上村百合子才堪堪接過溫水。就這麼捧著水杯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一時間的尷尬氣氛讓少女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她的印象裡，她暈倒的時候應該是和原田吉平在一起的才對，但是為什麼現在出現在她家的人是真田弦一郎，這點讓少女百思不得其解。說實話，上村百合子現在其實並不想見到這個少年，論原因的話尷尬氣惱的情緒倒是在其次，最重要的一點是害怕被他責備。
他絕對會對她這種不要命地忙碌厲聲斥責，這一點毋庸置疑。原本的少女還能夠逞強著反駁回去，而現在累得暈倒的自己就算要辯駁，所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任何說服力。
「上村。」聽見真田弦一郎開口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已經做好了被對方狠狠教訓一頓的準備了，而那個黑髮少年接下來的話語，卻是平靜地讓少女覺得對方不像是她認識的那個真田弦一郎，「把兼職辭了吧。」
猛地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上村百合子想要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坐在一邊的真田弦一郎誤把少女的反應認為是抗拒，深吸了一口氣，表情變得認真且嚴肅起來。
「把兼職辭了吧。」他再次重複了一邊。
「……我不要。」像是故意和真田弦一郎鬧彆扭一樣，上村百合子把視線從對方臉上移開，低下頭捧住水杯。
「不要逼自己了，你的身體會受不了的。」真田弦一郎的話語比少女想像中地要柔和許多，帶著些擔心的語調讓她甚至有點想哭，「為什麼每次都要把自己逼得忙不過來才肯甘休，你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對於真田弦一郎的話，上村百合子很想大聲反駁一句「不用你管！」，但不知道為什麼，原田吉平之前的話語突然浮現在少女的腦海中。她知道真田弦一郎的每句話其實都是為了她好，但是這種「好」有些過於正氣凜然，讓人一時間無法理智地接受。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沉默了很久，少女問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語。
「……」這回緘默的人換成了真田弦一郎，那個黑髮少年的臉龐在夜幕之下蒙上了一層陰影，上村百合子看不清他眼眸裡的情緒，只能夠聽見真田弦一郎帶著一些沙啞低沉的聲音，「原田君給我打電話的。」
上村百合子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微微睜大的眼眸逐漸閉了起來。真田弦一郎看見少女努力地在平緩著呼吸，隨後用很輕地聲音說了句「多管閒事」。他不知道上村百合子這句話是在說原田吉平還是在說他，但就少女的反應來看，這句多管閒事八成不是貶義詞。
兩個人之間再次沉默了下來，真田弦一郎還想繼續再說些什麼，但是又害怕起到反作用。他對於上村百合子的性格實在是有些慌了，每次他以為是正確亦或者應該做的事情，總會讓那個少女更加受傷，他不知道此刻他再開口說些什麼，會不會又在無意中傷到上村百合子。
對於那個少女的開導工作不應該由他來做，這一點真田弦一郎算是徹徹底底地想清楚了。像是上村百合子這樣子自尊心極高的人，怕是就算能夠理解想通那些道理，也會因為勸導者是他而不願意去接受。
「先吃藥吧。」歎了口氣，真田弦一郎從上村百合子手裡拿過玻璃杯，起身準備再去倒杯溫水。
轉身離開少女所在的房間，真田弦一郎剛剛拉開紙門，就聽見了上村百合子的聲音。那個少女原本開朗清脆的聲線此刻顯得有些沙啞，她用平靜的語調開口，說著真田弦一郎意料之外的話語。
「我知道了。」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並沒有看站在門口背對著她的那個少年，「我會把兼職辭掉的。」
這段時間是她太過於逞強了，這一點她必須承認。
辭掉兼職是早晚的事情，比起兼職所帶來的工資，此刻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上村……？」驚訝於上村百合子的妥協，真田弦一郎怔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女，月色下的那個人臉色顯得更加蒼白憔悴。
「我說我會辭掉兼職的，真田君不用擔心。」有些彆扭地把頭轉向窗外的方向，上村百合子故意不去看真田弦一郎的臉龐。
「恩。」大約是察覺到了少女的彆扭，真田弦一郎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柔和了起來。那個少年的嘴角勾起了不易察覺的笑容，隨即拿著水杯離開了房間。
聽著真田弦一郎一點點變遠的腳步聲，上村百合子深吸了口氣，把視線從窗外收回，偷偷地瞄著在廚房倒水的那個少年。真田弦一郎確確實實是在意她的，上村百合子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覺得心裡有個地方被填滿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稍微有點趕QAQ可能有些心理變化沒交代清楚，抱歉嚶嚶嚶QAQ
以及謝謝晴天的地雷【抱住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真田弦一郎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恰好看到上村百合子正在撥打著電話。那個雙馬尾的少女因為睡了一覺而顯得頭髮有些雜亂,明顯蒼白的臉龐帶著一些憔悴。
「喂,是田野店長嗎，」上村百合子的聲音沙啞。
「上村,」似乎是沒想到那個請假早退的少女會打電話來，田野店長的尾音帶著一些疑惑，「怎麼了嗎，」
「……店長,謝謝你兩年多的照顧。」上村百合子微微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我……我明天會來結算最後的工資的。」
從最開始在這家餐飲店工作到現在為止，堪堪也已經有兩年多的時間了。上村百合子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是這個笑得溫柔的女性，在她最困難的時候施以援手。
說對這家店沒有感情是假的，這兩年多來，餐飲店的服務生換了一批又一批，當初那些熟面孔早就被新人代替，如今還留在店裡的只剩下她一個人。
而現在，她也終於要走了。
「這樣啊。」田野店長似乎是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局，聲音輕柔地呢喃了這麼一句，隨後繼續開口，「我才是應該說謝謝的，上村你在的這兩年裡，幫了我不少忙。」
「對不起，店長。」低垂下了腦袋，上村百合子此刻有點像是手足無措的孩子，不知道能夠說些什麼，於是只能夠不斷地道歉。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做的事情，上村。」田野店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那個年過三十的女性有時候會讓上村百合子覺得像是母親一樣溫和，「竹內當時辭職的時候，我就想到總有那麼一天，你也會走的。你的未來還很長，我在店裡聽到不少立海大的學生說過，你是老師予以眾望的學生，所以現在你需要做的是把精力都放在你想要的未來上，去努力地為自己爭取，而不是在這種小事上道歉。」
「可是……」似乎是想要辯駁什麼，上村百合子有些激動地開口，隨後又立刻緘默下來，「我原本是想一直做下去的。」直到大學畢業找到工作為止，她原本是打算一直在這裡兼職下去的。
「謝謝你，上村。」田野店長溫婉地笑著，「但是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會怪你。」
「店長……」上村百合子咬了咬下唇，突然有些想哭。
「東京大學的目標，祝你成功。」那個照顧了她兩年多的女性，說了最後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拿著發出嘟嘟聲的手機，少女良久都沒有把電話從耳邊移開。她的未來被這麼多人所祝福，她想她應該要更加努力地去達成自己的願望，才能夠不讓這些給予她美好祝福的人失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上村百合子才反應過來自己身邊還站著一個人。真田弦一郎拿著水杯，似乎是已經站了很久的樣子。少女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真田弦一郎搶先了去。
「水涼了，我再去倒一杯。」那個少年這麼說著，離開了房間。
等到真田弦一郎再次從廚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過了。接過少年遞來的退燒藥，上村百合子就著溫水一起吞了下去。外面的月色皎潔，連帶著旁邊的雲朵也帶上了一些灰灰的顏色。涼風從視窗吹了進來，帶起簾子在小小的房間內舞動邊角。
有那麼一瞬間，上村百合子覺得，如果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時間就此停在這裡就好了。
******
夏去秋來，前一日還在樹上鳴叫的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蹤跡，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楓葉已經開始泛起了紅。所謂的秋高氣爽還不到恰當的時節，九月初的日子依舊帶著夏末的悶熱。校道邊上的銀杏樹開始緩緩凋落下那扇形的金黃樹葉，鋪灑了整條校道的金暖讓人忍不住感到秋意。
「比我想像中要早一點呢，辭職的事情。」坐在教室裡，柳生比呂士看著上村百合子整理筆記的模樣，目光不著痕跡地朝真田弦一郎的位置那邊瞥了一眼，「我以為你會死撐到第二學期結束。」
「我原來也這麼以為的。」沒有抬頭看那個少年，上村百合子把原子筆的末端抵住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思考著筆記上的內容，「不過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如果累得暈倒了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只是小意外而已的話，我真該慶倖這個小意外能讓你意識到自己不是鐵打的。」推著自己的眼鏡，雖然柳生比呂士不知道真田弦一郎說了什麼才讓上村百合子辭掉兼職的，但這無疑是對這個少女最好的選擇。
「什麼嘛，原來你知道啊。」少女的話音剛落，才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苦笑了一下，「也是，畢竟是在吉平面前暈的，比呂士你會知道也不奇怪。」
「雖然吉平不讓我說，但是我覺得至少你應該知道一下。」柳生比呂士頓了頓，直到上村百合子將視線落在他的身上後，才堪堪開口，「他這次是為了看你才回來的。」
「……」少女原本握著筆的右手顫抖了一下，聲音像是努力在壓制著什麼，「我就記得吉平好像不喜歡吃這種速食，果然不是巧合啊。」
「他……」柳生比呂士似乎是還想說些什麼，卻是被上村百合子接下來的話語所堵在喉嚨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個系著雙馬尾的少女旋開牽強的笑容，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的側顏，帶著蜜糖色的笑容不知為何有些酸澀，「早知道就再撐一撐了，特地回來看我，還讓他看到我暈倒的樣子，真是……總覺得自己一直都在傷害他。」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了些許，不知道過了多久，柳生比呂士才咳嗽了幾聲，似乎是想要轉移一下略帶傷感的話題，「說起來，我記得學校的推薦政策的名額似乎下來了？」
「東大的嗎？」怔愣了一下，上村百合子反應了幾秒，這才明白對方話裡的意思，「恩，下來了，說是不出意外的話就決定是我和真田君。」
「恭喜你。」男生的聲音帶上了一些溫和的笑意，像是這樣子鼓勵的笑容，上村百合子很少在柳生比呂士身上看到。
「在恭喜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啊。」少女的眼眸黯了黯，嘴角的弧度也變得無奈了起來，「之前校方說會幫我爭取學費減免的政策，不過似乎提交上去的申請，被拒絕了。」
「被拒絕了？！」似乎是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柳生比呂士聲音有些大，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立刻冷靜了下來，「是因為父親是前上村議員嗎？」
「不知道。」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上村百合子的原意並不是想讓柳生比呂士為她擔心，「總歸會有辦法的，校方說他們會再嘗試幾次，我自己這邊也在申請個人補助金，比呂士不用太擔心。」
「能順利就好了。」知道上村百合子是有意把事情說得輕巧，柳生比呂士便也不拆穿對方。
「會順利的。」一定會順利的，上村百合子心裡祈禱著。
辭去了兼職的日子並沒有比過去輕鬆多少，網球部全國大賽結束的現在，上村百合子身上除了委員長已經沒有任何其他職責，可儘管這樣，學業的壓力還是讓少女精疲力盡。
東大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學府，上村百合子當然知道要達到這所學府的要求，需要付出的精力是過去的一倍甚至數倍。
和許多人的聯繫都變得稀稀拉拉，一心只放在學習上的少女甚至把自己和真田弦一郎之間的情感也放在了一邊。每次在課上看見斜前方那個黑髮少年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心裡都會有些溫暖。她知道那個人和她一樣都在努力著，所以她也不能夠落下腳步。
就好像是什麼沒有說出口的約定一樣，真田弦一郎在知道上村百合子也拿到了東大的推薦之後，反倒是安心了不少。偶爾的偶爾柳生比呂士路過圖書館的時候，還會看見那兩個人面對面地坐在椅子上，手邊放著一堆習題和資料。
在這個冬天還沒到來的秋季，一切都好似窗外的銀杏一樣，帶著美好的金色。
第四十八章
上村百合子接到真田弦一郎電話的時候,正好在剛剛在家裡進行完大掃除。除夕的這天總讓人特別有精力去打掃一些平時不會顧及到的犄角旮旯,想要把最好最乾淨的模樣留給新的一年,少女幾乎是卯足了勁把公寓打掃地乾乾淨淨。
「真田君，怎麼了,」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上村百合子看著煥然一新的房間，心裡滿足十分。
「上村……」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年不知為何有些遲疑，溫溫吞吞的模樣不像是真田弦一郎平時的作風,「你明天，有空嗎，」
「明天，」仔細思考了一下,上村百合子確定明天並沒有人邀請她一起去神社祈福，「有空啊，怎麼了？」
「一起，去神社吧？」真田弦一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忐忑不安著，生怕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女會當機立斷地拒絕，但是出乎少年的意料，上村百合子只是怔愣了一下，隨即便立刻答應了下來。
「明天上午十點吧？」算了算從公寓這邊到神奈川神社的距離，少女說道。
「恩。」對時間的安排沒有異議，真田弦一郎點著頭，片刻，又加了一句，「我來接你。」
「誒？」剛想掛斷電話的少女懵了一下，緩過神來後撲哧地笑出了聲，「今天是怎麼了？總覺得真田君一直在說和你的形象完全不相符的話呢。」
另一邊的真田弦一郎坐在榻榻米的房間裡，對著新一年的日曆比劃著什麼，好似苦惱又像是在窘迫，「只是想一起去祈福而已，我……」
「不用來接了啦。」徑直打斷了真田弦一郎的話語，上村百合子露出了釋然的笑容，「能在新年的第一天見到真田君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所以不必特地來接我的。」
那個穿著浴衣坐在和室裡的少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終還是被上村百合子婉拒了下來。對方並不希望他特地去接她，那麼他或許遂她的願會更好一些。
第二天的天氣比前一天的氣象預報中說的好要一些，並沒有太大的風也沒有所謂的陰雲。明媚的陽光鋪灑在街道上，雖然感覺不到太多的溫暖，但比起寒風凜冽時的嚴冬要好上許多。
上村百合子圍上淡藍色的毛絨圍巾，米白色的外套把少女整個人都裹在了裡面。將自己的腦袋不斷地縮進圍巾裡，等到少女反應過來的時候，能夠被別人看見的只剩下一雙眼睛了。
新年的神奈川神社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四處都是穿著和服前來祈福祈願的人們。上村百合子拎著手袋百無聊賴著，預計稍微出了一點誤差，她竟然早了整整半個小時到這邊。
「啊！清見子！」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上村百合子激動地揮了揮手。
等到逐漸走進，少女才發現對方並不是一個人前來的。和竹內清見在一起的還有柳蓮二，兩個人手牽著手的模樣顯得很是幸福。雖然一直以來都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情感牢不可破，但當真的這麼目睹到的時候，上村百合子還是忍不住覺得羡慕十分。
「百合子是一個人來的？」左右沒有看見和上村百合子站在一起的人，竹內清見顯得有些疑惑。
「啊……」上村百合子剛想和對方說自己是和真田弦一郎一起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有點不太好。她和那個少年說到底還是沒有任何確切的關係，在新年的時候單獨出來祈福，怎麼看都顯得有些曖昧過分。儘管竹內清見和柳蓮二對她而言都不算是圈外人，但上村百合子還是覺得有些尷尬微妙。
「當然是一個人啦，又沒有人能陪我一起。」最後，上村百合子還是說了一個小小的謊。
「那要和我們一起嗎？」對少女的話語沒有半分懷疑，竹內清見側了側頭，邀請著對方。
「誒？！」完全沒想到竹內清見會這麼說，上村百合子簡直想問對方到底是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冷淡的少女，「不、不用啦，我還不想做電燈泡。那就這樣我先走啦，清見子和柳君玩得開心點。」說著，少女快速地離開了原地。
眼看另一邊的竹內清見和柳蓮二慢慢地走下山間階梯，上村百合子才松了一大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少女突然有些慶倖自己還沒和真田弦一郎匯合，不然真是怎麼說都說不清楚了。
「上村？」突然，某個熟悉的聲音從上村百合子身後傳來。
「真田君。」轉過頭去，少女對著那個黑髮少年淺淺地點了點頭。
「我還以為我認錯了。」真田弦一郎穿著淺灰色的和服，大褂的外面系著黑色的腰帶。相約的地點是神社階梯那邊，少年見對方還沒到便上來走走看看，沒想到竟是意外地發現上村百合子早已等在這邊。
對於真田弦一郎的話語，少女並沒有介面。略顯蒼白的天氣帶著凍人的寒風，空氣中的溫度較於之前要更加冷上了一些。
「先去祈福吧。」見上村百合子沒有說話，真田弦一郎便也不再多說什麼，不著痕跡地走到少女的身側，和她這麼說道。
「恩。」被凍壞了的少女一邊往自己的圍巾裡更縮了縮，一邊把真田弦一郎當做擋風板，小倉鼠一樣地躲在少年的身後。
原本並排的兩人因為上村百合子怕冷的原因變成了有些怪異的模樣，對此真田弦一郎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側過身替少女整了整圍得不太嚴密的圍巾。
那個少年的雙手比上村百合子想像中地要寬厚許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觸碰過的原因，原本以為會是佈滿繭子的那雙手意外地並沒有太多運動人員應有的厚繭，取而代之的是因為劍道而磨出的幾個硬處。
真田弦一郎的手不小心碰到上村百合子的頸脖時，少女還緊張害怕地顫抖了一下，生怕碰到像冰塊一樣寒冷的手指。但當那個少年的體溫順著皮膚傳遞過去時，上村百合子才發現對方手掌的溫度竟是溫暖地不可思議。
有些不解地抬頭看著真田弦一郎的面龐，上村百合子思索著為什麼對方在這種寒冷的天氣卻手掌溫暖。而那個正在幫少女重新圍上圍巾的真田少年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疑惑，專注的模樣讓上村百合子一瞬間臉頰泛紅。
「好了。」最後在側邊打了一個結，真田弦一郎原本刻板冷峻的臉龐此刻柔和十分，那雙眼眸裡流露出來的情感讓上村百合子感到心悸不已。
「啊……哦。」因對方罕見的溫柔所心跳加速，上村百合子怔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些什麼。跟著真田弦一郎的腳步一直走到了投錢箱的排隊處，那個原本性格直爽開朗的少女此刻竟是像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滿是臉紅的害羞心思。
前面的長隊看起來人多，但實際上卻是一直在動。等輪到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祈願的時候，才堪堪等了十五分鐘不到而已。站在投錢箱和繩結的面前，上村百合子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新年祈願，一直以來都不太相信虛無縹緲的祈願的少女，此刻無比希望自己這份真誠的心情能夠被神明大人所聽到。
希望，能夠如願考上東大，並且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拉了拉麵前的繩結，上村百合子聽著投錢箱內傳出了自己的百元硬幣落下的聲響後，才松了口氣地朝抽籤筒那邊走去。不同于真田弦一郎隨手抓了一張簽紙就離開，少女左右搖晃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抓緊一張白色折紙。
和那個黑髮少年一起走到神社庭院的一角，上村百合子嘴裡一邊小聲說著「保佑保佑」，一邊忐忑地展開了簽紙。
「小吉，上村你呢？」掃了一眼自己簽紙上的內容，真田弦一郎轉過頭去問著少女。
「也是小吉……」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如果可以的話上村百合子更加希望自己能夠抽中大吉或者中吉。雖然不至於大凶小凶這麼不吉利，但是對於滿懷希望能夠達成祈願的少女而言，小吉並不算是什麼太讓人滿意的抽籤結果。
大約是意識到了上村百合子有些失落的心情，真田弦一郎把對方手裡的簽紙拿了過來，對折再對折變成一根細長的紙張。少年伸手把那張簽紙系到了樹木的枝椏上面，然後再把自己那張簽紙系在了上村百合子的旁邊。
「不滿意簽紙結果的話，像這樣在神木上系起來就會轉運。」把兩張簽紙全部都系完後，真田弦一郎對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總覺得還是有點不甘心。
「所謂的祈願只是一個希望而已，說到底還是需要個人的努力才行。」見上村百合子話說了一半又停下來不語，真田弦一郎大致也能猜到對方心裡的那些小彆扭，「上村你一直都很努力，所以就算是大凶簽也一定會變成大吉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就是高中結束的收尾篇了QWQ
過了高中篇，大學就會甜起來了誒嘿！
第四十九章
高中三年級的最後一個學期,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在步入正軌。有的人努力得到了回報,有的人哭嚎著自己的不盡人意,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與過去不相同的表情,這是屬於他們最後可以拼搏的時刻。
上村百合子在教室裡環顧了一圈，最終還是怏怏地趴倒在了桌子上。雖然很想和大家一起做出或高興或悲傷的模樣，但是少女此刻的現狀讓她不知道到底該露出怎麼樣的表情才好。
東京大學對她的肯定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只要她願意,今年開春就可以進入那所全國知名的學府就讀。可同時她也面臨著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學費的費用承擔不起。
關於這件事情上村百合子曾經無數次做過努力,就連班導甚至是立海大的校長都多多少少幫過一些忙，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更上層的黑幕還是因為她父親是上村田一郎這個污點，無論如何學校方面的救濟金亦或者是學費減免政策都批准不下來。
當初新年抽籤時，真田弦一郎的話語仿佛猶在耳邊，但是仔細一回想，上村百合子不得不苦笑著回答很多事情就算是努力也得不到回報。
「我回來了。」推開家裡的門，上村百合子已經習慣了家裡這九榻榻米的大小。混雜著一些灰塵和油漬的牆壁是時間所遺留下來的產物，當初再怎麼住不慣的這間公寓，到現在為止也已經堪堪住了有七八年的時間了。
「歡迎回家。」正在廚房裡做飯的上村亞美探出了一個頭，對著自己女兒展露出溫柔的笑顏。女性鬢角已經有些花白，臉上的皺紋也逐漸開始變得明顯起來。
就這麼一直到吃飯為止，兩個人都沒有再次開口說話。上村百合子乖巧地替母親把碗筷全部放在矮桌上，然後將菜式端了過去。靜謐的空氣裡彌散著菜色的香味，但是少女卻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不穩妥的地方。
直到兩個人都在矮桌面前跪坐下來，上村百合子才察覺到上村亞美的眼角有些紅腫。在她的印象裡，自己母親除了父親當時的那件事以外，就不曾再哭泣過，而此時此刻的她，卻是雙眼佈滿血絲。
「百合子，對不起。」面對面坐了很久，上村亞美才深吸了一口氣，緩慢地開了口，「對不起……是媽媽沒用……」
這麼說著，女性的眼裡再次湧出了淚水，上村百合子就這麼怔愣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她想她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又或者應該說，會發生這種事情，實在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發展。
「不是媽媽的錯。」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有些勉強地撐出了一個笑容。是啊，反正幾乎每次的家庭經濟補助金都申請不到，她早就已經習慣這個社會對她們的冷漠了。
「可是如果有了這筆補助金的話，百合子你就可以去東大了！」女性依舊哭得很厲害，似乎想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沒用的，媽媽，你也知道的。」語氣輕柔地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微微站起了身，走到自己母親身邊，抱住了她，「一直都申請不到，沒理由這次就能夠申請下來，是我們抱有的期望值太大了。」
「如果媽媽能夠再有用一點，如果能夠存到更多的錢的話……」這是上村亞美第一次在自己女兒面前泣不成聲。
「不是媽媽的錯，」拍了拍上村亞美的肩膀，上村百合子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而且，我也不怪爸爸。」
「百合子……」
是啊，這種事情誰對誰錯怎麼說得清呢？
因為上村田一郎的原因，她被連帶責任地什麼救助金都申請不到。一開始確實因為這個而自暴自棄甚至埋怨過社會，但是時間一久也就想通了。就是這樣子的一個體制，站在別人的立場上來說的話，她可能確實是一個安全隱患也說不定。都說高智商犯罪，搞不好有人認為她對將自己父親送進監獄的這個社會心存不滿，所以會做出什麼犯法的事情也不奇怪。
每次在班裡看到柳生比呂士亦或者真田弦一郎的目光時，上村百合子都有些刻意回避著。也有人來問她對進入東大後的展望，這種時候少女總是模糊其詞地說些淩磨兩可的話語。
事實上上村百合子也不是沒有想過問朋友借錢這個方法，雖然對真田弦一郎可能會因為家庭亦或者各種原因不太好開口，但是柳生比呂士和她堪堪也算得上是熟識六年了。這個想法在少女看見柳生比呂士的時候瞬間被打消，並不是什麼不想讓純潔的友誼沾染上金錢這種過分幼稚的理由，而是因為很多時候感情和金錢掛上鉤的話，再怎麼堅定不移的友情都會變成一盤散沙一樣一碰就碎。
距離第三學期結束還有最後一周時間，上村百合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腳步沉重。街角張貼的招聘廣告上有著露骨的兔女郎，上面寫著急招平面模特，待遇豐厚。順著往下面看，那確實是她夢寐以求都得不到的金額，幾乎一次的拍攝就足以抵得上她當初將近一個月的兼職工資。
那是一個讓人心動的機會，即使上村百合子很清楚那所謂的平面拍攝是怎麼樣的攝影。少女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拿出手機對準廣告拍了一下，她還有最後一周的時間可以去選擇，是接受骯髒的工作選擇東大，還是就這麼放棄自己曾經憧憬的知名學府。
夕陽下的烏鴉叫聲都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境遇，被生活所迫的少女竟然會屈服於這種可悲的抉擇。上村百合子雙手握拳幾乎就快要掐進肉裡，生疼的觸感讓她更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力量的薄弱。
她需要錢，很需要。
有了錢才能夠上東大，才能夠以後出人頭地，才能夠做一個讓父親母親都感到驕傲的上村百合子。
人們會認為上村田一郎有一個出色的女兒，而不是拘泥於他曾經犯了什麼錯。她也可以找到優秀的工作，不必讓母親繼續起早摸黑。
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錢作為鋪墊。
所以你看，答案很明顯了。
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上村百合子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容易屈服于現實。少女把快要流出的眼淚擦了擦，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一間熟悉的餐飲店。
田野店長此刻正在親力親為地擦著桌子，沒有了她和竹內清見在的餐飲店，服務生的排班變得更加困難。原本就沒有什麼常駐人員在，沒人幫忙的時候田野店長也不得不這樣子自己動手。
少女突然就想起來自己辭職的時候，店長對她說過的那些溫暖話語。如果田野店長知道她為了東大而選擇這條道路的話，一定會感到痛心疾首的吧。
不止吧。
除了田野店長以外，應該還有很多很多人。
……
她還沒有好好地和真田弦一郎談過一場戀愛，還沒有真正地努力去和一個人心心相印。
如果就這麼選擇了那條道路的話，是不是和自己的初衷有些本末倒置了呢？
瞬間，少女的眼淚決堤。
不斷地用袖子擦拭著自己的眼角，上村百合子拿出手機快速地將之前拍的那張照片刪去。除了東大她還可以有很多其他的選擇，一所一所學校地去問的話，總有學校願意減免她的學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這個月開始日更到完結的，結果二號晚上就發燒到三十九度……
半夜去醫院掛點滴淩晨四點多才回家真是虐QAQ吃什麼吐什麼到現在身體還是很糟糕
所以這張字數也不是很多，抱歉QAQ
第五十章
天空中還帶著一些灰暗的色彩,這一年的冬末算不上太圓滿。上村百合子最終還是沒有能夠拿到任何的補助金亦或者東大學費減免政策，終於認清了現實的少女一個人窩在房間裡哭了很久,然後決定去某所同意為她減免百分之八十學費的二流大學。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無論是上村百合子還是上村亞美都心情沉重，但有些事情確實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夠改變的。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不公平，我們能做的只有接受而無法去反抗。
卒業式那天，上村百合子作為立海大的學生代表上臺演講。看著禮堂下面坐著的同學們,少女一時間覺得禮堂的燈光有些過於炫目。曾經同班過的，共事過的同學最終還是要各奔東西。有的人找到了心儀的落腳處，有的人也和她一樣迫於無奈接受了現實，每個人的表情都在傷感這曲終的離別。
念完最後一句演講稿，上村百合子合上手裡的資料夾,對著台下鞠了鞠躬。說實話,能夠作為學生代表站在這裡講話，連少女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明明校方也已經知道她選擇了那所二流大學而放棄了東大，但卻依舊把這個最後的機會留給了她。上村百合子不知道立海大這麼安排究竟有何意義，但如果是為了讓她在高中時期留下一些最後的美好的話，她想這所學校給予她的確實足夠多了。
大禮堂內的所有燈光在校長致辭之後暗下，帶著各自的心情，少年少女們走出禮堂去往拍卒業照的地方。一張張照片留住他們最後的笑靨，過了今天就將離開立海大去往一個全新的地方。上村百合子從來不對一個未知感到恐懼，但是在這種時候還是會留戀這個給了她六年回憶的地方。
她在立海大遇到了許許多多值得珍惜的人們，哪怕並不是所有人都陪著她走到了最後，她也依舊感謝對方給過她那些溫暖的回憶。
被熟識的人們拉著拍了許多合照，有些人甚至在上村百合子的印象中已經只剩下一個輪廓，但對方卻是能夠笑著叫她「上村委員長」亦或者「上村部長」，表情好似認識了很久。
在這一刻，上村百合子突然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麼地糟糕，至少在許多人的心中，她能夠以一個優秀者的模樣被牢牢記住。光是這樣就已經足夠了，沒有什麼比得到這麼多人的認可更加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總算是消停下來了一些，少女伸了伸懶腰坐到了花壇邊上。幾乎所有人都在櫻花樹那邊的校道拍著照片，像她這樣子走到這邊來的人並不算多。清靜的校道偶爾還有一兩隻鳥兒從空中飛過，冬末初春的季節對於怕冷的少女而言還需要圍上一圈圍巾。
越是一個人清靜下來的時候就越是容易胡思亂想，上村百合子已經無數次用理智告訴自己不可以因為放棄東大的事情而脆弱不堪，但在這種畢業季的時節，總還是難免會感到懊悔與不甘心。
她原本明明可以過得比誰都要優渥，原本可以被當做小公主一樣捧在手心裡，甚至，她驕縱地想要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都不會太困難。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百合子？」驀然，上村百合子聽見有誰在叫著她的名字。
「啊！清見子！」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嚇了一跳，上村百合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臉上帶著一些擔憂，上村百合子八成也猜到了自己最近低落的情緒瞞不過對方的眼睛。向竹內清見坦白了放棄東大的事情後，無論是少女自己還是竹內清見都沉默了很久。
上村百合子看見竹內清見原本的短髮已經長到及肩，這幾年的時間將她們兩個人都改變了很多。學會了走出自己的世界，也學會了向這個社會低頭。
「好了，不要這麼沮喪啦！」強打起精神，上村百合子對著少女露出笑顏，「清見子不是和柳一起考上北海大大學了嘛，恭喜你！」
「百合子……」竹內清見的眼眸裡依舊帶著化不開的擔心和惋惜，連帶著那清冷的聲音都變得低啞。
「噓。」把食指豎在竹內清見的嘴前，上村百合子柔下了眉眼，聲音溫柔且無奈，「我知道我做了怎麼樣的選擇，所以清見子，不要為我覺得可惜。我想要的是你的祝福和支持，呐？」
「……加油。」竹內清見沉默了很久，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上村百合子勾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看著對方那抹絕對稱不上好看的笑顏，上村百合子的內心被瞬間觸動到。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竹內清見為了別人露出像是這樣子擔心到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原本那個除了柳蓮二誰都不說話的竹內清見，現在為了她能夠有這樣子的心情，她真的應該感到幸運和高興。
卒業式之後，還有一件讓上村百合子感到略微驚訝的事情發生。上村百合子記得那天是卒業式的第二天，竹內清見的電話幾乎是一大清早就打了過來。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女用著清冷的聲線說著她三月一日要和柳蓮二結婚，希望少女能夠來參加兩人的婚禮。
這個消息對上村百合子而言雖然說不上爆炸性，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嚇到。儘管早就猜到那兩個人不會太晚結婚，但是一畢業就舉行婚禮實在是出乎了少女的意料。據竹內清見透露，兩人似乎在柳蓮二滿了十八歲那天，就已經領完了證。
「真不知道該說清見子你果斷還是該說柳他太心急了。」對著電話對面的人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的笑容那個帶著祝福。
「抱歉，我應該早點告訴你的。」竹內清見開口道。
「沒關係，雖然有點晚了但還是說一句，」少女頓了頓，綻開笑顏開口道，「新婚快樂，清見子。」
剛剛和竹內清見掛斷電話，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想好過幾天對方的婚禮穿哪件和服去，就接到了另一通的電話。電話對面的那個人讓上村百合子有些驚訝，在聽見柳蓮二聲音的瞬間，少女真不知道該說對方和清見子心有靈犀還是什麼。
「怎麼了，柳？」雖然以前的交集並不算少，但是自從學生會的交替工作以及網球部的經理工作完全結束後，上村百合子和柳蓮二之間的聯繫也變得稀稀拉拉了。
「雖然是很冒昧也很唐突的請求，但是，上村，」電話對面的男聲突然變得鄭重了起來，「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在儀式上替清見撐油紙傘？」
「那不是女方母親的角色嗎？」上村百合子話一出口，就立刻後悔了下來。竹內清見的父母已經去世了，這件事情她還是從那個少女口中親耳聽見的，「抱歉……那個，如果柳和清見子都不介意的話，我很高興能夠替她撐起那把傘。」
「謝謝你，上村。」柳蓮二的聲音顯得真摯且鄭重，上村百合子想，柳蓮二一定比這世界上的誰都要更愛竹內清見才是。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找到了這輩子最好的歸宿，她打從心裡為她感到高興。
自己的情感道路還有很長很長要走，所以在這種時候，上村百合子格外羡慕竹內清見和柳蓮二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真田君你為什麼又被我神隱了……！
下章清見結婚真田他一定會出來！放心吧！清見結婚這邊結束之後就是大學篇了QWQ兩個人的矛盾也能夠終於解開了QWQ！
第五十一章
三月一日的氣溫比前幾日的寒冷有所回升,似乎連明媚的陽光都在為竹內清見的婚禮祝福。天空中的白雲悠悠地漂浮著,清冷的空氣混合著冬末初春的節氣,尚未開花的櫻花花苞帶著淡淡的粉色。
上村百合子在母親的幫助上穿上了色彩沉穩的和服,整整齊齊的袖擺服帖地垂在少女身前，鏡子裡的人被畫上了清淡的彩妝。
「總覺得，稍微有點羡慕呢。」對著自己的母親這麼說道,上村百合子從沒想過自己正式參加的第一場神前式婚禮,竟是作為自己好友的執傘人，「看著清見子這麼幸福地出嫁,我也好想自己以後能這樣。」
「我的百合子，一定會嫁給好人家的。」最後替少女正了正發上的簪飾，上村亞美的笑容溫柔賢淑。
「但願是吧。」勾起了唇角，上村百合子儘管在笑，但心裡卻是知道自己現在喜歡的人，對她而言並不是好的選擇。
見到竹內清見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無可置否地怔愣了一下。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原本就生得一副令人驚豔的面容，此刻妝容具備的竹內清見身著純淨無瑕的白無垢，恬靜淡雅的模樣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那個作為今天主角的女生對著上村百合子淺淺一笑，勾起的弧度讓饒是同性的少女都心跳加速了起來。所有的花朵在竹內清見面前都顯得遜色，如果是為了那抹笑容的話，哪怕把全世界拱手奉上都再所不惜。
一瞬間，上村百合子明白了柳蓮二無條件寵溺對方的原因。
竹內清見確實值得最溫柔的對待，那是她所見過最漂亮的新娘。
「清見子一定會幸福的。」走到竹內清見的身邊，上村百合子笑容真摯。
「謝謝你，百合子。」不自覺地露出甜蜜的笑容，淺棕發色的少女眉眼溫柔。
所有的事情都在做收尾工作，只剩下最後整理完畢，就可以開始結婚的儀式。上村百合子撐起對她而言有些略大的絳紅色紙傘，再過一會兒她就該陪著竹內清見走過那條幸福的新婚之路。
「百合子……」突然，那個一貫冷靜淡然的少女聲音顫抖著開口，被純白袖擺遮住的雙手覆到了上村百合子的手上，「我有點害怕……」
完全沒想到竹內清見會有這種情緒，上村百合子驚訝了幾秒，這才柔下眉眼，一手反握住對方的雙手，一手輕輕拍撫著少女的手背，「沒什麼好怕的，清見子，柳他比誰都珍惜你。」
「總覺得像是在做夢。」竹內清見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總覺得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我以為自己和蓮二走不到最後的，我欠柳家的太多了。」
看著面前穿著白無垢正要出嫁的少女，上村百合子除了無聲地安撫什麼都做不到。她大抵也能夠理解竹內清見的心情，對方和柳蓮二之間無論是家境還是空間距離都相隔甚遠，這樣子的兩個人甚至還曾經斷了整整兩年的聯繫，可即便這樣最後還是走到了一起，竹內清見會這樣子百感交集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
她想她應該給竹內清見一個擁抱讓她放心，這世界上恐怕不會有人比柳蓮二更加深愛這個少女，但這項工作果然還是應該留給對方的戀人，又或者過了今天應該稱為竹內清見的丈夫。
「開始了，走吧。」在最後的收尾工作做完後，上村百合子對著竹內清見露出鼓勵的笑容，示意對方拿出勇氣面對迎接幸福的道路。
通往神社的一路上沒有太多的人群，上村百合子走在少女的身邊，將絳紅色的油紙傘撐在竹內清見的上方。對方微低著頭的模樣顯得矜持乖巧，另一邊有人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少女。
一直走到了神社階梯那邊，才堪堪開始看見被邀請來參加婚禮的人們。上村百合子粗略地掃過一眼，除了柳家的親戚外，基本都是立海大的學生。看樣子似乎都是柳家的長輩和柳蓮二邀請的人，屬於竹內清見自己發出邀請的，大概只有她上村百合子一個。
這麼想著就不自覺地感到了些許心疼，雖然在學校裡就深知竹內清見生人勿近的帶刺性格，但是真的到了結婚這天，能夠邀請的朋友竟然只有自己一個，難免有些惋惜心疼。
快要達到神社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看見了網球部的正選們。大抵是因為和柳蓮二關係要好的原因，那群少年站在了較為顯眼的位置上。幸村精市身邊帶著一位元她所不認識的黑髮少女，而柳生比呂士則是一如既往地和仁王雅治站在一起。
眼神往旁邊瞥了瞥，上村百合子果不其然地看見了真田弦一郎的身影。那個少年穿著淺灰色的和服，外面披著深灰色的大褂，襯著對方黑色的髮絲，竟是讓少女有種說不出的心動。
真田弦一郎的目光隨著上村百合子的腳步而移動著，少女看見對方在看清她的面容後有一瞬間的驚訝和皺眉。為竹內清見撐傘這件事情，她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誰都沒有告訴。在這樣子的場合看見她站在儀式的隊伍中，按照那個少年的性格會感到荒唐無比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
等到柳蓮二牽過了竹內清見的手，上村百合子才退到一邊離開中間的石階。絳紅色的油紙傘被輕輕地放置在了石像邊上，少女還沒來得及起身邁開步子，就發現身邊多了一個人。
「你怎麼會在那裡？」真田弦一郎的聲音沉穩低啞，「太胡來了。」
「各種各樣的原因吧，清見子的情況有點特殊。」淡淡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那個少年，上村百合子並沒有問對方為什麼離開網球部那邊。
「那是應該是竹內母親的位置。」無論怎麼樣，讓上村百合子頂替竹內清見母親的位置都有些說不過去。
驀然，少女沉默了下來。過了半響，一直等到柳蓮二和竹內清見進入了神社，上村百合子才緩緩開口，「雖然這種話由我來說不太合適，但是清見子的母親已經逝世了。」
這次沉默的人變成了真田弦一郎，那個少年大約也沒想到答案會是這個，瞬間緘默了下來。神社內的婚禮儀式還在繼續著，鈴鐺的聲響和山間的靜謐形成明顯的對比。
兩個人就這麼肩並著肩看著竹內清見和柳蓮二相視而笑，一時間，上村百合子忍不住想要哭泣。她最喜歡的人現在就站在她的身邊，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希望未來的某一天，能夠像竹內清見和柳蓮二一樣，與真田弦一郎在這裡舉行神聖的婚禮。但是現實告訴她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怕他們兩個人真的相互喜歡，隔在兩人之間的矛盾和鴻溝也無法輕易跨越。
用力咬住下唇，上村百合子努力地深吸一口氣，試圖把內心湧上來的酸澀壓下去。真田弦一郎的身影在她身側顯得有些高大，那道逆光的陰影正好把少女遮住，看上去她的視線裡似乎只有他一個人一樣。
一點點地垂下了腦袋，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調整完心緒，就被真田弦一郎握住了右手。那個黑髮少年和之前沒有變化，目光直視著神社的裡面，專注于隊友的婚禮，但在那寬大的和服外褂下麵，真田弦一郎溫暖寬厚的手掌確確實實地握住了上村百合子有些冰涼的手。
瞪大了眼睛別過頭去，上村百合子的目光落在真田弦一郎的臉上，而那個少年依舊不為所動，在少女的眼中劃下剛毅的側臉線條。隱隱約約能夠聽見神社裡面傳來柳蓮二長輩的致辭，上村百合子有些心虛地把視線投回了婚禮儀式上，努力忽視兩人牽著的雙手。
儀式結束的時候差不多是正午過半，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掙脫真田弦一郎的手掌，就看見柳生比呂士朝兩人這邊走了過來。那個戴眼鏡的少年在看見他們之後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朝兩人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尷尬於不知道之後要怎麼和柳生比呂士解釋，上村百合子剛想對著那個黑髮少年生氣，就聽見對方先她一步開了口。
「百合子，」真田弦一郎說，「對不起。」
「什麼……？」被對方完全不明所以的道歉弄得一頭霧水，上村百合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真田弦一郎一把抱在了懷裡。
「我應該早點想到你會選擇放棄東大的，沒幫到你真的很對不起。」那個少年的氣息呼在上村百合子的頸脖處，平時沉穩的聲音此刻帶上了一些自責。
「……和真田君無關，我本來就沒有向真田君求助。」雖然很想向真田弦一郎大聲吼著說會造成現在這種情況都是他的錯，但最終上村百合子還是選擇了什麼都不說。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哪怕之前她再怎麼落魄不堪，有過再怎麼狼狽的想法，現在的情況都已經成了定局。
那個黑髮的少年什麼都不說，只是加重了擁抱的力度。上村百合子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愧疚和自責，按照真田弦一郎的思考回路，一定是覺得他有義務幫助她墊上東大的學費吧。
但是啊，他就沒想過如果真的這麼做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會變成怎樣糟糕的施捨方與接受方嗎？
所以說，她喜歡的人一直都是這樣，只顧著救助面前的人而忘記考慮由此帶來的後果及結局。
第五十二章
大學開學前的那一天,上村百合子猶豫了很久，最終決定剪掉及腰的長髮。黑色如瀑的髮絲一直以來都被少女紮成雙馬尾的樣子,帶著一些俏皮可愛的模樣早已成為上村百合子在眾人心目中的形象。
少女記得竹內清見曾經說過，她因為一句古語而對自己的長髮羡慕不已,當時的上村百合子也對那句話略微動心,但長髮及腰了這麼久終究還是無法讓那個她愛的少年娶她。
坐在理髮店的椅子上，少女看著鏡子裡面的那個人被一點點削減著髮絲。一撮一撮的黑色髮絲被剪刀打薄變短,上村百合子覺得有時候狠下心做一個決定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艱難。
俐落的短髮讓少女看上去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不少，微微露出耳朵的髮型比上村百合子料想中地要更加合適一些。甩了甩依舊殘留在腦袋上的碎屑，少女覺得自己剪掉似乎並不只是頭髮，而是許多煩惱的心事。
「我以為你是在說笑。」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上村百合子,柳生比呂士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挺好的不是嗎,至少我覺得短髮很合適我。」用吸管攪動了一下杯子裡的冰塊,此刻的少女給人的印象，比起可愛更多的是清爽。
「不是說不好……」歎了口氣，柳生比呂士考慮著怎麼用詞，「好歹留了這麼久，我以為你會更加珍惜一點的。」
「呐，比呂士。」雙手撐在桌上，上村百合子腦袋搭在手背上，微微側頭，「很多事情呢，不是說時間越久就越好。有時候選擇性地放棄一些，會讓人更加輕鬆。」
看著面前淺笑的少女，柳生比呂士一時之間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在說頭髮的事情，還是在隱喻真田弦一郎的事情。自從之前柳蓮二和竹內清見婚禮之後，他就沒有再見過上村百合子，而他們的副部長在那之後也並沒有和他聯繫過什麼。他以為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有所緩和，但現在看起來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少女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容易地接受真田。
「那你現在呢，覺得輕鬆嗎？」試探性地這麼問著，柳生比呂士發現，在情感問題上，他越來越看不透上村百合子的想法了。
「很輕鬆。」笑著點了點頭，少女小小地伸了個懶腰，「像是很大一樁心事被放下了一樣，連心情都沒以前那麼壓抑了。」
柳生比呂士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上村百合子。兩人面前的飲品杯壁上流下細小的水珠，在桌子上蔓延出一圈淡淡的水漬。良久，少年才終於開口。
「副部長他，比你想像中要喜歡你。」
沒想到對方會說這個，上村百合子怔愣了一下，連輕捏在手中的吸管都滑落了下去。冰塊之間相互敲打到的聲音顯得有些沉悶，少女微張開嘴巴，時間像是靜在了這一秒一樣。
花了好些時間才把柳生比呂士的話語消化下去，上村百合子眨了眨眼，隨即怔住的表情化為了懷念般的淺淡笑容。
「恩，我知道。」少女這麼說著，臉上沒有太多的極端情緒也沒有過分的愛意強烈。
「你真的決定放棄了？」不甘心地再問了一遍，柳生比呂士從沒想到愛了真田弦一郎整整八年多的少女，竟然會在最後如此風輕雲淡地說一句放棄。
「放棄了。」上村百合子的臉上帶著想通後的淡然笑顏，微微勾起的唇角在少年眼中顯得無比刺人，「人生總要有些取捨才行，我不想困住自己一輩子。」
「……副部長知道了會難過的。」深知上村百合子不會再改變選擇，柳生比呂士沉默了很久道。
「為什麼，他難道不應該高興嗎？」像是聽見了什麼奇怪的話語，上村百合子不解地歪了歪頭。
「被喜歡的人放棄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大約是為真田弦一郎打抱不平，柳生比呂士的口氣意外地有些沖。
「誰和你說我要放棄真田君了？」
……
「等等？！」被上村百合子一句話嚇得不輕，柳生比呂士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那你剛剛說放棄是怎麼回事？！」
「放棄繼續仇視他的事情啊我是說。」少女眨了眨眼，滿是無辜。
「我說你……」不知道是松了口氣還是怎麼樣，戴眼鏡的少年表情微妙了幾秒，隨後動作無奈地扶著額，「下次說清楚一點啊。」
「嘛。」擺了擺手，上村百合子說道，「怎麼說呢，感覺我和他之間已經僵持很久了，繼續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又愛又恨那種心情混雜在一起遲早有一天會把我逼瘋的。」
「我想讓自己輕鬆一點，每天都活在過去的陰影下對我對他都不是好事。我想我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
看著柳生比呂士欲言又止的模樣，上村百合子大抵也猜得到他想要說些什麼。輕笑了一下，少女單手拖住自己的下巴。
「雖然說得好像很是那麼一回事，但其實只是因為兩個人現在終於不用抬頭不見低頭見了而已。」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我啊，最怕的就是發生了矛盾還要天天碰面這種尷尬的情況了，所以只要給我一點時間和空間距離，我就能恢復的。」
「就像吉平當時一樣？」突然想起了過去的某些時間，柳生比呂士挑了挑眉，「你和他可是隔了三年才見面的。這次呢？也打算和副部長隔三年再見？」
「不要說得好像我又打算用逃避解決事情一樣。」微微鼓起腮幫，上村百合子對柳生比呂士打的比方很是不滿，「這次我是真的想要好好面對的。」
「從頭髮開始？」柳生比呂士繼續挑著眉，目光落到了上村百合子的短髮上。
「你不吐槽我會死嗎！柳生比呂士！」小聲地哼了一聲，上村百合子抓起杯子猛灌了一口冰水。
******
四月一日那天，校道上的櫻花開得燦爛。在上村百合子以為自己肯定能夠進東大的時候，少女曾經去那所學府參觀過一整天。偌大的學院和面前的學校有著天差地別，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上村百合子站在大學的門口，深吸了一口氣，拎著行李箱走了進去。校道上的人比她料想地要少一些，比起向她這樣踩點到學校來的人，大概更多的人已經提前一兩天住過來了。
左右環顧了一下自己的所在地，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找到住宿的登記處，就發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個人和她印象中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嬌小的模樣帶著一些笨拙。
「初涼！」從背後拍上那個少女，上村百合子果不其然看見對方滿臉疑惑。自從她剪了短髮後，不少人都怔愣好久才把她和過去雙馬尾的形象聯繫在一起，看來面前的初涼雪也是一樣。
捏了捏少女的臉頰，上村百合子笑嘻嘻地看著對方，「不認識了？」
「啊！百合子！」像是終於想起來了一樣，初涼雪一臉恍然大悟，「你剪短髮了？」
「嗯，感覺怎麼樣？」甩了甩自己俐落的短髮，少女笑得清爽。
「挺合適的。」這麼說著，初涼雪伸手摸了摸上村百合子的發梢。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著，就連少女自己都沒有想到，會在這所學校裡遇到過去的摯友。大概可以說是因禍得福，她曾經在高中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而沒能夠主動去聯繫初涼雪，而現在這個少女卻是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了她的生活裡。
雖然初涼雪不是和她一個專業，兩個人也沒能夠分到同一間寢室，但大學的時間相比高中總是空閒許多，兩個人有事沒事的時候也會一起出去逛逛街吃吃飯。
每每看到自己身邊笨拙可愛的女生的時候，上村百合子總有種時間倒流的錯覺。三年的時光在初涼雪身上看不到任何痕跡，這個少女依舊還是她印象中那個帶著一些倔強偏執的笨蛋。
「說起來，佐藤晃浩最近對你好過頭了吧？」坐在蛋糕店裡，上村百合子發現這個和初涼雪同一專業的男生最近頻繁地出現在少女口中，「他是不是打算追你？」
「誒……不會吧？」對戀愛方面遲鈍過頭的初涼少女一臉迷茫。
「嘛，反正只要不是仁王雅治那個混蛋就可以了。」說起仁王雅治，上村百合子到現在都還記恨著對方當初甩了初涼雪的事情。
「當時也不全是雅治的錯啦……」撓了撓臉頰，初涼雪試圖在上村百合子面前替仁王少年挽回一點形象。
「你就知道維護他！所以才說你笨！」戳著少女的腦袋，上村百合子一臉恨鐵不成鋼。
「什麼嘛，百合子對真田君明明很超維護的，之前學校網球社團說真田君壞話的時候你就差沒沖上去幹架了……」吃著蛋糕的少女小聲地嘀咕著。
「初涼雪……！」
「對不起我錯了我是說氣得跳腳沖上去要幹架的人是我不是百合子！」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能解決最大的矛盾了！
沒錯就是真田他檢舉了百合子父親這件事！這件事情得到平緩之後，兩個人就能夠真正在一起了！！！QWQ
第五十三章
在這所大學的日子比上村百合子想像中要好得多,不知道是因為學校原本就不算太好,還是因為沒有太多學生在認真地學習,許多她以為自己要擠破頭才能夠得到的機會,總能夠輕而易舉地拿到手中。
一來二去地少女竟是成為了學校一年生中的風雲人物，教授和老師都頗為看好上村百合子，甚至給了她許多其他的加分政策。
「下周的辯論賽如果贏了的話,大概就會和真田君對上呢。」走在真田弦一郎身邊,上村百合子笑著說道。
「加油，我等著你。」側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少女,真田弦一郎露出了難得溫柔的笑容。
相隔了半個城市的兩個人因為各自的學業問題並不經常見面，真田弦一郎記得自從畢業之後，他已經有將近半年多沒見過面前的女生了。雖然短信和電話時常有聯繫，但像是這樣面對面地交談卻是半年多以來的第一次。
當時初見到上村百合子的名字時，是在關東地區的辯論賽名單上，少女所在的學校像是一批黑馬一樣沖出了重圍，以上村百合子為主辯的隊伍成為了這一屆比賽的新星。真田弦一郎手指劃過少女的名字，露出了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笑容。上村百合子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無論身處怎麼樣的逆境都能夠讓自身發光發亮。
果不其然，經過了幾輪賽選之後，上村百合子的名字已經成為了眾人討論的焦點，原本篤定對方會輸的眾人也開始重新審視起那所並不入流的學院。如果接下來的比賽能夠順利晉級，那麼少女將會對上日本最優秀的學府，以及她最喜歡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在那所學校的話，大概我不會拼命做到這種程度吧。」伸手遮擋住了上方的陽光，上村百合子眯了眯眼，「被大家所看低，覺得『不過就是這種學校出來的隊伍而已』，就是因為這樣才想要做出點什麼，讓那些小看我的人記住我的名字。」
說到這裡，少女笑了笑，轉過頭去對著真田弦一郎彎起眉眼，「這麼想想的話，其實當初那個決定所帶來的，並不全都是糟糕的事情。」
半年多的時間足以讓上村百合子適應全新的生活和環境，真田弦一郎有時候也會想，如果當初對方能夠和自己一起進入東大的話，現在會是怎麼樣的一副場景，但是看著此刻自己身邊的這個少女，少年恍然間覺得像是現在這樣各自走著各自選擇的道路，也不失為一種機遇。
「柳生之前和我說，你剪了頭髮之後看起來清爽了很多，但是像這樣仔細看的話，果然還是覺得不習慣。」直直地看著上村百合子的笑顏，真田弦一郎這麼說著，伸出手觸碰了一下少女的發尾末梢。
柔軟的黑髮細碎地躺在少年的掌心，印象當中及腰的長髮和高高束起的雙馬尾此刻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短俏的髮絲。真田弦一郎記得從很久以前開始，上村百合子的頭髮就一直如同大和撫子一樣柔滑順直，雖然少女本人的性格和大和撫子有太多出入，但是光看外表的話確實能夠和文靜賢淑搭得上邊。
少女曾經說過感覺短髮會更加適合自己，但是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最後還是沒有去剪。真田弦一郎記得國小畢業之前，那個少女還滿臉苦惱地和他說著留長髮打架總是被人揪頭髮，而那個時候的他則是勸誡著說留著長頭髮看起來才更加漂亮，有女孩子的樣子。
「嘛，畢竟還是短髮俐落一點啦，而且比較符合我的性格啊。」甩了甩自己的頭髮，上村百合子笑得燦爛，「以前總是想東想西的，結果很多想做的事情都因為有太多顧及而沒有去做。現在想想還是有點可惜，所以決定以大學為一個契機，把過去因為害怕別人目光而不敢做的事情全部做掉。」
「比如？」柔下了面部的線條，真田弦一郎覺得少女現在的性格相比過去，已經有了太多的成長和褪變。
「比如頭髮啊，」指了指自己的發尾，上村百合子笑的有些自豪和得意，「還有其他很多，像是現在的話，能夠更加理直氣壯地對別人說『對不起，請你自己來』，而不是一味地勉強自己，告訴別人說『沒關係的，交給我吧』。」
食指搭在下巴處，少女思索的片刻，稍稍吐出舌頭道，「怎麼說呢，感覺能夠很順利地說出拒絕的話了，不會因為害怕別人對自己的看法改變而一直遷就對方。」
站在上村百合子對面的少年驚訝地眨了眨眼，隨即露出了鼓勵般的笑容。真田弦一郎右手輕輕地揉了揉上村百合子的腦袋，而少女則是享受般地蹭著對方的手掌，眯起眼睛露出像是小貓一樣的表情。
「說起來，快要新年了。」望著四周還沒來得及撤下的聖誕裝飾，真田弦一郎說道，「有安排嗎？」
「目前還沒有。」想了一會兒，上村百合子搖了搖頭，「由希子沒說要一起過新年，系別裡也沒有同學約我一起出去。」
「那一起過吧。」真田弦一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周霓虹的燈光正好亮起。明明是邀請一般的話語，不知道為什麼從這個少年口中說出來，就好像是陳述句一樣，給人一種溫暖和理所當然的感覺。
抬頭直視著真田弦一郎的眼眸，上村百合子什麼都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少年。原本以為對方會徑直答應下來，卻沒想到換來了上村百合子長久的注視。被少女過分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真田弦一郎小聲地咳嗽了幾聲，臉紅地別過了頭，感到窘迫不已。
「那個……你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黑髮少年側過頭去看著旁邊的街道地面，有些磕碰地又加了一句。
被真田弦一郎單純的反應所逗笑，上村百合子右手捂住嘴巴輕笑了出來。少女微微踮起腳尖替少年把圍巾圍得更加緊實一些，隨後把對方的頭強硬地掰了過來，讓其直視自己，「會給你新年禮物的，所以新年那天記得準時來接我。」
少年的眼眸中一閃而過驚訝的情緒，隨後對著上村百合子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恩，我會來接你的。」
原本以為對方會窘迫地臉紅不知所措，少女都已經做好了笑那個少年的準備，卻不想被真田弦一郎溫柔的笑容一擊擊中心臟。不常笑的人笑起來總是格外地令人心動，上村百合子捉弄人不成反被那個少年弄得臉紅心跳不已。
慌亂地放開捧住真田弦一郎臉頰的雙手，少女剛想用手背覆上自己的臉頰降溫，就被那個少年抓住了手腕。
「幹、幹嘛啊！」羞紅了臉瞪著真田弦一郎，上村百合子佯裝生氣來掩飾自己過快的心跳。
站在少女對面的黑髮少年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用力把上村百合子的人拉向自己這邊。真田弦一郎看著少女泛紅的臉頰，低下頭湊了上去，在對方的左臉上印下一個吻。
瞪大了眼睛看著真田弦一郎的舉動，上村百合子怎麼都沒想到那個像是木頭一樣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情。少女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整個人都腦子當機反應不過來。
面前的人目光溫柔似水，黑色的眼眸裡沉澱著喜歡和愛意。上村百合子忍不住漏了一拍心跳，但卻還是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
「……」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上村百合子突然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對著真田弦一郎道，「真、田、弦、一、郎！比呂士那個混蛋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原本目光溫柔的那個少年僵硬了一下，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尷尬。把真田弦一郎的反應盡收眼底，上村百合子恨不得立刻糊柳生比呂士一熊臉！她就想像真田弦一郎這種人還沒開始交往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敢情果然是柳生那個混蛋教他的！
她不就是前幾天嘲笑了柳生比呂士幾句他被逼去相親的事情嗎！那傢伙是有多小心眼竟然給真田弦一郎出這種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對了關於百合子的短髮，長度和髮型大概就是《文學少女》裡美羽的長短QWQ【順帶一提其實我喜歡的人是遠子學姐w
以及比呂士說他真是躺槍，他才沒有小心眼到這種程度呢他是在很認真地給副部長想能夠討好百合子的法子啊【喂！
第五十四章
新年的那一天,窗外的天空湛藍地如同沒有一絲塵埃。帶著一些冷冽的空氣使街道看起來更加靜涼，沒有白雲的純藍天空中偶爾有幾隻鳥兒振翅飛過。
上村百合子穿著和服走在真田弦一郎的身邊，少女短俏的髮絲尚還不能紮起，淩散地垂下的發梢正好碰到和服後脖的衣襟。木屐踩在地面上發出嗒嗒的清脆聲響，合著上村百合子如同暖陽一樣略帶朝氣的聲音,顯得整條街道都變得富有生氣了起來。
「說好的禮物,給你。」從振袖裡拿出一份包裝精細的物件,上村百合子放到了真田弦一郎手中。
「謝謝。」點了點頭將禮物收下，黑髮少年堅毅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了一些。
「不拆開來看看嗎，」看著對方把東西直接收進袖擺中，上村百合子側過了頭說道。
似乎是沒想到少女會這麼說,真田弦一郎怔愣了一下,這才把禮物重新拿出來，一點點撕開包在外面的包裝紙。棕色的針織圍巾安靜地躺在真田弦一郎的手中，沉穩大方的顏色襯著對方的和服顏色，更是顯得相得益彰。
「圍巾？」驚訝出聲，即使遲鈍如同真田弦一郎，也知道異性之間互送圍巾的含義。他曾經很在意上村百合子送過圍巾給原田吉平，而現在少年卻是收到了一份同樣的禮物。
「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上村百合子說道，「因為是第一次織東西所以有點粗糙，真田君覺得針腳雜亂的話就放著吧。」
被少女這麼一說，真田弦一郎才發現棕色的圍巾上有一些並不平整的針腳，看起來像是漏了一針一樣有些滑稽，但卻是讓少年瞬間溫暖了心房，「沒關係，我很喜歡。」這麼說著，黑髮少年將圍巾抖了開來，在脖子上繞了一圈，交錯地圍起。
看著真田弦一郎將自己親手織的圍巾帶上，上村百合子在心動之餘有些窘迫了起來，看著少年頸間並不太平整的針織物，少女捂住了臉，「漏針的地方好明顯，我明明都拆了重織好多次了。」
輕輕地勾起唇角，真田弦一郎溫柔地撫摸了一下上村百合子的腦袋，示意對方不要太過在意。少年的半張臉被圍巾遮擋在後面，看不見對方嘴角弧度的上村百合子只能夠看見真田弦一郎緩和下來的眉眼，帶著溺人的溫柔情感。
一路上被那個黑髮少年牽著手，上村百合子發現無論什麼時候，真田弦一郎的掌心總是帶著溫暖的體溫。源源不斷的熱量透過皮膚傳遞到少女的手上，原本冰涼的指尖也被溫暖了起來。
兩個人見到柳生比呂士的時候，那個少年站在神社階梯的頂端。對方穿著一身淺灰色的和服，鼻樑上的眼鏡顯得少年更加斯文與成熟。明明進入大學才只有大半年的時間，柳生比呂士已經頗有一些實習醫生的成熟穩重模樣。
「看來很順利？」對方的眼眸不著痕跡地瞥過真田弦一郎和上村百合子牽在一起的手，不知道是在對兩人中的誰說話。
「比兩個月內被拖著相親了三四次的比呂士順利就是了。」沒有在意對方究竟是在對他們兩人中的誰說這句話，上村百合子勾起一抹調侃的笑容，看著對方臉色瞬間變黑。
「嘖。」暗自頭疼地嘖了一句，柳生比呂士的話語不禁讓上村百合子笑出了聲。
事實上，那個紫發少年會淪落到被家裡逼著相親也不是沒理由的。高中時的隊友不是和喜歡的人正在交往中就是已經有了追求的物件，反觀柳生比呂士身邊連一個可以進一步發展的女生都沒有，家裡人會有些心急也不是什麼反常的事情。
更何況柳蓮二和幸村精市甚至都已經結婚了。
三個人一起在投錢箱前排隊，新年的神社總讓人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仔細想來上村百合子上一次來這邊還是竹內清見和柳蓮二結婚的時候，那時初春的神社顯得莊肅而神聖。
站在投錢箱的面前，上村百合子閉上雙眼，許下了家樂安康的祈願。她還記得去年的自己那麼迫切地想要依賴神明大人，以求得一個進入東大的機會，但是看看現在的情況，或許不去那邊對她而言也是一條通往未來的嶄新道路。
抽籤箱裡的紙條被對折成了方形，上村百合子懷著平常心展開了簽紙，大吉的字樣被用毛筆寫得端正。露出了溫熙如陽的笑容，少女側過頭去對真田弦一郎說道，「是大吉呢，看來今年會很幸運。」
「恩。」將自己的簽紙展開給上村百合子看，黑髮少年看著兩個人簽紙上同樣的大吉字樣，不禁神色溫柔了起來。
未來的路總要考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經歷過了這麼多的挫折，依舊不言放棄的那個少女，一定會有一個比誰都燦爛光芒的未來。
******
辯論賽的最終結果以真田弦一郎所在的東大為冠軍，上村百合子帶領的學校為亞軍落幕，出人意料的黑馬一路沖到了第二的位置，讓不少人都大吃了一驚。站在最後頒獎的臺上，上村百合子自信的笑容和當初站在立海大禮堂中時如出一轍，她比誰都相信自己的能力，也清楚明白地知道這份讚美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這一屆的辯論賽算是給上村百合子在這所學校開了一個好頭，才不過一年的時間，上村百合子就得到了幾乎系別內所有老師的認可，而最出乎少女意料的是，升入大學二年級的那個初春，系導師將每所學院僅有一個的模擬企業投資機會給了她。
大概算是一個五人團隊一起參加的模擬操作計畫，龐大的系統足以支撐起每所學校建立的虛擬投資，似乎是由某個以經濟為主導的大學發起並完善的系統，在這項類比投資企劃中獲得良好收益的隊伍能夠得到許多企業公司的認可，可以說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關於這項企劃，上村百合子尚還在立海大的時候就有所耳聞，因為每所大學只有僅僅一兩個名額，所以想要爭取到簡直堪比登天。選擇經濟系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就想過，在東大要獲取參賽資格有多麼艱難，而在放棄東大的現在，她竟是因禍得福地被選上了名額。
「可是……我……」緊張地有些不知所措，上村百合子不捨得推脫這個難得的機會，但是又怕自己沒辦法在企劃中做到最好。
「上村，你可以的。」系導師露出鼓勵的笑容，眉目溫柔，「不用給自己太多壓力。」
整個隊伍裡只有上村百合子一個人是二年生，其他四人都是大三亦或者大四的前輩。少女最初還有些不安和擔心，但這種心情很快就被磨平。面對低年級的她所指出的各種漏洞，隊伍中的其他人並沒有如同她想像中那樣不悅，而是欣然接受並且加以填補。
「總覺得，稍微有點不可思議。」模擬的投資企劃已經開始了三個多月，所有該做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上村百合子坐在初涼雪的面前，露出了稍顯懷舊的笑容，「我本來以為自己的未來會就此一蹶不振的，但事實似乎和我的料想完全相反。」
「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原本還在用叉子玩弄著蛋糕上草莓的少女，聽見上村百合子的話語後側了側頭，眨著眼睛說道，「百合子本來就很厲害啊，是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啦。」
「恩……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由希子。」喝了一口飲品，上村百合子思索著合適的話語來向初涼雪解釋，「我是指，這所學校給了我許多讓我自己都感到受寵若驚的機會和機遇。」
「唔……聽不懂。」初涼雪似乎是想要努力地去理解上村百合子的話，但最終還是垂下了小腦袋，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少女看著上村帶著輕笑的臉龐，儘管什麼都不太明白，但還是鼓起了笑容開朗道，「大概就是百合子以後會更加厲害的意思？」
被初涼雪單純直白的話語所逗笑，上村百合子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拍了拍少女的腦袋，她彎起眉眼道，「是啊，會越來越厲害的，一定。」
六月末的日子帶著一些初夏的蟬鳴，耀眼灼人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上村百合子的身上。枝葉繁盛的樹木散開了綠色的葉片，街道上的行人已經開始撐起淡色的遮陽傘。
這一年的夏季帶著溫暖人心的溫度，像是要把所有積雪消融一樣，明媚且充滿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真田和百合子就會面對兩人之間最尖銳的矛盾了QWQ隔在兩人之間最大的玻璃牆很快就會被打破，未來是充滿希望的。
第五十五章
暑假的日子除了固定時間的零工之外,上村百合子過得還算是比較清閒。外面的天氣已經持續了好久的高溫,豔陽和蟬鳴構成了少女的夏日印象。
和真田弦一郎的相處一直都處於不溫不火的階段,進一步就是戀人,但誰都不知道要怎麼去跨出這一步。上村百合子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少年當時的那句交往話語,但是她並不確定如果真田弦一郎現在再次說出口的話,她是否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
梗在兩個人中間最大的矛盾就是父親的事情，哪怕她遵循自己的內心和那個少年交往了，父親母親是否會支持他們尚還是個未知數。兩個人之間看似溫情似水,卻有著無限多的關於未來的問題需要解決。
「叮鈴鈴——」
「你好,這裡上村百合子。」順手接起了電話，少女一邊撥動著視窗的藍色風鈴，一邊坐到榻榻米上。
「上村,我是真田。」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年聲音沉穩，「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是有空，怎麼了？」訝異于對方突然的問語，上村百合子有些不解地側了側頭，看著窗外被樹枝所遮擋的街道。
「稍微，有點事情想和你說。」真田弦一郎的話語頓了頓，像是在思考應該怎麼用詞一樣，過了幾秒才繼續開口，「你方便出門嗎？」
「方便啊，稍微等我一下。」說著，上村百合子正準備擱下電話去換一身衣服，就看見透過葉片的縫隙，真田弦一郎正頂著烈日站在公寓的一層，「等等？！真田君你在公寓樓下？！」
「……嗯。」沒想到上村百合子會透過樹枝看到自己，真田弦一郎怔了一下，這才點了點頭，在電話中應了一聲。
「我馬上下來！」說著，少女掛斷了電話。
匆忙地換了一身短袖，上村百合子抓了抓自己有些淩亂的頭髮，拿了手機就往門外跑。這種逼近三十八度的天氣讓人氣都踹不過來，少女走下鐵質階梯的時候歎了口氣，完全想不通真田弦一郎頂著這種天氣在樓下等她的原因是什麼。
「久等了。」才剛剛出門幾分鐘，上村百合子就有些吃不消外面的烈日。看著面前沉默的少年，少女撐起遮陽傘，「總之，先找個能說話的地方吧？」
「不用了。」真田弦一郎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過於正經和嚴肅，「我想……和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不明所以的少女剛一問出口，真田弦一郎就僵了一下，那個黑髮少年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那雙眼眸中帶著沉穩的黑色。
「先去了再說吧。」最終，真田弦一郎還是沒有說出目的地的名字。
和真田弦一郎一路並肩走著，手中的遮陽傘把兩個人攏在了一起。傘下的兩個人臉上被暈染上了遮陽傘的淡米色，過於炎熱的天氣使街道上寥寥無人。
越是跟著對方的步伐走，上村百合子就越是有種強烈的不安感。雖說這條道路能夠通往的地方有很多，但少女潛意識裡覺得真田弦一郎想要去的就是她所想的那個地方。
過了一條街道後左轉，十字路口通過後再朝右邊走一條小道，所有的一切都顯得熟悉而又陌生，上村百合子有一瞬間感到了害怕。
「真田君……」忍不住拉著了真田弦一郎的衣角，上村百合子用一種擔憂而又慌亂的眼神看著那個少年，「你想去的地方該不會是……」
「有些事情躲不過去的，上村。」緩慢地柔下了眉眼，真田弦一郎的眼眸裡帶著某種堅定。少年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上村百合子的腦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緊張，「一起面對吧。」
那個少年最終帶著她一起到了這座牢獄的門口，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早應該猜到，現在的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和隔閡是什麼。
「真的要去嗎？」緊張地看著面前的牢獄，上村百合子側過頭再三確認著，「爸爸不會原諒你的，你會被他記恨一輩子的。」
「我知道。」真田弦一郎顯然比少女的心理鬥爭更加強烈，黑髮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但是我想，我應該和你一起面對並且說服上村前議員。」
走進牢獄大門的時候，上村百合子聽見真田弦一郎用沉穩的聲音在她身側說道，「我不希望以後，你頂著父母反對和我交往。」
牢獄的走道比外面要陰冷許多，明明是炎熱的夏季，廊道內的氣溫卻是低的嚇人。上村百合子屏住呼吸一點點往裡走去，最裡面的探望室外有兩個警員看守。
顫抖著手推開了門，少女看見空無一人的房間對面，小小的白色廊道內有個人正拷著手銬被帶出來。空氣中彌漫著嚴肅和死寂，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站在玻璃隔層的這一段，看著男人有些腳步不穩地坐下椅子。
「真田君，是吧？」上村田一郎雙手放在桌上，靜默了幾秒後，沒有和自己的女兒打招呼，反而目光緊盯著旁邊的真田弦一郎。
「是的。」黑髮少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沉穩鎮靜，而垂在身側緊握的拳頭卻是昭示了他此刻內心強烈的情感，「我是真田弦一郎。」
房間裡的氣氛沉默了下來，連空氣都仿佛停滯了一般。牆上被裝上鐵欄的窗戶外面，有明媚的陽光透過那小小的四方照射進來。像是金粉一樣的塵埃緩慢地飄動，在光線的折射下更是顯得房間內的空氣安靜地嚇人。
看著對視中的兩個人，上村百合子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能夠說出什麼。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幫著哪邊都不是正確的選擇，那兩個人的目光交匯像是在交流著什麼，又好像只是單純地在對峙而已。
「呵。」突然，上村田一郎呵笑出聲，「很倔的孩子，看起來和百合子你一樣，是一根筋通到底的笨蛋。」
「爸、爸爸……？」沒想到自己父親會突然這麼說，上村百合子怔愣地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
「八年前，就是你讓你父親檢舉我的吧？」上村田一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怨恨亦或者不甘，風輕雲淡的模樣頗有一些看破所有的心態。
「……是的。」深吸了一口氣，真田弦一郎沉聲應了下來。
「我問你一個問題吧，真田君。」男人半白的髮絲在監獄中顯得灰暗，而此刻男人臉上的神色卻是沒有任何頹廢之感，「如果你知道百合子後來會這麼恨你，你那個時候還會執意把我送進這裡嗎？」
「會的。」真田弦一郎的回答幾乎沒有半點猶豫，「那是為了您好，也是為了百合子好。」
「真田！！！」沒想到對方會回答地如此果斷，上村百合子心裡不禁震了一下。說不出的感覺彌漫在心裡，明明理智上能夠說服自己，但情感上依舊還是湧起了無法原諒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坐在玻璃隔層對面的那個男人，突然之間就笑了起來，上村田一郎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像是欣慰也像是滿意的神色，伸出手隔著玻璃描繪著真田弦一郎的臉龐，「百合子還真是找了一個正義凜然的笨蛋呢。」
「上村先生……」真田弦一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下來。
「你要說什麼我大概也知道，總之你先出去吧，我只想和我女兒好好談一談。」上村田一郎這麼說著，對著真田弦一郎下了逐客令。
黑髮少年對著男人看了一會兒，而後又把視線落在了上村百合子身上，沉默了良久，這才保持住了鎮定，靜下心來走了出去。被關上的房間內只有上村百合子和上村田一郎兩個人，真田弦一郎不知道那個男人會對他喜歡的少女說些什麼。誠然對方剛才的那個問題，他那樣子的回答並不是正確的選擇，但比起違心的話語，真田弦一郎更希望能夠以真實的自我來得到對方父母的認可。
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黑髮少年安靜地站在廊道之中，靜靜等待房間內的那個少女出來。
無論最後的結果是怎麼樣，他都必須學著去接受。這是他當初的決定所帶來的後果，他必須靠自己親手來把這段佈滿荊棘的道路變得平坦。
一次不行那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有一天，他會讓對方認可，自己是能夠讓上村百合子幸福的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是好人【。【相信我
如果真田在回答的時候猶豫了，爸爸才是真的不放心把百合子交給真田啊
第五十六章
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已經在這座牢獄中待了足足有八年。上村百合子看著對方半是花白的髮絲和鬢角,心裡止不住地酸澀心疼。她到現在都還記得,當初這個男人意氣風發時的自信神采,而現在她的父親,只是空留下了一身疲憊的皺紋。
「百合子,爸爸就是被那個人送進來的。」上村田一郎最先開了口，男人的聲音一如她印象當中那樣，帶著黯啞和沉穩,「你恨他嗎,」
「我……」咬了咬下唇，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最初的時候是恨過的，無法理解對方那種救世主一般的態度,憎惡著真田弦一郎那大義凜然的正義感，不願意去接受任何的客觀事實。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少女漸漸地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大抵能夠理解那個少年當初這麼做的緣由。
「在猶豫呢，我的百合子。」男人的聲音帶著一些寵溺，佈滿皺紋的眼角帶著一些柔和，「為什麼要猶豫呢，爸爸是錯的，他是對的，你應該像真田君一樣，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才是。」
「可是爸爸是為了我和媽媽好才……！」用力地搖了搖頭，上村百合子猛地拍著桌子站了起來，試圖抹去男人眼底的那抹哀色。
「這不能夠成為我貪污的理由。」上村田一郎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暗棕色的眼眸裡竟是意外地清澈明朗，「百合子，爸爸這雙手裡，流過了多少贓款，你知道嗎？」
「……我不想知道。」低垂下了眼簾，上村百合子的聲音帶著一些沉悶。
看著自己女兒低落的模樣，上村田一郎的嘴角勾起苦笑，「建築大樓的公款，福利院的社會保障，還有許多學生的補助金……」
突然，上村百合子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自己父親。面對少女如此反應，上村田一郎只是繼續苦笑著，「我不在的期間，你和亞美一定過得很艱難吧。亞美和我說過，家裡的補助金一直都下不來，你關於東大的學費減免也沒有被上級批准。這種資金其實只是政員的一時心情而已，高興了就發放下來，不高興了就流到自己口袋裡。換句話說，爸爸剝奪了數不清的學生的前途。」
「不可能……」捂住嘴巴，上村百合子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還記得自己當時那段幾乎快要自暴自棄的日子，當時的她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此刻的遭遇曾經在別人身上發生了無數次。
「所以啊，聽到亞美這麼跟我說的時候，我真的是後悔了。」上村田一郎的雙手有些顫抖，「那個孩子當時的做法確實給你和亞美帶來了很大的顛覆，但也算是讓我懸崖勒馬。如果繼續那樣下去，一定會發生許多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情吧。到時候，百合子可能一輩子只能在這裡見到我了。」
「真田他明明可以有更加穩重的做法的！沒人希望他做這個救世主啊！」搖著頭，上村百合子哭著不願意繼續聽下去。
「當時的他只是一個孩子，能夠不惜被你憎恨也要留住你的父親，百合子，足夠了。」上村田一郎的聲音溫柔，「你該恨的人不是他，是我。」
「我怎麼可能會恨爸爸！」狼狽地哭著，少女透過玻璃，掌心覆在男人的臉頰倒映上。
「讓你這些年來過得這麼艱難的人，是爸爸，不是真田君。」把自己的手掌覆上上村百合子的手掌，隔著玻璃層的父女兩人一個笑得苦澀，一個哭得狼狽。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無力地搖著頭，上村百合子不希望那個男人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最尊敬最喜歡的人被一點點浸染成黑色，然後告訴你這才是他原本的模樣一樣，讓人心痛且無力反駁。
「如果爸爸當初沒有走錯這條路，你和亞美現在依舊還會住著大大的別墅，過著優渥的生活，和真田君門當戶對，不用相互之間存在那麼多的矛盾隔閡。」這八年裡上村田一郎想了太多太多，最初的時候憤世嫉俗地想過貪污受賄的人這麼多，為什麼只有自己被送了進來，而越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男人越是發現當初的自己有多麼浮躁愚蠢，急功近利。
「百合子，真田君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他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真的幸福。」上村田一郎這麼說著，露出了寬慰的表情。
他知道這次真田弦一郎和自己女兒會一起來這裡的原因，事實上他才是隔在兩人中間最大的矛盾。這根刺像是雙刃劍一樣一邊讓真田弦一郎無法向前跨步，一邊讓上村百合子刺痛心臟。他們想要的是他的鬆口和承認，這樣才能夠讓兩個人毫無芥蒂地在一起。
說一句真心話的話，上村田一郎並不像自己口中說的那麼欣賞真田弦一郎。不管怎麼樣，那都是把他送進了這座監獄的人，說沒有恨過是假的，畢竟當初的他正值意氣風發的升官仕途，但仔細想想也並不能夠全都怪罪于那個少年，他的初心一直都是為了上村百合子好。
自己的女兒隔著玻璃層哭得很凶，上村田一郎伸出手想要替對方擦一下眼淚，卻是被透明的隔層阻擋。無奈地搖了搖頭，男人覺得自己應該慶倖，那個少年讓自己及時收了手。像是現在這樣的情況再熬兩年，他就能夠再次擁抱自己的女兒和妻子，告訴她們三個人一起開始嶄新的生活，而不是一輩子被關在這座牢獄裡，過著悔恨不甘的日子。
探望的時間過得很快，看守人員把上村田一郎帶走的時候，少女的眼眶依舊紅腫不堪。看著自己父親被銬住手銬，一點點離開，上村百合子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漬，對著上村田一郎說道，「還有兩年，我和媽媽都會等你的。」
「等你出來了，我們一起開始新的生活。」說著，少女忍住淚水，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玻璃隔層對面的那扇門最終被關上，上村百合子深吸了幾口氣，調整好心情離開房間。站在走道上的那個少年顯得有些緊張和局促，所有的一切在看到少女哭紅的眼眶後都變成了擔心，真田弦一郎伸手想要撫摸上村百合子的臉頰，但又害怕弄疼對方擦紅的下眼眶，收回了手，轉而把少女緊緊抱在了懷裡。
街道上的溫度和牢獄內的陰寒無法比擬，烈日當空的灼熱使上村百合子原本就有些壓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走在少女身側的人明明是她最喜歡的那個人，但此刻的少女卻有些彆扭了起來。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父親是兩人之間最大的隔閡，如果能夠說服父親的話，那麼她和真田弦一郎就能夠順利地在一起。但所有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想像，自己的父親並沒有反對兩人交往，反而在她面前說盡了真田弦一郎的好話。
這樣子的反差讓少女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心裡堵得難受，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究竟要怎麼辦。原本想好的愛語傾訴不出，只能夠拉著真田弦一郎的衣角，緩慢地走著。
她想她需要時間來整理一下思緒，好好地接受父親今天的這番話。
不知道算是巧合還是天意，上村百合子剛剛在公寓樓下和那個少年道別，上樓就接到了初涼雪的電話。那個少女在電話裡興奮地和她說著明天的北海道旅遊計畫，上村百合子這才想起來之前在百貨商店抽中了北海道單人遊，於是邀請了那個少女陪她一起去。
仔細算算的話時間確實就是明天，而她卻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險些忘記了這件事情。三天兩夜的旅遊不算太費事，卡在這個時間點的旅行恰好也能夠讓她好好收拾一下心情。
算是散心一樣的旅遊，走走停停泡泡溫泉。到時候還能夠給竹內清見一個驚喜，跑去北海道大學和那個如今已嫁做柳姓的少女見一面。給自己一個偷閒的小小放鬆，把一切都拋在腦後不去思考。船到橋頭總會自然而直，所有的一切等到她回來再說也不遲。
等到她回來，就給那個人一個明朗的答案。
第五十七章
札幌的夏天比神奈川要更加涼快一些,比起燥熱的天氣,像是這樣帶一些微風的夏日更讓人感到舒適。旅店外的驕陽和枝椏透過和室紙門,將影子映在了淡色的榻榻米上。擺放整齊的被褥和浴衣疊在一角,旁邊是少女兩人大包小包的行李。
「嗚哇,旅店意外地遠,找了好久。」累趴在地上的初涼雪乾脆地在榻榻米上滿地打滾。
「反正也不早了，沖一把去泡溫泉吧，」甩了甩自己的短髮,上村百合子也直挺挺地大字型往地上倒。
「大夏天的泡溫泉……嗚哇,算了，還是等晚上再去吧。」想了想就覺得悶熱，初涼雪抖了抖,表示拒絕。
「那我自己去了哦，」從行李中找出換洗的衣物，上村百合子捏了捏初涼雪的臉頰。
「好的，小心地滑。」賴在地上的少女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隨即又打了個滾。
將旅店準備的浴衣一起帶上，上村百合子從包裡拿出手機，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關機放好。這三天的時間她並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就如同這次旅行除了自己母親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曉一樣。
霧氣氳氤的溫泉讓少女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面前的木盆裡放著冰鎮的果酒，頭頂著對折起的毛巾，上村百合子心情愉快地小聲唱起了歌曲。下午偏傍晚的時間大多數人都在進餐，整個女湯裡只有少女一個人舒展。溫潤的水流和甜甜的果酒使少女的臉頰變紅，沒過多久，上村百合子便拍著緋紅的臉蛋，有些暈乎乎的站了起來。
鏡子裡面的那個少女穿著淺草色的浴衣，短俏的髮絲被溫泉水浸濕。一滴一滴的水珠打濕後頸的衣襟，上村百合子用冰毛巾敷了敷自己滾燙的臉頰，拿起吹風機將髮絲吹幹。
等到回到房間時，初涼雪已經讓女將把晚飯準備完畢。就著秋刀魚和味噌湯吃完晚餐，上村百合子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地讓自己放鬆一下了。
「呐，百合子不是說，這次來北海道有想要看的人嗎？」晚上窩在被子裡，初涼雪興致滿載地看著上村百合子。
「嗯，」點了點頭，少女笑道，「有一個很喜歡的朋友在這邊，所以明天可能要出去半天。」
「是誰是誰？」初涼雪顯然很是好奇。
「說了你也不認識啊。」有些好笑地看著對方激動的模樣，上村百合子搖了搖頭，「叫竹內清見，唔……畢業的時候已經和柳結婚了，所以現在應該叫柳清見才對。」
「誒……！就是那個情人節的時候給了柳君一巴掌的？！」初涼雪瞪大了眼睛，聲音頓時放大。
「認識？！」這回驚訝的變成了上村百合子。
「不認識。」老實地搖了搖頭，初涼雪說道，「聽雅治稍微提起過，沒想到柳君已經結婚了啊，好意外。」
「比起柳結婚更讓我意外的是，你竟然又和仁王雅治複合了，真不知道你腦子裡在想什麼。」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用力戳了戳初涼雪的腦袋，有些無奈和惋惜。
「嘛……」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初涼雪左右瞟了一下，似是心虛，「總之，各種各樣的原因吧。」停頓了幾秒，那個少女突然笑了起來，鴿子灰的眼眸裡帶著某種堅定，「喜歡就是喜歡嘛，我不想讓自己後悔。高中都躲了他三年了，再逃避下去也不會有什麼進展，還不如勇敢一點去面對。」
怔愣地看著和自己窩在一個被窩裡的少女，上村百合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直以來都覺得初涼雪過於笨拙，在情感上栽了個大跟頭後還依舊喜歡著仁王雅治。但就這點而言她其實和初涼雪並沒有差別，哪怕痛苦著卻始終放不下那份喜歡。
她身邊的一個個人都在作著自己的決定，使自己走向通往幸福的道路，而卻只有她一個人還在止步不前，不敢去面對那個人對她的喜歡。
仔細想想的話，她或許比初涼雪更加偏執笨拙才是。
「百合子，百合子？」大約是察覺到了對方沒有反應，初涼雪疑惑地將手在上村百合子面前晃了晃。
「啊，抱歉。」瞬間回過神來，上村百合子露出陽光的笑容，揉了揉初涼雪的腦袋，「總之，你開心就好，睡吧。」
「啊，嗯，晚安。」有些不解對方突然之間的怪異舉動，初涼雪眨了眨眼，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拉了拉被子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中午，上村百合子按照旅遊計畫內的路線一路到了札幌臨近北海道大學的區域，沉默了一天多的手機被少女按下開機鍵，上村百合子忍不住開始想像起竹內清見知道她來看她後驚訝的表情。
短信剛剛發出去沒多久，少女就收到了對方略帶遺憾的簡訊。發出了大聲的失望聲響，上村百合子快速地撥了電話過去。
「清見子你不在札幌嗎？！」電話剛一接通，少女就立刻開口。
「我和蓮二在函館這邊的分校區。」竹內清見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奈和遺憾。
「好遠……！而且函館那邊不在我的旅遊計畫裡啊啊啊！」沒想到對方竟然不是在札幌的本校區，上村百合子簡直痛心疾首。
儘管很想去見一見那個淺棕發色的少女，但是無奈於函館和札幌的距離實在不算近，上村百合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沮喪地放棄了看望計畫。兩個人在電話裡淺聊了些許，確認了竹內清見大學畢業後會回來神奈川，上村百合子的心情才總算是好了一些。
和初涼雪一起從小樽到札幌再到美瑛町，少女一路上見識到了不少美麗的自然風光。手中的相機裡全部都是翠綠和金黃，遇到一起旅遊的路人亦或者當地居民時，上村百合子還會興致勃勃地跑過去拜託對方，替自己和初涼雪拍幾張合照。
北海道的各種風俗文化讓兩個少女大開眼界，所有的一切都比課本和旅遊導冊上寫的有趣許多。東看看西跑跑，幾天下來上村百合子幾乎都是由著性子在玩鬧，和初涼雪兩人甚至都拋棄了原定的旅遊景點計畫。
「由希子快看！那邊有秋千！」剛剛從麥田出來，上村百合子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個藤制的秋千。
「說了是yuki不是由希子啦！」不知道第幾次糾正對方的稱呼，初涼雪跟著少女一起跑到了秋千那邊。
似乎是農田主人自製的秋千，看起來牢固且結實。趁著沒人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坐上去晃蕩了好久，直到初涼雪有些緊張地說著好像有人來了，少女才手忙腳亂地從秋千上下來。
看著兩個少女天真可愛的模樣，農場主人甚至都被逗笑了起來。讓兩人一起坐上秋千，對方一邊替她們推著秋千，一邊說著北海道的各種趣聞。
三天兩夜的時間比少女想像中過的要快上許多，等上村百合子反應過來的時候，初涼雪已經興致衝衝地拉著她一起在土特產地區逛了起來。還有沒多久就要準備登機，明明感覺才剛剛來到這片北海道的土地，而現在卻已經要準備啟程飛回。
「呐呐，百合子要買點什麼回去嗎？」初涼雪這麼說著，拎起了薰衣草的花幹晃了晃，「比方說薰衣草，聽說泡牛奶喝有助睡眠和緩解壓力哦。」
「在神奈川也買得到的吧，沒必要特地在這裡買啊。」揉了揉初涼雪的腦袋，上村百合子笑道。
「誒……可是在這邊買有紀念意義嘛。」這麼說著，少女乾脆地買了幾包花幹。將手裡的薰衣草塞給上村百合子，初涼雪笑嘻嘻地說道，「是說感覺百合子一直都很忙呢，泡了多喝一點！」
拿著真空包裝的花幹，上村百合子露出了無奈寵溺的笑容。對方的思考回路總是簡單而又可愛，讓人忍不住感到心房一暖。
這趟的行程終是以回程的飛機落下了帷幕，看著初涼雪已經拿好了行李箱，上村百合子一邊在物堆裡翻找著自己的，一邊讓對方先去機場外面打車。想著這樣也比較節省時間，況且她們兩個人回程之前誰都沒有告訴，上村百合子好不容易翻找到自己的行李，這才匆匆忙忙地準備去找初涼雪。
「手機手機……不知道初涼她下飛機的時候開機了沒有啊。」少女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掏出手機準備給初涼雪打電話。機場內的人流並不算太多，偌大的空間內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了上村百合子的視線之中。
真田弦一郎就這麼站在人群之中，和少女相隔了大約有十步遠的距離。對方穿著黑色的短袖，沒有帶帽子的模樣顯得帥氣硬朗。上村百合子記得自己明明沒有和任何人提過這次旅遊的事情，而真田弦一郎卻在此刻精准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歡迎回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上村百合子清晰地聽見那個少年對她這麼說著。
「恩，我回來了。」對著真田弦一郎露出溫柔釋然的笑容，少女點頭應答道。
第五十八章
看著此刻站在自己對面的那個少年,上村百合子驀然橫生出一種感慨萬千的情緒。她和真田弦一郎之間經歷了許許多多，相互傷害又相互推開，總是把自己的情感壓抑著,以為逃避了就能夠解決一切。
而現在,她終於可以放下一切矛盾與隔閡，以真實的心情來面對那個黑髮的少年。他的剛毅和正直，溫柔和沉默，一點一滴，組成了她所愛的那個真田弦一郎。
站在機場的大廳，真田弦一郎的面容從未如此正經過，他想這次的旅行已經給了上村百合子一個她想要的答案，那個少女已經找到了自己所追逐的終點,也平緩下了所有矛盾不堪的心裡。
黑髮的少年就這麼看著短髮少女，黑色的眼眸中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和專注。他知道上村百合子在等他開口，開口說出那句能夠轉折兩人未來的那句話。
「交往吧，百合子。」真田弦一郎以沉穩平緩的口吻說道。
「恩！」重重地點了點頭，上村百合子嘴角的弧度逐漸拉伸了開來。少女臉上的笑容帶著對過去的釋然和對未來的希望，欣喜和感概的幸福感觸讓上村百合子的眼角有些濕潤了起來。
鬆開了拉著行李箱的手，上村百合子不顧一切地撲向真田弦一郎的懷裡。這個擁抱她期待了十幾年，而現在她終於如願以償地感受到了對方的體溫和心跳。
從國小維持到現在的喜歡像是一場拉鋸賽，這期間有過不止一次想要放棄的衝動，也有痛苦到難以忍受的事情，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狠下心來說一句再見。
——那麼長時間的馬拉松賽跑，她上村百合子終於達到了最後的終點。
感動和喜悅的淚水從少女的眼角滑落，真田弦一郎伸出一隻手抱住了上村百合子，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對方的後腦勺，試圖讓少女冷靜下來。
面對這種情況，說實話真田弦一郎自己都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長久以來的守護和付出不再會被對方拒絕，上村百合子能夠坦然接受他，而不是愈加地因為過去的事情而排斥推開。
懷裡的少女把頭緊緊地埋在了真田弦一郎的胸口，少年能夠感受到對方的眼淚潤濕了他的襯衣。揉了揉上村百合子的腦袋，真田弦一郎露出了些許溫柔的弧度，把手臂更加收攏了起來。
周圍的人來來往往，有不少都側目於機場大廳的這一邊，而真田弦一郎卻是完全不為所動，任由上村百合子趴在他懷裡哭泣。
能夠因為一句話而高興到哭出來，上村百合子對他的喜歡比他想像中要深刻得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的肩膀才逐漸不再抽動。真田弦一郎輕輕地低下頭，在上村百合子耳邊說道，「平復下來了？」
「嗯。」從對方的懷裡抬起頭來，上村百合子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痕，對著真田弦一郎露出笑容。
「走吧，我送你回去。」這麼說著，少年將上村百合子之前落下的行李拿起，另一隻手牽著少女的左手，離開了機場。
坐在計程車上，上村百合子好不容易緩下了之前激動過度的心情。微微側過頭去，少女對著真田弦一郎說道，「說起來，為什麼弦一郎會知道我去旅遊了？」
「因為電話和簡訊一直都沒有回復，所以去公寓找你了。」真田弦一郎這麼說著，有些皺起了眉，似乎很是不贊同上村百合子這樣子突然玩消失的行徑，「下次要出遠門的時候事先說一聲，怎麼樣都聯繫不到真的很讓人擔心。」
「是是，抱歉讓你擔心了。」雙手合十，上村百合子吐了吐舌頭，有些俏皮地道歉道，「然後呢，媽媽告訴你我和由希子去北海道了？」
「恩。」點了點頭，真田弦一郎繼續道，「然後我問蓮二要了初涼津的聯繫方式，詢問了他你和初涼桑回程的飛機班次。」
「竟然去問初涼津？還真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意外地聽到了學生會後輩的名字，在上村百合子印象裡，真田弦一郎和初涼津之間幾乎沒有什麼來往，「可是我記得由希子沒有和她弟弟說過回來的時間啊。」
「大概是因為……」真田弦一郎話還沒說完，就被上村百合子打斷了下來。
「好吧我想我知道了，初涼津那傢伙寵著由希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會知道我們的回程班次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無奈地撫了撫額，上村百合子道，「真不知道到底誰是姐姐誰是弟弟。」
輕輕地拍了拍上村百合子的腦袋，真田弦一郎只是面露溫柔的神色，沒有繼續過多地說些什麼。
夏日的炎熱還在繼續，樹上的蟬隱在葉子中間，發出陣陣鳴叫。看著真田弦一郎黑色短髮下那雙溫柔沉穩的眼眸，上村百合子嘴角的笑容逐漸變得柔和且幸福。所有如同冬雪一樣的過去終究會消融，夏日的太陽把那堅硬的冰層一點點化開。
******
交往後的兩個人用初涼雪的話來說的話，大概就是「完全沒有戀愛的感覺」這樣子的評價。無論是上村百合子還是真田弦一郎都有著數不清的事情要做，教授和班導對於少女的期待值遠遠超乎了上村百合子的預料，而另一邊真田弦一郎則是以出色的理論分析和實踐行動博得了不少人的注重。
不要說是約會，就連兩個人見面的時間都算不上多，比起同住在一間公寓內的初涼雪和仁王雅治而言，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之間的戀愛可以說是精神上的佔據更多。
儘管這樣，少女並不覺得這樣的交往有什麼不妥。雖然偶爾也會很想和真田弦一郎黏在一起，但比起這種過於天真夢幻的小女生情緒而言，上村百合子更明白自己此刻需要做的是什麼。
「喂，弦一郎，怎麼了嗎？」一邊把手裡的分析表劃出重點，上村百合子一邊接聽著對方的電話。
「沒什麼，我記得你之前參加過企業模擬投資的比賽，是下個月出結果嗎？」儘管不是經濟系，但這個比賽在真田弦一郎所在的系別，也是眾人所關注的焦點。
「恩，現在在整理最後的策劃，而且按照目前的盈利數額來看的話，能夠反超不少組別。」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的話語裡都帶上了一些自信。
電話那頭的少年微微勾了勾唇角，仿佛能夠想像出上村百合子帶著自信的笑容站在臺上演講。那個少女一直都努力而又堅強，沒有什麼東西把她打倒，「加油，百合子，你一定可以的。」
上村百合子原本不斷寫著什麼的右手突然頓了下來，少女的眉眼刹那間變得柔和下來，輕輕地笑了笑，筆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在桌子上，「怎麼了，突然說這種話。」
「……」電話對面的真田弦一郎默下了聲，似乎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才好。
「因為在不被關注的二流大學，所以無論如何都希望自己的女朋友不要灰心，想要給她一點動力……之類的，弦一郎一定是這麼想的吧？」這麼說著，上村百合子笑了出來，像是在說一件很輕鬆的事情一樣，少女完全沒有將自己的學校看作羞恥和弱點，「放心吧，我沒有這麼懦弱。而且我覺得在這裡很好，沒有太多的競爭壓力，也不會有人說閒話。機會這種東西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均等的，我所付出的努力和我得到的回報成正比，這和我身處哪裡並不相關，我現在在這裡所做出的這份企劃和下個月所最終得到的利潤成績排名，不一定會比我去了東大差。」
「百合子……」這是真田弦一郎第一次聽見上村百合子用如此自信且釋然的語氣說話，那個過去會因為顧及他人眼光而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的少女，現在終於已經蛻變成為一個自信的人。
「我上村百合子不會因為身處劣勢而失去信心，也不會因為身處優勢而恃寵而驕，無論在哪裡我都有拼命地努力，所以哪怕最後的成績不如我預想中的要好，我也會坦然接受並且承認那是對方比我更加優秀。」
上村百合子這麼說的時候，共同做著這個企劃的學長和學姐正好開門進來，幾個人不約而同地怔住了一下，隨即對著少女露出了鼓勵並且理解的笑容。
是的，身處劣勢不是自己失敗的藉口，而是激勵自己更加往上的最好的鞭策。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交往了呢QWQ而且百合子也在自己的道路上努力著
與東大失之交臂對現在的她而言已經不是絕望了，而是鼓勵著她更加努力的動力。
未來會比我們想像地要更好，為此我們需要付出努力來讓自己變得能夠笑著面對一切。
第五十九章
和真田弦一郎交往的事情,上村百合子雖然沒有刻意隱瞞,但是也沒有主動向母親提起過。她猜想到母親大抵也從父親那邊知道了些什麼，偶爾週末看見真田弦一郎送她回來時,那個笑容賢淑的女人只是對著黑髮少年禮貌地點點頭，並沒有表示出抵觸亦或者其他的情緒。
這個社會對於正義與犯罪的定義明明如此清晰,但是一旦加上了情緒化的感性，事情就會變得大不一樣。上村百合子還不至於天真到認為自己母親真的接受了真田弦一郎,但一向懂事的她在這一點上卻是無法做出任何讓步。
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不想再因為自己猶豫不決的矛盾心情而錯過。
這一次的的決定就是一生的決定，哪怕後面的路再艱難她也選擇和真田弦一郎一起跨過。
冬末的陽光鋪灑在地面上，雖然沒有太多的暖意，但卻讓人感到了晨光中的希望。枯零的葉片只剩下一片兩片還連在枝椏上,風吹過將乾枯的捲曲黃葉帶到地上。
面前這座銅牆鐵壁似的建築物,是上村田一郎被關著的地方，牽著真田弦一郎的手站在門口，上村百合子等著那個男人從裡面出來。
整整十年。
今天，終於是最後一天了。
記憶中那張年輕氣盛的臉龐早已蒼老，半頭白髮和眼角的皺紋使上村田一郎看起來比身邊的上村亞美要老上不少。男人穿著合身的冬季大衣，步履穩重，身姿挺拔，就好像過往無數次穿著西裝的模樣一樣。
上村百合子原本還在擔心，如果看到自己父親以蜷縮著背脊的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話，她會不會哭出來，而現在少女發現自己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比她要堅強且徹悟。
「爸爸。」站在門口，上村百合子看著自己父親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百合子，」上村田一郎露出了一個溫厚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對不起，這幾年辛苦了。」男人這麼說完，目光往上村百合子的身邊落定，「真田君，謝謝你能陪她來。」
看著眼前的男人，真田弦一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乾澀的喉嚨發了發聲，最後只能說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
事實上今天並不是休假日，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會出現在這裡，也是事先向學校請過事假。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需要去解決，就好像這場十年的牢獄，少年覺得自己有責任也有必要陪著上村百合子一起來這替男人接風。
上村田一郎的背影隱約還看得出當年的風采，無論是走路的姿態還是穩健的步伐都沒有因這十年而被消磨，反而是變得更加成熟穩重讓人感到可以依靠。
到了母女兩個人居住的破舊公寓，男人伸手撫過了玄關的門框，苦笑了片刻後才脫下鞋，往裡面走去。
真田弦一郎一直牽著上村百合子走到玄關門口，看著一家三口進入公寓，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打擾對方盼了十年的團圓。似乎是察覺到了對方的躊躇，上村百合子對著少年露出了笑容，替他從鞋櫃中拿出室內拖鞋。
兩個人一起坐在矮桌的一邊，就這麼看著上村亞美替上村田一郎收拾乾淨所有牢獄內的衣物，將儀容整理清爽。男人看著鏡子裡瞬間年輕了好幾歲的自己，彎起了頗帶皺紋的眉眼。
「不用這麼嚴肅，真田君。」在矮桌的另一邊跪坐下來，上村田一郎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真田弦一郎這麼說道，「我只是想和你談一談罷了。」男人支開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臉上的表情比少年要輕鬆許多。
「是。」有些拘謹地正襟危坐著，面對自己戀人的父親，真田弦一郎顯得有些緊張。
「百合子最後還是選擇你了呢。」男人發出渾厚的笑聲，看著那個剛毅刻板的少年，「從國小喜歡到現在，也難為她了。」
「……是。」點了點頭，真田弦一郎應聲道。
「真田君就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大約是察覺到了對面少年的拘束，上村田一郎把話題丟給了對方，「像是過去你們的矛盾，或者是現在相處地如何，還有對未來的打算和規劃，什麼都可以，隨便說好了。」
男人看上去並不像他想像中地那麼令人感到壓迫，真田弦一郎原本以為對方會對他報以十足的敵意，畢竟上村田一郎對女兒的寵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個男人當初會走上錯誤的道路，初衷就是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而現在他姑且算是搶走了他的女兒，男人卻是比他想像中要態度緩和得多。
「不願意說嗎，還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上村田一郎食指叩擊著木質的矮桌，有一下沒一下的聲音在大廳裡顯得突兀，「真田君沒必要這麼精神緊繃，百合子遲早有一天會離開我和亞美身邊，這點程度的心裡準備我還是有的。」
「我會讓她幸福的。」沉默了良久，真田弦一郎終於開口道，「我和她之間要面對的大概還有很多，畢業後的就業問題，家庭之間的差異，還有親戚之間的閒言碎語，兩個人的交往不是相互喜歡就夠了，這一點我很清楚，但是我有信心能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傷害。」
「說得很好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上村田一郎的眼神變了變，原本還算是閒聊的語氣也變得有些拖長了音，帶著十足的壓迫力。
「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話不只是說說而已。」真田弦一郎完全沒有被男人的氣勢所壓倒，而是眼神認真地盯著上村田一郎的眼眸，全身都散發著堅定的立場。
「呵呵。」似是嘲笑又像是滿意地發出了一聲呵笑，上村田一郎再次開口時已經沒有了之前那氣勢十足的壓迫感，「既然話說得這麼滿，那百合子就暫時交給真田君了，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這次的談話進行在上村百合子所完全不知道的時候，等到少女和母親一起買完菜回來時，真田弦一郎已經先行離開了公寓。男人看著自己女兒驚訝的表情，只是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真田君學校太遠所以先走了」，對之前的談話內容閉口不提。
「這樣啊。」把手裡的袋子放到廚房，上村百合子卷起了袖子，拿出蔬菜清洗了起來，「嘛，他好像有課題要做，先走了也正常。不管這個了，爸爸你想吃什麼，媽媽買了你最喜歡的秋刀魚哦。」
「這麼長時間不見，我的小公主也變得能幹起來了啊。」看著在廚房裡洗洗弄弄的上村百合子，十年前的上村田一郎絕對想不到自己寵著溺著的寶貝會洗菜做飯，「亞美呢，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媽媽說今天的雞蛋打折，所以讓我先把東西拿回來。」上村百合子理所當然地回應著，完全沒察覺到自己話語間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坐在矮桌前的男人眼神黯了黯，勾起了一抹苦澀的笑容。他曾經把最好的東西給了自己最愛的這兩個人，只是為了能讓她們過上肩不扛手不提的幸福生活。他的妻子明明是那麼一個值得疼愛的人，現在卻不得不因為折價這種繁瑣的小事而奔波於生活。
「爸爸又在想亂七八糟的事情了吧！」上村百合子突然出現在男人的身後，雙手叉腰佯裝生氣，不滿於男人的胡思亂想，「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爸爸不用自責也沒關係的。現在的生活雖然不盡人意，但是能夠像這樣子三個人在一起，我就很滿足了。」
「百合子……」上村田一郎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我說過的吧，等你出來了，我們三個人一起開始新的生活。」上村百合子手裡拿著鍋鏟，做出了一個加油鼓勁的動作，「現在正是一個新的開端，所以像這樣垂頭喪氣怎麼行。」
「是啊，要努力才行呢，新的生活。」重新露出了溫厚的笑容，上村田一郎很慶倖，哪怕經歷了這種事情，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還是一如既往地愛著他。
新的生活，新的開端，新的一切。
所有的過去就讓它隨著時間流逝，能夠展望到的未來一定會比期望中更加美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快要完結了QWQ，估計還有兩到三章就正文完結。之後會有一篇原田吉平和一篇柳生比呂士的番外QWQ
第六十章
春去夏來,上村百合子抬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沒有一絲陰霾的藍天就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帶著對未來無限的希望。
就在前幾日，企業模擬投資的比賽迎來了最終結果。到截止日期為止,上村百合子所在的小組竟是以遠遠超過他們自己預計的收益,取得了整個比賽的第三名。看著那令人難以置信的名次,包括少女在內的所有人都欣喜若狂。
所有的付出在那一刻得到了回報,之前不眠不休的修改方案和統計整理也變得不那麼累人。少女抱著自己的學姐留下了淚水，看著代表自己小組上臺發言的學長，上村百合子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對自己雙手所取得的成績感到如此驕傲過。
「對於很多人來說，我們學校大概就像是一匹黑馬一樣，以他人所無法料想的速度超越了許多其他學校,一舉成為比賽的新星。有的人認為這是運氣，有的人說這是我們過去幾年累計得出的經驗之舉。」學長在臺上拿著話筒，眼神落到了上村百合子的身上，「但是我想說，使我們得到了如此優秀的成績，帶領我們走到這一步的，不是別的什麼，而是我們組最年輕的成員。」
「是她用行動告訴我們，只要付出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也是她在我們都失望放棄的時候，一個人通宵把所有人的建議整合，得出最妥善的方案。我想每個人都有挫敗的時候，關鍵在於你選擇去面對還是就這麼一蹶不振。她就像是我們所有人的指路標一樣，在我們想要放棄的時候給我們堅持下去的動力。」
「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所有對這個比賽有所關注的資助商和公司，能夠記住上村百合子這個名字。記住這個女生讓一個組別，從最末尾攀爬到了輝煌的前三。」
上村百合子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學長從臺上走下來，震驚地說不出一句話。周圍的學長和學姐全部都圍了過去，對著那個學長又笑又打。
「說好的讓百合子上去說話呢，你自己上去占什麼風頭，虧你有良心提到她了，不然要你好看。」學長的女朋友用手肘狠狠地戳了戳學長。
「嘛嘛，不要生氣了，花音。」對方抓了抓頭髮，笑得爽朗，「我也是怕上村她突然上去，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才主動上去了。」
「咦，上村你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啊。」另一個學長察覺到了上村百合子還呆愣在原地，立刻招了招手，示意少女過去。
看著自己的前輩們一個個都對她露出友善鼓勵的笑容，上村百合子瞬間哭了出來。她從不認為這個成績是她自己一個人所做到的，但在學長的發言裡可以看得出來，所有人都把功勞推給了她。
說不出的感動和窩心讓少女停不下淚水，最後是學姐溫柔地笑著替她擦了眼淚，這才讓上村百合子稍稍停下了哭泣。
因為學長在臺上的那段發言，比賽結束後有不少公司陸續找到了上村百合子，透露出讓她過去實習一段時間的意思。除了少女之外，組別內的其他四個前輩也受到了不少經濟方面大有作為的公司的青睞，有的甚至已經和公司簽下了合約，就等再過不久畢業後直接轉正工作。
聽見上村百合子這麼說，真田弦一郎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電話裡的少女顯得朝氣蓬勃，無限的活力從手機的那一段傳來。黑髮少年看著自己手邊的課題，一邊鼓勵著少女，一邊覺得自己也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大學三年級的學業比真田弦一郎想像中要多，好不容易解決完這邊的課題，那邊的實訓報告又要開始著手。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準備繼續動筆，就聽見自習室門口傳來了男生談論的聲音。
「你看那個女生，之前沒見到過啊，不是我們系別的吧？」
「但是這邊是我們系的自習室，應該不會有其他系別的人來才對。」
「要不要過去問問看，她好像是在找人。」
還沒等幾個男生開口，被幾人談論的女生就先說道，「抱歉，請問真田弦一郎是在這邊嗎？」
「找真田？」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不解，在他的印象中，真田弦一郎一直都專注于學業，幾乎沒有什麼女生緣，「他在裡面，不過可能不太會搭理你……」
「謝謝。」上村百合子點了點頭，朝教室內走了進去。
大約是聽到了門外的談話聲，階梯教室裡不少人都抬起了頭，似乎是想要看看特地來找真田弦一郎的女生是怎麼樣的。出現在門口的少女留著一頭俐落的短髮，姣好的容顏和率真的模樣看上去有種清爽的感覺。
直直地朝著真田弦一郎的那邊走去，上村百合子看見少年的眼眸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勾起一抹笑容，少女坐到了真田弦一郎旁邊的空位上，俏皮地開口，「有沒有很驚訝？」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顯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田弦一郎有些怔愣。他絕不認為上村百合子會做出翹課的事情，但除此之外無法解釋對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和東大的經濟系有交流會，正好結束地早所以過來看看你。」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小小地吐了吐舌頭，「之前沒和絃一郎說也是為了讓你有驚喜感。」
「真田，你妹妹？」沒等真田弦一郎開口，少年前排的男生就先轉過了頭，一臉好奇地問著。
看著前排的男生，上村百合子眨了眨眼，顯得很是疑惑。照理來說她和真田弦一郎長得也不算相像，更何況就算自己喜歡的這個人看上去有些老成，但也不至於被錯認成兄妹才是。最重要的是，一般這種情況下不都會問是不是戀人之類的嗎，為什麼對方一開口就問是不是兄妹？
「不，那個，我和絃一郎是……」先于真田弦一郎開了口，上村百合子準備解釋。
「果然是兄妹吧，你叫真田都是直接叫名字的。」打斷了少女的話語，男生自顧自做出了結論。
「百合子是我的女友。」真田弦一郎表情正經，聲音清晰地對著前排男生說道。
「……」整個教室都寂靜了一秒。
「女朋友？！」男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顯得難以置信，「真田你？女朋友？！」
「恩。」真田弦一郎很是鎮定地點了點頭。
「真的是女朋友？」完全無法相信真田弦一郎的話，男生又對著上村百合子再次確認道。
「是的，我和絃一郎是戀人關係。」上村百合子這麼說道。
「……天呐真田君都有女友了我竟然還沒有交往物件！」男生好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一樣，整個人都頹廢了下去。看著面前的場景以及教室內眾人的抽氣聲，上村百合子忍不住噗笑出聲。
「怎麼說呢，有種『果然是這樣啊』的感覺。」少女一邊用手掩住嘴輕笑著，一邊對真田弦一郎說道，「國中和高中的時候就經常聽到別人說，很難想像弦一郎和別人交往的樣子，因為看起來就給人一種會是以後被安排相親的性格。」
真田弦一郎只是歎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也有些頭疼，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而上村百合子則是打趣地看著少年，嘴角露出可愛的笑容。
一直等到真田弦一郎將手裡的報告寫完，少女已經趴在桌上靜靜地睡著了。看著上村百合子恬靜的睡顏，少年輕輕撥弄了一下對方的髮絲，並沒有出聲叫醒少女。
安靜的自習室裡陸續有人出入，下午三四點的陽光照在上村百合子身上，像是蜜糖一樣給少女裹上了甜蜜的色彩。真田弦一郎緩緩地柔下眉眼，嘴角帶上了一些弧度。溫柔地不可思議的眼神讓周圍不少不小心瞥到此景的同學都感到驚訝，而少年本人卻是專注於上村百合子的睡顏，沒有發現任何其他目光。
窗外的太陽一點點下落，夕陽斜下的紅色和橘色光芒透過玻璃映入了自習室內。將近飯點的時間已經有不少人離開了教室，留在這邊的大都也自備了一些餅乾，真田弦一郎看著依舊熟睡的少女，思量著是不是要叫醒對方。
「唔……我睡著了？」還沒等少年做出決定，上村百合子就先醒了過來。少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恩。」點了點頭，真田弦一郎繼續道，「要吃點什麼嗎？」
「流水素面吧，我記得附近就有。」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替少女理了理睡得有些雜亂的頭髮，真田弦一郎收拾起桌上的紙筆。
兩個人坐在店內邊吃邊聊著，儘管大多數時候都是上村百合子一個人在說話，但對於這樣子的對話模式少女也早已習慣。真田弦一郎有時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有時也會稍皺眉，發表自己的觀點，對於像是「昨天下午睡過頭了忘記吃晚飯了」之類的事情，那個少年總會一本正經地和她說不吃飯的壞處並且讓她下次注意。
看著店外已經黯下的天色，上村百合子伸了個懶腰，側過頭對真田弦一郎道，「那麼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學校了。」
「我送你回去。」少年說道。
「可是來回……要很久吧？」上村百合子有些猶豫著，「而且弦一郎你還要趕報告。」
「沒關係。」搖了搖頭，真田弦一郎的眼眸裡透著堅定的神色。
夜晚的街道比白天要靜謐地多，兩個人就這麼肩並肩走在路上，上村百合子久違地感到了那種熱戀時噗通噗通的悸動。偷偷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邊的少年，少女緊了緊兩人相握的手，讓真田弦一郎轉過頭來。
「怎麼……」少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上村百合子的舉動所打斷。
少女突然地踮起腳尖，在真田弦一郎唇上印下一個吻。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四年的時光比上村百合子想像中要過得更快,原本以為會虛度的大學過得意外地充實。少女在國內知名的企業已經實習了將近半年，再過不久就能夠正式轉正。生活的軌跡正變得越來越順利，曾經的挫折造就了上村百合子現在的堅韌不拔。
畢業式的那天,初涼雪一臉匆匆忙忙的樣子從校道那邊跑來，上村百合子有些好笑地看著對方毛躁的頭髮,想也知道那個少女肯定又是睡過了頭。相比較自己的實習工作,初涼雪的實習完全就是專業不對口,原本就是醫學方面的家室，她的家人理所當然地包辦了一切，給了她一個醫院的實習名額。別說實習工作輕鬆得可以,甚至連醫生都知道這是自己上級家裡的大小姐，不敢真的對她吩咐什麼事情。
「唔，雅治竟然忘記叫我了,好過分。」鼓著腮幫，初涼雪顯得有些賭氣。
「我記得你說他最近在忙畢業論文？」上村百合子隨口提著。
「嘛……確實，昨晚好像又是兩三點才睡的。」初涼雪這麼說著，撇了撇嘴，「好吧這次就原諒他。」
「噗，真是難為仁王了。」看著少女孩子氣的舉動，上村百合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畢業式大都也是千篇一律，沒有什麼新意，上村百合子拍完了卒業相片後，便坐在一邊有些百無聊賴。初涼雪的系別還有一些其他活動，而曾經關係較好的學姐學長們也都已經畢業，上村百合子一個人坐在校道的長椅上，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麼。
公司那邊知道她臨近畢業季，特地批准了一周的假期讓她調休，雖說是一個休息的好時機，但真的這麼閑下來的時候，上村百合子又有些無聊得發慌。
「啊……好無聊。」雙手反扣著伸了一個懶腰，少女懶洋洋道。
「備受矚目的經濟系優秀實習生竟然說這種話，真該讓你公司裡的前輩們聽一聽。」某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聲音從少女身後傳來，上村百合子急忙轉身，只見那個少年帶著細框的眼鏡，一臉冷淡的模樣看著她。
「比呂士？！」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人，上村百合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說畢業論文和醫院實習兩頭忙嗎，怎麼會在這裡？」
「為了你和副部長的終生幸福，再忙也得空出時間過來啊。」柳生比呂士這麼說著，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真是，副部長竟然會做這麼出格的事情，真不像他。」
「弦一郎？」完全弄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上村百合子一頭霧水，「我記得東大比我們學校早舉行卒業式啊，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家裡嗎？」
「他這幾天可是做了驚天動地的事情，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我認識的真田弦一郎。」柳生比呂士一臉頭疼的表情，修長的手指扶住了額頭。
「到底怎麼了？」瞪大了眼睛看著柳生，上村百合子心裡的疑惑越來越重。
這幾周正是實習轉正的關鍵時刻，再加上臨近畢業時各種各樣的繁瑣小事，上村百合子已經將近有半個多月沒有和真田弦一郎見過面。雖然電話和短信也時常有聯繫，但就柳生比呂士的言語所透露出來的消息，少女並不知道真田弦一郎最近在做什麼驚人的事情，至少那個少年並沒有讓她知道。
「正好副部長來了，你自己問他吧。」聳了聳肩，柳生比呂士朝校道另一邊使了一個眼神。
真田弦一郎此刻穿著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整個人顯得可靠且俊朗。那個黑髮少年正朝著她的方向快步走來，春風吹過他的髮絲，帶起了粉色的櫻花花瓣和對方黑色的短髮。
「百合子。」真田弦一郎站定在少女的面前，由於步伐過快，整個人顯得有些小喘氣。
「弦一郎，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露出稍顯疑惑的表情，上村百合子的語氣並沒有任何指責亦或者不滿，只是單純地這麼詢問著。
「柳生他和你說什麼了？」難得看見這個少年懊惱的表情，少女聽見真田弦一郎的口氣帶著一些無奈，「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沒，比呂士什麼都沒和我說，他讓我自己問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戴眼鏡的少年已經離開了校道，上村百合子就這麼看著自己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等待對方的回答。
真田弦一郎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下了呼吸。平時總是顯得刻板嚴肅的這個少年此刻的眉眼格外柔和，但眼眸裡卻是帶著十足的堅定和毅然。少年拿出一封牛皮紙的信件，看起來像是什麼的通知書，把東西遞到上村百合子手中，開口道，「恭喜你，實習的公司正式決定讓你轉正了，下周過去的時候就是正式員工了。」
驚喜地看著手裡的通知書，上村百合子還沒來得及消化這份喜悅，就被真田弦一郎強硬地掰起了腦袋，「那個，百合子。」少年意外地有些臉紅和停頓，整個人顯得緊張無比，「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
「什麼？」眨了眨眼，上村百合子不解道。
「結婚吧。」真田弦一郎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對上村百合子開口，「和我結婚吧，百合子。」
黑髮少年的話無疑像是一顆重磅炸彈一樣，把上村百合子的思緒完全炸空。腦海當機似的完全無法思考，少女怔愣地看著真田弦一郎，對於這件事情有些措手不及。
「等等……？」怔了好久，少女才反應過來，「這也太突然了？而且爸爸媽媽那邊……」
「上村夫人和上村先生那邊，我上周已經登門拜訪過了，他們也同意我的請求了。」真田弦一郎的眼眸裡帶著認真和堅定的情緒。
「可是我的證件都在家裡……」上村百合子依舊沒有緩過來，只是下意識地說著兩人結婚所必要解決的一些硬性問題。
「除了你隨身帶著的證件，其他我都已經從神奈川帶過來了。」少年這麼說道。
「可是這也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被真田弦一郎的話語所震地大腦當機，上村百合子就這麼眨巴著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少年，有種不真實感，「而且我們才剛剛畢業，連工作都還沒穩定下來，需要解決的事情有很多……」
「我知道。」真田弦一郎伸手，把上村百合子攬進了懷裡，「我知道現在說這個有些太過於莽撞，但是百合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被那個黑髮少年這麼抱在懷裡，上村百合子才總算有了些實感，伸手回抱住真田弦一郎，少女露出了莞爾的笑顏，「也就是說，你已經搞定全部，就等著我同意了？」
「……抱歉，沒有事先和你說。」真田弦一郎的身體僵了僵，隨即木訥地道了歉。
「好歹喜歡了十幾年，這種時候要是不同意的話，豈不是太虧了？」上村百合子這麼說著，用力把自己埋進了少年的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下一章完結QWQ真田這麼倉促地求婚也是有理由的ww下章大結局誒嘿！
冬時一直都很冷，資料也不好，所以為數不多的大家是我堅持下去的唯一動力。
正好新年了， 也出了紅包政策，所以就給一直留言到現在的姑娘們發了一個紅包，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QWQ
謝謝你們不嫌棄我的更新速度，一直以來都給我動力，真的很感謝你們。
說一句真心話，其實到現在為止看著後臺的點擊數，很多次想要放棄，但是看了看訂閱明細，發現還是有人在看的，還是有人訂閱的，想著不能讓大家失望所以一直在努力。只要有一個人在看，我就會繼續努力下去，至少我知道你們還愛著我，沒有拋棄我。
謝謝所有能夠訂閱這篇文的姑娘！真的很謝謝你們給了我繼續下去的動力！抱住你們！祝大家新年快樂了！
第六十二章
直到和真田弦一郎結婚足足有一年,上村百合子才知道當時那突如其來的求婚其實另有深意。
此刻的上村百合子亦或者應該叫做真田百合子，已經在工作上徹底穩定下來,並且不久前得到升職加薪的通知，而另一邊真田弦一郎也在警局初露鋒芒，所有一切都順利而又完滿。
兩個人住在東京的一套公寓內,簡單溫馨的佈置充滿了家的味道。儘管有時候加班加點的工作讓人感到疲憊，但一回家就能看到自己愛人的臉龐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百合子知道當時對方倉促求婚背後原因的時候,正好是冬末初春的微涼日子。那天真田弦一郎接到一個電話，但出乎百合子的意料，一向為人嚴謹正直的青年,卻是刻意避開她後才接起電話。
她從不認為真田弦一郎會做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但像是這樣緊張地，充滿刻意地避開自己去接一通電話，這種事情在過去從未有過。出於好奇，百合子終還是忍不住稍稍偷聽了一些。
「抱歉，母親。」真田弦一郎的話語帶著堅定和無奈，「在你認可她之前，我不會回去的。」
青年的話讓百合子有些怔愣，仔細回想起來的話，真田弦一郎確實在這一年間，從未給他的父母打過任何一通電話，甚至就連回神奈川時，也是陪著她去父母那邊，卻從未回過真田家的宅邸。
「我不會和百合子離婚的，這件事情我想我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了。」真田弦一郎口吻堅定，「如果這次的電話只是想勸我離婚的話，抱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百合子驚訝地捂住嘴巴，她從沒想到真田弦一郎竟是在他母親的反對下和自己結婚的。想起自己當時不止一次擔心過，自己的父親會不會對真田弦一郎有什麼芥蒂，可沒想到到最後，最反對他們結婚的人竟然會是真田弦一郎的母親。
「我的工作我自己明白，如果對方會因為我妻子是前貪污議員的女兒而對我有所失望的話，那麼只能夠說明我的上級是用有色眼鏡看人、以偏概全的一個人。」青年的話語說到這裡頓了頓，「母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或許你不應該這麼堅持。父親當時也說了，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會選擇最正確的道路，你應該試著接受百合子，而不是為了我以後所謂的光明無比的未來勸我和她離婚。」
接下去真田弦一郎和他的母親說了什麼，百合子並沒有聽下去。眼淚順著臉頰不停地滑落，她以前多少次疑惑過為什麼真田的父母總是不聯繫他，但每次都被對方以地方遠工作忙，亦或者是聯繫過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的理由蒙混過去，而現在，她終於知道真正的原因了。
「百合子？」似乎是已經通完了電話，真田弦一郎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背對著那個青年，百合子並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此刻哭泣的模樣。她想他一定是不想讓自己擔心，所以才一直故意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讓她沒有任何負擔感。
一點點走近沙發那邊，真田弦一郎敏銳地發現了自己妻子抖動的肩膀，聯想到之前母親的電話，他大致也能夠猜出百合子哭泣的原因。輕輕歎了口氣，青年在她的身邊坐下，給了她一個沉默的擁抱。
百合子就這麼哭了有一段時間，這才終於緩和了下來。紅腫著眼睛看著抱住自己的人，她有些無力地靠在對方的肩膀上。
「比呂士之前說過，你做了完全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出格的事情，指的就是這個嗎？」一年前的疑惑終於得到解答，百合子也想通了為什麼僅僅是一個匆促的求婚就能夠讓柳生比呂士用『驚天動地』『出格』來形容。
因為，那根本不僅僅是一個求婚啊。
真田弦一郎為了她，甚至放棄了半個家。
「……抱歉，百合子。」真田弦一郎沉默了一會兒，解釋道，「我原本以為你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會是最反對我們結婚的人，當初上村先生出獄後我求得了他的同意，之後便一直在父親面前遊說，將近畢業的時候父親已經同意我們的婚禮，甚至對你報以厚望，認為你是積極且堅強的女生，但我沒有想到，母親在知道這件事後竟是極力反對。
「母親希望我能夠娶一個賢淑的女性，知書達理，教書育人，而不是像百合子你這樣經歷太多挫折並且決定自己闖蕩事業的女生。」反正也已經瞞不下去，真田弦一郎乾脆全部說了出來，「誠然如果我和父親執意要這麼做的話，母親也會同意，但是那樣一來百合子你在真田家的日子一定會很難過。」
「所以我……」真田弦一郎的話頓了下來。
所以他決定先斬後奏。
如果已經結婚了的話，大局已定，所有事情都無法改變，母親也能夠看到他的決心。
百合子自認不是什麼粗心大意的人，但關於這一點卻是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結婚的這一年間，真田弦一郎足夠寵著她也護著她，幾乎都沒有遇到過什麼不順心的事情。
此刻的百合子覺得，或許並不是自己苦盡甘來，而是抱著自己的這個青年用他的肩膀替她抗下了一切困難。
「我想去……」緊緊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擺，百合子說道，「弦一郎，我想去真田宅邸。」
「結婚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你當初說過，你不希望我是頂著父母的反對和你交往的，那麼我也是同樣，我不希望你是頂著母親的反對和我結婚的。」百合子微微側身，給了自己的丈夫一個擁抱，「相信我，我會讓真田夫人改觀的。」
正式決定回到那個充滿和式格調的宅邸，是真田和百合子都休假的週末。乘著新幹線從東京回到神奈川，一路走到寫有真田字樣的家宅門口，真田弦一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有足足一年沒有回來過了。
「真的沒關係嗎？」青年有些擔心地轉過頭，詢問著自己的妻子。
「沒關係。」給了對方一個溫暖的笑容，上村百合子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做好面對一切的準備。
和服的袖擺翩翩落落在庭院裡勾劃出弧度，木屐踩在鵝卵石的小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百合子尚還記得幼時禮儀課上所學的一切禮教，挺直的背脊將她的身姿以和服完全勾勒出來。
「真田夫人，真田先生，日安。」禮貌地鞠著躬，百合子規矩地在和室跪坐下來。
「日安。」真田弦一郎的母親比她想像中要面容和藹得多，大抵是因為習慣了大和撫子式的溫順性情，女子的氣質端莊賢淑，「關於你的事情，弦一郎也和我爭論過不止一次了。我這麼說吧，如果你願意放棄工作，一心在家相夫教子的話，我很樂意接受你們的婚姻。不知你意下如何，上村小姐？」
也就是說……不放棄工作的話，就永遠只是「上村小姐」，她隨夫家的真田姓氏並不被認可嗎？
內心輕歎了一口氣，百合子來之前大抵也猜到了會有這種對話。事實上就算不回到真田家宅，以真田弦一郎現在的收入，要養活一個不工作的她也綽綽有餘，但是百合子並不願意就這麼閑在家中的原因，多少還帶有一些想要在工作上被人認可的心理。
「謝謝真田夫人的提議，但是很抱歉，我並不想就此放棄我的工作。」百合子這麼說著，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事實上，如果我有過想要靠丈夫養自己的想法的話，那麼我大可以不用升入大學，甚至連高中都可以放棄，在家隨著母親學習如何相夫教子，做一個溫順的女生，但我並沒有這麼做的理由就是想靠自己的努力來使他人認可。」
「當初因為經濟的原因我放棄了東大，但我依舊用自身的實力證明了哪怕自己不在那所學府，也能夠做的很出色。在公司一路從實習生走到現在經理副手的職位，靠的不是任何人脈關係，而是我自己真實的力量。總有一天我會達到我想要的高度，然後用自信的口吻告訴所有人，上村田一郎的女兒走到這一步靠的是自己的實力，那個男人所教育出來的女兒是最優秀的，而他，也是最優秀的父親。」
「我不想讓自己的父親繼續蒙羞，同樣我也知道弦一郎娶我意味著什麼。我希望在以後，所有警局的前輩後輩提到他時，說的是『你有一個和你一樣優秀的妻子』，而不是以惡意調侃的語氣問他『一個警視娶貪污犯的女兒感想如何』。」
百合子的態度不卑不亢，堅定的眼神就如同當時真田弦一郎向他們說絕對要娶上村百合子一樣。和室內的氣氛沉默了幾秒，最先開口的是一直坐在一邊沒有開口的真田父親。
那個男人輕笑了一聲，以些許讚揚的目光看著百合子，「果然和絃一郎說的一樣，是一個不服輸的女孩子呢。」
「既然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你也就別再堅持了。」男人摟住了自己的妻子，笑著和解道，「相信弦一郎的眼光吧。」
「……」女性沉默了半響，終還是歎了口氣，算是默認了百合子的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
還差了一點點QAQ下章絕對能完結！
所有一切都圓滿解決了QWQ剩下的就是交代一下兩個人工作的事情，下章清見應該會出來w
給沒看過秋葉的姑娘說一下，清見現在的工作是知名報社的主筆作家與編輯。
第六十三章
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的婚禮最終也沒有辦得很盛大,只是簡單地邀請了雙方家裡必須邀請的一些親戚,以及兩人一直以來都交好的幾個朋友。
這麼決定的原因一來是顧及到真田家畢竟是警視廳的人員，娶一個貪污犯的女兒並不算光彩，二來也是考慮到百合子的心情,雖然那個少女嘴上說著不介意他人的議論，但如果來賓人多嘴雜，把話說到了上村田一郎頭上，那麼那個作為女方父親的男人不僅會感到難堪,同時也會觸到少女的怒點。
事實上兩個人早已領證，這種形式上的婚禮無論是百合子還是真田弦一郎都並不十分在意,但是雙方的家長卻是執意要舉辦，哪怕簡單也重在一個儀式。
「恭喜新婚，百合子。」柳清見清冷的聲音從百合子身後傳來,她轉過身，果然看見那個女性身著正規的和服，手挽著柳蓮二站在那邊。
「謝謝，清見。」對著對方露出了笑容，面對高中時的摯友，百合子有著感慨萬千的心理。
面前的女性此刻淺棕色的髮絲已經及腰，比起當初短髮時的模樣看上去要溫婉不少。曾經那個處事極端而又思想消極的少女已經成長為了成熟的人，作為知名報社的主筆編輯而被眾人所熟知。
在高中的時候，百合子絕對想不到柳清見會從事這樣子的工作，而現在的她不得不承認，柳蓮二給她的愛足以抵消任何負面。
同樣被邀請來的還有初涼雪和仁王雅治，這兩個人的愛情在她印象中也少不了一大段挫折，明明比誰都要最先交往的這兩個人，直到現在還在持續著馬拉松戀愛。
據初涼雪說仁王雅治已經向她求過婚，但是最終的婚禮儀式還是被推延到了下一年的夏季。那個一直以來都元氣滿滿的少女，此刻也是一副沒有長大的笨拙模樣，被她拆穿後老老實實地道出結婚賀禮是仁王雅治挑選的。
「總覺得，好像過了很久的樣子。」看著站在一邊的柳生比呂士，百合子勾起一抹笑容。
「是啊，身邊的人幾乎都結婚了，真的是過了很久。」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回答道。
「這下大家都已經結婚了，你母親逼完相親也差不多該逼婚了。」看著面前的男性，百合子捂住嘴巴輕笑了一聲。
「……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柳生比呂士顯得無奈十分。
婚禮前半小時，百合子待在化妝間做最後的準備。如果說這次的婚禮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就是一直以來都當做好友的原田吉平不能夠出席她的婚禮。
關於那個如今已經在美國有了良好事業前途的青年，百合子直到婚禮前一周還在躊躇著要不要邀請對方。她尚還記得原田吉平對她的情感，那份情感他並沒有說放棄，所以她也不想在他的傷口撒鹽。
突然，手機響起了一聲震動。
「喂。」接起電話，某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從那端傳來，有那麼一瞬間，百合子有點想哭。
「吉……平……」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怎麼了，一副不想聽到我電話的樣子。」電話對面的青年輕笑了一聲，「是說結婚也不叫我一聲，要不是比呂士告訴我，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
「不是的，只是……」想等合適的時間再說……
「嘛，嘛，大概也能猜到你的想法啦。」原田吉平的聲音意外地輕鬆俐落，「所以現在正式和百合子說一聲，我在美國找到女朋友了，是一個很可愛的日本姑娘，硬要說的話……唔……和國中跟你關係很好的那個初涼有點相似。」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百合子心裡一直以來的愧疚感終於放下，她勾起真摯的祝福笑容，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道，「是這樣啊，太好了呢，恭喜你。」
「恭喜的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原田吉平呵笑了一聲，百合子甚至能夠想像到對方此刻的表情，「新婚快樂，百合子，以及美國這邊的工作實在是脫不開身，所以沒辦法參加你的婚禮了。」
「沒關係。」百合子搖了搖頭，輕笑著。
「不過我的婚禮，你和比呂士必須來啊。」原田吉平打趣地這麼說著，還沒等百合子接話，電話那邊似乎就有人在叫喚著對方，「抱歉，公司的事情還沒做完，上司來視頻催我了，先掛了。」
「嗯，拜拜。」
婚禮的儀式從頭到尾都順利無比，沒有什麼說閒話的人，也沒有什麼出錯的環節。白色的婚紗穿在百合子的身上，就猶如她的名字一樣讓人感到無比的純潔神聖。
牽著真田弦一郎的手，百合子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追逐的愛情終於近在眼前。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是由衷的祝福，她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和真田弦一郎在一起，而現在終於可以毫無芥蒂地說出她是這個人的妻子。
「我會讓你幸福的。」婚禮上的那個青年，用著無比認真的神色和她這麼說道。
「恩。」用力地點了點頭，百合子緊緊抱住了真田弦一郎。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讓我們感到絕望和痛苦，但如果就這麼輕易放棄的話，是不是就真的能夠感到輕鬆一些呢？
不想要放棄，也不想要被別人看清，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努力過來的，所以哪怕面前的路再難走也會咬著牙齒走完它。
至少她認為，這樣子堅持不懈地努力，是有回報的。
就像現在，你看。
所有的一切都不會只有絕望，哪怕是冬日時節的紛紛暮雪，也總有一天會被陽光所融化消失。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完結了，剩下柳生的番外和原田的番外各一篇QWQ
番外、柳生
柳生比呂士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自製力極強的人,相較于周圍的人一個個掉進名為喜歡亦或者是暗戀的漩渦裡，他一直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不去觸碰戀愛那條界線。(百度搜索更新更快..)
他還記得自己唯一一次喜歡上某個人的時候的場景,像是突如其來的心動一樣，瞬間讓人心跳漏了節拍。那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女生,但她卻已經有了交往的物件。
第一次注意到初涼雪這個人的時候,並不是因為上村百合子和這個少女交好,而是因為身為學生會備受矚目的後輩——初涼津。那個一直以來都冷靜自傲的少年鮮少地對他說出了「拜託」這個詞彙，這才讓柳生比呂士注意起了和自己同桌的這個少女。
越是關注就越是感到在意，等柳生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對方。關於這件事情,柳生比呂士誰都沒有告訴，無論是原田吉平還是上村百合子。就像是一個青春期的小秘密一樣，一直以來都隱藏在心裡，直到這份青澀的悸動感隨著時間而褪去。
從喜歡上初涼雪到最後決定放棄，柳生比呂士一點兒都沒有表露於他人。看著自己的友人一個個都身限糟糕透頂的單箭頭戀愛中，他多多少少也能夠猜到如果這份心意被初涼雪知道的話，會給對方帶來多大的困擾。
要說最終放棄的原因其實很簡單，也不過只是相互之間沒有什麼話題和互動，加之國三又沒有分在同一個組別，久而久之這份情感就淡了下去。說到底也只是青春期的荷爾蒙悸動，帶著一些朦朧的好感，但也緊緊止於此。
看著上村百合子拒絕原田吉平的喜歡，又看著那個少年啟程飛往沒過，柳生比呂士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感概的。喜歡這種情感太讓人拿捏不定，弄不好就會變成見面都會尷尬的境地。
遇不到合適的人就沒必要刻意去談一次戀愛，柳生比呂士覺得像現在這樣子過著平平淡淡的校園生活也很不錯。
身邊的人分分合合，聚聚散散。升入高中後，少年看著網球部裡的隊友們一個個都有了交往物件，而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甚至連抱有好感的女生都沒有。對於這樣子的情況，上村百合子偶爾也會調侃幾句，但大抵還是被柳生冷靜地吐槽了回去。
從柳蓮二和竹內清見的結婚，到仁王雅治和初涼雪的複合，以及最後上村百合子和真田弦一郎的和解，時間軸越拉越長，可哪怕到了大學，柳生比呂士卻依舊沒能夠對哪一個女生萌生喜歡的情感。
「比呂士，」某天的下午，少年的母親叫住了他，「你高中的朋友，好像都有交往對象了？」
「是。」點了點頭，柳生比呂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我記得以前你們網球部的柳君和幸村君，似乎都已經結婚了。」柳生比呂士的母親語重心長地和他說道，「你就沒想過和女孩子交往嗎？」
「……暫時想以學業為重。」柳生比呂士推脫著。
「其實我覺得和你關係不錯的那個女生，我記得是叫上村百合子？」站在柳生旁邊的女性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對方是不是叫這個名字，「我挺喜歡她的，你不考慮和她發展一下嗎？」
「百合子她有喜歡的人了……」頭疼地應付著自己的母親，柳生比呂士覺得對方比自己還要緊張他的情感狀況。
「這樣啊，好可惜。」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柳生母親的失落還沒持續三秒，就立刻來了精神，「等等，我記得我有個朋友的女兒正好和你同歲，說不定你會喜歡！」
看著對方興奮的樣子，柳生比呂士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母親，你該不會是想讓我……相親吧？」
「什麼相親，不要說得這麼俗氣啊！」柳生的母親佯裝不悅道，「只是讓你們倆見個面喝杯茶而已，當然能看中就最好不過了。」
……完全是相親的節奏吧？
柳生比呂士歎著氣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上村百合子，而對方卻是完全沒有給他出主意，反倒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相親？！」電話對面的那個少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比呂士你去相親？！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家女孩子會不會被你一板一眼的樣子嚇跑啊會長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村、百、合、子！」頭頂冒出了一個井字，柳生比呂士感到了無比的心累。
「對不起！我不笑了！真的！」上村百合子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就忍不住「撲哧」了一聲。
儘管被那個少女調侃了好久，但該面對的還是必須面對。週末的時候，少年穿著較為休閒的衣服隨自己母親一起到了約定的甜品店。
坐在柳生比呂士對面的少女比他想像中要清秀漂亮地多，言行舉止也很是大方得體，待雙方母親離開後，少年和那個女生聊了幾句，倒是意外地談得來。
原本以為就這麼多聊一會兒，就算他沒有想和對方交往的意思，但相互之間做個朋友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沒想到自從那次甜品店回來之後，對方卻是完全沒有繼續理睬他。
更甚至，柳生比呂士的短信，竟然被那個女生以【抱歉，我想我們不合適】給拒絕了。
天知道他只是想和她繼續聊一聊關於文學方面的事情而已。
「天呐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上村百合子在電話的那端狂笑不止，「比呂士你是說你被對方嫌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感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挫敗。」柳生比呂士扶額道，「在和女j□j流這方面。」
「三天兩頭被小女生送告白信的會長大人竟然被相親對象看不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比呂士原諒我！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停不下來啦！！！」
「還有一件更悲傷的事情。」完全無視了上村百合子的笑聲，柳生比呂士歎了口氣，無奈道，「母親似乎週末又給我安排相親了。」
「噗！！」這一次，少女真的是笑的嗆住了，「咳咳……！咳……！！不至於吧？你母親是有多怕你找不到女朋友啊？」
「早知道我就不該順著她的意思去第一次的相親。」柳生比呂士覺得自己簡直被推進了無底洞。
第二次相親的對象毫不意外又是不成功，暫且不提對方比他還大三歲這種事情，光是長相就有些太說不過去。雖說柳生比呂士並不覺得自己是外貌協會的成員，但起碼也不能過分離譜才行吧。
有了第二次就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整整大一和大二兩年，柳生比呂士自己都數不清到底去相親了多少次。
「又來了嗎，母親？」頭疼地看著把自己攔堵在門口的母親，少年覺得自己回家拿東西簡直是一個錯誤的選擇。這兩年間他每次回家都戰戰兢兢，就是生怕母親一逮到他就讓他去相親。比起那種痛苦的煎熬，在學校裡專研醫學要輕鬆得多。
「這次絕對會成功的，比呂士，相信我的眼光！」柳生母親打包票地說道。
「你每次都是這麼說的。」歎了口氣，柳生比呂士最終還是拗不過母親的拉拽。
照理來說他的條件也算不上差，樣貌學業性格，要什麼有什麼。明明是這樣子算得上優秀的條件，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母親就是生怕他找不到女朋友一樣，總是急著給他介紹。
「你好，我是柳生比呂士。」找到咖啡店指定的位置，柳生比呂士禮貌地坐下，並且做了自我介紹。
「你、你好，我是千葉茸。」坐在對面的女生顯得有些緊張。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柳生比呂士覺得有些熟悉。總覺得在哪裡好像聽到過，但是仔細想想又不是很清晰。
「抱歉，冒昧地問一句，」柳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開口道，「千葉小姐，我們以前見過嗎？」
「誒……！」整個人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嚇了一跳，千葉茸的臉有些微紅，「我、我以前在立海大的時候，在學生會做過幹事，沒想到柳生學長會記得……」
被對方這麼一說，柳生比呂士這才想起來，上村百合子所在的策劃部下面有一個相當乖巧懂事的女孩子，似乎是比他們小一屆的學妹，上村每次說起她時都會用讚揚的口吻說『多虧有千葉在，幫了我大忙了』。
「百合子經常提到你，久而久之就記住了。」朝對方點了點頭，柳生比呂士禮貌道，「說起來，沒想到會遇到以前的校友呢，稍微有點懷念，沒記錯的話你國中部和高中部都進學生會了吧？」
「是的。」女生紅著臉點頭道，「其實現在也是校友……那個，我和柳生學長，現在也在同一所大學。」
「這樣嗎？」聽見千葉茸的回答，柳生比呂士吃驚不小，「那真是太巧了，以後有事情的話，相互聯繫起來也很方便。」
「那個，柳生學長，」女生有些小心翼翼地抬頭，眼眸裡帶著一些緊張和期待，千葉茸覺得有些事情不說出來的話，對方就永遠都不會知道，與其這麼一次又一次地錯過下去，勇敢地拼一次或許才是最重要的，「其實……其實我喜歡柳生學長很久了！」
顯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柳生比呂士怔愣了一下。
「從國中開始就一直喜歡柳生學長了，學長對初涼學姐關注過一段時間的事情……我也知道。」千葉茸像是小白兔一樣，既緊張又不安，隱隱地帶著一些堅定的情緒，「因為想要更加靠近學長，所以加入了學生會，但是自己能力不夠，所以一直都在上村學姐的策劃部下面工作，沒有能夠更進一步的機會。學長網球部的比賽我也都有去看，有時候也會想過乾脆和學長告白吧之類的事情，但是一直都沒能夠拿出足夠的勇氣。」
柳生比呂士從來都不知道，有一個女生如此喜歡他，並且喜歡了這麼久。
「有一次不小心聽見學長拒絕其他女生的告白，你說很抱歉不能接受她的心意，還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從朋友做起。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很絕望，因為和學長相差了一個學年，所以根本沒有能夠認識學長的機會，如果那麼貿貿然地告白的話，學長也一定會因為和我並不相識而拒絕。」
「這樣子一拖再拖最後學長畢業之後去了醫學方面的大學，我就想一定要努力也考上那裡，然後再和學長表白，但是結果還是一直都沒有能夠鼓起勇氣。」
「這次相親雖然是父親母親的意思，但能夠遇見柳生學長我真的覺得很高興！」千葉茸的笑容帶著純真和坦然，美好的弧度讓柳生比呂士有一瞬間失神，「能夠把一直以來壓在心裡的話說出來真是太好了，謝謝柳生學長能夠聽我說這麼多。」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女生露出欣慰安然的笑容，柳生比呂士第一次知道有人為了自己做了這麼多的事情。怔楞了片刻，少年才掩飾性地別過頭咳嗽了幾下，開口道。
「抱歉，我一直都不知道千葉小姐對我的感情。」柳生比呂士被千葉茸坦白直率的話語說得有些臉紅，「謝謝你。」
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傳進耳膜，少年看著千葉茸純淨的笑顏，越發覺得心跳加速。他曾經從不覺得一見鍾情這個詞彙有任何科學依據，但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眼前的少女所吸引。
「這次見面本來就是相親性質的，所以如果千葉小姐不介意的話……」柳生比呂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眼神有些微微移開，不敢直視對方，「願意和我交往嗎？」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就留給大家腦補啦其實結局章有提到一點的千葉和柳生在百合子和真田結婚的時候已經是交往中了，柳生的母親催著他們結婚呢
謝謝老貓打盹的地雷【捂臉【超級感動qq
謝謝魚的地雷，新年快樂qq以及謝謝能夠一直支持我！qq
因為看評論蘑菇說想嫁給柳生所以就把柳生給你了【茸在日文裡等於蘑菇的意思【揉揉你
下章原田吉平的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