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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惡靈獵人)海努威雷的遺骨》作者:やモォ【完結】短篇。

《(惡靈獵人)海努威雷的遺骨》作者:やモォ【完結】短篇。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902個瀏覽者
譯者:norwhite

文案:
  
本文為小野不由美原著《GHOST HUNT》衍生、日站同人翻譯。
感謝原文作者やモォ授權!
原文作者:やモォ
原文地址
  
本文底稿最初僅作譯者日語練習之用,沒想到原作者授權時給予了詳細地說明和指導,深為感動——本文內容妙趣橫生,又有此等認真負責之作者,吾輩備感愧疚、無以為報,唯有用心翻譯以廣原作者創作之心血。
作為一枚文科生,吾輩卻對原文中涉及的知識一無所知,必須求助度娘,所以強烈呼吁廣大群眾捉蟲~~
於是:本文推薦給《GHOST HUNT》原著粉絲以及廣大歷史學、考古學專業的同胞~~
  
內容標簽: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渋谷一也,谷山麻衣 ▏ 配角:麗娜·威爾森,瀧川法生,約翰·布朗等 ▏ 其它:GHOSTHUNT
  
一句話簡介:гユаヨラяソ遺骨
  
立意:立意待補充

譯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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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考古學家挖掘了一座2000年前的遺跡,卻從紛亂的人骨中發現了一具18年前失蹤的失蹤者的屍體。

  然而,從土石類型來判斷,遺骨被發現的地方分明位於2000年前的地層中,將遺跡挖開後再將遺體埋入是不可能的。

  那麼,這究竟是殺人事件,還是靈異事件呢……

  不僅如此,最大的謎團是——那個那魯,居然對(活著的)女性表現出了興趣?

  眾人紛紛前往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想要看一看那個傳說中的女性,卻發現那魯已經離開研究所、出發進行調查了,連叫都沒有叫上他們!

  這時,麻衣高三,夏天才剛剛開始。

  注意:本作中的設定與推理純屬虛構。與實際的考古學者與發掘物沒有任何關系,無需對本作中出現的文化傳說進行考據。


第1章

  明明還在五月間,那天卻像夏天一樣熱得不行。

  內陸的氣候本來就干燥,這個地方的通風還如此糟糕——麗娜這麼想著,她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用T恤的袖子擦汗了。

  恐怕防曬霜也已經被汗衝干淨了吧?不重新塗一下的話,很快就會曬傷的。

  如果只是曬黑的話也還好,無奈自己的皮膚是一曬就紅的那種。

  而且還很容易長雀斑。絕對不能大意。

  麗娜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望向四周——果然,盡管汗流浹背,可是附近的男性無論年輕的還是年長的,都依然在鍥而不舍地繼續著挖掘工作。

  他們已經挖了很長時間了。

  應該已經接近目標深度了吧?

  自從麗娜一行人聽說關於這個遺跡的消息、出發前來參與調查,已經過了整整一周的時間,可是至今為止,他們還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根據麗娜得到的情報,考察活動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了。那麼,這個遺跡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研究對像呢?麗娜將視線轉移到記錄這次田野調查的文件上,陷入思考。

  就在這時——

  「好像挖出了什麼!!」有人高聲喊道。

  「老師。」聽到那人召喚自己,麗娜轉向了探方所在的方向。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考古隊員們讓開了一條空隙,使她能夠通過。

  站在坑底的年輕考古隊員們正仔細地用掃帚掃著附近的地面,將表面的泥土掃去,露出埋藏在地下的東西。

  那是一堆白色的棒狀物體。

  「等一下。把周圍再掃一掃。小心一點。」

  麗娜發出指示。於是有好幾個年輕人立刻走上前去,這一次,將塵土徹底掃除。

  周圍直徑兩米的空間裡,密集地排列著那種白色的棒狀物,不知掩埋了多長時間。

  麗娜率先伸出手,從坑中取出了一件端詳。

  「……人的骨頭啊。」

  好幾個人發出了「哇」的恐懼的嘟囔聲。

  「笨蛋,在調查遺跡的時候發現人的骨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這樣就害怕的話,就不要來調查了!」

  對這種情況非常熟悉的麗娜忍不住斥責這些年輕人:「真是的,2000多年前的骨骸,已經是化石一樣的東西了。」

  「老師真是膽大啊。」

  「……這話是什麼意思?」

  麗娜瞄了碎碎念的助手一眼,很快又把視線轉回附近無數的屍骨。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骨骸的掩埋方法有些微妙。

  她低頭看向自己拿在手裡的那一塊骨頭。

  這好像是一塊腿骨。

  等一下。為什麼埋在這裡好像全都是同一個部位的骨骼?她突然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吶,有挖出頭骨之類的嗎?」

  「……沒有。好像全部是同一個部位……全都是腿骨啊。」

  「果然如此嗎?而且全都是膝蓋以下的小腿骨。」

  就在麗娜詢問繼續清掃泥土的考古隊員的時候,另一個隊員突然發出了「啊咧?」的驚呼聲。

  「……老師,麻煩你來看看這個。」

  麗娜朝他所指的地方看了過去。

  那個考古隊員所指的同樣是埋藏骨骸的地方——雖然一眼看上去沒有什麼奇怪的,但是仔細觀察卻能發現,有一些布一樣的東西混雜在骨頭的中間。

  麗娜走過去,蹲下身來將那些布一樣的東西拾起一點。

  那是一片暗藍色的、略微有些厚的布料。和麻的感覺有點不一樣,不過這種觸感……怎麼會如此熟悉?

  「……怎麼回事?這個?是這裡的屍體穿得衣服嗎?」

  正和麗娜一起觀察的調查員一臉不可思議地說。

  眾人索性將埋藏在土裡的布料全部挖了出來——能夠看出這匹布料被裁成了筒狀,因為被塵土弄髒的緣故顏色有些暗淡。

  隨著「撲通」一聲,一段很長的人骨從布料裡掉了出來。

  果然是人的衣服。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對這種布料的觸感有印像。」

  人群中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於是大家紛紛伸手去摸。

  「嗯……我也這樣覺得……」

  「感覺像是最近生產的東西啊。只有這個我覺得可以確信……」

  摸過這匹布料的考古隊員們一人一句地說著,卻沒有人能得出一個肯定的結論。

  這個時候,麗娜把弄髒的手在牛仔褲上擦了一下,突然發出一聲「啊」的叫聲。

  「……是牛仔布。」

  「欸?那個時代有牛仔布?」

  周圍的考古隊員接連苦笑起來——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事情。

  「應該這麼說,牛仔布最初是在船桅上用作帆布的布料,對過去的人來說是相當熟悉的東西……不過,確實不應該出現在2000年前的、我們要調查的時代。」

  麗娜這麼解釋著,開始嚴肅地考慮為什麼會在這裡挖出這種布料。

  而且為什麼只有這段腿骨會穿著衣服?

  有考古隊員將牛仔布居中拆開,呈長方形橫鋪在地面上,這時大家才發現本該是側縫的位置被染成了黑色。

  染色的方法非常不自然。黑色的鑲邊……不,更像是紅色的。

  比起這個,為什麼這個地方埋藏的全部都是腿骨呢?麗娜還是無法想像其中的原因。

  「吶,找找看這附近有沒有埋著其他部位的骨頭!」

  麗娜大聲對整個遺跡的考古隊員喊道。很快,四處都傳來「好」的答應聲——所有人又重新投入到了發掘的工作中。

  不過這一次,考古隊員們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部位的骨骼。

  「老師,找到了!」

  聽到這個聲音,麗娜立刻將手中的布料交給其他人,快步走了過去。

  不出她的意料,附近有一個同樣密密麻麻地堆放著人骨的坑穴。

  將表面的泥土掃去後,大批的白骨暴露了出來,比起之前發現的更短一些的骨頭。

  而且更粗一些。

  「……這是不是太粗了?」

  身旁有人小聲說。麗娜點點頭,肯定了他的話:「我也這樣覺得。」

  「也許……這裡是祭祀坑,埋的是用來祭祀的牲畜。」

  麗娜猜測道。聽到她的推測,周圍的考古隊員立刻陷入一團混亂。

  從埋藏祭祀用牲畜的坑穴裡挖出了人骨……這樣的現像只有一種解釋:有人類也被當作祭品宰殺了。

  真是野蠻。這是眾人此時唯一的感想。

  「先不管這個。」麗娜輕輕地開口,「這恐怕是按照海努威雷神話營建的祭祀坑……雖然這只是我的推測,但是海努威雷神話中,將祭品的身體拆散、把身體的各個部位分散地掩埋起來,是祈求五谷豐登的意思。」

  「海努威雷神話?」

  有人提問道。

  「海努威雷神話是安德魯·E·伊艾森命名的……」

  「老師!」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麗娜的說明突然被人高聲打斷了。

  一個中年男性考古隊員戰戰兢兢地指了指地面。

  散亂的骨骸中,混有另一片牛仔布布料。

  不過,這並不是令男性考古隊員出聲的原因。

  還有一片很小的、紅色的布料和這片牛仔布布料被埋在一起。

  麗娜用指尖撿起了那片紅色的布料。

  與牛仔布片相比,這片紅色布料小到幾乎難以注意到。雖然因為泥土和污垢顯得有些暗淡,但是顏色是那種奪目的鮮紅色。

  在2000年前的時代,紅色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染料……這麼說雖然也沒錯,不過這並不至於讓麗娜一行都無法將視線從布料上移開。令考古隊員們感到震驚的是這塊布料上的紋樣。

  是方格花紋。那個年代不可能有這種花紋。而且這種觸感也絕不是麻。

  從堅韌程度來看……簡直像哢嘰布襯衫一樣……

  紅色的哢嘰布襯衫。

  是現代的東西。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方才發現的牛仔布恐怕也是現代的東西。

  想到這裡,麗娜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呀」的尖叫,松手將那塊紅布扔了出去。

  以此為開端,悲鳴聲接二連三地爆發出來——發掘現場陷入了一片混亂。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ЫЯу生地」直譯應為「斜紋粗棉布」,而「Ф⑦ヮэみ」為「斜紋勞動布」。前者早期被船員使用作帆布,後來就發展為牛仔布,後者則更常被工人用作工作服,個人認為接近中國的「哢嘰布」。譯者智商有限分不清這兩個概念,所以就擅自將其簡化了。


第2章

  5月的初夏,白晝的陽光開始變得逐漸刺眼起來。

  連室內的溫度都上升了不少,令人感到略微有些炎熱。

  麻衣走進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辦公室,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攤開報紙。

  報紙的一整個版面都被用來報道幾天前發生的那樁大新聞了。

  據說是一群考古學者在挖掘兩千年前的遺跡的時候,在遺跡中發現了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的事件。

  而且經過比照屍體所穿的衣服、挖掘出的頭骨中牙齒的類型,警察斷定被考古學者們發現的這具遺體屬於一個18年前失蹤的人。

  這個遺跡原本就被一家旅游公司看重,准備當作觀光景點加以開發,所以對其早有宣傳。屍體被發現後,報紙和雜志也都紛紛趕往遺跡現場,將這件事作為一件醜聞報道,掀起了巨大的騷動。

  不久之前人們還在為下周的日全食議論紛紛,而此事一出,關於日全食的報道立刻被擠到了版面的角落,想想還真有點悲哀。

  不過相比較而言,麻衣也對這次的事件比較感興趣——因為日全食會出現的地方是在歐洲,和自己沒有什麼關系。

  這麼說起來,麻衣平時並不怎麼喜歡看報紙,甚至連報紙都懶得取,像這樣讀報是很少見的情況——只是此時這個辦公室裡不會有人就此吐槽她就對了。

  安原還沒有來,只有那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會吐槽珍奇現像的人,何況他還知道麻衣突然看起報紙的原因。

  「……我還以為那魯會對這次的事件感興趣呢。」

  麻衣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你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那魯好像心情很不好地回答道。

  就在不久之前,贊助這次遺跡發掘工作的旅游公司——也就是打算把遺跡開發成景點的那個公司——向研究所發出了委托。他們說:「因為出現了幽靈……所以希望你們能夠調查一下。」

  然而,那魯冷冷地拒絕了。

  「就算沒有心靈現像發生,也總是無聊的人聲稱自己看到了靈。大概,他們是想利用心靈現像這個話題吸引游客。」

  旅游公司的人恐怕以為所謂的調查就是宣稱這個遺跡是幽靈的巢穴,然後舉辦盛大的儀式除靈,或者說有詛咒什麼的吧?他們大概在期待這種情況的發生。

  「我是聽說這裡是心靈調查事務所才過來的,還以為奇怪的靈能者會把什麼事都斷定為心靈現像呢。看到你們這裡是這樣的我就放心了啊。」

  「啊,看到你這麼年輕我真是嚇了一跳啊。」

  「你看起來相當缺乏洞察力啊。」

  「我說啊,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啊。」

  「沒辦法,跟你比起來,我可以考慮得深刻得多了……」

  麻衣興趣盎然地對著上司模仿旅游公司委托人的口氣,正在她說到興頭上的時候,身後傳來「卡啦」的一聲,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是比往常都晚到了的安原。

  「大家好!」

  「你好,安原桑。你比預期的回來得要早啊——明明之前說過今天會晚一點過來的。」

  安原苦笑著把背包放在桌子上,說:「沒辦法,原定的計劃取消了嘛。」

  他在短袖外面披著一件夾克:「真少見,所長竟然會從裡面的辦公室出來。」

  「因為有委托人來過了。不過因為沒什麼興趣,就拒絕了。」

  麻衣回答道。旁邊的那魯對她舉起空茶杯,說了一句「茶」。

  麻衣答應了一聲「好的」,隨後便將報紙扔在桌子上、站了起來,伸手接過那魯手中的茶杯。

  等她進入開水房之後,安原取過了那張報紙。

  「啊,這個遺跡啊。」他自言自語。

  聽到安原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那魯微微挑了挑眉毛,但是卻最終沒有對此作出什麼評論,反而接過話頭,告訴安原說:「就是這個遺跡發掘項目的贊助人發來的委托。」

  「哎?那我還真想去看一看呢。雖然對遺跡什麼的沒有興趣,但是調查這裡的話……」

  安原的話還沒有說完,麻衣就高喊著「久等了」從開水房裡走了回來。

  「順便一提,我也幫大家泡了茶哦。我去叫林先生來一起休息吧。」

  她將幾個茶杯並排放在桌子上,然後敲了敲資料室的門:「林先生,來喝茶吧。」

  聽到她的叫聲,平常總是一副面癱臉的林也聽話地走出了房間。真是不可思議。

  「辛苦了。」安原對林說。而林則回應了「回來得真早啊」這樣和麻衣一模一樣的話。

  看起來自己也對林說過今天會晚一點過來了。

  那麼,之前自己還真是對今天的演講抱了很高的期待啊!

  而這份期待卻被無情地打破了。

  「說起來,安原桑,你說原定的計劃取消了……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啊,今天有關於考古學的演講來著,原定是有別的大學的嘉賓講師過來的。但是,那位講師此前不久被招去挖掘遺跡了,所以就換成了我們學校的老師來演講。我本來就是想聽那位講師的演講的,她不來的話也就沒有聽的意義了,所以索性早早地出來了。」

  安原雖然不是考古學專業的學生,但是以前聽過那位講師的集中授課,對於考古學一直抱有強烈的興趣。

  「那還真是遺憾啊。不過,難得安原桑也會那麼中意一位老師啊?怎麼說呢,我總覺得安原桑給人那種把老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印像……」

  說完才發覺不對的麻衣趕忙慌張地住了口。安原只好苦笑著抱怨:「……我給別人的印像是這麼黑暗的麼……」

  麻衣於是「啊哈哈」地笑著,試圖把剛才發生的事糊弄過去。林接上了她的話,問道:「是什麼樣的老師?」

  「雖然她的專業方向好像是歷史文獻學,但是我之前參加的集中授課卻是關於宗教史學的。講課很有趣,也很容易理解,就算是外行人去聽也會覺得很有意思的。她研究的似乎是絲綢之路上流傳的神話傳說的根源。」

  「哎……說是『她』,那麼就是女老師咯?」

  「而且很年輕哦。是那種身材很好的美女,在男學生當中相當有人氣。據說有很多人把她當作藝人,想要來瞻仰她,結果沒看到,大家都失望極了。」

  「漂亮到了那個程度嗎?這樣的人居然在大學當老師……也就是說是那種才貌雙全的人咯。」

  上天還真是不公平。麻衣一邊小口啜著茶,一邊用誰也聽不清的聲音抱怨道。

  不過,眼前的這位上司顯然不能被劃分到「上天的寵兒」那一類中去。

  盡管他也是既有才能、又有美貌,但是這些優勢加在一起都抵消不了他那糟糕的性格。

  如果要給他這個人評一個正或者負的印像分的話……那肯定是負的。

  「要我說的話,相比美人,她給我的更多的是可愛的印像吧。雖然朋友們都評價說她更像優雅的寫真偶像……」

  「……你剛剛說那位講師叫什麼名字?」

  安原還沒有說完,那個性格是負分的那魯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他很少會對這種八卦消息表示出興趣。

  安原稍稍吃了一驚,不過他立刻把震驚的心情隱藏了起來,回答說:「是麗娜·威爾森老師。」

  「只知道她好像是清楊大學的學生,除此之外的情報就不怎麼了解了。有傳聞說她是哈佛還是耶魯還是斯坦福畢業的。而且,現在已經出發去參與這個遺跡的發掘和調查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麻衣剛剛讀過的報紙遞給那魯。

  方才來委托過的、發現了屍體的那個遺跡。

  那魯難得地睜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他將手中裝著紅茶的杯子放回原處,抱起雙臂開始思考。

  「……那魯?」

  「……麻衣,馬上聯系剛才的那個委托人。」

  「什麼?!」

  「跟他說,委托,我們接受了。」

  「……哎、哎?!」

  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林在內——集體發出了驚愕的叫聲。

  那魯他,對一個年輕的、才貌雙全的美人表現出了興趣。

  天地顛倒了、太陽從西邊升起了、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所長大人接受了一個完全沒有興趣的委托……因為被一個女人吸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永遠心情不好的那魯、永遠在泡紅茶的麻衣、永遠腹黑的少年偵探團以及永遠存在感微薄的林~~

  最喜歡這樣的SPR了~~

  整理者有話要說:

  我也喜歡這樣spr,還有和尚巫女約翰真沙子,林是爺爺,和尚巫女是爸爸媽媽,少年是叔叔,那魯約翰麻衣真沙子是兄弟姐妹,感覺像一個大家子,無所謂cp什麼的,無cp也挺好,雖然當初喜歡林和那魯cp


第3章

  離開國道以後,道路一下子就變得窄了起來。

  狹窄的小路僅能允許一輛車通行,砂石的路面上連柏油都沒有鋪,於是瀧川的轎車和裝滿器材的小貨車只能搖搖晃晃地緩慢前進,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

  如果這個時候對面有車開過來,那麼其中一方恐怕就只好把車倒回路的起點了吧?

  「這種路況……真是需要一定的駕駛技術啊。」瀧川抱怨道。

  可惜,通往那個遺址的,只有這一條路。

  參與這一次調查的,是除了安原以外的、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全部成員和協助者。

  而且,安原在收集完情報之後也會前來與眾人彙合,所以最終所有人都會聚集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最早答應加入調查的竟然是綾子。

  這次調查過程中,眾人需要和發掘隊伍住在一起,睡在一些大型木屋一樣的建築物裡。

  不過幸運的是,這些小屋都是附帶有浴室的,甚至還有各自的廚房。

  然而,發掘隊伍中是沒有幫忙打掃或者做飯的人的。也就是說,所有的體力勞動都必須由自己來完成。

  正是出於這個原因,那魯一開始就指示麻衣說:「把松崎小姐叫過來。」

  於是,坐在後座上的綾子的臉立刻就黑了:「你們就是因為這個才把我叫過來的嗎?!」

  「有什麼不好嘛!至少他們還叫上了你。我們可是連通知都沒有接到啊……」

  正在開車的瀧川滿臉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正如他所說,這次的調查,無論是瀧川、約翰還是真砂子,那魯本來一概都沒有叫上。但是,他們卻堅持一定要跟來。

  真砂子是不用說的——她堅稱一定要看一看,什麼樣的美女才能引起那魯的興趣。

  「那魯對女人感興趣什麼的……根本不可能!在親眼見到那樣的女人之前我是不會相信的!」

  真砂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扭頭呆呆地望向窗外的風景。

  「吶,先不說真砂子,和尚和約翰是為什麼一定要參加這次調查啊?有什麼特別在意的東西嗎?」

  麻衣想了想,向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約翰問道。不過,回答她的卻是坐在駕駛席上的和尚。

  「大概,是想見見那個能讓那魯感興趣的美女考古學家?」

  「……和尚……」

  麻衣無語地望向瀧川。後者連忙擺了擺手:「開玩笑、開玩笑。」

  「但是,我也對那個美女感興趣是真的。雖然並不像真砂子想得那樣,但是那個叫麗娜·威爾森的考古學家……准確地來說,是選修歷史學的哈佛研究生。但是不限於歷史學,她在語言學和宗教學領域也享有相當高的評價。不管怎麼說,雖然是研究生在讀期間來得日本,可是傳說她在清楊大學有自己的研究室,而且能夠為學生開講座。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破例哦!不管有多優秀的研究成果,以學生身份擁有研究室這種事……連那魯都沒有吧?真要說的話,她在學生中的地位恐怕能夠和那位森圓大小姐相提並論了!」

  「和尚……知道得好詳細啊!你為什麼會了解得這麼清楚啊?」

  「那位威爾森女士,以前有發表過一篇關於宗教史的論文哦。好像是大學幫忙發表的吧?而那魯,在今年初春出版的宗教學的書裡引用了她的那篇論文。」

  麻衣和真砂子立刻忍不住震驚地「哎」地叫了起來。

  那魯引用了她的論文……也就是說她是被那魯所認同的學者嗎?

  瀧川繼續傳播著他所熟悉的情報:「那魯至今為止已經發表了不少關於宗教哲學的論文,而參考文獻裡出現她論文的頻率相當高。那位威爾森女士,就是這樣連那魯也要甘拜下風的天才哦。這樣的人,不去拜見一下豈不是很可惜嗎?」

  從後視鏡裡可以看到瀧川輕輕一笑。

  麻衣和真砂子只能以「哈」或者「哎」回應他——她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世上可能會有能和那魯比肩的人存在……聽起來感覺好像白日夢一樣。

  那個那魯竟然會認同別人……竟然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約翰也是因為同樣的理由?」

  「窩……那個,窩系威爾森呂士的粉絲來著……想著盧果能縮上話就好了……」

  約翰有點害羞地笑著說。

  「她斜的關於鐘教學的書和掄文,窩基本上都看過。」

  從他們兩人的話來判斷,她好像和戴維斯博士一樣是一個被種種謎團包圍著的神秘女性,連年齡都只知道「很年輕」。

  「不知道是作為研究生很年輕、還是以她的名氣來看很年輕……不過,估計也就是20歲到30歲出頭的樣子吧?」瀧川推測道。

  專攻考古學的、哈佛大學研究生在讀的、年輕的女性。除此之外,麻衣一行對威爾森女士一無所知……還有就是,她是一個被戴維斯博士欣賞的出色學者。

  只允許一輛車通行的狹窄道路終於到頭了,他們來到了一片寬闊的空地——因為荒蕪和未經整修所以顯得寬闊。

  在前方大約一百米的地方,地面上被挖開了一個大約幾米深的大洞,洞旁到處堆滿灰褐色的土堆。

  眼前建著幾幢木頭的小屋。

  附近有一個小湖,所以這些小木屋應該就是位於湖邊的營地,比普通的棚舍看起來大一些。在這些小屋的中央還有一間更大的木屋,大概有一間校舍的大小。

  營地建在遺跡的一側,另一側有一條小河——不過河水的流速很快,水又很深,所以並不適合作為水源利用。

  這個營地好像是由旅游公司——也就是麻衣他們的委托人——旗下的子公司管理的。

  離他們最近的就是管理人的房間,房門口停著兩輛汽車。就在這時,三個人從管理人的房間裡走了出來。

  是這個遺跡的主人——那家旅游公司的人,正式地委托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展開調查的旅游公司。

  「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真是辛苦了!」

  委托人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並且帶領他們參觀了將要入住的木屋。

  無論是管理人的房間,還是他們的小屋離遺跡都還有一定的距離,這樣的話攝像機無法記錄下有效的影響,所以沒有辦法布置一個室內的基地。因此,那魯決定將車開到距離遺跡最近的地方——發掘隊休息用的帳篷恰好還有多余,眾人於是借來幾個帳篷搭起,將觀測點設置在帳篷裡。

  過夜的小木屋內分成三個房間,每個房間大約有20平米的大小。一面屏風將三個房間隔開,男性們使用了右側的兩個房間,相對的,女性則住在了另一面的房間。

  幾個房間的中央是廚房和休息室。

  雖然在以前的調查中,那魯和林都會住到單獨的房間去,但是因為都是早已認識的熟人,他們對於合住也沒有表現出不滿的樣子。

  將房間整理好以後,就必須去和旅游公司的負責人會面了。

  簡略地調整儀器之後,那魯他們就開始向負責人詢問事件的情況。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負責發掘的考古隊裡有人說看見了幽靈。那個,如果有幽靈這種流言傳出去,對我們的觀光開發和吸引游客會產生很不好的影響……要是連之前發現屍體的事件也是幽靈搞的鬼就糟糕了。所以,想請你們盡快消除這種傳言,無論是舉辦盛大的驅邪儀式還是別的什麼都沒有關系。當然,委托費請你們隨意提。」

  明明調查費用早就已經協商好了……事到如今,這些旅游公司的人竟然還在拿錢來迷惑他們。

  簡直就像是在說——請盡可能地擴大事態,把幽靈的存在宣揚得人盡皆知,引起大家的興趣就好了。

  這些人的表情根本不像是不安的樣子,而像是抱有很大的期待一樣滿面笑容。

  嘴上說什麼先不去管,臉倒是很誠實。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那魯顯然也是這樣覺得。

  「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打擾當事人比較合適?可能的話,我們希望能夠和發現屍體的人了解一些情況。」

  「啊,那樣的話,直接向威爾森小姐打聽最好不過了。從幾周以前開始,她就在指揮遺跡的發掘工作,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她也在場。」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除了那魯以外的所有人都立刻衝了出去。

  威爾森小姐可是能夠讓那魯感興趣的那位女性。為了第一個看到這位女士長得是什麼樣,最拼命的大概是真砂子。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2天9小時。


第4章

  打聽到麗娜·威爾森的房間位置之後,除了綾子和林之外的所有人都興衝衝地前去拜訪。

  林並沒有對她表示出特殊的興趣,而綾子則是需要准備晚餐。

  「我也想見一見啊!那樣才貌雙全的女人……」綾子一邊這樣抱怨著,一邊和林一起抱著食材走回廚房。

  「我覺得沒有全員都去的必要。」

  那魯看著興致盎然地聚集起來的成員,不出意外地皺起了眉頭。明明對方就住在轉角的對面,現在卻要興師動眾地打擾人家,那魯顯然不贊成這樣的做法。

  「嘛嘛,又沒什麼不好。」瀧川用輕松的口氣勸解道。

  「那位女士可是《歷史的宗教學》的作者哦?一定要親眼見一面的。對吧,約翰?」

  「是的。很包歉,雖然灰打擾到,但是能讓吾們同行嗎?」

  暫且不說瀧川,平常表現得那麼謙遜的約翰都這樣說了,即便是那魯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那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問:「你們看過嗎?那本書?」

  「看過、看過。我還知道約翰完全傾倒於老師的文筆之下了呢。你不是也在論文裡引用了她的研究嘛,老師還真是厲害呢!哲學的理論也能被她運用在自己從事的考古學研究中呢。」

  約翰點點頭對瀧川的話表示贊同,並且接過他的話茬繼續往下說:「老西的專業水然是亞粥史,但系她對基塗教和尤太教的信仰也相湯精通。吾們有好多東西要向她靴習呢。」

  「真希望她也能寫一本關於佛教的書啊……」

  「和尚,你要是這麼想的話,干脆拜托她幫你寫一本唄?她非常歡迎別人引用她的論文,如果你提出的話,她一定會答應的啦。」

  「唔,算了,我會很惶恐的。能夠面對面跟她交談,對我來說就已經很奢侈了……」

  「她的論文主要是研究基督教在歷史上的位置,認為基督教的教義是當時的歷史背景孕育出來的……約翰,你對此不覺得抵觸嗎?」

  「相比交而言,她滴論文裡讓吾贊成的寬點更多哦。她寬於宗教的背經知識相湯豐富,並且清楚積雷背景知石的重要性,介球足夠了。」

  瀧川和約翰沉浸在關於麗娜·威爾森論文的討論之中,完全將麻衣和真砂子丟在了一邊。

  怎麼說呢……聽起來真的像是很厲害的人啊!雖然圈外人可能不是很熟悉。

  不過與麻衣不同,真砂子似乎對他們的話題並不感興趣,而是一直注視著那魯——當然,那魯完全沒有意識到。

  「……我真是從沒想過那魯竟然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性感興趣。到底有什麼理由呢?」

  「說的也是。那個那魯竟然會認同別的學者,在我印像中也從來沒有過。」

  「這個另當別論。我想說的是……那個,麻衣,你沒有覺得缺乏安全感嗎?這可意味著……那魯有可能會喜歡上別的女性啊。」

  「……我為什麼要缺乏安全感啊?」

  可惜,麻衣卻沒有聽懂,只好呆呆地望著真砂子。

  真砂子有點窘迫,立刻移開了視線:「算了,沒什麼。」

  「喂!這裡哦!」

  就在這時,走在最前面的瀧川停下了腳步——面前正是營地正中央的那座最大的木屋。

  「抱歉打擾了,我們是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人。」瀧川說著,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屋內傳來「請進」的回答聲,與此同時,房門被從裡面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大約五十多歲的男性。

  「啊,你們是那些來調查幽靈的。出了什麼事?」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對他們表示了歡迎。

  「我們來找威爾森老師,希望向她了解一些發現屍體時候的情況。」瀧川解釋道。

  「那麼先請進來吧。」男人保持著一副禮貌的笑容給他們准備了拖鞋,並且將老師的房間告訴了他們。

  眾人向男人道過謝,就朝著威爾森老師的房間走了過去。約翰將背挺得筆直,挺著胸膛,赫然一副心潮澎湃的模樣。

  盡管眾人都知道他心裡緊張得不得了。

  威爾森老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概和和尚心目中的戴維斯博士一樣吧?麻衣躲在後面小聲偷笑。

  拉門的對面非常安靜,感覺不到有人在的氣息。盡管有點懷疑裡面究竟有沒有人,但是想來終歸還是先打聲招呼比較好。

  於是瀧川小心翼翼地開口:「不好意思……」

  沙——

  在一片沉默之中,拉門被慢慢地拉開了。

  門裡面的光線略微有些暗。

  此時的天氣有些陰,日光也照射不到屋子裡。到昨天還在下的傾盆大雨雖然暫時停了下來,但是空中來殘留著大量的烏雲。

  雖然拉門被打開了,但是裡面還是感受不到絲毫活人的氣息。

  瀧川又說了一次「不好意思」,一邊說著一邊探頭朝屋子裡面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瀧川發出「嗚哇」的一聲大叫,猛地倒退了幾步。

  「瀧川先生?!」約翰嚇了一跳,趕忙扶住勉勉強強穩住身體、沒有摔倒在地的瀧川,然後向前邁了一步,代替瀧川向屋裡望去。

  剎那間,約翰的身體也同樣變得僵硬了起來。

  再一下瞬間,剩下的全員都陷入了同樣的狀態。

  房間的正中央,站著一個頭發很長的女人。

  那個女人低垂著頭,長發垂到胸部以下,將整個臉部覆蓋住,讓人看不見她的表情,顯得毫無生氣。

  女人的雙臂無力耷拉在身前,無力地擺動著,聲息全無地從房間裡飄出來。

  「咦!」麻衣和真砂子小聲地叫著抱在了一起。

  那魯的表情也有點僵硬,不過還是上前一步,將兩人護在身後。

  女人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面前的一眾人,只是死死地盯著地面,悄無聲響地從他們面前游蕩了過去,一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的樣子。

  一點點的腳步聲都沒有。

  正在這個時候,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名年輕的男性。

  「老師,您這是要去洗手間嗎?請等一下,我剛剛才把毛巾……」

  他慌慌張張地拿著毛巾,追在女人後面又走開了。

  「……剛剛的那個,是什麼情況……」

  盡管只有瀧川一個人問出了口,但是這委實是在場的所有人腦海裡的問題。

  「不好意思,讓各位看到不體面的樣子了。」

  之前追著女人跑開的男性深深地向他們低下了頭——是一個看起來品行非常優秀的、儀容也非常整潔的青年。

  「那個,老師是那種一旦投入工作就無視一切的人,周圍發生了什麼完全注意不到。你們進來的時候,老師剛剛結束一項工作……處在剛剛從工作中清醒過來的狀態,稍微睡一會兒大概就可以和各位談話了。」

  對於他這一副拉家常的、習慣的語氣,眾人只能回答以「哦」這種無趣的話。

  剛剛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這依然是縈繞在眾人腦海裡的問題,而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勇敢地問了出來:

  「那位女士……就是麗娜·威爾森女士嗎?」

  「是的,就是她。因為太過年輕嚇到你們了吧?」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們基本上沒有看到她的臉啊……

  相反,嚇到他們的不是她的年齡,而是除此以外的大部分地方。

  「……全情投入工作就會變成那個樣子嗎?」受到驚嚇的瀧川問道。

  青年考慮了片刻:「就是這樣呢。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變成那樣了……這樣的情況還蠻多的。明明幾秒之前還能跟我正常對話,只要我稍微移開一下視線,她就突然沉浸到工作中去了。一旦集中精力,就不吃不睡,讓周圍的人好生困擾呢。不過,所謂的投入也有各種各樣的狀況啦。有像今天這樣四小時就結束的投入狀態,也有持續整整兩周的。大多數時候都會在一天以內,所以發臭什麼的一般是不會的啦。」

  他這麼說著,「啊哈哈」地笑了起來。

  一般是不會發臭的……也就是說,有時候她會連洗澡都忘記……明明是女性。

  看起來是位很麻煩的老師啊……麻衣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就聽到青年苦笑著說:「這種時候我就需要照顧她,簡直覺得自己像老人的保姆一樣呢。」

  那魯在埋頭工作的時候偶爾也會廢寢忘食,但是絕對不會到她這種程度。

  他至今為止都沒有忘記過要洗澡,也絕對不會允許發臭這種事發生。

  約翰大概受到打擊了吧……發現自己滿心憧憬的人竟然是這個樣子……想到這裡,麻衣立刻扭頭去看約翰,果然看見他一副呆滯的模樣。

  「那個,你們說是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人對吧?被叫來調查幽靈的。我們有得到贊助者的通知。我是擔任麗娜·威爾森老師助手的龍崎,清楊大學的三年級學生。請多多指教。」

  青年再一次向眾人深深地低了低頭。

  這回麻衣一行也認真地回了禮。

  那魯打開文件夾,說:「那麼,盡管有些倉促,但是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雖然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向威爾森女士直接詢問,但是現在誰也沒有那麼做的膽量。這種情況下,他們唯一的想法就是:只要是當時在現場的人,問誰都是一樣的……

  「龍崎先生,發現屍體的時候,你在現場嗎?」

  「在的。雖然實際上挖出屍體的是發掘隊,但是我因為要幫老師的忙,所以要陪在邊上,基本上一直都在發掘現場。」

  「原來如此。那麼,能告訴我一些關於屍體發掘現場的詳細情況嗎?年代也好,挖掘的深度也好。」

  「大約是在深度7米的地方。我們挖掉了現在覆蓋在表面的泥土,讓兩千年前的底層暴露出來。屍體是和遺跡出土的古代骨骸一起被發現的。一開始,我們沒有發現現代人和古代人骨頭的區別,後來鑒定發現警察到來之前發掘的遺骨是屬於兩千年前的人的。」

  「這樣嗎……那麼,屍體會不會是有人為了妨礙調查,而後來遺棄在那裡的呢?」

  「我們不否認有這樣的可能性存在。以前不是也有學者為了上電視台的節目,自己把石器埋起來、然後自己挖掘嗎?這樣的事情在現在並不十分少見。如果表面的土層和底部的土層顏色不一樣的話,這樣的手法立刻就會被發現,但是只要把上層的土徹底鏟除干淨,讓上層和下層的土呈現出同樣的顏色,再進行填埋,就能隱瞞過去。然而,我們並不認為這具屍體是後來埋進去的。」

  「為什麼?」聽到龍崎的話,那魯抬起頭問道。

  「因為……」龍崎挑了挑一邊的眉毛,繼續說道,「有專業的考古隊員在這裡,埋藏屍體就是不可能的。對考古學者來說,遺跡是神聖的,他們絕對不會允許屍體這種東西玷污遺跡。不管你們信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

  那魯面無表情地回答了一句「這樣嗎」。

  「假如是考古隊員中的人將屍體埋起來的……你們覺得有可能嗎?」

  面對那魯的提問,龍崎只是歪了歪頭,很快便老實地回答:「如果警察的監視只是擺設的話,那麼是可能的。因為,屍體可是在警察的面前被挖掘出來的。而且,恐怕只有麗娜老師以上的天才才能預測到遺跡中的骨骸埋藏在哪裡。畢竟,是老師作出預測,讓我們回去繼續挖掘的。這麼想的話,只有老師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但是老師的年齡又不符合……因為發現的屍體是18年前被殺的。」

  「也就是說,龍崎先生認為屍體不可能是後來埋進遺跡的了?」

  「正是如此。」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之後,即使是那魯也開始感到有些麻煩了。

  「……這樣啊。」

  有其師必有其徒。

  麻衣的腦海裡突然閃現過這樣一句日本諺語。

  ***

  龍崎主動提出要帶領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一行人參觀遺跡,由於確實需要了解發掘現場,眾人便感激地接受了。

  在前往遺跡的過程中,約翰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呆呆地望著遠處。

  「約翰……看起來受到了相當大的刺激啊……真可憐……」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那個女人就是麗娜老師這件事……我也被嚇了一跳啊。」

  「……也許吧。畢竟之前我們對於她什麼也不了解啊。」

  一邊走,麻衣一邊和瀧川嘰嘰咕咕地聊著。

  旁邊的真砂子則一直擺著一副微妙的表情——引起那魯興趣的女性居然是那個樣子……真砂子雖然對此多少感到一點放心,但是與期待中的樣子反差過大也讓她有些受不了。

  目的地遺跡距離木屋大約有五分鐘步行的路程。

  他們到達這裡的時候已經超過五點了,但是太陽的光線還很明亮。

  警察的搜查已經結束了,所以幾天以前,考古隊員已經重新開始了針對遺跡的發掘調查。

  龍崎走在所有人的前方帶路。他帶領眾人來到的是遺跡前方的一塊地區,這塊區域被用黃色的警戒帶包圍了起來。

  那是一塊半徑20米左右的圓形區域。

  「這裡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因為警戒帶是警察布置下來的,所以請不要進去。」

  地面上開有好幾個洞穴,聽說每一個洞穴內部埋藏有屍體的一個部位。

  「遠處的那裡埋著頭部,跟它相對的地方是胸部,那旁邊是骨盆……」龍崎指著各個洞穴,一一為眾人說明。

  那魯望了真砂子一眼,而真砂子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她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果然如此。那魯對此露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遺跡的核心部分距離他們站立的位置還有一段距離——它位於一片七十米長的長方形土坑底部。

  對於遺跡的深度,麻衣做出了「大約有兩個林先生」這樣的評價,而瀧川則立刻接著說「那你就把這個洞說淺了四米哦」。

  因為旁邊也有只有幾米深的土坑,所以一行人便先從淺一些的土坑下去,再借助梯子和挖好的階梯下到遺跡的內部。

  梯子自然可以安放在距離木屋比較近的位置,但是階梯卻沒有辦法移動,處在木屋的正對面。

  為了照顧穿著和服、不方便活動的真砂子,眾人便選擇了繞一些遠路走階梯。

  「真砂子,小心腳下哦。」瀧川伸出手扶著真砂子一級一級地走下階梯。

  麻衣跟在他們的身後,一步一跳地下著台階,動作頗有點危險。於是理所當然地被走在她後面的那魯教訓了:「小心點走。要是遺跡裡發生滑坡怎麼辦?」約翰則走在一行的最後。

  由於階梯是挖掘隊員們手工挖出來的,泥土有些凹凸不平,走上去相當困難。

  「請務必注意腳下。穿著木屐走這樣的路還是蠻危險的。」

  為了特意叮囑真砂子小心,龍崎出聲告誡大家。

  而此時此刻,真砂子已經連站穩都很困難了,只好緊緊抓著瀧川的手小心翼翼地向下走。

  遺跡的表層被挖開了很多大小不一、各種各樣的小洞,在小洞的旁邊則大多立著小小的白色告示牌一樣的東西。

  他們無法再下到這些小洞內部,只好從遺跡表面來回觀察。

  其中有一個大約一米左右深的橢圓形的小洞,一行人往小洞裡望去,能夠看見洞裡散落著許多陶器的碎片。

  那些碎片也有麻衣張開雙臂那麼大。

  「請小心不要碰到裡面的碎片。」在龍崎提醒眾人注意的時候,麻衣指了指洞裡的陶器,問道:「龍崎先生,那個是什麼?」

  「是陶槨。裡面放著人的骨骸。能看見嗎?」

  「誒?!」麻衣驚恐地搖了搖頭。

  沒有出乎龍崎的意料——他原本就是想要看到麻衣這樣的反應。

  於是龍崎微微一笑,開始具體地解釋這裡是墓群、對面的地方是村子裡的居民區、農田的遺跡等等。

  遺跡裡又大又深的方形地洞有好幾個,雖然看起來彼此之間是獨立的,但是似乎又有很窄的小路將它們的連接起來。而且這些地洞的內部還挖有更深的小洞。

  這個遺跡的構造看起來像個迷宮一樣。

  那魯並沒有要求他們繪制平面圖,這讓麻衣略微感到有點不安。

  「那魯,為什麼你不讓我們制作遺跡內部的平面圖啊?」

  「放心,考古隊似乎已經制作好了。待會兒去問他們要一份。」

  「Aye, sir!」麻衣答應著,松了一口氣似的撫了撫胸口。

  真不愧是占據了差不多一個村子面積的巨大遺跡啊。

  制作這麼大的一塊區域的平面圖,真是想想就頭疼,幸好不需要他們動手。

  「真砂子,怎麼樣?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麻衣問道。真砂子向四周望了望,這一次她做出了這樣的回答:「有大量的靈生活在這裡。」

  「但是,都不是有惡意的靈。它們似乎能夠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了,卻不太願意接受現實、前去升天呢。」

  真砂子一邊說著,一邊繼續往前走。她的前方是一塊更加寬闊的空間,遠處立著一塊巨大的土塊。

  「數量相當多的人……不,靈正在對著什麼神行禮。看起來似乎是……某種宗教的儀式。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是很像□□教的大禮拜。」

  「總之,看上去是心中有著很強烈信仰的靈。」真砂子判斷說。

  所謂的神,恐怕指的正是遠處的土塊。

  那魯用手托著腮,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麻衣不敢打擾,於是轉向龍崎詢問道:「龍崎先生,聽說有好幾個人在這附近目擊到靈……這裡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現像?」

  「奇怪的現像嗎……」龍崎露出一副困惑的表情,「我沒有看到過……不僅是這裡,在遺跡裡看到靈異現像的人總是很多的。畢竟,這裡是死者長眠的地方嘛,就算看見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所以見過的人也通常不是很在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但是把你們一行人叫過來本來也只是為了制造話題而已。贊助我們的公司……為了進行宣傳、吸引更多的游客,想在開發觀光景點之前制造一些話題引起媒體的注意。不管內容是什麼都無所謂,只要能當作話題、引起游客的注意。」

  聽到龍崎的這番話,那魯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不光他們自己,連考古隊都發現了贊助商的意圖。

  然而,既然已經接受了委托,他們就必須把調查進行到底。

  「明天,要將這個遺跡的內部全部拍攝下來。之後再把機器都安置好。」

  那魯對著麻衣下達指示。

  「了解!」麻衣答應了一聲。就在這時,她感受到了一陣來自背後的視線。

  她正在被什麼人盯著看……就在麻衣這麼想著的時候,那種沿著她的背部蔓延的、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卻突然消失了。

  ——那個盯著她的人又離開了。

  「麻衣?」那魯詫異地看了突然停下腳步的麻衣一眼。

  那只是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是無意中瞥到的車牌號碼,似乎能想起來、卻又似乎想不起來。

  「……唔,沒什麼。」

  走在最前面的龍崎正舉著出土的陶器為眾人展示,同時對瀧川和約翰介紹著什麼。

  麻衣遠遠地看見了漸漸被染紅的山峰——天馬上就要黑了。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2天5個小時。


第5章

  第二天,除了林、綾子和穿著和服不方便行動的真砂子留在房間,其他人早早地出發前往遺跡,卻發現考古隊員們早已到達那裡展開了調查。

  果然,在這種地方很少能夠見到女性的身影。聚集在遺跡當中的基本都是年輕的男性。

  雖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女性的考古隊員,但是能看到的只有三名20到40歲之間的女性,而且她們似乎並不需要承擔挖掘遺跡的體力活,只是在外圍清洗著一些東西,或者在檔案中記錄著什麼。

  不過,她們都穿著運動服和牛仔褲,全身沾滿了泥土——這大概是像綾子那樣的摩登女郎絕對無法忍受的。然而,這些女考古隊員卻毫不介意髒兮兮的衣物,安然地繼續著自己的工作。

  在這幾名女性之中,有一名個子很高的女性非常顯眼。她正單手持著一份文件,另一只手拖著一塊很大的土塊仔細觀察著。

  她垂到胸部以下的淺褐色長發被梳成單馬尾,身穿T恤和牛仔褲這樣隨便的服裝,搭配運動鞋,全身都沾滿了塵土。

  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從眼睛和鼻子來看明顯不是日本人,然而作為白種人,她的容貌似乎又顯得太單薄了一些。

  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被烈日烤得微微發紅。

  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就給人非常活潑的印像,相比女性,似乎稱她為女孩子更合適一些。

  修剪整齊的留海垂到眉毛以下,瞳仁和長發一樣是淡淡的咖啡色。鼻梁很直,但是與普通歐美人相比,她的鼻子略低一些,看上去小小的,下唇圓潤得如同櫻桃一般,讓人覺得極其可愛。

  龍崎站在她的旁邊,正在仔細地將她所說的話記錄在文檔裡。

  記錄完成之後,龍崎才從文檔中抬起頭,注意到麻衣一行人時微微向他們頷首致意。

  麻衣他們回以相應的禮節。這時,龍崎對旁邊的女性說了一些什麼。

  那名女性立刻抬起頭,一邊打招呼、一邊向麻衣他們所在的地方走了過來:「早上好!昨天真是失禮了,非常抱歉。」

  她用流暢的日語說道——只看外貌的話,根本想像不到這樣一位白人女性日語會說得這麼好。

  昨天?麻衣一行奇怪地歪了歪頭。

  昨天我們見過她嗎?什麼時候?在哪裡?

  「請不必在意。」正在他們努力回憶的時候,那魯禮貌地回答,「應該道歉的是我們。突然拜訪實在失禮了。」

  那魯竟然不僅主動開口答話,而且在向對方道歉!

  在場的熟人紛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麻衣他們沒有看錯的話,那魯正善意地微笑著望向那名女性。

  盡管和那魯相處了這麼久,但是麻衣他們誰都沒有看到過他這樣的表情——那一瞬間大家都呆住了。

  「什、什麼情況?那魯……莫不是對那個人一見鐘情了吧?」

  「不不、這不可能吧?即便是那魯……不對,就是因為是那魯才……」

  「我一直認為那魯不可能看上女人,可是……」

  三人立刻在他的背後悄悄地低聲討論了起來。

  不幸的是,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但是討論的內容還是一字不落地傳到了那魯的耳朵裡。

  他皺著眉頭轉過身,對呆愣的三人道:「笨蛋!助手的龍崎先生明明就在旁邊幫忙,你們看不出來她就是麗娜·威爾森老師嗎?」

  麻衣他們直到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龍崎是威爾森女士的助手,他出現在她的身邊是理所當然的。

  麻衣和瀧川略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

  只有約翰牢牢地盯著面前的女性——會做出這樣有些不禮貌的動作,對於約翰來說是相當少見的。

  畢竟,她是他最為憧憬的宗教學專家。

  然而,因為這次見面實在是太過突然,約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竟然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麼。

  於是,那魯比約翰更早地開口:「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奧利弗·戴維斯。」

  他用的也是日語。

  麗娜·威爾森顯然被他的名字、以及所使用的語言小小地驚訝到了,不過她還是禮貌地用日語做了回答:「初次見面,我是麗娜·威爾森。」他們兩個人,一個是英國人,一個是美國人,似乎更應該用英語來對話,之所以選擇說日語,恐怕是為了照顧周圍的日本人。

  「您的日語講得真好啊。我記得戴維斯博士是居住在英國的,沒想到會在日本遇見。」

  「您聽說過我的事嗎?」

  「嗯。以前在引用我的論文的時候,您有給我寫過信吧?當時,我向在劍橋的認識的人打聽過。那邊的學界對您評價相當高,在學院裡似乎也有人稱您為『維特根斯坦重生』吧。」

  維特根斯坦是誰?麻衣小聲問身旁的瀧川。瀧川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並不是不知道維特根斯坦是誰,而是不知道如何盡可能簡單地向一個高中生解釋。

  最後,他只說出了一句:「是特裡尼特學院的天才哲學家。」

  好在麻衣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追問,而是僅僅隨口接道:「哦。那魯也是學宗教哲學的嘛。」

  麗娜看起來也並沒有在「維特根斯坦重生」這個誇張的稱呼上停留的打算,而是轉移了話題:「除了宗教哲學的書以外,《超自然系統》我也拜讀過了。作為一名學者,我不得不對您的成就表示敬意。怎麼樣?您現在有興趣轉入考古學研究嗎?對我們來說,可是很需要擁有博士這樣思考問題角度的成員。」

  「這番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超心理學的研究領域隨時歡迎您這樣的學者。我們非常期待您的協助。」

  從外表來看,威爾森小姐大概20歲左右。但是作為研究生,20歲似乎太年輕了一些——她應該比20歲再大一些吧。雖然一般來說,外國人看起來會比實際年齡年長,但是威爾森小姐是童顏也說不定。

  此時此刻,那魯和威爾森小姐兩人正在進行友好的交談。

  麻衣對此感到一陣說不清的茫然——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魯這麼高興。

  那魯的容貌是美到絕大多數人都無法抵抗的那種。威爾森盡管外表比不上那魯,但是卻擁有著可以與他匹敵的聰慧頭腦,聰慧到可以與他對等地交流。

  他們的話題已經轉移到了宗教學上。麻衣一個字也聽不懂。

  威爾森小姐看起來是與那魯非常相像的人。

  「這次事件對於那魯來說,說不定會帶給他很多多余的想法呢。」麻衣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真砂子曾經說過的話。

  很不安。雖然感覺到這樣的情緒,可是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不安,麻衣自己也不明白。

  不過,那魯的世界離自己很遠……麻衣再一次認識到了這一事實。

  就在這時,那魯出聲叫了約翰一聲,打斷了麻衣的胡思亂想。

  一直安靜地傾聽著那魯和威爾森女士對話的約翰嚇了一跳,仿佛沒有想到話題會突然轉向自己似的,露出頗為緊張的表情。

  「威爾森小姐,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這位是約翰·布朗,是天主教的神父,讀過您的論文之後對您非常欽佩。」

  「初次見面……」約翰說著深深地低下了頭。

  「神父?」麗娜側過腦袋望著約翰,聲音變得略微有些窘迫,「那麼,我是不是有些冒犯了?畢竟寫了很多否定基督教教義的文章……」

  「沒、沒有。怎麼會呢……老師的論溫研究滴一即都非常深入,《歷史的宗教學》和《用希伯來語解讀的聖經》吾都拜讀過。聖蘇的每一句話都蘊含著支麼心刻的意義……吾崇來都木有想到,從您的蘇中學到了很多。」

  因為太過緊張,約翰的語氣比平時更加怪異,聽得麗娜為了憋笑不得不歪過了臉去。

  一瞬之後,終於忍不住噗地笑出了聲。

  「對不起。布朗先生……是在關西學的日語?」

  「嗯,很抱千。吾滴日語很奇怪吧?請不用介意,笑出來也沒有關系。」

  話音未落,麗娜就自然地「呵呵」地笑了起來,那樣的笑容非常純潔。

  不管她是享有多麼高聲譽的學者,笑起來的樣子卻單純得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聽完約翰的介紹,這一次,麗娜將視線轉向了麻衣和瀧川。

  「他們是?」威爾森女士望著麻衣和瀧川問道。而那魯對此作出了「來進行心靈調查的協助者和部下」的說明。

  「協助者滝川法生,和調查員谷山麻衣。」

  將自己放在瀧川之後介紹,是不是隱藏著那魯對他們能力不同評價的意思呢?麻衣這麼想著,慌忙低下了頭:「請、請多多指教!」

  瀧川也低下頭,試探著向麗娜詢問道:「我……能不能也問一個問題?」對方則回復以「請隨便問」這樣親切的回答。

  「我聽說……老師是哈佛大學的研究生?」

  「是的。雖然目前還是GSAS,The Graduate School of Arts and Sciences的在讀生。目前是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來到日本的。」

  「您在清楊學院擁有研究室的吧?那麼,為什麼還要繼續讀書……」

  麻衣剛剛接過話茬,問題還沒有問完就被那魯打斷了:「這家伙一直都是這麼遲鈍的,請老師不用管她。」這番毫不客氣的評價讓麻衣意識到自己大概問了一個水平很低的問題,只好傻傻地撓撓頭。

  「因為如果中途退學的話,會遭到教授們的阻止嘛。」盡管如此,麗娜還是溫和地做出了回答。

  「我原本就是專攻亞洲史的,來日本對我來說是個很難得的機會。但是,在我報告學校說大學退學、轉入日本的研究生院的時候,學校告訴我可以保留學籍,無論多晚、只要最終上交論文,就依然能夠拿到博士學位。有了博士學位的話,無論是研究費用還是機會都更容易獲得……我在哈佛本來就是被學費全免的,所以即使保留學籍也不必擔心那邊的學費。」

  也就是說,威爾森女士是在哈佛在籍中前來日本居住的。據說在國外,偶爾會有大學為了招收非常優秀的人才不拘年齡,而且她還得以學費全免,一定是擁有相當聰明的頭腦而得到了大學的認可……正因為此,哈佛大學才不願意放手讓她離開吧?

  就在這時,威爾森女士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很有美國人風情的手勢,這一回輪到她開口說道:「那麼,我有一個要求。」

  「請不要再叫我老師了。我明明也還是個學生,龍崎也是因為是我研究室的學生才會叫我『老師』的,對我來說,更希望你們能夠叫我的名字哦。」

  少女這樣說著,露出一副極為天真的笑容。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1天15小時。


第6章

  趁著麻衣他們拍攝遺跡內部構造的時候,麗娜將一些必要的事項交代給龍崎,自己回到了遺跡所在地與他們一同行動。麻衣一行四人對此十分愉快地接受了。

  畢竟之前那魯是那樣期待能夠見到她的,所以麻衣以為他會有很多話和威爾森小姐說,沒想到他卻無比沉默地取來攝像機、投入了工作。

  但是他也沒有回避和威爾森小姐的對話,而是仔細地聆聽她說的每一句話,來避免錯過任何重要的信息。

  「我想,這裡應該是居住區。因為從這裡出土了很多用來盛放食材和水的陶器。」

  麗娜指著一個很大的方形洞穴說。洞穴裡散落著許多褐色的陶器碎片。

  洞穴的深度大概在一米左右,它的底部還挖有一些更小的空洞。

  考古隊員們在洞穴的周圍畫了一條白色的線作為標記。

  「那條線是用來做什麼的?」麻衣好奇地問道。

  「是用來提醒研究人員這裡有洞穴的。」龍崎對她做出了解釋,「像那樣標記過後,就更容易區分自然形成的空洞、和為了調查挖掘出的洞穴了,不是嗎?而且,如果一不小心崩塌了,知道範圍也會更方便將其復原。」

  「原來是這樣……真是抱歉,問這樣的問題……」

  麻衣撓了撓頭,對自己連這樣基礎的問題也不明白而略微感到不好意思。

  沒想到,聽到麻衣的話,麗娜竟然嗤嗤地低聲笑了起來。

  「沒關系,如果有不懂的地方,請盡管問。」她大方地說道。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下降到了洞穴的內部——進入之後看得便更加清楚,洞內確實散落著陶器的碎片。

  麻衣記得昨天龍崎曾經告誡過他們,不能隨便觸碰洞穴裡陶器,於是自覺地留在原地,遠遠地打量著洞內的布局。

  伸手去碰的話,假如摸到人骨也是很麻煩的。

  他們所在的洞穴旁邊則是另一座土洞,兩者僅僅靠一道很矮的土牆相隔。

  麻衣偷偷朝著土牆的對面望了望,隔壁的土洞開口非常小,恐怕只有彎下腰才能進入。

  而且,它並不是向下挖掘出的洞穴,而是通過堆積土壤、刻意制造出來的土洞。

  然而,走近之後看卻可以發現,土洞只有入口比較小,洞穴內部的高度幾乎等同於瀧川的身高。

  「好大的土洞啊!這是用來做什麼的?」瀧川感嘆道。

  「這是陶窯,用來燒制陶器的地方。為了燒制陪葬用的陶器而建得特別大。洞的表面有一個開口,能看見嗎?」

  隨著麗娜的話,眾人紛紛向土洞的表面看去——那裡確實開著一個鐵澡盆大小的洞口。

  「陶窯通過這個洞口與這邊相連,在燒制陶器的時候就可以同時放一些肉類在裡面,把它們制作成熏肉。」

  那個時代還沒有冷凍的工具,所以人們只有通過熏烤來保存肉類。麗娜解釋道。

  這裡似乎保留著各種形態的遺跡,從而彰顯著古代日本的文化。雖然一眼望上去,這裡只是一座帶有城壕的普通聚落,但是將洞穴再挖得更深一些、仔細觀察卻能發現,其內部的房屋都是豎穴式的,而且很多房屋的周圍都有石牆包圍著。

  這樣的建築形式是來自中亞地區的,然而,出土的遺物看起來卻又完全不符合中亞的特征。

  「我們認為,這個村落很可能是一個外國移民的聚居區。根據我們的考察,他們應該是從東南亞附近的島嶼移居而來的,出土的大量遺物也表現出東南亞的特點。他們傳入了異國的文化,然後與當地的日本文化融合為一體,可惜沒過多久這個村落就消失了,沒有持續多長時間。」

  「村落消失的原因是?」

  那魯第一次插話道——不過,與其說是對話題的內容產生了興趣,他更像是因為調查的需要才被迫提了這個問題。

  「是滑坡。盡管現在已經不再是那樣了,但是在兩千多年前,這周邊的土質相當柔軟,地盤也非常不穩定。我們是根據底層的厚度做出的推測。」

  聽過麗娜的解釋,那魯只應了一聲「原來如此」,隨後便將注意力重新轉回了攝像機的畫面。

  「我以前聽說戴維斯博士是英國人,沒想到竟然是日本人的外貌呢。嚇了一大跳。」

  就在這時,麗娜突然偷偷對落在後面一些的麻衣說。

  「我們也是,一開始大家都把他當成日本人了。說起來麗娜老師,是美國人嗎?」

  雖然口氣有點不禮貌,但是因為是從天真無邪的麻衣口中問出來,聽上去就只像為了開啟話題而采用了輕松的態度。

  「是的。」麗娜回答道。

  「雖然不是出生地,但是因為我是在美國長大的,所以覺得自己是美國人。美國不是混合了很多不同人種嘛?只要住在那裡,就會產生自己是美國人的感受了。」

  不是出生地,也就是說並不是在美國出生的了?不過,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

  麻衣接下去問:「那您住在哪裡呢?紐約嗎?」

  「在波士頓。」麗娜回答,「准確的來說,應該是那旁邊的劍橋。」

  「啊嘞?劍橋不是英國的……」

  麻衣疑惑地說著,看向住在英國劍橋的那魯。

  「美國也有。」對方利落地回復她,「在波士頓近郊的地方。哈佛也是在劍橋。」

  「英國也有波士頓的。」麗娜補充了一句,然後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說,「我住的地方是哈佛附近的孤兒院。」

  下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聲——那魯除外。

  「……孤兒院?」瀧川第一個震驚地問出了口,語氣惶恐得好像毫無准備地摸到了腫瘤。

  然而,當事人本人卻顯得一臉輕松,仿佛這完全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似的:「嗯,我是孤兒嘛。」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出生的。哥哥——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撿到了我,然後將我帶到他所在的孤兒院。但是我在那裡也只住了兩年而已。然後我就跟隨哥哥來到日本了。」

  換言之,進入孤兒院也是最近的事情了?那麼在那之前……麻衣勉強忍住了開口詢問的欲望。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親人是誰……既然本人都已經這樣說了,那麼也就沒有什麼好問的了。

  「話說回來,」為了轉移話題,麻衣努力換上一副活潑的口吻,「麗娜老師,至少對我……您可以不使用敬語的。感覺很奇怪啊。」

  然而,麗娜抹了抹臉頰,略顯疑惑地說:「意思是……我應該對你說哥們話?」她的反應簡直像是在惡作劇一樣。

  「哥們話什麼的……您連這種詞彙都懂得啊……」

  「畢竟在學校裡總是會說這樣的話嘛。」

  「啊啊!清楊大學……」

  「不,在高中學校裡。都內的公立高中。」

  這一回,包括那魯在內的全員都發出了「誒」的驚嘆聲。

  龍崎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出來。

  「老師現在正在日本的高中上學,雖然保留著哈佛研究生院的學籍……啊,如果算上清楊大學的研究室的話,老師可以說是有三重學籍呢。」

  「……您既然已經大學畢業升入研究生院,為什麼還要上高中?我不覺得這和老師的研究有什麼關系。」發問的是那魯。

  「嗯,最初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想著事到如今再上高中還能學到什麼啊,但是……現在卻覺得當初決定回去學習真是太好了。」

  交到了很多朋友嘛。麗娜笑著說,手中搖晃著掛在牛仔褲腰帶上的貓咪鑰匙鏈,隨意地好像正和高中的朋友聚在一起似的。

  「哥哥決定來日本的時候,我找清楊大學的教授商量過,立刻就得到了可以安排研究室的承諾。後來才知道教授是早有准備的,順便還和哥哥一起安排了將我編入高中的手續。我雖然說著『不需要』抵抗了一陣,但是他們卻說『這種你認為不需要的東西對你的人生卻是必要的』,而且保證『對你來說絕對不是壞事』什麼的。」

  「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麗娜開心地笑了笑。

  而此時此刻,周圍的眾人卻除了感嘆「哦」、「哈」之外,已經不知說什麼好了。

  不管怎麼說,如果僅僅從外表上來看,麗娜確實很像一個普通的女高中生。

  「……納個,能秦問一下勞師今年貴庚嗎?」

  強烈的震驚之下,約翰用他特有的奇怪的日語問道。

  然而麗娜卻仿佛全不在意似的,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回答。

  「十六歲,高二。」

  「十六?!」

  顧不上吃驚,麻衣突然沒來由地想起了在來時的車上瀧川說過的話。

  ——不知道是作為研究生很年輕、還是以她的名氣來看很年輕……

  無論是作為研究生,還是以她的名氣來判斷……這都年輕過頭了吧?竟然比麻衣還要小一歲。

  不出意料,在場的所有人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以為她是因為童顏而看不出年齡的麻衣一行完全猜錯了……他們根本錯誤地估計了麗娜的年齡範圍。

  好厲害……麻衣腦海裡只剩下了這唯一一個想法,而已經完全說不清她究竟厲害在哪裡呢。

  「你呢?」麗娜問道。

  「十七歲,高三。」麻衣猶豫了片刻,回答道。

  「是年長者啊。」對方好像很遺憾地感慨了一句。

  雖然更加年輕,卻是了不起的老師……這一事實,無論她使用的是敬語還是哥們話都不會改變。麻衣略微感到有些窘迫。

  不知道是否是察覺了麻衣的不安,麗娜噗地笑了起來,說:「那……就叫我麗娜吧,麻衣!」這時她已經不再使用敬語了。

  「嗯,麗娜。」麻衣嘗試著去掉了敬稱。而說出口之後,也就不再那麼抵觸這種稱呼了。

  「麻衣上的是哪所高中?」

  「啊,是穿水手服的高中哦。」針對麗娜的問題,麻衣選擇了一種獨特的回答方式,隨後反過來問道,「麗娜呢?是公立高中嗎?」

  「是N高哦。」

  「穿西裝的那個N高嗎?那裡的校服超級可愛呢。而且聽說可以自由搭配?」

  「嗯,因為裙子是方格花紋的,所以大多數圖案和顏色都可以搭配。我領帶和上衣也都是穿自己的。」

  「真好啊……水手服就只能配領巾穿。」

  不知不覺中,兩人就陷入了關於高中生活的愉快對話。

  「這麼快就成為好朋友了啊……真是年輕的兩個人啊……」瀧川感慨萬千地嘆了一口氣。

  「啊!這裡是祭祀中使用的祭壇哦。」

  因為聊天的關系,麻衣不知道他們走了多遠的距離。這時,麗娜在一個十分寬敞的房間——或者說像房間一樣的空地——裡停下了腳步,對眾人說明道。

  在房間的深處能夠看到一座巨大的土塊。

  那正是昨天被真砂子稱作神像的土塊。

  如果集中精力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那其實是以某個人為模型制作的木雕。

  「麗娜,那個是什麼?」麻衣指著土塊問道。

  「佛像哦。」麗娜回答,不過很快又補充道,「更准確地說,應該是類似佛像的造像吧。那個時代,佛教還沒有傳入日本,而且佛教之中也沒有活祭的傳統。」

  「活祭?!」不管是瀧川還是約翰,都驚訝地望向麗娜。

  「在這裡村落裡,人們會定期舉辦祈求五谷豐登的祭典,並將活物作為祭品敬獻給神靈。這裡也是新聞裡提到的、發現屍體的地方,或者說,是埋藏作為祭品的人體部位的地方。一般來說,在儀式中會使用羊和馬之類的動物代替人作為祭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村落卻是真的殺死了人類。」

  聽到麗娜的解釋,瀧川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麼,發問道:「發現屍體的地方……是說那句被分屍的屍體?」

  「嗯。不過先不論那句屍體,其他動物祭品的骨骸被拆分是有原因的。」

  「原因?」

  「將祭品分屍是海努威雷神話中的傳統。」麗娜說,「你們知道海努威雷神話嗎?」

  瀧川搖了搖頭,約翰和麻衣則是露出了一副「那是什麼」的表情。

  就連龍崎也跟在他們後面補充了一句:「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的。」

  於是,麗娜開始了一段漫長的說明:

  「所謂的海努威雷神話,是由神學家阿道夫·E·伊艾森命名的,其名稱來源於印度尼西亞的布馬雷族神話中登場的一名名叫海努威雷的少女。在這則神話中,人類殺死了能夠通過自己的身體制造食物的女神,然後女神的屍體上長出了各種食物。這種類型的神話在東南亞、大洋洲和南北美洲都流傳得很廣。」

  「也就是說,是不是有點類似日本神話中的保食神?」

  瀧川尚且能夠邊聽邊提問,而麻衣卻連聽都沒有聽懂。一旁的那魯則僅僅是安靜地聽著。

  「是喔。《古事記》中記載的素盞鳴尊和大宜都比賣、《日本書紀》中的月讀和保食神也屬於這一類的神話。古代人很多都相信,將地母神殺死,並將她的屍體切割後埋藏到不同的地方,就會由此生長出人類可以食用的食物。甚至可以說,當時的人們認為這樣可以為他們帶來五谷豐登。」

  麗娜立刻對瀧川的問題作出了精准的回答。不過,他們雙方似乎都不是非常關心神話的內容本身。

  「我們認為,這裡埋藏的應該是地母神……或者說被當作地母神獻祭的新娘的遺骨。不過現在還不能完全肯定。因為警察還沒有完成全部骨骸的鑒定,年齡、性別什麼都還不清楚……」

  「哎?!」瀧川大叫了一聲,喊聲在遺跡內部回蕩不去。

  麻衣同樣「哎」了一聲,不過她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目前的狀況,約翰則是小小地被驚嚇到了。盡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他們很快意識到,在這個特殊的屍體發現現場,遺跡中所有的遺骨都是鑒定對像。然而,警察竟然把這麼大量的屍骨全都帶走鑒定了嗎?先不說這些屍體都早已被切成碎片、分散在各處,光是數量就已經大得超出人們的想像了。

  「我記得新聞說這裡出土了至少100具屍體?」那魯轉向麗娜問道。

  「112具。」麗娜回答。

  盡管發現了屍體,可是實際上留在遺跡繼續進行挖掘工作的,依然是包括臨時工在內的考古隊員。警察雖然能夠進入挖掘現場,但是由於完全不知道應該挖掘什麼樣的地方,所以只好一邊監視遺跡中的工作人員,一邊按照他們的指示予以協助。

  指揮考古隊員檢查祭壇附近區域的的不是警察,而是麗娜。

  「關於鑒定的結果,警察還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明明只要他們留下一具遺骸,我們就能自己進行鑒定的說……」想到這裡,麗娜忍不住露出了一副郁悶的表情。

  「就是。」同樣換上不愉快表情的龍崎表示贊同,然而,他很快就猛然想起了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這麼說起來,只有遺體的手臂部分,怎麼找也找不到呢。」

  「手臂?」那魯捕捉到龍崎話中的關鍵詞,重復了一遍問道。

  「嗯,而且是肘部以下的部分。」龍崎回答。

  「遺體其他的部位都在同一塊區域找到了。在海努威雷神話中,手臂是要獻給神靈的部位,是不是跟這個有關系呢?」麗娜遠遠地望著遺跡深處的土塊神像,用一種夢幻般的語氣說,「不管怎麼說,這個佛像——大概還是叫神像比較好——肯定是外來文化的產物。那個時期,日本還處在自然崇拜的階段,制作神像來膜拜的風俗還沒有產生,然而,此時祭奠神像在海外已經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情了。那麼,基本上可以認為崇拜這座神像的習慣是渡海傳入的。只要調查這個遺跡是哪裡來的移民建造的村落,就能弄清更多的信息了。畢竟我的研究主題是與絲綢之路相關的……」

  「絲綢之路……是說連接歐洲和東亞的貿易路線?那麼,針對這個神像的崇拜是從歐洲或者中國……」

  聽見瀧川的猜測,麗娜輕輕苦笑了一聲。

  「說起絲綢之路,大多數人都會這麼想呢。但是,實際上不只東西方向、南北方向的路線也有被開拓出來。東南亞的很多島嶼也被包括在絲綢之路當中。不是有海上絲綢之路一說嗎?海努威雷神話畢竟是印度尼西亞的東西。而且,提到活祭文化,最有名的恐怕是印度。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我覺得應該是這些地區的文化混合在一起、傳播到了這個村落,裡面大概還混雜有中亞的文明因素……」

  「哎……」

  瀧川應和著。旁邊的那魯則托著下巴陷入了思考。

  麻衣看了他們一眼,隨後將視線重新轉回了遺跡內部。

  就在這個瞬間,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被什麼東西觸碰到了。

  ——看見了。

  麻衣的全身都僵硬了。

  自己的臉被看到了。被發現了。糟糕。有危險。

  麻衣竭盡全力挪動自己已經僵硬得動彈不得的身體,抓住了旁邊的瀧川背後的衣服。

  「麻衣?」

  「……看見了。是他們……」

  ——被抓住就糟糕了。

  「我是這麼感覺的。你覺得呢?」

  幫忙准備午飯的時候,麻衣終於決定先試探一下真砂子的反應。

  「那是你的錯覺吧?」然而,真砂子卻毫不在意地回復道,「在那裡徘徊的靈並沒有給人太危險的感覺。嘛,雖然它們確實在遺跡裡轉來轉去,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也是啊……」麻衣心想。

  她只是突然間產生了不能被抓到的感覺……但是真砂子卻說沒有危險,那麼,果然還是她的錯覺吧?

  「說起來,那位老師呢?我還以為她會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呢。」綾子問起瀧川。

  「啊,和考古隊一起回到基地去了。說是會在那裡吃飯。」

  「這樣啊……真遺憾。」綾子說著,將准備好的午飯放在了眾人面前。

  飯後,她又開始收拾餐桌,並且指揮大家收拾這個、收拾那個,綾子似乎已經變成了調查團裡的媽媽型人物了。

  那魯還是和往常一樣,盯著從遺跡裡帶回來的文件,一副困擾的表情思考著什麼。

  「那魯,怎麼了?」麻衣轉向他問道。

  「沒什麼……大概和這次的事件沒什麼關系吧。」那魯回答,「只是還是有點在意,活祭文化和沒有發現手臂部分的事……還有,麻衣感覺到的視線……覺得這裡是不是存在什麼危險……」

  聽見他的話,麻衣、真砂子還有正端著餐盤的綾子都將視線投了過來。

  「麻衣、原小姐、松崎小姐,以後請盡量避免單獨行動。」

  綾子嘟囔著「說什麼呢」正打算拒絕的時候,卻發現那魯的眼神裡是罕見的認真,於是只好把沒說出口的話重新吞了回去。

  「即便是後來發現的被分屍的現代屍體,手臂也沒有找到……麗娜說過的吧?手臂是需要奉獻給神的祭品,也就是說,現代的那名被害者的手臂也給敬獻給了神。那是為什麼?」

  「為什麼……」

  「是誰、為了什麼目的做出這種事?假如只是為了遺棄屍體的話,完全沒有必要把各個部位都按照祭祀的要求擺放到相應的位置。手臂也是,埋在遺跡裡就好了,一點也不麻煩。而且,挖掘各個區域的根本是不同的考古小隊。這個考古隊基本上挖掘了整座遺跡,屍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埋在正確的地方,如果是現代人做到的,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而且還有一些是在警察的眼前挖出來的。一個殺人犯,在把屍體成功地藏匿了18年後突然把它埋進一座遺跡、讓考古隊來挖掘出來,這是為什麼?犯人完全沒有冒這種險的理由。也就是說……」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定定地看向麻衣她們:

  「這次的屍體遺棄事件很有可能不是人類所為。明白了嗎?絕對不要單獨行動。」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看起來,那魯要開始認真地應對這次事件了——這是事件以及眾人所處的環境具有很高危險性的像征。

  他們不得不處處小心謹慎。

  「不過,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獵奇殺人。」然後,那魯補充了一句否定自己論斷的話。

  雖然有點無語他到底是有著什麼樣的神經才能把獵奇殺人評價為「普通的」,但是此時此刻麻衣他們也已經沒有吐槽的心情了。

  對那魯來說,所有與心靈現像無關的事件大概都是「普通的」事件吧。

  同樣被分屍、以同樣的理由被殺害……難道說他在擔心18年前失蹤的那個少女與兩千年前的活物祭品一樣,是被同樣的凶手殺害的?

  「也就是說……這次的事件,有可能是靈搞的鬼?」作為確認,瀧川輕聲問道。

  那魯沉默地點了點頭。

  反而是真砂子提出了異議:「但是,我並沒有感覺到遺跡裡的靈能帶來麻衣所說的那種危險。」

  「或許並不是那裡的靈。總而言之,我們還是小心一些比較好。」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1天12小時。


第7章

  啊!這是……平時的夢……

  麻衣默默地想著,緩緩地睜開眼睛。

  現在她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不知名的小村莊,村莊被群山包圍著。

  而且,這不是她所生活的時代。

  面前聳立著樸素到破舊的「家」——那是一所有稻草搭成的、三角形的棚屋,直接搭建在地面上。

  怎麼覺得……這是只會出現在《日本史》教科書中的那種村莊。

  「難道說……這是那個遺跡以前的模樣……」

  麻衣的身邊並沒有任何人,她只好輕輕地自言自語——說不定會有誰……不,說不定他會回答自己……麻衣這樣在心裡期待著。

  可惜,並沒有預期之中的回答傳來。

  雖然正午的太陽高高地懸在空中,但是不知是否是因為剛剛下過大雨,泥濘的土地上到處都是坑窪,窪裡的積水反射著太陽的光線,刺得人眼睛疼。

  有孩子們在水坑附近流連、玩耍,傳來潑水的聲音;一旁正忙著收割稻穗的女子們談笑風生。男人們帶著打到的野豬回到家中,孩子們立刻發出歡喜的驚叫聲。

  這是一幅非常寧靜、非常和平的畫卷。

  麻衣所站的位置距離村民們仍有一段路程。

  盡可能地更靠近他們一些吧……麻衣這麼想著,邁出了腳步。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響起一陣劇烈的轟鳴聲。

  地面隨之開始震動,從最初的細微變得越來越劇烈。

  ——地震?!

  麻衣完全忘記了夢境中的災難根本威脅不到自己,而是本能地蹲下身來、保護住頭部。

  女人們紛紛把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男人們則迅速扔下捕捉到的獵物,瘋狂地朝家人的方向奔去。

  山坡上的泥土和砂石、以及地表的樹木全都向村莊所在的地方倒下來——在瞬間迫近到村民們的眼前。

  麻衣驚呼出「快逃」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被砂土淹沒了。

  男人們張開雙臂、彎曲身體身體,試圖保護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可是肆虐的砂土以恐怖的氣勢將他們無情地吞噬了。

  劇烈的砂土崩潰的巨響中,麻衣突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悲鳴。

  下一個瞬間,她清楚地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沒關系,神明一定會拯救我們的!」

  「麻衣!」很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喚她的名字——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逐漸從意識的角落緩緩地移動到她的面前,顯示出模糊的輪廓。

  麻衣一時間沒有意識到他喚的是自己的名字,就這樣閉著眼睛聽著他的聲音。

  那個像男高音歌手一樣美妙、卻故意表現得很冷淡的聲音。

  「麻衣!」

  那個聲音越來越靠近她——麻衣的睡意剎那間消散、猛地醒了過來。

  「哇……!」她一下子跳了起來,一眼看到抱著攝像機的那魯一臉不高興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出乎麻衣的意料,明明感覺就在眼前,可是實際上他所在的位置比她想像中遠不少。

  「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快去設置器材。」

  看起來,自己是在等待所長准備的時候睡著了——溫暖的日光和涼爽的山風很容易催人入睡,而且自己還剛剛吃飽、容易犯困。

  那魯說完便轉過身、朝著遺跡的方向走了過去。

  約翰和瀧川已經抱著攝像機站在前面等候了。

  「啊……等一下,我馬上來!」麻衣慌忙抱起放在身邊的三腳架,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你還真能在這種地方睡著啊?」

  「唔……因為被風吹著很舒服嘛。何況……都是那魯一直在和麗娜說話的錯啦!」

  「只是調查相關的話題而已。關於相機設置在什麼地方效果會比較好,需要參考一下他們的經驗。」

  「哦,這樣啊。」

  麻衣隨口答應著,實際上卻完全沒在考慮他們的話題是不是與調查相關之類的問題——她一直在心裡思忖著,應該什麼時候告訴他關於剛剛那個夢的事。

  眾人將總共安置了三台攝像機,分別在神像所在的廣場內、階梯的附近、以及離開神像稍遠的地方。

  「根據麗娜所說,靈被目擊到的地方大多數集中在神像的周邊。目擊到靈的人和聲稱有靈的人在考古隊中只占一部分,而且也沒有人受到傷害。估計收集不到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啊。」

  麻衣一邊抱怨著,一邊調整攝像機的角度。

  盡管那魯對這次調查本來就沒有什麼興趣,也就沒有指望能夠搜集到什麼信息。

  「先不考慮那個。正如麗娜所說,村莊的消失是由滑坡造成的……不得不關注『神明會拯救我們的』這句話啊。」

  「說不定被發現的那具屍體就是那個什麼什麼神,正在收集活祭品……」

  「雖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過現在還不能排除殺人案的可能性。」

  「哎?」

  「假設這裡的靈就是被發現的那具屍體,那麼被害人在這十八年間都沒有被發現就有點不正常了。雖然這附近確實比較冷清,但是營地畢竟就在遺跡的旁邊,靈異現像應該出現得更頻繁才對。除非是這裡的人對我們有所隱瞞。」

  「……那,有沒有我們被隱瞞了的可能性?」

  「若是那樣的話,我就想不出偏偏將十八年前的事件暴露出來的理由了……現在我們掌握的情報還太少,在安原同學送來新的情報之前,還什麼都不好說。說不定是為了隱藏別的什麼、而詐稱神像附近有靈頻繁出現呢。」

  那魯說著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瀧川和約翰早已完成了攝像機的設置工作,正有說有笑地沿著階梯往上走。

  恐怕又是在熱烈地討論宗教學的話題。

  終於,麻衣這邊的攝像機也設置完成了。剩下的工作就是確認聚光燈的照明情況了。

  「接下來,把附近的溫度和采光狀況測量一下。大概半徑五十米的範圍。」

  「是!」

  對麻衣下達完指令以後,那魯便登上聚光燈那邊的階梯,准備離開洞底。

  一定是要去考察隊休息用的帳篷、繼續和麗娜探討問題,才會走得這麼急吧?

  因為周邊沒有其他可以搭置帳篷的地方,所以考察隊休息用的帳篷就在聚光燈的旁邊。

  那魯和麗娜都是頭腦非常優秀的人,思維的同步率很高,兩人見面的話,一定會展開涉及各種宗教和哲學知識的復雜對話吧。

  麻衣跟在那魯後面,也登上了階梯。

  「……吶,和麗娜聊天,很開心嗎?」麻衣突然低聲問道。

  剛要邁上上一級台階的那魯聽見麻衣的問題,驀然停下腳步朝著麻衣回過身來:

  「她非常博學,不僅是在宗教和考古學領域,哲學、語言學、文學方面的知識也非常淵博。和她交談相當發人深省。」

  在做著這番回答的時候,麻衣能夠感覺到,那魯的眼神似乎在問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麻衣恨不得把這個從自己口中吐出來的問題再吞回去。

  問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自己到底想要知道什麼?

  自己明明知道他對能夠與她交流從心底感到高興……但是,麻衣想問的並不是這個……肯定不是這個……

  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問的是什麼。

  於是,麻衣瞬間轉移了話題,試圖將剛剛說過的話敷衍過去:

  「呀,我就是在想,那魯和麗娜明明都是年輕的天才學者,為什麼性格會差這麼多啊?你看,麗娜對藝人啊、時裝啊都很感興趣,而且人又親切……之前聽說你們的研究差不多是同等級,我還擔心她的愛好會不會也像你一樣奇怪……」

  「那魯要是有一點點像麗娜就好了!」麻衣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

  那魯對此露出了一副很不愉快的表情:「我要是哪一天連著工作到連澡也不洗……你也覺得沒關系?」

  「……不……」麻衣愣了一下,完全找不到反駁的話。

  啊……他果然還是生氣了吧。

  聚光燈被設置在能下到遺跡內部去的階梯的旁邊。聚光燈所在的帳篷裡——只有頂部有帆布遮蓋的那種帳篷——還安置有一台監視器,為了在下雨時保護監視器、使雨水不會灌進來,帳篷的四周被用塑料薄膜遮蓋起來。

  此時天氣晴朗,所以塑料薄膜被卷了起來,進行通風。

  麻衣從停在聚光燈邊上的小貨車裡取出了電子溫度計。

  「麻衣。」背後傳來真砂子的聲音。

  「真砂子,你來了啊。」

  「嗯,我想著應該過來找一找有沒有靈的氣息。」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浮現著一種看不懂的表情。

  而且,她的視線時不時流向帳篷的方向。

  正在和那魯交談的麗娜的影子映在帳篷上。

  從剛才開始,他們就在說著一些海德格爾、塗爾干、萊爾馬勒之類對麻衣來說像暗號一樣完全無法理解的話。誰也沒有辦法插入到這樣的對話中。

  「那是誰啊……那個女的?」

  「哦,真砂子早上不在啊。她就是麗娜·威爾森。」

  「哎?她就是……」真砂子驚訝地再一次回頭看向帳篷那邊。

  她顯然想起了昨天那個幽靈一樣的家伙——兩種形像之間的巨大落差讓她感到無比得驚愕。

  「看起來是很出色的人啊……」真砂子小聲嘀咕。

  「出色得令人吃驚呢。但是卻是讓人不得不操心的家伙呢。那魯好像也是這樣認為的……她是需要別人照顧的人呢。」

  「……說得也是。」

  雖然露出了一副難以形容的復雜表情,但是真砂子最終還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然而,說出這番話的麻衣卻產生了一種無法表達的感覺。

  一種那魯正在離她遠去的感覺……覺得那魯正在走向她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

  隨後,真砂子、瀧川和麻衣三人開始測量周圍的溫度。

  「比起昨天的樣子,這裡的靈似乎開始活性化了。它們正在慌亂地到處亂跑呢。」真砂子一邊測著溫度,一邊環視遺跡的內部。

  瀧川搖了搖頭:「難道是因為有外來者出現,所以活性化了嗎?那豈不是說明這裡的靈是很強大的那種嗎?」

  「……我也不能確定。雖然這裡的靈真的看起來不像是會對人類產生危害的那種,既感覺不到敵意、也感覺不到殺意,但是……卻一直在狠狠地盯著我們的動作。」

  真砂子稍稍露出了一點不愉快的表情——因為自己好像一直在被觀察著一樣。

  「……測量就到這裡吧,我們可以回去了。」

  麻衣催促道——不知為何,她突然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感覺,仿佛之前的那種不詳的預感就快要實現了一樣。

  「啊,也好。真砂子,你還走得動嗎?」

  「和尚,你竟然完全不擔心我嗎?」

  「你穿得是運動鞋吧?」

  「你怎麼能對女兒這麼冷淡呢……」

  三人打趣地拌著嘴,朝著階梯的方向走過去。

  因為階梯的寬度只能允許一個人通行,所以三人只好排成一個縱列逐個攀登。

  雖然瀧川堅持拉著真砂子的手,但是其實只要不踏空,就不需要太擔心腳下。

  麻衣走在最前面,隨後就是瀧川。

  「說起來,你們發現了嗎?這回的調查,那魯少爺竟然沒有穿皮鞋,而是穿著運動鞋來的哦。」

  「不是吧!完全沒發現!」

  「沒想到他這麼在意這次的調查啊……」

  「難道不應該說……他竟然這麼在意那個人嗎?」

  「嘛,誰叫能夠和那魯對等地交談的人實在太少了呢。他應該很高興吧?終於能夠和別人聊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

  「哎……那魯感興趣的話題?我可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也是……海德格爾是誰……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我也沒聽說過。」

  「普通的女高中生不需要了解這些吧……就算聽說過,恐怕也沒辦法插入到他們那麼專業的對話中去。」

  「麗娜真的好厲害啊!她那樣的人上高中……究竟還能學到什麼啊?」

  正在這麼說的時候,麻衣驀然感到全身一震。

  ——有危險。

  她剛一產生這樣的感覺,就聽到了一聲「呀」的悲鳴。

  真砂子一步沒有踩穩,瞬間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瀧川立刻抓住她的手腕,試圖將她抱住。

  然而,他沒能拉住真砂子,反而被帶得連自己也失去了平衡——隨著一陣令人心驚的聲響,兩人一起順著階梯墜了下去。

  「真砂子!和尚!」

  瀧川的身體重重地滾落到了洞穴的底部,真砂子則倒在了他的身上。

  在跌倒的剎那間,瀧川用雙臂將真砂子護住,在滾落的時候保護了她。

  「瀧川先生!沒事吧?」真砂子慌忙坐了起來。

  「啊,還好。」瀧川也慢吞吞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用力握著自己的右臂。

  「手怎麼了?」麻衣忍不住出聲問道。

  與此同時,身後也傳來約翰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似乎是聽見了瀧川他們墜落的聲音而急忙趕來查看,約翰站在階梯頂上焦急地向下看。

  瀧川舉起左手,單手朝他輕松地揮了揮:「啊,沒關系。我們馬上就上去。真砂子呢?沒有受傷吧?」

  「……沒有。真的很對不起。」

  「不用在意。相比讓女孩子在臉上留下傷疤,讓大叔臉上留下點傷痕完全不算什麼。」瀧川指了指臉上的擦傷,示意真砂子登上階梯。

  而他自己卻一直握著右手的手臂。

  「畢竟穿著和服……果然走這樣的路還是很辛苦啊。」

  「……不,並不是那樣……剛剛……似乎有誰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回到帳篷稍作休息的時候,在遺跡裡一直佯裝沒事的瀧川終於無法掩飾——他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顯然不是熱出的汗。

  「和尚,我已經叫林去把車開出來了,你馬上給我去醫院。」

  最早發現這一異狀的綾子二話不說、就這樣指示瀧川道。

  「不用這麼大張旗鼓。我說了沒事……」

  「出了這麼多冷汗,哪裡像是沒事的樣子?你要是不想讓麻衣和真砂子擔心的話,就立刻去醫院!」

  瀧川就這樣被綾子推出了帳篷、押送到醫院。而回來的時候,他的右臂已經被厚厚的繃帶包裹起來了。

  看樣子是骨折了。

  「真的真的對不起……」真砂子低垂著頭。

  可惜,現在她顯然已經沒有難過的余地了。那魯出聲打斷了她:「比起那種事……」

  「那魯少爺……你竟然說我骨折只是『那種事』……」

  「你說有誰突然拉住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那魯無視瀧川的抗議,詢問起真砂子。

  「就是感覺到突然有一股很大在拉扯我的手臂。但是,當時身後又沒有任何人在……」

  「你是說是靈干的?」

  「恐怕是。可是我又沒有感覺到這裡的靈有敵意……說不定,是有別的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妨礙我們……」

  「這樣……」那魯托著下巴露出了一副饒有深思的表情。

  雖然沒有感覺到敵意,但是既然實際上已經受到了傷害,那麼對方有沒有表現出敵意已經不重要了。

  然而,似乎還有哪裡解釋不通。

  是村莊被滑坡消滅的村民在加害他們嗎?或者,是被拜祭的神明操縱了這裡的靈?還有,在遺跡中被發現的屍體,究竟是被人類殺死的、還是被靈迫害的?

  現在所獲得的情報太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弄明白。

  就在這時,那魯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考。

  於是,那魯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麻衣。麻衣連忙接通了電話。

  「喂,您好。啊,安原先生!……嗯。……嗯,我知道了。辛苦了。」

  簡要地回應一番後,麻衣掛斷了電話,並向在場的其他人轉達道:「安原先生大約明天中午的時候會過來。」

  「這樣啊。」手機的主人答應了一句。

  「……那魯的手機……已經快變成麻衣的私有物了吧?」

  「……好像是啊。給那魯發郵件的時候,也一直都是麻衣在回復。」

  對於瀧川的話,綾子表示強烈的贊同,直到真砂子提醒道:「……麻衣已經把手機還回去了。」

  「怎麼說呢……與其說是麻衣把那魯的手機當成自己的私有物,感覺更像是麻衣的手機被放在了那魯的口袋裡?」

  綾子和真砂子大點其頭,約翰對此只好報以苦笑。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1天6小時。

  
遺骸的休息時間1

  為了讓只能使用左手的瀧川吃起來方便一些,綾子准備了咖喱飯作為當天的晚餐。

  「啊……真討厭呢。」麗娜一邊抱怨著,一邊用勺子來回攪拌著碗中的咖喱,「我們那邊的廚子,滿嘴說著會給我們做真正的咖喱,結果根本是用辣椒粉和咖喱粉弄出來的……辣得根本吃不下去啊。」

  於是,為了躲避這樣的激辣咖喱,她就帶著龍崎來到SPR的木屋蹭飯了。

  因為已經被迫吃了好幾天廚師的激辣咖喱,來之前聽說SPR今天的晚餐也是咖喱飯,麗娜他們嚇了一跳——結果發現綾子制作的咖喱只是中辣的程度,總算放下了一顆心。

  「啊哈哈……那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我們已經不知道偷偷在咖喱裡放過多少次巧克力了。發掘隊的男人們中竟然會有那麼多人喜歡吃咖喱,真是想不到為什麼啊……」

  「哎……」

  聽到麗娜的話,麻衣本能地看向一旁的龍崎——後者立刻搖頭表示否定:「我可不一樣。」

  「說起來麗娜,聽說你讓考古隊的女性都先回去了?」來到餐桌旁邊坐下的瀧川問道。

  「嗯。畢竟和尚都受傷了,若是等到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再采取行動就太遲了。幸好女性隊員都是正式的,不用擔心支付兼職費的問題。」麗娜回答道。

  最初聽見麻衣一行人稱呼瀧川為「和尚」的時候,她還開玩笑似的問過一次:「『和尚』是說瀧川先生是個大少爺嗎?」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自己也開始習慣性地采用這個稱呼了。

  「為什麼只讓女性隊員回去?」那魯問道。

  「因為對男人來說,傷疤就是勛章啊!而女生就不一樣了。」

  一開始互相使用敬語的兩人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樣隨意地對話。

  「你呢?不擔心會遇到類似的危險嗎?」

  麗娜稍微想了想,答道:「不會啊。」

  「即便你也感覺到了奇怪的視線?」

  「……那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啊。我反而覺得自己的第六感很好……」

  「這樣麼……哦,麗娜,待會兒我有東西想要給你看一下——是這次要出版的論文,也有參考你的文章。本來是想著以後找時間去你那邊的,現在你在這裡那就正好。」

  「誒?第一個給我看嗎?那還真是榮幸啊。是剛才提到的那篇?」

  「嗯。《論狄爾泰的哲學觀和宗教觀》。」

  「這還真是個令人著迷的主題啊。要不要也來看看我的論文?雖然昨天才剛剛下筆……題目是《宗教的傳播與宗教觀的變遷》。」

  兩人再度開啟了哲學方面的討論。

  「深感榮幸。有機會真希望能跟你合作一次研究。」

  「那太好了!」

  「這種話題就麻煩留到飯後再討論好嗎?」正在那魯和麗娜沉浸在學術性的商討之中時,綾子突然很煞風景地打斷了他們的話,「說這種聽聽都讓人覺得頭疼的話題,對消化可不好。」

  「那個……只是因為你的智商不夠吧?」瀧川笑眯眯地說。

  「你這人……看起來好像很不餓,不想吃晚飯的樣子啊……」綾子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瀧川立刻誇張地低頭認罪:「對不起我錯了!」

  「抱歉抱歉。綾子,不介意的話……能給我再來一碗嗎?」麗娜雙手合十,對綾子做了個揖。

  綾子苦笑道:「咖喱……還沒有吃厭嗎?」

  「人家還處在成長發育期嘛。」

  「你自己這樣說沒問題嗎……」

  事實上,麗娜和綾子今晚才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她已經直呼了綾子的名字——或許是受了麻衣的影響吧。

  綾子顯然並不排斥這種顯得很親近的說話方式,對她像對待麻衣一樣相當照顧。

  望著迅速和SPR的成員打成一片的麗娜,真砂子勉強掩飾著自己的難過——

  為了融入這個團隊……自己當初花了多少時間呢?

  然而,她卻毫不費力地就做到了這一點。

  真砂子懊惱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吃完晚飯之後,那魯和麗娜就立刻交換著讀起彼此的論文。

  盡管麗娜興衝衝地強調「想要聽聽大家的意見」,可是能夠接受這種高端話題的也只有瀧川和約翰兩個人。

  那樣的氣氛對真砂子來說尤其難以忍受。吃完飯後,她就離開了房間來到陽台上。

  一彎如同絲線一樣纖細的月牙浮現在夜空中——由此大概能夠推斷出明天應該是新月之夜。

  真砂子仰望著彎月,輕輕嘆了一口氣。

  「很抱歉,沒想到老師竟然把你們的所長獨占了……」

  突然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真砂子慌忙回過身去。

  龍崎正站在她的身後。他走到真砂子的身邊,和她一起仰望起空中潔白的月鉤。

  「老師一旦聊起自己喜歡的話題,是會變得驚人得激動的。」

  「……這樣啊。」

  「但是,請不要誤會。老師可沒有對戴維斯博士抱有戀愛式的感情哦。」

  他沒有轉過頭去看真砂子,而是一直望著月亮,淡淡地說道。

  「……這種事情……你怎麼會知道?」

  「那是因為……老師的想法對我們來說,可是信手拈來般的好猜哦。」

  說到這裡,龍崎回過頭,將視線投向了房間的方向——從這裡能夠看見屋內的麗娜和四人談笑的可愛模樣。

  龍崎噗地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讓人感覺非常溫暖的笑容。

  「……我……沒有誤會。只是……稍微有點嫉妒她罷了。」

  她不僅擁有著能夠和那魯平起平坐的出色頭腦和優秀才能,而且擁有著可以立刻和麻衣成為朋友的親和力,擁有足以讓綾子和瀧川把她當作小孩子疼愛的可愛,還擁有約翰的尊敬。

  「她擁有了我所想要的所有東西……」

  話剛一說出口,真砂子就感到了一陣羞愧——自己竟然是如此貪婪的嗎……已經掩飾不住了……可是仔細一想,自己真正能夠稱得上擁有的東西,恐怕就只有靈視能力而已……她又為此感到自卑。

  「是這樣嗎?」龍崎今晚第一次定睛注視起真砂子,「……可是老師做夢都想得到卻沒有的東西,你擁有哦。」

  「嗯?」

  「老師……是被從以色列的交戰地區救出來的。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沒有任何親人……這樣的孩子們在當時相當多見。老師靠著周圍的人的保護從戰火中逃了出來,但是帶著老師的人全部都被槍彈或者爆炸擊倒了,老師自己也受了重傷。幸好及時得到了NPO的救助,才保住了一條命。」

  「而且,在戰爭中所受的傷至今依然在影響老師的健康。在NPO逗留期間,老師遇到了一個志願者——這就是後來成為她哥哥的人,她哥哥帶著她到了美國定居。」

  「老師直到現在仍然會做關於那時的噩夢……因為說夢話時使用得是阿拉伯語,一聽就知道她一定是又做起關於那場戰爭的噩夢了。」

  真砂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麗娜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對她來說卻是最為普通的、被認為理所當然的東西。因此即便就在眼前,她卻注意不到。

  她轉身將視線投向房間內——麗娜無比開心地和那魯討論著論文。

  真砂子和龍崎回到房間裡的時候,屋內的幾人正大肆爭論著宗教學的話題。

  論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扔到了一邊,話題轉移到了日本神道的誕生之上。

  麗娜偶爾會開一個小差,和麻衣聊一會兒高中的事情或者藝人的八卦——不管話題是什麼,她都說得十分高興。

  「老師,差不多該回去了。明天還要繼續調查呢。」龍崎催促道。

  「也是,我們已經呆了夠久得了。」麗娜急忙站起身來——期間她與站在龍崎身邊的真砂子目光交彙,真砂子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麗娜仿佛這才突然意識到真砂子和龍崎在一起,一下子有點慌亂,不知所措地問道:「……啊,你們在一起啊……聊了些什麼?」

  「沒什麼,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哦……」

  麗娜的表情看起來像是還有什麼想說的樣子,不過她最終只是看了真砂子一眼,然後用明快的聲音說了聲:「今晚打擾了。明天請繼續多多關照。」繼而離開了SPR的木屋。

  明明有話想對麗娜說、卻就這麼輕易地看著她離開了房間,真砂子對此感到懊惱極了。

  第二天,趁著麻衣和約翰回收昨天設置好的攝像機中的錄像帶時,真砂子找到了正在樹蔭下翻閱文件作為休息的麗娜。

  「那個……麗娜老師……」

  麗娜立刻笑著打斷真砂子:「討厭,說好不要叫我老師的嘛!我也很想直接叫你真砂子的。」

  麗娜一邊說著一邊往旁邊挪了挪,在自己所坐的石頭上空出一塊地方,讓真砂子也能夠坐下。

  真砂子不客氣地坐了下來,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以前,對你有一些誤解。」

  「誤解?」

  「嗯。我之前以為,你是那種不用費力就可以輕松做到一切的、討厭的家伙。畢竟,你可以和我喜歡的人那麼親密地在一起,和朋友關系這麼好,和SPR的其他成員也能夠立刻打成一片……我當時,可是花費了超過一年的時間。」

  真砂子直直地注視著麗娜,看得麗娜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臉頰。

  「……確實,我是沒怎麼在交往上花功夫啦……不過,真砂子喜歡的人是博士吧?」

  「嗯。」

  「說我和博士親密什麼的,你可搞錯了哦。我和那個人是純粹的工作上的往來——畢竟,他又沒有詢問我的私人信息,也沒有想和我成為朋友的打算。除了論文以外,對我完全沒有興趣哦。」麗娜笑著說。

  「但是……麗娜也不打算和他深交嗎?」

  「就算再怎麼飢不擇食,我也不會想和維特根斯坦交朋友啊。」

  真砂子已經聽麻衣提到過,說麗娜將那魯稱為「維特根斯坦重生」,然而盡管如此,麗娜現在所說的話還是讓她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維特根斯坦不是天才嗎?」

  「……說是這麼說,可是……維特根斯坦在劍橋在讀期間,有一位教授曾經這樣評價了他,說『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

  真砂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也就是說,大家都不想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吧。」

  「是吧?而且,真砂子還有一個地方誤會了哦。」

  「什麼?」

  「我也是有很多麻煩的。」

  真砂子很快想起了昨晚龍崎說過的話——但是,麗娜說起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我做不出真砂子這樣比較像女孩子的樣子,所以我喜歡的人完全察覺不到我喜歡他。」麗娜這樣說著,露出一副極端困擾的微妙表情追問真砂子——

  「……昨晚,你和龍崎到底聊了什麼?」

  麗娜垂下眉梢,戰戰兢兢的表情好像一只小狗一樣。真砂子又一次忍不住噗地笑出了聲。

  「不要笑啊。我是認真的。」

  「對不起。不過……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這樣』是怎麼……果然誰都沒有察覺嗎?」麗娜喪氣地抱怨道。

  然而,這時真砂子卻再次想起了龍崎昨晚說過的話——「老師的想法對我們來說,可是信手拈來般的好猜哦。」

  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裝作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看起來我們……都喜歡上了很麻煩的人啊。」

  「……好像是啊。」

  「……麻衣也是。」

  真砂子說著,垂下視線望向自己的腳尖。

  麗娜沒有問麻衣喜歡的人是誰。

  沒有發現的大概只剩下本人了。

  「真砂子,把你的郵件地址給我吧。我也把我的給你。」

  麗娜一面用明快地聲音說著,一面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嗯,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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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

  1、「ニみイモ」與「坊イモ」在日語中同音,前者譯為和尚,後者譯為小少爺,多為對小男孩的愛稱,所以麗娜會戲稱「ニみイモ就是れ坊イモ嗎?」和尚對那魯的稱呼「Юю坊」同理。

  2、NPO全稱Non-profit Organization,這裡指非營利性的國際救助組織,例如無國界衛生組織或美國福特基金會等。


第8章

  睜開眼睛的時候,麻衣正赤腳站在遺跡的正中。

  更准確地說,是懸浮在距離地面幾公分的空中。

  她立刻意識到——自己再次陷入了平常的那種夢境。

  麻衣轉過頭朝四周望去——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矗立著那座土制的神像,有無數的靈聚集在神像的周圍。

  「……竟然有這麼多人……」

  這些一定是在滑坡當中喪失了性命的村民。

  她忽然想起,在上次的夢境中,這些村民直到最後一刻仍然在高呼「神明一定會拯救我們的」。

  「……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然而,他們卻不願意放棄希望,堅信自己的家人和其他重要的人一定還活著,所以堅持不斷地向神明求救。」

  話音是從她的背後傳來的。

  這樣好聽的男高音……和每天都能聽到的那個熟悉的聲音一模一樣,卻遠比那個的聲音更加溫柔。

  「……金!」

  「好久不見,麻衣。」

  他正站在麻衣身後幾米的地方。

  「好久不見。上次調查的時候沒有見到你呢。」

  「嗯,對不起。雖然知道你們去調查了,可是沒能……都怪那魯不肯集中精神。」

  「嗯,雖然也不全是他的責任啦……」說著,麻衣稍稍低下頭,露出一副有點不好意思的微笑,「……不過還是希望能見到你、見到你覺得好高興,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金無比柔和地笑了笑:「我也是,再次見到你很高興。」

  兩人一齊將視線轉向了靈聚集的地方。

  大批的靈正圍繞在神像的周圍、慢悠悠地兜轉。

  數量多到幾乎數不清的靈。

  「大家都是在那次滑坡中死去的嗎?」

  「嗯。麻衣已經知道了嗎?關於滑坡的事?」

  「白天做夢的時候看到了……啊咧?不是金把畫面轉達給我看的嗎?」

  「不是我……肯定是麻衣自己夢到的。」金的臉上浮現出一種困擾的表情,「……好弱啊……」

  「什麼好弱?」麻衣不明所以地問道。

  「要是麻衣靠自己做夢就能夠靈視的話,就沒有我的用武之地了啊……」金苦笑著,露出了一副滑稽的表情。不過,他並沒有維持這樣的表情太長時間,很快就把話題轉移回了眼前的畫面:「這些村民都信仰那座神像,相信它一定會拯救自己。」

  「聚集了這麼多的靈……這裡豈不是已經變成那個神的靈場了?」

  「不太一樣。因為並沒有力量在凝聚他們,神像沒有主動地召集這些靈。只是這些靈單方面地相信神像有神力……所以感覺它們應該不是邪惡的靈。」

  「嗯,真砂子也是這麼說的……但是……」

  「但是?」

  「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有時候會感覺到奇怪的視線,而且……它讓我有一種絕對不能被抓到的感覺……」

  那是一種感覺到的時候全身都變得僵硬的、冰冷的預感和視線。

  想到這裡,麻衣仿佛真的感覺到寒冷一樣抱起了自己的雙臂。

  「然後呢?你告訴那魯了嗎?」

  「嗯,那魯好像也有戒備起來。之前真砂子的手臂也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抓住過……吶,有沒有靈能夠在不讓人感覺到敵意的情況下、妨害人類呢?」

  「不知道。不過我覺得應該不會有吧……」

  「這樣啊。麗娜倒是也說什麼都沒有感覺到……也許是我的錯覺吧……」

  「麗娜?又增加了成員嗎?」金苦笑道。

  對於他來說,安原就是那一類不知不覺中加入進來的成員。

  「麗娜·威爾森,你知道嗎?」

  「唔……沒有聽說過啊,是名人嗎?」

  「那魯引用了她的論文,是個天才考古學家哦。」

  「哎!那魯嗎?!」金因為驚訝而發出了誇張的大叫,「他竟然會引用活人的論文?難以置信!」

  聽上去那魯以前只會認同那些青史留名的大家的名作。

  「好厲害啊……而且還是女性?是什麼樣的老婆婆?」

  「才不是老婆婆呢……比我都還小一歲。」

  「這麼年輕啊。能夠被那魯贊賞……沒想到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啊……」

  「而且頭腦超級聰明,兩人見面之後就一直在很開心地聊……我不知道怎麼……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

  「麻衣?」

  「……她好像真的和那魯有不少共同點……」說著,麻衣的臉色慢慢地暗淡了下來——那種不安的情緒重新被勾了出來……然而,她依然說不清自己究竟是在為什麼感到不安……

  他對她來說是很遙遠的存在……麻衣也不是今天才知道這一點。

  顯而易見,他是一個自己難以企及的天才——事到如今才為此感到不安完全沒有意義。

  「……麻衣,我覺得對那魯來說,工作上值得敬佩的人物和戀愛對像完全不是同一概念哦。」

  「啊?」

  「那魯這個人,在工作的時候可是非常理論和合理主義的。他會把人也按照需要的和不需要的進行清楚的區分,然後盡可能地去迎合被需要的人。但是等到自己不再需要她的幫助了,他恐怕就會毫不懷念地斷絕與她的聯系了。所以,麻衣是不一樣的。」

  「……一開始就沒有被需要?」

  「怎麼會?對那魯來說,麻衣不是可以選擇的對像,所以他也無所謂你對他究竟有沒有用。重要的是,麻衣你能不能深入到他的想法中去。」

  「……好像有點聽不懂。太抽像了。」麻衣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她不太明白金想說的是什麼。

  對此,金也只是報以一笑:「現在聽不懂也沒關系啦。」

  「還有,盡管現在如果沒有我在你身邊,你或許會感到寂寞,但是你也不是絕對離不開我。但是……總有一天,麻衣會變成那魯身邊不可或缺的存在。」金笑著說,「有一天會變成這樣的……也許。」

  是這樣嗎……如果有那樣的一天也很好啊……麻衣下意識地想。

  不知不覺中,金的影子開始變得逐漸稀薄起來。

  這是麻衣即將醒來的征兆。

  「……還會再見面的吧?」

  「應該會吧。反正,在下一次的調查之前我是不會升天的。」

  兩人都輕輕地笑了起來。

  麻衣睡得很甜,熟睡中呼出平穩的氣息。

  那魯的指尖從她的臉上滑落到發間,然後就這樣梳理起少女柔軟的褐色發絲。

  「……唔……」

  麻衣的身體微微動了動。

  看麻衣似乎快要醒來,那魯條件反射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這時他才想起自己好像是來叫她起床的。

  然而不知為何,望著她熟睡的模樣,他忽然忍不住想要觸碰她。

  我在做什麼啊……他自嘲道。

  麻衣再次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然後吐出了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

  「……金……」

  然後,她的嘴角浮現出一個無比幸福的微笑。

  與麻衣相反,站在一旁的那魯卻感到指尖的溫度正在飛快地退卻。

  他忍不住同樣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嘆息了一句:

  「……什麼時候開始的啊……對你……」

  拋開內心的躊躇,那魯再次向麻衣伸出了手。

  然而,不管他觸碰她多少次,她都完全沒有察覺。

  現在是如此,以後……一定依然是如此。

  「……偷襲睡著的人的時候,大開著門可不好哦。」

  突然,身後毫無預兆地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那魯回過身,看見綾子正站在房間門口。

  「關上門比較好嗎?」

  「那我可不知道……某個自稱爸爸的人可能會發瘋的吧?不過,我不覺得麻衣這孩子會認同這種霸王硬上弓的做法哦,沒用的啦!」

  「……你在說什麼?」

  綾子轉身背向他:「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你快點把麻衣叫起來吧。」說完便離開房間,朝廚房走了過去。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那魯伸手捏住了麻衣的臉——果然,他剛一扯住麻衣的臉頰,她就大叫著「痛痛痛」跳了起來。

  「你差不多可以起來了!要睡到什麼時候!」

  「嗚哇……那魯……你怎麼……啊糟糕!睡得頭發這麼亂!」

  「雖然已經看夠了你那糟糕的睡相,不過……還真是前衛的造型啊。」那魯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副壞笑。

  「啰嗦!」麻衣憤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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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艾瑪……金啊!「麻衣ゎジホクんЮюソ中ズ入ベ込モザゆペろスモク」這種台詞……你讓吾輩如何翻啊!直譯出來的話恐怕會被晉江和諧吧……所以大家只要理解為「麻衣能夠理解那魯、能夠陪伴那魯到什麼程度」就好了。


第9章

  麻衣和約翰從攝像機中取出錄像帶,在往聚光燈下的帳篷走的時候,正笑呵呵地各自持著手機的真砂子和麗娜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真難得啊!真砂子竟然這麼快就和麗娜搞好關系了!」

  「系啊。原小姐集到昨彎還小小對麗娜有些姑慮呢,介麼快就成為盆友真系不容易啊。」

  「說實話……怎麼有種真砂子被搶走了的、寂寞的感覺啊……」

  「不擁擔新,跟原小姐墜親近肯聽還系麻衣。你們兩個系最好的盆友介件事系永遠不會開變的。」約翰溫和地笑了笑。

  「說得對。」麻衣也回應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兩人說著走進帳篷,將錄像帶交給了林。

  林接過錄像帶,立刻就開始拷貝其中的影像,再將錄像帶重新清空。

  「和尚,你好像很閑啊。」這時,麻衣注意到了在林的旁邊注視著攝像機的和尚。

  因為手臂負傷,所以和尚不能發揮出平常的力量,為了避免在突發事件時派不上用場,他被強制留在張開了簡易結界的帳篷裡待機。

  「喲!那個什麼……雖然很同情你們被小那魯虐待,但是我覺得我現在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待會兒你們是要去測量溫度嗎?」

  「嗯,昨天只測了附近的區域,今天要把剩下的地方都測完。但是因為是外圍地區,沒有靈出沒,所以其實測哪裡都差不多啦,只是有沒有日照的差別而已。」

  「小心點哦。昨天真砂子說,這裡的靈已經活性化了。」

  「沒關系啦。而且約翰也和我在一起。」

  麻衣說著從架子上取下遺跡內部的簡圖夾在腋下,和約翰一起轉身離開了帳篷,再次向著遺跡的方向走去。

  還沒等他們走到階梯的位置,就聽見身後傳來麗娜的聲音:「我也去!」

  「我要去看看下面的發掘情況。而且還得把一份文件交給龍崎。」她手裡正拿著一份文件,不過並不是要交給龍崎的那份。

  「和真砂子聊了些什麼?」

  「戀愛商談哦。很有女高中生的風範吧。」

  「確實……麗娜也會和別人聊這種話題啊?」

  「那當然了!我也是風華正茂的女高中生嘛。」

  這種用詞方式給人一種強烈的過時感……她到底是看什麼時代的日劇學的日語啊……麻衣在心裡咕噥。

  三人很快下到遺跡當中。遺跡內的溫度比起昨天似乎降低了一些。

  麻衣立刻想起真砂子昨天所說的「靈已經開始活性化了」的話。

  雖然一般來說,會因為外來者的出現而活性化,是這裡的靈相當強大的證據——然而,昨天那魯卻否定了這種猜測。

  「這裡是遺跡,一直都有不同的考古團隊在這裡出入,所以我們的到來對於靈來說,不應該是早已習慣的事情了嗎?要追究靈活性化的原因,應該從別的要素入手考慮。」

  換句話說,他們之所以會擴大溫度的測量範圍,就是為了尋找讓靈活性化的要素。

  這麼說起來,自己好像還沒有對任何人提起今天早上的夢呢。

  測量完溫度回去再告訴那魯吧。麻衣這麼想著。

  「接下來……要從哪裡開始測量好呢……」

  麻衣說著將記錄溫度用的文件夾在腋下,展開了遺跡的簡圖。

  「從介裡開洗腫麼樣?」約翰指了指距離他們較近的一塊區域,說道。

  盡管麗娜要去的地方似乎位於遺跡的更深處,但是約翰卻提醒她不要單獨行動比較好,於是麗娜只好手裡玩弄著電子溫度計,與他們同行。

  「啊!」夾著文件而活動不方便的麻衣不小心將圓珠筆掉在了地上。

  她立刻彎下腰去撿,可是地面似乎有一些傾斜,導致圓珠筆沿著凹凸不平的土地歪歪扭扭地滾了出去。

  「哇……等等……」麻衣將簡圖暫時交給麗娜,追著圓珠筆跑了出去。

  「你在做什麼啊……麻衣……」麗娜呵呵地笑了起來。

  圓珠筆最終落進了距離他們所站的位置幾米遠的一個空洞中。

  幸好沒有滾得太遠。

  麻衣伸手拾起了掉進洞中的圓珠筆。

  「找到了嗎?」聽到約翰揚聲詢問,麻衣拿著圓珠筆直起身體,可是約翰和麗娜所在的位置恰好處於自己視線的死角,令她看不見他們的身影。

  「找到了!」就在開口回答的時候,麻衣感覺到了那個視線。

  ——在這裡。

  一股冰冷的預感沿著麻衣的背部流過。

  她條件反射地抬起頭。

  面前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她能感覺到。

  ——就在前面,在這裡。

  她一瞬間意識到,這種預感是……絕對不能被抓到的感覺。

  但是,已經太遲了。

  ——她的臉,被發現了。

  「麻衣,走吧。」

  麗娜來到麻衣撿圓珠筆的洞穴,向裡面望去。

  然而,她卻沒能在這裡找到任何人。

  「……麻衣?」

  再向遺跡的更深處遠眺,她依然看不見麻衣的影子。

  「麻衣!你在哪裡?」

  麗娜竭盡全力把嗓音提到最高,大聲向四周呼喚。

  約翰也察覺到情況不對,慌忙追了進來。

  「發僧了甚麼事?」

  「麻衣不見了。不知道是不是進到哪裡的洞穴去了……」

  這個遺跡畢竟太大了,雖然都是人為挖掘出來的洞穴,但是內部的構造非常復雜,如果誤入某處的洞穴的話,很可能在裡面迷路。

  不過,附近不遠處就有熟知遺跡內部構造的考古隊員,不應該會輕易迷路的……麗娜心想:就只有這麼幾秒的時間,麻衣能夠去哪裡呢……

  然而,與冷靜地思考著的麗娜不同,約翰的臉色幾乎是在剎那間變青。

  他一把拉住了打算一個人去前面的區域打探的麗娜的手腕:「不邀單圖行動!決對不邀!」

  沒想到一向溫厚的約翰會顯出如此慌亂的模樣,麗娜意識到目前的狀況非比尋常,默默地將嘴邊的抱怨吞了回去。

  約翰下意識地想起了諏訪的事件——想起了真砂子失蹤的時候。

  因為那次事件的經驗,他對眼下的事態做出了最糟糕的想像。

  於是,約翰將手探入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從裡面掏出了手機。

  接到約翰聯絡後,最先趕到的是那魯和林。

  「麻衣不見了?怎麼回事?」那魯幾乎是剛剛停下腳步就抓住約翰問道,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系大該兩分宗前的系情。麻衣去撿滾粗去的筆,到了森處的洞鞋,厚來麗娜循則她滴僧音去找滴習候,她奏不見了……見後不過10秒宗左右。」

  「總之先去找她吧。林,你陪麗娜到對面去找找。」那魯發出指示。

  「是。」林立刻應了,然後向著麗娜的方向走了過去。

  麗娜稍微被嚇了一跳,可還是答應下來,跟上了林的腳步。

  不光是約翰,看那魯的表情……似乎也認為這不是普通的事態。而林——說起來麗娜還沒有跟他說上過話——臉上也帶著相當緊張的表情。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麻衣究竟消失去了什麼地方?她完全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對眼前的情況連猜也猜不透。

  麗娜跟在林的後面,掏出手機通知考古隊成員一起幫忙尋找麻衣。

  考古隊員們雖然也對麻衣在如此有限的空間裡消失感到不可思議,但還是迅速編成了幾個小隊,開始在遺跡內的各處尋找失蹤的少女。

  一開始,考古隊員們信心十足地保證「馬上就能找到」,然而……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事情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簡單。

  在僅僅幾秒鐘的時間內,麻衣從遺跡裡消失了。

  ***

  眾人將遺跡的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可是終究沒有發現麻衣的影子。

  約翰懊惱地抱住了腦袋:「對蔔起……都怪吾木有看好她……」

  只是一瞬間的不小心,就弄丟了她。

  「這麼說的話,我也是同罪。那時候要是跟麻衣一起去就好了……」麗娜也痛苦地掩住了自己的嘴。

  從聽到麻衣的回音,真的只過去了區區幾秒鐘的時間。

  可是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卻發現她的蹤影已經消失了。

  而且,不僅僅是從原來所站立的地方,而是徹底地從遺跡中消失了。

  「不用太責備自己了……」瀧川安慰兩人。

  而那魯從回到木屋開始,就一直握著麻衣掛在背包上的鑰匙扣,雙眼緊閉。他皺著眉頭,露出一副嚴肅得可怕的表情。

  就在這時,麗娜的身後傳來了龍崎的聲音。

  他剛剛從遺跡的外部巡視回來。

  「……怎麼樣?有看到麻衣嗎?」

  然而,這事實上是一個沒有意義的問題——因為龍崎的身邊並沒有帶著麻衣。

  龍崎無奈地搖了搖頭:「為了以防萬一,我們連營地的管理室也去找過了。負責人的房間就在通往遺跡的入口處,可是他們也說沒有看見麻衣。遺跡的周圍都是被山包圍著的,只有那一條通路,除非她進了山裡……」

  「這樣麼……」

  「但是,山裡沒有供人行走的道路,要進山的話必須要自己開道。如果要去山裡找,只靠我們恐怕……」龍崎再次搖了搖頭。

  對於他來說,麻衣的消失也是很難想像的一件事——因為當時,他就站在階梯對面的□□附近。如果麻衣是使用階梯走上來的,那麼一定會遇見帳篷裡的人;而如果她是從□□爬上來的,則一定會被龍崎看見。

  麻衣竟然能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離開遺跡,實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這時,一直閉著眼睛、集中精力思考著什麼的那魯突然開口道:

  「……恐怕,最糟糕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瀧川立刻對他的話做出了反應:「你對麻衣的情況有什麼頭緒了嗎?」

  「……麻衣不是經常在遺跡裡感到不詳的預感麼?類似『不能被看到』之類的。失蹤之前,麻衣也有察覺到奇怪的視線,本能地抬頭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臉被看到了』,然後就被什麼東西抓住、失去了意識。」

  他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冷靜。

  你都不擔心的嗎……瀧川憤憤地咬了咬牙,卻終究沒有說什麼——這種時候,他的冷靜是非常必要的。

  「臉被看到了……?那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如果能弄清那個,就不用在這裡費腦筋了。」

  「麻衣現在還好嗎?」

  「好像還沒有恢復意識。她什麼也不知道。」那魯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朝帳篷外走去。

  「那魯,你要去哪裡?」林轉過身來問道。此前他一直正對顯示器坐著,查看設置在遺跡內的那台攝像機的影像,確認有沒有錄到麻衣的樣子。

  「去找麻衣。」那魯若無其事地回答。

  「……去哪裡找?」

  「不在遺跡中,也不在這附近。那麼只能認為在山裡了。」

  也就是說,他要到山裡去找麻衣?聽見那魯的話,瀧川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之前自己絕對是傻了才會覺得他很冷靜。

  「那魯,你冷靜點。居然說要到山裡去找……你以為這裡的山有多廣多深啊?當地人都不敢隨便進山去,我們進去只能白白增加失蹤者的人數吧。」

  「我很冷靜。」

  「這哪裡是冷靜啊!如果只是靠近遺跡的部分還好,你是要把整座山都搜索一遍吧?就算考古隊的所有人都參與進來,人手也絕對不夠……你冷靜的時候才不會連這個也想不通!」

  那魯張了張口,似乎在尋找可以反駁瀧川的指責的措辭,但是終究沒有說什麼,反而順從地重新坐了下來。

  「……麻衣去了哪裡、被什麼東西抓住了……情報還完全不夠。」他小聲說了一句,然後再次握住了麻衣的鑰匙扣。

  「少年馬上就會過來了。現在暫且等著他帶來的情報吧。」瀧川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口吻說。

  向來自稱麻衣父親的瀧川,是不可能不擔心麻衣的情況的——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擔心。但是在那魯顯然因為焦慮而缺乏以往判斷力的現在,瀧川不得不承擔起掌控全局的責任。

  「麗娜,有考古隊員進入過山裡嗎?」

  「嗯、嗯,如果只是山麓的位置的話,有人去過的。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為了鑽探和地盤調查,我們派人去過山麓那裡。」

  「請把那個人叫過來。至少先在山麓裡面找找麻衣在不在。」

  「但是,麻衣消失的地方是在遺跡裡面啊……她會跑到山裡面,怎麼想都……」麗娜依然覺得難以置信。

  然而,瀧川迅速對此作出了肯定的回答,「有可能的。以我們的經驗來說。」

  對麗娜來說不可置信的東西,對於SPR的眾人來說,卻並不是超乎現實的。麗娜模模糊糊地發覺了這一點——可惜他們的「經驗」究竟是什麼,就像如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樣,讓她無法想像。

  眼下只有按照瀧川的要求執行了。

  「我知道了。」麗娜回答,隨後便帶著龍崎離開了帳篷。

  「我去接安原同學。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獲得情報。」林取下小貨車的鑰匙,站了起來。

  雖然距離預定安原的到來時間還有一會兒,可是眼下,眾人都盼著他能夠盡可能早得抵達。

  等待的時間實在是太難熬了。

  那魯依然握著麻衣的鑰匙扣——必須冷靜下來……他心裡雖然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可是就是無法做到。

  濃重的焦慮感籠罩著他。

  麻衣去了哪裡?為什麼會被抓走……為什麼會想不通這一點呢?

  與其說是困擾於事件的疑點,不如說他是在責備自己。

  拜托……一定要平安無事。

  除了這句話,他別的什麼都想不到了。

  距離麻衣失蹤,已經過去了2個小時。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10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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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如此隱晦的psychometry……第一遍讀的時候譯者還真沒發現……

  
遺骸的休息時間2

  麻衣失蹤的三小時前,安原正像往常一樣,在警察局的食堂吃早餐。

  這裡的早點套餐是他最中意的料理之一。

  「和往常一樣。」他竟然如此和諧地融入了警察局的氛圍……這樣和服務員說著,連安原自己都苦笑了起來。

  以前他曾經被認識的警察委托,幫忙提供了一些信息。而在那之後,他自己則反過來為了調查事件,開始從警察局這裡搜集情報,於是前來這裡的機會也慢慢多了起來。

  「久等了!」面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端著早點套餐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不過並不是最常來往的警察福元,而是他的搭檔古閑。

  他的腋下夾著一個很厚的信封。

  「早上好。」

  「早上好。抱歉啊,福元他……」

  「我聽說了。好像是昨晚在逮捕縱火犯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壞了房主的盆栽,正在寫檢討書?」

  福元在將犯人擊飛出去的時候,犯人撞進了旁邊的民宅,把房主最珍愛的盆栽撞碎了。房主立刻就發怒了。

  「……還不止那樣。福元君……不知是他自己主動提出的、還是被房主強迫的,總之,那家伙正在對方修復盆栽呢。」古閑一邊說,一邊打開手機,將照片調出來給安原看。

  照片上的是一株臥龍梅。雖然安原沒有怎麼見過盆栽,但是那株植物實在不能說美觀……只能說是凡人無法理解的前衛藝術品。

  「……這不是在修復,是在破壞吧?」

  「我也覺得。不過他本人超級投入,也就沒有跟他說……」

  盆栽的主人恐怕也沒有料到,把心愛的盆栽交給福元會演變成這種結果吧?

  兩人頓時對房主感到深切的同情。

  「話說回來,」說到這裡,古閑終於想起本來的目的,將帶來的信封交給了安原,「雖然花費了一些時間,不過總算搜集到了……給,那個遺跡的搜查資料。」

  「非常感謝。沒想到你們真的能從其他縣的警察那裡弄到這些資料啊。」

  古閑和福元所隸屬的是東京的警視廳,既和遺跡所在的縣沒有交往,也沒有參與後來的調查。但是被拜托的時候,福元卻干脆地答應了安原的請求。

  「沒問題。雖然可能會花一點時間,不過對古閑來說,不是什麼難辦的事。」當時,福元是這麼說的。

  但是,當事人的古閑卻給予了安原不同的解釋:「嗯,我拜托了股長。跟他說,是安原君想要這份資料,他就給我了。」

  「哎?」

  「股長……好像對安原君你的事情很關心呢。福元君是個直腸子,他把你當時協助調查的事情在警視廳裡傳了個遍。所以,現在即便是沒見過你的人,也都對你抱有相當深厚的信賴哦。」古閑笑著說。

  雖然也可以從普通的縣警那裡套來必要的情報,可是如果能夠和股長說上話的話,以後的調查一定會更輕松順利的。安原心裡想。

  「對於遺跡裡發掘出來的骨骸的鑒定結果,還有考古隊的相關資料,都附在裡面了。」

  「真的呢。真沒想到能看到這麼詳細的資料啊。」

  「雖然只是傳聞而已,但是還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最初發現屍體的時候,我們姑且訊問了所有的考古隊員,以了解事件的來龍去脈。然後,我們把犯人的年齡範圍縮小到30歲以上,展開第二次問訊。再然後,我們鑒定了遺跡中發掘出來的骨骸,再次把年齡範圍縮小到50歲以上。最後發現,符合條件的嫌疑人根本不存在。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於是,安原迅速瀏覽起屍體的鑒定結果——那裡記載著相當准確的數字。

  「哎?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所以說……」古閑說著,從隨身的塑料袋裡取出了一片很小的碎布。

  「這是?」

  「和屍骨一起出土的、被害人的衣服。當然,這種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是不會拿出來的。不過現在……就拿去給你們所長看看吧。」

  安原對此只能報以苦笑——她看起來已經知曉了自己上司的特殊能力。

  「……你是什麼時候聽說的?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事?」

  「不是聽說的哦。關於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我是自己調查的。沒想到澀谷君居然是英國人啊。」古閑用一副輕松的口吻說,「不過,福元君不知道哦。我沒有告訴他……還是說,告訴他比較好?」

  對於她的問題,安原回答:「還是先瞞著他吧……因為很好玩。」

  古閑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10章

  自從麻衣失蹤,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

  早些時候,刺眼的陽光照在皮膚表面還會給人一種灼熱的感覺,而到了現在,那種感覺已經逐漸退卻,雖然依然有光線投射在身上,還是讓人覺得無比寒冷。

  一直很用心避免自己被曬黑的麗娜,也終於喪失了擔心皮膚質量的心情。

  她知道,眼下發生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態。

  無論是在狂風中搖擺的樹木、驚起的飛鳥、滾動的巨石,還是表情沉重的瀧川、快要哭出來的真砂子和綾子,眼前的一切都讓她感到不知名的恐懼。

  她下意識地揪住了T恤的下擺。

  好害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麗娜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自己的助手能夠找到麻衣、然後盡快趕回來。

  那魯、約翰和龍崎拜托之前進過山的考古隊員帶路,一起進入了山麓地帶搜尋麻衣。

  雖然目前還是白天,但是山中茂盛得讓人難受的林木遮蔽了頭頂的日光,讓山路顯得頗為陰暗。盡管不至於黑得看不見腳下或者周圍的路,但是他們還是找出了手電筒來照明——這樣,如果麻衣在的話,也會更容易看清他們的位置。

  「麻衣!」

  「麻衣小姐!」

  眾人紛紛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呼喊麻衣的名字。

  他們進入的地方,還是山中距離遺跡很近的部分。如果麻衣在這裡就好了。

  山中不僅僅是沒有路,腳下的每一寸土地都令人感到惡心。地面上堆滿了枯葉,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而且泥土也因為濕度太高而變得極為松軟,在上面走路非常困難。

  深處的山路更加糟糕,輕易踩上去的話,恐怕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引發滑坡。似乎連當地人都不會踏足山的更深處。

  他們將手電筒的光照向四面八方,不斷地呼喚麻衣的名字。

  「麻衣肖姐!秦回答吾們!」約翰痛苦的聲音在山中回響。

  龍崎和其他考古隊員也高喊著麻衣的名字,一邊將手電筒打向各個方向,一邊緩慢地前進。

  哪怕是一丁點聲音都會激起眾人熱切的期待,紛紛立刻將手電筒照過去——但是,那總是鳥類起飛的聲音,或者松樹和蛇在枯葉間移動的聲音……那魯一行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地破滅。

  這樣時不時爆發的緊張感,很快耗盡了他們的體力。

  只有憂慮和焦躁積累得越來越深重。

  那魯突然想起了早上麻衣在夢中叫了金的名字的事——她在夢裡見到了金……那麼,那就一定是和調查有關的夢。

  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問她夢的內容呢?為什麼會因為一些完全不重要的事情而感到失落呢?

  那些……對調查來說完全沒有幫助的情感……

  他們不知走了多久,到了最後,喉間變得只能發出沙啞的呼吸聲——這時眾人才發現,他們已經沿著山麓、繞著整個遺跡走了一圈。

  也就是說,麻衣並不在近處的、可以展開搜索的山區內。

  那魯忍不住一拳擊向了身旁的一棵樹。

  主干受到震動,樹枝上的葉片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這並不像是平時的那魯會做出的舉動,可是約翰此刻也根本沒有心情吐槽他——花費了這麼久進行搜索、卻一無所獲……約翰比任何人都理解那魯此時的心情。

  「……麻衣……」

  無力的聲音傳到考古隊員們耳朵裡的時候,距離麻衣失蹤已經過去了八個小時。

  此時此刻,林正駕駛著小貨車、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完全沒有修整過的土路上疾馳。

  輪胎壓到了地面上的小石子,整輛車都顛得躍了起來。

  安原牢牢抓住頭頂左上方的扶手,同時護住自己的頭部、以防被顛得撞到車頂。

  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他早一點趕來就好了。

  都怪自己一直篤定不會發生什麼意外,行動一直這麼悠閑……安原這樣責備著自己,可是……他拿到這份資料,也不過是今天早上的事。

  不管怎麼想,他都不可能在今天之前趕到……但是安原現在無法想到任何理由來為自己開脫。

  飛奔的小貨車在木屋的旁邊急剎車。安原立刻從車上跳下來,衝進了屋內。

  林也從車上躍下來,連車鑰匙也忘記拔了。

  那魯和約翰還沒有回來。

  「少年!林!」瀧川的右臂被用繃帶吊在脖子下面,他正在試圖拆掉厚重的紗布。

  「那魯和布朗先生呢?」林向瀧川問道。

  「還沒回來。」瀧川回答。

  安原環視了木屋的內部一圈,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客廳裡、臉色發青的外國女性。

  他見過她。在大學集中授課的時候。

  「威爾森老師,初次見面。」即便是在這樣的時期,安原還是禮貌地向麗娜打招呼,「以前有幸聆聽過您授課。我是澀谷心靈現像研究所的安原。」

  麗娜好像剛剛回過神來似的,慌張地抬起頭:「我記得你好像是……宗教學講座的……」

  她說著,准備站起來向安原回禮,安原連忙阻止了她。

  「請您坐著就好。我有想向老師請教的問題。在發現屍體的時候,老師是不是有對警察說過,那裡是海努威雷神話中埋藏祭品遺骨的地方?」

  「……嗯……」

  聽見安原突如其來的問題,麗娜一時間有些困惑,不過……她終於能夠說出話來了。

  因為麻衣的消失而產生的恐懼感,和被安原的提問引發的緊張感,激得她全身都瑟縮了一下。

  站在她旁邊的真砂子靠了過去,輕柔地抱住了麗娜的肩部:「沒有關系。不用擔心。」

  雖然不太清楚她是在說什麼「沒有關系」,但是想必……她是在安慰我們雙方吧。麗娜這麼想著,握住了真砂子擱在她肩上的手。

  安原等到麗娜的呼吸重新平穩下來才重新開口:「那麼,我有幾個想要請教老師的地方。」他露出了令人感到安心的微笑。

  「所謂的海努威雷神話,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話呢?老師在看到遺骸的埋藏方式的時候,第一時間聯想到的是哪個地區的神話?」

  這個問題……和現在的狀況有什麼關系?根據這個神話,能夠推測出麻衣是被什麼抓走了嗎?

  麗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所謂的海努威雷神話,指的是人類將制造食物和寶物的女神殺死,從女神的屍體上長出了作物的種子,或者將屍體埋入土壤後,又農作物從中生長出來的神話。世界各地都有這種類型的神話流傳。如果要說其中與這個遺跡的情況最類似的……大概,還是印度尼西亞吧。那原本就是海努威雷神話的原型。」

  「原型是說?」

  「在賽拉姆島西部居住著一個叫做布埃馬雷的民族,他們是最早創作食物起源神話的民族。」

  神話的內容是這樣的。

  世界上最早的人類(德瑪神)是從香蕉樹上成熟的果實中誕生的。他們組成了九個家族,移居到神聖的廣場。

  這些德瑪之中,有一個名叫阿梅塔的單身男性。

  有一天,阿梅塔外出打獵,將一頭野豬逼到池邊,而野豬一頭扎進池子淹死了。

  從那頭野豬的屍體上長出了一顆阿梅塔從來沒有見過的種子。於是他將那顆種子帶回了家。之後,他接到神明的詔示,被要求將那顆種子種下、並小心養育,阿梅塔遵從了神明的要求。

  然後,那顆種子長成了一棵椰子樹。

  阿梅塔想要用椰子樹開的花來釀酒,可是在切斷花枝的時候,一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鮮血染紅了椰子的花瓣。

  三天後,他再次來到樹下,卻發現自己的血和椰子花融合在一起,顯露出一張人類的臉。

  又過了三天,臉的下方長出了身體;再過三天,椰子樹上結出了一個很小的女孩子。

  阿梅塔將那名女孩帶回了家,。因為椰子樹樹枝在方言中被稱作「海努威雷」,所以他便為女孩取名為海努威雷。

  又是三天之後,女孩長成了成年女子——她每天排出的不是糞便,而是名貴的陶器,阿梅塔因此迅速變得富裕了起來。

  那時候,部族內正在舉辦馬洛舞會。

  馬洛舞會會持續九個夜晚,人們會選出一名女性在中間,男性們則圍繞在她周圍跳舞。

  第一個晚上,在中間的是海努威雷。她送給男人們檳榔樹的果實,還有可以用作清涼劑的西泠樹葉。

  按照道理,每晚在中間的女性應該是交換的,可是第二晚在中間的依然是海努威雷。

  這一次,取代檳榔樹的果子和樹葉,海努威雷送給男人們美麗的珊瑚。

  第三晚,她送給他們中國制造的精美瓷器。

  第四晚是比第三晚更大、更精致的器皿;第五晚是巨大的獵刀;第六晚是銅質的西泠樹葉;第七晚是黃金的耳環;第八晚是漂亮的銅鑼。

  一開始,德瑪們紛紛開心地接受了海努威雷的饋贈,然而,隨著這種饋贈的不斷持續,他們漸漸覺得嫌惡起來,然後……開始嫉妒毫不吝惜地送出這些寶物的海努威雷。最後一晚,人們在圍成的圈中間挖了一個大洞,跳舞的時候頻頻將海努威雷向洞的方向推攘,直到海努威雷掉進洞中,人們便將她活埋了起來。

  阿梅塔聽說了海努威雷被殺死的消息,便將她的屍體從洞裡挖了出來,拆分成多個部分,分別埋在廣場的周圍。

  隨後,廣場的附近開始生長起各種各樣的薯類,逐漸成為了當地人主食。

  只有海努威雷的雙手,並沒有被阿梅塔掩埋起來——他將它們獻給了德瑪的主宰者,穆爾阿·塞德涅。

  塞德涅立刻發起怒來。他在廣場中制造出一扇大門,捧著海努威雷的雙手說:「只有能夠通過這扇門的人才能以人類自居,不能通過這扇門的人將被剝奪成為人的資格!」

  動物和精靈都不能通過大門。德瑪們試圖從塞德涅的兩側進入大門,然而被塞德涅高高捧起的、海努威雷的雙手卻毫不寬恕地將他們打了回去。

  從塞德涅右邊走向大門的人被擊得飛越過五根竹竿——他們後來居住在賽拉姆島的東部,被稱為帕特理瑪;從塞德涅左邊走得人則越過了九根竹竿——他們後來居住在島的西部,又被稱為帕特西沃。

  「據說布埃馬雷族就是帕特西沃人。」麗娜在陳述的過程中慢慢冷靜了下來。

  安原繼續追問:「那麼,現在還有人繼續進行這樣的儀式嗎?」

  「……歷史上,會舉行活物祭祀的部族並不少見。日本古代的巫術中也有通過自殺來扭轉命運的『持衰』不是嗎?在《魏書·倭人傳》中有記載。這些部族中,與海努威雷神話中的儀式最接近的是新幾內亞的阿裡德·阿尼姆族。他們為了祈求五谷豐登,將年輕的女性作為祭品殺死,然後把屍體拆成很多部分埋藏起來……等等!這個遺跡裡就是這樣!」

  麗娜說著,迅速將視線投向窗外——可惜除了裸露的土地什麼也看不見。

  安原臉上的嚴肅增加了一分:「……這個神話有可能被傳播到日本,不,被傳播到這裡嗎?」

  「不能說沒有。實際上,現在已經可以確認曾有東南亞的南島人從九州登陸日本,這些人若是從那裡北上到這邊並不是很奇怪。而且,這也可以解釋這些村民的信仰了。」

  「……謝謝您。」安原露出了一副復雜的表情。

  「……安原君?」綾子有些詫異地叫了他一聲。

  而安原對此只是小聲回復道:「先等所長他們回來吧。」

  如果是所長的話,應該可以得到能夠指向事件核心的情報。

  麗娜突然感覺到再一次被恐懼感籠罩了,她抱著雙臂向真砂子的方向挪動了一些:「……麻衣,沒事吧?」

  「……嗯,一定沒事的。」

  距離麻衣失蹤,已經過去了8個半小時。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5小時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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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Ёэみ是什麼……譯者表示真的查不到,於是從簡音譯了。

  P.S.《魏書·倭人傳》什麼的……修三國史的時候我還讀過,怎麼毫無印像……【給跪】


第11章

  那魯和約翰回到木屋的時候,兩人的臉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疲勞表情。

  一起回來彙報搜尋結果的龍崎以及其他考古隊員也一樣。

  畢竟連續走了十幾公裡的山路,會疲勞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他們結束搜索工作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沉到了山的後面。

  綾子用溫水制作了檸檬茶,並且在裡面加入了蜂蜜,遞給歸來的眾人。

  龍崎吩咐同行的考古隊員回去休息,而自己則留在了SPR的木屋。他走過去和縮在真砂子旁邊的麗娜說了幾句話,總算讓她的情緒安定了下來。

  依靠的完全是長相的力量。

  「……安原同學,怎麼樣了?」那魯小聲問道。

  他並不怎麼喜歡檸檬茶這種甜飲料,可還是大口將其喝了下去以潤喉。

  現在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只要能得到情報,一定還有他們能做的事。

  那魯重新振作精神,對自己竟然產生了絕望的心情有點自嘲。

  安原露出了一副不輸那魯的嚴肅表情:「我拿到了警察的調查資料。首先是關於遺跡裡發現的18年前的失蹤者的事。失蹤者是來這個營地游玩的、鄰縣的少女,當時15歲。他們全家到這附近釣魚,在家人有事離開的期間憑空消失了。」

  「……和這次的狀況有點像啊。」瀧川咕噥道。林也點了點頭。

  「因為時間有限,後續的發展我就不說了。接下去是關於警察的鑒定結果。警察帶走了這裡全部的遺骸、返回調查,結果發現這些遺骸中還有其他的現代被害者。雖然很可惜,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是本人,但是警察找來了被害者的雙親進行DNA鑒定,應該確實是近期的失蹤者。這樣驗證了另外兩名被害人的身份,分別是一個17歲和一個18歲的少女。」

  聽見安原的陳述,一瞬間誰也說不出話來。

  「這豈不是說……麻衣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都會很危險!」綾子變了臉色,驚叫起來。

  沒想到這裡竟然是這麼危險的地方……為什麼自己竟然什麼也沒有察覺到呢……真砂子感到分外內疚。

  安原繼續說:「除此之外的其他被害者,由於家人都已經過世,已經沒有辦法再確定她們的身份了。」

  「這是什麼意思?『家人都已經過世』?」那魯皺著眉,詫異地問道。

  「事實上,那名17歲的少女失蹤是在36年前,而18歲的那名失蹤是在54年前。」

  54年前失蹤者的雙親應該已經超過90歲了。而且,54年前使用的還不是現在的數據庫,居然能找出失蹤者當年的名冊和照片比對,縣警看來也頗下了一番工夫。

  18年,36年,54年。

  其間似乎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系。

  失蹤事件的發生全部間隔著18年的周期。

  「18年……有什麼關系嗎……」不僅那魯,瀧川和約翰也認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

  那魯再次將視線投向了窗外——然而,天空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窗外只有漆黑一片。今晚似乎是新月,連月光也看不見。

  「然後,雖然當時這些失蹤者的家屬立刻將事件上報,我卻完全沒有找到相關的新聞報道。似乎是沒有被當成大事,報社都不願意報道。但是,這些失蹤事件之間有一個奇怪的共同點……」

  「日全食……」正在所有人用心聆聽安原描述的時候,麗娜驀然輕聲說。

  安原立刻叫了起來:「沒錯!就是這個!」

  「最神奇的地方就在於,我查閱了這些少女失蹤前後的報紙,盡管具體的日期有差異,但是全部都有關於日全食的報道。有發生在日本的,也有發生在歐洲的,總之一定有一個地方能夠觀測到日全食。」安原一邊說,一邊從資料中抽出了相關的新聞剪報。

  所有人都圍攏過去看。

  雖然有些沾滿整個版面、有些只是一個小欄目,但是那些剪報確實都是關於日全食的新聞。

  「說起來,明天歐洲就有日全食啊。」綾子小聲嘀咕。

  只是,這些奇妙的共同點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18年和日全食。

  二者有什麼關聯……

  「18年10天8小時……」麗娜再次輕輕開口。

  那魯猛地抬起頭:「沙羅周期嗎?」

  遺憾的是,其他人完全不能跟上他的思維。

  「關於沙羅周期,其實古巴比倫的天文學家很早就已經總結出來了,指的是日食和月食的發生周期。6585又三分之一天。每隔這麼長時間,太陽、月亮和地球就會排列成一條直線,處於相對同一的位置。」麗娜解釋道。

  眾人紛紛露出「原來如此」的理解表情。

  「如果說沙羅周期2000年前就從巴比倫流傳到了日本,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畢竟它早在公元前6世紀就已經被發現了。」麗娜小聲說,「600年對於文化傳播來說是相當長的時段了。而且這麼一想,這個遺跡會顯示出中亞風格也就不難理解了。」

  接下來,安原聯系上了麗娜之前的表述,漸漸開始理解神話和相關儀式的問題。

  海努威雷神話,以及阿德裡·阿尼姆族的活祭儀式。

  「原來如此,如果阿德裡·阿尼姆族是以沙羅周期為期限、在日食的時候舉行儀式的話,那麼就說得通了。每隔18年就必須奉獻祭品,今年應該是獻祭的時候。所以麻衣才會感到奇怪的視線……這裡的靈是在確認兩人的年齡。」

  「怎麼確認?」瀧川問道。

  「如果讓和尚僅靠目測來判斷一個人的年齡,和尚會看哪裡?」

  「體形吧,然後就是臉……」和尚說著,突然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原來是這樣!真砂子的手臂會被靈拉住,是為了看清她的臉啊。用來確認年齡。」

  「沒錯。所以麻衣會直覺不能被它們看到臉。原小姐一直沒有給靈機會看清她的臉,所以它們便采取了強硬的辦法。這些靈沒有打算加害真砂子,所以感覺不到有敵意。」

  那魯對此表示贊同。

  「……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只有麻衣一個人感覺到不能背看到臉啊。」

  麗娜之所以沒有感覺到視線,大概是因為在日本人眼裡,歐美人看起來會比實際年齡年長的緣故。

  「所依縮,抓走麻衣小姐滴到底系誰?」約翰望向那魯。

  那魯猶豫了片刻,回答道:「……麻衣在夢中看到了這個村莊被滑坡毀滅的場景。然後,聽到有人說『神明一定會拯救我們的』。」

  「神明一定會拯救我們?」安原自言自語似的將這句話重復了一遍。

  「順帶一提,原小姐之前說,這裡的靈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卻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現實。那麼就一定存在讓它們不願意升天的理由。如果那個理由是……它們堅信『即使死了,神明也會讓我們復生』呢?」

  「原來如此。」不知是誰嘀咕了一聲。

  用手掩著嘴思考了一陣,麗娜再度開口道:「埋葬在陶槨裡的骨骸,采用的都不是屈體葬。一般來說,在需要將遺骸盛放在陶器裡面的時候,人們會把遺體用繩子綁起來,意味著逝者已矣。而這裡的遺骸既沒有被彎曲肢體、也沒有被繩子綁縛過的痕跡,或許就是它們希望能夠復生的證據。」

  「為了能夠復生,這些靈每隔18年就會給神明奉上一個活祭品。這樣的話,這就是村民們的靈的自發行為,神明本身是沒有這樣的願望的。恐怕根本就沒有什麼神吧。可是這些靈卻依然不肯放棄,不斷地上供活祭品……持續了2000年。」

  在漫長到模糊不清的時光裡,他們拒絕接受自己的死亡,不斷地向神明奉獻祭品、祈求復生。

  這種事情對眾人來說簡直是不可想像的——為了復生而剝奪別人的生命,而且是還未來得及綻放的年輕少女的生命。

  對於這些靈的做法,一行人感到的不是憤怒,而是讓他們全身都痙攣起來的厭惡。

  所謂信仰,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感?這種問題,任何人都無法給出絕對正確的答案,讓所有人都能夠認同。

  良久,瀧川首先打破了充滿整個房間的微妙的沉默氣氛:「……但是,海努威雷神話裡的儀式不是為了祈求五谷豐登的嗎?那麼,他們為什麼要舉行這種儀式來期待復生?」

  他提問的對像雖然是那魯,可是對此作出回答的卻是麗娜:「一般來說是這樣的……但是所謂的儀式,並不是先有目的、後有形式的,而事實上是恰恰相反的。有了形式之後,人們才會賦予這種形式以意義。雖然人們定義這種儀式是為了追求五谷豐登,可是在很多地方,祭祀活物都不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樣啊。那麼,麻衣是被當作祭品抓走了,這應該沒錯了。可是……」

  瀧川的話只說了一半,之後便開始含糊其辭。然而即便他沒有說出口,那魯也明白他的意思——

  即使知道了這些,可是現在應該做些什麼呢?

  麻衣現在在哪裡?獻祭儀式將會在哪裡舉行?

  他們依然缺少很多情報。

  「麗娜,遺跡裡出土的器物現在被保存在哪裡?尤其是骨骸附近出土的東西。」

  「哎?要做什麼……需要那種東西?」麗娜疑惑地望向那魯,而那魯只是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沒有說話。

  「請告訴我。」

  龍崎注視著那魯的表情——他注意到那種表情的意味是說這已是迫不得已之舉。於是,他主動表示要為那魯引路:「那麼,請這邊走。」

  SPR的成員看到這裡,自然已經知道他准備做什麼了。

  坦白說,他們都很想阻止他。

  然而,眼下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

  即便這僅剩的辦法會至那魯於危險之中。

  「請等一下。」這時,安原突然出聲道,「我這裡有被害者衣服的一部分。」

  說著,他從背包裡取出了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裝著一片很小的、有些髒的布片。

  那魯接過了那個塑料袋。

  「請小心一些。這是我從縣警那裡借來的證物。」

  「少年,這種東西……你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說起來,調查資料這種東西,一般也不會隨便拿給外人看的吧?」

  「因為,最近剛建立了一段了不得的關系嘛。」安原推了推眼鏡,笑著說。

  不過現在不是去管安原是怎麼拿到這些東西的時候。

  那魯從塑料袋裡取出布片,然後靠著角落的牆壁坐了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注視著那魯。

  雖然也許沒有用,可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必須這樣做的壓力。

  那魯深呼吸之後,將手指伸向布片,集中起自己的意識。

  最初見到的,是一片綠色的光。

  那是死者特有的顏色。

  ***

  身體的下方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周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而且寒冷得滴水成冰。什麼也看不見。

  這裡是什麼地方?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她什麼也不知道。

  遠處似乎有「嘎吱嘎吱」的聲響傳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那正是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少女將自己的雙手抱在胸前,做出祈禱一般的姿勢,整個身體像胎兒一樣蜷曲了起來。

  好可怕……我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

  我明明只是和家人一起來享受野營的樂趣的。

  爸爸之前去做燒烤的准備了,媽媽過去找他——而就在這時,她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腕被不知什麼人抓住了……等到恢復意識的時候,她便已經到了這個地方。

  她或許是被綁架了。

  ——我……會被殺死嗎?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一股劇烈的恐懼感立刻占據了她的心髒。

  會死的……她腦海裡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怖想像。

  「嘎吱嘎吱」的聲音越來越響了。

  她的身體以自己難以控制的幅度顫抖了起來。

  ——必須逃走。

  雖然這麼想著,可是她的身體已經因為恐懼而變得僵硬起來,一動也不能動。

  爸爸!媽媽!她想要大聲呼救,可是喉嚨卻好像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扼住了一樣,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只能吐出粗重的呼吸聲。

  好害怕……自己身上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一點也動不了——然而,究竟是因為被控制住了、還是單純得畏懼得動彈不得,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突然間,雙臂分別被緊緊抓住了。

  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提起,使她被迫站立了起來。

  恐怕是兩個人分別拉住自己的一邊手臂,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可是由於身體不能動彈,她沒能看到那兩個人的臉。

  ——不要!放開我!

  她只能在心裡拼命抵抗,而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粗重的呼吸。

  她被拖著在地面上移動——隔著鞋子,她能感覺到腳下有時是岩石,有時則是落葉。

  鞋子和落葉摩擦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她聽得越來越清楚。

  ——放開我!拜托!放我回去!

  她拼勁全力掙扎,總算覺得手腳似乎能略微動一動的時候,肌肉又因為寒冷開始抽筋,讓她無法掙脫束縛。

  那兩個人卻用極大的力量拖著她癱軟的、全無力氣的身體。

  連月光也無法照亮的黑暗中,他們拖著她不斷地走,走了那麼久,久到對她來說就像是永遠那樣漫長的時間。

  ——好可怕。

  少女的身體不停地顫抖。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本能。不過她很清楚,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一定不會是能夠讓她平靜下來的事情。

  不知不覺之間,腳下已經從落葉變成了尖利的砂石。

  腳尖被一塊很大的石塊絆到,令她猛地踉蹌了一下——可是兩側的人將她的手臂抓得更緊了,她越發無法動彈。

  他們似乎完全不關心自己的腳是否會受傷。

  ——好可怕。救救我!

  她終於意識到有「嘎吱嘎吱」的聲音,是因為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救救我!我不想死!

  忽然間,她的雙手被放開了。

  終於自由了……正這麼想著,她的身體便被壓倒在了地面上。

  「啊!」她聽到了自己的悲鳴——她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了。

  「不要!救救我!」她向周圍發出哀求,可是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她費力地抬起頭——四周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但是她依然能夠感覺到,自己正被一大群人包圍著。

  近處,有流水的聲音。

  「救救我!求求你們!」然而,她被無情地再次壓倒在了地面上。

  整個身體被牢牢地摁在地上,只要雙手被迫向前伸出。

  她的牙齒再次「嘎吱嘎吱」地顫抖了起來。

  「……救救我……」

  (——糟糕。)

  (根據以外的經驗,之後也絕不會有人來救援。)

  (切斷連接吧。不會再有別的進展了。)

  少女已經無法思考了。

  ——我不想死!

  只有這唯一的、最後的想法,充斥了她的腦海。

  (切斷連接……快!)

  有什麼東西……朝著少女的雙手狠狠地揮了下來……

  ***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感覺到臉頰的下方是冰冷的床鋪。

  所有人聚攏在他的四周,盯著他的樣子。

  「那魯,沒事吧?」林帶著一副擔心的表情問。

  「沒事……」那魯說著打算坐起身來,可是手臂卻完全沒有力氣。

  「喂……沒事吧?」這回發問的是瀧川。

  「……沒事。只是稍微有點超出預期了。」那魯放棄起身,就這樣躺在床上,朝自己的手臂看去。

  還好,它們還在。

  他忍不住略微放心地嘆了一口氣。

  只是沒能及時切斷連接而已。

  最後一刻感覺到的是冰冷的金屬的觸感,以及……仿佛被烈火焚燒般的劇烈疼痛。

  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的瀧川向林使了個眼色——見林點了點頭,瀧川便說了一句「失禮了」,然後不由分說上前卷起了那魯T恤的衣袖。

  看到被袖口遮蓋住的傷痕,麗娜發出一聲很輕的尖叫。

  真砂子和綾子也忍不住掩上了嘴。

  肘關節之下的前臂上,有一段顯眼的、圓環形狀的紫黑色痕跡。

  瀧川把那魯另一邊的袖子也卷了起來——果然另一邊的手臂上也有同樣的痕跡。

  看見眾人擔心的神色變得越發濃重,那魯無奈地舉起一只手,再度強調了一次:「我沒事。」

  他直起上身,靠著牆壁坐了起來:「只是切斷連接的時間稍微遲了一點……被害者是在水邊被殺死的。我看到的最後的畫面是被害人的雙手被砍了下來,大概之後就在那裡被殺害了。他們在山裡走了相當長時間,恐怕麻衣所在的位置是在山頂附近。」

  然而,進山是非常危險的。

  而且,就算是為了營救麻衣,在這麼廣闊的山裡進行大範圍的搜尋,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如果要認真地搜尋整座山,至少也要到明天天亮才能全部搜索一邊。

  「在碎邊被撒害滴意思系?」約翰問——大約他也認為,相比在整座山裡搜尋,確定事發現場的准確位置才是明智的選擇。

  「附近有相當平緩的流水聲……不太清楚是不是活水。地上有雜亂的巨石堆。」

  「是哪邊呢?」瀧川小聲嘀咕。

  遺跡的附近既有湖也有河。營地大部分分布在湖的旁邊,河流則不但很深、而且很長,距離營地比較遠。雖然從河面不大能看出來,但是河底的水流相當湍急,據說有不小的危險性。

  「……不知道在水邊舉行儀式有什麼意義。恐怕,和日食有關系。」

  如果能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就可以判斷目的地是哪裡了。

  平緩的水流,雜亂的巨石堆——假如只憑借這兩個條件判斷的話,湖邊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是,真的就能這樣斷定嗎……

  應該還有什麼決定性的要素。

  「是河邊。」麗娜肯定地說。

  「河邊?為什麼?」

  「日食的時候,因為太陽和月亮的特殊位置關系,一定會引起大潮。」

  「日食確實會引起潮汐,但是這和儀式沒有什麼關系。」那魯難得地做出了反駁。

  可是麗娜仿佛完全不介意似的,淡然地繼續說明:「最初我們就發現,手臂雖然被切了下來,但是遺跡裡卻沒有發現手部的遺骸,這恐怕是因為手臂被從水邊直接貢獻給了神——順著河流漂了出去。過去的人在乘船旅行的時候,大多會選擇有大潮的日子。他們趕著滿潮的瞬間出航,然後潮水就會把他們推向大海。」

  「……原來如此。」

  如果靈是利用同樣的原理將手臂敬獻給神明,那麼舉行儀式的地方就一定是河邊。

  「滿潮的瞬間……那麼,這裡的靈就是趕在滿潮的時間舉行儀式的……」麗娜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距離滿潮,還有多久?

  「第一次滿潮是幾點?!」那魯的聲音有些慌亂。

  綾子立刻打開了手邊的報紙。

  「……23點34分!」

  現在的時間是,22點26分。

  距離最後的時限,還有1小時8分鐘。


第12章

  雖然不太清楚具體的距離,可是眾人都知道,那裡離他們所在的地方還是有些遠的。

  如果能開車過去其實是最好的,可是那樣的話,他們就必須先離開遺跡、下到山腳重新繞上來——那樣反而會花費更多的時間。

  只能靠步行來走山路了。

  河流所在的位置是遺跡和山的另一邊——穿越遺跡還比較簡單,而要翻過山去就不那麼輕松了。

  爬山不僅會消耗他們的體力,而且很可能會占據大量的時間。所以一行人選擇了稍微繞一些路,從山麓地帶繞到河的那一邊。

  幸好麗娜曾經走這條路到過河邊一次,她堅持要向林解釋詳細的路線——可惜山中除了看起來都差不多的樹木,根本沒有什麼顯眼的標志物,她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明清楚,導致解釋者和被解釋者都很困擾。

  「帶我一起去!」麗娜提出要求,「我帶你們到河邊。這樣比較安全。」

  然而,那魯堅決不肯點頭:「這很危險,我不能同意。這和你從事的田野調查以及分析工作完全不同。我已經記下了那附近的地圖。」

  「那歸根到底只是平面圖。實際上是不一樣的。」

  她的語氣相當堅決,讓那魯也多少感受到了她的決心。

  單單依靠書面知識,什麼成果都不能獲得——這與麗娜的研究是有所關聯的:考古學的研究中,田野調查必不可少。

  那魯想不出其他的話來阻止她,只好放棄了勸阻:「請不要拖後腿就好。」

  「老師……」龍崎擔心地望著麗娜。

  「不用擔心。」麗娜豪情萬丈地發誓。

  「……明明心裡就是很害怕。」龍崎碰到了她微微顫抖的手。

  很害怕……但是,如果只能坐在這裡祈禱麻衣不被殺死,那也同樣令人感到害怕。

  時間流逝得飛快,連說明路線都已經來不及了——所剩的時間已經只有一小時了。

  我們一定會救你的——所以,等著我們,麻衣!

  在這裡的所有人一定都是這麼想的。

  「和尚,你在這裡張開結界等著我們。」

  「喂!」

  「山裡的路很難走,以你的傷勢想要跟上是不可能的。安原同學、松崎小姐、原小姐也請在這裡等候。」

  「所長,我也必須留下嗎?」安原剛剛抱怨出口,就想起自己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假如遭遇危險,只會成為其他人的累贅——於是,他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確認完這些,幾個人便准備出發了。而就在這時,真砂子突然急忙叫了那魯一聲。

  盡管建立連接需要花費時間,可是為了預防萬一有需要……真砂子將麻衣的化妝鏡遞給那魯。

  「有這個是不是比較好?」

  真砂子以前見到過金和那魯通過鏡子聯系的場景——雖然她無法判斷鏡子裡的究竟是那魯的影子,還是金。

  那魯毫不猶豫地收下了化妝鏡。然後作為交換,將麻衣的鑰匙扣遞給了真砂子。

  「沒時間了。我們走!」

  四人手裡僅僅拿著手電筒,衝出了木屋。

  還有,56分鐘。

  ***

  嘎吱、嘎吱……這是自己的牙齒在打顫的聲音。

  寒冷在黑暗的空間裡擴散——能夠將心髒和空氣都凍結的寒冷。

  她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正因為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好害怕……

  麻衣將身體蜷縮得更小了一些。

  盡管看不見,可是她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周圍正有相當多的靈正盯著她看。

  自從被帶到這裡,已經過去了多長時間呢……

  「……我害怕……」麻衣想著如果說出口或許會減輕自己的恐懼,卻沒想到起到了反效果。

  她清楚地察覺到了內心的恐懼。

  「……我害怕……救救我……」她不知道自己在向誰求救,也沒有任何人回答她。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

  嘎吱、嘎吱……牙齒打顫的聲音在黑暗中回響。

  ***

  擔憂著他們是不是已經有些遲了的麗娜,以她自己都驚訝的速度緊緊地跟著其他人的腳步。

  雖然主要是從事文職工作,可是她的體力也並不差。

  可惜現在既沒有感到意外的工夫,也沒有佩服她的工夫。

  既然她能夠跟上,那麼眾人就都可以放心地前進。

  「這邊哦。」麗娜叫住略微走過頭的約翰,後者慌忙折了回來。

  所有人的心裡都非常著急。

  盡管知道路線的只有麗娜一個人,但是其他人終究還是無法放任她走在走前面,於是約翰就承擔起了打頭的任務。

  穿過遺跡只花了不到十分鐘時間。然後問題卻是那之後的路程。

  無論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致看起來總是差不多的,他們已經很多次產生這樣的感覺了——不知道是以前就看到過同樣的景色,還是單純地產生了既視感。好在麗娜總是能弄清他們的位置,並且指出正確的道路。

  山路很難走,鞋底很快就沾滿了腐葉土和落葉,以至於他們經常會腳下打滑,不得不扶住樹干才能避免摔倒。

  運動鞋深深地陷入了泥土和枯葉當中。

  但是這不是問題。

  那魯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手電筒。

  還有,39分鐘。

  ***

  突然之間,她的雙手被不知什麼人抓住了。

  終於被拖出了空氣滯澀的黑暗空間,這次,她的皮膚感覺到了冰冷的風。身體仿佛被束縛住了一樣動彈不得,也無法發出一點聲音。

  ——不要!放開我!

  她想要掙扎,身體卻完全沒有力氣。

  不知道是不是新月的緣故,四周被沉重的黑暗所覆蓋,連一絲月光都沒有。

  她被人拖起,雙腳微微離開地面,腳尖勉強不會碰到地上的枯葉。

  ——他們要帶我去哪裡?

  想到這個問題,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各種慘劇的想像,控制了她的意識——她回想起曾經經歷過的事件,想像起當時的畫面:自己身上……到底將會發生什麼?

  ——我害怕……救救我!

  她在內心發出尖叫,可是誰也不會聽到。

  接近絕望的悲傷緩緩地侵占著麻衣的心。

  ——我害怕!

  中途停止過一段時間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誰來救救我!

  (——麻衣!)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聲音……從離她很近的地方。

  ***

  他們已經走了很長時間,卻依然沒有到達河邊。

  林低頭看向腕上的手表——已經超過23點了。

  向來面癱的林也少見地皺起眉頭,露出了一副苦惱的表情。

  「已經快到了。馬上……繞過前面那棵樟樹就是。」麗娜說。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在這樣的黑暗中,根本無法辨別前方樹的種類——麗娜仿佛察覺到了這一點,馬上解釋道:「別看我這樣,我的夜間視力還是很不錯的。」

  那魯將手伸進口袋,輕觸麻衣的化妝鏡——

  麻衣正在被什麼人拖著移動……如果不趕快的話……

  麻衣的恐懼通過psychometry直接傳達到了那魯的腦海中。

  我害怕——她無數遍地重復著這句話。

  還有,26分鐘。

  ***

  金——麻衣試圖呼喚他,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

  我發不出聲音……金!我在這裡!我沒辦法出聲!

  麻衣在心中大喊。

  然而,她和金之間卻無法建立連接。她知道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麻衣,你說你沒法出聲?)

  他聽到了!麻衣連忙點頭,身體的僵硬也得到了一些舒展。

  在哪裡呢……他究竟……在哪裡呢?

  (別害怕,麻衣。)

  他的聲音就在很近的地方——但是或許是因為周圍無盡的黑暗,她卻看不見他的身影。

  (我在這裡。離麻衣很近。)

  麻衣立刻回過頭去看,卻依然什麼也看不到。

  ——我害怕,金。

  (沒關系,你一定會得救的。)

  ——真的嗎?他們一定回來嗎?

  (放心。)

  麻衣臉上不安的表情還是無法散去,金繼續安慰她道。

  (所以,絕對不要放棄希望。)

  嗯。麻衣在心中回答。

  金的話,在她的心裡點亮了一盞小小的燈,照亮了她的心房——

  那魯一定回來救我的。

  ***

  一行人終於繞過了整座山。在用力踏平幾乎有一人高的草叢之後,鋪滿砂石的河灘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草葉在約翰身上割出了一個細小的傷口,可是他完全沒有在意。

  出現在面前的河流比預想中更細一些,而且流速也更快。

  麻衣不在這裡。

  林蹲下身從腳邊拾起了一塊石頭——這裡的石頭比起那魯在Psychometry中看到的也要小一些。

  「……那裡沒有這麼小的石頭。應該是在更上游的地方。」

  「這樣啊。」

  林將石頭放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完全沒有休息,便重新出發向上游奔去。

  那魯本能地將手伸進了褲子的口袋。

  (——那魯。)

  於是,他聽見了那個很久都不曾聽到的聲音。

  因為正在奔跑當中,他便將麻衣的鏡子從口袋裡掏了出來。

  (太好了,總算連上了。)

  熱線連接上的,是他已經在另一個世界的孿生兄弟——熟悉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裡響了起來。

  (麻衣怎麼樣?)

  (——嗯,還活著,沒事。但是,她很害怕。)

  (是嗎。)

  (麻衣在更上游的地方。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那魯,快點。)

  (我知道。)

  那魯下意識地看向腕上的手表——已經23點34分了。

  還有,2分鐘。

  ***

  她雙手的束縛被解開了,不過那之後立刻就被壓倒在了地上。

  少女發出了一聲低低的悲鳴——她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終於能夠發出一點聲音了。

  「namah!samanta vajra^na^m h^am!」

  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她也要制造機會逃脫。

  有一瞬間,壓迫著她的靈稍稍退卻了一點。

  接著,她開始用指尖劃出縱橫的九字:「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她在胸前合起雙手,各指緊扣、食指相接結出劍印——退魔咒立刻起了效果,劍印立刻形成,她面前的靈不得不松開了手。

  麻衣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踏著滿是砂礫的地面站了起來。

  必須逃走!

  然而,突然間,她的腳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令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再度向地面倒去。

  麻衣用力抖動自己的腿試圖掙脫,可是對方緊緊地拽住了她,使她無法動彈。

  麻衣試圖再一次試圖結印,但是這一次,她的雙手被強大的力量扣住,向地面壓下去。

  她被迫將雙手向前伸展,整個身體被壓著伏在地上。

  動不了了。

  又聽見了……那種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的身體再次開始因為恐懼而顫抖。

  靈,開始包圍麻衣。

  ——我害怕!

  石頭在她的身體下方滾動,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

  其中有一個靈,手裡正拿著什麼東西。

  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能夠想像到那是什麼。

  自己的雙手會被那個東西砍下……然後,就是自己的頭。

  ——會被殺掉!

  她聽不到任何人的腳步聲。

  但是她知道有一雙腳正在從側面向自己靠近。

  ——已經完了……

  就在這個瞬間——

  有一道很細的光線遠遠地照射到了麻衣的頭頂。

  (——麻衣!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的剎那間,麻衣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了起來:

  「那魯——!!」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文中麻衣念的是和尚交給她的退魔咒,即密宗的不動尊菩薩真言。真言本身是梵文,原著和原作裡都是日文音譯,譯者無能再把它音譯成中文,所以將就一下吧。


第13章

  伴隨著「咻」的一聲尖銳的口哨聲,一抹白色圓形的物質飛了過來,劃出一道窄窄的圓弧在麻衣的身邊兜轉起來。

  之前包圍麻衣的靈立刻被驅散開來——她終於能夠自由地活動了。

  約翰飛身躍到麻衣身旁,揮舞著裝著聖水的小瓶大聲念起退魔咒:「以主的名義命令,惡靈退散!」

  所有的靈一瞬間被從他們身邊逼退。

  那魯伸出手拉著麻衣站了起來。

  「……你們來了……」麻衣的聲音輕得微不可聞。

  那魯對她點了點頭,卻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他拉起麻衣,對其他人大喊:「快逃!」

  約翰再次擔當了打頭陣。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准備沿著來時的路返回。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感覺……但是被那魯緊緊地握住手的時候,麻衣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追上來了!

  沒有跑出幾步,麻衣就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那魯!它們追上來了!」

  「你能感覺到靈的氣息?」

  「嗯,能的。有很多靈正在追趕我們,而且很憤怒的樣子。」盡管也有點被靈的怒氣嚇到,但是這次麻衣並沒有感到像剛才那樣害怕到全身發抖的地步。

  麻衣幾乎一路上都在被那魯拉著狂奔。

  他們的前面是打頭的約翰和麗娜,後面則是林。麗娜為約翰指出正確的方向,而後約翰再為他們開道,使得所有人能夠以最快的速度撤離。

  飛快地穿過鋪滿砂石的河岸,他們直接衝入了仿佛被野獸瘋狂踐踏過的草叢。

  山路已經徹底被黑暗籠罩,腳下也都是黏而髒的腐葉土,在這樣糟糕的環境下,他們盡管已是在竭盡自己的力量飛奔,前進的速度卻依然非常有限。跑在最後面的林時不時地回頭去看,已確認他們的安全。

  由於來的時候也這樣拼命地奔跑過,體力耗盡的麻衣很快就喘不上氣來了。

  但是,誰也沒有停下來喘一口氣的閑暇——當然,麻衣也清楚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可是這不是氣力的問題,而是體力的差距。疾奔了幾十分鐘後,麻衣的腳開始抽筋——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疲憊。

  即便如此,她也決不能停下來休息。

  麻衣咒罵著自己關鍵時刻排不上用場的雙腳,只能咬著牙、憋著一口氣,全靠著那魯的牽引勉強跟上。

  「這邊!」麗娜帶領著眾人逃出山路,衝向遺跡的方向。

  相比從旁邊繞過,直接從遺跡中間穿過去要快得多。

  約翰率先放任自己的身體從階梯上滑下去,迅速下到遺跡內部繼續奔跑。跟著,麗娜、麻衣、那魯和林也依次下到了遺跡當中。

  然而,就在這遺跡之中,麻衣再次感覺到了靈的氣息。

  在這裡……它們已經追到這裡了!

  「它們來了!已經在遺跡之中了!」

  遺跡當中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走起來很困難,但是比起山裡的時候已經輕松很多了。遺跡裡的路麻衣自己也能夠走,但是為了能夠跟上,麻衣依然拽著那魯的手。

  □□就在眼前了。

  就在這時。

  「等一下!」麻衣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在那裡!它們就在那裡等著我們!」

  不用說,他們也知道麻衣所說的、正在前方等著他們的是什麼。

  「這下麻煩了……」那魯低聲嘆息。

  □□旁邊、階梯旁邊,已經聚集了大量的靈。

  靈堵住了他們從遺跡當中逃離的路。

  明明營地就在眼前了。

  怎麼辦……正在麻衣這麼想的時候,麗娜高聲喊了一句:「這邊!」然後朝著一個既不通向□□、也不通向階梯的方向跑了出去。

  「麗娜小姐,你去哪裡?」約翰著急地問。

  「這邊的話,可以逃出去!」麗娜頭也不回地回答。

  她打算怎麼樣逃出去?約翰強壓下內心的疑惑,追上了麗娜。

  一面喊著「這邊」,麗娜一面鑽進了一個並不太深的洞穴。

  前方是一個很矮的橫向洞穴,連麻衣都只有彎下腰去才能從洞口鑽入。

  麗娜正是鑽進了那個洞口。

  麻衣猶豫了片刻,回頭看了那魯一眼。

  必須追上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雖然不清楚她在考慮什麼,但是現在只有相信她了。

  與她不同的是,那魯的眼睛裡沒有迷惘——從帶麗娜一起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相信她的一切選擇。

  那麼……麻衣心想,自己便也相信麗娜。

  不像入口那麼矮小,洞穴裡面的空間比看起來更寬闊一些,以麻衣的身高不必彎腰也不會撞到。當然,對於林來說,在洞穴裡移動還是有點困難的。

  洞裡的地面是向上傾斜的,然而,越往深處走,洞穴就變得越狹窄。

  在洞穴的盡頭,他們的頭頂上方有一個打開的洞口。麗娜從那個洞口躍了出去。

  那個洞口大約在上方一米左右的地方——要從洞口出去的話,就必須爬上有林的身高那麼高的土牆,從而夠到洞口的邊緣。

  麗娜是憑借驚人的彈跳力跳起來抓住了洞口,然後以輕巧的動作翻了上去。

  跟著,她伸出手將約翰拉了上去。

  原來是這樣……剛剛他們進入的洞穴,是最初參觀時看到過的陶窯吧。

  陶窯開口的高度對麻衣來說比瀧川的身高還高,她的個頭只能達到那一半的高度。

  麻衣再次回頭看向身後的人。

  感覺比剛才離得更近了一些。

  「失禮了。」林說著托住麻衣的腰,將她舉了起來。

  林一直將麻衣舉高到腰部幾乎與土牆邊沿持平,加上有約翰和麗娜的幫助,她很輕松地就從洞口爬了出去。

  那魯則踩著蹲下的林的膝蓋夠到了洞口邊緣。

  林自己的身高就達到陶窯的高度了,所以只要伸長手臂抓住洞口,就能簡單地將上半身探出洞口。

  然而就在這時,麻衣發出了一聲尖叫:

  「林先生,快點!它們追上來了!」

  幾乎是在聽到麻衣叫聲的同一瞬間,林的右腿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

  林一下子跌倒在地上。不過他還是勉力忍住痛呼的衝動,很快重新站了起來,從洞口爬出來。他的腿上裂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用這條傷腿走路就像在傷口上再割一刀一樣,然而林面不改色地站了起來。

  「林先生!」麻衣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我沒事。」林半安慰似的回答她。

  「能走嗎?」那魯問道。

  「當然。」林回答。

  雖然比起從□□上來遠了一些,但是木屋也已然就在眼前了。

  等到所有人都重新站起來、繼續朝著營地跑的時候,這次輪到麗娜「呀」地尖叫著朝著地面倒了下去。

  她的左腳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拉住了。

  眾人朝她被抓住的腳腕望去——那裡是一只從地面之下伸出來的手,正緊緊地攥著麗娜的左腳。

  一只沾滿了泥土、棕灰色的手。

  「……!!」尖叫梗在喉嚨裡,差一點衝口而出。

  接著,一只、一只的手接二連三地從地下冒了出來。

  先是手腕,然後是前臂。

  麗娜的身體因為恐懼而戰栗起來。

  「……啊……」突然間,隨著「嘩啦」的一聲,麗娜感覺到一汪冷水潑到了她的腳上。

  那是約翰的聖水。

  抓住麗娜腳腕的那只手被聖水潑到,立刻發出一陣「滋」的燒焦的聲音——那只手立刻松開麗娜的腳,縮回了地面之下。

  身體因為恐怖而完全僵硬,麗娜被林半抱著才能站穩。

  「馬上就到了。」這已經是林能夠說出的最溫柔的話了。

  麗娜讓自己的腿使了使力:「對不起,已經沒事了。」

  一行人撞開木屋的門,一頭衝了進去。

  門打開的時候,麻衣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是進入了結界的證據。

  他們就這樣穿著沾滿泥巴的鞋子直衝進房間,弄得地板上到處都是土渣和干枯的樹葉,可是沒有任何人對此表現出不滿。

  林猛地用力關上了房門。終於擺脫了那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所有人都從肺腑裡舒出了一口氣。

  那種仿佛心髒和肺部都要崩潰的緊張感。

  不只是腳,麻衣的手這時也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她已經連一毫米都移動不了了——剛剛從河邊逃回來的所有人都跟她差不多,連那魯也扶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約翰蹲在地上,捂著胸口平復瘋狂跳動著的心髒。

  「麻衣!太好了!你沒事!」綾子和真砂子驚呼著跑過來抱住她,「真是的!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嗎!」

  我還活著……麻衣這時才感覺到活著的真實感。

  「對不起……」她嘗試道歉,可是因為呼吸還很局促,一時間無法正常地說話。

  和尚和綾子都滿口的埋怨,可是對現在的麻衣的來說,這些抱怨的話比什麼聲音都更能讓她感覺到溫暖。

  之前不久,她還被一個人困在冰冷的死寂之中,並且不知道被在那裡困了多久,連自己是否還活著都弄不清楚。

  好害怕……

  想到這裡,麻衣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瀧川立刻靠過來,用沒有被繃帶包住的那只手環住麻衣的頭:「沒事就好。」

  安原和龍崎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麻衣……太好了……」真砂子也緊緊地摟住麻衣,眼裡浮現出淚花。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麻衣哭著道歉,卻在吸氣的時候把自己嗆住了。

  倚著門坐下的林也好,抱著肩膀、喘著粗氣直接躺倒在地板上的麗娜也好,大家都已經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老師,沒受傷吧?」龍崎問起麗娜。

  「沒事!」麗娜稍稍舉起右手向他做出保證的姿勢,卻感覺到之間被拉扯過的腳開始疼痛起來。

  那魯勉強壓抑住嘶啞的呼吸聲:「林……」

  其他人紛紛將視線轉向靠著房門坐著的林,這才注意到他的腿上裂開了一道很深的傷口,正在汩汩地冒著鮮血。

  「……好嚴重的傷!」綾子看見他出血,立刻驚叫了起來。

  「真糟糕……都能看見骨頭了,虧你還能跑啊……」瀧川也嘆息道。

  「為了成功逃走……不能停下。」林斷斷續續地回答。

  「不管怎麼說,先止血吧……這恐怕需要縫針了……」綾子說著從急救箱裡取出消毒液,然後小心地卷起林的褲管,盡量避免碰到他的傷口。消毒液沾到傷口的時候,即便是一向堅韌的林也皺了起眉頭。

  「喊出來也沒關系的。」綾子迅速在傷口上纏上了薄薄一層繃帶。

  「……約翰也受傷了啊。」

  約翰還沒能平復下自己的呼吸,只能勉強地笑了笑以示自己沒事,然後他便將視線投向了麗娜的腳腕。

  「稍微失禮一下。」瀧川一邊說著,一邊卷起了麗娜牛仔褲的褲腳。

  「……這是什麼啊?」

  她的腳腕處出現了一道紫黑色的痕跡——一個人手的形狀的痕跡。

  一只巨大的、男人的手。

  那個手形的痕跡被瀧川觸碰到的時候,麗娜發出了「嘶」的一聲小小的悲鳴。

  「脫臼了啊……」瀧川說道,「是被靈拉住的嗎?」

  麗娜點了點唯一還能動彈的頭。

  真砂子朝四周望了望,然後宣布道:「靈已經把這座木屋包圍起來了……都在結界的外圍。」

  「是因為儀式被阻礙而惱羞成怒了吧?雖然追著麻衣他們過來了,但是卻沒有辦法踏入結界,正在等著我們出去呢。」

  「看起來,今晚我們都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了。」

  瀧川做出了最後的結論。那魯對此輕輕地點了點頭。


第14章

  麗娜的腳腕轉眼間就腫了起來。趁著她吃著綾子准備的飯團的時候,龍崎找來了一些冰塊,敷在了她的足踝位置。

  約翰的身上到處都貼上了創可貼,穿著的T恤也破了好幾個地方。

  麗娜這時才想起,在逃跑的時候,她幾乎沒有被樹枝絆到、或者被比較高的雜草阻礙——想必是打頭的約翰事先清理掉了那些東西。

  林的傷口終於不再流血了,但是依然看上去就覺得很痛——盡管大家都明白應該盡快送他去醫院,但是在目前的狀況下,他們一步也無法離開所在的木屋。

  木屋外開始有老鼠磨牙一般的「嘎吱嘎吱」的聲音傳來。雖然在木屋的周圍張開了結界,他們也能夠在屋內自由地活動,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經被靈給包圍了,眾人就無法不感到緊張。尤其是張開的結界的瀧川。

  「……接下來,要怎麼辦?」

  麻衣一邊任由真砂子給自己的傷口消毒,一邊轉向那魯問道——在儀式之中,她擦傷了手肘和膝蓋的幾個地方。

  即便是那魯這時也感到有些餓,正在和約翰、麗娜吃著梅子飯團:「問題在於如何將村民除靈。這些靈並不是很強,但是數量太多。」

  「是啊……根據推測,村裡所有的居民都變成了靈呢。」安原表示贊同。

  「只靠和尚和約翰恐怕是無法將所有的靈都消滅的。如果松崎小姐能夠幫得上忙就好,可惜這裡似乎沒有活著的樹,所以派不上用場呢。」

  「喂!」綾子立刻露出一副憤怒的表情——她顯然聽見了那魯的抱怨。

  原來如此……這就是傳說中的『維特根斯坦』的本性啊……麗娜感覺自己明白了什麼。

  「……靈是為了復活而收集祭品的吧?」那魯小聲道。

  可是麻衣很快提出異議:「我覺得不是。」

  「不是?那是為了什麼?」

  「嗯……最初在夢裡看到滑坡的時候,我就感覺村民們好像是在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家人……大概……他們不是為了自己復活,而是希望復活自己的家人,或者愛人吧。他們是為了家人而向神明祈禱……金也是這麼說的。」

  那些歡喜地迎接打獵歸來的父親的孩子們、那些在滑坡中抱住自己孩子的母親,還有……那些遠遠地向家人伸出手的父親——他們不願接受深愛之人已死的結局,於是不斷地向神明禱告、獻祭。

  無論要殺死多少人……他們都不會放棄。

  「……金說過,這裡沒有神。但是這些村民卻堅信那座神像是有神力的,所以依賴著那座神像。」

  被當作祭品很令人害怕,村民們的做法是不能原諒的。然而,他們對於家人所抱有的深厚情感卻不容否定。

  那魯沒有立刻對麻衣的話做出回應。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那座神像才是他們崇拜的對像,才是令他們在這裡逗留的原因。」

  「哎?」

  「如果那座神像不存在了,他們也就沒有獻祭的對像了。只要斷絕了信仰,他們就沒有理由不升天了。」

  這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流遍麻衣的全身。

  「破壞神像吧。」

  當初是為什麼想要研究絲綢之路的呢?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想要知道自己的根在這麼地方,所以感覺到了中亞文化的魅力,決定研究中亞的歷史。

  她知道自己的好奇心好像比別人強一些——無論寫出多少論文、做出多少令人艷羨的研究成果,自己的好奇心卻永遠得不到滿足。

  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這個遺跡裡,存在著能夠滿足她好奇心的東西。

  而這座遺跡的中心,就是那座神像。

  「等一下!」龍崎突然出聲高喊。

  「那座神像對於老師的研究來說,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你們竟然說要破壞掉它?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一臉嚴肅地表示抗議。

  麻衣接上了他的話:「就是啊!把人家的神奪走、會讓人家多麼絕望!這種除靈……也太殘忍了!我來說服他們,給他們淨靈,這樣行不行?」

  那魯以極為冷靜的眼神回望她:「如果你能做到,當然可以。但是因為思念親人而無法升天的靈有多麼頑固,你自己應該是最清楚的。你有在明天傍晚前說服他們的自信嗎?到了天黑以後,不管是你還是原小姐,都有可能再次被他們殺害。」

  確實……靈們不可能因為今晚的儀式失敗了,就放棄獻祭。恐怕在願望實現之前,他們都會不斷地尋找祭品。

  哪怕早一刻也好,他們需要能夠確確實實地將這裡的靈消滅的辦法。

  何況,她親身體驗過那魯所描述的情況——為了自己失蹤的孩子而不斷殺害孩子的母親的靈,為了警告回家的女兒有危險的家人的靈……不管是其中哪一次,她們的勸解最終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麻衣找不出可以反駁的話語。

  相比死者,應該以生者的安全為優先……麻衣也清楚這一點。

  「但是……」

  「龍崎。」麗娜制止了依然不肯放棄的龍崎。

  那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間——他知道麗娜的想法:同樣作為學者,她是絕不可能允許龍崎為了研究成果而置自己的性命於危機之中的。

  麗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沒辦法了。我去和贊助商還有考古隊的人說。明天……希望你們稍微等待一段時間,我們需要拍攝一些神像的圖像資料。等我們結束,你們就破壞掉神像好了。」

  「真可惜……好不容易遇上了自己感興趣的遺跡的說……」

  「麗娜……」麻衣不好意思地望著她。

  「沒辦法嘛。」對此,麗娜只好遺憾地笑笑,「人的性命畢竟是無法取代的東西。」

  「可是,那對麗娜來說不是很重要的研究對像嗎?看到那座神像的時候,你明明那麼高興……」

  「嗯。但是為了研究而犧牲人命,可是會玷污研究結果的。作為學者,我的自尊可不允許自己的團隊裡發生這種事。」

  這對於那魯來說也是一樣的——同樣身為學者的他,一定更能理解麗娜的心情。

  馬上就到凌晨4點了。

  再過1小時,天就要亮了。

  ***

  天亮之後,麻衣去了浴室洗澡,而龍崎則開著車將林和麗娜送到了醫院。

  林的傷口縫了20針,被告誡必須要靜養。而麗娜的腳腕……他們原來以為是脫臼,照過X光之後,卻發現是骨裂。雖然還不到需要拄拐杖的程度,但是卻被打上了石膏。

  返回遺跡的時候,向來寡言的林坐在龍崎的車上,一路上都在嚴肅地思考——

  回SPR的時候,該讓誰來開車啊……

  「既然老師都這麼說了,那就沒辦法了。」

  聽說了要破壞神像之後,考古隊的成員都淡然地接受了這件事。兼職的挖掘隊員只是說著「這樣啊」就簡單地接受了,而年長的、從各個大學研究室聚集來的學者們則失望地垂下了肩膀——這些人中不乏比麗娜資歷更深的研究者。

  他們能夠加入到自己的團隊中,對麗娜來說是件非常榮幸的事,因此,麗娜也覺得很難對他們開口宣布將要破壞神像。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大概能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吧……」麗娜喃喃自語。

  考古隊中最年長的男性隊員笑了起來,對她說:「老師不是已經完美地解讀了遺跡的位置、作用和背景了嗎?如果是老師以外的人的話,恐怕連這個遺跡是干什麼用的都不知道吧?」

  他的笑容之中充滿著感激……即便是勉強擠出的笑容。

  「……謝謝。」

  與此相反,難對付的是贊助商一方。

  他們還是老樣子——說遺跡裡有幽靈,對贊助商而言是個不錯的話題。這個遺跡中最能引起游客注意力的就是那座神像,所以他們自然對破壞神像反對至極,無所謂地宣稱:活人祭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18年才有一次嘛。

  「那你們的意思是,將大家置於險境之中也沒關系嗎?」麗娜對此露出了非常生氣的表情,然後不再理會贊助商,轉身便走,「那麼我不管了。」

  最開始的時候,麗娜也是被這個贊助商叫來調查遺跡的——可惜在對方眼裡,最優先的工作終究不是考古研究,而是遺跡的挖掘和觀光開發。

  贊助商於是繼續面對麻衣和真砂子滔滔不絕地講述旅游開發的困難,然而兩個少女顯然對成人社會肮髒的小算盤完全沒有興趣,贊助商的氣焰也於是漸漸低了下去——從贊助商的表情來看,他們的計策徹底失敗了。

  「真遺憾啊……那些人。不過誰叫他們來委托我們的呢。」麻衣說。

  「有了這次的教訓,下次他們一定會選些能幫他們實現目的的人來委托吧。」瀧川笑道。

  贊助商一開始一定覺得,只要委托靈能者,就肯定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吧?沒想到委托到了一個要求他們放棄開發的事務所,只能說他們太不走運了。

  「好了!快點把資料收集全,必須在天黑之前把神像破壞掉。」朝著分散在遺跡各處的考古隊員,麗娜大聲喊話。

  ***

  雖然第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個巨大的土塊,可是神像實際上是木制的。木制品比較易燃,為了盡量不剩下碎片,考古隊員們決定將其燒毀。

  考古隊將遺跡上上下下拍了個遍。將神像完整地拍攝好之後,隊員們便將它從遺跡內部運到了地面上——因為略微弄潮了一些,他們便在神像的表面潑上了燈油,以確保它能夠燒得起來。對於負責點燃神像的第一小組的工作,麗娜只是掃了一眼就離開了。

  一個男性隊員用打火機點燃了一卷報紙,扔到了神像上——轉眼之間,神像就被火焰包圍了。

  就像圍觀篝火一樣,附近的考古隊員紛紛聚攏過來,圍在燃燒的神像四周。

  仿佛在送別一位過世的親密朋友一樣。

  「怎麼樣?」麻衣問真砂子。

  「他們很絕望,也很痛苦。」真砂子露出了一副不忍的表情。

  在真砂子眼裡,死者和生者都是一樣的——對她來說,眼前的一定是一副相當凄慘的畫面吧。

  「他們在哭喊……」

  「……是嗎,真可憐。」

  真可憐。如果可以的話,麻衣真心希望她們能夠淨靈,可惜,卻沒有足夠的時間——要說服只剩下對家人思念的靈有多麼困難,她們至今已經不止一次體驗過了。

  盡管不得不這樣除靈很遺憾,可是如果就這樣放著不管,則會發生更多不好的事。

  假如村民們能夠得到淨化就好了。

  「……靈們變得越來越弱了。可以依賴的對像消失了,他們大概不得不放棄了。」

  村民們向神明祈禱,並且為了祈禱能夠生效而奉獻祭品——這本身並不是一件壞事。

  可是所謂的信仰究竟是什麼?向神明祈禱有什麼意義?村民們執行這個儀式,一定不是為了輕賤人命……他們也不想引發這樣的結果。

  可惜,不管向誰詢問,都不可能得到確切的答案。

  想來事件應該已經徹底解決了,那魯將手伸進了口袋。

  口袋裡放著麻衣的化妝鏡。

  正想著要趁現在把化妝鏡還給麻衣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小聲地叫了自己的名字。

  (你醒著啊。靈的狀態?)

  (你第一反應竟然是問這個啊……它們已經很衰弱了。神明既然不存在了,他們也就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東西了。肯定很快就會消失了……)

  (……是麼……)

  (……你在想什麼?麗娜的事?)

  (嗯。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你竟然也會考慮這種事?!)

  (明明眼前就有自己有興趣的資料,卻不得不破壞它……這對學者來說是很艱難的選擇。)

  (……哦,你說這個啊……)

  什麼啊……金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咕噥道,不知是感到氣餒還是放松。

  虧得他還擔心麗娜的存在會不會威脅到麻衣在那魯心目中的地位,現在看來別說威脅了,對那魯來說,麗娜只是合作的學者關系。恐怕……他根本把和麗娜聊天也當成研究的一部分了。

  雖然他早就跟麻衣說過類似的話,可是親耳聽到本人的反應,還是讓金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無力感。

  (吶,那魯。)

  (什麼?)

  (……沒什麼……有點想睡了。)

  (是麼……晚安。)

  那魯這樣說著,將指尖從化妝鏡的表面移開了。

  還保留著薄薄一絲意識的金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不告訴對方——被困在河邊的時候,無論自己怎麼鼓勵都一臉不安的麻衣,在聽到他說「那魯一定會來救你」的時候,表情一瞬間被希望的光照亮了。

  漸漸變得透明的金忽然覺得有點嫉妒……不過只有一點點。


第15章

  將器材往車裡搬的時候,安原少見地抱怨道:「雖然不只我一個人是這樣,但是……我基本上沒跟老師說上話啊。」

  「嘛嘛,安原同學以前不是聽過麗娜的授課嘛?麗娜可是說作為學生,你的報告寫得非常好哦。」

  「哎……那麼多人的報告,她都讀過了啊?」

  那次授課,能夠容納100人左右的報告廳都坐滿了——要把那麼多人上交的報告挨個讀下來,一定很費力吧。

  一想到自己的報告已經被仔細地讀過了,安原的心情不知不覺地平復了下來。

  「怎麼說呢……」這回輪到麻衣低沉地開口,「總是覺得這次的調查……我們什麼忙都沒有幫上啊……」

  靈們在絕望之中消失,考古隊失去了重要的研究對像,林和瀧川則受了重傷。

  「你啊……明明差點被殺掉,怎麼還在說這種話啊……」綾子一邊說,一邊把剩下的食材裝進保鮮袋,口氣就像是剛聽到了什麼聳人聽聞的故事一樣。

  「可是……」

  「嘛,我們也不能每次都期待happy end吧?事情總是會有波折的。」瀧川伸手從後面敲了敲麻衣的頭。他因為手臂受傷而無法搬運較重的器材,只有盡可能地拿出一些電纜。

  「瀧川獻生,請休西奏好。器材也木有那麼托……」

  相對的,約翰則正在代替林和瀧川搬運較重的器材。除了約翰以外,前來送行的龍崎也幫著將攝像機搬到了小貨車上。

  「說起來,那魯去哪裡了?」真砂子朝四周張望著。

  「他剛剛問起麗娜老師現在在哪裡……我覺得可能去老師那裡了吧。」龍崎說著呵呵地微微笑了一下,把攝像機交給安原。

  真砂子略微鼓起了腮幫:「我可不是在擔心那個。相比只是偶遇的麗娜,更大的敵人就在身邊……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哈?」

  真砂子想起了麻衣失蹤的時候,那魯那副慌亂的樣子——那種手足無措的、仿佛自己都失去了方向的樣子……即使很不情願,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現實。

  而且,麗娜還告訴了她——他們找到麻衣的時候,麻衣下意識地叫了那魯的名字……只叫了那魯一個人的名字。

  坦白說,她有一點不想認清這個事實。

  讓她在夢境裡再沉睡一會兒。

  「龍崎先生才是,你就一點都不擔心嗎?」真砂子有點不懷好意地反擊。

  而龍崎卻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會有像老師從我身邊離開這樣的事情發生的話……我一定會全力阻止的。」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壞笑,逼得真砂子把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麗娜,真是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人手裡啊。」

  「你現在才發現嗎……」

  ***

  即使是在古代,將活人獻祭也絕對不是輕視人命的表現。能夠把世界上最昂貴的人類的生命奉上祭壇,意味著人們正在向神明表示最為崇高的敬意。

  而被當作祭品的人,則背負了所有人的厄運,被視為和神明同等神聖的東西。不僅如此,這些犧牲自己拯救其他人的人,本身就如同神明一樣偉大。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逐漸開始使用牛、羊一類的家畜取代活人成為祭品。然後,人們又用烹飪好的食物取代家畜,再然後,使用的是人的模型。

  就這樣,神明逐漸被從人類世界割離了出去。

  「……所謂的神,究竟是什麼呢?」

  沐浴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中,麗娜出神地望著遺跡。感覺到那魯來到了身邊,她小聲地嘆息道。

  「如果這是那麼容易回答的問題的話,就不會引起我們的興趣了。」

  「也許是這樣吧。」

  這個回答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麗娜愉快地呵呵笑了起來。

  正因為不明白,才會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研究它。

  即便是經過長久的思考而得到的結果,也未必是正確的答案。尋找真相的征程永遠沒有終點。

  正是因此,才讓人對它著迷。而探求它的熱情也永遠不會褪去。

  麗娜輕輕呼出一口氣,轉向旁邊的人。

  「說起來,已經到出發的時間了嗎?」

  「嗯,在走之前,我覺得應該把這個交給你。」

  那魯說著取出一張紙片遞給麗娜——那上面寫著一個郵件地址。

  「……這個,我聽說是麻衣在回復……」

  「那是手機郵箱——因為是麻衣擅自開通的。這個是電腦的郵件地址。」

  「啊,研究用的。」

  「是的,我很期待和你共同研究一次。」

  「真是令人高興的邀請啊。」

  麗娜不客氣地收下了地址,然後也掏出了一張紙片遞給那魯。

  「我的郵件地址。在大學和家裡都是用這個郵箱。」

  那魯也不客氣地收下了。

  「那麼,我也得准備准備去送行才行。」

  「我不覺得有特意送行的必要。」

  「這是心情的問題啊,維特根斯坦先生。」

  「……說起來,你是在哪裡聽到這個維特根斯坦的說法的?我從來沒提過大學的……」

  「哦,要是回去劍橋的話,麻煩向森小姐問聲好。」

  「……那個家伙嗎……」

  「其實是在學會認識的戴維斯教授介紹的啦……等一下,這麼說的話,教授的姓氏和博士是一樣的呢。」

  「……是家父。順帶一提,他也是林的老師。」

  「哎……林先生是法學生?」

  「不是,林是機械系的,專業是情報工程學。」

  「哦……不過我兩邊都沒興趣啦。」

  「你是說對情報工程學?還是對林?」

  「我可不想被博士你說這種話啊。明明對我的論文那麼有興趣,對我本人卻一點也不好奇似的。」

  「彼此彼此。」

  這個世界上,不能為人所理解的事物,以及還未能被人所了解的事物,都像山一樣多。

  想要探索這樣的事物,是人類的本能。

  從山間吹來初夏清爽的風。


後記

  本來預計在10話左右完結本文的,沒想到最後寫到了15話之多。

  非常感謝一直以來支持著《海努威雷的遺骨》的讀者們。

  這次的主題是「明明很熟悉、卻總是錯過彼此心意的那魯和麻衣」以及「作為學者的那魯」。

  正如最初所說,我並不是活物祭祀的支持者,准確的說,我對其是絕對反對的,只是單純地把它作為情節的推動因素用在了文章中。自己其實也感覺到這種線索是不是牽強了一點……(一定東拼西湊得很明顯吧?)

  寫這篇文章的初衷,其實是因為在構思別的情節時看到了一份資料,書中記載了一個「異人殺人」的事件——正是《GHOST HUNT》原著《詛咒之家》章中安原少年提到的事件。

  在我的印像中,安原少年不僅了解「靈」或者「被靈附身者」之類的知識,而且對於民俗學相當熱衷。所以,一度有些擔心他不知道海努威雷神話是不是有點不合情理呢。(汗)

  我們大家都知道有這樣一種說法:一般來說,一個聚落的原住民會願意接納「異人」或者「外人」。雖然他們難免對外來者表示出忌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原住民必須將珍貴的食物與外人分享。)但是總體來說,他們還是會歡迎外來者的加入的。

  而當全體村民都對一個外人熱烈歡迎,將最美麗的女子嫁給他、在衣食住行各個方面照料他的時候,這其中就存在問題了——這意味著這個「異人」是村民們為防萬一而做出的保險。所謂的萬一,就是村落遭遇突發災難的時候——這個時候,「異人」就會被當作犧牲品拋棄。

  ……看到這個的時候,我的腦海裡便冒出了「喲西,就寫一個活物祭祀的故事吧」的想法,然後僅僅憑著這個構想,連大綱都沒有列就開始了撰寫這篇文章,並且把為別的文章構思的原創角色加入了文中。麗娜,最初是為了一篇校園背景小說而設計的人物……

  她最初是我中學時寫過的一篇原創小說中的人物,名字叫做麗滋——那篇小說,是純粹的幻想小說。把她改造成一個現代人物,還是蠻……於是在這個角色臨出場前,我把她改編成了一個與麗滋有點相像的女生。一開始的性格設定是「溫柔版的那魯」,可是實際上寫出來,溫柔的一面卻被掩蓋掉,反而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追加上了「投入過頭」的設定。因為和故事本身沒有關系,所以沒有在前面說明。

  不同於真正意義上的調查故事《安原少年的事件薄》,這篇文章雖然看上去是調查故事,我卻因為擔心「第一篇調查故事大概短一些比較好吧」,因而只打算寫9、10話左右,沒想到最後寫到了15話。

  ……文章裡是不是混入了很多多余的話啊……

  ……為了下次能夠寫出更加短小精煉的文章,我會加油的。


第16章 譯後記

  作為一個只是偶爾上日站、在雅虎留言還得□□的苦逼民眾,本文是我翻譯的第一篇日文同人,勢必存在N多智商性錯誤,首先在此感謝忍受滿篇bug看到最後的親——雖然翻譯這篇文一邊幫我補習日語一邊替我復習專業課,但是點擊率才是更文的動力!

  やモォ大大的文風可謂深得小野主上的精髓,讀完本文吾只有兩個遺憾:

  一沒有看到那魯放大招,二沒有大BOSS圓姐姐出場。

  雖然自己熊熊燃燒的瑪麗蘇之魂沒有得到滿足,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才是故事最自然的走向,如此平凡的不平凡。

  可以說,本文中的那魯是有點討人嫌的。一來全文的智商都被麗娜承包了,不需要小魯魯發揮名偵探的效用;二來麻衣失蹤導致我們的男主人公方寸大亂,甚至必須和尚出來指揮——有失水准啊,Doctor Davis!

  不過仔細咀嚼,這樣才是我們的小惡魔維特根斯坦,不是嗎?沒錯,因為童年的經歷和那造孽的ESP,那魯的性格是相當不成熟的——他根本不懂該如何跟人交往,但是他在成長。那魯在GH中向來代表著近乎冷漠的理智,可是這個唯我獨尊的博士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卻是那樣恰到好處,讓麻衣和真砂子即使再氣憤也無法厭惡他。

  很多同人作者秉持著那麻官配的原則,愉快地腦補麻衣升入大學之後兩人的交往是如何的如詩如畫,可惜……通往這樣未來的道路是有點坎坷的。別的不說,麻衣還沒弄清自己喜歡的究竟是誰呢!金或許會為那麻牽線,但是他卻也同樣是那魯和麻衣之間最大的障礙——「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能力,一個性格好,一個性格不好,你說你會選擇誰?」那魯對於金是有一些自卑的,所以他本能地不願越過那道線。

  而麻衣……麻衣很普通,是那種最純潔的、可愛的少女,她沒有什麼傑出的地方,可是大多數人也不需要她有多麼傑出,就是忍不住疼愛這個脆弱又勇敢的她。不像那魯是那種習慣將一切都掌握在手裡的人,麻衣滿足於自己的簡單,願意依賴他人——所以她不會多想,因此偶爾會讓上帝視角的讀者感到遲鈍。只好期待時間,能夠讓她慢慢看清自己的心。

  從這個意義上講,原著最膽大的是真砂子。

  因為自己也時常混跡各大貼吧和同人論壇,至今也算是閱文無數,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講——《GHOST HUNT》的同人水平都出奇得高。或許有人會說這是因為冷門作品同人本身少,是個概率問題,可是我們同樣不得不承認,為了契合原著學術流的文風,作者大大們大多在同人中傾注了大量的心力。光是查找本文中的專有名詞就讓我爬遍了wiki——如果我的N2成功通過的話,那必然第一個感謝やモォ大大!

  翻完這篇文,我把第十卷 翻出來重新讀了一遍,又復習了一遍當年的初心《追憶的沉眠之湖》,最後滾回B站復習動畫——於是我現在只想說:

  大陸什麼時候才能出一版正版譯本出來啊?!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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