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櫻（一）
淡淡的消毒水味縈繞鼻尖。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實驗室裡的儀器在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
她四肢被鐵鏈禁錮，趴在冰涼的實驗桌上。
好奇怪...受了那麼重的傷，她應該死了。為什麼會回到這裡？
空中突然閃現璀璨金光。
金光散盡，紅色花紋小狐狸憑空冒出。
狐之助跳到實驗桌上，端量兮兮。
小獸毛發雪白無瑕，眼睛是夢幻的淺藍色，四肢被鐵鏈纏繞，綁在實驗桌上。
「這位大人，您好啊，我叫狐之助。請問您是否願意擔任審神者職務，接管壬3729本丸？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救您出去。」
兮兮怔怔地看著狐之助，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我在做夢嗎...？」
狐之助搖了搖尾巴：「這位大人，請放心，我不是在開玩笑，我真的能救你出去哦。」
兮兮眼裡泛起水霧，想問，狐之助，你不記得我了嗎？
可她知道，這是明知故問。
因為這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前發生過。
她是死後重生了吧......
兮兮輕聲回答：「我願意。」
「好的，審神者大人，我這就救您出去！」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璀璨金光閃現，一把打刀從金光中冒出，緩緩落到實驗桌上。
「審神者大人，請釋放靈力，喚醒這位刀劍付喪神大人。」
雪白小獸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放到刀刃上，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著打刀，打刀爆出刺眼的白光，光芒散盡，出現一位披著破爛白布的少年。
「我是山姥切國廣。受足利城主長尾顯長的委托所打的刀。是山姥切的仿制品。但是，我才不是什麼冒牌貨。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山姥切大人，這位大人是接管我們本丸的審神者大人，」狐之助向他介紹，「麻煩您斬斷禁錮審神者大人的鐵鏈。」
山姥切國廣沉默拔刀，刀光一閃，禁錮雪白小獸的鐵鏈斷了開來。
兮兮抬起頭，看著他：「山姥切先生，謝謝您。」
山姥切國廣低聲道：「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主人。」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實驗桌上憑空冒出一式兩份合約和一支筆：
「審神者大人，請在這份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那樣您便正式成為審神者，接管壬3729本丸了。」
兮兮輕輕「嗯」了聲。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雪白小獸，清光散盡，雪白小獸消失，一個女孩蜷縮實驗桌上。
女孩在實驗桌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清淡的雪色長發披散纖細的身體上，晶瑩潔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眉眼雖尚未長開，但極漂亮，十四五歲的樣子，像是用白雪和清瑩的水晶精雕細琢而成。
「山姥切先生，請問您可以借我一件衣服嗎？」女孩輕聲問。
山姥切國廣耳尖泛紅，匆匆別開眼：「...可以。」
兮兮起身，赤足站在冰涼的實驗桌上，穿上付喪神脫下來的外套。
破舊的藏青色外套殘留著溫暖的體溫，穿在她身上像寬大的連衣裙。
衣擺垂至膝蓋，袖子蓋住手指。
兮兮挽起衣袖，拿起筆，在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好了。」
「好的，審神者大人。」狐之助甩了甩尾巴，合約和筆憑空消失。
「壬3729本丸，對嗎？」兮兮向狐之助確認。
「對的，審神者大人。」
兮兮淺淺一笑：「我記住了，明天我會准時去上班。」
「審神者大人，您不和我們一起回本丸嗎？」
兮兮沉默。
要告訴狐之助嗎？
世界末日對時之政府也有很大影響吧。
可這種事，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清的，而且，現在她與狐之助才剛剛認識，她說了，狐之助也不一定會相信......
還是先告訴亂步先生，那樣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兮兮充滿歉意：「抱歉，我要先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伸手，溫柔地摸了摸狐之助毛茸茸的腦袋：「我們明天見，好嗎？」
女孩撫摸它腦袋的瑩白纖細手指很溫柔，精致漂亮的眉眼也很溫柔。
狐之助不由蹭了蹭她手心：「好。」
她笑著揮手：「那，再見啦。」
「審神者大人，再見。」狐之助揮揮爪子。
璀璨金光籠罩狐之助和山姥切國廣，金光散去，他們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兮兮赤足踩著冰涼地板，打開實驗室門。
守在門口的兩個人，被狐之助弄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兮兮從他們工作制服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江戶川亂步的手機號。
等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從手機傳來：
「這裡是世界最強的名偵探，醜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感興趣的事件不會去搜查的。」
兮兮彎了彎唇角：「亂步先生，您好，我是兮兮，接下來我說的話可能匪夷所思，但都是真的，請您不要掛斷電話。」
「前不久，我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帶著記憶重生了。」
「未來，我加入了武裝偵探社，所以我知道亂步先生有多厲害。如果是您的話，一定能改變未來。」
「亂步先生，請您現在便開始找那......」
砰的一聲！
好疼......
她疼得眼前發黑，慢半拍意識到手機爆炸了，手和耳朵被炸傷。
是巧合嗎？
她忍著疼，從另一個人的工作制服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江戶川亂步的手機號。
不到一秒，電話接通了，她握緊手機：「亂步先生，請您現在便開始找那......」
砰的一聲！
手機又爆炸了。
手疼、耳朵疼，頭也好疼。
——亂步先生，請您現在便開始找那本能實現一切願望的書。因為未來有人找到書，寫下了世界毀滅的願望。
她看著手機碎片，努力張嘴，想要把這句話說出來，卻沒有力氣說話了。
......
淡淡的消毒水味縈繞鼻尖。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實驗室裡的儀器在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
她四肢被鐵鏈禁錮，趴在冰涼的實驗桌上。
兮兮愣了愣。
手、耳朵、頭都不疼了。
她這是昏迷了很多天，痊愈了嗎？
空中忽然閃現璀璨金光。
金光散盡，紅色花紋小狐狸憑空冒出。
「這位大人，您好啊，我叫狐之助。請問您是否願意擔任審神者職務，接管壬3729本丸？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救您出去。」
兮兮沉默半晌，說：「我願意。」
「好的，審神者大人，我這就救您出去！」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璀璨金光閃現，一把打刀從金光中冒出，緩緩落到實驗桌上。
「審神者大人，請釋放靈力，喚醒這位刀劍付喪神大人。」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著打刀，打刀爆出刺眼的白光，光芒散盡，出現一位披著破爛白布的少年。
「我是山姥切國廣。受足利城主長尾顯長的委托所打的刀。是山姥切的仿制品。但是，我才不是什麼冒牌貨。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山姥切大人，這位大人是接管我們本丸的審神者大人，」狐之助向他介紹，「麻煩您斬斷禁錮審神者大人的鐵鏈。」
山姥切國廣沉默拔刀，刀光一閃，禁錮雪白小獸的鐵鏈斷了開來。
兮兮抬起頭，看著他：「山姥切先生，謝謝您。」
山姥切國廣低聲道：「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主人。」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實驗桌上憑空冒出一式兩份合約和一支筆：
「審神者大人，請在這份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那樣您便正式成為審神者，接管壬3729本丸了。」
兮兮輕輕「嗯」了聲。
簽好字後，她像之前一樣，對狐之助說，明天會准時去上班。
等狐之助和山姥切國廣離開後，兮兮赤足踩著冰涼地板，打開實驗室門。
守在門口的兩個人，被狐之助弄暈，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兮兮從他們工作制服口袋裡掏出手機，給江戶川亂步發郵件。
她慢慢地打字：亂步先生，請您現在便開始找那......
砰的一聲！
手機忽地爆炸，她的手被炸傷。
一塊鋒利的手機碎片刺進喉嚨。
她又死了。
第2章 落櫻（二）
淡淡的消毒水味縈繞鼻尖。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實驗室裡的儀器在燈光下泛著冰冷光澤。
她四肢被鐵鏈禁錮，趴在冰涼的實驗桌上。
又失敗了......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死亡了。
真的好累......
空中忽然閃現璀璨金光。
金光散盡，紅色花紋小狐狸憑空冒出。
狐之助跳到實驗桌上，撞進雪白小獸淺藍色的眼睛裡。
那是一雙極漂亮的眼睛，清澈而夢幻。
淺藍色眼睛安靜地看著它，好像在特意等它。
狐之助愣了愣：「這位大人，您好啊，我叫狐之助。請問您是否願意擔任審神者職務，接管壬3729本丸？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救您出去。」
雪白小獸輕聲回答：「我願意。」
「好的，審神者大人，我這就救您出去！」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璀璨金光閃現，一把打刀從金光中冒出，緩緩落到實驗桌上。
「審神者大人，請釋放靈力，喚醒這位刀劍付喪神大人。」
雪白小獸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放到刀刃上，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著打刀，打刀爆出刺眼的白光，光芒散盡，出現一位披著破爛白布的少年。
「我是山姥切國廣。受足利城主長尾顯長的委托所打的刀。是山姥切的仿制品。但是，我才不是什麼冒牌貨。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山姥切大人，這位大人是接管我們本丸的審神者大人，」狐之助向他介紹，「麻煩您斬斷禁錮審神者大人的鐵鏈。」
山姥切國廣沉默拔刀，刀光一閃，禁錮雪白小獸的鐵鏈斷了開來。
兮兮抬起頭，看著他：「山姥切先生，謝謝您。」
山姥切國廣低聲道：「沒什麼，這是我應該做的，主人。」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實驗桌上憑空冒出一式兩份合約和一支筆：
「審神者大人，請在這份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那樣您便正式成為審神者，接管壬3729本丸了。」
兮兮輕輕「嗯」了聲。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雪白小獸，清光散盡，雪白小獸消失，一個女孩蜷縮實驗桌上。
女孩在實驗桌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清淡的雪色長發披散纖細的身體上，晶瑩潔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眉眼雖尚未長開，但極漂亮，十四五歲的樣子，像是用白雪和清瑩的水晶精雕細琢而成。
「山姥切先生，請問您可以借我一件衣服嗎？」女孩輕聲問。
山姥切國廣耳尖泛紅，匆匆別開眼：「...可以。」
兮兮起身，赤足站在冰涼的實驗桌上，穿上付喪神脫下來的外套。
破舊的藏青色外套殘留著溫暖的體溫，穿在她身上像寬大的連衣裙。
衣擺垂至膝蓋，袖子蓋住手指。
兮兮挽了挽衣袖，拿起筆，在合約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好了。」
「好的，審神者大人。」狐之助甩了甩尾巴，合約和筆憑空消失。
「審神者大人，請到我們身邊來。」
狐之助從實驗桌跳到山姥切國廣身邊。
女孩抬起一只腳，准備從實驗桌下來。
仿佛一捧晶瑩的白雪，將要落到地上，沾染灰塵。
山姥切國廣不禁開口：「等下。」
兮兮腳一頓，看向他。
山姥切國廣拉了拉兜帽，幾乎把臉全遮住：「主人你沒有穿鞋，我......背你吧。」
兮兮睫毛顫了顫。
山姥切先生依舊說出這句話了。
這個場景，她已經記不清經歷過多少次了......
「那麻煩您了，山姥切先生。」
狐之助甩了甩尾巴，用靈力在空中劈開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
時空隧道裡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走出時空隧道，借著蒼白月色，模糊看見本丸雅致的輪廓。
山姥切國廣伸手推開本丸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在寂靜的深夜格外響亮。
木門沉寂了許久，積了厚厚的灰塵。付喪神修長的手指染上灰印子。
山姥切國廣背著兮兮走進本丸。
狐之助邊走邊向兮兮介紹：「審神者大人，這裡便是您以後工作的地方。您可以住現世，也可以在本丸居住。具體的工作內容我明天告訴您。」
盛春，本丸的花草樹木卻枯萎頹敗，荒涼冷清，一丁點春色都找不到。
蒼白的月亮掛在光禿禿的樹梢上。一個白色人影從樹後襲來，山姥切國廣背著兮兮閃身躲過。
「喲，我是鶴丸國永。被這樣突如其來的出現嚇到了嗎？」
蒼白月色下，付喪神一身白衣很顯眼，金色眼眸含著笑意。
狐之助松了口氣：「原來是鶴丸大人啊。」
說著，甩了甩尾巴，庭院裡古舊的石燈籠燃起橘色火光，四周明亮起來，他們更能清晰地看見彼此。
兮兮趴在山姥切國廣後背上笑笑：「第一次的時候真的被嚇到了。」
石燈籠散發的光，照亮女孩漂亮得不真實的眉眼，鶴丸國永微怔，忽略了她說的第一次。
「小姑娘，這裡可是有很多鬼哦，快回家吧。」
「鶴丸大人......」狐之助耳朵耷拉下來，把想要說的話吞回肚裡。
兮兮輕聲說：「鶴丸先生，我知道這座本丸的情況，謝謝您的好意。我不怕鬼，也不怕死。」
狐之助愣住：「審、審神者大人？您知道本丸的情況？我什麼都沒對您說啊。」
兮兮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邊走邊說吧。」
這個場景也重復很多很多次了......
石燈籠燃著的橘色火光，在晚風中搖曳不定。山姥切國廣借著火光，背著兮兮朝審神者寢室走去。
「我知道這座本丸有暗墮的刀劍付喪神，也知道我在這座本丸裡工作會有危險。我還知道鶴丸先生以為我是被狐之助騙來的，想讓我辭去這份危險的工作。」
困意湧來，她聲音不知不覺變小：
「我和狐之助約定好了，我接管這座本丸，狐之助便會救我出去。我不能白白承受恩惠的。鶴丸先生，謝謝您的好意，我不怕危險，而且我......」
四周安靜得只有他們的腳步聲。
等了半晌，沒有等到女孩的聲音，鶴丸國永目光投到她臉上。
雪色的長發遮住小半張臉，長長的睫毛安靜合著。
「竟然在這種時候睡著了啊，」付喪神金色眼眸浮現笑意，「真是被新主人嚇到了。」
第3章 落櫻（三）
清晨的日光透過格子門，照進審神者寢室。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的被褥，女孩闔眼躺著，雪色的長發鋪散枕間。
「唔，」女孩發出模糊的聲音，「不要......」
啊？
狐之助豎起耳朵。
審神者大人做噩夢了麼。
「審神者大人、審神者大人、審神者大人......」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眼裡殘留著淚光，恍惚望著枕邊的紅色花紋小狐狸：
「狐之助......」
「審神者大人，我見您做噩夢了，所以才叫您的。」狐之助甩了甩尾巴，三套衣裙和鞋襪憑空冒出，「這是審神者工作制服，我幫您領了三套。」
兮兮擁著被子坐起身：「謝謝。」
「不用那麼客氣啊，審神者大人，」狐之助搖了搖尾巴，「我去外面等您。」
肌襦袢、白衣、緋裙、白襪、木屐。乍一看像巫女服，但不是巫女服。
巫女服的白衣袖口和衣襟編有紅色的絲繩，審神者工作制服的白衣沒有紅色絲繩，沒有雜色。
巫女服下身是緋袴，審神者的工作制服下身是緋色長裙。
穿好審神者工作制服，兮兮拉開格子門。
聽到開門聲響，山姥切國廣和鶴丸國永目光都投過去。
清淡的雪色長發梳順後隨便披散著，膚色比白衣還要白上幾分，緋裙似鮮艷的雲霞，垂至腳踝，露出白襪木屐。
「早上好。」她淺淺一笑。
「早上好，審神者大人！」
「早上好。」山姥切國廣聲音低低。
「早上好。」鶴丸國永凝視她，「真的決定好了麼，主人。」
「我想確定一下，」兮兮輕聲問，「本丸有四位暗墮的先生，他們是大和守先生、明石先生、膝丸先生、堀川先生，對嗎？」
鶴丸國永微微垂眼，目光落到狐之助身上。
感受到付喪神的目光，狐之助連忙搖頭：「這些不是我告訴審神者大人的。」
鶴丸國永目光轉向兮兮。
兮兮笑了笑，向前走了幾步，瑩白纖細的手指從白衣袖子裡露出來，搭在走廊木闌干上，俯視庭院。
本丸有了審神者靈力的補充，枯死的花木重新煥發生機，草木青翠，花光濃爛，春意盎然。
兮兮遠遠望著爛漫盛開的櫻花樹，粉白花朵稠密地堆積樹上，恍若雲霞。
「鶴丸先生，櫻花真美。」
要解釋嗎？
她不敢解釋。
因為她想要改變未來，她的行為與時間溯行軍是一樣的。
「我有辦法讓那四位付喪神先生恢復正常，可以麻煩你們幫我拿四個碗來嗎？」
她背對著他們，他們看不見她臉上表情。
「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瞪大眼，被她話炸得暈乎乎。
審神者寢室在三樓，狐之助、鶴丸國永、山姥切國廣沿著木質的樓梯下樓，來到春意盎然的庭院。
繁花滿枝，風吹過時，花瓣如雨飄落。一狐狸兩付喪神款步而行。
「鶴丸大人，這就是我和審神者大人相識的經過。」
絮絮叨叨講完，狐之助用尾巴掃去落在毛發上的花瓣。
花枝從窗子探入廚房，裡面彌漫著飯香味。燭台切光忠和歌仙兼定正在廚房做早餐。
「小光，早上好啊。」
鶴丸國永走進廚房。
「早上好，鶴先生。」燭台切光忠抬頭回道，手中切菜動作不停。
鶴丸國永打開木質的碗櫃，看著整齊擺在櫃子裡的碗碟，回想起女孩輕軟的嗓音：
鶴丸先生，櫻花真美。
他手頓了頓，拿出繪有櫻花圖案的白瓷碗。
沿著木質的樓梯，回到三樓。審神者寢室的格子門半開著，她披著雪色的長發，安靜地跪坐窗前，緋色長裙鋪散榻榻米上。
窗外，大片春梅燦然盛開。
濃烈的春色背景下，清瘦的身影透著莫名的寂寥。
「主人。」
山姥切國廣不由放低聲音。
兮兮起身，轉向他們，淺淺一笑：「大家進來吧。」
看見鶴丸國永手中的櫻花碗，兮兮唇角微微彎起。
她將四個櫻花白瓷碗擺在茶幾上。
抬起左手，白衣袖子滑落，露出瑩白纖細的手腕。
右手釋放靈力，在左手腕上用力一劃，銀色血液流出來。
「啊！」狐之助驚叫，「審神者大人？！」
兮兮解釋：「喝下我的血，那四位暗墮的先生便能恢復正常了。」
白瓷碗在日光下泛著溫潤光澤，溫熱的銀色血液緩緩流進碗裡，像融化成水的銀色月光。
鶴丸國永眼底掠過一絲難辨情緒：「主人。」
兮兮眼睛看向白衣白發的付喪神。
「謝謝。」
兮兮淺淺一笑：「不客氣的。」
接滿四碗血，兮兮低頭舔了舔手腕的劃傷止血，像受傷的小獸默默舔舐傷口。
鶴丸國永道：「主人，不要舔了。」
兮兮抬頭，不解，卻聽話的不再舔了。
寬大的白衣袖子滑落下來，蓋住手腕傷口。
「狐之助，你去叫藥研帶藥箱過來。」
「好的，鶴丸大人。」
鶴丸國永一手端起一只碗：「山姥切，你把剩下的兩碗給明石和堀川送去吧。」
他們離開後，室內又只剩她一個人。
她坐在窗前，呆呆望著窗外燦爛盛開的春梅。
這次該怎麼辦......
她已經嘗試了很多很多方法，都失敗了。
還有什麼方法沒嘗試嗎？
日影在榻榻米上徐徐移動。
嗒，嗒，叩門聲響起。
「請進。」
兮兮目光從窗外春梅轉到格子門上。
格子門被拉開，穿著白大褂的付喪神少年提著醫藥箱走進來。
藥研。
兮兮唇角微彎。
藥研藤四郎神色冷淡，打開醫藥箱。
兮兮安靜地挽起衣袖，露出割傷的手腕。
藥研藤四郎微微低頭，眼鏡沿著鼻梁微微滑落，為她包扎。
手腕被包扎好後，兮兮收回手，白衣袖子滑落，蓋住繃帶：「謝謝你，藥研君。」
藥研藤四郎沒有回應她，沉默收拾好醫藥箱便離開了。
按照鶴丸國永吩咐，叫藥研藤四郎帶醫藥箱去審神者寢室後，狐之助忙不迭把好消息告訴眾付喪神。
三樓審神者寢室外的走廊上擠滿了刀劍付喪神。
「藥研哥，主公大人真的能讓一期哥他們復活嗎？」
藥研藤四郎沉默不語，視線定在審神者寢室的格子門上。
門緊緊關著，門紙上繪著疏疏朗朗的藤花折枝。
五虎退沒有得到回應，不以為意。因為自從一期哥碎刀後，藥研哥便變得沉默寡言了。
「鯰尾哥，主公大人真的能讓一期哥他們復活嗎？」五虎退換了個對像問。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敢完全相信新主公大人，他真的好怕這只不過是新主公大人在戲弄他們。曾經的主公大人經常戲弄他們......
「欸！」鯰尾藤四郎撓頭，「你問我...可我連新主人一面都沒見過。」
山姥切國廣明白五虎退的擔心，忍不住開口：「主人不是那種人。」
五虎退愣了愣，抱著小老虎，怯怯道：「山姥切先生，那您覺得主公大人是什麼樣的人呢？」
山姥切國廣沉默半晌，道：「主人很好。」
啊？
這個回答好籠統......
狐之助附和：「審神者大人很好，審神者大人說得一定是真的。各位大人安心等吧！」
鶴丸國永笑笑：「是啊，主人很好，大家稍安勿躁。」
暖融融的黃色陽光在格子門上慵懶地移動著。
良久，格子門被室內的人拉開，露出穿著軍裝的藍發青年。
「一期哥！」
一期一振抬起戴著白手套的手，做出噤聲的手勢。
粟田口家的刀不解，卻聽話的噤聲，笑容滿面圍過去。
一期一振走出來，與走廊的付喪神們擠成一團。和泉守兼定、愛染國俊、加州清光、髭切陸陸續續從室內走出來。
「兼先生！」
「國俊！」
「清光！」
「兄長！」
山姥切國廣低聲問：「主人還好麼？」
一期一振低聲回道：「主人為了救治我們太過勞累，已經歇息了。」
鶴丸國永壓低聲音：「去樓下敘舊吧。」
沿著木質的樓梯，來到春意盎然的庭院。
姹紫嫣紅，春雲叆叇。
敘舊後，五虎退好奇地問：「一期哥，主公大人是什麼樣的人呢？」
一期一振溫和笑道：「主人很好。」
粟田口家的刀七嘴八舌道：
「誒，一期哥，你的回答和山姥切先生一樣呢。」
「好籠統啊，一點都不具體。」
「一期哥，說具體點啦。」
一期一振無奈笑笑，補充：「主人很善良，可親，美麗。」
包丁藤四郎雙手托腮，一臉夢幻的表情：「既厲害，又和藹可親，還美麗，主人簡直是完美的□□！」
「咳、咳——」愛染國俊被口水嗆到，「包丁，你這家伙在亂說什麼啊！主人才不是□□。」
「主人那麼美麗，還和藹可親，竟然還沒結婚？」包丁藤四郎眉毛擰成一團，「沒道理啊。」
愛染國俊頭冒黑線：「一期先生說的是可親，沒有說和藹，而且主人看起來才十四五歲。」
「十四五歲？主人好小啊。」
「好想早點見到主公大人。」
第4章 落櫻（四）
不少付喪神懷著期待的心情，等到夜幕降臨。
「主人還在休息嗎？」
燭台切光忠將晚餐端到飯廳：「主君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我去看看。」鶴丸國永道。
沿著木質的樓梯上到三樓，月光照著緊閉的格子門。
門上只有月光，沒有燈光，由此推斷，室內的人很可能還在休息。
鶴丸國永在門口站了會，開口：
「主人？」
「請進。」
輕軟的嗓音透過格子門傳來。
鶴丸國永唇角微翹，拉開格子門走進去。
月光如水一般流進室內。
室內沒有點燈，只有清水似的月光。
兮兮從窗前轉過身來：「鶴丸先生，出什麼事了嗎？」
鶴丸國永借月光看她：「主人，你不餓麼？」
「不餓的。」
「小光和歌仙剛做好晚餐哦，」鶴丸國永語氣像是在哄小孩子，「他們手藝超棒的，主人要不要下樓嘗嘗？」
可能是死過太多次了，她變得厭食。
雖然不想吃，但她更不想拒絕他的好意。
本丸飯廳裡，餐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珍饈美味，充滿了飯香味。眾付喪神坐在餐桌前聊天。
狐之助看著香噴噴的油豆腐，咽了咽口水，艱難地移開目光。
不行，它要等審神者大人一起吃。
飯廳外，月色清朗，花木分明。
遠遠地望見身著白衣緋裙的身影，狐之助驚喜喊道：「審神者大人！」
付喪神們的目光都投到飯廳外面。
月光皎皎。
她被月光籠著，慢慢地走過來。
清淡的雪色長發，清澈的淺藍色眼睛。
空靈夢幻，像是從夢中走出來。
她和鶴丸國永走進飯廳，淺淺一笑，似淺淺的溫柔月光：
「大家，晚上好。」
他們愣了愣，紛紛回道：
「主人，晚上好。」
「主君，晚上好。」
「主公大人，晚上好。」
......
「大將，抱歉，」藥研藤四郎向她鞠躬，「之前我無禮了。」
兮兮笑著搖頭：「沒有呢，藥研君為我包扎得很好。——大家開始用餐吧。」
向主座走過去，路過正幫她盛白米飯的燭台切光忠。
「燭台切先生，麻煩您給我盛半碗就好。」
「嗯......」燭台切光忠拿飯勺的手頓了頓，將半碗白米飯遞給她。
兮兮伸手接過：「謝謝。」
燭台切光忠摸了摸眼罩：「主君，不用那麼客氣。」
兮兮笑著點頭：「好的。」
燭台切光忠忍不住問：「主君，我還未向你自我介紹過，你怎麼會知道我叫什麼呢？」
兮兮睫毛微動，慢慢地說：「鶴丸先生向我提過您......」她綻開笑容：「您真的很帥氣呢。」
燭台切光感到耳朵發燙：「......主君，你也很好看。」
吃完飯後，兮兮起身，淺淺笑著：「謝謝款待，大家晚安。」
狐之助連忙叫住她：「審神者大人，您有什麼急事要去處理嗎？」
兮兮搖頭：「沒有的。」
「那麻煩審神者大人先不要走啊，各位大人還沒向您自我介紹過呢。」
兮兮坐回去。
「我先來！」獅子王從木椅上起身，「主人，我的名字是獅子王。我很活躍的，所以多多使用我吧！」
等他們都自我介紹完後，兮兮輕聲道：「山姥切先生，鶴丸先生，獅子王先生，鳴狐先生，請問你們願意明天出陣嗎？」
「謔謔，主公大人眼光真高。」
「隊員？我是隊長就好了啊。」
「又被主人嚇到了。」
「審、審神者大人，我好像還沒告訴您有關出陣的事吧？」狐之助不確定道，「而且，出陣最多可派六位刀劍付喪神大人，為他們裝備刀裝，那樣最安全。」
「嗯，我知道了。其實，我只是想去厚樫山找一樣東西，很快便能回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們不會遇見敵人。」
翌日，天光大亮。
清脆的鈴聲在本丸蕩開來，眾付喪神在搖鈴處集合。
「自稱歷史修正主義的人結成了時間溯行軍，付喪神大人們就是為了討伐時間溯行軍而來到此地，阻止時間溯行軍改變歷史。」狐之助問兮兮，「審神者大人，您明白了嗎？」
兮兮沉默片刻，輕聲說：「明白了。」
「時間溯行軍那群家伙也真是的，應該知道改變歷史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只會引起其他問題吧。」獅子王道。
兮兮睫毛微顫，抬起眼看獅子王。
獅子王目光撞上她漂亮的淺藍色眼睛，登時緊張起來：「主、主人，怎麼了？」
她輕聲問：「如果世界會遭到毀滅，時間溯行軍想要改變這樣的歷史，這種行為真的錯了嗎？」
獅子王愣住。
狐之助困惑地看著她：「審神者大人？」
兮兮垂下睫毛，長長的睫毛遮住眼中神色：「沒什麼，我都明白了。時間溯行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要斬殺他們。」
她想要改變未來，所以世界要殺死她。
「我們走吧。」
時空轉換器爆發的金色光芒籠罩著他們，將他們傳送到厚樫山。
蒼翠山巒連綿起伏，朝霧在山中彌漫，草木為之潤濕。
兮兮憑著記憶，向南走去。
野草堆裡散落著一把破碎的太刀，兮兮俯身拾起。
這是她與小狐丸先生初遇的地方。
兮兮捧著碎刀起身：「我們回去吧。」
鶴丸國永目光掠過她手裡的碎刀片：「主人，你要找的東西是刀？」
兮兮「嗯」了聲。
獅子王愣了愣：「鶴丸，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說被嚇到了麼。」
「我啊，已經被主人嚇習慣了。」
「獅子王先生，我嚇到您了嗎？我是不是很奇怪......」
獅子王表情立刻一變：「我獅子王大人怎麼可能會被這種小事嚇到。主人...嗯...主人不奇怪，主人只是有點神秘。」
兮兮彎了彎唇角。
金色光芒籠罩他們，將他們從厚樫山傳送到本丸裡的時空轉換器旁。
「審神者大人，你們回來了！」
狐之助歡快地搖著尾巴迎上來。
燭台切光忠端著食盤從廚房走出來：「主君，早餐做好了，來一起吃吧。」
「燭台切先生，辛苦您了，我還不餓，麻煩您告訴大家，請不要等我，先用早餐吧。」
兮兮拆開纏繞著手腕的繃帶，用靈力在傷口未愈合的手腕上毫不留情地用力一劃，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來，淌到碎刀上。碎刀以肉眼可見速度恢復如初。
兮兮舔了舔傷口止血，手指搭在刀身上，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太刀。
太刀爆發耀眼白光。
白光散盡，顯現一位穿著黃灰色衣衫的高大青年。長長的白色頭發，頭頂發絲凌亂翹起，像是一對狐耳。
「小狐丸先生，歡迎您來到壬3729本丸。」兮兮露出淺淺笑容，「燭台切先生剛做好早餐，請您和大家一起用餐去吧。」
「主人，你呢？」鶴丸國永問。
「我還不餓，准備去現世一趟。」
他們沉默，現世對付喪神來說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沒有審神者允許，不能踏足，沒有資格過多詢問的世界。
「再見啦。」
不等他們回應，兮兮轉身離開。
寬大的白衣袖子飄飄，似翩躚的白色蝴蝶。
鶴丸國永伸手，握住她衣袖。
兮兮停住腳步：「鶴丸先生？」
「主人，讓藥研為你包扎好後再去現世吧。」
兮兮笑了笑：「不用那麼麻煩的，我自己來就可以。」說著，將繃帶在受傷的手腕上胡亂纏了纏。
「包扎好啦，」她搖了搖包扎得亂七八糟的手腕，「鶴丸先生，再見。」
鶴丸國永沉默半晌，道：「再見，主人。」
本丸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兮兮走出隧道，來到現世。
狹窄的小巷，只有她一個人。
她站在小巷盡頭，能望見不遠處湧動的車流和人群。
昨天晚上，她想啊想，終於想到一個還沒嘗試過的方法。
第5章 落櫻（五）
「嗚嗚嗚......他們竟然敢這樣對待藍波大人......要忍耐......」
小河兩岸種著十幾株櫻花樹，粉白色的花瓣飄落河面，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穿著乳牛裝的小男孩坐在櫻花樹下，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小朋友，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嗎？」
溫柔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藍波哭聲一停，抬起頭。
女孩身上沾滿了陽光，俯身凝視他。
他呆呆地盯著她：「藍波大人看見天使了......」
女孩淺淺一笑：「我叫兮兮，不叫天使呢。」
她伸手，用潔白的衣袖為他擦拭眼淚和鼻涕。
藍波愣愣看著她漂亮的眉眼，感受臉上溫柔的力度。
她收回手，他目光不由飄到她衣袖上。白色的袖子上有一小塊濕濕的髒髒的痕跡，很顯眼，他臉騰的紅起來。
「藍波，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他們都欺負藍波大人，藍波大人不要回家！」
兮兮軟下眉眼：「既然現在不想回家，那我們就一起去玩吧，等玩累了再回家，好嗎？」
藍波眨巴眼，想了一下：「那好吧。藍波大人想要吃蛋糕、棒棒糖——」
「冰激凌、葡萄、章魚燒和燉土豆。」她歪頭笑笑，「對嗎？」
「對......你怎麼知道藍波大人喜歡吃什麼啊？」
她臉上笑意變淺，用很輕的聲音說：「因為我認識你很久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兮兮牽起他的手：「我們一起去玩吧。」
她陪著他玩，日落西沉。
橙紅色的夕陽暈染世界，欺人地溫暖美好。
按照約定，她送他回家。
沢田家的門牌被夕陽染紅。
「藍波，再見啦。」
藍波攥緊她衣袖：「你以後還會和藍波大人一起玩嗎？」
兮兮沉默了會，淺淺一笑：「會的。」
如果她這次能活下去......
藍波眼睛亮起來：「那我們交換郵箱地址吧！」
「抱歉，我沒有郵箱。」
「那手機號碼！」
「抱歉，我沒有手機。」
藍波眼冒淚花：「你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討厭藍波大人。」
「不是的，」她輕輕摸了摸他頭發，「藍波很可愛，我很喜歡藍波，一點也不討厭藍波，沢田君他們也不討厭藍波的。」
「那你為什麼不跟藍波大人交換聯系方式。」
「因為我沒有手機。」
「沒有手機？！」藍波不相信。
兮兮無奈笑笑：「真的。」
「那藍波大人把郵箱地址給你，你快點去買手機，給藍波大人發郵件。」
「好。」
將郵箱地址告訴她後，藍波不放心地問：「你記住了嗎？」
兮兮點頭：「記住了。」
「真的嗎？」
「真的。」
她滾瓜爛熟地背了一遍。
「等你買到手機後不會就忘了吧。」藍波還是不放心。
兮兮耐心回答：「不會的。」
「如果忘了怎麼辦？」
兮兮：「......」
兮兮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你等藍波大人一會，」藍波伸手按門鈴，「藍波大人把郵箱地址寫下來給你。」
兮兮抱著膝蓋蹲在他身邊，無奈笑笑。
等了一會兒，門開了。
迪諾平視沒有看見人，於是自然而然低頭，兩個小小的身影映入眼簾，其中一個小乳牛似的身影從他腿邊竄進屋裡，喊著：
「快拿筆紙給藍波大人。」
另一個小小一團的身影是抱著膝蓋的女孩。
女孩站起身來，慢鏡頭一樣，寬大的白衣袖子飄曳，似白色蝴蝶翩躚。
「你好。」她漂亮的眉眼微微笑彎。
「...你好......」他慢半拍露出爽朗笑容，「我叫迪諾·加百羅涅。」
「我叫兮兮。」
「兮兮！」藍波拿著從屋裡跑過來，把紙條遞給她，「這是藍波大人的手機號和郵箱地址。」
兮兮接過，笑了笑：「我會好好保存的。」
「那，再見啦。」
「嗯，再見！」
去橫濱的路上，兮兮瞥見掛著茜色布簾的射擊小攤，腳步頓了頓。
木架子上擺著各種各樣的可愛玩偶，兮兮視線停在小奶牛玩偶上，恍惚回到了那年祭典。
祭典那天，暮靄似輕紗一般，籠著庭院裡的花木。
十五歲的藍波懶懶倚著發黃的木柱，長長的影子投在走廊木板上。
她在屋裡穿好和服，拉開格子門，藍波抬起眼，一眨不眨盯著她。
她有些不自在，赧然問：「我穿和服的樣子是不是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藍波走近她，「兮兮穿和服怎麼會那麼——好看∼」
她忍俊不禁：「藍波穿浴衣的樣子也很好看呢。」
十五歲的少年，身形修長，穿著紺色的浴衣，笑著伸手：
「美麗的公主殿下，請和我一起去參加祭典吧。」
白色長繩上掛著一盞盞紙燈籠，在暮色中亮著暖黃色的光，照著熙來攘往的人群。
「人好多呀。」
她睜大眼望著洶湧的人潮。
「是啊，」藍波握住她手，「這樣就不會走丟了。」
她心有戚戚地點頭。
許多小攤掛著充滿祭典氣氛的燈籠。
章魚小丸子、鯛魚燒、蘋果糖......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茜色布簾的小攤，白色圓盤裡盛滿橡膠彈，旁邊是打靶槍，可愛的玩偶站在木架子上。
瞥見站在木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她眼睛一亮，不禁停住腳步。
藍波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想要哪個？」
「那個。」她指著木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我覺得那個小奶牛很像小時候的藍波。」
藍波唇角微微翹起，向店主付錢，拿起打靶槍。
漆黑的槍口抬起，拉開機簧，橡膠彈滑入彈倉，手指扣緊扳機。
啪——
小奶牛玩偶從架子上倒了下來。
「好厲害！」
雖然這種事對黑手黨來說輕而易舉，並沒有什麼值得自豪的，但收到女孩崇拜的目光注視，他嘴角不受控制揚起：「一般般而已。」
她捧起小奶牛玩偶，用臉頰蹭了蹭，眉眼笑彎彎：「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藍波！」
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藍波一僵。
她循聲望過去，視線穿過人潮，看見掛著櫻色布簾的小攤。
攤主是Reborn，綱吉君，獄寺君，山本君。
「好巧呀，藍波，我們過去吧。」
藍波嘆了口氣，不情不願地過去。
巧克力煮化，香蕉去皮插到竹簽上，滾蘸香稠的巧克力，撒上五顏六色的的糖針，巧克力香蕉誕生，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目光從巧克力香蕉上移開，看著他們，禮貌軟笑：「Reborn，綱吉君，獄寺君，山本君，下午好。」
女孩穿著粉色的櫻花和服，清淡的雪色長發挽髻，插著櫻花簪，恍若櫻花十萬人間落。
他們眼睛像是被她燙到，飛快地別開眼應了聲：「下午好。」
獄寺隼人忽然想到什麼，怒道：「蠢牛，你不是說有要緊事忙麼！」
藍波撇撇嘴：「是啊，我不正在忙麼，在跟兮兮一起參加祭典啊。」
「兮兮，既然打完招呼了，我們繼續去逛逛吧。」
獄寺隼人怒氣衝衝：「不准走！留下來幫十代目賣香蕉！」
「不——要——」藍波牽起她的手准備離開。
「藍波......」她輕輕晃了晃與他相牽的手。
軟軟的力度，軟軟的嗓音，好像撒嬌一樣。
藍波停住步子，低頭看她。
她瑩白臉龐稚氣未脫，淺藍色眼睛水汪汪：「這樣有些不太好。」
藍波舉白旗認輸。
「您的55円。」
兮兮禮貌微笑，把找好的零錢遞給顧客。
蘑菇頭發型的小女孩一手拿著剛做好的巧克力香蕉，一手牽著媽媽的手，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兮兮：
「漂亮姐姐，這幾位大哥哥哪個是你的男朋友呀？」
「誒？」
櫻色布簾小攤後的幾位大哥哥都頓了一下。
藍波笑眯眯探頭：「小妹妹，你覺得哪個像呢？」
蘑菇頭發型的小女孩歪著腦袋，目光一一掃視他們，最終停在藍波臉上：「是你，對不對，大哥哥？」
小女孩用巧克力香蕉指著Reborn：「這個小嬰兒是你和漂亮姐姐的孩子。」
「咳咳咳！！！」
櫻色布簾小攤後的幾人發出驚天動地的咳聲。
藍波臉上剛展開的笑容僵住。
顧客媽媽尷尬的輕喝了聲小女孩，然後說：「抱歉。」
「沒關系的......」
夕陽漸漸西沉，巧克力香蕉越賣越多。
巧克力香蕉賣光後，橘黃色的月亮升到夜空，暖洋洋的。
兮兮和藍波一路逛著吃著，章魚小丸子、鯛魚燒、銅鑼燒......
兮兮慢悠悠舔著蘋果糖，時不時秀氣地咬一小口。
鮮紅的蘋果蘸上熬熱的糖液，冷卻後一層脆糖皮。紅艷艷，亮晶晶，玲瓏剔透，襯著女孩白淨的糯齒。
看起來，很誘人......
藍波眸光微閃，低聲問：「兮兮，好吃嗎？」
兮兮舔了舔殘留糖漬的唇瓣：「好吃！」
「給我嘗一口，好不好？」
「好呀。」
兮兮轉動竹簽，將未吃過的那一面蘋果糖對著他。
藍波握住她拿著竹簽的手，轉動竹簽，將她吃過的那一面蘋果糖轉過來，對著他。
他低頭，舔了舔蘋果糖上的咬痕，然後咬了一口。
「確實很好吃呢∼」
兮兮：(☉-☉)
「兮兮嫌我髒不准備吃了嗎？」他佯裝低落。
「不不不，」兮兮連忙搖頭，「我一點也不嫌棄的。」
為了證明，她咬了一口蘋果糖，邊嚼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淺藍色眼睛裡寫著真的哦。
藍波嘴角高高翹起，抬手，為她正了正發髻間的櫻花簪：
「嗯，我相信兮兮，也很喜歡......」
砰的一聲巨響，絢爛的煙花在夜空盛開，紅的紫的藍的綠的金的，繁華如夢。
......
............
攤主大叔見她在攤子前站了許久，笑呵呵問：「小姑娘，要玩試試嗎？」
兮兮睫毛微顫，從回憶中醒過神來：「...嗯。」
付了錢，她不熟練地拿起打靶槍，拉開機簧，瞄准架子上的小奶牛玩偶。
啪——
射空了。
啪——
啪——
啪——
......
都射空了。
她眼裡泛起水霧，視線變得模糊，繼續付錢射擊。
啪——
啪——
啪——
......
清澈的淚水從她眼裡流下來，她安靜地哭著射擊，可怎麼都射不中。
「誒！小姑娘不要哭啊！」攤主大叔慌了，連忙把小奶牛玩偶從架子上拿下來，遞給她，「是想要這個吧？你花的錢都夠買十個了，這個就送你了。」
「...謝謝，」她伸手接過，「叔叔，謝謝您，我真的很想要它。」
她死過很多次，對於死亡和疼痛已經習慣了，可是對於被忘記還是沒有習慣，還是會難過......
回到本丸時，余霞成綺。
霞影落到她雪色長發和白衣緋裙上。
「主人，你回來了。」
兮兮抱著小奶牛玩偶「嗯」了聲，低垂著眼朝審神者寢室走去。
傍晚，天色暗淡，看不清她臉上表情，能聽見她帶著鼻音，好像剛剛哭過。
鶴丸國永沉默跟在她身邊。
一陣風吹過，花枝搖曳發出沙沙聲。
「主人。」
「嗯？」
「主人幫了我們很多，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盡管開口，千萬不要客氣哦。」
「嗯。」
有一株櫻花樹開得極盛，沉甸甸的繁花把枝頭壓彎了，伸到小徑上。
她低垂著眼走，沒看見，將要撞上花枝。
鶴丸國永伸手，隔著白衣袖子，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兮兮微怔停步，抬起眼，看見他伸手把面前的花枝抬高。
「謝謝。」
等她走過去，鶴丸國永放下花枝：「我們是主人的刀，主人對我們不用那麼客氣。」
「嗯...」
除了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沿著木質的樓梯，來到三樓審神者寢室，兮兮把髒了的審神者工作制服脫下來，洗干淨，掛在竹竿上晾著。
這次，她原本打算用十年火箭炮，前往十年後，尋找改變未來的方法，所以她有意接近藍波。
如果開口借用，藍波一定會知道她是帶著目的接近他，她可能會被討厭。
被忘記已經很難過了，如果再被討厭......
第6章 落櫻（六）
櫻花到了盛期，開得爛漫。
起風時，花瓣紛紛飄落，像是霏霏飄雪。
粉白色落花堆積庭院地面上。
兮兮安靜地坐在緣廊上，凝望落櫻。
雪色長發和白衣袖子軟垂堆疊木地板上。
「主公大人是在擔心一期哥他們嗎？」五虎退道。
「如果是以前的話，一期哥出陣我也會擔心，」亂藤四郎笑著回道，「可現在，一點都不擔心啦。」
時空轉換器爆發璀璨金光，六位付喪神的身影若隱若現，兮兮起身迎過去。
她目光一一掃視出陣歸來的付喪神，發現他們沒有受重傷，松了口氣。
「山姥切先生，千子先生，龜甲先生，請隨我去手入室吧。」
「huhuhuhu，刀只有脫了，才能表現實力。」千子村正笑道。
「你這家伙，」壓切長谷部皺眉，「不准在主人面前隨便脫。」
壓切長谷部目光轉向兮兮，眉頭舒展開來：「主人，請讓我也隨您一同去手入室吧。」
兮兮淺淺一笑：「當然可以。」
手入室有四張軟塌，供受傷的付喪神休息。
軟塌對面是柔軟的八端織錦坐墊，兮兮跪坐下來，為受傷的付喪神手入。
打粉棒、御刀油、奉書紙、棉布......
「啊——」
兮兮持打粉棒的手一頓，抬起頭：「抱歉，龜甲先生，我弄疼您了嗎？」
「啊，沒有的主人，我只是感覺太舒服了。」
兮兮笑笑：「您感覺舒服就好。」
龜甲貞宗微微眯眼，順勢躺在軟塌上，注視女孩。
她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漂亮的長睫毛低垂，櫻色唇瓣微抿，瑩白纖細的手指從白衣袖子裡微微露出，左手握著刀莖，右手持著打粉棒，輕輕地敲擊刀身。
溫柔而專注。
「主人真誘人呢∼」
龜甲貞宗聲音近似呢喃，只有身邊的幾位付喪神聽見。
「你這家伙——」壓切長谷部耳根泛紅。
第二個修復的是千子村正。
在女孩溫柔專注的手入下，他也忍不住順勢躺在軟塌上：「huhuhuhu，真的很舒服呢。」
第三個修復的是山姥切國廣，他也忍不住默默躺在軟塌上。
壓切長谷部望著一溜串兒倒下的付喪神。那麼舒服嗎？也許下次他可以故意受點輕傷，讓主人為他手入。
手入結束後，兮兮沿著木質的樓梯，到三樓審神者寢室，從衣櫃裡拿了身干淨的衣物，放到竹籃裡。
提著竹籃，下樓梯，前往溫泉池。
淡碧色的溫泉，冒著騰騰熱氣，旁邊種了幾株櫻花樹。
兮兮將長發挽起來，全身浸泡溫泉水裡。
她放棄向藍波借用十年火箭炮改變未來的計劃了。
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她又想到一個成功率很高的計劃。那個計劃很簡單，但需要花費的時間很長很長。
一直以來，她都急著改變未來，真的好累
這次的計劃可以慢慢來，就當休息吧。
月上柳梢，晚餐做好了。
三樓審神者寢室的格子門緊閉，門紙上只有月光，沒有燈光。
付喪神輕輕叩門：「主人，您睡了嗎？」
一片靜謐，沒有人回應他。
沿著木質的樓梯下樓，來到一樓飯廳，付喪神道：
「主人不在房裡，是去現世了嗎？」
「兩小時前，我見主人去泡溫泉了。」
「主人不會泡著溫泉睡著了吧？」
壓切長谷部肅容道：「既然如此，就由我去溫泉叫醒主人。」
燭台切光忠摸了摸眼罩：「這種事應該由帥氣的刀去做更合適。」
鶴丸國永微微地笑著：「小光，你說錯了呢，應該是由主人最熟悉的刀去做。」
「如果讓鶴先生去做，主人會被嚇到吧。」
狐之助頭冒黑線，很想說，這種事它去做最合適了，可目前的氣氛不容它插嘴。
手合太過浪費時間，有付喪神提議猜丁殼決定誰去，大家同意。
溫泉冒著騰騰熱氣，女孩纖細的身影若隱若現。
熱氣模糊了月色，裹著晶瑩潔白的肌膚，她枕著手臂趴在溫泉池岸，好像睡著了。
明石國行捻了捻頭發，慢慢地走到她跟前，蹲下來，視線停在她臉上。
她長長的睫毛緊合著，被熱氣潤濕，微微顫動，睡得不安。
明石國行伸手，摸了摸她挽起來的長發，沾了水汽，濕潤而柔軟。
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借月光看眼前的人：「明石先生？」
「晚上好啊，小主人，」明石國行收回手，「晚飯做好了。」
「已經這時候了麼，」兮兮揉揉眼，視線變得清晰，「謝謝您來叫我，真是麻煩您了。」
明石國行推了推眼鏡：「雖然我的賣點是沒干勁，但事關主人的話就不是了吶。」
兮兮微微一怔。
「我和其他人都麻煩主人很多，所以主人也可以麻煩麻煩我們。」
兮兮眼裡泛起水霧。
其實呢，如果大家和她一樣，有那些記憶。她會把未來發生的事告訴他們，會請求他們幫助她改變未來。因為她有信心，即使本丸的大家知道她想要像時間溯行軍那樣，也不會對她拔刀。
可他們沒有那些她與他們相處了很多很多年的記憶，所以她一點信心都沒有。
她慢慢綻開大大的笑容，應了聲。
在本丸用過晚餐，兮兮換上現世的衣服，通過時空隧道，前往現世。
現世，夜霧彌漫，月色朦朧。
紅底白字的酒吧門牌在夜霧裡亮著濛濛的微光。
兮兮看了那門牌很久很久，慢慢地推開酒吧門。
木質的樓梯通往地下，光線昏暗。
樓梯的扶手被磨得光潤，兮兮手指搭在扶手上，一階一階地下樓梯。
每踩一步，老舊的踏步板咯吱一聲。
「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事情都是比起失敗、成功要來得困難。沒錯吧？」
「對。」
「既然如此我就不應該立志自殺，而是要把自殺未遂當做目標！雖然想成功地自殺很困難，但——」
太宰治頓住，視線聚在吧台旁的樓梯上。
「但什麼？」織田作之助順著太宰治視線看過去。
光線昏暗的木質樓梯上有個漂亮得不真實的女孩。
清淡的雪色長發柔軟披散，瑩白纖細的腳踝在白色長裙下若隱若現，恍若瑩瑩月色。
好像是察覺到他們的注視，女孩抬起眼睛，看向他們。
淺藍色眼睛在昏暗中像星星一樣亮，清澈而夢幻。
「喵∼」
花貓從吧台旁的高凳上跳下來，邁著四只小爪子，湊到女孩身邊。
花貓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視。
兮兮蹲下來，唇角微微彎起，輕撫花貓毛茸茸的腦袋。
花貓輕盈地跳進她懷裡。
第7章 落櫻（七）
建在地下的酒吧，裝潢復古，燈光昏黃，像一段沉凝地下的古老時光。
兮兮抱著花貓，垂著眼下樓梯，朝吧台走去。
離他們越來越近。
眼角余光能看見他們今天穿的衣服。太宰穿著黑色的西裝。織田先生穿著深色的襯衫。
「請給我一杯威士忌。」
兮兮對吧台裡穿著深紅色馬甲的調酒師說。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開口：「威士忌是烈酒，不適合女孩子喝。」
兮兮側過臉來看他，眼睛微微笑彎：「謝謝您，我知道了。我點這杯酒是因為我有位朋友很喜歡喝，我不會喝酒，所以我不會喝的。」
織田先生主動對她說話了......
這算是一個進步麼。
曾經，每次初遇，都是她主動找他們說話。
「我叫兮兮。」
女孩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就像一只剛破殼出生的小動物，小心翼翼試探著。
「嗯...我叫織田作之助。」
她綻開璀璨笑容：「我記住了，一定不會忘的。」
穿著深紅色馬甲的調酒師，上了年紀，調酒動作熟練流暢。他調好客人要的威士忌，放到吧台上。
兮兮端起威士忌：「再見，我不打擾你們了。」
昏黃燈光照著寥寥無幾的客人。
兮兮找了個角落座位坐下，花貓跟了過來。
她把威士忌擱在桌子上，手臂也擱在桌上，枕著手臂，呆呆看著。
玻璃杯裡盛著琥珀色酒液和冰球，在昏黃燈光映照下，很漂亮。
織田作之助喝了口蒸餾酒，視線投向那漂亮得不真實的女孩，她趴在桌子上，雪色長發披散開來，遮住了臉：
「她不會睡著了吧......」
太宰治彈了下酒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織田作之助躊躇不決。
太宰治從吧台前的高凳上起身，朝兮兮走過去。
「太宰——」
織田作之助連忙起身跟過去。
「喵∼」
蜷縮女孩身邊的花貓伸了個懶腰，輕盈地跳到一邊。
「抱歉啦，老師。」太宰治對花貓說。
兮兮睡得很淺，睫毛微顫著睜開眼，眼睛有些迷蒙，酒吧燈光有些昏暗，一切都模糊不清。
她看著太宰治被昏黃燈光模糊了的臉，一瞬間以為回到了偵探社那段時光：
「太宰......」
太宰治頓了頓，視線停在她迷蒙的淺藍色眼睛上。
他身上的氣息伴著淡淡酒香飄來，兮兮瞬間清醒，起身，禮貌道：「太宰君。」
「我們認識？」太宰治問。
兮兮愣住，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太宰君，你...想起什麼了嗎？」
「看來是認識呢∼」
「太宰君，你真的想起什麼了嗎？」她緊張追問。
太宰治看著她下一秒好像要哭出來一樣的眼睛，沉默兩秒，說：「很熟悉的感覺。」
兮兮：「......」
一時間，她不知道臉上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這算是好消息嗎？算是進步嗎？
水霧在她眼裡彌漫開來，模糊了視線。
她低頭，長發從肩頭滑落，掩住臉上表情：「其實，我們曾經真的認識...你們不記得很正常，因為我認識的很多朋友都忘了我。」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再見。」
不等回應，她匆匆繞過他們離開。
執行計劃的第九天，透過西餐館的玻璃窗，瞥見太宰治朝這邊走來，兮兮心裡一慌，來不及跟店主大叔多說什麼，匆匆告別：
「叔叔，再見，我改天再來。」
她握緊手帕，埋頭匆匆離開。白色的手帕裡包著幾根頭發。
遠遠地望見女孩纖細的身影，太宰治腳步頓了頓。
她埋著頭走，他看不見她的臉，能看見她頭發。
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很好認。
太宰治推開西餐館門走進去。
店裡目前沒有客人，店主大叔在用布擦盤子。
店主年近五十，眼角堆滿了笑紋，有著大大的啤酒肚。
太宰治要了份咖喱和一杯清水。
這家店的咖喱飯做法十分簡易。材料是幾乎燉到爛的蔬菜和大蒜一起煎炒的牛筋，以及少許清淡的湯。將這些材料和比例精妙的醬汁一起燉煮過後，澆在米飯放得略多的盤子裡，之後摻入雞蛋和調味醬來吃。
「好辣！這個超辣的啊大叔，真的好辣啊！你的秘方裡該不會有熔岩吧！？」
「哈哈哈~是嘛？小織可是一直在吃這個呢。哦，小織你來啦。」
織田作之助在太宰治身邊坐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裝著鈔票的信封，遞給店主：「大叔，這是孩子們這段時間的生活費。」
「沒問題嗎，小織？」店主有些擔心，用圍裙擦擦手接過信封，「你好像把掙來的錢幾乎都用在這邊了啊......方便的話我這裡也可以負擔一些——」
織田作之助打斷他：「大叔能把房間借給我，我已經很感激了，而且能隨時吃上這裡的咖喱飯也就足夠了。」
「織田作你真的一直在吃這麼辣的東西嗎？」太宰治邊喝水邊問，「辣得我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太宰，你在這裡做什麼？」織田作之助不答反問。
「想來告訴你一下那件事。在那之後我又了解到了不少情況呢，特別是關於我們的敵人。」
太宰治把玻璃杯裡的水喝光，沒有先告訴織田作之助那件事，而是跟店主大叔閑聊起來：
「大叔，那個女孩經常來這嗎？」
「你說兮兮啊。」店主大叔語氣熟稔。
太宰治笑著點頭：「是啊。」
店主大叔邊擦盤子邊說：「兮兮經常來這找咲樂幾個孩子玩。」
太宰治慢慢把玩著玻璃杯：「那她有沒有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或者做過什麼奇怪的事？」
「奇怪的話......」店主大叔想了會，「這倒沒有，奇怪的事倒是有一個。」
「什麼事？」
「今天，她向我和咲樂幾個孩子們要了根頭發。」
「頭發...她說要頭發做什麼了嗎？」
「我剛想問她呢，她好像突然有急事，走了。」
太宰治沒有繼續問，用拇指抵著下巴好像在思考什麼。
織田作之助微微皺眉：「太宰，你在懷疑什麼？」
「沒什麼，」太宰治臉上浮起羽毛一樣輕飄飄的笑，「希望是我想多了。」
第8章 落櫻（八）
通過時空隧道回到本丸，兮兮沿著木樓梯跑到三樓，拉開寢室格子門走進去。
小心翼翼打開手帕，數了數，六根發絲，沒有少。
發絲挨個系在白紙剪成的小人上，注入靈力，白光閃過，紙人變幻成店主大叔、咲樂、幸介、克巳、真嗣、優的樣子，只不過缺少靈魂。
靈魂分兩類，一類是陰魂，一類是陽魂。
陰魂是死去的人身上的靈魂。陽魂是指人在陽壽未盡的時候通過某種方式而出竅的魂魄。
演一場戲的話，陰魂足夠用了。
戰爭時代的陰魂最多。
太陽光透過窗子，照進倉庫。塵埃在光中飄浮。
本丸倉庫裡有小判箱、蘇言機、加速符、御守、御札、太鼓......
兮兮將木箱裡的小判一塊一塊地取出來，放進錢袋裡。
小判是黃金制成，可以在戰爭時代換成錢用。
兮兮悄悄來到時空轉換器旁，環顧四周，沒有看見其他人的身影。
她不討厭解釋，但她已經死過太多次，也解釋過太多次，真的有些累了。
趁著四周無人，她抓緊時間轉動時空機器齒輪，璀璨金光籠罩她，將她傳送至戰爭時代。
濃郁的血腥味縈繞鼻尖，兮兮睫毛微顫，睜開眼。
殘陽如血，染紅了天空。
紅色的天空下是橫屍遍野、凝血積骨的戰場。
烏鴉吃飽了屍肉，啞啞的叫著飛走。
緋色長裙似天邊鮮艷溫暖的雲霞，散落人間。
阪田銀時手指動了動，拉住柔軟艷麗的霞裙裙角。
兮兮停住腳步，低頭。
一頭亂蓬蓬銀色卷發的小男孩躺在屍堆裡，小手拉著她裙子。
先安頓好這個孩子，明天再找陰魂吧。
......
月色如水，透過格子窗流淌而入，浸染榻榻米和被褥。
阪田銀時被餓醒，擁著被子坐起身，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的被褥。
慢半拍轉頭，看見一個女孩子躺在被褥裡，雪色的長發鋪散枕間，漂亮的長睫毛合著，空靈夢幻，就像一個夢。
阪田銀時掐了掐自己胳膊。
好疼......不是夢。
兮兮被肚子餓時發出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循著聲音看過去。
小男孩銀色卷發腦袋低垂，臉上有微不可察的紅色。
兮兮擁著被子坐起來：「你醒啦，我去給你熱下飯菜。」
他紅著臉低聲說：「不用，我不餓。」
「我現在很餓呢，不嫌棄的話，可以陪我一起吃嗎？」
阪田銀時抬起頭，女孩散著雪色長發，穿著單薄的白色肌襦袢，坐在白色被褥間，眉眼溫柔地看著他。
「...可以，我叫阪田銀時。」
「我叫兮兮。」
兮兮在廚房熱了一碗鰻魚飯和兩碗味增湯，放到托盤裡，端進內室。
柔軟的山葵色坐墊擱在矮桌兩邊。
紙罩燈座亮著橘色的光暈，籠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
「來趁熱吃吧。」
兮兮在坐墊上跪坐下來。
隔著矮桌，阪田銀時在她對面跪坐下來。
米飯白胖胖香噴噴，充分吸收鰻魚汁，他狼吞虎咽，很快便吃光了。
「飽了嗎？」她輕聲問。
他臉紅了紅：「...飽了。」
兮兮伸手，摸摸他亂蓬蓬的銀色卷發：「那繼續睡吧。」
寬大柔軟的肌襦袢袖子拂過他臉畔，漾散淡淡溫軟香氣，他不禁抬手拉住她袖子：「你呢？」
「把碗筷送到廚房後，我也繼續睡覺。」她放軟聲音，「不要怕，我很快就回來。」
「我才不怕。」
「嗯∼」她笑，「阿銀很勇敢呢。」
像是為了證明他真的很勇敢，他立時松開她衣袖：「那我睡覺去了。」
「睡吧。」
兮兮幫他掖好被角。
這是租的宅院，庭院裡種著大葉早櫻，淡紅色的花瓣沾了清晨露水，透著淡淡涼意。
兮兮做好早餐，陪阪田銀時一起吃完，便出門去尋找陰魂了。
她想要和陰魂做一筆交易，請他們附到紙人身上，幫忙演一出戲。
戰爭時代死人很多，找陰魂很簡單。
她帶了足夠的小判，專門找遺願能用錢實現的陰魂。
比如，家裡有年邁體弱的父母，他們死了，無法盡孝。
她給了他們家很多黃金小判，足以讓他們家人後半生衣食無憂。
月上柳梢時，兮兮從壁櫥裡拿出寢具，鋪在榻榻米上。
「阿銀。」
「嗯？」
「想要上學嗎？」
「不想。」
兮兮無奈笑笑：「上學很重要的。」
阪田銀時把被褥鋪開：「你也沒有上學啊。」
「我上過學哦。」
「阿銀，抱歉，」兮兮伸手，輕撫他亂蓬蓬的卷發，「我不能陪你一輩子。」
「一個人是否上過學，不重要。可我希望我走後，有人陪著你，讓你不孤單。如果你上學了，那便會有很多很多同學陪著你，我也能安心地走了。」
阪田銀時低頭沉默了會，拉住她衣袖：「我想去松下私塾上學，可以再陪我一天嗎？」
她笑得溫柔：「當然可以。」
松下私塾的吉田松陽，收留無名無姓的小孩，免費教他們念書、習劍。
褐色木門兩邊是竹編的籬笆。
走了十幾步，阪田銀時忍不住回頭，看見她站在竹籬笆後安靜目送他。
接到他目光，她綻開笑容，向他揮了揮手。
溫麗的日光，翠綠的竹籬，雪色的長發。成為他記憶裡難忘的的畫面。
第9章 落櫻（九）
到了記憶中的那天，兮兮提前來到事務所樓前。
沿海的藍色建築，經海風洗禮，鏽跡斑斑。
這是太宰給咲樂他們安排的住處。
她曾聽織田先生說，太宰把這裡全盤承包，還將工作人員們趕去了別的辦事處，真是個辦事極端的男人。
回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笑起來。
真正的咲樂、幸介、克巳、真嗣、優和店主大叔都被她暗中轉移到別處，此時建築物裡面的咲樂他們是被陰魂附身的紙人。
兮兮站在天台上，安靜俯視下面發生的一切。
Mimic士兵將咲樂他們抓進苔綠色的公車裡。
陰魂附在假的咲樂他們身上，掙扎幾下做樣子。
沿海的藍色建築一側是寬敞的公共停車場，苔綠色的公車停在那裡。
織田作之助來了，走進藍色建築裡。
過了半晌，織田作之助飛奔出來。苔綠色公車裡的Mimic士兵發現了朝這邊跑來的織田作之助，加速開上道路。
織田作之助單手扒住分隔停車場與道路的護欄一躍而過，和苔綠色公車並行奔跑。
兮兮收回目光，不忍心再看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公車發生了大爆炸，接著燃起熊熊烈火。陰魂從紙人身體裡離開，前往極樂世界。
天台上，寒風凜冽。
兮兮抱著膝蓋坐在水泥地上，臉埋進臂彎。
織田先生，對不起......
「為什麼？」
太宰治的聲音響起。
兮兮怔了怔，臉從臂彎抬起來，看著站在她面前的太宰治。
「為什麼將織田作收養的孤兒們的藏身處透露給Mimic？」
「不是的，」兮兮連忙站起來解釋，「不是我透露的。」
「那是誰？」
「森鷗外先生。」她脫口而出。
死一般的寂靜蔓延開來，靜得能聽見遠處波浪拍擊海岸的聲音。
太宰治低聲說：「你早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是，」兮兮低頭，長發從肩頭滑落，掩住臉上表情，「我早知道咲樂他們的藏身處會被森鷗外先生透露給Mimic，也知道織田先生會去送死。」
「不解釋麼。」
兮兮猶豫了許久，問他：「太宰君，你現在想要退出黑手黨嗎？」
「你想要我退出黑手黨？」太宰治笑了笑，「如果我說想呢。」
兮兮眼睛亮起來，不由綻開大大的笑容：「我知道一個很棒的組織，那裡的成員都很棒很棒。太宰君退出黑手黨後可以去那裡工作。」
「那個組織叫什麼名字呢？」太宰治笑著問。
「武裝偵探社。」
太宰治臉上笑意消失：「你是武裝偵探社社員？」
「我...曾經是。」
太宰治輕輕一笑：「武裝偵探社為了挖走黑手黨的干部，真是煞費苦心呢∼」
兮兮愣住，像被人潑了盆冷水，澀聲說：「...不是的，太宰君，你誤會了...這和武裝偵探社一點關系都沒有，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所為。」
「我現在不是武裝偵探社社員，我只是個很無用的人，請不要誤會武裝偵探社，」她眼眶泛紅，水霧在眼裡彌漫開來，「武裝偵探社真的是個很棒的組織，偵探社的大家也都很好很好，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她捂住眼睛，一步一步後退離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做錯了......」
她原本的打算是想像最初那樣。
最初，咲樂他們死了，織田先生也死了，太宰離開了黑手黨，加入了武裝偵探社，然後她通過太宰認識了亂步先生。
她一直堅信，如果亂步先生親眼見到她，一定能推理出一切，改變未來。
世界也和她一樣，認為亂步先生親眼見到她，就能改變未來，所以她每次主動去找亂步先生的路上都死掉了。
這一次她想嘗試，不主動去找亂步先生，順其自然，像最初那樣，與亂步先生偶遇。
可是失敗了。
她好沒用。
太宰君一定不會加入偵探社了......
兮兮通過時空隧道，渾渾噩噩回到本丸。
「主人，您回來啦！」
幾個小短刀付喪神圍了過來。
兮兮擠出笑容，「嗯」了聲。
藥研藤四郎端詳她蒼白的臉色：「大將，哪裡不舒服嗎？」
兮兮淺淺笑著搖頭：「我有些累，想要休息一會。」
「主人，那您快回房休息吧。」
兮兮笑著向他們告別：
「再見。」
再重新見面認識吧。
沿著木質的樓梯來到三樓審神者寢室，兮兮關上門，用靈力劃破手腕，血液冒湧。
她抱著膝蓋，背靠著格子門，任血肆無忌憚流著，意識漸漸模糊。
「嗚......主公大人......」
耳畔響起哭聲，聽聲音，好像是五虎退。
她感到自己躺在柔軟的被褥裡，渾身乏力。
慢慢地睜開眼，一群付喪神圍在身邊。
「主人！」
「主公大人，您醒了！」
夕陽的余暉透過格子窗進來，淺淺的緋色暈染，一片迷蒙。
兮兮茫然看著他們沉浸暮色裡的身影：「我沒有死麼......」
狐之助眼淚汪汪：「審神者大人，您在現世遇到什麼困難了可以告訴我們啊，我們一起解決。」
「現世......」
想到什麼，兮兮急忙起身，乏力的身體一時間使不出勁來，鶴丸國永扶她坐起身。
兮兮掀開被子：「抱歉，大家請讓讓，我要去現世一趟。」
藥研藤四郎斂眉道：「大將，你失血過多，應該休息。」
鶴丸國永沒有讓，牢牢擋著她去路。
「鶴丸先生？」
鶴丸國永凝視她，眸光暗沉。
兮兮抿了抿唇，別開眼：「長谷部先生，請送我去現世。」
壓切長谷部看著她蒼白的小小臉龐，想拒絕：「主人......」
兮兮眼裡浮起水霧：「長谷部先生，拜托您了。」
壓切長谷部長嘆道：「只要是主的命令，無論什麼都為您完成。」
第10章 落櫻（十）
殘陽如血。
穿過雜生著櫟樹的茂密叢林，鋪著紫色石板屋頂的洋房映入眼簾。
兮兮拖著乏力的身體，跑進洋房。
洋房裡面充滿濃郁的血腥味，十幾具Mimic士兵的屍體橫躺地上。
舞廳的櫟木大門敞開著，遠遠地望見兩個熟悉身影——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
兮兮一鼓作氣跑到織田作之助身邊，靈力劃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她跪下來，把流血的手腕送到織田作之助嘴邊：
「織田先生，請喝下去，咲樂他們沒有死，店長也沒有死，他們都在等你回去。」
說完，她幾乎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另一只手撐在冰涼的地上，支撐著要倒下的身體。
銀色的血液流進嘴裡，溫熱清甜，咽下去，傷口緩緩愈合。織田作之助輕輕推開她流血的手腕：「好了。」
兮兮收回手，疲倦地躺在冰涼的地上：「抱歉，失禮了，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請讓我這樣對你們解釋吧。」
她向他們解釋。除了無法說出口的事，她都說了。
她無法說出口的事，是未來有人找到那本能實現一切願望的書，然後世界毀滅。
其實這件事她也不是無法說出口，只是每次說不完就死掉了。
解釋完後，兮兮闔眼：「真的很抱歉，我太笨了，目前只能想到這個方法改變未來。我保證，下次一定不再那麼做了。」
「下次？」太宰治低聲問。
「嗯，等我死後，再一次重新開始，我不會再那麼做了。織田先生，太宰君，真的很對不起。」聲音透著倦意。
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不要道歉啊，你沒做錯什麼。」
「謝謝您，織田先生。」兮兮笑了笑，「咲樂他們在等您呢，您快去找他們吧。」
織田作之助沉默，邁不開步子。
就那麼放任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兮兮聽見腳步聲響起，第一時間以為他們離開了，接著，那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她合著的眼睫毛顫了顫。
腳步聲在身邊停下，她感到腰背和腿彎處多了一雙手，她忍不住睜開眼，撞進太宰治茶褐色眼眸裡。
她怔了怔，回過神後被他抱起，長發在他臂彎散開。
「有一件事，」太宰治抱著她向外走，「你一定不知道。」
織田作之助笑了笑，跟上去。
兮兮澀澀開口：「什麼事？」
「織田作啊，其實是個路痴，如果你不帶他去找咲樂，他一定找不到。」
兮兮：「......」
織田作之助：「......」
太宰治垂眼，看著懷裡輕得不可思議的女孩，她長長的睫毛不安地微顫著。
「武裝偵探社真的很棒嗎？」
兮兮愣了愣，小心翼翼回答：「真的很棒，在我心裡，武裝偵探社是最棒的組織。」
「那麼棒啊，」太宰治笑了笑，「那等哪天加入看看吧。」
她眼裡泛起水霧：「...謝謝。」
華燈初上。
馬路上車流湧動，車燈在夜色裡彙成繁華的光河。
兮兮窩在副駕駛座上，額角抵著冰涼的車窗玻璃，努力抵抗困意。
車窗外是流動的夜景。
咚的一聲，她腦袋撞到車窗上。
太宰治放慢車速，用眼角余光注視她，她腦袋靠著車窗，長長的睫毛合著，睡得很沉。
他單手操控方向盤，空出右手攬過她肩，她清瘦的身體傾斜過來，腦袋自然而然枕著他肩，雪色長發散落他身上。
二十分鐘後，車在一條狹窄小巷附近停下。
坐在後面的織田作之助低聲說：「讓兮兮繼續睡吧。」
太宰治「嗯」了聲。
織田作之助下車，輕輕關上車門。
小巷附近有一株大櫻花樹，染了夜色，花瓣幽幽飄落。
車頭玻璃上積了一小堆夜櫻花瓣。
兮兮迷迷糊糊醒來，睡眼惺忪看著玻璃上的花瓣。
真好看......
慢半拍發覺自己枕著身旁人的肩膀，連忙直起身：「抱歉。」
附近沒有路燈，月光透過玻璃，落進車裡。
「不膩嗎？」
太宰治的聲音在車裡響起。
「當然會膩，」她笑笑，「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遇到這種事，會膩也會累。」
「那放棄不就好了。」
「是啊，放棄就好了......」兮兮闔眼，窩在座椅裡，「每當我很累很累的時候，都會這樣想，然後再想那些開心的美好的回憶，就沒辦法放棄了。」
「我想讓大家都活著，等改變未來後再一次和大家重新認識，一起去參加祭典，一起看煙花，最初只要想到這個目標就會動力滿滿。」
她聲音變輕，恍若透過玻璃落進車裡的朦朧月光：
「現在我只想要改變未來，沒有力氣再和大家重新認識了。祭典、煙花這些事也不在意了。目標變少了後，想要放棄的念頭好久沒出現了。」
車後門被打開，織田作之助回來了。
兮兮下車，向他們告別：「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再見。」
太宰治坐在車裡望著她：「明天來酒吧嗎？」
兮兮微怔。
她已經沒有去酒吧的必要了。
「明天給我講講武裝偵探社吧。」
聽到熟悉的名字，她眉眼彎成溫軟的弧度：「好。」
通過時空隧道回本丸，借月色推開厚重的木門。
庭院裡的石燈籠被點燃，橘色火光在晚風中搖曳。
燈影裡，一群付喪神或坐或站，好像在等人。
望見他們與燈影重疊的身影，兮兮腳步頓了頓。
壓切長谷部從燈影裡迎過來：「主人，您現世的事......」
具體是什麼事他不清楚，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問。
兮兮輕聲說：「暫時告一段落了。」
走到他們面前，她鞠躬：「抱歉，今天嚇到大家了。」
「主人......」
「真是的，都相處一段時間了，主人還是那麼客氣。」
「主人如果稍微無禮一些會更可愛哦∼」
他們有意活躍氣氛。
「真的嗎？」她臉上漾開淺淺的笑，像淺淺的月光，照亮黑暗，驅散陰霾。
氣氛緩和下來。
「真的真的∼」
她輕咳了聲，微微揚起小小的下巴，佯裝無禮：「我命令你們，現在來陪我一起用晚餐。」
「遵命！」
「啊——主人這樣真的更可愛了。」
「主人，堅持住，不要臉紅不要害羞啊。」
「主人，不要聽他的，你臉紅的樣子最可愛。」
他們圍著她有說有笑朝飯廳走去。
第11章 落櫻（十一）
今天風和日暖，兮兮去橫濱找咲樂他們。
路邊櫻花樹在陽光中悠悠地撒著花瓣。
幸介指著不遠處櫻花樹下的射擊小攤：「兮兮姐姐，我們去玩射擊吧！」
咲樂噘嘴：「射擊有什麼好玩的。」
幸介用女孩子家家就是不懂的眼神看了咲樂一眼：「想要去玩射擊的舉手。」
克巳、真嗣、優舉手。
幸介嘿嘿一笑：「少數服從多數。」
兮兮摸摸咲樂頭發：「我們一會再陪咲樂玩喜歡的游戲，好嗎？」
咲樂露出乖巧笑容：「好，我聽兮兮姐姐的。」
櫻花樹下的射擊小攤掛著茜色的布簾。
攤主大叔笑呵呵看著兮兮：「小姑娘，好久不見。」
回想到之前的黑歷史，兮兮不好意思地笑笑：「叔叔，好久不見。」
「大叔，你認識兮兮姐姐？」克巳問。
攤主大叔笑著說：「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哭起來的樣子真讓人心裡難受，見一次就忘不掉啊。」
咲樂睜大眼：「誒，兮兮姐姐為什麼會哭啊？」
兮兮輕咳了聲：「因為那是黑歷史——幸介，克巳，真嗣，優，你們不是想要玩射擊嗎？快開始玩吧。」
「什麼黑歷史？」
身後傳來太宰治的聲音。
兮兮向後轉身，淺淺一笑：「太宰君，織田先生，早上好。」
「嗯∼」太宰治眉梢微挑，「所以，這是避而不答嗎？」
兮兮：「......」
「好想知道兮兮姐姐的黑歷史啊。」
兮兮嘆了口氣：「好吧，你們隨意吧。」
「大叔大叔，快給我們講講兮兮姐姐的黑歷史吧！」
「啊，那算是黑歷史麼，」攤主大叔邊回憶邊說，「那天傍晚，小姑娘來射擊攤，射了很多次都沒有射中想要的玩偶，然後就哭了，哭得很安靜啊。」
兮兮忍不住解釋：「其實，我不是那麼愛哭的......我只是在當時想到了一個人，年齡很小，但槍法很好，一槍就能射中玩偶。」
太宰治從褲袋裡掏出錢包，把錢擱在小攤上，拿起槍。
啪——
啪——
啪——
三聲槍響，三個可愛的玩偶從木架子上倒下來。
「哇——」男孩子們眼睛亮閃閃，「好厲害。」
兮兮眨了眨眼，慢半拍附和：「好厲害。」
太宰治唇角微勾。
織田作之助忍俊不禁。
幸介躍躍欲試拿起槍，瞄准架子上的小熊玩偶。
啪——
射空。
「好難啊。」
克巳催促：「該我了。」
幸介把槍遞給克巳。
啪——
射空。
「好難！」
第三個輪到真嗣：「織田作，來教教我。」
克巳不滿道：「真嗣好狡猾，是男人就自己射。」
真嗣淡定道：「我不是男人，我是小孩子。」
來來回回輪流射擊，孩子們玩夠後，說：「兮兮姐姐，你也來玩玩吧。」
兮兮搖了搖頭：「我槍法很差的。」
「沒事，除了兩個神槍手，我們槍法都很差。」
兮兮無奈笑笑，不想掃興，答應了。
啪——
啪——
啪——
......
幾槍都射空了。
槍裡只剩最後一顆橡膠彈，兮兮不抱希望瞄准架子上的白色小貓玩偶，正准備扣緊扳機，太宰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等下。」
兮兮乖乖停住。
太宰治站在她身後，伸手，糾正她的射擊姿勢。
他的手不可避免碰到她的手，有些涼，像積了層薄薄霜雪的花骨朵。
「射吧。」
兮兮扣動扳機。
啪——
可愛的白色小貓玩偶從架子上倒了下來。
玩到中午，一群人去西餐館吃午飯。西餐館的二樓是用舊會議室改造而成的起居室，咲樂幾個孩子住在這裡。
這家店的咖喱飯做法十分簡易。材料是幾乎燉到爛的蔬菜、和大蒜一起煎炒的牛筋、少許清淡的湯，將這些材料和醬汁一起燉煮後，澆在米飯放得略多的盤子裡，摻入雞蛋和調味醬來吃。
幾張餐桌上鋪著紅白格子的桌布，幾個小孩子圍坐一桌，兮兮、太宰治、織田作之助圍坐一桌。
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身上暖暖的。兮兮小口吃著咖喱飯，恍然如夢。
這種悠閑的生活，她好久好久沒有體驗過了。
手機鈴聲響起。
太宰治把玻璃杯放到桌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接通。
陽光照著玻璃杯裡的清水，反射出小小的晴暈。
「我知道了。」
太宰治掛斷電話，臉上散漫的表情消失。
兮兮忍不住問：「太宰君，出什麼事了嗎？」
太宰治隔著餐桌看她，眼底掠過難辨神色：「你不知道？」
兮兮茫然：「曾經，這時候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發生。」
「首領中毒了。」太宰治輕描淡寫道，好像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樣。
織田作之助驚愕：「中毒？！」
兮兮脫口而出：「病毒型異能？」
「某個罪犯持有的病毒型異能，極小的異能生物會在四十八小時內成長，並最終咬破宿主二人的身體。但在此之前，有一方宿主死亡的話，異能就會停止。」她聲音變澀，「另一個中毒的人是武裝偵探社的社長，對嗎？」
「對。」
想到什麼，她伸手越過餐桌，拉住他西裝外套袖子，緊張道：「太宰君，那邊的人打電話給你，是讓你過去用異能無效化的能力為森鷗外先生解毒，是嗎？」
太宰治垂眼，瑩白纖細的手指在黑色西裝映襯下，似一段瑩瑩月色。
他漫不經心「嗯」了聲。
「不可以的！」
太宰治抬眼，目光飄到她臉上。
兮兮反應過來，臉頰微紅，拉著他衣袖的手松開，遲疑片刻，又攥緊：
「那個人曾經說過，讓太宰君用異能無效化的能力，在重要髒器裡抓到隱藏起來的病毒是自殺行為。」
「太宰君，請不要那樣做。拜托你，請相信我，這件事我經歷過，我的血液可以解毒。」
「嗯∼我相信你。」
兮兮怔了怔，綻開笑容：「謝謝。」
她慢慢松手，看著被攥出褶皺的西裝袖子，慢慢地說：「我這就把血給你，麻煩你把血送到森鷗外先生那裡。」
太宰治敏銳察覺到什麼：「你呢？」
她眼睛低低垂下：「我真的好沒用，這次又失敗了。因為我真的好累，所以這一次我偷懶了，好多好多的事沒有做，卻幻想著一切都會像曾經那樣進行。社長和森鷗外先生中毒這件事本應該發生在兩年後。兩年後的偵探社有太宰君，敦君，鏡花。可如今你們都不在偵探社。」
「我不敢想像，如果港口黑手黨對如今的偵探社動武，偵探社會怎麼樣。我死掉沒關系，偵探社的大家不能死，我不能間接害死他們。」
太宰治握住她手腕：「你沒必要去送死，我可以找人把血送到武裝偵探社。」
「謝謝，」兮兮輕聲說，「可是我很怕，很怕以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間接害死他們，我不能冒險。」
兮兮試著從他手中抽出腕子，結果抽不出。
「太宰君，我以為，你能理解我的。」她認真地看著他，「死亡，一點都不可怕。有時候，活著比死還要難，不是嗎？」
太宰治：「......」
他慢慢地松開她手腕。
停在路邊無人駕駛的貨車猛地撞過來，兮兮狼狽躲過，繼續向前跑。
她雖然很笨，但死過那麼多次，也有些經驗了。她想要很努力的再試一次，讓亂步先生親眼見到她。那樣，亂步先生很可能會推理出一切。
溫熱的血液從額頭緩緩流下，模糊了視線。
她來不及抬手擦血，臥倒一滾，躲開突然墜落的廣告牌。
就差一點了，她就能見到亂步先生了......
兮兮用盡力氣，打開武裝偵探社醫務室的門。
室內的幾人都詫異地望過來。
「我的血可以解社長中的毒，」她聲音微弱，倚著門慢慢滑下來，「亂步先生，拜托您盡快找到那本能實現一切願望的......」
熟悉的黑暗包裹著她。
身體疼痛都消失。
又一次重新開始了嗎？
睜開眼，伸手不見五指，無窮無盡的黑暗。
這一次她好像真的死了......
「兮兮。」
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兮兮恍惚：「棋棋......？」
「是我。」A365077說。
她眼睛忽然酸酸的：「棋棋，你一直沒走嗎？」
「我不想離開你，」A365077說，「對不起，我剩下的能量不夠讓你重新開始了。」
她眼睛更酸了，淚水從眼角滑落。
原來她一次次重生，都是有代價的。只不過付出代價的人不是她，是棋棋。
「不，」她聲音帶著鼻音，「應該是我向你說對不起。棋棋，對不起。如果我事先知道的話，一定會好好珍惜。我浪費了好多次生命，對不起。」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一直記得她。
在她被全世界都忘記的時候，棋棋一直記著她，一直陪著她。
她笑起來：「棋棋，謝謝你。」
第12章 春櫻（一）
晨光透過格子窗，落在榻榻米上。
「主人、主人、主人......」
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白衣白發的付喪神映入眼簾。
「鶴丸先生......」
兮兮揉揉眼，擁著被子坐起身。
「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主人開學報道的日子吧？」
付喪神一身白衣在日光映照下，鶴羽一樣潔白。
「誒，是的！」兮兮登時清醒，「鶴丸先生，謝謝您叫我。」
她急忙忙洗漱，換上學校制服，提著書包沿著木樓梯噔噔噔跑下去。
庭院，草木青蔥可愛，花色嬌艷，空氣裡彌漫著馥郁芬芳。
「主人，早上好。」
路上碰見的眾付喪神紛紛向她打招呼。
「大家，早上好。」
她綻開笑容，像春晨盛開的櫻花一樣爛漫。
來到充滿飯香味的飯廳，在座的付喪神向她打招呼：
「主人，早上好。」
「大家，早上好。」
兮兮將濃藍色的書包掛在椅背上，落座。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早餐。
吃完早餐，兮兮提起書包：「我走啦。」
「主人，再見。」
「主人，路上注意安全。」
「主人，放學後盡早回來。」
......
「嗯嗯，我記住了，」她乖巧點頭，揮手，「大家，再見哦。」
本丸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一如既往，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走出時空隧道，清晨淡淡的陽光映入眼簾。
兮兮提著書包，走過白色斑馬線。
人行道旁，種了幾株櫻花樹，粉白花朵層疊堆積宛如雲霞。
穿著沙色長外套的青年倚樹低頭看書。
她心裡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目光定在他身上。
好像察覺到她目光，青年抬起頭。
四目相接，他眼睛是茶褐色。
她不好意思笑笑，收回目光。
涼絲絲的風吹過，幾瓣櫻花飄下來，落在她雪色長發上。
她穿著帝光中學制服，藍色襯衫外套著白色毛衣，領口系著蝴蝶結，雙手提著濃藍色的書包，擋在黑色百褶裙前，白色長筒襪包裹著纖細的小腿，瑩白的膝蓋裸露出來。
那些糟糕的事、美好的事、悲傷的事……都被忘記後，她又變得像一張白紙，漂亮眉眼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太宰治視線纏繞她身上，可能是許久未見她穿校服的樣子，他覺得哪裡都很可愛。
她瑩白的雙手乖巧提著書包，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從他面前走過去。
太宰治握著書的手頓了頓，叫她：「兮兮。」
兮兮驚訝地停住腳步：「是...請問有什麼事嗎？您認識我？」
櫻花飄落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上，映襯得似玉一般。
「不記得了嗎？」
太宰治看著她頭發上的落花，想要伸手為她拂去，又覺得很好看，拂去可惜。
「竟然忘了，真讓人難過吶。」
誒？
兮兮懵了懵，慌慌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忘記你的，我......」她盯著他臉，努力回憶：「抱歉...我確實想不起來了，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點提示，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
「太宰，」他笑笑，風吹起他的沙色長外套，一瓣櫻花飄落他頭發上，「我叫太宰治。」
「太——宰——」
女孩嗓音稚氣未脫，輕輕軟軟，像陽光下慢慢拉長的糖絲一樣甜。
兮兮踮腳，一手提著書包，一手伸向他，輕輕拈起他頭發上的落花。
「我記住啦，」她漂亮的眉眼笑彎彎，瑩白指尖拈著粉白花瓣，「這次一定不會忘記的。」
太宰治輕輕笑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白色小貓玩偶，遞給她：「開學禮物。」
「好可愛，」兮兮眼睛亮亮接過，「謝謝你。」
她把軟萌的白色小貓玩偶掛到濃藍色書包上。
「我上學去啦？」
「去吧。」
「那，再見。」
拐彎的時候，兮兮忍不住回頭看看。
他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距離。
兮兮停下腳步。他離她越來越近，走到她身邊，伸手摸摸她頭發：「不要遲到了。」
她慢半拍應了聲：「...嗯。」
拐了彎，是鋪著紅色磚塊的街道，兮兮和太宰治並肩走著。
「太宰，」兮兮雙手提著書包，書包隔著裙擺隨著步伐一下一下拍打著膝蓋，「你可以給我講講我們之前的事嗎？」
「你想要恢復記憶嗎？」太宰治反問。
兮兮愣了愣，睜大眼看他：「我不記得你是因為失憶了嗎？」
太宰治視線落在她雙手提著的書包上，避而不答：「重嗎？」
兮兮順著他視線看過去，搖了搖頭：「不重的。」
太宰治從她手中拎過書包：「嗯∼確實不怎麼重。」
兮兮伸手，想要拿回書包。
他拎著書包的手忽然抬高，高到她夠不著。
「太宰？」
太宰治唇角勾起笑：「快點長大吧。」
今天是帝光中學開學報道的日子。放眼望去，學校門口皆是穿著帝光中學制服的學生。
太宰治把書包還給兮兮。
兮兮接過，掛在書包上的白色小貓玩偶搖頭晃腦。
「太宰，真的很抱歉，」她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說，「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太宰治眼底掠過什麼，沉默了一會，低聲說：「不要道歉，你只不過是忘記我一次，也不用努力恢復記憶。」
兮兮茫然：「你不希望我恢復記憶嗎？」
「希望，」他笑了笑，「我很自私，即使那些記憶對你來說可能很痛苦。」
「痛苦......？」
太宰治伸手，輕撫她長發：「去上學吧，不要遲到了。」
腦海剎那間閃過破碎畫面，太過破碎，讓人看不清。
她怔了半晌，輕聲問：「我們還會見面嗎？」
太宰治唇角微揚：「還想再見我？」
「嗯。」
「會，當然會。」
校園裡，地面散落著粉白色櫻花瓣和社團招新宣傳單。穿著制服的學長學姐在為社團納新忙碌著。
「吶，阿大，決定好加入哪個社團了嗎。」桃井五月邊走邊問。
「什麼啊，事到如今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還用問嗎？」青峰大輝微微側過臉來看她，「當然是籃球部了。聽說這裡水平很高，我很期待啊。」
「是嘛，那我當個經理怎——」
桃井五月忽然愣住，直勾勾盯著校門口漂亮得不真實的女孩子。
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
清澈夢幻的淺藍色眼睛。
與夢中女孩一模一樣的漂亮眉眼。
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個夢，畢竟夢中她的閨蜜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真的。
夢中人竟然出現了！
難道那不是夢？是預知未來？！
「吶，阿大，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也想問你，我在做夢...？」
「阿大，你不會也夢到過那個女孩吧？」
兮兮俯身，撿起散落校園地面的彩色紙張，美術部納新宣傳單，繪著大片春霞似的櫻花，很美。
「兮兮？」
桃井五月試探著叫她名字。
兮兮目光從宣傳單上抬起，看見粉色長發少女和皮膚黝黑的少年。
她眨眨眼，應了聲：
「你好，請問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夢裡！」
「？」
「你沒在夢裡見過我嗎？」桃井五月臉上浮現藏不住的失落，「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抱歉，」兮兮充滿歉意，「真的很抱歉，我記憶力有些不太好。」
「沒事啦，你不覺得我奇怪就好。我叫桃井五月，這家伙叫青峰大輝。」
第13章 春櫻（二）
下午放學後，夕陽將天空暈染成濃稠的粉紫色。
兮兮提著書包慢慢步行回家，拐了個彎，遠遠地望見人行道上穿著沙色長外套的身影。
他微微低頭，倚著櫻花樹，修長手指夾著一張白紙。
「太宰！」
太宰治目光從白色紙張上抬起，看著她小跑過來的身影，茶褐色眼眸泛起笑意。
兮兮在他面前剎住步子。濃藍色書包上的白色小貓玩偶因為慣性還在搖頭晃腦。
「給。」
太宰治把白紙遞給她。
兮兮好奇接過。
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的空白紙張。
「真的很想恢復記憶？」太宰治問。
兮兮目光從白紙上抬起：「嗯，真的很想。」
「既然很想，那就在上面寫下吧。」
「誒？」她懵了懵，懷疑理解錯他意思，「寫下我就能恢復記憶了嗎？」
「有一本書，能實現一切願望。曾經，你......」他頓住。
兮兮忍不住追問：「曾經我怎麼了？」
太宰治笑笑，避而不答：「這是書的一頁，在書紙上寫下文字，可以變成現實。」
兮兮呆住。
好神奇......
「不不不，」她連忙搖頭，把白紙還給他，「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的，而且，那麼貴重的東西，實現這種願望太浪費了。」
太宰治雙手插進衣服口袋裡，拒接：「不浪費。」
「如果我寫下毀滅世界這種願望，那就糟糕了。」
四周空氣突然靜下來，靜得能聽見櫻花飄落的聲音。
太宰治沉默注視她。
「太宰？」她打破安靜。
「不會，」太宰治低聲說，「你不會，我相信你，收下吧。」
「真的太貴重了......」
「不要？」
「抱歉。」
太宰治接過白紙：「既然不要，那我撕了。」作勢撕毀。
兮兮連忙握住他手：「不要撕，這太暴殄天物了！」
「那你要？」
「......我要，」她嘆了口氣，補充說，「我會為你好好保管的，你哪天需要，來我這拿。」
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沿著木質的樓梯，到了三樓審神者寢室，兮兮脫下帝光中學制服，換上審神者工作制服。
格子窗敞開著，夕陽余暉斜斜地落到書桌上。
兮兮心不在焉地坐在書桌前寫家庭作業。
「主人！」
聲音穿過窗子傳來，兮兮目光從作業上抬起，窗外，白衣白發的付喪神，金色眼眸含著微微笑意。
鶴丸國永笑吟吟道：「被嚇到了嗎？主人。」
她也笑：「嗯，鶴丸先生好厲害，又被您嚇到啦。」
「小光剛做好花見團子哦，主人出來休息會吧。」
「嗯。」
沿著木質的樓梯，來到一樓。
夕陽西下，庭院沉浸朦朧暮色裡。
走廊木板上散落著幾瓣櫻花，付喪神三三兩兩坐在那，閑談、喝茶、吃和果子。
兮兮也在走廊上坐下，緋色長裙鋪散開來，恍若天邊散落下來的紅霞。
繪著一枝櫻花的白瓷碟子裡盛著粉色、白色、綠色的花見團子，散發著香甜氣味。
兮兮拿起竹簽，輕輕咬了一小口粉色的花見團子。
「好吃！」兮兮眼睛亮亮地看著燭台切光忠，「燭台切先生好厲害，做的食物都好好吃。」
燭台切光忠唇角微揚，摸了摸眼罩：「主人喜歡吃就好。」
兮兮邊吃著花見團子邊賞櫻。
除了她，本丸裡的付喪神先生們都好厲害，擅長的東西都好多。
對了！大家那麼厲害，說不定有什麼特殊方法能幫她找回記憶。
兮兮匆匆咽下花見團子，問：「大家知道有什麼方法能讓失憶的人恢復記憶嗎？」
閑談、喝茶、吃和果子的聲音忽然消失，所有付喪神目光聚集她身上。
兮兮懵懵迎著他們難以辨析的目光：「大家...怎麼了？」
「主人，您想起什麼了嗎？」
兮兮猶豫片刻，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鶴丸國永低聲道：「主人不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喜歡呀。」兮兮不假思索回答。
鶴丸國永唇角掛起笑，眼睛裡沒有笑意：「既然喜歡，那主人就不要在意了。」
「可是喜歡現在的生活和想要找回記憶，並不衝突的。」
「衝突的，主人。」
兮兮不解：「為什麼會衝突？」
鶴丸國永沉默了會，道：「因為那些記憶對主人來說很痛苦，恢復記憶後，主人不會喜歡現在的生活。」
「這種生活很好啊，我沒有理由不喜歡。就算那些記憶很痛苦，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不會對現在造成什麼影響的。」
鶴丸國永目光微微閃動。
「鶴丸先生......」
鶴丸國永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兮兮咬唇，換個人問：「燭台切先生，您可以給我講講我失憶的事嗎？」
燭台切光忠抬手摸眼罩：「主人......主人餓了吧，我去廚房准備晚餐。」
兮兮垂頭，把碟子裡的花見團子默默吃光，起身離開：
「我去寫作業了。」
第14章 春櫻（三）
雖然失憶了，但對於某些事，比如在帝光中學上學，熟悉得厭倦，好像她在這上過很多次學了。
放學後，不太想回本丸，可又不知道該去哪。
兮兮漫無目的走著。
暮色漸濃，走到廢棄的公園。
公園有一架紫藤，木制的花架上系了一個秋千。
兮兮在秋千上坐下來。
蕩著秋千，注視夕陽慢慢地西沉，淡白的月亮升了上來。
「救命！」
兮兮愣住，停下蕩秋千。
廢棄的公園附近，龐大的青黑色怪物，爪子裡攥著一個少女，朝嘴裡送去。
瑩白指尖冒出月光似的皎皎清光，霎時幻化成箭狀。兮兮揮手，箭光射向那怪物手腕。
怪物感到疼痛，下意識松手，少女從巨大爪子裡墜落。
兮兮用靈力接住那少女。
少女雙眼緊閉，好像嚇暈過去了。兮兮把她輕輕安放紫藤花下。
「雷鳴の馬車 糸車の間隙 光もて此を六に別つ」
兮兮下意識詠唱，淡黃色的六道光片鎖住青黑色怪物。
好奇怪......她為什麼會這個，是誰教她的？
青黑色怪物被縛道禁錮，暴躁地甩動粗壯尾巴。
砰！砰！砰！
周圍樹木和建築物被粗壯有力的尾巴打得稀巴爛。
「そうれんそうかつい」
藍色蒼火射向青黑色怪物。
廣告牌被粗壯尾巴掃到，掉落下來。
兮兮怔怔望著墜落中的廣告牌，電影慢鏡頭一樣，慢慢地砸過來。
她能躲開，可突然不想躲。
因為，真的好熟悉，她好像被廣告牌砸過很多次。
如果被砸中，可能會恢復記憶......
慢鏡頭突然變成快鏡頭，廣告牌、建築物、夜空在視線裡流轉而過。
夜幕低垂，星光閃爍。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人，突然打橫抱起她，閃身躲過廣告牌。
兮兮慢半拍抬起頭，端量那人。
白色頭發的青年，穿著一身黑，戴著黑色蒙眼布。
他抱著她懸在空中，離夜空很近，仿佛伸手便能摘到閃爍的星星。
「笨蛋麼，」五條悟微微低頭，透過蒙眼布注視她，「能解決特級，卻躲不過廣告牌？」
兮兮懵懵看著他，視線游弋了會，停在他黑色蒙眼布上：「...謝謝您救了我。」
紫藤花染了月色，在晚風中滉漾，似紫色的波浪。少女依舊昏迷不醒躺在花陰下。
兮兮在少女身邊跪坐下來，伸出右手，手心冒出一團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少女。
少女睫毛微顫，將要醒來。兮兮收回靈力，幾秒後，少女睜開眼。
「你醒啦，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少女呆呆看著眼前漂亮得不真實的女孩：「我是在做夢嗎？」
兮兮猶豫了會，決定不提那只怪物的事，讓她當成一場夢吧。
「不需要去醫院的話，我送你回家吧。」
五條悟和兮兮一起送少女回家，之後撿了個人少的小路並肩慢慢走著。
一盞盞老舊的路燈，散發昏黃的光暈。
兮兮在昏黃光暈裡側眸看他：「五條先生，我考慮好了，我想要轉學到高專。」
五條悟雙手插在衣兜裡，胳膊上掛著一個紙袋：「高專可不是普通的學校，真的想好了？」
「嗯，真的想好了。」
兮兮抬頭，遙望天邊瑩潤可愛的月亮：
「我的記憶亂七八糟，都不知道自己剛剛是用什麼祓除的咒靈。我不想渾渾噩噩活著，想要有意義活著。我覺得，為了保護他人而死，很有意義。」
「考慮的太快了，不和你的家人好好商量一下？」五條悟垂眸看她書包上掛著的白色小貓玩偶，很可愛，充滿孩子氣，「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哦。」
兮兮停下腳步，眼睛一眨不眨認真地看著他：「五條先生，我沒有家人。雖然我看著年齡比較小，但我心理年齡不小了。我明白您的意思，所以做好了最糟糕的打算。我不怕死，無論發什麼，我都不會後悔。」
五條悟也停住步子，低頭凝視她。
淺藍色眼睛似盛滿了月光，亮極了。
半晌，左手從衣兜裡抽出，掛胳膊上的紙袋滑落手裡，他把紙袋遞給她：「提前的入學禮哦∼」
「喜久水庵的喜久福，仙台特產，超好吃！」
兮兮驚喜接過：「是！謝謝您。」
第二天，兮兮辦理轉學手續。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地處深山。
遠遠望去，山色碧綠。
走近，滿目蒼翠，翠色濃郁得將要流出來。
青石長階在蒼翠草木間逶迤，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兮兮和五條悟一階一階登上去。
五條悟雙手插在衣兜裡，不緊不慢地邊走邊說：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是日本唯二的咒術教育機關之一，門面上是私立宗教系學校。這裡不少咒術師，畢業之後也以這裡為起點進行活動，不只是教育，也執行任務，進行輔助，在咒術界占據重要地位。」
青石階上翠苔斑駁，旁邊是一盞盞石燈籠，也長著翠綠色的苔蘚。
學校裡面的建築物大多是木質的，種著數不清的蒼翠樹木，古樸幽靜。
兮兮打開宿舍木門，干淨的木地板，掛壁式空調，一盞樣式普通的吊燈，木床上鋪著白色被褥，床頭櫃和衣櫃也是木質的，透過玻璃拉門能看見青翠草木，白雲碧落。
「怎麼樣？」
五條悟單手插在衣兜裡，靠著摞在牆邊的幾個紙箱，箱子裡是她快遞郵寄過來的行李。
「喜歡！」
「先休息一下吧，等會帶你逛逛東京。」
「嗯！」
兮兮把幾個紙箱打開，裡面的東西分類放好。玻璃花瓶盛了些清水，折一枝櫻花插進去。
手機叮鈴作響，兮兮剛洗完澡，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從浴室出來，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接通：「喂？」
「兮兮，你轉學了？！」
藍波的聲音從電話那一頭傳來。
「嗯。」兮兮歪頭，用肩膀和耳朵夾著手機，伸手拿過高專的深色制服。
手機裡傳來衣服摩挲肌膚的聲音，藍波愣了愣：「兮兮，你...在穿衣服嗎？」
「嗯，我剛洗完澡，在穿新學校的制服。」
他臉紅起來，匆匆說：「那你先穿衣服吧，我掛了。」
第15章 春櫻（四）
蒼翠樹木掩映著古樸的木質房屋。
日光沿著青瓦屋檐傾瀉下來，落到她身上。
「五條老師。」
她從青石塊鋪成的路上小跑過來。
五條悟端量她，深色制服將她瑩白肌膚襯得似深夜裡晶瑩潔白的月色。
「嗯∼不錯不錯，很合適。」
兮兮不好意思地笑笑。
「走吧，帶你去逛逛東京。」
「嗯。」
天色像盛滿灰墨水的玻璃瓶被打碎，陰沉晦暗，將要下雨的樣子。
黑色轎車在游樂場附近停下。伊地知潔高坐在主駕駛座，兮兮和五條悟坐在後面。
透過車窗望去，不遠處，銀灰色蛛絲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籠罩死寂的游樂場。裡面，有游客和特級咒靈。
「害怕嗎？」五條悟問。
兮兮收回目光，猶猶豫豫地說：「我...其實我怕的東西真的很少很少......蜘蛛和蛇，怎麼看都很可怕。」
五條悟挑起唇角，開玩笑似的語氣問：「那兮兮同學要去別的地方逛逛嗎？」
兮兮搖了搖頭：「現在沒時間害怕。五條老師，我去了。如果我堅持不住，會打電話給您，請您盡快趕過去，接著救人。」
兮兮打開車門，下車：「五條老師，伊地知先生，再見。」
通過後視鏡，注視女孩纖細身影漸漸遠去，伊地知潔高忍不住說：
「五條先生，她還小，那麼做是不是太殘忍了。」
「殘忍？伊地知，等著掌摑吧。」
伊地知潔高：「......」
雨珠從灰蒙蒙的天空墜落，掉到地上，碎成透明的水花。
下雨了。
驟雨嘩啦啦下著，猶如水簾，模糊了纏滿蛛絲的游樂場。
半晌，雨勢漸小，蛛絲如霧一般消散。
兮兮站在雨霧裡，安靜地望著急救車閃爍著紅燈駛來，將游樂場裡昏迷不醒的人抬上車拉走。
咒靈被祓除了。游樂場裡的人，有的活著，有的死了。雨水衝淡了血腥味。
五條悟垂眼，目光透過黑色蒙眼布落在她身上。
她長發有些凌亂，沾了雨水，幾根發絲黏在臉頰上。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他雙手插兜，站在她身邊。
「一點都不後悔，反而很慶幸。」她抬頭，睫毛被雨水打濕，眼睛亮亮地看著他，「能遇見五條老師，能來高專上學，真的是太好了。我很喜歡這種生活。」
五條悟看著她小小的臉，插在衣兜裡的手微微動了動：「受傷了嗎？」
「一點點小傷。」不等他說什麼，她問，「五條老師，您一會有什麼事要去忙嗎？」
「沒有哦。」
「那我們繼續逛東京吧？」兮兮伸手指向摩天輪，「去那裡。」
因為咒靈事件，游樂場空無一人。
兮兮借用靈力，來到離天空最近的摩天輪座艙上。
她沒有坐到座艙裡面，而是坐在外面。
座艙被雨水淋得濕漉漉，坐上去，又濕又涼，她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噴嚏。
「體質太弱了。」
五條悟脫下外套。
黑色外套殘留著溫暖體溫，披在她身上。
兮兮攏了攏外套，眉眼彎成溫軟弧度：「是，我會努力增強體質的。」
五條悟架起一條腿坐在她身邊：「為什麼不坐裡面？」
「您不覺得坐在外面看景色更真實麼。坐裡面，隔了一層，總感覺有些虛假。」
她伸手，接住從灰色天空落下的冰涼雨沫：
「感覺不到風，感覺不到雨，也感覺不到冷。」
坐在摩天輪最高處，周邊景色一覽無遺。
迷蒙雨霧中的東京，恍若和歌一樣清麗。
雨止，水珠與夕陽映照，天邊幻出一條彩虹，瀲灩綺麗。
「真的等到啦！」
兮兮眼睛亮亮地凝望彩虹。
「五條老師，彩虹真美。」
五條悟望著彩虹「嗯」了聲。
穿在他身上合身的黑色外套，披在她身上，像黑色長裙。
回到宿舍，兮兮把外套洗干淨，熨燙後放進紙袋裡，還給他。
黃色紙袋裡裝著黑色外套，散發淡淡櫻花香，和她身上的氣息很像。
五條悟拿著紙袋的手頓了頓：「櫻花味的洗衣液？」
「是。」兮兮忐忑不安，「老師，您不喜歡這種氣味嗎？不喜歡的話我再重新洗一遍吧。」
「不用，挺好聞的。」
高專周六放假，兮兮沒什麼事。
太宰治打電話，問她要不要來橫濱玩，她不假思索答應了。
約好的見面地點是店名叫「漩渦」的咖啡屋。
磚砌的紅色建築物經時光和海風洗禮，斑駁老舊。
建築物一樓，是名為「漩渦」的咖啡屋。
栗梅色木門鑲嵌著淡碧色磨砂玻璃，看不清裡面。
兮兮打開店門。
「surprise!」
粉色藍色黃色綠色紫色的小彩帶像雨一樣飄落她身上。
兮兮眼睛睜得大大的，透過五顏六色的小彩帶間隙望著他們。
有男有女，臉上都帶著笑容。
太宰治微微地笑著站在他們身後。
「兮兮，還記得我嗎？」谷崎直美問。
黑色長發少女，左眼下有顆淚痣。兮兮盯著她臉努力回想了會：「...抱歉。」
「我呢我呢，兮兮，你還記得我嗎？」
兮兮挨個凝視他們臉，雖然都不認識，但卻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們拉著她在靠窗的座位坐下。窗戶很漂亮，木質的窗框裡鑲嵌著翠綠色、淡黃色、淺粉色、玫紅色和白色的玻璃，掛著白色薄紗窗簾。
江戶川亂步坐在她身邊，投喂她一塊餅干，她乖乖張嘴。
「真乖∼」江戶川亂步笑眯眯看著她，「小搭檔，快點長大吧，畢業後正式歸來。」
兮兮嘴裡含著餅干鼓囊囊的，發出含糊的「唔唔」聲點頭回他。
在漩渦咖啡屋一直玩到夜幕低垂，手機響了一下，兮兮打開。
「要去你曾經很喜歡的店玩會嗎？」
郵件發件人：太宰治。
兮兮眨了眨眼，目光從手機屏幕抬起，越過桌子，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太宰治。
他一手把玩著手機，一手托腮笑著注視她。
兮兮低頭，回復郵件：
「要。」
太宰治手指一轉，手機滑進沙色長外套口袋裡，對在座的其他人說：
「時間不早了，我送兮兮回家了哦。」
第16章 春櫻（五）
夜霧彌漫。
白色看板在霧中亮著濛濛微光。
兮兮睜大眼，盯著白色看板上的字：「酒吧？」
「嗯∼」太宰治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要進去玩玩嗎？」
兮兮有些不敢相信：「我曾經很喜歡酒吧嗎？」
「很喜歡呢∼因為我經常來這哦∼」
兮兮腦子轉了幾個彎，試探著問：「我曾經...很喜歡你？」
太宰治俯身靠近她，近得她能在月光中數清他的睫毛：
「你——猜——」
兮兮：「......」
兮兮後退了幾步：「我們進去吧。」
推開酒吧門，昏暗光線裡，木質的樓梯通往地下。老舊的踏步板在腳下咯吱作響。
獾巢一般安靜的酒吧，裝潢復古，燈光昏黃，仿佛沉凝地下的一段古老時光。
「好安靜，」兮兮不由放輕聲音，「和想像中不一樣呢。」
太宰治輕輕地笑：「喜歡？」
「嗯，」兮兮笑著點頭，「喜歡。」
昏黃燈光落在棕色木吧台上，泛起溫潤光澤。
穿著紅色馬甲的調酒師，為太宰治調了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晶瑩的冰球。
兮兮在他身邊的高凳坐下，好奇地盯著他手裡的玻璃酒杯。
太宰治晃了晃酒杯，琥珀色酒液晃漾起來：「想喝？」
「好喝嗎？」
「你猜∼」
「應該是好喝吧。」
這世上很少有人喜歡難喝的東西。
「賓果∼」太宰治摸摸她頭發，「雖然好喝，但還不適合現在的你喝呢，快點長大吧。」
兮兮鼓了鼓嘴，趴在吧台上：「好吧。」
調酒師又調好一杯酒，放到吧台上，太宰治把酒杯推到兮兮面前。
溫柔的櫻色雞尾酒，似融了瀲灩春光和櫻花汁液。
「好漂亮！」兮兮眼睛亮起來。
「要喝試試嗎？」
「要！」
那麼漂亮的櫻花雞尾酒，兮兮有些不舍得喝，像小貓舔水一樣慢慢喝著。
「太宰，這個好好喝！」
女孩笑容爛漫，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瑩白臉龐透著酡紅。
太宰治手指輕撫她酣紅的臉頰，低笑：「一杯倒麼。」
手機叮鈴作響，兮兮接通：「喂？」聲音軟軟綿綿，花蜜一樣甜。
五條悟握著手機的手頓了頓：「你在哪？」
「是五條老師呀！」她笑起來，「老師，晚上好，我在酒吧喝酒哦。」
「一個人？」
「兩個人哦，我和太宰——兩個人。」
「具體位置。」
兮兮告訴他，然後問：
「老師，您也要來這喝酒嗎？酒好好喝的！您也來一起喝吧！」
「嗯，」五條悟聲音聽不出情緒，「待在那不要走。」
「好！」
喝光後，兮兮忍不住趴在冰涼的吧台上，降降臉頰溫度。
眼角余光瞥見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好像五條悟老師......
兮兮喃喃：「我在做夢嗎？」
修長的身影朝這邊走來，走近，看得更清楚。
那人戴著黑色蒙眼布，兮兮一個激靈，忙攥住太宰治外套，把臉藏到他背後。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醒酒了？」
五條悟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兮兮不敢抬頭。
「顧兮兮同學，有本事，你可以躲一輩子。」
聽到五條悟連名帶姓叫她，兮兮很確定他生氣了。
太宰治煽風點火添了句：「兮兮，如果你想的話，可以在我身後躲一輩子哦∼」
兮兮忽然感覺空氣緊繃，好像要爆炸一樣。
她小心翼翼從太宰治身後探出頭，露出乖巧笑容：「五條老師，晚上好。」
黑色蒙眼布遮住他臉上表情，只能看見他唇沒有帶著往常笑意，而是抿成一條線。
兮兮咽了咽口水，覺得這樣的五條老師很可怕。
她登時從太宰治身後出來，深深鞠躬：「老師，對不起，我錯了。」
「太宰，再見，我該回家了。」
兮兮小心翼翼抬眼瞟了瞟五條悟：「老師，再見，我回家了？」
太宰治從高凳上起身：「我送你。」
五條悟聲音淡淡：「我的學生，我負責。」
「走了，回宿舍。」
五條悟雙手插兜，率先朝樓梯走去。
兮兮對太宰治揮手告別，小跑幾步追過去。
腦袋暈乎乎，她扶著樓梯扶手，邁著輕飄飄的步子爬著。
木踏板咯吱聲在光線昏暗的樓梯裡拉得很長很長，時光模糊的久遠。聽著那漫聲，困意催生出來，她腳下忽然踩空，將要摔倒。
倒進散發淡淡櫻花香的懷裡，兮兮不禁仔細嗅了嗅，是她經常用的洗衣液香氣。
熟悉的香氣，讓她更困了。
......
陽光落在眼瞼上，暖暖的。
兮兮睫毛微動，迷迷糊糊睜開眼，清晨日光溢滿眼簾。
她窩在柔軟的白色被褥裡，看著宿舍天花板，漸漸回想起昨晚的事。
誒！
兮兮驀地擁著被子坐起身。
糟了——
匆匆洗漱後，她鼓起勇氣去找五條悟。
樹木蓊蔚翠綠，古樸的木質房屋掩映濃翠之間。
吱呀一聲，兮兮推開木門。
日光透過木框玻璃窗，落在走廊木地板上。
走廊盡頭，五條悟倚著窗戶打電話，好像是看見她，很快結束了通話。
兮兮磨磨蹭蹭走過去，鞠躬說：「五條老師，對不起，我錯了。」
「哪錯了？」
「我還沒有成年，不該喝酒。」她乖乖承認錯誤。
等了幾秒，五條悟說：「繼續。」
繼續？
兮兮努力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她還有哪裡做錯了。
「好像沒有了吧......」
五條悟聲音淡淡：「五千字檢討。」
「誒？」兮兮抬頭，看見他沒有笑意的唇角，又低頭，「我...我不應該...女孩子不應該一個人去酒吧喝酒，尤其是喝醉，那樣不好。」
她小聲說：「我知道這個的，可我不是一個人去酒吧喝酒，是和朋友一起。太宰人很好，所以我即使喝醉了也沒關系。」
「五萬字。」
「誒？！」
兮兮懷疑聽錯了，抬頭盯了他一會，確認沒聽錯，懨懨垂頭：「是。」
「五條老師，再見，我去寫檢討了。」
看著她無精打采的背影，五條悟頓了頓，說：「五百字，寫完後來找我。」
兮兮眼睛一亮，轉過身來：「是！」
邁出門，兮兮扒著門框，腦袋探進來看著他說：「五條老師也很好。對不起，昨天讓您擔心了。」
她揮手：「老師，再見。」
陽光照亮五條悟微微揚起的唇角。
第17章 春櫻（六）
從噩夢中醒來，兮兮躺在床上，茫然地望著宿舍天花板。
光線昏暗，不像是早上，像是傍晚。
擁著白色棉被起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看時間，早上六點二十三。
今天是周日，可以多睡會，但她已經沒睡意了。
趿著拖鞋，走到掛著白色紗簾的玻璃拉門前，拉開簾子，雨水在玻璃上亮晶晶地流著，天空陰雲密布。
外面在下雨，暗淡的日光透過玻璃漫進來，宿舍裡亮了些。
洗漱後，泡了杯牛奶燕麥當早餐，坐在書桌前看書。
雨下大了些，早上在宿舍裡聽不見雨聲，現在能聽見淅淅瀝瀝的雨聲。
看完最後一頁書，兮兮打開手機看看時間，下午四點二十七。
出去吃午餐吧，順便買點生活用品。
她拎起繪著櫻花的白色雨傘，走出宿舍。
地面被雨水淋得濕漉漉。
雨珠落在傘面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白色的山茶花在雨中盛開。
濕漉漉的深翠葉子托著潔白茶花。
兮兮目光被吸引，停下腳步。
這個畫面很美，美得像前不久做的噩夢。
夢中，也是雨天，她被貨車撞死。
死前，她躺在濕漉漉的地上，不遠處是一叢雨中盛開的白色茶花。
濕漉漉的潔白，透著清哀。
一切太過於真實，不像夢，像是遺忘的記憶。
「審神者大人！」
兮兮睫毛微動，醒過神來。
渾身濕透的紅色花紋小狐狸驚喜地跑過來：
「審神者大人，拜托您快去阻止鶴丸大人吧！」
兮兮抬高雨傘，垂眸打量它，花紋明顯與她本丸的狐之助不同。
想必，它所說的鶴丸大人，也不是她本丸的鶴丸先生。
......
庭院裡種著艷麗的椿花。
濃艷的花瓣被雨水一片一片打落地上，鮮紅如血。
血腥味被雨水衝得很淡。
刀光在雨中流動，閃電般劈向跌坐在地的小女孩。
鐺的一聲，皎皎清光擋住鋒利刀鋒。
兮兮指尖再次一動，皎皎清光籠罩小女孩，將小女孩輕柔而速捷地拉到身後：
「狐之助，你先帶她走吧。」
狐之助連忙應了聲，帶小女孩逃跑。
兮兮沉默打量暗墮的付喪神。
黑氣繚繞，白色和服上的血跡被雨水衝洗成淺紅色。
「你和這家人什麼關系？」付喪神冷冷問道。
兮兮輕聲問：「如果是家人關系，您會殺了我嗎？」
刀光一閃，刀刺進她胸口，她指尖微顫，繪著櫻花的白色雨傘從手中滑落，掉到濕漉漉的地上，滾了幾圈停下。
她忍著疼，輕輕開口：「其實，我不認識這家人，但我認識您。」
「鶴丸先生是一位很溫柔的人，正常情況下，一定不會對小孩子揮刀的。」
她抬起雙手，握住刀身，刀鋒劃破肌膚，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
「我想要您恢復正常，恢復冷靜。到時候，您想要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
銀色的血越流越多，漫浸刀身，付喪神身上的黑氣漸漸散去。
她睫毛微顫，像是承受不住雨水重量，慢慢闔上。
繪著櫻花的白色雨傘孤伶伶躺在濕漉漉地面。
......
遺忘的記憶像是被封印在一個黑色的玻璃球裡。
黑色玻璃球驀地裂開，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棋棋......」
室內響起女孩子微弱的嗓音。
陰雨天，室內點著一盞燈，光線昏暗。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厚實的被褥，女孩雪色的長發鋪散枕間，襯得臉色愈發蒼白。
鶴丸國永眸光微閃，伸手撫上她額頭，有些熱，好像發燒了。
帶著涼意的柔軟衣袖拂過臉頰，兮兮眼睫毛微顫，想要睜眼，卻沒力氣睜開。
藥香在昏暗的室內彌漫開來。
溫熱的苦澀藥液流進嘴裡，兮兮被苦醒。
白瓷勺貼著她唇瓣，白衣白發的付喪神跪坐被褥旁，一手握著白瓷勺，一手端著白瓷碗，碗裡漾散濃郁藥香。
「謝謝您，」她聲音微弱，手從溫暖的被褥裡伸出來，「我自己來就好。」
鶴丸國永把碗勺擱在托盤上，握住她手腕，送回溫暖被褥裡，掖好被角。
兮兮：「......」
鶴丸國永端起碗，舀了一勺溫熱的褐色藥液，送到她唇邊：「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詛咒師。」
兮兮被他的話吸引，藥來到嘴邊，乖乖張嘴喝下去。
好苦......
「對他來說，刀劍付喪神是實驗品。」
鶴丸國永又舀了一勺藥：
「他對付喪神暗墮後屬於幾級咒靈這件事很感興趣。」
苦澀的藥液在唇齒間流淌，似淌進心裡，兮兮怔怔躺在溫暖柔軟的被褥裡。
「他采取一系列手段逼我們暗墮。」
喝光藥，兮兮輕聲說：「鶴丸先生，曾經，我也是實驗品。」
兮兮擁著被子坐起身，從他手裡拿過白瓷碗。
靈力割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進碗裡。
兮兮把碗遞給鶴丸國永：「如果不夠的話，請告訴我。」
鶴丸國永慢慢伸手接過：「我不知道該先說謝謝還是對不起。」
她露出柔軟的笑容：「不客氣，沒關系。」
格子門被拉開，又被關上，室內只剩她一個人。
兮兮疊好被褥，拉開格子門。
風挾裹著雨吹來，落到臉上。
兮兮用衣袖擦了擦臉上雨澤，抱著膝蓋坐在門邊，望著雨中的庭院。
雨絲從灰蒙蒙的天空飄落下來，草木濕漉漉，透著陰涼的翠色。
她恢復記憶了，要告訴大家嗎？
走廊響起腳步聲，兮兮站起來。
鶴丸國永停住步子：「你要走了嗎？」
兮兮點頭：「嗯。」
「你的傷還沒有痊愈。」
「沒關系，我現在已經好多了。」
鶴丸國永停了停，低聲道：「那我去給你拿把傘。」
繪著一只鶴的白色雨傘。
兮兮伸手接過，竹質的手柄，冰涼光滑。
「謝謝，」她淺淺一笑，「明天，我會來還傘的。」
鶴丸國永唇角微微揚起：「那我等你。」
她摩挲著傘把手：「那個...我是壬3729本丸的審神者，如果以後有什麼事的話，您可以來找我。」
付喪神金色眼眸露出笑意，像陰雲散去後露出的金色日光：「好。」
第18章 春櫻（七）
兮兮通過時空隧道抵達現世，在花店買了束白菊花，前往昨天那所宅院。
一身黑的修長身影，微微低垂著頭，倚著牆。
他手裡拿著一把收攏起來的白色雨傘，傘尖抵著濕漉漉地面。
白色頭發、黑色蒙眼布和黑色便服都被雨淋濕，像是在雨中站了很久很久。
兮兮驚訝：「五條老師？」
五條悟抬起頭，隔著雨幕凝視她。
她一手抱著白菊花花束，一手撐著繪了鶴的白色雨傘，高專深色制服襯得她臉色格外蒼白。
走近，兮兮看見他手裡的雨傘手柄斷了，像是被用力握斷。
這好像是她的傘......
兮兮怔了怔，收回目光，舉高雨傘，把他籠罩傘下。
纖細柔軟的白色花瓣沾染雨水，透著淡淡涼意。
浮涼的菊花清香籠著兩人。
五條悟伸手，拿過她手中的傘，不可避免碰到她手，冷冰冰的，他手停住。
兮兮看著他與她相貼的手：「五條老師？」
五條悟手指頓了頓，抬高傘，將她全身罩在傘下：「我原本想對你說，活著就好。」
他垂眼，看著她被刀刃刺破的制服：「很不好，糟糕透了。」
「五條老師，」兮兮抱緊花束，「對不起，我——」
身為咒術師，有能力，卻沒有祓除詛咒。
鶴丸先生現在已經恢復正常，不屬於咒靈了，這算是祓除麼。
聽著很像詭辯。
她自私，有私心，偏心鶴丸先生。
「對不起，我太弱了，讓您擔心了。」
兮兮把白菊花輕輕放到宅院門口。
花束被雨水淋濕，恍若在雨中哀泣。
對不起。
雨線密密飄灑。
街燈在雨中亮著模糊的昏黃光暈。
兮兮瞥見百貨商店，步子慢下來：
「五條老師，您先回去換身衣服吧。我去商店買點東西，順便再買把傘。」
「嗯。」五條悟撐著傘，注視她從傘下小跑出去，推開百貨商店的門，清弱的身影不一會便看不見了。
兮兮看看商店裡琳琅滿目的酒，猶猶豫豫，挑了幾瓶外包裝漂亮的酒，然後隨手拿了把白色雨傘，去櫃台排隊結賬。
走出店門，瞥見昏黃燈光裡格外修長的身影，兮兮驚道：「五、五條老師！您也要買東西嗎？」
她心虛地把裝著幾瓶酒的白色塑料袋藏到身後。
五條悟發現她的小動作：「買了什麼？」
「沒、沒什麼...只是幾瓶飲料。」兮兮低頭，新買的雨傘傘尖戳著商店屋檐下陰濕的地面。
「是麼——」五條悟收回目光，「那走吧。」
「嗯......」
兮兮一手提著白色塑料袋，一手撐著傘，稍稍落後他一步，保持著一步的距離。
地面積著雨水，水裡浮漾著燈光。
車流在密密雨線中行駛。
五條悟收攏雨傘，推開服裝店玻璃門：「進來。」
兮兮懵懵收起傘，聽話地走進去。
「挑身適合去酒吧的衣服。」
兮兮大驚，白色塑料袋差點從手中滑落。袋子裡的玻璃酒瓶輕輕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五條老師......」
「快點啦，不是開玩笑，」他走到衣架前挑衣服，「是要帶你去酒吧上課。」
上課？
兮兮磨磨蹭蹭地走到掛著裙子的衣架前，用眼角余光悄悄注視五條悟。
他很快挑好衣服，黑色長袖衫和卡其色長褲。
兮兮收回目光，隨手拿了一條黑色長裙，去試衣間換上。
黑色的裙擺輕柔垂落腳踝，換好衣服，兮兮打開更衣室門。
雪色的長發披散，長裙黑得像夜色，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淺藍色眼睛愈發清澈夢幻。
五條悟雙手插在卡其色長褲口袋裡，閑散倚著櫃台，目光透過墨鏡在她身上停了會：「走吧。」
兮兮目光在店裡轉悠，找剛才在商店買的酒和傘。
五條悟手裡拿著繪了鶴的白色雨傘：「東西先存放店裡。」
兮兮收回目光，乖巧應了聲：「嗯。」
兩人再次合撐一把傘。
地面濕漉漉，裙擺有些長，兮兮輕輕提起裙擺，慢慢走著。
五條悟撐著傘，放慢步子，配合她的步伐。
雨中走了十多分鐘，碰見一家深棕色厚木門的酒吧。
酒吧裡，一盞盞郁金香形狀的玻璃小吊燈投下一圈圈黃色光暈。
「Cinderella，兩人份。」
五條悟在吧台旁的高凳坐下，對吧台裡的調酒師說。
兮兮斂了斂裙擺在他身邊的高凳坐下。
五條悟敲了敲吧台：「上課時間到。」
兮兮端正坐好：「是。」
燈光昏昧，空氣裡彌漫著酒香，一點上課氣氛都沒有。
五條悟很隨意很不正經的講課：「一、未成年不能喝酒。」
兮兮乖巧點頭：「是。」
「二、受傷不能喝酒。」
兮兮微怔，慢半拍乖巧點頭：「是。」
「三、開車不能喝酒。」
「是。」
「提問來咯，」墨鏡沿著鼻梁微微下滑，他視線越過墨鏡看著她小小的蒼白的臉，「受傷的未成年的顧兮兮同學，回宿舍後，還准備喝酒嗎？」
兮兮：「......」
兮兮不敢撒謊，也不敢說實話。
「真是不乖啊。」五條悟輕輕拍了拍她腦袋。
兮兮眉眼乖順地低垂。
Cinderella調好，調酒師把雞尾酒送到兩人面前。
檸檬汁、柳橙汁、鳳梨汁和紅石榴糖漿調制而成，附有石榴汁和蘇打水的金黃色液體。
五條悟端起酒杯： 「喝吧。」
兮兮不敢喝。
「不喝我喝了哦。」五條悟舉起酒杯喝了口。
兮兮還是有些不敢喝：「喝完後，要寫檢討嗎？」
「不喝的話那繼續上課吧，」他晃了晃酒杯，玻璃杯裡的金黃色液體滉漾起來，「Cinderella，灰姑娘，無酒精的雞尾酒。」
兮兮眨了眨眼。
無酒精的酒？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好甜。」
甜中帶酸，與和太宰一起喝的酒相比，很甜很甜。
「很好喝吧？」五條悟搖晃著酒杯問。
她綻開大大的笑容：「好喝！」
雖然不含酒精，不會讓她醉。
醉了後，什麼煩惱都消失了。
像喝果汁一樣很快地喝光後，兮兮舔了舔唇：「五條老師，我可以再喝一杯嗎？」
「無酒精的可以哦。」
「五條老師，您最好啦！」
第19章 春櫻（八）
回到宿舍後，雨還在下著，淅淅瀝瀝響個不停。
兮兮從床頭櫃抽屜裡翻找出太宰治送給她的白紙。
這是書的一頁，在書紙上寫下文字，可以變成現實。
她握著筆，在白紙上小心翼翼地寫下文字。
「棋棋？」
等了許久，只有淅瀝的雨聲回應她。
因為棋棋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這個世界的書不能復活它麼。
當她被全世界忘記，棋棋記著她，一次一次用能量讓她重生。
可她卻把棋棋忘記了，沒心沒肺的活著。
她啊，真是太糟糕了，太該死了......
棋棋對她那麼重要，正常情況下，她不可能會忘記。
想到什麼，她打開手機，慢慢打字：
「亂步先生，您找到那本書後，在上面寫了什麼，我才會復活和失憶，是嗎？」
發送郵件幾秒後，手機叮鈴作響，江戶川亂步打電話過來。
她沉默地看著手機屏幕，沒有接電話。
亂步先生這是默認了，而且猜到她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歷史已經改變了，她活不活著已經不重要了。即使死了，時間一長，他們會再次忘記她。
美好的事，悲傷的事，她都經歷過，現在死去也沒什麼遺憾了。
她把手機關機，放到書桌上，兩手空空走出宿舍。
今天的一切都很特殊，下著雨，竟然還有月亮。
這是她第一次見雨天的月亮，也是最後一次見了吧。
借著雨天暗淡的月光，走了許久，來到廢棄的大樓天台上。
她經歷過那麼多死法，還沒經歷過跳樓死呢。
這裡那麼荒涼，跳了，也不會砸到人。
她站在天台邊緣，慢慢地闔眼。
「小搭檔！」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從天台下傳來。
「亂步先生......」
她怔住，睜開眼，視線拋到樓下，看見一輛汽車射出兩道燈光劃破夜色。
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一只手不等她反應過來便攬住她，把她拉進懷裡。
太宰治收緊手，緊緊攬著她：「很想自殺嗎？」
兮兮唇瓣微微動了動，抿唇不語。
「一個人自殺的話會寂寞吧，」太宰治笑了笑，「既然那麼想自殺，我陪你。」
「太宰......？」
淋了那麼久的雨，她手像冰一樣冷。太宰治牽著她手朝天台邊緣走去。
「太宰，不要。」兮兮甩開他手。
太宰治一個人繼續向前走，兮兮連忙握住他手：「太宰，不要這樣。」
太宰治稍一用力，從她手中抽出手來：「不想我陪你自殺？」
見他繼續向前走，兮兮急得快哭了，用盡全身力氣從背後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們都不要自殺好不好，我們都好好活下去。」
太宰治停下腳步，任她從背後環抱著他。
雨不停地下著，兩人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緊貼一起，分不清誰的衣服更潮更濕。
「那麼不想讓我死啊。」他唇角在雨夜中微微揚起。
「不想的，一點都不想。」
「既然這樣，那做個約定吧。」
「一起活下去，如果哪天又想自殺了，記得找我，我們一起——」他聲音變得輕快，「殉情。」
她慢慢地笑，說：「好。」
廢棄的大樓，樓梯間的玻璃窗都破碎不堪，風裹著雨吹進來。
他們借著暗淡的月光，一階一階地下來。
走出大樓，冰涼的雨水落到身上。有比月光更亮的光——停在不遠處的汽車射出的兩道燈光。
她眼睛無意識追過去，車燈明亮的光芒照亮江戶川亂步的身影。
「亂步先生......」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戶川亂步伸手，揉揉她被雨水淋濕的頭發：「回去後，泡個澡，好好休息。」
兮兮輕輕「嗯」了聲。
猶豫了一下，她打開後排車門，坐進去。江戶川亂步也坐後排。
太宰治坐在前面，換擋啟動，車掉了個頭，離廢棄的大樓越來越遠。
「小搭檔。」
「嗯？」
「我們明天早上去看你。」
她輕聲回絕：「不用的，我不會再......亂步先生，明天您就好好上班吧。」
車內光線昏暗，看不清彼此表情。
「還有幾十分鐘到明天，你明天一定會發燒，還不會吃藥，沒人照顧你怎麼能行。」
兮兮唇角微微彎了彎。亂步先生明明還需要人照顧，竟然還想要照顧她麼。
「我保證，明天會好好吃藥，請放心吧。」
說完，她疲倦地靠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
路燈的光照進車裡，江戶川亂步看見她此時的樣子，勉強妥協：「那好吧，明天不准不接電話。」
她輕輕「嗯」了聲。
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回到宿舍後，她把濕衣服脫下來，放進竹編的髒衣簍裡，簡單洗了個澡。
想到明天會有人給她打電話，將手機開機，擱在床頭櫃上，鑽進被窩。
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許久，直到眼睛泛酸，實證抵不住困意，才闔眼。
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她被手機鈴聲吵醒。
頭腦昏沉沉，感覺起身都有些費勁。她躺床上，從被子裡伸出手，摸到床頭櫃上冰涼的手機殼。
接通電話後，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小搭檔，該起床吃藥了。」
兮兮「嗯」了聲，沒有掛斷電話。
全身乏力，強撐著掀開被子，趿拉著拖鞋，在家用醫藥箱裡找出退燒藥，干咽了兩片。
「亂步先生，我吃完藥了，」她拿著手機，鑽回被窩，「再睡一覺應該就能退燒了。」
江戶川亂步知道，她不掛斷電話是特意讓他聽起床吃藥的聲音。
「嗯......小搭檔，好好休息吧。」
兮兮摁滅手機屏幕，隨手擱在枕旁，闔眼後很快便睡著。
咚咚——
咚咚咚——
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又聽見咚咚敲門聲，掀開白色的棉被，趿著白色拖鞋，慢騰騰走過去開門。
木質的門，銀色的金屬門把手，觸手冰涼。
兮兮轉動了一下把手，木門緩緩打開，看見穿著一身黑的五條悟站在門口，有些驚訝：
「五條老師？」
第20章 春櫻（九）
長及腳踝的白色睡裙松松裹著她纖細的身體，陽光透過走廊上的玻璃窗，落到她身上，勾勒出青澀而美好的輪廓。
五條悟被黑色蒙眼布遮住的眼睛，眸光微閃，視線迅速移到她臉上。
雪色的長發凌亂披散，襯著小小的瑩白臉龐，臉頰泛紅，很顯眼。
「發燒了？」五條悟伸手，撫上她額頭，滾燙，是高燒。
兮兮站著不動，任他手貼在額頭上：「嗯，我早上吃過藥了，睡一覺應該就能退燒了。」
五條悟嘆了口氣：「兮兮同學，現在就是早上。」
「誒——」她迷糊了會，「那也就是說，我剛吃完藥沒多久，五條老師您就來了。」
剛剛撫上她額頭的手，手指上殘留著溫熱的細膩，五條悟手微微頓了頓，插進衣兜裡：「去換身衣服，我帶你去醫務室。」
「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呢。」
「那好吧......」兮兮把門開得更大，轉身朝室內走去，「五條老師，您進來坐著等我會吧。」
五條悟：「......」
進女生宿舍坐著等她換衣服？
她好像燒糊塗了。
「不了，」五條悟倚著走廊牆壁，「我在這等你。」
兩分鐘後，她穿著高專深色制服從宿舍裡走出來。頭發沒梳，凌亂地披散肩頭。
「五條老師，我好了。」
五條悟忍不住伸手，幫她理了理凌亂的長發。
她頭發很長，柔軟順滑，很容易便理順。
清淡的雪色發絲，涼而軟，觸感美好。
留戀於觸感，五條悟慢半拍收回手：「走吧。」
雨是凌晨時停的。走出宿舍，地上的雨水尚未曬干，濕漉漉的。兮兮安靜地跟在五條悟後面走著。
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飄到鼻尖，兮兮目光繞過五條悟，在醫務室裡轉了圈，只有穿著白大褂的家入硝子一個人在。
量體溫，果然是高燒。
她昏沉沉地躺在鋪著白色被褥的病床上，家入硝子配制好液體後，將針頭刺進她手背上的血管裡。
原來這就是靜脈輸液呀，俗稱打吊瓶、打點滴、掛滴流......
五條悟站在病床旁，微微低頭看她：「想吃什麼？」
兮兮睜開眼，躺著看，他更高了。
「五條老師，您去忙吧，我現在不餓。」
「不餓也要吃。」五條悟道。
她眼裡浮起困惑。
家入硝子笑了笑，為她解惑：「很多發熱患者會食欲減退，這時候不能不吃飯，因為發熱時機體抵抗力會很差，不及時補充能量的話，會導致機體免疫功能降低，有可能使症狀進一步加重。」
兮兮恍然：「除了酸的，什麼都可以。麻煩您了，五條老師。」
「除了酸的？」五條悟唇角微挑，「真好養活。」
輸完一瓶液，感覺好受多了。用體溫計量體溫，低燒，再吃些退燒藥應該就能退燒了。
兮兮把病床床單的褶皺撫平，被子疊好，向家入硝子禮貌道謝，告別。
回到宿舍，瞥見倚在牆角繪著一只鶴的白色雨傘。
對了，她還沒還傘。
兮兮拎起傘，通過時空隧道前往自己的本丸，換上審神者工作制服，再通過坐標前往昨天那座本丸。
踏出時空隧道，血紅的夕光映入眼簾。
兮兮睫毛微動，抬起眼，殘陽如血，本丸坐落山上，離夕陽很近，像沉浸在血光裡，透著不祥。
青石長階在山間蜿蜒，兮兮抱著傘一階一階上去。
「這位審神者......」
半透明的修長身影從山頭上飄下來。
兮兮驚訝地停住腳步，站在青石階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離她越來越近。
青江先生？
笑面青江飄到她面前，三步台階的距離，為了方便讓她看他，微微屈膝：「你就是昨天那位審神者吧？」
青石長階兩旁開滿山櫻，雲霞般綿延。
付喪神余音尚未散去，清風徐來，山櫻的粉色花瓣如雨飄落。
兮兮睜大眼，注視花瓣穿過他半透明的身體，落到青石台階上。
鬼魂？
又是那位詛咒師審神者做的實驗麼......
見她眼裡漫出水霧，笑面青江目光微閃：「笑一個吧，莞爾的。」
兮兮整理好情緒，莞爾一笑。
粉色的山櫻花瓣落到雪色長發和白衣上，她綻開笑容，嬌美的花瓣黯然失色。
付喪神也笑了：「果然，笑容是最棒的呢。」
「青江先生，您好，」她微微舉起繪著鶴的白色雨傘，「我是來還傘的。」
「嗯，將傘放這裡就好。」
笑面青江用目光示意他與她之間的三步台階。
青石台階上鋪滿了粉色的落花。
她將傘放到石階上後，抬起頭，遙遙地望著沉浸紅色夕暉裡的本丸：「不方便讓我進去，是本丸出什麼事了嗎？」
笑面青江幽幽一嘆：「審神者，回去吧，這件事你不能插手。」
兮兮抿了抿唇，視線從遠方的本丸，移到付喪神臉上：「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嗎？」
笑面青江沉默片刻，道：「昨天，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被鶴丸殺了。今天，那審神者的朋友來這，按理來說應該是報仇，但更像是對弒主的付喪神好奇。不愧是主公的朋友呢，一樣是詛咒師，一樣熱愛實驗。他見暗墮的付喪神如今恢復正常，正在用不好的方法逼他們說出緣由。」
「那緣由正是你。」笑面青江直視她清澈的淺藍色眼睛，「無論如何，這件事你都不能插手。」
兮兮蹙眉：「你們沒有反抗嗎？那個詛咒師很厲害嗎？」
「我呢，現在這個樣子反不反抗都一樣。」付喪神自嘲笑笑，「其他人啊，沒來得及反抗。那詛咒師發明了一種讓付喪神聞到後會昏睡的香，他們醒來後都動彈不得。」
兮兮低頭，慢慢地俯身，拾起石階上的白色雨傘：「這件事，我必須插手。」
「我不擅長與人打鬥，可能沒有那位詛咒師厲害，所以需要做一些准備，」她抱著傘，認真地看著他，「青江先生，請等我一下，天黑之前我一定會來還傘的。」
第21章 春櫻（十）
夕陽即將落山, 斜曛如輕紗一般籠著爛漫盛開的山櫻。
潔白的纖細身影在山間的青石長階上行走。
她穿著潔白無瑕的時之政府工作人員制服，戴著白色面具，披著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
「審神者......」
笑面清江從山頭上飄到她面前, 神色復雜。
兮兮微微揚起戴著白色面具的臉，看著付喪神沐浴夕暉裡的半透明身影：
「青江先生，我來還傘了。」
時之政府的工作制服款式優美而雅致, 材質很特殊, 寬長的衣袖裡有容納數千萬刀劍付喪神的空間。
「看，」她右手伸進左衣袖裡，掏出繪著鶴的白色雨傘，「等下我會將你們全都帶走的。」
笑面清江笑道：「我等著。」
沿著青石長階登上山, 兮兮用靈力打開本丸大門。
少年在蒼茫的暮色中轉過身來, 面朝著她。
女性審神者工作制服是白衣緋裙。
男性審神者工作制服是白衣藍袴。
他穿著白衣藍袴, 黑發灰眸，眉眼透著幾分陰冷，看起來十八九歲。
他盯著她不說話, 讓她感覺像是被毒蛇盯著。
兮兮避開他目光, 從衣袖裡掏出令牌：「您好, 我是時之政府工作人員，代號希言。接到狐之助舉報, 這座本丸的付喪神弒主, 現在要將所有的付喪神押往監牢。」
他伸手接過令牌, 垂眸把玩：「希言。」
冰涼厚重的銀色令牌, 刻著「希言」兩字和繁復的花紋，做工異常精細, 泛著淡淡光亮, 倒不像是假的。
目光掃過火堆裡的幾把刀劍, 凌亂散落地上的碎刀，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衝動。
「請。」他把令牌還給她，退到一邊，雙手抱胸倚著樹圍觀。
揚起潔白雅致的寬長衣袖，大量符箓從袖口湧出，落到一把把刀劍上，接著，數十把刀劍湧入袖中。
「再見。」
她斂了斂衣袖，轉身離開。
邁出本丸大門後，兮兮松了口氣，沒想到會那麼順利。
夕陽落山，天色暗下來，她在昏暗裡環顧四周尋找付喪神的身影：「青江先生？」
笑面青江飄到她面前：「希言...大人。」聲音帶著微微笑意。
兮兮搖了搖頭：「這樣的叫法太奇怪了，還是叫我審神者吧。」
晚霞的顏色漸深，她借著霞光，沿著青石長階慢慢地下山。
「青江先生，您要和我們一起走嗎？」
「審神者想要我和你走嗎？」笑面青江不答反問。
兮兮腳步頓了頓，認真回答：「很想。」
被風吹落的山櫻花瓣伴著晚霞落在她優美雅致的潔白制服上，他視線纏繞她身上，跟著她飄過長長的青石階，到了山腳下。
她微微仰起戴著面具的臉，看著他。
笑面青江莞爾一笑：「我也很想。」
時空隧道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走出隧道，清冷的薄霧消散。
漫天晚霞下，是一座比本丸面積大十倍的宅邸。
兮兮輕叩宅邸大門。
俄頃，大門軋軋地打開，露出長著毛茸茸狐狸耳朵和尾巴的使女式神：
「希言大人，您回來啦。」
「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希言大人，您太客氣啦。」
時之政府的每位工作人員都會分到一座比本丸還要大的宅邸，和數十位使女式神。
想要成為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需要有強大的靈力。
庭院裡，石燈籠都被點燃，橘色火光在晚風中搖曳。
邁至廊上，隨手拉開一扇障子門，室內容納數十位付喪神綽綽有余。
兮兮走進去，在榻榻米上跪坐下來。
使女式神搖著毛茸茸的尾巴問：「希言大人需要茶點嗎？」
「暫時不需要，」她輕聲道，「你先去休息吧，有需要我會叫你們的。」
「好的，希言大人。」
笑面青江飄到她面前，做出跪坐的姿勢：「真大呢。」
兮兮點頭贊同：「我一個人住這裡的話，確實太大了。你們一人一間住，就不那麼大了。」
潔白寬長的衣袖鋪散榻榻米上，她抬手，揚了揚衣袖，數十把刀劍從袖口湧出。
她揭去太刀上的符箓，釋放靈力，慢慢地輕撫刀刃，刀上裂痕緩緩愈合。
接著釋放更多靈力，喚醒刀劍付喪神。
太刀爆發耀眼白光，光芒散盡，白衣白發的付喪神，恍若雪白的鶴，立在榻榻米上。
兮兮摘下面具，從袖中掏出繪著鶴的白色雨傘：
「鶴丸先生，我來還傘了。」
小小的瑩白臉龐，臉頰暈著淡淡的紅，很顯眼。
鶴丸國永伸手，撫上她額頭，熟悉的溫熱：「審神者，你又發燒了。」
「誒...」兮兮眨了眨眼，「我早上打過針、吃過了藥，還沒退燒麼。」
「不好好休息，怎麼會退燒呢。」
「那我晚上睡覺前再吃兩片退燒藥，睡一覺後應該就能退燒了。」
兮兮繼續用靈力治療刀劍上的裂痕，然後用靈力喚醒他們。
寬闊的室內漸漸坐滿了刀劍付喪神。
最後，只剩下幾把碎刀。
她用靈力割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來，淌到碎刀上，碎刀緩緩恢復如初。
鶴丸國永悄無聲息地拉開障子門走出去，吩咐使女式神拿止血藥和繃帶來。
治療完最後一把碎刀，鶴丸國永端著木托盤在她身邊跪坐下來，兮兮好奇地看看，托盤裡有一只青色小瓷瓶和一卷繃帶。她猜，瓷瓶裡應該是藥。
沒等他說什麼，她眼睫盈著笑，伸出流血的手腕。
鶴丸國永唇角漾出笑，打開青色小瓷瓶的蓋子。
白色藥粉灑落她傷口上。
鶴丸國永將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她受傷的手腕上，瑩白纖腕似輕輕一折便斷：「審神者太瘦了，不好好吃飯會長不高哦。」
兮兮目光移到付喪神尖尖的下巴上：「鶴丸先生好像比我還瘦。」
鶴丸國永噗嗤一笑：「嚇到了，審神者竟然和我比。」
纏完最後一圈繃帶，他系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們倆誰更瘦。」他湊到她身側，和她一起面朝著跪坐榻榻米上的數十位付喪神。
她纖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迎接數十道目光。
「當然是審神者更瘦啦∼」
短刀付喪神歡快道。
「女孩子雖然瘦好看，但健康更重要。」
「審神者胖了一定很可愛呢∼」
她忍俊不禁。
「啊——笑了。審神者，你長得那麼好看，沒想到笑起來更好看。」
兮兮有些不好意思，重新戴上白色面具：「那個，大家餓了嗎？」
「餓了！」
「那我們開始用晚餐吧。」
使女式神們很快做好了晚餐，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珍饈美饌。
月光融於晚風，穿過窗子吹進飯廳，清涼宜人。
由於發燒，她胃口不是很好，慢吞吞吃了些，感覺多數付喪神吃了半飽，輕輕一咳，准備講話。
他們邊聊邊吃著，她的輕咳聲在眾多交疊的聲音中極微弱，他們卻好像都聽見了，霎時靜下來。
飯廳裡靜悄悄的，他們都放下筷子注視她。
兮兮擺了擺手：「大家不用那麼嚴肅，邊吃邊聽我說就好。」
「我目前在上學，兼職審神者，所以挺忙的，大概每周會來這一次。我不在的時候，大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嗯....其實，我在的時候，大家也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總之，隨意就好。」
「啊——不用出陣，不用遠征的本丸，真像是做夢啊。」明石國行感慨，「沒想到我的夢想竟然實現了。」
兮兮彎了彎唇角：「嚴格來說，這不是本丸，大家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好。」
她從衣袖裡掏出冰涼的銀色薄片，刻著「希言」兩字和繁復花紋，泛著淡淡亮光。
「這是子令牌，連喚三聲我的代號可以與我對話。」兮兮將銀色薄片遞給鶴丸國永，「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或者需要我做什麼，聯系我就好。」
他白皙修長的手指碰上她瑩白纖細的手指，接過冰涼的銀色薄片：「希言......」
兮兮望望窗外的夜色：「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學校了。」
「大家，再見呢。」
通過時空隧道回學校宿舍後，她換上睡裙，從家用醫藥箱裡找出退燒藥，正准備從錫紙板裡摳出兩片藥，手機響了下，打開查看，是封郵件。
「小搭檔，退燒了嗎？」
發件人：江戶川亂步
她把退燒藥擱在床頭櫃上，雙手打字回復：
「亂步先生，晚上好。我已經從高燒退到低燒了，准備吃完退燒藥就睡覺。」
江戶川亂步很快地回復了她的郵件：
「不要嫌麻煩，燒水吃藥。」
兮兮看了看玻璃杯裡清澈的涼水，無奈笑笑：
「 ^_^ 好。」
她將玻璃杯裡的涼水倒入盥洗池，燒了半壺熱水。
吃完藥，慢慢喝光一杯熱水，兩封郵件相差幾秒發送到她郵箱裡。
太宰治：「周六一起去酒吧嗎？」
五條悟：「退燒了嗎？」
她捧著手機坐在床上，慢慢打字。
回復太宰治：
「 ^_^ 去。」
回復五條悟：
「五條老師，晚上好。我現在感覺好多了，還有些低燒，明天應該能痊愈。」
太宰治：「 ≧v≦ 不見不見哦∼」
五條悟：「早點睡覺，好好休息。」
一覺睡到自然醒，她感覺退燒了，洗漱後用體溫計量量體溫，確實退燒了。
手機響了響，是五條悟發的郵件：
「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打字回復：
「精神飽滿。」
五條悟：「要去出差嗎？」
兮兮：「要！」
五條悟：「9:00學校門口見。」
兮兮：「 ^_^ 好。」
第22章 春櫻（十一）
出差地點是北海道。
北海道有位販賣夢境的詛咒師, 有人購買夢境後沉睡不醒，買家的家屬投訴。詛咒師給的理由是，買家自己沉溺於夢中不願醒來。
到了北海道, 兮兮和五條悟坐出租車前往詛咒師家。
想要購買夢境，需要先在網頁上填寫個人信息，並說明想要什麼樣的夢境, 之後詛咒師會聯系買家。
兮兮坐在車裡, 沒什麼事干，用手機打開購買夢境的網頁。
夜色一樣漆黑的頁面上盛開著艷紅的曼珠沙華。
突然想起種田山頭火的俳句——曼珠沙華開簇簇，正是吾身安睡處。
出租車在開滿彼岸花的小徑旁停下，兮兮和五條悟下車。
小徑盡頭是一座老式的和屋, 兩旁曼珠沙華開簇簇。兮兮與五條悟並排走著。
艷麗的紅色彼岸花, 綿延至老式的和屋前。
兮兮輕輕叩門。
「請進。」
女人的聲音透過紙門傳來。
兮兮拉開紙門, 日光湧進屋內。五條悟修長的身影擋住了大半陽光。
身著黑底彼岸花和服的黑發女人跪坐榻榻米上，手持浮世繪折扇遮掩半張臉，僅露出白皙的額頭、細長的眉、漆黑的眼眸。
「請坐。」
榻榻米上鋪著兩個八端綢坐墊, 兮兮和五條悟坐下。
「兩位誰先來？」黑發女人依舊手持折扇遮掩半張臉。
這就是詛咒師嗎？看起來和咒術師差別不大。
兮兮收起打量的目光, 說：「我先來。」
黑發女人眼睛轉向兮兮：「看著我。」
兮兮看著詛咒師。
黑發女人白皙的手指微動, 折扇扇骨慢慢地收攏。
浮世繪扇面遮掩了嘴唇，她好像在低吟咒語。
屋內靜幽幽的, 能聽見彼岸花在風中搖曳的聲音。
黑發女人唰地展開折扇, 輕笑一聲：「真少見, 你的精神力太強大了, 我無法讓你入夢。」
兮兮慢半拍眨了眨眼。
總感覺，她在說謊......
五條悟曲腿坐著：「該我了。」
黑發女人眼睛轉向五條悟：「看著我。」
竹質扇骨慢慢地收攏, 低吟在屋內響起。
濃霧在視野裡彌漫開來。
布滿視野後, 霧靄慢慢地散開。
真假難辨的畫面徐徐展開。
天光雲影, 車流人群，盛開的櫻花樹。
風吹過，粉白色的櫻花瓣從枝椏飄落，落在女孩雪色長發上。
五條悟目光透過甜品店的玻璃窗，停在她身上。
與初見時相比，眉眼長開，頭發也長了許多。
她頭發上的花瓣，順著長長的雪色發絲滑落下來。
白色長裙隨著步伐搖曳，瑩白纖細的腳踝若隱若現。
兮兮推開甜品店的玻璃門，香甜的氣味撲面而來。
五條悟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色的小圓桌上擺著一杯卡布奇諾和一碟松餅。
兮兮拉開他對面的白色椅子坐下來：「五條老師，下午好。」
五條悟隨意擺手：「你已經畢業了，不用再那麼叫。」
兮兮眨了眨眼：「嗯...那，五條先生？」
「聽著真冷淡。」
兮兮無奈笑笑：「那還是五條老師吧。」
「嘛——先不討論這個，要吃點什麼？」
兮兮要了杯卡布奇諾和提拉米蘇。
店裡漾散著甜點的香味。
「兮兮。」
「嗯？」
「你長大了。」
「嗯。」
五條悟閑散地倚著椅背： 「平日，我對你不錯吧。」
兮兮眉眼微微笑彎：「五條老師很好，很照顧我。上學的那段時間，讓您費心了。」
「現在，我遇到了件很煩很煩的事。」
「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五條老師請說，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幫您。」
「什麼事都幫？」
「只要是五條老師的事，我都會幫的。」
五條悟唇角微揚：「既然你那麼說了，那我簡單講講吧。」
「那群老頭，最近在很煩人的催婚。」
兮兮懵了懵：「催...催您結婚嗎？」
五條悟「嗯」了聲。
據她所知，五條老師不僅是高專一年級的負責人，還是五條家的家主。家主最大吧，想什麼時候結婚就什麼時候結婚，還有人催麼。
兮兮不確定地說：「他們應該管不到五條老師吧。」
「當然管不到，可是很煩啊。」
兮兮沒被催過婚，不太理解：「那您盡快交女朋友吧。有女朋友後，他們應該就不會催婚了吧？」
他一口回絕：「麻煩，沒時間交。」
兮兮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畢竟五條老師確實挺忙的，經常出差。
「那我能幫到您什麼嗎？」
「幫我堵住他們嘴。」
「怎麼幫？」
「假扮我未婚妻。」
「......」
「不願意幫？」
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將她要的卡布奇諾和提拉米蘇放到桌子上。
兮兮連忙端起卡布奇諾喝了口。
「不願意？」他又問了一遍。
兮兮被咖啡嗆到：「咳咳、咳——」
五條悟起身，不熟練的輕拍她背。
止住咳，兮兮低下眼睛：「五條老師，我沒事了。」
五條悟收回手：「既然不願意，那算了。」
眼角余光看見他要走，兮兮下意識拉住他黑色便服袖子，五條悟停住步子。
兮兮抬起頭看著他：「五條老師，抱歉，我剛剛只是太驚訝了。」
「我願意的。」
知道五條悟有未婚妻後，認識他們的人都來對兮兮說，真是不容易啊，也就你這個好脾氣能忍受悟那個性格。至於那些催五條悟結婚的人，她一直沒見過。
假扮五條悟未婚妻挺輕松的，五條悟經常出差，她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不多。
到外地出差，祓除詛咒後，夜色沉沉，兮兮坐出租車回酒店，准備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回東京。
剛洗完澡，聽見咚咚敲門聲。
兮兮匆匆穿上浴袍，披著濕漉漉的長發去開門。
門口是穿著一身黑色便服的五條悟。
她驚訝：「五條老師？」
濕漉漉的雪色長發不停地滴著水。
一滴晶瑩的水珠滑過瑩白纖細的脖頸，滑過精致漂亮的鎖骨，滑進白色浴袍掩蓋的深處。
五條悟目光微閃，視線從她松散的浴袍領口，移到她臉上：「又叫錯了哦。」
兮兮看看他戴著黑色蒙眼布的臉，有些改不了口。
畢竟在上學的時候看慣了他這樣子，也叫習慣了他老師。
兮兮把酒店房門開得更大，讓他進來。
五條悟走進來，摘下黑色蒙眼布。
吊燈灑下的光，落在他清秀的童顏上。
兮兮唇角忍不住彎起來，改口叫他：「阿悟。」
他清秀的眉眼微垂，看著她：「我這樣，很好笑？」
兮兮努力壓住笑，搖了搖頭：「是很可愛，像弟弟一樣。」
「弟弟？」
五條悟伸手，隔著白色浴袍握住她腰，舉起。
「誒——」
瑩白裸足上的白色拖鞋搖搖欲墜，她努力讓鞋子不要掉下來。
「有那麼高的弟弟？」
「阿悟，我錯了。」她懸在空中，可憐巴巴地垂頭看他，「你一點都不像弟弟，像...像哥哥，大哥哥。」
五條悟舉著她朝白色大床走去：「具體點。」
兮兮隨著他步伐懸在空中搖搖晃晃，努力想詞：「超級超級帥氣的...無敵大哥哥。」
「嗯∼形容得還不錯。」
五條悟把她放到床上。
床頭附近，雪白牆壁上有插座面板，五條悟把吹風機插頭插進去，暖風吹出來。
「阿悟，我自己來就好。」兮兮伸手，想要拿過他手中的吹風機。
五條悟輕輕拍了拍她濕漉漉的腦袋：「聽話。」
兮兮乖乖聽話，抱著膝蓋坐在床上。
暖風吹著濕漉漉的頭發，很舒服，她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
............
今天陽光很好，兮兮窩在陽台上的藤制沙發椅裡看書。
門鈴響起，她將自制的櫻花書簽夾在書裡，趿著拖鞋去開門。
門口是半個多月沒見的五條悟。
她下意識叫他：「五條老師。」
五條悟低頭，隔著黑色蒙眼布看她：「又叫錯了呢。」
兮兮：「......」
他抬手，摘下黑色蒙眼布。
陽光透過玻璃，落在他清秀的童顏上，像乖巧漂亮的弟弟一樣。
她唇角彎起來：「阿悟。」
「還是覺得很好笑？」
兮兮把門開得更大讓他進來，轉移話題：「阿悟，你要喝點什麼嗎？」
「有酒嗎？」
「......」
兮兮莫名心虛。
「真不乖呢，」五條悟握住她腰，舉高，「兮兮同學。」
「誒——」
客廳溢滿陽光。
雪色長發，白色長裙，在陽光裡飄揚起來。
「阿悟，我已經成年了。」她嘟囔。
「好吧，」五條悟舉著她，邁開步子，「回答一個問題，放你下來。」
兮兮隨著他步伐在空中搖搖晃晃，努力不讓拖鞋掉下去：「什麼問題？」
「出差那麼久——想我了嗎？」
兮兮愣住，白色拖鞋從腳上滑下來，掉到地板上，啪嗒一聲。
客廳一時間很安靜，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臉上忽然浮現輕佻的笑：「兮兮同學，很遺憾的告訴你，在這次假扮未婚妻的突襲檢測中，你不合格呢。」
兮兮悄悄松了口氣：「下次我會努力合格的。」
五條悟把她放到白色的沙發上。
瑩白裸足微微陷進柔軟的白色裡。
兮兮剛准備赤足從沙發上下來，去撿拖鞋，五條悟拍拍她腦袋：「乖乖在這等著。」
她坐在沙發上乖乖等著，□□的雙足擱在白色長絨地毯上。
五條悟撿起白色拖鞋，走過來，在她面前單膝跪下。
兮兮手忙腳亂：「我自己來就好......」
他一手握住她亂動的腳踝，另一只手把拖鞋穿在她腳上。
兮兮抿了抿唇，安靜地凝視他。
「阿悟。」
「嗯？」
「其實，那麼久沒見你，剛剛打開門看見你的那一瞬間，我很想對你說一些話，但那些話可能會讓你生氣......」
「什麼話？」
「你保證聽了不會生氣嗎？」
「不保證。」
兮兮：「......」
把兩只拖鞋都給她穿好，五條悟抬頭，唇角挑起笑：「不過我保證，你再不說的話，我真會生氣呢。」
兮兮輕輕嘆了口氣：「好吧，這些話需要配合一些動作。」
五條悟任由她拉著，在白色沙發上坐下。
她站在他面前，眼睛亮亮，很滿足的享受著從上至下，低頭看他的感覺：
「要開始啦。」
雪色的長發披散，白色的長裙如雲。
她微微俯身，輕撫他頭發，聲音像籠著櫻花的晨霧那樣溫柔：「阿悟，辛苦了。姐姐會努力變強，保護你，永遠陪著你。」
手腕突然被握住，兮兮撫摸他頭發的手登時一動不動，小心翼翼道：「阿悟，你生氣了嗎？」
五條悟握著她腕子，將她拉到沙發上：「其實，剛剛開門看見你的那一瞬間，我也有件事想對你做。」
兮兮連忙說：「你做吧，我一定不會生氣。」
「真的？」
「真的。」
他慢慢靠近她，近得呼吸交纏。
兮兮睫毛微顫，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盯著他。
一陣風吹過，白紗窗簾飄蕩起來，光影一陣搖晃。
她的唇像是被露水沾濕的柔軟花瓣。
唇齒間是露水櫻花的味道。
長長的雪色發絲鋪散白色沙發上，他的手壓著她頭發，俯在她身上。
他慢慢地離開她唇：「生氣了？」
兮兮睫毛微顫：「不生氣。」
「討厭？」
「...不討厭。」
......
............
偏僻的村莊，沒有飛機場，只有火車站。
村子的居民一個個離奇死去，很有可能是咒靈作祟。
祓除詛咒後，想要回東京，只能坐七小時的火車。
發燒的病人不適合坐那麼長時間的火車。
村莊的冬天很冷，村民都穿著厚厚的棉衣雪褲，披鬥篷。
兮兮在客棧附近的店鋪買了鬥篷，向老板詢問藥店位置。
月光冷而亮。
她披著鬥篷，戴上兜帽，借月色踏著厚厚的雪朝南邊走去。
走了十多分鐘，左拐彎，她微微抬頭，邊看路邊的店鋪名邊慢慢踏雪走著。
一家家店鋪，掛著的門簾都褪色了。
屋檐前的小冰柱在月下閃著晶瑩亮光。
賣鬥篷的老板說，村子裡只有一家藥鋪，應該就是這家了。
她伸出冰冷的手，輕輕打開藥鋪門，藥草干澀的香氣盤繞鼻尖。
昏黃的燈光照著藥櫃。藥鋪老板打開烏木小抽屜，給她抓藥。
藥鋪老板用牛皮紙包好藥，她禮貌道謝接過。
將藥揣在鬥篷裡，踏雪慢慢地往回走。路過一家掛著柿色布簾的店鋪，她走進去，買了一袋水果糖。
回到客棧，鬥篷上落滿了雪，她脫下鬥篷，借用廚房煎藥。
五條悟闔眼躺在被褥裡，聽見格子門被拉開的聲音，有人走進來，苦澀的藥味在室內彌漫開來。
「阿悟，起來喝藥吧。」
兮兮在五條悟身邊跪坐下來，木托盤放到榻榻米上。托盤裡有一袋水果糖和一碗冒著熱氣的藥。
五條悟緊緊擰著眉：「中藥？」
「這裡只有中藥。」她放軟聲音，「雖然有些苦，但我買了糖，有很多種口味哦，草莓、蘋果、檸檬......」
五條悟闔眼躺著不動，拒絕喝藥。
「真的不喝嗎？」
「不喝。」
兮兮輕輕嘆了口氣：「那好吧。」
她喝了口藥，含在嘴裡，俯身靠近他。
五條悟感到冬日花瓣一樣的冰涼柔軟貼上嘴唇，接著，苦澀的藥液流進嘴裡。
他溫熱的手從棉被裡伸出來，撫上她頭發，將接吻時間延長。
長久的吻結束後，她眼睛水光瑩瑩，輕輕地趴他身上笑著：「也不是那麼苦，對不對？」
五條悟揚起唇角：「嗯∼」
她挑了一顆藍莓味的水果糖，撕開糖紙，捏著圓圓的藍色糖果送到他唇邊。
五條悟將糖咬碎，藍莓的甜味在唇齒間漫開，衝淡苦澀的藥味。
她端起碗，又喝了一口藥，俯身靠近他，重復整個過程。
......
............
陽光透過格子窗，落在榻榻米上。
兮兮目光溜到五條悟臉上。
陽光在榻榻米上慢悠悠地移動。
一秒、兩秒、三秒......
十幾秒過去了，兮兮忍不住喚他：「五條老師？」
五條悟一動不動。
兮兮輕輕拉了拉他黑色便服袖子：「五條老師......」
夢境恍若被打碎的玻璃。
五條悟驀地睜開眼，反手握住她手腕，怔怔看著她。
雪色的長發披散，漂亮的眉眼尚未長開，頂多十四歲的樣子。
眼角余光穿過敞開的窗子，望見開滿彼岸花的小徑。
他手像被燙到一樣松開她腕子，起身朝屋外走去。
彼岸花在微涼的風中柔柔搖曳。
「五條老師？」
兮兮小跑幾步追上他。
五條悟停下步子，面朝著彼岸花，背對著她：「你先回學校吧，這次的任務不適合你。」
兮兮愣了愣：「嗯...五條老師，再見。」
自從那天以後，她一直沒見過五條老師，也減少了待在宿舍的時間，每天晚上都回本丸就寢。
她與時之政府簽了合約，需要每月至少完成一次任務。
冰涼厚重的銀色令牌亮起紅光，緊急任務通知。
兮兮好奇查看。
癸8941本丸審神者正在舉行泰山府君祭，急需人前往阻止。
泰山府君祭是以某人生命為代價而復活亡人的咒術。
如果儀式失敗，會引發大規模靈災。
猶豫片刻，她接了這個任務。
月華如水。
婆娑的花影印在障子門上。
聽見敲門聲，長著毛茸茸狐狸耳朵和尾巴的使女式神打開宅邸大門。
月光照著敲門人的潔白制服，如霜如雪。
「希言大人，您來啦。」
她踉蹌地走進來，戴著白色面具，看不見臉，聲音有些微弱：「麻煩你叫藥研君帶醫藥箱來我房間。」
使女式神連忙攙扶著她前行：「希言大人，您受傷了嗎？」
「嗯。」
她靈力雖然比那位舉行泰山府君祭的審神者強大，但不擅長與人打鬥，受了些傷，任務算是完成了。
夜色裡，一道白影閃過。
白衣白發的付喪神輕輕地打橫抱起她，對使女式神說：
「你去叫藥研吧。」
「好的，付喪神大人。」
被人這樣抱著，兮兮有些不自在：「鶴丸先生，我傷得不重，您放我下來吧。」
鶴丸國永抱著她走進室內：「好了，下來吧。」
她無奈笑笑，從他懷裡下來。
「審神者！」
藥研藤四郎提著醫藥箱急匆匆跑來。
兮兮赧然：「抱歉，忘記讓式神告訴你了，我傷得不嚴重。」
「這些不重要，」藥研藤四郎打開醫藥箱，「快讓我為您治療吧。」
「嗯，麻煩你了。」
兮兮背對著藥研藤四郎跪坐榻榻米上，長發攏到身前，脫下上衣，露出受傷的後背。
瑩白後背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溫熱的銀色血液不停地流著。
鶴丸國永坐在一旁注視藥研藤四郎為她治療。
晚風吹動翠綠竹葉的清韻聲，透過障子門滲進來。
繃帶掩住瑩白後背上的傷痕。
「希言。」鶴丸國永低聲喚她的代號。
「嗯？」兮兮背對他們整理著裝。
「你後悔遇見我們嗎？」
「不後悔。」
第23章 夜櫻（一）
咒術總監部通告如下：
一、確認夏油傑存活的事實, 對其再度宣告死刑。
二、認定五條悟為澀谷事變的共同主犯，將其永久驅逐出咒術界。此外，一切試圖解除封印的行為皆視為同罪。
三、認定夜蛾正道犯有教唆五條悟與夏油傑引發澀谷事變之罪, 判處其死刑。
四、取消虎仗悠仁死刑緩刑，決定對其立即執行死刑。
五、任命特級術師乙骨憂太負責執行虎仗悠仁的死刑。
路人和受害者家屬在發生澀谷事變的地方放下白菊花，雪白纖細的花瓣被風吹散, 鋪了一地, 仿佛下了一場清哀的雪。
兮兮把白菊花輕輕放到地上，默哀後，通過時空隧道回本丸。
猶豫片刻，她對大家簡略地說：
「現世出了一些事, 我需要靈魂離體一段時間。」
「主人, 我們會照顧好您身體的。」
「嗯, 麻煩大家了。」
本丸裡的時空轉換器爆發璀璨金光，將她的靈魂傳送到十幾年前。
......
............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教室裡，五條悟、夏油傑、家入硝子跪坐一排。
「其中有人說『帳』我自己會放, 然後撇下輔助監督的家伙, 還把『帳』給忘了。」夜蛾正道看著他們, 「自己坦白。」
五條悟舉手：「老師！可以停止尋找犯人嗎？」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默默伸手指五條悟。
夜蛾正道視線聚在五條悟身上：「是悟啊。」
夜蛾正道手握成拳，砰的一聲, 五條悟腦袋鼓起一個包。
趴在窗外偷看的兮兮, 唇角微微彎起。
少年時期的五條老師, 好可愛。
見夜蛾正道走出教室, 兮兮飄到屋頂藏起來。
過了會，又飄到窗旁。
五條悟墨鏡後的眼睛微垂：「為弱小的家伙操心真是累。」
「弱者生存這才是社會應有的樣子, 幫助弱者, 挫敗強者。」夏油傑坐在五條悟旁邊, 十指合攏搭在膝上，「悟，聽好了，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的。」
「你那是正論？」五條悟單手支著下頜，「我討厭正論哦。」
「...什麼？」夏油傑斂眉，「往咒術上附加一些理由和責任才是弱者會干的事。」
「別在那立場闡述個起勁啊，」五條悟伸舌作嘔吐狀，「嘔——」
夏油傑猛地起身：「到外面說去吧，悟。」
「你怕寂寞嗎？」五條悟坐在椅子上不動彈，「你自己去啦。」
教室門被打開，夜蛾正道走進來，目光在教室裡轉了圈：「硝子呢？」
夏油傑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胳膊肘支在課桌上，手托著下巴，笑著：「不知道。」
五條悟也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手托著下巴：「去廁所了吧。」
「算了，」夜蛾正道走到講台上，「這任務讓你們兩個去。」
五條悟撇嘴。
夏油傑撇嘴。
夜蛾正道皺眉：「都什麼表情。」
「不，沒什麼。」
「說實話，擔子挺重的，但是天元大人的指名，委托有二。」夜蛾正道說，「將星漿體天元大人的適應者少女保護並抹消。」
了解完任務後，五條悟和夏油傑走出教室。
陽光透過青翠樹葉間隙，斑斑駁駁落在自動售貨機上。
五條悟從口袋裡摸出冰涼的硬幣，投進自動售貨機裡，機器吐出一罐飲料。
「別藏了，出來吧。」五條悟拉開易拉罐拉環。
夏油傑四下看看，只見一個半透明的纖細身影從翠綠大樹後飄過來。
半透明而虛幻的女孩，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白色長裙垂及腳踝，雙足晶瑩潔白如纖月，懸在空中，漂亮得不真實。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的。」嗓音很好聽，空靈清澈。
兮兮視線停在五條悟身上，他現在十六歲，穿著高□□服，戴著黑色墨鏡，個子已經很高了，但還沒有二十八歲時那麼高，也沒二十八歲時那麼成熟。
如果問他，現在有什麼夢想，他也一定不會像二十八歲時那麼說，要重洗腐朽的咒術界。
來之前，她問過夜蛾校長有關五條老師和夏油君的往事。
夜蛾校長說，這時候的他們是問題兒童。
「我只是想要了解你們，想要——」她視線移到夏油傑臉上，「成為夏油君的式神。」
夏油傑愣住。
五條悟嘖了聲：「我們最強了啊，不需要式神。」
兮兮怔了怔，語氣變得小心翼翼：「我知道你們很強，我只是想留在夏油君身邊，我會很安靜，像空氣一樣不打擾你們的。請問可以嗎？」
漂亮的淺藍色眼睛安靜地看著他，等他的回答。
夏油傑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可以。」
2007年9月，夏油傑單獨執行任務，屠殺村民112人。
現在2006年，一切尚未發生。
兮兮抱著膝蓋坐在樹干上，濃翠樹葉穿過她半透明的虛幻的身體。
她遠遠地望著在海邊玩的夏油傑、五條悟、天內理子、黑井。
靈魂狀態的她感受不到海風，聞不到海的氣息，卻能聽見海的聲音。
海浪舐著沙灘，發出輕輕的聲響。
夏油傑和黑井站在沙灘上交談著什麼，聲音太小，她聽不清。
陽光在沙灘上慵懶地移動著。
過了會，夏油傑朝這邊走過來，抬頭，看著她：「無聊嗎？」
兮兮笑著搖頭：「不無聊的。」
「看你們玩得開心，我也開心。」
兮兮從樹上飄下來，想到前幾天夏油傑和五條悟的對話。
——星漿體的小鬼如果拒絕同化？
——那就不同化了。
——這樣好嗎？
——啊？
——說不定會和天元大人開戰哦。
——你怕了？
——沒事，總會有辦法的。
夜蛾校長曾說過，天內理子最終死了，不是被夏油傑和五條悟抹消，也不是被天元大人同化。
現在的五條老師已經盡力了，從昨天開始一直沒有解開術式，一直沒有睡。
所以，她要說嗎？
如果要說的話，她該怎麼說才好......
「兮兮？」
兮兮回過神，笑笑：「我沒事，夏油君也去玩吧，不用在意我的。」
......
天內理子被伏黑甚爾殺死了。
任務失敗了。
......
兮兮抱著膝蓋呆呆地坐在屋頂上，望著月亮。
月牙亮瑩瑩的，像是玉做的鉤子。
屋檐下傳來腳步聲，兮兮低頭，看見夏油傑從屋子裡走出來。
她飄下去，遠遠地跟在他身後。
現在是深夜，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月光將他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兮兮跟著他飄了許久，隱隱聽見流水聲。
他朝水聲走過去，水聲越來越清晰。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緩緩流淌，發出泠泠聲響。
河岸邊種了排櫻花樹，樹下有老舊的木質長椅。
起風時，櫻花瓣紛紛飄落長椅上。
長椅上落滿了花瓣，夏油傑沒有拂去，直接坐下，沉默凝望灑滿月光的小河。
過了許久，他低聲道：「可以陪我說會話嗎？」
兮兮飄過來，與他並肩坐在長椅上。
周圍很安靜，只有泠泠水聲。
等了一會，兮兮見他不主動起話頭，便開口：「夏油君，我給你講故事吧，真實的故事。」
夏油傑倚著長椅，微微闔眼：「好。」
她用溫柔的語調慢慢講所知道的美好故事。
一名絕症男孩收到了眾人寄來的28000張聖誕賀卡。
《行星地球II》的拍攝者救助了他們拍攝的所有迷路小海龜。
......
「夏油君，這世上有惡人，也有好人，」兮兮飄到他面前，輕輕握住他的手，「我希望，你不要因為某些人的醜惡，而對所有的人失望。」
夏油傑睜開眼，月色裡，她眉眼溫柔得似與月光融為一體。
他的手恍若被溫柔的月光握住。
兮兮輕聲說：「這世上，沒有詛咒當然很好。」
「如果有人告訴我，將非咒術師全部殺死，世界上沒有非咒術師便不會再產生詛咒。即使這是真的，我也不會做。」
「剛剛我講的那些故事裡的人，都是非咒術師，他們那麼好，我怎麼可能因為這種事殺死他們。」
「夏油君，你也不忍心殺死他們的，對嗎？」
夏油傑笑了笑：「對。」
兮兮也笑。
太好了，這時候的夏油君否定了他未來的想法。
......
............
自從那年夏天，五條悟成了「最強」。
任務全是一個人完成，夏油傑單獨執行任務的情況自然變多了。
2007年9月快到了。
兮兮去高專找五條悟。
陽光攜著樹影，投到自動售貨機上，光影斑駁。
五條悟將硬幣投進機器裡。
兮兮飄過來：「五條君，您後天有空嗎？」
「什麼事？」
自動售貨機吐出一罐飲料，五條悟隨手拿起。
「後天是夏日祭，我們一起參加吧？」
五條悟握著易拉罐的手頓了頓：「我和你？」
「還有夏油君。」
五條悟轉身邁步：「我對三人約會沒興趣。」
兮兮飄過去，緊跟著他：「那我不去了，您和夏油君兩個人一起去參加夏日祭，可以嗎？」
五條悟不說話，拉開易拉罐拉環，微微仰頭喝了口。
兮兮飄到他面前：「五條君，您最近有段時間沒有和夏油君一起執行任務了，我希望——」
現在的五條老師什麼都不知道，一定感到莫名其妙吧。
快到九月份了，也是時候和盤托出了。
「五條君，我有很重要的事對您說。」
青翠草木中傳來的蟬聲如潮。以防其他人聽見，她用比蟬鳴小的聲音將未來會發生的事都告訴他。
樹陰隔絕了夏日陽光和暑氣，五條悟一手握著易拉罐，一手插在褲兜裡，倚樹聽著。
第24章 夜櫻（二）
夏日, 綠樹在地面投下清涼的濃陰。
五條悟在涼陰裡倚著樹，黑色墨鏡遮住了臉上表情。
兮兮安靜地看著他，等他反應。
兩人都不說話時, 濃翠枝葉間的蟬鳴有些聒耳。
灼熱的陽光遲緩地移動著。
五條悟開口：「傑屠村？弒父弒母？」
兮兮輕聲說：「認識夏油君越久，我也越不敢相信這件事......可這是真的，我沒有理由騙您。人心難測, 我不確定現在的夏油君還會不會那麼做。」
五條悟沉默半晌：「願不願意讓我看看你的記憶？」
兮兮猶豫了會, 輕輕點頭：「我的記憶有些長，大多枯燥無味。兩年前遇見的五條老師，來這裡快一年了，您直接看一年前的記憶就好。」
五條悟伸手, 手指觸上她額頭。
青翠樹葉間的蟬鳴, 像下雨一樣。
她聽著蟬時雨, 眼前是他的手，忽然覺得昏沉沉。
意識漸漸模糊，蟬好像叫累了, 蟬鳴漸漸細弱。
不知過了多久, 五條悟的聲音響起：「好了。」
蟬鳴滿耳, 她恍惚從睡夢中醒來。
夏日炎熱的陽光穿不透濃翠樹葉，清涼的樹陰籠著兩人。
五條悟將易拉罐裡的液體一飲而盡, 隨手一扔, 易拉罐在空中劃出完美弧度, 落進垃圾桶。
「具體時間。」
見他同意, 她眉眼間溢出笑：「後天下午七點可以嗎？」
五條悟伸手，手指撫上她虛幻的白色長裙, 裙子發出白光, 變幻成粉色浴衣。
「不要遲到。」
兮兮不由低頭看看, 粉色浴衣上有堆雲疊雪似的櫻花。
很漂亮......
夏日祭那天夜色很好。
繁星漫天，浩瀚而清澈。
路的兩邊是掛著各色布簾的小攤，有的攤位掛著紙燈籠，有的攤位掛著玻璃燈泡，燈的光暈暈染染，光暈交錯。
數不清的光暈裡是川流不息的游客。
「還有這個，」兮兮飄到賣巧克力香蕉的攤位前，向夏油傑和五條悟推薦，「這個也很好吃哦！」
兩人掏錢，各買了一根巧克力香蕉。
等他們吃了一口後，她迫不及待地問：「好吃嗎？」
夏油傑笑著點頭：「嗯。」
五條悟又咬了口巧克力香蕉，「嗯」了聲。
兮兮笑起來，比自己吃到還高興。
「夏油君，要玩這個嗎？」兮兮飄到掛著茜色布簾的射靶攤位前。
木架子上擺滿獎品，有可愛的毛絨玩具和布娃娃，還有被禮品盒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兮兮掃視架子上的獎品，目光白色小貓玩偶上停了停。
夏油傑低聲問她：「有想要的嗎？」
兮兮目光從白色小貓玩偶身上移走，旁邊是藤色的禮品盒，她飄過去，虛幻的瑩白手指從粉色浴衣袖子裡伸出，戳了戳禮品盒：
「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誒。」
夏油傑向攤主付錢，拿起槍，手指扣緊扳機，啪的一聲，藤色的禮品盒從木架子上掉下來。
「好厲害！」兮兮鼓掌，眼睛亮晶晶的。
夏油傑唇角漾出笑。
啪的一聲，軟木子彈射中什麼東西的聲音從身邊傳來。兮兮看過去，攤主把從架子上倒下來的白色小貓玩偶遞給五條悟。
夏油傑拆開禮品盒：「是煙花。」
繞在細竹棒兒上的小型煙花。
「五條君，我們一起放煙花吧？」兮兮問。
五條悟把白色小貓玩偶放進衣服口袋裡，從盒子裡拿出一根火柴棒，擦燃，小小的紅色火焰點燃小型煙花，爆出絢爛星火。
兮兮眼睛一眨不眨凝望煙花：「好漂亮。」
附近幾個小孩子圍過來，其中一個小孩子穿過她的靈魂，眼睛亮閃閃盯著小型煙花：「好漂亮！」
藤色禮品盒裡還有許多小型煙花，夏油傑送給他們。
「謝謝你，大哥哥。」
他們笑容滿面道謝。
小煙花美得觸手可及。
兮兮伸手，捧住小煙花。
小小的煙花在她月光一般的手中綻放，恍若夏月夜的虛幻夢境。
自從夏日祭後，五條悟和夏油傑一起執行任務的次數變多了。
今天有兩個任務，需要五條悟、夏油傑分別單獨執行。
夏油傑接到的任務是調查一位據說能復活死者的詛咒師，十有八九是詐騙生意。
那位詛咒師家在北海道。
古香古色的建築物，屋檐很深，陰幽幽的。
推開庭院木門，棣棠的裊裊青枝散發淡淡清香，花色似將日光染黃。
「兮兮，你相信死而復生嗎？」夏油傑與她並肩走著。
兮兮睫毛微動：「如果我說，我曾經死而復生過，你會信嗎？」
「會。」
兮兮望著古木旁的棣棠花，輕聲說：
「最初，死亡對我來說有些可怕。之後，發生一些事，不怕了。」
「可能是因為了無牽掛，所以才不怕了吧。」想到什麼，她推翻剛剛說的話，「不對，其實現在我還是有牽掛的，夏油君是我最大的牽掛。」
夏油傑步子一頓：「...我？」
「因為有人負重前行，所以才會歲月安好。」
「夏油君曾說過，咒術是為了保護非術師而存在。我很希望夏油君不要動搖。」
「世界太龐大了，大多數人對世界來說，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太渺小了。」
她認真地看著他，認真地說：「在我心裡，夏油君和五條君是少數人，是強者，你們選擇的道路會對很多人產生影響，能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夏油傑唇角泛起笑：「原來，我在你心裡的評價那麼高啊。」
她也笑：「嗯，超級高的。」
庭院裡彌漫著棣棠的花香。
一陣風吹過，檐前深黃色的老式風鈴搖曳，發出古老悠長的聲音。兮兮恍惚起來。
「兮兮！」
兮兮努力清醒，看見夏油傑焦急伸手，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她下意識低頭，看見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從下至上慢慢消失，足踝和裙裾已經消失了。
「這是還魂鈴，」宅院的主人不知何時冒出來，站在老式的風鈴下，「這位小姑娘沒有危險。」
「夏油君，」兮兮伸手，握住他手，「五條君曾說過，你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如果以後遇到什麼讓你動搖的事，請不要衝動，先和五條君談談吧。我——」
......
............
淡淡花香縈繞鼻尖，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這是本丸審神者寢室，她回來了。
躺在柔軟的被褥裡，循著花香在枕上轉頭，花瓶裡插著白玫瑰和淺紅石竹，仿若朦朧的雲霧。
掀開被子起身，靈魂長時間離體，有些不太習慣走路，搖搖晃晃地走到門邊，拉開格子門。
陽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主人，您醒啦！」
木質的走廊盡頭，亂藤四郎捧著凝露的鮮花，淺紅淡白，色頗嬌艷。愣了愣，驚喜地跑過來。
兮兮淺淺一笑「嗯」了聲。
「亂，我去現世一趟，麻煩你告訴大家，我回來了。」
近一年的時光，她頭發長了許多，長過腰了。
曾經，發生澀谷事件的地方，路面鋪滿雪白花瓣，像是下了一場清哀的雪。
現在，路面干淨。行人步伐匆匆，好像趕著去上班。
她默默站在角落裡，看著人潮。
「還沒看夠？」五條悟的聲音響起，「兮兮同學——」
兮兮愣了愣，循著聲音看過去，五條悟穿著黑色便服，雙手插兜站在她斜後方，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五條老師......」
她仰頭看著他，恍恍惚惚，一時分不清過去和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五條悟低頭凝視她一會，右手從兜裡抽出，手裡拿著一只白色小貓玩偶：
「回歸禮物。」
兮兮怔怔看著小貓玩偶，這是他們三人夏日祭那天，他射靶打中的獎品。
眼裡泛起淡淡水霧，她笑著伸手接過：「謝謝。」
「五條老師，夏油君......還好嗎？」
五條悟輕輕敲了敲她額頭：「兮兮同學，不能區別對待，要叫夏油老師。」
「太好了，」她笑起來，「真的是太好了。」
靈魂離開身體的近一年時間，兮兮對同學們說去出差執行任務了。
他們好奇地問是什麼任務，要花費那麼長時間。
她躊躇回答，任務有些復雜，但圓滿完成了。
不等他們反應，她問他們夏油老師的事。
他們說，夏油老師出差快一周了，應該快回來了。
見他們那麼自然的談及夏油傑的事，她徹底安心了。
回來的第二天，她和幾個同學接到緊急任務。
建築地附近的一株古樹散發異樣靈壓，造成三人死亡，十多人受傷。
古樹好像有了意識，不停扭動著枝干，抽打著附近的建築物。
斷壁殘垣，一片廢墟。
兮兮結印低吟：「奉五行之理，其利如金氣，斬斷鈍之木氣......」
可能是靈魂離開身體的時間過長，她身體好像生鏽了。
粗壯樹干抽向這邊，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可身體動作澀滯，跟不上想法。
啪的一聲，纖細的身體被樹干抽飛。
視線裡景色飛速流轉，她感到靈魂正慢慢脫離身體，身體漸漸不受控制。
突然，落進一個懷抱。
兮兮怔怔抬眼，看見熟悉又陌生的臉：「夏油君......」綻開笑容：「能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很輕，臉色蒼白得近乎半透明，像靈魂狀態時的樣子。
長長的睫毛微顫，將要閉合。
夏油傑抱著她的手緊了緊：「兮兮，不要睡。」
兮兮眼睛半睜半閉，輕輕「嗯」了聲，最終還是合了眼。
靈魂不受控制脫離身體，意識仿佛墜入黑沉沉的深海。
第25章 夜櫻（三）
陌生的記憶湧現腦海, 兮兮被迫觀看平行世界的記憶，像看電影一樣。
平行世界的她，十四歲以前的記憶枯燥無味, 都是在實驗室度過。
直到那天，一群黑衣人持搶殺進來，溫熱的鮮血將蒼白的實驗室染成紅色。
黑色的皮鞋邁著散步一樣的步子, 路過一具具橫死地上的屍體。
黑色皮鞋的主人在實驗桌前停下步子。
它四肢被鐵鏈禁錮, 趴在冰涼的實驗桌上。
它抬起頭，視線沿著黑色長外套上滑，他眼眸是茶褐色的，眼裡倒映著它的身影——毛發雪白的小獸。
他伸手, 摸摸它雪白的毛發, 好像很滿意手中觸感, 把它從實驗室帶出來，當寵物一樣養著。
一個月後，他好像出什麼事了, 幾天沒回家。
他給它准備的食物, 它都吃光了, 餓得受不了，變成人形, 從他衣櫃裡拿出件白襯衫穿上, 然後去廚房做飯吃。
這段時間, 她旁觀他做飯, 學會了一些。
先放油，油熱了後放食材, 然後放調味料。
做飯的聲音蓋住了開門聲和腳步聲。她煎好雞蛋, 轉身拿盤子, 撞見他斜靠在廚房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慌慌張張解釋，又道歉，未經允許拿他衣服穿。
他披著黑色長外套走過來，像平日摸她獸形毛發一樣摸摸她頭發。
他說，客廳有他買的蛋糕，讓她先吃些墊墊肚子。
他脫下黑色長外套，挽起白襯衫袖子開始做飯。
從那以後，又過了十幾天，她和他成了男女朋友。
那天突然下了場驟雨，回到家，她渾身濕透，去浴室洗澡，換了身干淨衣裳，披著濕漉漉的長發打開浴室磨砂門走出來。
他把熱牛奶遞給她，用吹風機給她吹頭發。
她捧著熱牛奶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喝著。
喝光玻璃杯裡的熱牛奶，他還在給她吹頭發。
她閑得無聊，把玩玻璃杯。
玩著玩著，玻璃杯從手上滾落下來，她手忙腳亂，慌忙用腿夾住玻璃杯，阻止摔碎的慘劇。
她不好意思地從腿間拿起玻璃杯，老老實實握在手裡。
兮兮。
他叫她，聲音有些低啞。
嗯？
兮兮抬起頭看他。
他低頭，臉與她臉越來越近。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
他伸手捂住她眼睛。
眼前黑黑的，冰涼的柔軟緊貼她嘴唇，溫熱的呼吸與她的呼吸交纏。
唇舌......
她攥緊床單。
潮濕的雪色長發鋪散床上。
他壓在她身上，低聲說，我們交往吧。
她懵懵懂懂，她是他從實驗室撿來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好像沒有理由拒絕他。
......
.........................
接收完平行世界的記憶，兮兮沉默許久，睜開眼。
熹微的晨光透過窗簾落進來。
這是太宰家，太宰的臥室。
她和他蓋著同一床被子，躺在他臂彎裡，他一只手攬著她腰。
睡衣單薄，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她闔眼，梳理思緒。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她會永遠待在平行世界，二是過段時間她便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至於過多長時間她一點都不知道。
如果過一會她就回去了，那織田先生和咲樂他們......
她立刻行動起來，掀開被子一角，從他懷裡小心翼翼起身，輕手輕腳下床。
穿拖鞋走路聲音太大，她拿著手機，赤足踩著冰涼地板，朝客廳走去。
兮兮窩在客廳的沙發裡，捧著手機，給自己發郵件。
標題：給自己的一封信
她不確定，回去後，平行世界的自己是否會接收記憶。
如果不會，她希望這封告知未來的信，可以讓平行世界的自己輕松一些。
「在做什麼？」
太宰治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兮兮一驚，下意識把手機藏起來：「...沒、沒什麼......」
「太宰，我有事要出去一會。」
她低垂著頭，避開與太宰治目光接觸，繞過他，剛走兩步，腕子被他握住，手機落到他手裡。
「太宰！」
兮兮急急抬頭，伸手想要奪回手機，指尖快要碰到時，他抬高拿著手機的手，高到她夠不到。
太宰治目光微凝，定定看著她眼睛：「兮兮？」
女孩淺藍色眼睛裡的天真稚氣消失，像是突然長大了。
兮兮睫毛微動，想要裝得像平行世界的自己，可實在沒有演戲天賦......
「太宰，不要鬧了，快還給我吧。」
「如果不還呢？」
她靜默片刻，輕聲說：「那我們分手吧。」
空氣突然被凍住。
他臉上表情也被凍住。
「分手？」聲音聽不出情緒，但他看她的眼神莫名讓她心底發涼，好像很生氣很生氣。
她咬了咬唇，放軟聲音：「太宰，對不起，那裡面有你不能看的東西......也不是不能看，是還沒到看的時候。」
太宰治默不作聲，盯著她的眼神沒變。
兮兮躊躇了會，靠近他，踮腳，輕輕吻上他唇角。
像是柔軟的花瓣被風吹拂著，輕輕碰上他唇角，又被風吹走。
「太宰，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太宰治頓了頓，低頭，用力吻上她唇。
兮兮微微蹙眉，邊承受著粗暴的吻，邊伸手摸索到他手裡冰涼的手機殼。
她捏著手機一角，從他手裡慢慢地抽出來。
褲兜裡響起手機鈴聲，太宰治停了停，慢慢離開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交談了幾句，太宰治掛斷電話，低頭看她：「兮兮。」
兮兮輕輕「嗯」了聲。
太宰治凝視她眼睛：「發生什麼事了？」
「抱歉......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他給她做好早餐，陪她吃完，便出門去忙黑手黨的事了。
他做飯的時候，兮兮猶豫了一下，沒有動手幫他。
畢竟平行世界的自己，沒有遇見狐之助，沒有成為審神者，沒有跟燭台切先生學做飯。
她脫下睡裙，換上便服，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走進去。
雖然是平行世界，但時空隧道一如既往。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她慢慢走著，清冷的濃霧纏繞腳踝，有些涼。
走出隧道，霧靄在身後消散，陽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壬3729本丸厚重的木門緊閉，罩著厚厚的灰塵，兮兮輕輕敲門，手指沾上一層薄塵。
半晌，吱呀一聲，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灰塵在陽光裡飄舞。
用靈力打開門，狐之助仰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女孩，呆住。
她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穿著白色長裙，瑩白臉龐稚氣未脫，淺藍色眼睛裡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澄靜，漂亮得不真實。
「你好，」她蹲下身，平視它，綻開淺淺笑容，「我是來找工作的，請問我能當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嗎？」
狐之助呆呆地看著她：「啊......」
「我之前當過審神者，有些經驗，由於某些原因——」她停了停，略過不提，「總之，我不想從頭再來，更想接管一座舊的本丸，繼續做審神者這份工作。」
「請問我能當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嗎？」
「當然能的，」狐之助腦袋微微低垂，「如果您不嫌棄的話......」
她笑得溫柔：「怎麼會嫌棄呢。」
她隨它走進本丸。
庭院裡樹枝落光了葉子，光禿禿的，頗為荒涼。
池水渾濁不堪，一片大破荷葉在水面上漂浮。
兮兮釋放靈力，草木經靈力滋養恢復生機。
放眼望去，滿目青翠。
打開沉寂許久的手入室門，陽光中漫起灰塵。她在櫃子裡找到干淨柔軟的白布。
她坐在緣廊上，用白布擦拭蒙著塵灰的刀劍。
因缺少靈力，刀劍付喪神無法維持人形，都變回了本體。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刀劍，光芒散去，披著破爛白布的少年手扶著刀柄立在她面前。
兮兮抬起頭，對他笑了笑，低頭，繼續釋放靈力，喚醒他們。
從漫長沉睡中醒來，他們都有些發怔。
兮兮微微躬身：「大家好，我是接管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以後請多多指教。」
眾多復雜的目光聚集她身上，沒有人開口說話。
狐之助心急地搖尾巴，恨不得替他們開口說話，給新主人留個好印像。
她軟下眉眼：「大家不用那麼緊張，我是個很隨意的人。總之，我們先打掃衛生吧。」
終於找到機會示好，狐之助忙說：「審神者大人，這些事我們來做就好，您坐那休息吧。」
兮兮輕輕搖頭：「以後我也要住在這裡，理應盡一份力。」
干淨柔軟的白布都用光了，她從堆成小山的髒布中隨手拿了一塊，擰開水龍頭，簡單清洗，擦拭庭院裡的石燈籠。
付喪神們一言不發，也從髒布中隨便拿了一塊，開始打掃衛生。
月亮升到櫻花樹梢上時，本丸煥然一新。
石燈籠被擦得一塵不染，燃著溫暖的火光，在晚風中搖曳。
池塘裡的水清澈如鏡，倒映著月影，澄澈如畫。
她身上的白色長裙在打掃衛生時沾染了灰塵，變得灰撲撲。
兮兮抬頭看看天色：「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大家，明天見。」
幾小時的相處，他們不那麼冷漠了，紛紛開口：「主人，再見。」
通過時空隧道回現世，坐標地點是太宰家門口。
用鑰匙打開門，客廳的燈亮著。
太宰比她先到家，坐在沙發上，好像在等她。
「手機怎麼關機了？」太宰治問。
「誒？」兮兮掏出手機看看，屏幕黑黑的，摁什麼都沒反應，「好像是沒電自動關機了。抱歉，讓你擔心了。」
太宰治盯著她，不做聲。
見他好像有些生氣，兮兮在他身邊坐下，主動起了個話頭：
「太宰，我找到工作了。」
小小的瑩白臉龐沾了一抹灰，像淡淡的水墨暈染晶瑩白雪。
太宰治伸手，指腹拭去她臉上的灰：「為什麼突然想工作？」
她綻開皎皎月光一樣好看的笑容：「因為我也想像你一樣，賺錢養喜歡的人。」
太宰治眸光微閃，凝視她一會，低頭。
看著他臉離她越來越近，她微微後退，又停住。
攥緊裙擺，接受落在唇上的吻。
客廳窗戶半開，晚風吹過，窗簾飄蕩起來，兮兮用眼角注視著。
察覺到她的分心，他咬了她唇瓣一下。兮兮吃痛，收回目光。
吻慢慢下滑到脖頸、鎖骨......
她後退，起身：「...我、我去洗個澡。」
洗完澡，換了干淨的睡裙出來，太宰治正巧做好晚餐。
用過晚餐，兮兮去書房，把一些有用的術式和靈力使用心得寫在筆記本上，希望平行世界的自己看了後能盡快強大起來。
寫完了十幾頁紙，太宰治端著杯熱牛奶走進來。
太宰治把盛著熱牛奶的玻璃杯放到書桌上：「還不睡？」
兮兮停筆，目光從筆記本上抬起來，看著他：「我可能要到很晚，你先睡吧。」
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溫熱香甜的奶液流進胃裡。
她舔了舔唇，露出軟軟的笑容：「謝謝。晚安。」
「好喝嗎？」
「好喝。」
「那我也嘗嘗。」
他俯身，舔舐她殘留著奶香的柔軟唇瓣。
兮兮愣住。
他手伸到她膝彎下，把她從椅子上抱起來。
「太宰，我還沒有忙完。」她微微掙扎，想要從他懷裡下來。
「小孩子不能熬夜，要早睡早起，」他抱著她朝臥室走去，「乖∼」
兮兮：「......」
他把她放到床上，扯過被子，將她攬進懷裡。
床頭櫃上的台燈關掉後，透過玻璃窗，落進來的月光，變得顯眼。
「晚安。」
吻伴著月光落在她眼睫毛上，她不禁闔眼。
月光消失。
黑漆漆的。
卻不是她自己一個人在黑暗中。
黑暗中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溫暖的體溫透過單薄的睡衣傳來，很安心的感覺，她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
.........................
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盤繞鼻尖。
兮兮怔了怔，感到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聞著空氣中的味，好像是在醫院。
她慢慢地睜開眼。
不是醫院，是高專醫務室。
淡淡的日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一點也不刺眼，不知道為什麼，她眼睛忽然泛酸。
「兮兮。」
夏油傑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兮兮在枕上微微轉頭，看見夏油傑還穿著那身衣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好像時間只過去了一會，平行世界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夏油君......」
她聲音意想不到的微弱，還有些澀。
「哪裡很疼嗎？」夏油傑俯身靠近她，「疼的話不要忍著。」
「一點點疼，可以忽略不計的。」
見她沒有意識到，他低聲告訴她：
「你哭了。」
兮兮微怔，摸了摸眼睛，一片水澤。她捂住眼睛：「我做了一個夢，沒想到會突然從夢裡醒來，沒來得及向夢裡的那個人告別，所以有些難過......」
她擦干淨眼淚，綻開笑容：「醒來第一眼能看見夏油君真的是太好了，要不然我還以為自己之前也是在做夢呢。」
夏油傑笑著：「不是夢。」
晚上，兮兮買了一盒純牛奶和一包白砂糖，回宿舍，倒進鍋裡，用大火煮熱。
她回憶平行世界太宰給她喝的熱牛奶甜度，加了三小勺白砂糖。
端起鍋，把熱牛奶倒進玻璃杯裡。
香味和顏色與平行世界的熱牛奶相比有七八分像。
兮兮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溫熱香甜，口感只有五六分像。
她無奈笑笑，口感差別那麼大，最大的原因應該是，太宰不是給她煮的牛奶，而是用微波爐熱的牛奶吧。
......
.........................
不知是不是她的遺憾太強烈了，晚上入睡後，她靈魂再次離體，前往平行世界。
兮兮閉著眼，接收平行世界的記憶。
平行世界的自己睜開眼，掀開被子，輕手輕腳關上臥室門，來到書房，拿起擱在書桌上的手機，打開標題為《給自己的一封信》的郵件。
兮兮推測，平行世界的自己應該能接收身體裡的所有記憶。
太宰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從臥室來到書房，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邊，叫了她一聲。
她被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著他。
淺藍色眼睛裡彌漫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太宰治凝視她眼睛半晌，視線移到手機上，問她，我能看嗎？
她猶猶豫豫把手機遞給他。
......
.........................
接收完平行世界的記憶，兮兮睜開眼。
今天，平行世界的太宰發燒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自告奮勇做晚餐給他吃。
平行世界的自己做飯次數很少，廚藝說不上好。
兮兮打開冰箱，把食材拿出來，開始做晚餐。
月光透過落地窗，如水一般流進臥室。
借月光，兮兮在昏暗中打開燈，柔和明亮的燈光充溢室內。
躺在床上休息的太宰治睜開眼。
兮兮端著托盤，迎著他目光走到床邊。
托盤裡有清燉甲魚湯和雞絲鮮筍飯。
她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端起盛著清燉甲魚湯的白瓷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唇邊。
他倚著床頭喝了口，笑笑：「沒想到你未來的廚藝會那麼好。」
她也笑：「你喜歡就好。」
又喂了幾勺，她輕輕開口：
「太宰。」
「嗯？」
「回去後，我一直在後悔，沒有向你好好道別。」
「在這個世界，能這樣與你相識，我很開心。」
「我希望你能和這個世界的我一起好好活著。」
第26章 夜櫻（四）
有了兩次經驗, 兮兮閉眼，接收平行世界的記憶。
平行世界的自己，無父無母。
一位老婆婆在荒山裡撿到嬰兒時的她, 撫養她長大。
她九歲時，婆婆因病去世了。
——這個怪物又沒死！
——怎麼殺都死不掉，怎麼辦？
——讓她滾出村子, 回來一次殺一次！
十歲時, 她是怪物這件事暴露了，她離開村子。
每日吃野果，睡山洞。
時不時采摘一筐水果去賣錢，買生活必需品。
一天, 她在山洞裡午睡, 砰的一聲巨響, 她被驚醒。
聲音從山洞外傳來，她戴上帷帽，走出山洞。
白色薄紗自帽沿垂落, 裹住大半個身體, 頭發也遮得嚴嚴實實。
知道她是怪物的人, 見到這幅裝扮的她，也認不出來吧。
她循著聲音走過去, 遠遠地望見一群忍者在廝殺, 無數大石塊從高處滾落, 一個忍者被埋沒, 兩個忍者逃了出來。
等那群忍者的身影都消失，她走近被大石塊埋沒的忍者那。
大石塊上覆著翠綠色的苔蘚, 堆成一座小山。她伸手撫上石塊,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自指尖冒出, 石塊在光中化為碎末，露出被埋沒的忍者少年。
他戴著木葉隱村標志的護額，雙眼緊閉，面色蒼白。
她割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淌進他嘴裡。
......
........................................
夜涼如水。
白發少年低垂著頭，慢慢地走回家。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孤伶伶的。
「卡卡西！」
白發少年驀地停步，抬頭。
宇智波帶土在他家門口笑著揮手，身旁是戴著白紗帷帽的女孩。
宇智波帶土跑到白發少年面前，絮絮叨叨：「卡卡西，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目前沒有住的地方，你家只有你一個人，不如讓我的救命恩人借住你家一段時間。雖然按理來說，應該讓救命恩人住我家，但我怕琳誤會。」
「可以。」
「那我把救命恩人交給你了，」宇智波帶土拍了拍旗木卡卡西肩膀，「還有，我要收回之前的話，琳依舊由我守護！」
旗木卡卡西目光越過宇智波帶土，端量一直安安靜靜站在那的女孩。
帷帽長長的白色薄紗似雲霧一般，遮掩她的面容和頭發，只能看見素白的衣裙。
宇智波帶土離開後，四周靜下來。
夜幕安靜地綿延不絕。
旗木卡卡西走到她面前，主動開口：
「謝謝你救了帶土，我叫旗木卡卡西。」
「不客氣的，」輕軟的嗓音透過白色薄紗傳來，「我叫兮兮。」
老式的和屋坐落夜色裡。
旗木卡卡西打開障子門：「家裡只有我一個人，隨意就好。」
「打擾了。」兮兮走進來。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的被褥。
旗木卡卡西睡不著，掀被起身，拉開障子門。
庭院草木上的夜露，在月色下亮晶晶的。
女孩坐在走廊木地板上，月光照著她清淡的雪色長發和素白衣裙。
好像是聽到拉門聲響，她轉過頭來，清澈的淺藍色眼睛看著他，淺淺一笑：
「晚上好。」
眉眼漂亮得不真實，看起來比他小一兩歲。
旗木卡卡西手指在障子門上頓了頓：「...晚上好。」
她頭發很長，雪色發絲垂散木地板上，恍若清淡的積雪。
遲疑了會，旗木卡卡西走過去，與她並排坐下，隔幾個巴掌的距離。
他順著她視線看過去，皎皎纖月懸於夜空，清瑩秀澈。
「可以問你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嗎？」她聲音像月光一樣輕。
旗木卡卡西視線從月亮轉到她身上：「可以。」
「如果有一個怪物，怎麼殺都殺不死，但它不會傷害人類，你討厭它嗎？」
「沒有理由討厭。」
她眼睛忽然亮亮的，似盛滿了月光。
「謝謝...聽到你那麼回答，我很開心，」她笑，「真的真的好開心，這是我長那麼大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她靠近他，近得他動動手便能碰到她素白衣袖。
「我可以叫你卡卡西嗎？」
「...可以。」
......
........................................
光線昏暗的洞穴裡，通靈獸八忍犬之一的帕克鼻孔翕動，仔細嗅了嗅空氣中野原琳殘留的氣息。
帕克循著氣息跑過去：「這邊，卡卡西。」
七彎八拐後，到了洞穴盡頭。野原琳被麻繩捆著。旗木卡卡西用苦無迅速割斷繩子。
八忍犬：「快走吧，我們這就去引開敵人。」
旗木卡卡西：「拜托了。」
「小事一樁，我們如果被追上，只要撤退就行了。」
旗木卡卡西轉向野原琳：「走了，琳。」
「卡卡西，我好像......」野原琳遲疑，「有點不對勁。」
「總之，現在趕緊跑。」
旗木卡卡西和野原琳跑到森林裡，與宇智波帶土和兮兮彙合。
月光從蒼翠樹葉間隙漏下。
「我不能回木葉。」野原琳說。
宇智波帶土皺眉：「琳，你在說什麼！」
「我能感覺到，我體內存在另一個生物。」野原琳眼裡盛滿悲傷，「我被人利用了，要是回去的話，很可能襲擊木葉。」
旗木卡卡西開口：「肯定有別的解決辦法。」
「卡卡西說得對，」宇智波帶土握住野原琳手腕，「琳，我們先回木葉吧。」
野原琳從宇智波帶土手裡抽出腕子，看向旗木卡卡西：
「卡卡西，立刻殺了我。」
「琳！」宇智波帶土大叫。
兮兮撩開帷帽的白色薄紗：「琳，我有辦法解決你體內的生物，你願意相信我嗎？」
「什麼辦法？」旗木卡卡西問。
「將琳體內的生物轉移到我的體內。」
「然後？」
「然後...」兮兮攥緊白紗，「然後我會將那個生物封印起來，不會讓它傷害到任何人的。」
宇智波帶土一錘定音：「就那麼辦！」
他們找了個隱蔽山洞，進行轉移儀式。
轉移儀式是她在婆婆的藏書裡看到的。
儀式結束後，兮兮俯身，從地上拾起帷帽。
「封印那個生物還需要一些材料，可以麻煩你們幫我找來嗎？」她隨口說了幾種材料。
旗木卡卡西看著她：「我留在這陪你。」
兮兮搖了搖頭：「不用的，我在這等你們回來。」
旗木卡卡西沉默片刻，重復道：「我留在這陪你。」
「就讓卡卡西在這陪你吧，我和琳一起去找材料。」宇智波帶土說。
再拒絕就不正常了，兮兮只好答應。
淺灰色雲團被風吹散，月光照進山洞。
兮兮借著月光，找了塊干淨的地方抱著膝蓋坐下來。
旗木卡卡西在她身邊坐下：「會有危險嗎？」
兮兮睫毛微動：「不會。」
山洞裡有清淡淡的月色。
兮兮側過臉來，借月光看他：「卡卡西。」
「嗯？」
她坐姿改為跪坐，朝他慢慢伸手，他注視著，沒有拒絕。她輕輕抱住他：「卡卡西，謝謝你不討厭那個怪物。」
她身上的溫軟氣息縈繞鼻尖，旗木卡卡西僵了僵。
「我想做一個永遠也不會傷害人類的怪物。」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自她指尖冒出，纏繞他身上，將他禁錮。
兮兮收回手：「對不起。」
他背對月光，左眼被護額擋住，右眼沉浸昏暗裡，看不清神色。
她伸手，輕撫他冰涼的護額：
「卡卡西，再見。」
離開山洞後，她走了很久很久，買了一口烏黑的棺材，托人搬運到荒郊野外。
等人離開後，她躺進棺材裡，合上棺蓋。
翌日天亮，有人來挖坑，將烏黑的棺柩放進坑裡，填土，不立碑。
昨天，她把所有的錢都給了這人，委托他做這件事。
......
........................................
葉子和花苞在枯枝上長出來。
花開花落，年復一年。
十多年過去了。
陽光落在身上，暖暖的。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她躺在棺木裡，看見一片清澈的碧色天空。
棺木旁有一個身影，她目光慢慢游過去。
三十歲左右的白發青年，戴著黑布面罩，木葉隱村標志的護額擋住左眼，右眼漆黑如墨。
目光相碰，他漆黑右眼有什麼一閃而過。
「...卡卡西...？」
長時間不開口說話，她聲音又輕又澀。
旗木卡卡西右眼笑彎成月牙：「好久不見，兮兮。」
她也笑：「好久不見。」
兮兮指尖微微動了動，想要從棺櫬裡起身，身體像生鏽一樣，不聽使喚。
旗木卡卡西俯身，一手放到她膝彎下，一手放到她腰間，把她抱出來。
清淡的雪色長發散落他臂彎。
多年不見陽光，她臉色白得近乎半透明。
他看著她小小的臉龐，低聲道：「回家吧。」
她睫毛微顫，低眼看著下面，那麼多年過去，烏黑棺櫬旁的泥土地上長滿野草，在風中搖晃，蕩起深青色的波浪。
「我身體裡......」
旗木卡卡西打斷她：「我會想辦法解決。」
......
蓊蔚的樹木簇擁著木葉隱村，深深淺淺堆疊的青翠。
漩渦鳴人在街道上拐了個彎，遠遠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揮手跑過去：
「卡卡西老師！」
在路上，她聽卡卡西說，木葉村有個男孩子，身體裡也有尾獸。那個男孩子，好像就是朝這邊跑過來的男孩子。
兮兮撩開帷帽的白色薄紗，好奇地看了那男孩子一眼。
「好久不見啊，我修煉回來了。綱手婆婆說——」
漩渦鳴人呆住。
帷帽的白色薄紗恍若雲霧一般散開，露出女孩漂亮得不真實的眉眼。
她向他禮貌笑笑，瑩白纖細的手指斂了斂白紗，薄如雲霧的紗聚攏起來，遮掩了漂亮眉眼。
「讓你和小櫻與我對戰，是嗎？」旗木卡卡西問。
漩渦鳴人慢半拍回過神來：「啊——那個，是的！」
旗木卡卡西微微皺眉。
兮兮輕聲說：「卡卡西，你先去忙吧，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家的。」
旗木卡卡西舒開眉頭：「鳴人，你和小櫻先去第三訓練場，一會我去找你們。」
漩渦鳴人應了聲，目送兩人離開。
帽檐垂落的白色薄紗裹住女孩頭發和大半個身體，僅露出素白衣裙。
素白裙裾隨著步伐微微搖曳，她步子很小，走得很慢。
卡卡西老師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配合她步伐慢慢走著。
他莫名覺得兩人很配。
日影慢悠悠移動，走了半晌，到家了。
「我可能很晚才回來，」旗木卡卡西打開門，「不用特意等我回來，困的話就睡吧。」
兮兮輕輕「嗯」了聲。
白色薄紗層層疊疊，讓人看不清她臉上表情。
旗木卡卡西隔著白紗凝視她，插在褲兜裡的手抽出來，摸摸她面前的白紗：「我走了。」
......
月色清朗，照得樹林草木分明。
春野櫻背靠著樹坐在地上，氣喘吁吁：「雖然知道，可寫輪眼還是防不勝防啊。」
漩渦鳴人從樹後微微探頭，窺伺旗木卡卡西的身影。
「而且還有老師的結印速度，想接近都難，」春野櫻做總結，「總之，如果我們不能控制他雙手的話，根本別想碰那鈴鐺。」
「是啊，真是的。卡卡西老師果然強悍無比啊，比鹿丸更睿智的頭腦，比牙更靈敏的嗅覺，比佐助更嫻熟的寫輪眼，比粗眉毛更快的體術，經驗又比我們強過百倍。」漩渦鳴人感喟。
「但是，卡卡西老師肯定也有弱點，好好想想的話......」
漩渦鳴人忽然想到今天他送給卡卡西老師最喜歡的書，而且是未出售版。收到這份禮物，卡卡西老師看起來挺高興的，卻沒有立刻翻看，而是先要與他們對戰，對戰中好像還有些心不在焉。
「啊，想起來了，弱點！」
漩渦鳴人將計劃小聲告訴春野櫻。
風吹過，林中樹葉簌簌作響。
「你不是今天和卡卡西老師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麼，」漩渦鳴人充滿驚訝的聲音在林中響起，「那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啊？」
旗木卡卡西微怔。
對戰中，瞬息萬變。一道身影閃過，清脆的鈴聲在夜色中蕩漾開來。
「鈴鐺拿到手了！」
春野櫻笑吟吟晃了晃從旗木卡卡西身上搶到的銀色鈴鐺。
旗木卡卡西笑笑，抬眼看天色。
「卡卡西老師，要不要和我們去一樂面館那吃晚飯啊？」漩渦鳴人從樹後竄出來。
「今天不了，我還有事。」旗木卡卡西眼睛笑成月牙，「鳴人，小櫻，恭喜你們。」
「那麼晚了還有事？」漩渦鳴人嘿嘿一笑，「莫非是關於那個超級漂亮的女孩子的事？」
旗木卡卡西：「......」
「我猜對了！」漩渦鳴人興衝衝道，「卡卡西老師，那個女孩子是誰啊？」
旗木卡卡西輕咳了聲，目光越過漩渦鳴人，看朝這邊走來的綱手：
「綱手大人。」
春野櫻轉過身來，看著綱手：「師父。」
綱手停住步子：「卡卡西，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嘛，」旗木卡卡西攤手，「他們也漂亮地奪取了鈴鐺。」
「你們說的是什麼啊？」漩渦鳴人不解。
「是在說你們兩個今後的所屬問題。」站在綱手身後的靜音回答。
「我們的所屬？」漩渦鳴人困惑地望著靜音。
「你們兩人和旗木卡卡西，」綱手神色嚴肅，「三人組成卡卡西班。」
春野櫻：「卡卡西班？」
漩渦鳴人：「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兩個今後和我一起組隊執行任務，」旗木卡卡西眼睛彎成月牙，「就是這麼回事。」
「不再是以前那樣的師徒關系，都是作為平等的木葉忍者，互相協力。沒有問題吧？」
「沒問題！」
......
........................................
兮兮拉開障子門，走進曾經住過的房間。
窗明幾淨，像是有人經常打掃的樣子。
打開衣櫃，裡面是她的衣裳。那麼多年，她不曾長大，穿曾經的衣服沒問題。
洗完澡，換了身干淨衣裳，去廚房慢慢地切菜做晚飯。
身體做簡單的動作沒什麼問題了，做精細的活還是有些拙鈍。
月光照著緊閉的屋門，旗木卡卡西抬手，敲門。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月光落在她身上。
「卡卡西，你回來啦。」她眼裡漾著月光和笑，「你用過晚餐了嗎？」
「還沒有。」
「那我們一起吃吧，我去熱一下飯菜。」
木質的天花板上吊著直管熒光燈，燈管亮著白色的光。
熱好的飯菜擺在餐桌上，旗木卡卡西在她對面落座，解下黑布面罩。
兮兮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他臉。
他戴面罩的時候，她覺得他長高了很多，頭發長了些，眉眼長開，不像小時候那麼冷漠，變得愛笑了。
摘下面罩後，她覺得變化好大......
旗木卡卡西笑笑：「很奇怪嗎？」
「嗯......」兮兮連忙搖頭，補充說，「我的意思不是你長得奇怪，是覺得你突然長大了，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感覺...有些奇怪。」
「討厭嗎？」
「怎麼可能會討厭，」她眉眼暈開溫軟的笑，「無論卡卡西變成什麼樣子，我都喜歡。」
旗木卡卡西頓了頓，視線停在她稚氣未脫的眉眼上，像是小孩子對小伙伴的喜歡。
他笑笑：「快點長大吧。」
兮兮懵懵眨了眨眼：「嗯。」
過了段時間，旗木卡卡西找到一種封印尾獸的溫和方法——在身上畫封印符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在臥室磨磨蹭蹭脫下衣裙，單薄的白色貼身小衣服沒有脫。
榻榻米上鋪著白色絲綿褥子，她躺下，裸露小衣外的肌膚與柔軟的褥子相貼。
木質的天花板上有緋色的夕照。
她視線從天花板悄悄游向他。
他握著毛筆，筆頭不知道蘸了什麼液體，鮮艷濕潤的紅。
他朝她走過來。
她緊張地閉眼。
兩秒後，她感受到他的氣息。
潮濕柔軟的毛筆筆尖落在她腹部，她緊閉的眼睫毛微顫，感覺有些癢。
筆尖在她肌膚上游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昏昏欲睡。
「兮兮。」
耳畔響起旗木卡卡西的聲音，她迷迷糊糊睜開眼。
雪色長發鋪散白色絲綿褥子上，晶瑩潔白的肌膚上繪著紅色符文，淺藍色眼睛迷蒙地望著他。
他眸光微暗：「兮兮。」
「嗯？」
他慢慢低頭靠近她。
她睡意消失，躺在褥子上，睜大眼看著他。
越來越近，溫熱的呼吸交纏。
他給了足夠的時間，見她沒有拒絕，輕輕吻上她唇，像是沾染露水的柔軟花瓣。
西斜的夕光慢悠悠移動，照著榻榻米上的白色絲綿褥子，她攥緊褥子，臉越來越紅。
半晌，他離開她唇齒。
「兮兮。」
「...嗯？」
「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嗯。」
......
........................................
「兮兮！」
門外傳來野原琳的聲音。
兮兮睫毛微顫，從平行世界的記憶裡醒過神來。
她手裡拿著一枝櫻花，站在客廳茶幾旁，茶幾上的白瓷花瓶裡盛著清水。
花瓣上凝著清晨露水，沉甸甸的，她遲鈍地把櫻花插進花瓶裡，去開門。
門外站著二十多歲的野原琳：
「兮兮，卡卡西受傷了，現在在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她從平行世界的記憶裡回想到卡卡西前幾天出差去了。
......
木葉隱村醫院，單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旗木卡卡西慢慢睜開眼。
「卡卡西老師，你醒了！」
「啊...又是這裡啊...」
白色被子蓋住旗木卡卡西半張臉。
綱手推開病房門，走進來：「辛苦了，卡卡西。」
旗木卡卡西在枕上轉頭，看向她：「綱手大人。」
旗木卡卡西身體微微動了動，白色被子沿著鼻梁微微滑落，想要起身。
「不可以的，卡卡西老師，不要勉強。」春野櫻出聲阻止。
「剛才我診斷了一下，要臥床一周。」綱手走到病床前，「恢復到能執行任務的狀態，還要再花幾天。」
旗木卡卡西放棄從病床起身：「果然...如此啊...」
「新的寫輪眼，看來還要再花點時間才能純熟運用。」
「嗯，是啊。」
「短期內不要勉強，好好修養。」
「凱班今天也休息，書面報告可以明天交上來。」
「是！」
「靜音，我們走。」
一群人向旗木卡卡西告別，陸陸續續離開病房。
野原琳向護士打聽到旗木卡卡西所在病房，和兮兮一起走到病房門口，笑著說：
「我就不進去當電燈泡了，替我問好吧。」
兮兮輕輕「嗯」了聲。
滅紫色的病房門上有一塊方形玻璃，視線穿過玻璃，看見病房裡空蕩蕩的，旗木卡卡西一個人躺在病床上。
兮兮在病房門口站了會，輕輕推開門，放輕腳步走進去。
熟悉的輕柔腳步聲響起。
旗木卡卡西唇角漾起笑，睜開眼。
日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雪色長發素白衣裙上。
目光相碰，她腳步一滯，長長的睫毛微顫，眼裡閃過幾絲慌亂。
旗木卡卡西唇角的笑凝住，看著她眼睛：「兮兮？」
兮兮微微垂眼，避開他目光，輕輕應了聲，慢慢地走到病床旁。
「琳讓我替她向你問好。」停了停，她有些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斷斷續續地開口，「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傷嚴重嗎？」
旗木卡卡西躺在病床上，沉默凝視她幾秒，說：「不嚴重，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他右手勉強從被子裡伸出來，握住她手：「出什麼事了嗎？」
兮兮指尖顫了顫，感受著他手的溫度，慢半拍搖頭：「沒有的。」
她跪坐冰涼地面上，方便他平視看她。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噩夢，」她輕輕回握他手，「夢見我生活在一個沒有遇見你的世界。」
旗木卡卡西目光微閃。
病房玻璃窗外是綠色草坪和翠綠樹木，灰色的小鳥立在樹枝上。
病房一時間很安靜，能聽見小鳥唧唧喳喳的叫聲。
兮兮握著他手，突然感覺他動了起來，動作很勉強，好像是想要從病床起身。
她扶他坐起來：「是想要什麼嗎？我幫你拿。」
「想要你...」旗木卡卡西拍拍病床，「坐這裡。」
兮兮在病床上坐下來。
旗木卡卡西伸手，慢慢地輕撫她長發：「不要怕，夢都是假的。」
他撫著她長發，臉慢慢靠近她。
兮兮睫毛顫了顫，注視他背對著日光貼近她。
干燥而溫暖的柔軟貼上她唇。
剎那間，有些恍惚，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做噩夢了。
兮兮闔眼，攥緊他衣角。
那不是噩夢，是她親身經歷過的事情。
她接收平行世界的記憶，只是單純的記憶，感情沒有接收。
時間有些長的親吻結束後，他的嘴唇不那麼干燥了。
兮兮低垂著眼匆匆起身：「我去給你倒杯水。」
倒完水，她去給他買早餐，順路買了束水仙花和一本書。
回到病房後，把水仙花插進床頭櫃上的花瓶裡。
雪白的花瓣，嬌黃的花蕊，翠綠的葉子，蒼白的病房多了幾分生氣。
喂他吃完早餐，兮兮掖好被角：「好好休息吧，我在這陪你。」
旗木卡卡西躺在病床上，笑著「嗯」了聲，闔眼。
兮兮把凳子搬到病床旁，坐著看書陪他。
到了晚間，月光透過玻璃，落進病房。
月色暈染，花瓶裡的水仙花花瓣變成玉白色，瑩如潤玉。
旗木卡卡西從沉睡中醒來，借著月光，看見病床旁的凳子上放著一本書，看書的人不知道去哪了。
旗木卡卡西目光停在書上。
半晌，輕輕開門聲響起。
旗木卡卡西目光從書上抬起，投向門口。
月光照著她雪色長發素白衣裙，瑩白的纖細手指提著黑漆食盒。
兩人目光在月光中相撞，她漂亮的眉眼微微笑彎：「你醒啦。」
見他醒了，她打開燈。明亮的燈光在雪白病房裡漫溢開來。
兮兮提著食盒走到病床旁，把熱騰騰的飯菜取出來，擺在床頭櫃上：
「我見你睡得沉，中午沒叫你，回家熬了魚湯。」
熱騰騰的魚湯散發濃郁香味。
碧綠的新竹葉包著五目壽司，腌好的櫻葉包裹粉紅色的麻薯。
黑色漆碗裡盛著奶白色魚湯，頗為誘人食欲。她舀了一勺魚湯，送到他嘴邊。
喝了一勺，旗木卡卡西說：「一起吃吧。」
兮兮又舀了勺魚湯送到他嘴邊：「你先吃，我過一會再吃。」
他握住她腕子，將勺子移到她嘴邊：「一起吃，乖。」
兮兮臉頰泛起紅色，磨磨蹭蹭張嘴，溫熱的魚湯流進唇齒間。
他一勺，她一勺，來來回回，就著五目壽司和櫻葉麻薯吃。
吃完飯，收拾好後，已經是深夜，她感覺有些困，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
旗木卡卡西掀開被子：「在這睡吧。」
兮兮搖頭：「會碰到你傷口的。」在凳子上坐下，雙臂交疊擱在病床床沿，當枕頭：「我趴在這睡就好。」
旗木卡卡西無奈笑笑：「我沒那麼脆弱。」說著，雙手隔著素白衣裙握住她腰，像舉小孩子一樣把她舉起來。
休息了那麼長時間，他體力恢復了些。
「誒——」
兮兮瞪大眼。
他笑著把她放到病床上。
兮兮：「......」
好吧，既然已經到床上了。
怕把干淨的白色被褥弄髒，她踢掉鞋子。
鞋子啪嗒落到地上。
病床一個人躺正好，兩個人有些擠。
她側身躺著，素白衣裙緊貼他黑色衣衫，小心翼翼枕著他胳膊：「真的沒問題嗎？」
「沒問題。」他輕撫她長發。
淡淡的消毒水氣味環繞著她和他。
兮兮躺在他臂彎裡，聞著消毒水和他身上的氣息，想睡覺，卻又舍不得睡。
她喜歡這個世界。
准確地說，喜歡她和他在一起的世界。
她的情感好像和平行世界的情感慢慢融合了。
陷入沉睡，再次睜眼後，她就離開平行世界了吧。
兮兮借著月光，看見他模糊的輪廓：「卡卡西。」
「嗯？」旗木卡卡西也借著月色看她。
她揚起臉，在月光中吻上他唇。
「我喜歡你。」
不等回應，她把臉埋進他溫暖的懷裡：
「晚安。」
......
........................................
淅淅瀝瀝的雨聲透過格子門傳來。
兮兮睜開眼，晨光熹微，木質天花板上垂著熟悉的竹編吊燈。
這是本丸審神者寢室的吊燈。
她從平行世界回來了。
洗漱後，拉開格子門，見雨很小，便不打傘，朝廚房走去。
雨絲落在白衣緋裙上。
青白色的天空透著濛濛光亮，現在這個時間，廚房只有她一個人。
奶白色的魚湯，碧綠新竹葉包著五目壽司，腌好的櫻葉包著粉色麻薯。她一個人坐在廊下邊賞雨邊慢慢地吃著。
細雨如絲如霧。
櫻花沾染雨絲，花香更濃了。
粉白色的花瓣被雨水打落，濕漉漉散落地面。
五虎退的小老虎聞著魚湯香味過來。
兮兮笑著摸摸它腦袋，用寬大的潔白衣袖擦去它毛發上的雨水。
她舀了一勺魚湯，送到它嘴邊：「喝吧。」
小老虎伸出舌頭，歡快地喝起來。
吃飽後，小老虎舔舔爪子在她身邊蜷縮成一團。
雨天，天涼，地板也涼。兮兮把它從地板上抱到懷裡。
「卡卡西......」
小老虎抬起腦袋看她。
兮兮笑笑，摸摸它腦袋：「謝謝你陪我一起用餐。」
小老虎用腦袋蹭蹭她手心。
周一，兮兮按時上學，接到和五條悟一起出差的任務，她下意識拒絕：
「五條老師一個人也沒問題吧，我會給您添麻煩的。」
「一個人當然沒問題，」五條悟依舊戴著黑布眼罩，「添麻煩那不就代表增加任務難度，更有趣了。」
兮兮努力想一個恰當的理由拒絕。
她怕任務過程中，再次靈魂離體。
這件事除了五條老師和夏油君，誰知道都可以。
如果五條老師和夏油君知道了，一定會認為她出現這種狀況是他們的原因吧。
這是她自己的事，她想自己解決。
「兮兮同學越長大越不聽老師話了。」
兮兮：「......」
樂觀想想，五條老師那麼厲害，這次任務可能都不用她做什麼，她應該不會靈魂離體。
「五條老師，我們這就出發吧。」
第27章 夜櫻（五）
「去死吧！！！」
兮兮來不及梳理平行世界的記憶, 連忙睜開眼。
天台，殘陽如血。
谷崎直美被麻繩捆著，躺在水泥地上, 高瘦的男人一腳踢向她。
谷崎直美從天台上滾了下去。
兮兮用最快的速度從獸形變成人形，靈力幻化出白色袍子裹住身體，撲到天台邊緣, 拉住谷崎直美。
雪色的長發沿著水泥台邊緣滑落下來, 在谷崎直美眼前搖曳。
谷崎直美懸在空中，順著雪色長發往上看，從未見過的穿著白袍的漂亮女孩，淺藍色眼睛卻很熟悉。
「...兮兮？」
「是我。」
「可惡！」男人衝過來, 狠狠踹了兮兮一下, 「你這家伙是從哪冒出來的。」
兮兮悶哼了一聲, 緊緊握住谷崎直美的手。
「該死，快松開！」男人又狠狠踹了她一下。
兮兮咬唇，把血咽回去。
砰的一聲, 男人被一拳打到。
「直美！」
谷崎潤一郎急急俯身把谷崎直美拉上來。
腰被踹得很疼, 趴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一時間起不來身。兮兮闔眼，變回獸形。
「兮兮, 你還好嗎？」谷崎直美把它從水泥地上抱起來。
兮兮睜開眼, 雪白的毛茸茸尾巴輕輕纏上谷崎直美手腕：「我沒事。」
它懨懨地蜷縮谷崎直美懷裡, 梳理平行世界的記憶。
亂步先生好像是因為破案子, 帶警方來到它所在的實驗室。
實驗室被查封，它被亂步先生收養。
它住在偵探社, 大家每天給它投喂食物。
幾天前, 亂步先生去外地出差了, 至今未歸。偵探社的其他人花費了一些時間，才找到被綁架的谷崎直美。
......
「很難受嗎？」谷崎直美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
它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睡一覺就好了。」
打開偵探社醫務室的門，谷崎直美把它放到粉色的小窩裡，熱了盒純牛奶，倒進粉色小碗裡。
它從柔軟的小窩裡伸出腦袋，喝光牛奶，然後蜷縮成一團，闔眼休息。
快要睡著的時候，一只修長的手撫摸它毛發，摸到受傷的部位，它耳朵不由發顫。
它睜開眼，緋色的夕陽余暉透過玻璃窗，落進醫務室。他蹲在小窩前，沙色長外套染上淡淡的緋色薄光。
「是這裡疼啊，」太宰治自言自語，「毛太長了，剃光後，塗藥效果才會好吧。」
「誒？」
毛？剃光？
它抬頭，視線沿著沙色長外套上滑，看見他右手拿著寒光閃閃的小刀，左手拿著藥瓶。
它忙搖頭：「不不不，我沒事的，只是小傷，不需要剃毛......」
「怎麼突然不乖了呢。」
小刀閃著寒光離它越來越近。
它尾巴繃成一條直線，緊緊閉上眼。
太宰治笑出聲，揉揉它毛茸茸的腦袋：「不想剃毛的話那就變成人吧。」
「......真的不用那麼麻煩，真的只是小傷。」
太宰治把它從窩裡抱出來，放到病床上，捏了捏它軟軟的毛茸茸的耳朵：「乖乖聽話啦∼」
它毛茸茸的耳尖在他手裡顫了顫。
「好吧......」
它磨磨蹭蹭鑽進白色被子裡，腦袋露出來，埋在松軟的白色枕頭裡，趴在床上。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閃過，被子裡的雪白小獸變成人類女孩。
她小小的下巴埋在白色枕頭裡，清淡的雪色長發鋪散床上。
「開始抹藥了哦，乖乖的不要亂動。」
她「唔」了聲。
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慢慢掀開，她感到肩膀一涼，接著是後背、腰身。
柔軟的白色被子堆積她腰身下面。
他指腹沾了藥膏，輕輕地塗抹她腰上，涼絲絲的，很舒服。
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
............
兮兮茫然睜開眼，月光映入眼簾。
她下意識循著光看過去，寬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星月交輝的夜空。
躺著的床很柔軟，枕頭和被子也很柔軟，這應該是五星級酒店吧。
她從平行世界回來了。
「醒了？」
五條悟的聲音在昏暗的室內響起。
兮兮擁著被子坐起身，借月光看見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的修長身影。
「五條老師...任務完成了嗎？」
酒店明淨的落地玻璃窗，在夜色中，水一般澄澈。
月光透過澄澈的玻璃流進來。
五條悟從沙發起身，走到床邊：「五條悟可是最強咒術師，兮兮同學覺得呢？」
她眼睛微微笑彎：「當然是完成任務。」
室內沒有開燈，他背對著月光，讓人看不清臉上表情：
「不解釋一下嗎？兮兮同學。」
「我......我最近生病了......」
「什麼病？」
兮兮低頭，盯著柔軟的白色被子：「不是什麼大病，只不過是容易昏迷的小病。」
「怎麼不請病假？」五條悟在床沿坐下。
他離她更近了，壓迫感隱隱襲來，她不禁向後挪挪，把柔軟的白色枕頭擠癟。
不等她回答，他說：「我知道哦∼兮兮同學是想在任務中發病死掉吧，畢竟你曾經說過，喜歡這種死法。」
兮兮：「......」
「默認了？」
兮兮猶豫要不要默認。
五條悟又等了她幾秒，沒等到她的否認。他抬手，敲了敲她額頭。
「唔...」兮兮忍不住捂住額頭，感到有些疼，也感到他生氣了。
「不、不是的，」她連忙否認，「我的病雖然不是大病，但很耽誤事，最近一直在糾結申請休學還是退學。」
「退學？」罕見的，他聲音聽不出情緒。
兮兮輕輕「嗯」了聲。
五條悟再次抬手，兮兮以為他又要敲她額頭，下意識想躲，又想到，如果被他敲敲頭，他能解氣，那就敲吧。
一汪月光越過他肩頭，落在她小小的瑩白臉龐上。
她長睫毛微微低垂，乖乖不動，任打任罵的樣子。
他手頓了頓，落在她軟軟的頭發上：
「你昏迷的時候，靈魂不在了。」
兮兮睫毛微顫，許久，輕輕「嗯」了聲。
五條悟放低聲音：「因為傑？」
兮兮咬了咬唇：「如果我說不是，五條老師，您不會信的吧。」
她抬眼，認真地看著他：「五條老師，請您不要告訴夏油老師。畢竟，那件事是我自願做的，後果，也應該由我自己承擔。」
五條悟的手停在她軟軟頭發上，沉默半晌，像為小貓順毛一樣，沿著柔順的長發慢慢下滑。
「不能退學，只能休學。」他低聲說，「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治好你。」
......
............
休學後，她便待在本丸，專心工作。
審神者的工作與咒術師相比，既安全又簡單，靈魂離體次數很少。
「審神者大人，大事不好了！」狐之助飛奔到書房，「大和守大人獨自一人前往池田屋二樓與溯行軍戰鬥，一樓戰鬥結束後，我們去二樓，不見大和守大人的蹤影。附近我們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大和守大人。」
兮兮握緊筆：「都怪我......我不應該派大和守君出陣的。」
「審神者大人，這怎麼能怪您啊！」狐之助不贊同。
兮兮抿唇不語，離開書房，快步走到安置時空轉換器的石台前，轉動機器上的齒輪。
「狐之助，麻煩你留在本丸吧。等找到大和守君，我便和大家一起回來。」
「好的，審神者大人。」
時空轉換器爆發璀璨金光，將她傳送至江戶時代。
兮兮睜開眼，此時大概是深夜，江戶時代的街道上寂靜無人。
憑著與付喪神的契約，她邊走邊感應他們所在位置。
走了許久，聽見潺潺水聲。
小河在月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河岸邊有一株老樹，濃密的翠綠枝葉宛如翠色華蓋。
翠蓋下，五位付喪神有的倚樹坐著，有的站著。
「主公殿下！」
黃色小狐狸從狐鳴肩上跳下來，朝身著審神者工作制服的女孩跑過去。
雪色的長發，素淨的白衣，緋色的長裙，染了月光，在夜色中格外顯眼。
翠蓋下的五位付喪神走過來：
「主人。」
兮兮蹲下身，摸摸黃色小狐狸腦袋。
黃色小狐順勢跳進她懷裡。
兮兮抱著小狐狸起身，看著他們，面露歉意：「抱歉，這次是我考慮不周。」
包丁藤四郎撥浪鼓似的搖頭：「主人一點錯都沒有。」
笑面青江笑道：「要說抱歉，也應該是我們向主人說。」
骨喰藤四郎和鳴狐頷首表示贊同。
「真是被嚇到了，」鶴丸國永道，「在一起那麼久了，彼此竟然還那麼客氣。」
兮兮彎了彎唇：「鶴丸先生說得是呢。我們都沒有錯，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大和守君。」
夏日的月光很美，落在西本願寺的青瓦上，泛起柔和溫潤的光澤。
兮兮在寺門前停住腳步：「大和守君就在裡面。」
鶴丸國永抬眼看匾額，微微斂眉：「西本願寺......這是新選組的屯所。」
兮兮猶豫片刻，轉身面朝他們：「大和守君既然在這裡，應該沒什麼危險。我們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天......等大和守君來找我們吧。」
「主公殿下，如果大和守大人選擇了衝田總司，不來找我們呢？」黃色小狐狸問。
兮兮笑笑：「我尊重大和守君的選擇。」
來江戶時代前，兮兮帶了一包黃金制成的小判，花了兩塊小判在客棧投宿。
輾轉反側許久，她掀開被子，穿好衣服，打開窗戶，借用靈力輕盈地飄到客棧屋頂上。
起風時，薄雲在夜空中緩慢飄游，掩住月亮，月光消失，四周變得幽暗。
殘留溫暖體溫的外套落在身上，兮兮微怔。
又一陣風吹來，薄雲散開，露出月亮。借著月光，她看見身上披的是鶴羽一樣潔白的羽織。
鶴丸先生......
「主人是在擔心嗎？」
鶴丸國永在她身邊坐下。
兮兮輕輕搖頭：「我是在想，如果大和守君不回來的話，我應該做些什麼，回來的話，我又應該做些什麼。」
鶴丸國永故作嘆息：「唉，大和守真可憐，主人竟然那麼不相信他。」
兮兮愣了愣：「誒——可、可憐？我沒有不相信大和守君，我只是覺得大和守君如果選擇留在衝田先生身邊，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相信大和守君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鶴丸國永哧哧地笑：「主人明明還是個小孩子。」
兮兮也笑：「雖然我看著小，但實際年齡真的不小了。」
鶴丸國永轉臉靠近她，近得呼吸交纏：「小孩子不是都更好吃醋麼，主人不吃醋嗎？」
兮兮感覺離他太近了，忍不住向一旁挪挪。鶴丸國永隔著白色羽織攬住她：
「主人是准備掉下去，給我個驚嚇嗎？」
「不是的......」兮兮老老實實坐著不動了，「一點都不吃醋，這說明，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鶴丸國永點點頭：「主人是大孩子了。」
兮兮：「......」
好吧，其實有時候當一個孩子還是挺幸福的。
客棧種了幾株櫻花樹。晚風拂過，粉白色的花瓣從枝頭飄落，落在青瓦上、落在潔白羽織上、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
她感覺有些癢，晃晃腦袋，想要把睫毛上的花瓣晃下來。花瓣異常牢固的停在睫毛上。
鶴丸國永低笑出聲，伸手拈起她長睫毛上的花瓣。
兮兮赧然：「謝謝。」
鶴丸國永凝視她沉浸月光中的側顏：「真希望主人有一天不對我們那麼客氣。」
兮兮眨了眨眼：「那樣你們不會覺得我很討厭嗎？」
他目光變得月光一樣柔和：「不僅不會討厭，反而會高興。」
兮兮懵：「真的嗎？」
「主人不相信我嗎？」鶴丸國永佯裝失落，「沒想到我在主人心中竟比不上大和守。」
兮兮慌慌解釋：「啊，不是的，我只是隨口一問，我相信鶴丸先生。」
「真的嗎？」
「真的。本丸所有的刀中，我最喜歡鶴丸先生了。」
鶴丸國永頓住，金色眼眸倒映著她小小的身影。
她身上披著他的白色羽織，清淡的雪色長發披散肩頭，比鶴羽還要潔白無瑕。
「...真是被主人嚇到了。」他揚起唇角，「聽到這個回答，我很開心。」
月亮慢慢沉落櫻花樹柯下。兮兮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
「主人，困的話就去睡吧。」
兮兮揉揉眼，強撐著困意：「鶴丸先生，我突然有一個想法，和你商量完就睡。」
「我想自作主張，治好衝田先生的肺結核。如果大和守君想留在衝田先生身邊，那便當分別禮。如果大和守君選擇回本丸，那這樣可以讓他安心回來。」
兮兮攏了攏羽織，接著說：
「雖然衝田先生被稱為天才劍士，但我覺得他一個人的生死不會對歷史產生很大影響。」
鶴丸國永摸摸她頭發，微微笑道：「無論後果是什麼，我都和主人一同承擔。」
「鶴丸先生......」她彎起唇角，「謝謝您。」
翌日。
兮兮和五位付喪神在客棧用過早餐，便去了池田屋附近的茶館。
剛在茶館落座一會兒，透過窗子，看見穿著新選組制服淺蔥色羽織的大和守安定在池田屋外徘徊。
「大和守！」
大和守安定目光循著聲音望過去，走進茶館，和他們彙合。
一群人圍坐茶桌前，桌上幾盞瓷杯裡盛著青碧茶湯，茶煙裊裊，清香撲鼻。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昨晚，我去追溯行軍，受傷昏迷，被新選組的人救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大和守大人......」黃色小狐狸嘀嘀咕咕。
「那我們去好好道謝，再離開吧。」
到了新選組的屯所，兮兮先對他們的救命之恩表達感謝，然後送上謝禮：
「這是外國治療肺病的藥，希望您能收下。」
回本丸的路上，大和守安定沉默許久，輕聲道：「主人，為什麼？」
兮兮回答：「因為沒有深思熟慮，便派了大和守君出陣，我感到很抱歉，想彌補，我想讓大和守君安心地離開。」
從江戶時代回去後，她一直在等待改變歷史人物命運的後果。
第二天她發熱了，還有些咳嗽，她沒在意。
退燒後，咳嗽越來越嚴重，她隱隱有一個猜想，准備等付喪神出陣歸來後，去現世醫院看病。
時空轉換器爆發璀璨金光，出陣的六位付喪神回來了。
兮兮目光一一掃視他們，鶴丸國永、一期一振、鳴狐，沒有受傷。明石國行、山姥切國廣、和泉守兼定受了些輕傷。
「明石先生，山姥切先生、和泉守先生，請和我去......」嗓子突然癢癢的，又想咳嗽，她忍住，「......手入室吧。」
忍著忍著，她忍不住了，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寬大的白衣袖子掩住半張臉，一灘溫熱的銀色血液落到袖子上。
她用袖子悄悄擦拭唇上血跡，斂了斂衣袖：「天氣有些冷，該多穿衣服了。」
「我們去手入室吧。」
鶴丸國永伸手，隔著白衣袖子握住她手腕。
衣袖沾了溫熱的鮮血，有些潮濕。
鶴丸國永手指頓了頓，迎著秋日陽光端量她白衣袖子：「會冷得咳出血？」
兮兮抿了抿唇：「鶴丸先生......」遲疑片刻，綻開大大的笑容：「這就是改變歷史人物的後果哦，被嚇到了嗎？竟然一點都不嚴重。」
鶴丸國握緊她手腕：「肺結核還不嚴重？」
兮兮連忙環顧四周，沒發現大和守安定的身影，松了口氣：「鶴丸先生，我們不要在這說了，被其他人聽見就糟了，去手入室吧。」
入秋了，草木黃落，秋英盛開。
去手入室的路上鋪散著金黃落葉。
手入室有四張軟塌，供受傷的付喪神休息。
軟塌對面是柔軟的八端織錦坐墊，兮兮跪坐下來，為受傷的付喪神手入。
只有三位付喪神受傷，另外三位無傷的付喪神擠進手入室。
兮兮邊手入邊向不知情的付喪神解釋原委。
明石國行臉上常常掛著的散漫表情消失，沉默半晌，道：「小主人真是......」
見他們表情不好，兮兮安慰：「現在醫學那麼發達，肺結核根本不算什麼的。大家不要擔心，反而應該開心才對。沒想到改變歷史人物命運的後果會那麼輕，真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怎麼開心得起來啊，主公殿下......」
黃色小狐狸從鳴狐肩上跳下來，用毛茸茸腦袋蹭了蹭她手。
兮兮低眉：「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手入室一時間很靜，能聽見窗外秋蟲的啾唧。
兮兮小心翼翼開口：「那個...可以麻煩大家保密嗎？不讓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大和守君。」
明石國行懶懶道：「放心吧，小主人，我懶得多嘴。」
黃色小狐狸搖了搖尾巴：「主公殿下放心，鳴狐也不是多嘴的人。」
手入結束後，兮兮前往現世醫院看病。
確診是肺結核，買了些藥和羊絨毛線回本丸。
為了不讓其他人知道她得了肺結核，她幾乎整天待在寢室，慢慢地織圍巾。
「你們說，主人最近怎麼了？」
「主人都不和我們一起玩了。」
「我知道。主人最近在織圍巾。」
「都織半個月了，還沒織完嗎？」
「笨呀你，本丸裡有那麼多人，每人一條圍巾，半個月怎麼夠。」
「誒！主人是在給我們織啊！」
「是今年的聖誕禮物麼，好期待。」
秋水明淨。池塘水面上浮著幾片枯黃落葉。
過了段時間，池塘水面上的落葉消失了。秋去冬來，池水變得冰冷刺骨。
聖誕節那天下雪了。
雪花簌簌飄落，落白了地。
枯樹被雪漫漫的壓著。
紅色紙袋印著翠綠聖誕樹，裡面裝著墨綠色禮品盒，盒子裡是羊毛圍巾。兮兮將親手織好的羊毛圍巾挨個送給本丸裡的所有人，然後前往現世，送老師、同學、朋友。
兮兮提著最後幾個紙袋坐車去橫濱。
到了橫濱，街燈亮起昏黃的光，白雪被燈光染黃。
透過商店玻璃門，看見掛著漂亮裝飾的聖誕樹，鈴鐺、光球、雪人娃娃、金色聖誕花......
兮兮一手提著紙袋，一手推開咖啡屋門。
溫暖的咖啡香撲面而來。
她頭發上、衣服上的雪花慢慢融化。
店主正在櫃前用布擦拭咖啡杯。
兮兮提著紙袋朝店主走過去：
「店長先生，可以麻煩您把這些交給他們嗎？」
為了不將肺結核傳染給他人，她戴著口罩，聲音有些悶。
店主停下擦杯子：「不親自送給他們嗎？」
兮兮輕輕搖頭：「我生病了，要避免與人接觸。」
她翻看紅色紙袋上的小標簽，找到寫著「店長」兩字的袋子，遞給他：
「店長先生，這是送給您的。」
「聖誕節快樂。」
禮物都送完後，她通過時空隧道回本丸。
戴口罩感覺很悶，不太舒服。刀劍付喪神不是人類，不會生病，所以她不用擔心將肺結核傳染給他們。她摘下口罩，呼了一口氣。
本丸庭院，除了冬櫻花，其他品種的櫻花都凋落了。
「主人，您回來啦！」
兮兮綻開笑容：「嗯，我回來啦。」
「主人，今天是聖誕節，我們一起用晚餐吧。」
兮兮猶豫，看著他們期待的眼神，笑笑答應：「好呀。」
飯廳，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
「主人，晚上好哦！」
「大家，晚上好。」
兮兮在主座坐下。
飯廳裡擺著幾個火盆，熱烘烘的，飯香和酒香更濃了。
琉璃盞裡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兮兮看著有些嘴饞。
「主人要喝嗎？」
「喂，你這家伙說什麼呢！主人還沒有成年，怎麼可以喝酒。」
兮兮舔了舔唇：「我喝湯就好。」
嗓子忽然癢癢的，想咳嗦，努力忍住。她握著竹筷的手微顫，魚肉從筷子間掉下來，落到桌上。
「...抱、咳......抱歉。」
「主人，您受涼了嗎？」
「再加幾個火盆吧。」
兮兮連忙搖頭：「不用的，現在已經很暖和了，大家繼續用餐吧。」
鶴丸國永沉默用竹筷夾起細嫩的魚肉，放到她碗裡。
「謝謝。」兮兮禮貌道謝。
想咳嗽的時候，兮兮低頭忍住，借著飯碗遮擋臉上表情。
漫長的晚餐結束後，她悄悄松了口氣。
「主人，聖誕節快樂！這是我親手做的禮物，送給你。」
付喪神們紛紛送禮物給她，發飾、手鏈、項鏈、玩偶......
「謝謝，我很喜歡，」她笑著一一接過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
「主公大人，我們去堆雪人吧？」五虎退抱著小老虎期待地問。
一期一振溫和道：「退，時間不早了，讓主公好好休息吧。」
「啊......好的，一期哥。」
見五虎退面露失落，兮兮不忍心：「一期先生，今天是聖誕節，我晚些休息沒事的。」
一期一振溫潤的眉眼隱現擔憂：「可是主公您......」
「主公殿下，您可是那個啊，要好好休息。」黃色小狐狸趴在鳴狐肩上，隱晦地說道。
鶴丸國永斂眉：「主人。」
兮兮咬唇：「今天是一年一次的聖誕節......我還想再玩一會......」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鶴丸國永，拉著他白色和服袖子，輕輕晃了晃：「就一小會。」
明石國行懶懶道：「難得小主人撒嬌啊，就不要那麼苛刻了。」
兮兮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明石先生，您真好！」
鶴丸國永嘆了口氣：「我給主人去拿鬥篷。」
兮兮笑起來：「謝謝您，鶴丸先生！」
素白的羽緞鬥篷披在她清瘦的身上，鶴丸國永將兜帽也給她戴上。
「退，我們去堆雪人吧。」
月色寒涼。
雪花漫天飛舞。
雪珠落到素白鬥篷上、兜帽上。
「主人，快看，猜猜我堆的是誰。」
可愛的雪人娃娃，披著長長的頭發。
本丸裡也有付喪神是長發，憑著第六感，她不好意思的說：「是我，對嗎？」
「不愧是主人，答對了！」
「主公大人，我也堆您了。」
「退堆得很可愛呢。」
「主公大人堆得老虎也好可愛。」
霜月掛在冬櫻枝椏上，粉紅花瓣被白雪襯得旖旎艷麗。
鶴丸國永拂去她素白鬥篷上的雪糝：「主人，回去休息吧。」
兮兮感到有些難受，好像發燒了，不再強撐：
「大家，晚安哦。」
「主人，晚安。」
幾個知情的付喪神抱著她收到的一堆禮物，同她沿著木樓梯，來到三樓審神者寢室。
關上格子門，兮兮不再忍，劇烈咳嗽起來。
忍了太久，咳嗽的時間有些長。
她從衣袖裡掏出白手帕，捂著嘴。咳出的血落到手帕上。
「主人......」
兮兮收起手帕，笑笑：「咳出來後好受多了，大家也回房休息吧。」
竹編吊燈灑下柔和的暖黃色光線，她戴著兜帽，泛紅的臉頰若隱若現。
鶴丸國永摘下她兜帽，撫上她額頭，滾燙，明顯發燒了。
「主人，你發燒了。」
「我去叫藥研來。」一期一振轉身，朝屋外走去。
兮兮連忙叫住他：「一期先生，不要去，大家知道會擔心的。我在現世買了很多藥，吃些退燒藥就好了。」
解下沾了雪的鬥篷，兮兮找到退燒藥藥盒，從錫箔紙裡摳出藥片，提起鐵壺，想倒杯水服藥。
鶴丸國永伸手觸摸鐵壺，冷冰冰的，壺裡的水涼透了。
「主人，等會再吃。」
他生起炭爐子，將鐵壺放到爐火上。
「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的......」
兮兮用手心托著藥片，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
「小主人困了嗎？」
明石國行的聲音問她，她眼皮變得很重，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唔」了聲。
鳴狐默默從壁櫥裡拿出寢具，鋪在榻榻米上。
明石國行用冷水洗干淨手，拈起她瑩白手心裡的白色藥片。
鶴丸國永輕輕脫去她身上厚重的棉衣，為她蓋好被子。
山姥切國廣用火箸撥動火盆裡的炭，讓火更旺些。
半晌，鶴丸國永提起鐵壺斟了半杯水：
「主人，水燒好了，坐起來吃藥吧。」
兮兮躺在溫暖柔軟的被褥裡，不想動，閉著眼咕囔：「明天再吃。」
「今天不吃的話，那我去叫藥研來了哦。」
「......我吃。」兮兮掙扎著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期一振為她披上棉衣。
「藥......」她茫然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
「藥在這裡吶，小主人。」
明石國行把藥片放到她手裡。
「明石先生，您的手好涼，要多穿衣服，否則會感冒的。」
「唉......小主人真是燒糊塗了。」
刀劍付喪神是不會生病的。
兮兮喝了口熱水，把嘴裡的藥片咽下去。
「大家，晚安哦。」
「主人，晚安。」
燈被關上，室內一片幽暗，只剩透過格子窗照進來的月光，和火盆裡炭火的微光。
睡著睡著，她感覺很渴，迷迷糊糊睜開眼，擁著被子起身。
「主人，您需要什麼？」
一期一振溫和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
兮兮嚇了一跳，睜大眼，借著月光看見幾個模糊的身影：「大家都沒走嗎？」
「小主人都這樣了，我們怎麼可能會走。」明石國行懶散地躺在榻榻米上。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主人是想要喝水嗎？」鶴丸國永問。
「嗯。」
燈被打開，暖黃色燈光灑落。
鐵壺一直坐在炭爐上，壺裡的水一直熱著。
兮兮披著棉衣坐在被褥裡，喝了兩杯水才解渴。
「主人，好好休息吧，我們會在這裡一直陪著你的。」
鶴丸國永為她掖好被子，只露出小小的瑩白臉龐。
「謝謝，」兮兮闔眼，掩去眼裡的水霧，「晚安。」
有時候，她希望他們不要對她那麼好，那樣她會舍不得死。
第28章 番外 朧月お
醫院。
vip單人病房, 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女孩披著雪色的長發，擁著白色被子坐在病床上，淺藍色眼睛透著迷茫, 望著站在病床邊的青年。
他穿著沙色的外套和西式開襟襯衫，身形修長，頭發亂蓬蓬的。
「太宰......？」女孩輕軟的嗓音帶著幾分不安。
太宰治眼底掠過一絲難辨神色。
「嗯∼太宰, 」他笑, 「我叫太宰治。」
她茫然：「那我......」
「你叫兮兮，」太宰治伸手，輕撫她雪色長發，「我們的關系是——男女朋友。」
兮兮愣住：「男......朋友？」
「對呢∼我是你的男朋友。」
「對不起, 我忘記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緊緊咬唇。
唇上忽然傳來溫熱觸感, 兮兮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手指貼她唇上。
她睫毛微顫，不適應那麼親密的接觸, 想要躲開。
他好像察覺到她的想法, 先一步收回手：「應該是我說對不起。」
「抱歉, 我沒能保護好你。」他摸摸她頭發，「乖乖在這等我, 我去辦理出院手續, 然後帶你回家。」
兮兮乖巧點頭：「嗯。」
喀噠一聲, 病房門被他關上。
太宰治沒有去辦理出院手續, 而是去了商場，買了許多女孩子的衣物, 還買了許多家具和生活用品, 都是女孩子喜歡的樣式。
......
兮兮抱著膝蓋坐在病床上, 透過玻璃窗，注視夕陽漸漸沉落，淡白的月亮升上來。
昏暗中響起喀噠聲，病房門被打開。
兮兮眼睛亮起來，轉過身，借著月光看開門人：「太宰！」
太宰治打開燈，明亮燈光照亮蒼白的病房。
他走過來，摸摸她頭發：「餓了嗎？」
兮兮赧然：「有一點。」
他們在外面的餐廳用了晚餐，然後回家。
這就是她的家嗎？
兮兮邊換拖鞋邊悄悄端量客廳。
色調冷淡，很簡潔。
不像她的家，應該是太宰的家吧。
兮兮收回打量的目光，低眼，看向剛換上的拖鞋，白色的毛茸茸的，很可愛。
難道她和男朋友在同居......
太宰治牽著她手，把她帶到像牙白的房門前：「這是你的臥室，我的房間在隔壁，有事的話來隔壁找我。」
兮兮乖巧點頭：「嗯。」
太宰治對她眨下眼，笑著說：「沒事也可以來隔壁找我哦∼」
她臉微微泛紅，含糊的回了聲：「...唔...」
他眼裡的笑溢出來，慢慢低頭靠近她：
「晚安。」
溫熱的吻落在她額上。
打開臥室門，兮兮慌忙走進來，把他關在門外。
她背靠著門坐在冰涼地板上，平復心情。
好不可思議。
她竟然有男朋友，還和男朋友同居了。
等臉上的熱度降下來，兮兮站起身，借著透過玻璃窗落進來的月光，找到牆壁上的電燈開關，按了一下，柔和的暖白色燈光灑落。
兮兮抬頭，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燈。
枝形的水晶吊燈，水晶墜子泛出玲瓏剔透的光暈，很漂亮，她很喜歡。
白色的實木床，床邊木地板上鋪著白色長絨地毯。白色的衣櫃和梳妝台。窗簾很美，白色的，繡著精致蕾絲。拉開窗簾，透過明淨的玻璃，能看見夜空、星星、月亮。
她喜歡這個房間。
所以，這個房間是曾經未失憶的她親手布置的吧。
原來她真的在和男朋友同居呀。
兮兮紅著臉在床上打了個滾。
第二天醒來，她打開衣櫃，隨手拿了條白色連衣裙。洗漱好後，輕輕打開房門，到廚房，做了一頓早餐。
飯桌上擺著精致的早餐，女孩雙手托腮坐在桌前，好像在發呆。
雪色長發白色長裙上是淡淡的清晨陽光。
太宰治站在飯廳門口注視了她一會，勾起唇角：「早上好∼」
兮兮醒過神來，也笑：「早上好。」
早餐外觀很精致，味道也很好。
用過早餐，太宰治問：「頭還疼嗎？」
兮兮搖頭：「不疼了。」
「那想起什麼了嗎？」
她眸光暗淡下來：「沒有。」
太宰治勾了勾唇角，笑意轉瞬即逝：「那先待在家裡吧，你這樣出去，我不放心。」
兮兮抿唇，很想出去逛逛，但還是乖乖點頭答應了。
他牽起她手，帶到書房。
書房的窗簾拉攏著，掩住了日光，書桌和書架都影沉沉的。
太宰治從書架裡抽出一本書：「這是你曾經最喜歡的一本書。」
白色的精裝書封面上盛開著旖旎花朵，兮兮好奇伸手接過。
太宰治輕撫她長發：「今天先待在家裡，不要一個人出去，等我下班後再陪你出去逛逛，好嗎？」
兮兮乖巧點頭：「好。」
好乖。
太宰治手指從她雪色長發滑到纖長的睫毛上。
她睫毛微顫，下意識闔眼。
他低頭，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她驀地睜開眼，愣愣看著他。
太宰治低低笑了笑：「再見呢∼」
兮兮紅著臉抱著書默默目送他離開。
當她捧著書，默默看了一會兒，不知不覺沉浸書海裡。
除了打掃衛生做飯，她剩下的時間都泡在書海裡，對別的事毫無興趣。當然，也包括人。
被忽略了很多天的太宰治，深刻理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句話。
「兮兮，想要出去逛逛嗎？」
「...嗯...？」
兮兮目光仍停在書中，頭也不抬地說：「...逛逛...太宰，抱歉哦，我想要先看完這本書。如果你想去的話可以自己一個人去，不用管我的。」
太宰治不說話，抽走她手中的書。
「太宰？」
太宰治笑眯眯搖了搖手裡的書：「不陪我出去逛逛的話就不給你看哦∼」
兮兮：「......」
「乖∼繼續悶在家裡會發霉的。」
她乖乖點頭答應。
他開車帶她去公園賞櫻。
可惜，天不作美，突來一陣暴雨。
雨水從灰蒙蒙的天空潑下來。
公園裡的櫻花樹在暴雨中瑟瑟發抖。
太宰治和兮兮站在公園附近的一家店鋪屋檐下避雨。
雨水從屋檐垂下來，仿若水簾。
「真是太不巧啦，」兮兮努力壓下笑彎的唇角，「太宰，我們回家吧？」
太宰治嘆了口氣：「想笑就笑吧。」
兮兮看著他，眨了眨眼，不再壓抑，眉眼笑彎彎。
太宰治揉了揉她沾了雨水有些潮濕的長發：「乖乖在這等我，我去開車過來。」
車在店鋪附近停下，太宰治打開車門，撐著傘朝店鋪走過去。
店鋪屋檐下避雨的人三三兩兩，卻沒有他要找的人。
他臉上表情慢慢消失。
「太宰。」
輕軟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太宰治握著傘的手頓了頓，向後轉身。
她抱著一只小黃狗站在雨中，渾身濕透，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的，可憐巴巴的樣子。
小黃狗也渾身濕透，蜷縮著毛茸茸的身體，在她懷裡瑟瑟發抖。
太宰治：「......」
他沉默走過來，雨傘完全罩著她。
雨水沿著黑傘的邊緣，成片的流下來，落在他肩膀上。她發現了，緊挨著他走。
走到車前，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她坐進去，順勢悄悄抬眼看他，他臉上沒有表情，讓人看不出情緒。
太宰治打開車裡的空調，暖氣氤氳，車裡的溫度漸漸升高。
透過不停流淌著雨水的車窗，能看見飛速流動的景物。
太宰車開得好快......
她咬唇，太宰在生氣嗎？
一路沉默著回到家，兮兮埋頭抱著小黃狗悄悄朝自己臥房走去。
聽不出情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狗給我，快去洗澡。」
他走過來，伸手拎起她懷裡的小黃狗。
兮兮訥訥應了聲：「嗯...」
在浴室洗完澡，換了身干淨的衣裳，濕漉漉的長發隨便擦了擦，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去。
客廳灰色地毯上有一團白色東西。
兮兮披著濕漉漉的長發走近，見小黃狗被白色浴巾包裹著，蜷縮一團睡著了。
她蹲下來，輕輕撫摸小黃狗毛茸茸的腦袋。
身後響起腳步聲，兮兮轉頭，看見太宰治也換了身干淨衣服。
「太宰，對不起，我不應該沒給你說聲就離開，讓你擔心了。」她認真道歉。
女孩長發濕漉漉的，發梢滴著水，洇濕了白色長裙，隱隱透出青澀美好的輪廓。
兮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臉上表情變化，幾秒，他臉上終於有了表情，皺眉......然後，轉身，離開。
兮兮唇角耷拉下來，太宰真的生氣了呀......
她沮喪地嘆了口氣，抱著膝蓋，看著小黃狗可愛的睡態發呆。
半分鐘後，腳步聲響起，兮兮抬頭，看見太宰治拿著吹風機，朝沙發走去。
「過來。」他叫她。
她立刻過去。
沙發旁邊有插座，太宰治把吹風機插頭插進插座裡。
見他一副要幫她吹頭發的架勢，她連忙說：「我自己來就好。」
太宰治一手拿著吹風機，一手拍了拍身側位置：「坐下。」
這是長沙發，兩個人坐綽綽有余。她乖乖坐下。
太宰治打開吹風機開關，挑起幾縷濕漉漉的雪色長發，用暖風慢慢吹著。
她頭發又長又濃，要吹好久才會干。
兮兮一動不動，乖巧地側著身子坐了會，感覺有些累，把腿收到沙發上，悄悄調整坐姿，抱著膝蓋背對他，等他吹干頭發。
等著等著，有些困，慢慢地合起眼。
迷迷糊糊睡著的兮兮，感覺自己懸空了，登時驚醒。
他溫熱的手隔著長裙柔軟的布料，緊貼她腰背和腿彎，打橫抱著她。
她鼓起勇氣，抬手摟住他脖子，太宰治腳步頓了頓，垂眼看她。
「太宰，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生氣。」
兮兮眨眨眼，不太信。
太宰治抱著她慢悠悠朝臥室走去：「好吧，我還在生氣，你准備做點什麼讓我消氣？」
「嗯...我准備......」
太宰治將她放到床上，俯身籠著她：「准備什麼？」
「我准備......」她悄悄挪動身體，拉開兩人過近的距離，「做一頓大餐好不好？」
「不好。」他一口回絕。
兮兮：「......」
「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她連忙答應。
「假如，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經過這些天相處，你願意當我女朋友嗎？」
兮兮愣住。
她失憶了，所有的事都不記得了，但她對於做飯這種事很熟悉。最初，她與太宰肢體接觸，感到很別扭很不熟悉。現在，不是那麼別扭了。
她鬼使神差開口：「太宰，其實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對嗎？」
四周空氣仿佛突然停止流動。
太宰治臉上笑意消失，沉默盯著她。
「真——糟糕吶∼」他忽地笑起來，「你的回答我很不滿意，變得更生氣了，現在想要我消氣可是很難了呢∼」
「對、對不起......」
她在亂七八糟想什麼呀，那麼離奇的想法竟然說出口了。
「太宰，對不起，我錯了。」
「嗯∼」太宰治笑眯眯，「那你准備做什麼讓我消氣呢？」
「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兮兮不假思索。
「真的？」太宰治慢慢低頭，臉靠近她。
「真......」
他低頭壓住她唇，她未說完的話被堵在唇齒間。
兮兮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睫，感受他冰冰涼涼的唇。
她的唇像沾了露水的柔軟花瓣，他輕舔了一下，加重力道。
「唔——」
兮兮睫毛顫動，偏頭，伸手想要推開他。
他握住她手腕，按壓白色床單上。
她偏頭，半張臉埋進松軟的白色枕頭裡，雪色長發凌亂鋪散床上。
「太宰，不要這樣......」
他抬起頭，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害怕？」
見他不再繼續，兮兮抽了抽鼻子，半邊臉埋在枕頭裡不與他對視，手上用力，想要抽出被他禁錮的手腕。
下巴忽然被他捏住，她不受控制地轉過臉來，與他臉對臉，呼吸交纏。
兮兮：「......」
太宰治低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兮兮，我們是男女朋友。」
兮兮睫毛顫了顫：「太宰，對不起，我覺得太快了......」
「我們已經認識兩年了。」
「可我不記得了，」她小聲說，「在我的記憶裡，我們才認識幾天。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忘記你的，這對我來說真的太快了。」
「這裡，很難受。」
兮兮呆呆被他牽引著，感受著。
「真的很難受呢。」他輕輕咬了一下她脖頸。
兮兮瑟縮，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他聲音暗啞：「那用手幫我吧。」
雨勢漸漸變小，淅瀝瀝地下著。
窗戶沒有關嚴，風裹著冰涼的雨水進來。
潮濕的雨水氣息在室內彌漫開來，曖昧的氣味被衝淡。
兮兮緊閉的眼睫毛微顫：「我...我好困，想睡覺了。」
太宰治笑：「我也困了，我們一起睡吧∼」
兮兮：「我...我餓了，想一會再睡。」
太宰治：「嗯∼我也餓了。」
兮兮忙說：「我去做飯。」
他輕輕笑了，不再逗她：「嗯∼去吧。」
做完飯，和他一起吃完飯，兮兮抱著厚厚的一本書溜回臥室，關上門。就這樣，很努力很努力躲了太宰治兩天。
厚厚的一本書看完，兮兮把書放回去，從書架抽出另一本感興趣的書，准備抱著書溜回臥室。
半路，被截住，抱在懷裡的書被一只修長的手抽走。
兮兮停住腳步，眼巴巴地看著太宰治手中的書：
「太宰，你餓了嗎？」
「嗯∼」
「那我去做飯。」兮兮收回黏在書上的目光。
他笑：「我不想吃飯呢∼」
「那你想吃什麼呀？」
「你——」
他低頭，靠近她。
她的唇像清晨沾染露水的花瓣。
兮兮臉頰燒起來，猶豫片刻，沒有拒絕。
畢竟他們是男女朋友，親親這種事好像很正常。
「飽了呢∼」他離開她唇齒，「一起看吧。」
兮兮紅著臉含糊應了聲。
太宰治拿著書在長沙發坐下，兮兮在他身邊坐下。
他攬住她肩，兮兮不受控制歪倒他懷裡。
兮兮：「......」
這種姿勢看書......
太宰治翻開書，兮兮視線被吸引過去。
......
幾天後，兮兮恢復記憶。
她和太宰不是男女朋友關系，而是朋友關系。
兮兮握著筆猶豫許久，筆尖落在淺綠色便簽紙上，慢慢地寫：
太宰，我恢復記憶了，再見。
淺綠色的便簽紙貼在像牙白木門上，仿佛一片嫩綠的葉子。
兮兮打開門，撞上回家的太宰治。
她怔了怔，垂下眼睫，避開與他目光接觸：「太宰...我該回家了，再見。」
空氣突然死一般的靜。
兮兮咬唇，低垂著眼，從他身邊慢慢走過。
後頸忽地一痛，意識不受控制陷入黑暗。
臥室窗簾拉攏著，室內光線昏暗。
女孩闔眼躺在床上。
太宰治從棕色玻璃瓶裡倒出一粒藥，捏開女孩嘴巴，喂她吃下去。
藥效慢慢發作。
女孩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瑩白臉龐暈開紅色。
好熱......
她被熱醒，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坐在床邊的青年。
好奇怪，她什麼都想不起來了，腦海裡一片空白，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
她指尖動了動，想要抬手掀開蓋在身上的白色被子，卻沒有力氣。
太宰治伸手，撫上她滾燙的臉頰。
好涼快。
她眼睛眯起來。
「很熱嗎？」
「嗯。」
那股熱意好像能燒毀神志，她滾燙的臉頰微動，想要蹭蹭他手，得到更多的涼意。
太宰治幫她掀開被子，白色裙擺像花一樣綻放在床上。
好涼快......
她還想更涼快一些......
「還熱嗎？」
「熱......」
他冰涼的手指從她滾燙臉頰滑下來，落在白色長裙腰側的拉鏈上。
咝——
拉鏈被緩緩拉開，涼絲絲的空氣竄進來。
「不要...」她按住他手。
「你不是很熱麼。」
她用力咬舌尖，疼痛使神志清醒了些：「我想泡涼水澡。」
「不可以呢，」他聲音低低，「你發燒了，泡了涼水澡會更嚴重。」
發燒......
她腦袋莫非被燒壞了麼，所以才什麼都不記得了。
那麼想著，她不由說了出來。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真的。」
「看來真的被燒壞了，要盡快降溫呢。」
她阻止他的手沒有力氣，白色長裙被他輕而易舉地脫下來，落到地板上。
他與她十指交纏，把她戴著戒指的手牽到她眼前：「我們在一個月前訂了婚，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怔怔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漂亮鑽戒。
他低頭，冰涼的吻落到她唇上，慢慢地綿延下來。
她感覺很涼快，但又有些不安和害怕，腦袋裡亂成一團。
他們是未婚夫妻，做這種事應該很正常的吧......或者他們曾經已經做過了......
她真的好熱......
......
清淡的日光透過窗簾落進來，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睡眼惺忪地看著沾染陽光的白色被子。
慢半拍意識到，她躺在一個人懷裡。
她僵了僵，輕輕拿起那人搭在她腰上的手，輕輕掀開被子起身。
剛離開被窩不到兩秒，修長的手從她身後伸過來，攬住她腰，把她拉回被窩。
清淡的日光落在白色被子上，太宰治在被子裡靠近她，嘴唇貼著她額頭試了試體溫：「退燒了。」
她現在神志清醒，接受不了那麼親密的接觸：「我...我還是不記得。」
「還是什麼都不記得？」他翻身壓在她身上，「那我幫你重溫吧∼」
「不、不用！」她連忙說，「昨天的事我都記得。」
「真可惜——」他吻了吻她唇，「除了不記得曾經的事，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兮兮臉頰紅起來：「我們穿上衣服後再談，好不好？」
「不好。」他一口回絕。
兮兮：「......」
他低笑：「好。」
兮兮把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你先穿吧。」
穿衣服的窸窣聲消失後，太宰治說：「該你了∼」
兮兮把臉從被子裡抬起來，見他雙手插在沙色長外套口袋裡，站在床邊，沒有要回避的樣子。
她輕咳了聲：「你可不可以轉身。」
「為什麼呢∼」他俯身靠近她，「反正都已經看過了∼」
很有道理的樣子，她沒法反駁，鼓了鼓嘴。
他笑著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轉身背對她。
她連忙撿起散落地板上的衣物，匆匆穿上：「我也好了。」
太宰治轉過身來，用手指幫她梳理凌亂的長發：「除了記憶，還有哪裡難受嗎？」
她搖頭。
「吃完早餐，我帶你去醫院檢查。」
「嗯。」
醫院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她身體沒有什麼問題。對於她的失憶，醫生也沒有提出有效的解決方法。
醫院休憩區種了幾株晚櫻，正值花期，淡粉色花朵開得繁盛。
兮兮坐在晚櫻樹下的長椅上，茫然地盯著檢查報告單。
一只修長的手覆上檢查報告單，然後離開，淡粉色的晚櫻綻放在白色檢查報告單上。
「恭喜你，成功盯出花來了哦∼」太宰治在她身邊坐下。
她彎了彎唇角，瑩白指尖輕輕拈起淡粉色花朵：「好漂亮。」
「忘了不要緊，」他輕撫她長發，「我們可以創造更多的新的回憶。」
兮兮睫毛微顫，目光從晚櫻移到他臉上，茶褐色眼眸倒映著小小的她。
她慢慢地綻開笑容，像是接受了一切。
「嗯。」
第29章 番外 八重櫻
自從有記憶以來, 她便被關在屋子裡。
透過格子窗，能看見一小片天空和蒼翠樹木。
每日有人推開木門，給她送吃送喝, 然後她便會被人割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進碗裡。
再繼續流血會有生命危險時，她傷口便會被妥善包扎好。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她十五歲那年, 像往常一樣，透過格子窗，呆呆望著天空中千變萬化的雲影。
屋外傳來嘈雜聲，過了會, 是打打殺殺聲和慘叫聲。
妖怪殺進村子。
她身上的氣息非人非妖, 妖怪對她不感興趣, 她趁亂逃走。
逃了許久，她抬頭看天色，烏雲濃重地堆積森林上空, 快下雨了。
翠綠藤蔓垂落, 掩映著光線昏暗的洞穴。
豆大的雨珠從灰蒙蒙天空掉下來, 落到鼻尖上，涼涼的。她加快步伐, 朝洞穴走去。
撩開淋了雨的潮濕的翠色藤蔓, 鑽進洞穴。
洞穴深處傳來男人嘶啞的聲音：「誰？」
她嚇了一跳, 眼睛睜得大大的, 仔細觀察洞穴深處。
陰雨天，日光淡而若無, 洞穴深處黑乎乎的, 一點都看不清。
「抱歉, 打擾了。」她微微躬身，「請問我可以在這避雨嗎？」
雨聲淅淅瀝瀝。
站在昏暗的洞穴裡等了會，只有雨聲回應她。
她轉身，准備離開，男人嘶啞的聲音響起：「過來，點燈。」
越往洞穴裡面走，光線越昏暗。她眼睛漸漸習慣黑暗，隱隱約約看見地上躺著一個人。
那人身旁有白色碟子，裡面想必裝著油脂和棉線，打火石應該就在附近。
她蹲下來，摸黑找到打火石。
努力敲打火石，昏暗的洞穴裡半天不見一點火星。
男人嗤笑：「女人，你真笨。」
「......」
她也覺得自己挺笨的。
她繼續默默敲打火石。
男人嗓子好像被燒壞了，嘶啞著問：「你怎麼不說話？聽你的聲音，還是個孩子？」
她停下敲打火石，認真回答他：「我也覺得自己笨，我今年十五歲了。」
男人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邊敲打火石邊說：「兮兮。」
火星在黑暗中閃現，油燈被點燃，亮起溫暖的橘色火光。
火光裡，她披著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穿著白色和服，像是用白雪和清瑩的水晶精雕細琢而成，漂亮得不真實。
清澈的淺藍色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男人全身纏著繃帶，僅露出一只眼和一片深棕色皮膚，像屍體一樣躺在草席上。
兮兮忐忑不安地問：「請問我可以在這裡避雨嗎？」
他目光停在她身上，沉默半晌，「嗯」了聲。
她綻開笑容，恍若皎皎月光：「謝謝。」
兮兮抱著膝蓋坐下，目光悄悄在他纏滿繃帶的身上打轉：「你的傷用普通方法能慢慢治好嗎？」
「你說呢，笨......」
她長得太過純潔，跟女人搭不上邊。
「...笨蛋。」
她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訥訥「唔」了聲。
糾結半天，兮兮下定決心，挽起和服袖子，露出纏繞著繃帶的手腕。
她把繃帶解開，腕上的割傷還沒有愈合。
「喝我的血吧，」她把手腕送到他唇邊，「我之前被人關起來，他們天天喝我血。聽他們說，我的血能解百毒、治百病，長期喝還能永葆青春。」
他眼神變得怪異：「不怕我痊愈後也把你關起來，天天喝你血，甚至對你做更過分的事？」
「更過分的事？」她眨了眨眼，「打我嗎？」
他笑出聲：「真是個笨蛋啊。」
銀色的血液仿佛融化成水的銀色月光，溫熱清甜。
感到快要因失血過多暈過去，她用繃帶包扎好傷口：「你的傷太重了，我每天給你喝一些血，時間久了，一定能痊愈的。」
他舔了舔嘴唇上殘留的溫熱血液：「我叫鬼蜘蛛。」
第二天，雨霽雲開，熹微的晨光灑在洞穴口。
她又給他喂了些血，然後朝洞穴外走去。
「你要去哪？」沒了雨聲，他聲音聽起來更嘶啞。
「我餓了，准備出去找點東西吃。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雨後，森林裡泥濘得很，潮濕的空氣裡彌漫著土腥氣和草木清香。
兮兮摘了幾個青蘋果，正吃著，被曾經囚禁她的人發現，將她抓回去，關起來。
她試著逃跑去找鬼蜘蛛，幾次都失敗了。
最後，以死相逼，成功了，他們不舍得她死。
村子派了十個人跟著她，前往鬼蜘蛛所在的洞穴。
遠遠望去，大量妖怪密密麻麻地湧進洞穴。
村人嚇得轉頭就跑，她朝洞穴跑去。
「你不要命了！」村人拉住她。
她奮力掙扎：「裡面還有人！」
一部分妖怪被他們吸引過來，仿佛洶湧的波濤，將他們淹沒。
......
............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木質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的白色被褥，她擁著被子坐起身。
日光透過紙門照進來，看日色，應是傍午。
紙門被拉開，穿著素色和服的侍女端著托盤走進來。
侍女愣了愣，面露訝色，繼而轉為驚喜：「小姐，您終於醒了。」
侍女說她因為受重傷一直昏迷不醒，具體昏迷了多長時間，侍女也不清楚。因為侍女是八月前來到這座城堡，接替上任侍女，負責照顧她。
人見家的主公——蔭刀大人，生來就體弱多病。不久前，先主去世，由他繼承了城主之位。
侍女絮絮叨叨誇贊現任城主，對下屬多麼好，是位慈心仁厚的主君。
意猶未盡地誇完，侍女嘆了口氣：「蔭刀大人身體最近越來越差。盡管如此，別說醫師了，他連家臣都不允許靠近半步。」
兮兮睫毛微動：「我...有一個祖傳的藥方，能治百病。不介意的話，讓我試一下吧。」
「真的麼！那真是太好了！」侍女欣喜道，「小姐，您等一下，我給您拿衣服。」
侍女拿來的衣服是白底的八重櫻和服。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兮兮笑笑，婉謝侍女想要幫她穿和服的好意。
八重櫻在白色和服上盛開，瑩白肌膚恍若瑩瑩月色，比白色和服還要白上幾分。
侍女贊嘆：「小姐，您真美！」
「你也很好看呢，」她赧然笑笑，「叫我兮兮就好。」
兮兮隨便寫了個藥方，白茯苓、白芍藥、當歸、川芎、甘草......
「麻煩你了。」
侍女接過藥方：「小姐，您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藥都買來後，兮兮由侍女領著去廚房，關上門窗，假裝熬藥。
實際用菜刀割破手腕，溫熱的銀色血液流進白瓷碗。
兮兮跟侍女前往城主的房間，被侍從攔住：「不可以，誰都不能進去。」
侍女蹙眉：「這可是能夠治好蔭刀大人的小姐。」
「可是主公說不准任何人進去，」侍從依舊阻攔，「主公不願意見任何人。」
「你們都退下。」
男人低醇溫和的聲音透過簾子傳來。
「是。」侍從們低頭退下。
「小姐，我先走啦。」侍女把托盤遞給兮兮。
「嗯。」兮兮伸手接過，白瓷碗裡的銀色液體微微滉漾。
兮兮一手端著托盤，一手揭起簾子，走進去。
長發如海藻一般的男人，擁著棉被，坐在白色褥子上。
黑色的長發，襯著他蒼白的臉色，顯得病弱。
她把托盤放到榻榻米上，跪坐下來：「您好，我叫兮兮，謝謝您救了我。」
人見蔭刀溫和笑笑：「不客氣。」
「這段時間，麻煩您了。」她端起托盤，送到他面前，「這是我家祖傳的藥方，能治百病。我聽說您生病了，不嫌棄的話，請喝下試試吧。」
木托盤上有一只白瓷碗，人見蔭刀看著碗裡的澄澈銀色液體：「藥？」
兮兮對上他溫潤的眼眸，不好意思騙他：「其實，這不是藥...但真的能治百病......」
人見蔭刀笑笑，沒有追問，蒼白修長的手端起碗，慢慢喝光。
兮兮端量他臉色：「感覺好些了嗎？」
人見蔭刀把碗放回托盤：「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她彎了彎唇角，「您的病有些嚴重，多喝幾次可能就痊愈了。」
「蔭刀大人，請問我昏迷了多久？」
「叫我蔭刀就好。」
他目光溫和注視她，好像在等她改口，然後才會回答她的問題。
她眨了眨眼，改口叫他：「蔭刀。」
人見蔭刀溫和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笑意：「五十年。」
「誒？」兮兮愣住，懷疑聽錯了，「五十年？」
五十年前，她眉眼尚未長開，帶著稚氣，十五歲左右。
過了幾年，她眉眼長開，十八歲左右。
又過了幾十年，她像是在靜止的時光中沉睡，不會衰老，不會長大，永遠十八歲。
人見蔭刀視線在她漂亮眉眼上停留片晌，輕輕地笑了笑：「騙你的，是五年。」
五年......那也挺久的。她抿了抿唇：
「真的是麻煩您了，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報答您。」
人見蔭刀目光微動：「任何事？」
兮兮猶豫了下：「抱歉，違背原則的事不可以。」
人見蔭刀笑笑，目光越過她，望了望日色。
透過簾子縫隙，能看見落在走廊木板上的金燦燦陽光。
「陪我一起用午膳吧。」
用過午膳，兮兮道：「我想去曾經昏迷的地方看看。」
人見蔭刀溫聲道：「讓奈落跟著你去吧，他是我的軍師，是個很了解妖怪的有用的男人。」
穿著白色狒狒毛皮的男人走進屋來，兮兮好奇地打量他。
白色毛皮將他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連頭發都看不見。她比他矮，能隱隱看見他下巴。
兮兮猶豫片刻，接受了這份好意，向人見蔭刀道謝，然後又向奈落微微鞠躬：
「麻煩您了。」
侍從牽來兩匹油光水滑的馬，馬具上鑲嵌著珍貴的美玉。
兮兮赧然：「我不會騎馬......」
奈落坐在馬上朝她伸手：「我帶你。」
兮兮將手放到他掌心裡。他握住她手，一個用力，她到了馬背上。
他雙手從她身後伸來，握著馬韁繩。她被他半圈懷裡，幾縷雪色長發散落狒狒毛皮上。
馬跑起來，四蹄生風。
晚霞漫天時，兮兮輕聲說：「就是這裡。」
奈落勒馬，把她抱下來。
「謝謝。」
那麼多年過去，洞穴外碧藉藉的野草長到她膝蓋了。
洞穴口依舊垂著青翠的藤蔓，兮兮撩開藤蔓，鑽進去。
洞穴裡空蕩蕩的，只有她和奈落兩個人。
她把白菊花輕輕放到地上：「鬼蜘蛛，抱歉。」
找了一塊好石頭，在洞穴附近刻了鬼蜘蛛的墓碑。又摘了幾朵白菊花，插到墓前的翠色竹筒裡。
天色晚了，不好趕路回去。她挖了幾塊紅薯，在洞穴裡燃起火堆烤熟，和奈落分著吃。
咬一口，香甜軟糯，她覺得很好吃，但還是感到抱歉。麻煩人家騎馬帶她，還讓他晚飯陪她將就著吃。
她捧著熱乎乎的烤紅薯，隔著火堆，對正剝紅薯皮的奈落說：
「不夠吃的話，我再找些食物來。」
狒狒頭骨遮擋他的臉，看不見表情，只能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這應該是我對你說的話。」
兮兮笑著搖頭：「已經很麻煩您了，這種小事我來就好。」
吃完烤紅薯，她又去森林摘了些野果，在溪邊洗干淨，用翠綠荷葉盛著，捧到洞穴裡。
翠綠荷葉上的水珠透著青碧色，她把裝著野果的沉甸甸的荷葉放到奈落手邊。
「奈落，你困的話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兮兮輕咳了聲，赧然道，「我去河邊......洗漱。」
奈落「嗯」了聲。
兮兮借著月光，來到河邊，把和服脫下來，擱在河岸草地上。
她用手試試水溫，涼涼的，還能接受。
全身浸沒冰涼的河水裡，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好冷——
不洗頭了，只洗澡吧。
可是她覺得頭發也灰撲撲的，還是洗洗吧。
有妖怪要路過河邊，被穿著白色狒狒毛皮的男人悄無聲息地解決。
......
............
半妖化形的那天晚上，兮兮在地下室，撞見奈落的真身。
地下室建在牢房木地板下面，黑暗陰森。
打開地下室的木板門，牢房昏黃的燈光漫進來。
借著昏黃燈光，她看見陰暗的地下室擠滿各種各樣妖怪的肢體，乍一看，有許多妖怪。細看，是一個長得很奇怪的妖怪。身體由許多肢體拼成，腦袋倒是人類的模樣。
她愣愣地看著妖怪的臉：「蔭刀？」
「覺得惡心嗎？」妖怪問她。
妖怪嗓音和奈落一樣，臉卻和蔭刀一樣，只不過眉眼神態不同。
她搖了搖頭：「不惡心。在我眼中，人、妖、半妖都是一樣的。」
猶豫了一會，她問：「蔭刀也是你嗎？」
陰暗中的沉默黏稠而潮濕，格外漫長，半晌，他說：「是。」
自從那天，又過了一段時間。
晚上，她和他一起用餐，他給她倒了杯酒。
她端起酒盞，淡淡酒香縈繞鼻尖，好奇地喝了口。
味道有些怪，不太喜歡。
可這是他倒的，她勉強喝光。
用完餐，她感覺暈乎乎的，走路不穩。奈落扶著她回房。
他體溫總是涼冰冰的，身上穿的和服也是冰涼的。她忍不住把滾燙的臉頰貼到他冰涼柔軟的和服上，蹭了蹭。
冰涼的手指捏住她下巴，把她的臉抬起來，她迷迷糊糊看著他臉漸漸靠近她。
冰涼的吻落在她唇上。
腰帶被解開，墜落榻榻米上。
她茫然了幾秒，握住他手：「蔭刀...奈落...」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厚實的白色褥子，他把她壓到褥子上，沒了腰帶的八重櫻和服被震得散開，露出大片瑩白肌膚，恍若晶瑩潔白的月色。
「違背你的原則了？」他低聲問。
她想起曾經的承諾。
——真的是麻煩您了，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告訴我，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報答您。
——任何事？
——抱歉，違背原則的事不可以。
他冰涼的吻沿著她唇角慢慢地下滑到鎖骨。
「奈落......」
兮兮想要推開他，又想起他派人照顧她五十年，如果不是他，她早就死了吧。
她闔眼，推拒他的手改為攥緊褥子。
第30章 番外 月色
碧色的天空, 薄雲迤邐。
雲下是一棟磚砌的紅褐色建築物，經時光和海風洗禮，斑駁老舊。
突如其來的記憶告訴她, 一樓是咖啡屋，店名叫「旋渦」。
走到店門口，兮兮抬頭看看店門牌, 真的叫「旋渦」。
栗梅色木門鑲嵌著淡碧色磨砂玻璃, 看不清裡面。
推開店門，咖啡香味縈繞鼻尖，老舊的爵士樂緩緩流淌。
店裡只有一桌客人，她目光下意識投過去。
那桌客人分別是國木田先生、谷崎先生、直美、織田先生和——芥川君？！
兮兮愣住。
女孩披著雪色長發, 穿著白色長裙, 站在店門口, 像是用白雪和清瑩的水晶精雕細琢而成，漂亮得不真實。
「好漂亮！」
谷崎直美感喟。
兮兮猶豫片刻，朝他們走過去, 禮貌道：「請問你們是武裝偵探社社員嗎？」
「是呢。」谷崎直美回答。
兮兮忍不住又看了芥川龍之介一眼。
記憶中, 芥川君是港口黑手黨干部, 怎麼會和偵探社的大家那麼融洽的在一起交談？
「請問太宰在嗎？」她鬼使神差開口。
「太宰？」
「偵探社沒有叫太宰的人。」
她的胃忽然像被一只手攥住：「敦君也不在嗎？中島敦。」
谷崎直美搖頭：「偵探社也沒有叫中島敦的人。」
「也沒有鏡花嗎？」兮兮茫然，「泉鏡花。」
「沒有。」
「那亂步先生呢？」
「亂步先生當然在。」
那為什麼太宰、敦君、鏡花不在？
她臉色不受控制蒼白起來。
「你還好麼？」谷崎直美擔心地看著她。
兮兮努力整理好情緒, 鞠躬：「抱歉, 打擾你們了, 再見。」
她離開咖啡屋, 前往記憶中的天台。
兮兮坐在天台的水泥台邊緣，遙望天邊溫暖燦爛的雲霞。
記憶中, 她准備跳下去自殺, 被太宰攔住了。
她與太宰做了一個約定。
太宰說, 一起活下去，如果哪天又想自殺了，記得找我，我們一起殉情。
她回答，好。
然後，沒有然後了。
這是記憶的最終畫面。
兮兮慢慢站起來，雪色長發白色長裙在風中漫卷。
眼睛忽然酸酸的，她知道，如果這一次她真的准備跳下去自殺，不會有人來攔她了。
她轉身，慢慢地離開天台。
並盛町。
她找了好久好久，問了好多好多的人，他們都不知道並盛町這個地方。
這個世界，不僅沒有並盛町，也沒有時之政府。
夕陽西沉，月亮升了起來。
紅底白字的酒吧門牌在夜霧中亮著微光。
兮兮推開酒吧門，走進去。
木質的樓梯通往地下，在昏黃燈光中泛著溫潤光澤。
兮兮一階一階地下樓梯。
每踩一步，老舊的踏步板咯吱一聲。
「你是為了什麼才要把芥川引到黑手黨，太宰？」
「你注意到了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名字。兮兮眼睛一亮，不禁加快步伐。
「僥幸猜對而已。」織田作之助說，「雖說這樣但至少還是有些根據的。你知道芥川的名字。我也好，其他任何人也好，應該都沒有把這個名字告訴你。而且，你說最初就沒有打算對於芥川進行報復。也就是說你應該之前就知道芥川會入侵黑手黨大樓。能做到這種預測的只可能有一人。就是向偵探社送來照片和信的，黑手黨的首領。」
酒吧燈光昏黃，裝潢復古，似一段沉凝地下的古老時光。
下完樓梯，兩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織田作之助握著手 槍瞄准太宰治。
兮兮心髒忽地漏跳一拍，急忙跑過去。
「織田先生，你在做什麼，」兮兮張開雙臂，擋在太宰治身前，「你們可是朋友，你怎麼會拿槍對著太宰。」
織田作之助愣了愣：「你是...中午咖啡屋的那個女孩？」
「是我。」她急急道，「織田先生，你和太宰一定有什麼誤會。」
織田作之助神色復雜：「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兮兮怔了怔：「真實身份？」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兮兮睫毛微顫，輕聲而堅定：「無論太宰是什麼身份，我都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他。」
太宰治繞過她，背對槍口，站在她面前。
「兮兮......」他垂眸凝視她，眼底浮現笑，牽起她的手，對織田作之助說，「我要走了。想開槍的話就開吧。但如果允許我的任性請求的話，能至少忍耐著不要在這家店裡開槍嗎？別的地方，在哪裡都無所謂。」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會，將槍收回懷中。
「謝謝。」太宰治略微笑笑，「再見，織田作。」
兮兮任太宰治牽著手，默默與他並肩走著。
她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問題想問，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想去哪？」太宰治低聲問。
她輕聲回答：「天台。」
月色如霜，鋪在天台上。
兮兮把突如其來的記憶告訴太宰治。
太宰治伸手，抱住她。
「太宰...？」
太宰治下巴抵著她頭發：「這個，還記得嗎？」
兮兮臉頰貼在他冰涼的黑色外套上：「我記得，我們好像不是這樣...面對面擁抱的...」
太宰治輕聲笑了：「記得那麼清楚啊。」
「讓我就這樣抱一會吧。很辛苦啊，」他聲音低低，「真的很辛苦啊。在沒有織田作的組織裡與mimic對戰，繼承被殺害的森先生，與一切為敵擴大了組織。全都是為了這個世界的——」
兮兮慢慢抬起手，輕輕摟住他。他頓了頓，更緊地抱住她。
夜空繁星閃爍，浩瀚而清澈。
她和他坐在天台的水泥台邊緣，好像伸手便能摘到星星。
「還想自殺嗎？」太宰治問。
兮兮淺淺一笑：「現在不想啦。」
「真巧，我現在也不想了呢∼」他也笑，「因為現在你陪著我。」
「一直陪著我吧。」
兮兮怔住，側眸看他，繁星搖曳，星空仿佛搖搖欲墜，他坐在天台邊緣，也搖搖欲墜。
她眉眼彎成溫柔弧度：「好。」
太宰治凝視她眼睛，慢慢傾身靠近她。
兮兮睫毛微顫，攥緊裙擺。
雙唇相貼。
她的唇似沾染露水的柔軟花瓣。
月光在天台上幽幽移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離開她唇齒，她才得以呼吸夜晚清涼的空氣。
她躺在冰涼粗糙的水泥地上，雪色長發鋪散開來。
他壓在她身上，臉埋在她頸間，黑色長外套與白色長裙重疊。
「陪我回去吧。」
「嗯。」
港口黑手黨的本部大樓，聳立於橫濱最好地段的黑色建築物。雖從外觀看來是整潔嶄新的高層大樓，內在卻是堅不可摧的要塞。窗玻璃全是防彈防爆的材質，特殊處理過的外牆就連戰車的榴彈炮都能防御。建築內有異能者常駐，時常守護著位於最高樓層的首領。
兮兮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
太宰治打開臥室門，摸摸她頭發：「困的話就去睡吧。」
她聲音帶著困意：「太宰，晚安。」
「晚安。」
黑色的大床，被褥也是黑色的。她掀開被子，倒頭就睡。
快要睡著的時候，感到有人掀起被角，冰涼的空氣竄進來，她迷迷糊糊睜眼，看見穿著睡衣的太宰治上床。
她驚醒：「太、太宰...沒、沒有別的臥室了嗎？」
「沒有了呢∼」
兮兮臉頰燒起來，朝一旁挪了挪。
脫了裙子，她身上只剩貼身小衣服了。
「還有別的被子嗎？」
「沒有呢∼」
真的麼......
她又朝一旁挪挪，快挪到床沿了。
太宰治伸手，把她攬進懷裡。
溫暖的體溫透過單薄衣料傳來，兮兮僵住：「太宰，可不可以借我件睡衣穿？」
「沒有呢∼」
「那，襯衣？」她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要不然我睡不著的。」
「嗯——襯衣——」
她臉上表情愈發可憐，他低低一笑，不逗她了。
「有。」
太宰治拿了件白襯衣給她。
兮兮縮在被子裡，見他靠著床頭，絲毫沒有回避的想法。她只好拿著襯衣縮進被窩，摸黑穿起來。
穿好，鑽出被窩，長發凌亂散落肩上。
太宰治伸手，用手指慢慢梳理她凌亂的長發。
清淡的雪色發絲，涼而軟，觸感美好。雖然很長，卻柔軟順滑，很容易理順。
雪色長發鋪散他臂彎。
她闔著眼，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在他臂彎酣睡。
他凝視她睡顏許久，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晚安。」
一覺睡到自然醒，兮兮打量房間裝潢。
房間內充滿死亡的氣息，地板和天花板是黑色，牆壁四面也是黑色。
雖然應該有一面牆壁通電後會變得透明，是能夠一覽橫濱街道的落地窗，但這個功能在這四年間，一次都沒有用過。全都是為了保護現首領不受狙擊與炮擊的威脅。
「首領，我是敦。響應召集，前來拜訪。」
中島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兮兮一驚，小聲說：「太宰，我去臥室了。」
太宰治揉揉她頭發：「去吧。」
走進臥室，兮兮打開台燈，柔和的光線在昏暗裡漫散開來。
她窩在台燈旁的安樂椅裡看書。
看了十幾頁書，太宰治推門進來。
柔和的光暈籠著窩在安樂椅裡的女孩。
雪色的長發，白色的長裙，她是黑暗房間中唯一的白色。
他走到她身邊，撩起一縷清淡的雪色長發：「想去哪逛逛嗎？」
兮兮目光從書中抬起：「我想一會出去買點生活用品。」
「我陪你一起去。」他把玩她長發，一圈一圈纏繞手指上，松開，再纏繞。
兮兮猶豫。
太宰現在是黑手黨首領，隨隨便便陪她出去買東西......
「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太宰治低聲說，「現在，還來得及反悔。」
兮兮無奈笑笑：「為什麼要反悔，我只是......」停了停，她聲音變輕：「太宰，我們做一個約定吧。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一直陪著你，陪你一起活，陪你一起死。如果哪天你想要自殺，記得告訴我，我們一起。」
這個世界，是無數平行世界中的一個，只有她和他有那些記憶。
如果太宰哪天死了，只剩她一個人承擔那些記憶，她會很難過，難過到不想在這個世界獨活。
室內一時間很安靜，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忽地抱起她，朝黑色大床走去。
「太宰？」
太宰治把她放到床上，俯身籠罩她：「我們在一起吧。」
兮兮茫然：「我們現在不是已經在一起了麼。」
「更親密的在一起。」他壓在她身上。
白色長裙從床上滑落下來。
她像是櫻花味的糖，甜蜜美好，他慢慢地吃著。
「好疼。」
她攥緊床單，眼裡泛起水霧。
「乖，」他吻了吻她眼睫，聲音暗啞，「一會就不疼了。」
......
身體浸泡熱水裡，酸痛微微緩解，兮兮迷迷糊糊醒來。
浴室燈光黃澄澄的，浴池鑲嵌在鋪著黑色瓷磚的地上。她被一個人從背後環抱著浸泡浴池熱水裡。
「醒了？」
身後響起太宰治的聲音，兮兮紅著臉「嗯」了聲。
「還疼嗎？」
「好多了...太宰，你先洗吧。」
看著她泛紅的耳朵，太宰治唇角微勾，手搭在她腰上：「我洗完了。」
兮兮僵住：「那、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這樣感覺好奇怪......」
「不可以。」
「......」
他低低一笑，吻了吻她後頸：「我在外面等你。」
聽見關門聲，兮兮松了口氣，快速洗完澡。
看看手機時間，晚上八點多了。
兩人在外面隨便找了家餐廳用晚餐，然後去商場買生活用品。
兮兮在服裝店的更衣室脫下白色長裙，換上黑色長裙。
「好看嗎？」
她瑩白臉龐暈著紅，在他面前轉了個圈，雪色長發漫卷，黑色長裙盛開，宛若夜色中盛開的花朵。
太宰治視線纏繞她身上：「很好看。」
她抱住他手臂，臉頰泛紅，眼睛亮亮的：「雖然我最喜歡白色，但我更想和你像一些。」
黑色長裙，黑色長外套，兩人身上衣服黑得像夜色。
......
雖然太宰讓她一直陪著他，但一直以來，都是她去哪，他都陪著她。
他有時候出去，不讓她陪著，讓她乖乖待在家裡等他回來。
每次回來，他都會給她帶一束花。
百合花、薔薇花、滿天星......
兮兮一如既往窩在安樂椅裡看書，等太宰治回來。
復古琺琅台燈亮著，柔和的黃色光暈籠著她。
室內很安靜，只有翻書聲。突然響起開門聲，兮兮目光從書中抬起，看見太宰治頭上纏著繃帶。
書從手中滑落，她慌慌小跑過去：
「太宰，傷嚴重嗎？」
太宰治一把抱住她：「嚴重呢，差點死掉了。」
她指尖顫了顫：「下次讓我陪你一起去吧。」
太宰治不作聲，低頭吻上她唇瓣。
呼吸交纏，唇齒交纏。
兮兮臉紅了紅。
她不僅血液有治愈能力，口水也有。
他把白玫瑰花束遞給她：「喜歡嗎？」
黑色長裙的領口滑到手肘，她瑩白臉龐暈著紅，接過散發淡淡花香的白玫瑰：「喜歡。」
他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
灼熱的吻密密麻麻落下。
她肌膚比白玫瑰還要白，還要柔軟。
白色的玫瑰花瓣被兩人弄碎，散落黑色大床上。
玻璃窗外，夜色漸濃。
腰間突然傳來一陣癢意，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臥室窗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開，月光透過防彈防爆材質的玻璃窗，如水一般流進來。
「兮兮。」太宰治從背後抱著她。
「嗯？」她聲音軟軟的帶著困意。
他低聲說：「今晚月色真美。」
兮兮怔了怔，看著皎皎月光，彎起唇角：「嗯，今晚月色真美。」
第31章 番外 のの様
天高雲淡, 四周寂靜無人，只有黃萎的草木和幾株楓樹，緋紅的楓葉散落地上。
兮兮低頭, 看著身上柔軟的白色單衣，隱隱有個猜測。
隨便挑了個方向慢慢地走，半晌, 遠遠地望見人影和建築物。
破舊的老式和屋, 男女老少身上的衣服也是破舊的，單衣、外褂、裙褲......沒有人穿現代服裝。有的人穿著草鞋或木屐，有的人光著腳。
直到看見賣水的攤子，她才確定這裡是屍魂界。
屍魂界, 應該說是流魂街。魂葬後來到這裡, 幾乎都是不相識的人, 彼此形成像是家族般的共同體而生活。
賣水的小攤掛著破舊的紅布簾子，褐色木桌上擺著幾個壇子，裡面盛滿水。攤主是穿著若竹色外褂的大叔。
兮兮茫然地站在攤位前。
在她看來, 屍魂界是生命的延續。既然死了, 為什麼不能死得徹底。
女孩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 □□的雙足晶瑩潔白如纖月，站在積滿塵土的路上。
在流魂街活了幾百年, 攤主大叔第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人, 聲音不禁變得柔和：「小姑娘, 餓的話喝碗水吧。」
兮兮赧然：「叔叔, 不好意思，我沒錢......」
攤主大叔從壇子裡舀了碗水, 笑呵呵道：「不要錢, 喝吧。」
「謝謝您。」
她眼睛微微笑彎, 雙手接過盛滿清水的赤墨色粗陶碗。
魂魄無需固體食物，只需攝取大氣中的靈子，以及食水便可生存。
喝完水，肚子不餓了。兮兮繼續赤足慢慢走著。
要自殺徹底死去嗎？徹底死去後，應該就能見到棋棋了。
狹窄的小巷，牆壁斑駁，木質的門窗破舊不堪，裡面昏暗而死寂，好像無人居住。
「臭小鬼！別逃！」
怒吼從不遠處傳來，兮兮怔了怔，步子慢下來。
灰塵在秋日陽光裡飛揚，三個少年抱著壇子拼命地跑，禿頭大叔怒氣衝衝舉著木棒緊追不舍。
「就算還給我，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猶豫片刻，她貼牆站著，給他們讓空。
穿著破舊青色浴衣的瘦弱少年步伐漸漸變慢，眼看木棒將落他頭上，她忍不住出手。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縈繞指尖，像一條光繩，繩子另一端纏繞著禿頭大叔手中的木棒。幾人都愣住。
兮兮走到窄巷中間，擋住他們去路。
「叔叔，我替他們向您道歉。」她鞠躬，「我目前沒有錢，但我會回道，我幫您治療手上的傷，過段時間賺到錢了再還您。請您原諒他們，可以嗎？」
左手前天不小心受傷，手上纏著厚厚繃帶，干活很不方便，一用力還很疼。禿頭大叔活動了下痊愈的左手，心情甚好：「錢不用還了，下次別再干這種事了。」
三個少年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等禿頭大叔的身影從小巷消失，青色浴衣的瘦弱少年抬起頭，看著她：「我...我們知道這樣做不好...可是沙紀快要餓死了......」
她溫柔笑笑：「那快回家吧。」
「嗯......」
秋旸將她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伶仃而溫柔。
他們踩著她的影子，漸行漸遠。
青色浴衣的瘦弱少年握緊手，轉身，盯著她漂亮得不真實的眉眼，鼓起勇氣說：「我叫安藤青，你要和我們一起嗎？」
她怔了怔，慢慢綻開笑容：「我叫兮兮。」
走過渾濁的河流，接著向南走十幾分鐘，便到了他們家。
老舊的木板屋坐落染了秋色的草地上。
撩起破舊的山葵色簾子走進屋裡，木板上鋪著草席，沒有枕頭，很簡陋的木床。一個少女闔眼躺在床上，蓋著破舊的鶯色浴衣。
「沙紀，我們帶水回來了哦。」
沙紀睜開眼，躺在木床上側頭看他們：「歡迎回來。」
「沙紀，你的臉好紅，不會發燒了吧？」翔太走到床前，手放到沙紀額頭上，「好燙！」
「這該怎麼辦啊！」
「大家不要急，我略懂些醫術，」兮兮安慰道，「你們好好照顧她，我去采藥。」
她聽藥研說過，中藥退熱，首選小柴胡湯。
那天是白露時節，本丸庭院裡的龍膽開花了。
他身後是大片深藍色龍膽花，向她低聲吟唱小柴胡湯的歌謠：
「小柴胡湯和解功，半夏人參甘草從，更加黃芩生姜棗，少陽萬病此方宗。」
她邊回憶，邊在山林裡采摘藥材。
柴胡、半夏、人參、甘草、黃芩......
采完藥，夕陽將天空染紅，她匆匆趕回去。
「沙紀，藥熬好了，快起來喝吧。」
安藤青一手撩起破舊的山葵色門簾，一手端著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碗裡的褐色藥液微微滉漾。
夕陽餘光透過老舊的窗子，照著躺在木床上的沙紀。
兮兮扶著沙紀坐起身，將鶯色浴衣披在她瘦弱的肩上。
沙紀鼻孔翕動，聞見濃郁的藥味：「好難聞......是不是也很苦？」
兮兮咬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很苦。
喝完那麼苦的藥，沒有糖，也沒有甜食。
這種生活對小孩子來說，真的太苦了。
沙紀捧著粗陶碗，喝了口藥，臉皺成一團：「好苦。」她緊鎖著眉頭，一口氣咕嘟咕嘟喝光。
兮兮扶著沙紀躺下，將鶯色浴衣蓋在她身上。
到了寒冬，他們繼續這樣會凍死的。兮兮在心裡嘆了口氣。
等沙紀退燒後，她向他們告別。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她和他們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沒有挽留。
見他們臉上漏出藏不住的失落，兮兮柔聲道：「我離開是為了賺錢，等賺到錢了，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真的嗎？！」
「真的。」
對她來說，在屍魂界賺錢的最簡單方法，是當死神，領工資。
真央靈術院是屍魂界裡培養死神的學校，流魂街出身的死神幾乎都是學院的畢業生。只有少數死神，沒有在真央靈術院上過學。
她靈力還算不錯，所以不准備浪費時間上學了。
......
............
屍魂界的瀞靈廷依舊雲淡風清，沉澱著千百年的漫長時光。
幾個穿著黑色死霸裝的死神邊走邊聊：
「你們知道四番隊新來的死神嗎？」
四番隊主要負責傷員的急救、醫療和瀞靈廷的日常打掃清潔任務。
「我見過我見過！前天我受傷，在綜合救治所被她治療，身心都被她溫柔的笑容治愈了∼」
「啊——不是吧，那麼巧，她來了！」
幾個死神止住步子，遠遠地望著街道盡頭的纖細身影。
她披著雪色的長發，穿著黑色的死霸裝，仿佛黑夜裡清淡美麗的雪色月光。
走近，她撞上他們目光，綻開淺淺笑容。他們下意識展開笑容回應她。
兮兮買了幾壇水、糖果、浴衣、棉衣、被褥，雇車送到流魂街。
「哇，好多東西！」翔太眼睛發光。
沙紀眼睛亮亮地看著一車東西：「這些都是送給我們的嗎？」
兮兮笑著點頭：「嗯，都是呢。」
相遇即是緣。她不忍心看著這幾個小孩子過那麼苦的生活。
如果沒有遇見他們，她可能已經徹底死去了吧。
......
............
黃翠樹葉慢慢枯黃，每日都會凋落幾片。
秋末，落光了葉子，瘦伶仃的枯枝印在霜天上。
冬季降臨。
晚間，冰涼的初雪飄落。
篤——篤——
不疾不徐的兩下敲門聲。
沙紀打開木門，寒風卷著雪吹進來。
穿著黑色死霸裝的死神和穿著單薄衣衫的少年少女站在門口。
沙紀眨了眨眼，好奇地端量倆陌生人。
少年頭發是罕見的淺紫色，狹長眼眸微眯著。
少女頭發是罕見的橘色，唇邊有顆黑痣。
「沙紀，傻站門口干什麼，是兮兮來了嗎？」
安藤青和翔太走過來。
一身黑衣的死神溫柔笑笑，向他們打招呼，然後問：
「沙紀、翔太、青，你們介意收留市丸和亂菊嗎？」
安藤青看著落在她黑衣上的白雪：「當然不介意，外面還下著雪，快進來吧。」
屋內火盆燒得正旺，暖烘烘的。
兮兮這次買了些冰糖、銀耳、干蓮子，給他們煮銀耳蓮子湯喝。
爐火上煨著的銀耳蓮子湯散發香甜的氣味。
「好香啊！」祥太咽了咽口水。
兮兮笑笑：「再煮一會就能喝了。」
過了一會，兮兮掀開鍋蓋，給他們盛了碗。
松本亂菊喝了口，眼睛亮起來：「好好喝。」
喝完湯，全身暖洋洋的。
「我們去堆雪人吧？」
「好啊！」
屋外，漫天飛雪。
雪花落在他們厚實的棉衣上。
捧起冰冷柔軟的白雪，團成小雪球，在雪地上慢慢滾成大雪球。
「手的話用樹枝，眼睛和鼻子用什麼呢......」沙紀苦思冥想。
「用糖果和蓮子。」
「笨蛋祥太，不可以浪費糧食啦。」
市丸銀眯著眼笑道：「用冬青的果實和葉子吧。」
「這個好！堆出來的雪人一定很好看。」
冬青常年碧綠青翠，果期七月至十二月。
紅色的冬青果當雪人的眼睛，碧翠的冬青葉當雪人的嘴巴，枯枝當雪人的手。
「真好看！」
安藤青目光從可愛的雪人娃娃上，悄悄游到一襲黑衣的死神臉上。
她安靜地凝視雪人娃娃，潔白雪花落到纖長睫毛上，襯得眉眼愈發干淨漂亮，比雪人好看千倍萬倍。
夜色漸濃，她向他們告別。
安藤青將格子窗微微打開，清冽的寒氣竄進來，透過間隙望出去，一襲黑衣的伶仃身影在雪地裡格外顯眼。
她迤邐背著北風而行，漸行漸遠。
安藤青關上窗戶，轉身拿傘追過去。
凍雲低垂，白雪漫漫飄落。
「兮兮！」
兮兮斂步，轉過身來。
安藤青跑到她跟前，撐開傘，罩住她。皚皚白雪落在繪著青山翠谷的傘上。
前不久的雨天，她來看他們，給他們幾人買了傘雨，每人的傘都不一樣。
兮兮伸手接過，竹質的傘柄，冰涼光潤。
「謝謝，」她溫柔笑笑，「外面冷，快回去吧。」
安藤青猶豫片刻，道：「你不開心嗎？我感覺你好像從來沒有開心過......」
兮兮睫毛微動，將傘向他那邊移了移，雪花落到她清瘦的肩上：
「和你們在一起時，開心的。可能是對朋友和家人的思念大於開心，所以開心得不明顯吧。」
屍魂界，死去的地點和時間不同的各種各樣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很少能遇見先前死去的家人。
安藤青懂了，寬慰她：「如果堅持不懈尋找的話，說不定能再次見面。」
兮兮笑著「嗯」了聲。
第32章 霞櫻（一）
熹微的晨光透過格子窗, 落在榻榻米上。
6:00鬧鐘叮鈴作響。
兮兮揉揉眼，擁著被子起身，關掉枕邊的鬧鐘。
打開水龍頭, 清涼而透明的水流出來，捧起一把水潑在臉上，困意完全消失。
洗漱後, 她發現腕上的手鏈沾了水。
啊——忘記把手鏈取下來再洗漱了。
她像對待珍貴易碎的物品一樣, 把腕上的手鏈小心翼翼取下來。
十八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用紅繩串起來。
珠子沾了水，愈發晶瑩清麗。
她用手帕把珠子上的水擦干淨，戴回腕上。
冰涼的珠子環繞手腕的剎那, 閃過淡淡白光, 將她不穩定的靈魂固定身體裡。
珠子不是普通的珠子, 是固魂珠，五條老師送她的。
打開衣櫥，瑩白纖細的手指在高專深色制服上停了停。
昨天, 她從高專畢業了, 不用再穿制服了。
她答應過偵探社的朋友, 畢業後回偵探社，所以沒留校當咒術師。
兮兮輕輕一嘆, 拿了件春季的便服, 長袖的白色長裙。長長的袖子蓋住腕上的固魂珠手鏈。
沿著木質的樓梯??級??級下樓, 到了庭院。
庭院花草上凝著清晨露水。
正修剪碧綠草坪的付喪神看見她, 停下手中工作，向她打招呼：「主人, 早上好。」
她綻開淺淺笑容：「早上好。」
風吹過, 落英繽紛。
踩著落花, 來到飯廳。
餐桌上擺著精致的早餐，付喪神們起牀後來這就坐。
「主人，早上好。」
「大家，早上好。」
兮兮在主座坐下，吃了一個飯團，喝了一碗味增湯。
「謝謝款待。我走了，大家繼續用餐吧。」
「主人，路上注意安全。」
踏進時空隧道，清晨的日光消失，朦朧的霧靄在身邊沉浮。
本丸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一如既往，彌漫著霧靄，灰蒙蒙的。
......
...............
武裝偵探社8:00上班。
7:45
中島敦打開偵探社事務所的門，見江戶川亂步辦公桌上擺滿櫻花枝，他將花瓣一片一片摘下來，扔進竹籃裡。
「亂步先生，您這是？」
「笨蛋啊敦，這都看不出來，」江戶川亂步邊摘花瓣邊說，「當然是在制作驚喜。」
「驚喜？」
江戶川亂步懶得繼續解釋：「世間還真是充滿了笨蛋無知者。」
7:53
經常上班遲到的太宰治，今天難得不遲到，一手插在外套口袋裡，一手打開偵探社事務所的門。
數不清的粉白色櫻花瓣撒過來。
「歡迎——」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戛然而止。
「原來亂步先生是要給太宰先生一份驚喜啊！」中島敦恍然大悟。
江戶川亂步憤憤：「才不是！——可惡！為什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淡淡櫻花香縈繞鼻尖，太宰治拈起落在鼻上的花瓣：「兮兮今天回來？」
中島敦終於明白了：「原來亂步先生是為兮兮制造驚喜。」
江戶川亂步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忿忿撥打兮兮手機號。
嘟嘟兩聲後，電話接通。
「喂。」女孩輕軟的嗓音從電話傳來。
「小搭檔，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在幫一只走失的貓咪找主人。」
「現在——立刻——馬上回來！」
「可是貓咪......」
「回來後我幫你找。」
「誒？」
亂步先生曾對委托人說過：雖然我是世界最強的名偵探，但是我不感興趣的事件便不會去搜查——也就是說問題出在你身上。
亂步先生竟然對這種小事感興趣麼。
千載難逢。
兮兮連忙說：「我這就回來。」
結束通話後，江戶川亂步看看竹籃裡寥寥無幾的花瓣，火氣又旺了：
「太宰，敦，快去給我摘櫻花！」
太宰治笑眯眯：「沒問題。」
中島敦愣了愣，連忙快走幾步跟上太宰治，小聲說：「太宰先生，櫻花是用來觀賞的，摘多了會被人說的吧。」
太宰治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出事務所：「去花店買不就好了∼」
......
...............
磚砌的紅褐色建築物佇立春日陽光裡。
一樓是咖啡屋，二樓是法律事務所，三樓空著，四樓是武裝偵探社，五樓是雜物存放層。
咖啡屋在發工資的前幾天，經常會給予照顧。偵探社的人都和咖啡屋的人很熟。
兮兮抱著貓咪，打開咖啡屋門，咖啡的香味撲面而來。
「好久不見。」咖啡屋裡的人笑著跟她打招呼。
她也笑：「好久不見。」
坐電梯，到了四樓，她一手抱著雪白小貓，一手輕輕打開武裝偵探社事務所的門。
數不清的粉白色花瓣撒來。
「歡迎回來！」
眼前下了場粉白色的花雨，櫻花的香氣似霧一般籠著她。
兮兮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面前手提竹籃的江戶川亂步，他狹長眼眸笑眯起來，充滿孩子氣的笑容。
她綻開笑容：「我回來了。」
事務所裡的其他人都湊過來：「兮兮，歡迎回來！」
「小搭檔，猜猜這些花瓣是誰一片一片不厭其煩摘下來的。」
「是亂步先生。」
「不錯，那麼長時間沒跟在我身邊，竟然沒變笨。」
兮兮把雪白小貓放到地上，貓咪小爪子扒拉她袖子，好像很怕生，想要回到她懷裡。
她摸摸小貓腦袋，放軟聲音：「乖，大家都是好人哦，不會傷害你的。我先收拾一下，再陪你找主人。」
雪白小貓怯怯地抬起腦袋。
「好可愛！」春野綺羅子眼冒紅心，「我家養貓哦，先暫時交給我照看吧。」
粉白色的櫻花瓣鋪散地面。
兮兮蹲下來，將花瓣一片一片撿起。
「兮兮，用掃帚掃吧。」谷崎直美說。
兮兮搖了搖頭：「這是亂步先生親手摘的。」
江戶川亂步不自在地別開臉：「笨蛋小搭檔，又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
「對我來說，珍貴的，我會好好珍惜，」她邊撿花瓣邊想，「嗯...可以做香薰，做書簽......」
江戶川亂步也蹲下來，和她一起撿花瓣：「還可以做櫻餅、櫻花醬、櫻花糖、櫻花凍、櫻花飯、櫻花大福......」
兮兮忍俊不禁：「不愧是亂步先生，一下想出好多。」
撿完花瓣，兮兮抱著雪白小貓，期待地看著他：「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戴上帽子：「走吧。」
「嗯！」
為走失的貓咪找到主人後，兩人回偵探社。
江戶川亂步把一大堆零食擺在辦公桌上：
「小搭檔，先簡單吃些，等下班後再正式去餐館吃一頓。」
兮兮拿起一顆草莓味的水果糖：「亂步先生已經送過我驚喜了，不用再那麼麻煩了。」
「真是的，那麼久沒見竟然變得不乖了。下班後，先去餐館，再去泡溫泉，必——須——去！」
兮兮乖巧點頭。
下班後，他們去餐館吃了一頓。和式的餐館，店內裝潢清雅，有許多翠綠的竹子裝飾，餐桌也都是被竹子隔開。
吃完飯，夜幕低低地垂下來，一行人去泡溫泉。
溫泉池邊有幾盞竹燈，橘色的燈光暈染夜色。
高高的碧綠竹籬笆隔開了男湯女湯。
「呀——不要碰那裡啦。」
「你的胸好大啊。」
「好想和哥哥大人一起泡溫泉。」
......
女孩子們的嬉笑聲在女湯游蕩。
淡碧色溫泉水面上浮著木托盤，盤裡有一壺清酒和幾個酒杯。
白瓷酒壺和酒杯上繪著櫻花。
兮兮浸泡溫泉裡，長發挽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喝清酒的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笑著晃了晃酒杯：「兮兮也想喝嗎？」
兮兮湊過去：「與謝野醫生，我可以喝一杯嗎？」
與謝野晶子猶豫：「你還沒有成年......」
「與謝野醫生，如果嚴格來算，我早就成年啦，」她淺藍色眼睛變得水汪汪，「我就嘗一小杯，可以嗎？」
與謝野晶子心軟了：「好吧，那就喝一杯。」
「嗯嗯！」
清澈的酒液從白瓷酒壺緩緩傾瀉白瓷酒杯裡。
兮兮端起白瓷酒杯，淡淡酒香縈繞鼻尖，呷了一口，不禁蹙眉。
她不喜歡酒的味道，但喜歡喝醉的感覺。
喝醉後會很開心很開心。
她控制不住笑起來。
笑聲像風吹櫻花樹梢上的風鈴，穿過碧綠的竹籬笆，傳到隔壁男湯。
在男湯泡溫泉的江戶川亂步嘆了口氣：「小搭檔，笨蛋吶，還沒成年，竟然喝酒了。」
太宰治目光停在碧綠的竹籬笆上，高高的籬笆把女湯遮擋得嚴嚴實實。
女湯那邊，谷崎直美驚訝道：「兮兮不會喝醉了吧？！」
與謝野晶子仔細觀察兮兮幾秒，瑩白臉龐暈紅，漂亮眉眼笑彎彎，淺藍色眼睛蕩著瀲灩水光。
確認她真的喝醉了，與謝野晶子撫額：「我真的只給兮兮倒了一小杯酒。」
「與謝野醫生！」兮兮笑容燦爛，「酒好好喝！好開心！再給我喝一杯好不好呀？」
江戶川亂步拍了拍竹籬笆：「小搭檔。」
「亂步先生！」兮兮湊到碧綠的竹籬笆跟前，「您喝過酒麼，酒好好喝！」
「小搭檔，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
兮兮懵懵：「不知道的。」
「日本法律規定不到成年不能飲酒，」江戶川亂步的聲音隔著竹籬笆傳過來，「你犯法了。」
「我、我之前不知道的，亂步先生，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會再犯了。」
兮兮目光從竹籬笆轉向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醫生，我不喝酒了。」
「我不喝酒了，我......」
兮兮視線飄向溫泉池裡的大石頭，光滑圓潤的石頭在淡碧色溫泉水面露出大半個頭。
「石頭先生，抱抱。」
兮兮張開雙臂，想要抱住圓潤的大石頭。石頭太大了，抱不住，她趴在石頭上。
棋棋......
春夜朦朧。
月波在溫泉水裡蕩漾。
泡完溫泉，太宰治穿上浴衣，撩起寫著「男湯」兩字的藏青色布簾。
晚風拂過，飄來淡淡的紫藤花香。
她穿著白色浴衣坐在紫藤花架下，長長的睫毛低垂，望著手裡的東西。
太宰治朝她走過去，借月光漸漸看清她手裡拿著的東西是一個易拉罐。
好像是聽見腳步聲，她慌慌把易拉罐塞進寬大的白色浴衣袖子裡。
太宰治唇角微勾，挨著她在紫藤花架上坐下來：「在藏什麼？」
兮兮眼光左右飄忽：「沒、沒什麼......」
「醒酒了？」
聽到酒字，兮兮睫毛微顫，緊張起來：「嗯......」
「我知道了——」太宰治笑眯眯，「你藏的是酒。」
兮兮：「......」
她默默把藏進衣袖裡的啤酒罐拿出來，沮喪地說：「恭喜你，答對啦。」
啤酒罐上繪著爛漫櫻花。
瑩白纖細的手指從白色浴衣袖子裡微微露出，握著啤酒罐。
「其實，從另一個方面來算，我真的成年了。」她嘟囔。
太宰治輕笑：「嗯∼既然這樣，那就藏好，不要被他們看見。」
兮兮淺藍色眼睛似落滿了星星，亮亮地看著他。
他笑意變濃：「那麼喜歡喝酒啊。」
一片細碎的紫藤花瓣飄落她長睫毛上，她眨眨眼，想了想：
「不是很喜歡......酒的味道我感覺有些奇怪，沒有奶茶好喝，但效果真的好神奇。」
「開心？」
「嗯，」兮兮抬頭，望著浸染了夜色和月光的紫藤花，「好開心好開心，從來沒有那麼開心過，酒好神奇。」
「等結束後，要去酒吧喝酒嗎？」太宰治問。
她不假思索回答：「要。」
太宰治笑眯眯：「加油不讓亂步先生看出來哦∼」
誒？
泡完溫泉，兮兮惴惴不安，努力不讓亂步先生察覺到她一會要去酒吧喝酒。
不知道是她的努力起作用，還是亂步先生今天玩得太開心了，亂步先生竟然沒有發覺。
......
...............
紅底白字的酒吧門牌在夜霧中亮著微光。
推開酒吧門，走進去。
木質的樓梯通往地下，每踩一步，老舊的踏步板咯吱一聲。
織田作之助喝了口蒸餾酒，瞥了眼咯吱作響的樓梯：
「太宰，兮兮——？」
兮兮有些心虛：「織田先生，晚上好。」
「呀，織田作。」太宰治笑著打招呼。
昏黃的燈光灑落木吧台上，泛起溫潤的光澤。
太宰治左邊是織田作之助，兮兮在太宰治右邊的高凳坐下。
太宰治對吧台裡穿著深紅色馬甲的調酒師說：「一杯啤酒。」
兮兮期待地看著他。
接到她目光，太宰治唇角微揚，補充：「和一杯適合女孩子喝的雞尾酒。」
調酒師應了聲。
織田作之助面露無奈：「太宰，兮兮還沒成年，不要帶壞她啊。」
兮兮趴在吧台上，目光越過太宰治，投向織田作之助：
「織田先生，從另一個方面來算，我早就成年了。」
調酒師把啤酒送到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彈了一下酒杯：「嘛，織田作，不要那麼掃興啦∼」
兮兮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盯著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認輸：「不要喝太多。」
兮兮登時笑起來：「嗯！」
調酒師把調好的雞尾酒送到兮兮面前。
玻璃杯盛著漂亮的粉色液體。
「好漂亮！」
兮兮端起雞尾酒，像喝果汁一樣，很快喝光了。
「調酒師先生，請再給我調一杯漂亮的藍色雞尾酒吧！」
織田作之助端量她，小小的瑩白臉龐透著酡紅：「兮兮不會喝醉了吧......」
太宰治單手撐著下巴，注視她：「嗯∼醉了呢∼」
織田作之助感到頭疼，對調酒師說：「不要再給她調了。」
兮兮水汪汪的淺藍色眼睛登時轉向他：「織田先生，我想嘗嘗其他顏色的酒是不是也很好喝。請不要擔心，我喝醉了不會開車的，會很開心很開心。」
太宰治伸手，摸摸她頭發：「再給她調一杯吧。」
「太宰，謝謝你！」兮兮抱住他，「你真好。」
太宰治頓住。
她抱了他一下就松開，期待地望著調酒師。
調酒師又給她調了一杯海藍色雞尾酒。
澄澈的海藍色液體，冰塊似沉浮海洋裡。
「好漂亮。」
兮兮眼睛亮亮地端起酒杯。
織田作之助嘆了口氣：「這次喝慢點吧。」
「嗯。」兮兮乖巧點頭，像小奶貓喝水一樣，小口小口地喝著雞尾酒。
夜色漸濃。
一杯倒的兮兮喝了兩杯酒，醉得迷迷糊糊，趴在吧台上。
太宰治手指輕撫她酡紅的臉頰：「該回家了。」
「......唔......」
兮兮含糊應了聲，幾秒後，反應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
「回家，回家。」
她站起來，腦袋暈乎乎，有些站不穩。太宰治扶住她，她下意識抱住他手臂保持平衡，幾縷雪色長發散落沙色長外套上。
太宰治唇角微勾，任她像掛件一樣掛在他身上。
夜霧模糊了月色，車內月光淡而若無，一切都模糊不清。
昏暗的車裡，她枕著他肩，長長的睫毛合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太宰治低聲喚她：「兮兮。」
他聲音太低了，兮兮睡著了，沒聽見。
太宰治慢慢低頭。
車窗玻璃倒映著兩人交疊的身影。
粉色唇瓣散著淡淡酒香，像沾染酒水的柔軟花瓣。
......
...............
清晨的陽光落到眼皮上，兮兮睫毛微顫，迷迷糊糊睜開眼，望著陌生的天花板，慢半拍反應過來。
誒——
這是哪？
擁著被子坐起身，目光在室內打量了一圈，好像是客房。
她記得昨天和太宰一起去酒吧喝酒，然後......不記得了。
這應該是太宰家吧。
兮兮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看時間，七點三十六，快遲到了！
急忙忙洗漱，打開客房門，撞見剛洗漱完的太宰治。
「太宰，快遲到了，我們快走吧！」
太宰治摸摸她頭發順毛安撫：「不急，吃完早餐再走。」
兮兮搖了搖頭：「我來不及吃早餐了，你吃吧，我先走了。剛上班就遲到，不太好。」
「好吧——我開車送你，記得補償我哦∼」
兩人踩著點來到事務所。
江戶川亂步狹長眼眸微眯：「小——搭——檔——」
兮兮在辦公桌前坐下，有些心虛：「亂步先生，早上好。」
江戶川亂步剝開一根粉色的棒棒糖：「張嘴。」
兮兮乖乖張嘴，粉色的棒棒糖被江戶川亂步送進嘴裡，她含住，甜甜的，草莓味的。
「是糖好吃，還是酒好喝？」江戶川亂步問。
兮兮含著棒棒糖，糾結了一會：「我覺得糖很好吃，酒......也很好喝。」
「回答錯誤！」江戶川亂步哼了聲，「今天的零食不給你吃了。」
「唔......」
兮兮含著棒棒糖，眼光溜向太宰治。
太宰治手肘支在辦公桌上，單手托腮注視她，眼角眉梢帶著笑意，心情很好的樣子。
目光相碰，太宰治臉上笑意更濃了。
兮兮：「......」
兮兮有些不能理解，暴露了為什麼還會開心，也不理解，為什麼喝醉後，記憶就變得模糊了。
她忍不住敲敲腦袋。
昨天晚上，她喝醉後，應該沒做什麼討人厭的事吧。
黃色紙袋落在辦公桌上，裡面飄來銅鑼燒的香味。兮兮眨了眨眼。
江戶川亂步順手從紙袋裡拿出一個銅鑼燒：「今天零食不給你吃了，早餐可以給你吃。」
今天她起床太晚了，沒來及吃早餐，雖然不餓，但——
兮兮笑著從紙袋裡拿出一個銅鑼燒：「亂步先生最好啦。」
江戶川亂步又拿了杯飲料擱在她辦公桌上。
今天江戶川亂步接了個強盜入室殺人卻只搶走一盆鮮花的委托。
處理完後，回到偵探社，快下班了。
咚咚咚敲門聲。
「請進。」
事務所的門被打開，穿著快遞公司制服的男人，抱著一個淺褐色紙箱：「您好，我是杜鵑快遞，請問谷崎直美小姐在嗎？」
「我就是。」
谷崎直美繞過辦公桌，走過去。
江戶川亂步狹長眼眸微眯：「等等。」
谷崎直美停住腳步：「亂步先生？」
太宰治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下班啦∼」
兮兮感覺有些渴，用玻璃杯接了杯水。她不急著下班，端著杯子悠悠地朝辦公桌走去，眼角余光瞥見玻璃窗上有紅色光點閃爍。
「趴下！」
兮兮丟掉杯子，撲倒太宰治。
砰！
子彈擊碎玻璃窗，玻璃碎片在緋色夕光裡亮晶晶散落。
砰！
砰！
砰！
......
槍聲連續不斷。
太宰治躺在冰涼的地上，女孩溫軟纖細的身體壓在他身上，腦後是她溫暖柔軟的手。
他頓了頓，抬手，從她頭發開始摩挲，沒有血，有玻璃碎片，接著是肩膀。
「太宰，我沒事，」兮兮握住他手，「玻璃會扎到你的。」
快遞員將淺褐色紙箱扔過來，紙箱被子彈擊中，發生爆炸，白色煙霧在事務所裡彌漫開來。
事務所裡的人都趴在地上，白色煙霧在視線裡繚繞，帶著刺鼻的氣味。他們聞了一下，感到頭暈，連忙屏息。
槍聲停後，四周空氣泛起漣漪。
漣漪倏地蕩開，景色一變。
夜色寒涼，大雪漫天。
白色煙霧消失。
事務所的花緑青地磚變成了雪地。
兮兮愣了愣，試探著呼吸一下空氣，讓人頭暈的刺鼻氣味消失了。
她從太宰治身上爬起來。
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從她發上、衣上掉落下來。
太宰治從雪地起身，仔細檢查她身上還有沒有玻璃碎片。
寒風卷著雪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太宰治脫下外套，兮兮連忙後退幾步：「太宰，我不冷的，你快穿上吧。」
「我也不冷，」太宰治淡淡道，「不穿的話那就扔了吧。」
兮兮：「......」
兮兮無奈接過外套穿上：「謝謝。」
沙色長外套殘留著溫暖的體溫，衣擺垂落她腳踝。
他脫了外套，上身只剩西式開襟襯衫。
兮兮握住他手，帶到外套口袋裡：「我們去前面看看吧？」
太宰治垂眼，注視鼓囊囊的外套口袋。
口袋裡面，他和她手緊貼著。
太宰治慢半拍「嗯」了聲。
借著月色和雪光，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偵探社的其他人不知道去哪了。
踏雪走了幾分鐘，遠遠地望見昏黃燈光。兮兮和太宰治朝那走去。
掛著燈籠的客棧，在雪夜裡亮著昏黃光暈。
客棧老板是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坐在櫃台裡喝茶。
深棕色的櫃台上有浮世繪台歷，看見日期，兮兮怔住。
二十年前？
太宰治視線在冷清的客棧內一掠而過，對老板說：「一間房。」
老板領著兩人登樓梯。
二樓走廊木地板擦得亮锃锃，紙門都是新糊的。
拉開紙門，暖氣撲面而來。
榻榻米在暖黃燈光下泛起溫暖色澤。
太宰治打開壁櫥，裡面有寢具和棉袍。他輕笑：「准備得真齊全。」
兮兮連忙拿出一件棉袍，踮腳，披在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笑笑，從壁櫥裡挑了件紅梅色棉袍披在她身上。
兮兮低頭看看艷麗的衣裳，有些不自在：「太艷了......」
清淡的雪色長發散落紅梅色棉袍上，仿佛雪裡溫柔伶仃的紅梅。
「很好看呢∼」
「......」
她臉紅了紅，轉身拿起火鏟，撥弄被爐裡的炭火：
「太宰，快來這裡吧，好暖和。」
茶色的棉被蓋在被爐支架上。
被爐桌上有竹筐，框裡盛滿蜜柑。坐在被爐前，能聞見蜜柑的清香。
太宰治挨著她坐在被爐前，從竹筐裡拿了一個蜜柑。
一路上她都在想，想來想去只想到一個可能性：「太宰，他們的目的是那本書嗎？」
現在是二十年前，那本能將寫在上面的內容變成事實的空白文學書還未被人找到。
「嗯∼」太宰治悠閑地剝蜜柑，清甜的果香愈發濃郁。
兮兮曲起腿，抱著膝蓋：「那你知道......」
太宰治將一瓣蜜柑抵在她唇上：「隔牆有耳哦。」
兮兮眨了眨眼，表示明白。她微微張嘴，咬住蜜柑，蜜一樣甜的汁水在唇齒間流淌。
「好甜。」她彎起眼睛。
見他還要剝給她吃，兮兮連忙從竹筐裡拿了個蜜柑：
「太宰，你也嘗嘗吧，我自己剝就好。」
等她剝好蜜柑，太宰治笑眯眯張嘴。
她頓了頓，將一瓣蜜柑送到他嘴邊。
他咬住蜜柑，溫熱的氣息落在她手指上。
咽下蜜柑，他笑：「確實很甜。」
嗒嗒嗒，有人叩門。
看著映在紙門上的熟悉身影，兮兮驚喜地起身，跑去開門：
「亂步先生！」
拉開紙門，室內暖黃色的燈光落到江戶川亂步身上。
他帽子上、衣服上沾了鵝毛似的雪。
「亂步先生，快進來暖和下吧。」
兮兮拂去他身上的雪花，從壁櫥裡拿出棉衣，踮腳，披在他身上。
偵探社的主力陸陸續續到來，圍坐暖烘烘的被爐旁。
「被爐就是廢柴人間制造機啊。」
「贊同。」
「好暖和啊∼」
國木田獨步板著臉：「該談正事了。」
制造這起事件的組織，很有可能是曾經得到過「書」使世界毀滅的組織。
大家端正坐好，開始討論是否靠「書」回去。
「這個方法雖然簡單，但風險太大了。」
「是啊，那些人暗中跟著，把書搶走就糟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
以防意外，大家都睡一個房間。
收起被爐，從壁櫥裡拿出寢具，鋪在榻榻米上。
兮兮躺在柔軟的被褥裡，闔眼，能聽外面的落雪聲。
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聽了很久很久，還是睡不著。
睜開眼，月光透過紙窗射進來，榻榻米泛起青色，顯得冷冰冰的。
兮兮掀開被子，借著月光悄悄穿上棉衣，輕輕拉開紙門，輕手輕腳走出去。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
客棧庭院落滿了雪。
淡淡梅花香在月下浮動。
雪堆在梅花枝上，艷麗的紅色花瓣被白雪掩埋大半。
兮兮捧起一把雪，冰冷刺骨，團成一個小雪球，在雪地上慢慢滾，滾成大雪球。
折兩枝梅花，插在雪人娃娃身上，當手臂。
兩顆烏黑的石子嵌在雪人娃娃臉上，當眼睛。
散著幽香的紅梅花嵌在雪人娃娃臉上，當鼻子。
她看著可愛的雪人娃娃，彎了彎唇角，輕聲說：
「棋棋，對不起。總有一天，我會死。到時候，我們又可以見面了。」
登上昏暗的樓梯，木質的踏板咯吱咯吱響著，怕吵醒他們，兮兮放輕腳步，慢騰騰爬到二樓，輕輕拉開紙門。
濃重血腥味撲面而來，兮兮愣住，急忙打開電燈。
暖黃色燈光充溢室內，與謝野晶子和谷崎直美心口插著把匕首，大片大片鮮血染紅被褥。
「與謝野醫生！直美！」
兮兮手指微顫，放到她們鼻端，都沒有氣息了。
「亂步先生，國木田先生，太宰......」
他們閉著眼躺在被褥裡，像睡著一樣。
她手指控制不住發顫，一一放到他們鼻端試探，還有氣息。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她捂住眼睛，「我不該離開的......」
天蒙蒙亮的時候雪停了。
客棧庭院裡的枯樹枝被厚重的積雪壓彎。
太宰治眼瞼微動，慢慢睜開眼。
他的被褥鋪在靠門位置，一睜眼，便望見她抱著膝蓋坐在紙門邊，臉埋進臂彎，小小的一團。
「兮兮。」
兮兮微微動了動，從臂彎慢慢抬起臉，露出哭紅的眼睛：「對不起......」
因為藥效，他還有些昏沉，掀開被子起身，慢半拍發現與謝野晶子和谷崎直美的屍體。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又把臉埋起來。
太宰治走到她身邊，摸摸她頭發，低聲說：「不怪你，這不怪你。」
「怪我的，我半夜睡不著，去庭院......堆雪人了，回來後......對不起......」
其他人陸陸續續醒來。
白發蒼蒼的客棧老板失去蹤影。
他們現在只能選擇靠「書」回去。
「小搭檔，你和我留在這裡。」
兮兮怔了怔，紅通通的眼睛看著江戶川亂步，唇瓣微動，想說什麼，最終「嗯」了聲，埋下頭。
江戶川亂步揉揉她頭發：「不要亂想，你現在的狀態最適合留在這裡，守著與謝野醫生和直美，等她們回來。」
「我明白。」她聲音又低又啞。
兮兮將與謝野晶子和谷崎直美身上的血跡擦干淨，從壁櫥裡拿了床新棉被，蓋在她們身上，呆呆抱著膝蓋坐在榻榻米上，守著她們。
夜幕降臨時，空氣泛起漣漪。
寒冬白雪消失。
漣漪漸漸趨於平靜。
事務所之前被子彈打碎的玻璃窗，此時完好無損。夕陽的餘光透過玻璃落進來，辦公桌泛起淡淡的淺紅色的光。
與謝野晶子和谷崎直美坐在辦公桌前。
他們回來了。
.......
.................
回來後，兮兮一直提不起精神，直到下一次重大事件發生，她覺得有機會將功補過了。
武裝偵探社會議室有時也當接待室來使用。
偵探社的全部主力圍坐會議室桌旁。
「現在開始進行全社報告會，」國木田獨步說，「事件的狀況請各位參看手頭的資料。」
兮兮垂眼，翻看桌上的資料。
資料中的照片，都是穿著婚紗的新娘，闔眼躺在婚禮現場。
最近半月，日本舉行的婚禮，新娘都突然死亡。法醫也查不出死亡原因。調查許久，警察對凶手的線索為零。
「婚禮變葬禮，天堂到地獄，唉......」
「凶手太變態了吧，那麼見不得別人幸福，竟然在結婚的時候下手。」
「我猜，凶手曾經在婚禮上被新娘拋棄過。」
兮兮目光從資料中抬起：「國木田先生，請問最近是不是沒有人結婚了？」
國木田獨步點頭：「據調查員調查，近期的婚禮都取消了。」
江戶川亂步合上資料：「小搭檔，你是笨蛋麼。」
兮兮輕聲說：「亂步先生，歷史發生變化了，這件事是我第一次經歷，是我害死......」
江戶川亂步打斷她：「這次提前找到那本書是因為你，你可是救世主。」
「我沒做什麼，找到那本書多虧了亂步先生。」
江戶川亂步笑眯眯：「嗯，你自己都說了自己沒做什麼，是我找到那本書，所以是我害死她們。」
兮兮連忙搖頭：「不不不，不是的。」
「亂步先生，抱歉，是我鑽牛角尖了，」兮兮垂眸，「我們都沒有錯，錯的是凶手。」
「但你的決定還是不變？」
兮兮抬起眼睛，笑了笑：「我明白亂步先生的意思，可我真的覺得，她們的死與我有點關系，我想要對她們的死亡負責任，想盡快找到凶手。」
「如果這次死了，那可真的死了。」
「是，我知道的。我已經真的死過一次了，很了解死亡。」
猶豫片刻，她又說：「我相信亂步先生，所以一點都不怕的。如果真的出了意外，請您不要太難過，盡快忘記我吧，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搭檔。」
江戶川亂步帽檐低下來，隱去臉上表情，半晌，伸手拍拍她腦袋：「笨蛋吶，小搭檔，連說謊都不會，你這叫相信我嗎？」
兮兮眨眨眼，笑著改口：「我相信亂步先生，一定能在我的婚禮上找到凶手，一定不會讓我死掉的。」
「婚禮？！」
「兮兮，你要結婚了？！」
「新郎是誰？」
「一群笨蛋，」江戶川亂步剝開棒棒糖，「是為了引出凶手舉辦的假婚禮。」
江戶川亂步邊轉著口中的棒棒糖邊說：「小搭檔，想好讓誰當你的新郎了嗎？」
兮兮苦惱：「可不可以不要新郎......」
「不可以，」江戶川亂步眯眼笑著，「想不出來的話，那就放棄這個決定吧。」
兮兮思忖了一會，下定決心似的看著他：「亂步先生，您幫我選新郎吧。」
江戶川亂步驀地咬碎口中的棒棒糖。
所有人目光聚在江戶川亂步身上。
江戶川亂步把碎了的棒棒糖咽下，說：「小搭檔，你可以把你認識的所有異性都寫出來，抽簽決定。」
兮兮眼睛一亮：「亂步先生，您這個方法真好！」
大家興衝衝幫她撕紙條，兮兮把名字寫在小紙條上，揉成一團，放進紙箱。
晃了晃紙箱，從裡面隨手拿出一個小紙團，慢慢地展開。
陽光照著小紙條上的名字。
有人好奇地問：「是誰？」
兮兮睫毛微動，把小紙條揉成一團：「我不知道他是否願意幫這個忙......下班後，我問問他。」
她把小紙團攥在手裡：「結婚除了新郎，還需要什麼嗎？」
「伴娘伴郎。」
「婚紗，戒指。」
「拍婚紗照，寫請柬，訂酒店。」
「親朋好友。」
「還有司儀。」
......
兮兮暈乎乎：「結婚好麻煩......」
江戶川亂步笑眯眯：「那就放棄吧。」
兮兮嘆了口氣，趴在會議桌上：「既然是假結婚，應該能從簡吧。」
大家討論：
「婚紗照和請柬可以省略。」
「有沒有人想當伴娘伴郎？」
「司儀也找知道內幕的人來扮演吧。」
......
兮兮目光無意識飄游，碰上太宰治視線，她目光停在他臉上，攥緊小紙團。
太宰治唇角微揚，無聲做口型：「是我，對嗎？」
兮兮睫毛微顫，唇瓣微微動了動，無聲回答：「嗯。」
.......
.................
婚禮那天，天氣很好，風和日暖。
戶外婚禮，草坪上有白色玫瑰花柱引路，數不清的白花和淡粉色花朵裝飾。
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上擺著精致糕點，郁金香形狀的高腳香檳杯搭成晶瑩剔透的杯塔。
司儀是織田作之助。司儀、新郎和賓客們都長得很好看，圍觀的人很多。
天空澄淨無雲，陽光毫無阻礙地灑落，草坪被照成碧玉色。
賓客們坐在白色的雕花椅子上。
新娘來了，所有人目光都被新娘吸引。
潔白的婚紗，裙擺迤邐拖地，長長的白色頭紗如薄霧一般籠著新娘，漂亮的眉眼若隱若現，仿佛被薄雲籠罩的皎月。
雪一樣的白色花瓣鋪成一條路，新郎站在路的盡頭。新娘瑩白纖細的手捧著白色捧花，慢慢地走過去。
江戶川亂步坐在白色雕花椅子上，掃視圍觀婚禮的人群，狹長眼眸微眯，視線停在一年輕男人臉上。
輕輕敲了敲鋪著雪白桌布的長桌，與他同桌的武裝偵探社社員視線從新娘身上離開，看向他。
江戶川亂步做了個手勢。泉鏡花、中島敦、國木田獨步、谷崎潤一郎點頭，離開賓客席，悄無聲息地包圍那年輕男人。
「你們干什麼！」
圍觀人群混亂成一團。國木田獨步擰住那年輕男人手臂，把他抵在草坪上。
喧鬧聲傳來，兮兮停住腳步，站在白色花瓣鋪成的路上看過去，視線忽然模糊。
白色捧花從手中跌落，滾了幾圈，靜靜躺在碧綠草坪上。
「兮兮！」
眼前陣陣發黑，她努力清醒，模糊看見穿著白色西裝的身影離她越來越近。
今天，有很多人穿黑西裝，只有新郎穿白西裝。
兮兮伸手，攥緊白西裝袖子，微弱道：「太宰，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視線愈發模糊，她闔眼，意識沉沉地墜入黑暗。
......
...............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武裝偵探社醫務室。
病床上鋪著潔白被褥，女孩躺在柔軟的潔白裡，雪色長發鋪散枕間，長長的睫毛合著，安靜地沉睡。
江戶川亂步打開醫務室的門。
「小搭檔，今天的棒棒糖是草莓味哦。」
女孩一如既往，安靜地躺在病床上沉睡，沒有回答他。
瑩白纖細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手指微微蜷縮，松松握著一根綠色的棒棒糖。
江戶川亂步把她手裡蘋果味的綠色棒棒糖抽出來，扔進床頭櫃上的玻璃罐裡。
他把草莓味的粉色棒棒糖放到她手裡。
「小搭檔，在那些棒棒糖過期前醒來吧。」
......
...............
黑暗。
綿延不絕的黑暗。
黑暗裡沒有棋棋，只有她一個人。
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突然聞到淡淡的消毒水氣味。
兮兮愣住，慢慢地睜開眼，武裝偵探社醫務室天花板映入眼簾。
慢半拍感到有些熱，掀開被子，下床，赤足踩著冰涼地板，拉開圍著病床的素色簾子。
盛夏的燦爛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到病床上、床頭櫃上。
床頭櫃上有盛滿五顏六色棒棒糖的玻璃罐，插著白玫瑰的玻璃花瓶。
她從玻璃罐裡拿了根粉色棒棒糖，剝開糖紙，含在嘴裡，甜甜的草莓味從舌尖蔓延開來。
玻璃花瓶裡的水很清澈，好像有人每天更換。
她摸摸白玫瑰花瓣，不是今天新鮮的花，應該是昨天的花。
轉動門把的聲音響起，醫務室的門被打開，兮兮目光從玫瑰花上移過去。
太宰治一手握著門把，一手拿著新鮮的白色玫瑰花，怔怔地看著她。
她站在插著白玫瑰的玻璃花瓶旁，含著棒棒糖，瑩白臉頰鼓囊囊，漂亮眉眼笑彎彎：
「太宰——」
聲音含糊不清。
兮兮不好意思的從嘴裡拿出棒棒糖，重新打招呼：
「太宰，早上好。」
太宰治握緊門把手，目光鎖定她，慢慢地笑：
「早上好，兮兮。」
盛夏的陽光極燦，青翠樹木間散出的蟬聲如潮。
醫務室一時間很安靜，能隱隱聽見窗外的蟬鳴。
太宰治慢慢地走過來，更換玻璃花瓶裡的水，插上新鮮的白色玫瑰花。
兮兮安靜地注視他一舉一動，等他插完花，她伸手，輕輕拉了拉他衣袖：
「太宰，我在做夢嗎？」
太宰治頓了頓，反手握住她手腕，拉進懷裡：「熱嗎？」
盛夏本就很熱，抱在一起更熱了。兮兮忍俊不禁：「好熱，但不疼。」
他突然加大力度抱緊她，讓她感到有些疼：
「唔...疼了，原來不是做夢......」
她抬手，有些猶豫，輕輕地回抱了他一下。
向偵探社的大家報完平安，兮兮准備回本丸報平安。
狹窄的巷子，牆上蓋滿碧綠的爬山虎。
兮兮抬手，皎皎月光似的清光從指尖冒出，在空中劃開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
「喵。」
兮兮愣了愣，循著聲音看過去，風吹過，一牆碧綠的葉子漾起波紋，葉尖下一片濃陰，是夏日納涼的好地方。一只小黑貓蹲坐涼陰裡，仰著腦袋，注視她。
好可愛！
兮兮蹲下來，眼睛亮亮地看著小黑貓，試探著伸手。
女孩手指瑩白纖細，溫柔地撫摸它毛發，很舒服。小黑貓眼睛微眯，用腦袋蹭了蹭她手心。
兮兮仔細打量它，通體黑色，眼睛是罕見的紅色，兩個巴掌那麼大，沒有貓牌，也沒有項圈，有些髒，應該是流浪貓。
她抱起它，小小的毛茸茸的，很輕。
「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呀？」
小黑貓「喵」了聲。
「不掙扎的話那就代表同意了哦。」
她抱著它走進時空隧道，盛夏的熱氣消失，清冷的濃霧在身邊浮動。
小黑貓在她懷裡張望。
兮兮摸摸小黑貓腦袋，放軟聲音：「沒事的，不要怕哦，再走一會就到家了。」
走出隧道，盛夏的燦爛陽光映入眼簾。
兮兮一手抱著小黑貓，一手輕叩本丸大門。
吱呀一聲，木門被打開，大片黑壓壓的身影湧過來。
「真的是主人！」
「主人回來啦！」
「主人，您終於回來了......」
他們將她圍在中間。
「抱歉，讓大家擔心了。」
「看，」兮兮舉起小黑貓，轉移話題平復他們激動的情緒，「這是新的家庭成員哦。」
「很可愛啊。」
小黑貓迎著眾多目光，揮了揮爪子。
「它在對我們打招呼誒！」
「不愧是主人撿的貓，好聰明。」
庭院裡的山丹開花了，細長的翠色莖葉，纖弱的紅色花瓣，珊珊可愛。
兮兮打開扁柏木門，抱著小黑貓走進浴室。
「乖哦，我們來洗澡。」
澡盆裡放滿熱水，用竹制的長柄勺舀了一勺熱水，慢慢地澆到小黑貓身上。
小黑貓懶懶地蹲坐地上，任她擺弄。
「你的毛好黑呀......我給你取名叫小黑好不好？」
小黑貓懶懶的「喵」了聲。
「小黑？」
「喵∼」
「小黑！」
「喵——」
給小黑貓洗完澡，用吹風機將濕漉漉的毛發吹干，兮兮摸摸它腦袋：
「小黑乖哦，接下來該我洗澡啦，你先出去玩吧。」
「喵∼」
第33章 霞櫻（二）
沐浴後, 一身清爽，換上審神者制服，寬袖的白衣, 緋色的長裙。
檐前掛著竹簾子，擋住了盛夏炎熱的陽光。
她在曲折的回廊上慢慢地走著。
竹簾的影子投落白衣上。
拐了個彎，撞見幾個坐在廊上吃西瓜的付喪神。
木托盤裡盛著切成塊的紅瓤西瓜, 瓜皮碧綠如玉。
小黑貓在他們身旁埋頭啃西瓜。
「喵∼」
小黑貓最先發現她的到來, 仰起腦袋，看著她。
「主人。」
幾個付喪神目光紛紛投過來。
「主人，快來吃西瓜。」
「主人，再等等哦, 燭台切先生和歌仙先生正在廚房做大餐。」
兮兮從木托盤裡拿了塊紅瓤西瓜, 挨著小黑貓坐下：「你們還沒吃早餐嗎？」
亂藤四郎嘆了口氣：「主人反應還是那麼遲鈍呢, 做大餐是為了給你接風洗塵呀。」
「不用那麼麻煩的，有這個就夠了。」
瓜皮碧綠，瓜瓤鮮紅, 看起來很好吃。兮兮咬了一小口, 冰涼的清甜汁液在唇齒間流淌。
亂藤四郎擰眉搖頭：「這怎麼夠。」
明石國行懶洋洋側臥廊上, 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塊西瓜：「小主人就不要拒絕了, 讓我們跟著你沾沾光吧。你不在的這段時間, 燭台切和歌仙都是簡單做做飯, 我們都沒吃好啊。」
兮兮睫毛微動：「抱歉, 我忘記告訴你們了，我希望, 即使我不在了, 你們也要好好吃飯, 好好活著。最好忘記我，不要難過太久。」
「主人......」
「抱歉，我說的話有些掃興，但這是我衷心所願。」她軟下眉眼，「如果發生了，請你們轉告大家吧。」
見他們悶悶不樂，她將碧綠的西瓜皮用靈力雕刻成碧綠枝葉，紅瓤雕刻成紅色玫瑰花。
「不要不開心啦，吶，送給你們。」
亂藤四郎撲哧一笑，接過西瓜雕成的玫瑰花：「主人，真是的......」
明石國行捻著碧綠的花枝，一口咬下紅色玫瑰花狀的西瓜瓤：「唔，不錯，這樣吃起來更方便了。」
夏日的風吹過，檐前掛著的竹簾子微微晃動，簾影投到轉彎過來的鶴丸國永身上。
「嚇到了，主人在送花？」
兮兮將最後一枝散發西瓜清甜氣味的假花送給鶴丸國永：
「准確地說，是西瓜啦。」
幾小時後，大餐做好了。
櫻花已經過了花期，兮兮手貼在樹干上，注入靈力，粉白色的櫻花一朵一朵盛開，繁盛濃密，如雲霞一般，擋住了盛夏炎熱的陽光。
本丸裡所有的付喪神都圍坐巨大的櫻花樹下，邊賞花，邊用餐。
花陰裡鋪著撫子色的絹布，布上擺滿饈膳。
樹下肉絲、菜湯上，飄落櫻花瓣。
兮兮跪坐絹布上，舀了勺餡蜜含在嘴裡，再次斜溜付喪神手中的酒盞一眼。
白皙修長的手端著玉盞，一瓣櫻花飄落盞裡，清澄的酒液泛起漣漪。
鶴丸國永微微晃了晃酒盞，輕笑道：「主人很想喝？」
兮兮將盛著餡蜜的白瓷小碗擱在絹布，湊過來，眼睛亮亮地看著鶴丸國永：「我可以喝一杯嗎？」
鶴丸國永佯作沉吟：「喝一小杯的話......」
燭台切光忠不贊同地搖頭：「鶴先生，主人尚未成年。」
兮兮嘆了口氣：「從另一方面來算，我早就成年了。」
「嘛，別那麼嚴格啦，」明石國行懶洋洋地躺在絹布上，手裡拿著一串花見團子，「我們那時代，和小主人同齡的少女都能嫁人了。」
說完，啊嗚一口從竹簽上咬下一顆櫻色的團子。
兮兮眉眼笑彎彎附和：「嗯∼明石先生說得對。」
她膝行到明石國行身邊：
「明石先生，我喝你的酒啦？」
「喝吧，小主人。」
兮兮拿起酒壺，清澄的酒液緩緩流進酒盞裡。
淡淡酒香縈繞鼻尖，她端著玉色溫潤的酒盞，慢慢地喝光。
櫻花瓣從枝頭飄下，落進玉盞裡潮濕了。
她拿起酒壺，斟滿酒盞。
「小主人，喝一杯就夠了哦。」明石國行懶懶伸手，隔著白衣袖子握住她手腕。
她眼睛濕漉漉，臉頰暈開淡淡紅色，笑著搖頭：「這一杯我不喝。」
絹布下是柔軟碧綠的草地，她將玉盞裡的酒慢慢地倒在草地上。
棋棋，你也喝一杯吧。
她感覺暈乎乎，將酒盞隨手擱在絹布上，闔眼躺下來。
「小...小主人？」
她迷迷糊糊應了聲：「嗯？」
雪色的長發鋪散絹布上，幾縷柔柔地趴在他手腕上，涼涼的軟軟的。他伸長胳膊，便能將她攬進懷裡。
「主人這是喝醉了嗎？」
「主人的酒量竟然那麼小。」
「主人，去屋裡睡吧。」
「唔......我、我不困，只是有點暈。怪不得明石先生經常躺著，這樣比坐著舒服多了......」
「明石，都怪你。」
「明石先生沒做錯什麼，是我自己酒量太差了......我喜歡喝醉的感覺......」
兮兮側頭，看見一團毛茸茸的黑色，瑩白手腕從白衣袖子裡伸出來，想要摸摸它腦袋：「小黑......」
小黑貓用腦袋蹭蹭她手。
她將小黑貓攬進懷裡：「小黑，我們一起睡吧。」
「喵∼」
......
............
睡醒後，兮兮躺在柔軟的褥子上，看著寢室的天花板，開始回想。
她好像是在櫻花樹下的絹布上睡著的，是有人將她抱進房裡的嗎？
不記得了......
算了，不想了。
走出寢室，見夏日的夕陽將天空染成橘色。
「喵∼」
兮兮俯身，抱起小黑貓：
「小黑，我們一起去萬屋吧，給你買些生活用品。」
時之政府開的萬屋，幾乎什麼都賣。
兮兮認真地挑選貓糧，雞肉味、牛肉味、羊肉味、三文魚味......
小黑貓用爪子扒拉她白衣袖子，兮兮目光從貓糧移到它身上：「小黑？」
小黑貓爪子指向零食區。
兮兮順著它爪子看過去，眨了眨眼：「你不喜歡吃貓糧嗎？」
小黑貓點頭。
「那就不吃。」她眉眼彎成溫軟弧度，「喜歡吃什麼，指給我看哦，我給你買。」
「喵∼」
買完零食，她又定制了貓牌。精細的銀色鏈子，精致的銀色貓牌。萬屋的式神按照她要求，在貓牌上用機器雕刻了一顆櫻花樹、一只可愛的小貓、她的電話號碼。
她將貓牌戴在小黑貓脖頸上：「好啦，這下就不怕走丟了。」
兮兮提著一大袋東西走出萬屋，小黑貓緊跟著她。
小黑貓抬起腦袋，看看天色，夕陽快要落山了。它眼底掠過一絲難辨神色。
漫長的青石路兩旁是青翠懿茂的草木，兮兮邊欣賞夕景邊慢慢地走著。
夕陽漸漸沉落，淡白的月亮升了上來。
小黑貓站在青石路上，仰頭看著她：「快到晚上了。」
兮兮睜大眼：「小黑，你會說話呀。」
夕陽收起最後一縷余光，小黑貓身上冒出一陣白煙，片刻，白煙散去，露出身形修長的少年。
淺藍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睛，穿著藍色外套，淺灰色長褲，雙手插在褲兜裡，懶散地站在她面前。
他又高又瘦，她抬起頭，才能看見他眼睛。
「小黑？」
清澄的藍光縈繞她手腕和少年脖頸。
藍光漸盛，宛如急劇旋轉的漩渦，蕩起一陣風，白衣袖子、緋色長裙、雪色長發飄舞起來。
光散，風止，雪色長發柔柔散落她肩上。
兮兮怔了怔，不確定地問：「小黑，剛剛我們是簽訂什麼契約了嗎？」
「剛才那是臨時契約，從現在起的24小時內，如果沒讓我喝血的話，契約會自動解除。」
他聲線懶懶散散。
「解除契約的話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影響不大。」
「那就好，」她眼睛微微笑彎，「我們回家吧。」
小黑：「......」
小黑沉默片刻，低低開口：「你不問我是什麼嗎？」
「雖然很好奇，但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她眼睛倒映著晚霞，「無論你是人、是妖、還是貓，在你願意和我回家的那刻，我便將你當成家人了。」
小黑插褲兜裡的手頓了頓，伸出右手，拎起她手裡沉重的購物袋：
「回家吧。」
「嗯。」
天邊晚霞散綺。
她和他並肩走在青石路上。
小黑聲音懶懶的自我介紹：「善良的宅男吸血鬼，一向跟陽光合不來，在陽光下會變成貓。」
「吸血鬼......」兮兮停下腳步。
小黑也止住步子。
「不知道萬屋有沒有血袋...小黑，我們回去看看吧？」
小黑唇角微抬：「我是善良的吸血鬼，已經幾百年沒有喝過血了。」
不知不覺，走到青石路的盡頭，遙遙望見綺麗晚霞下的本丸。
本丸庭院的石燈籠被點燃，在夏日晚風中搖曳著橘色火光。
「主人，你回來啦∼」
刀劍付喪神打量小黑：「新的付喪神？」
兮兮解釋：「不是哦，這是小黑。」
月上柳梢時，晚餐做好了。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肴饌。兮兮拉著小黑在身邊落座，向大家介紹小黑，然後用餐。
用完餐，兮兮放下筷子：「大家，晚安哦。」
「主人，晚安。」
小黑默默從餐桌前起身，跟在兮兮身後。
兮兮回頭看他：「小黑？」
「在臨時契約解除之前，我不能跟你分開太遠。」
兮兮眨了眨眼：「多遠算太遠？」
小黑懶懶道：「說明太麻煩了，你可以試試。」
兮兮好奇地走幾步，轉頭看看小黑，盛夏月光下，他雙手插兜，懶懶散散地站著。
繼續向前走了十幾步，手腕突然被藍色光線纏繞，兮兮停住步子，順著藍光看去，線的另一端纏繞小黑脖頸上。
「這種契約真好，能和主人寸步不離。」
「我也想和主人簽這種契約！」
......
兮兮無奈笑笑：「是麼，可我覺得這種契約太不自由了。」
月色如水。
庭院翠翠青青的草木浸染了月光，清潤秀麗。
跟在她身後走了半晌，小黑開口：「你...討厭這個契約？」
兮兮怔了怔：「怎麼會討厭。」
她腳步一轉，緋色裙裾拂過青翠草木，與他並肩同行：
「有人一直陪著的感覺很好。我有工作，不能一直陪著你。假如你一直陪著我工作，會很枯燥無味吧。我覺得這個契約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不會。」
「？」兮兮側眸看他。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邁著懶散步子：「我討厭麻煩的事，陪人很簡單，不麻煩。」
沿著木質的樓梯到了三樓，兮兮拉開審神者寢室的格子門：
「小黑，你進去後不要出來，我去隔壁試一下這個距離可以麼。」
月色透過雕花的闌干，落到走廊上。
兮兮借著月光，一步一步走向書房。
剛邁進書房，手腕被藍色光線纏繞，只好原路返回。
「小黑，我們今天將就一下，睡一間房吧。」
「......嗯。」
兮兮打開壁櫥：「被褥都是我用過的，但有一套是洗干淨、今年夏天還沒用過的，你介意嗎？」
小黑懶懶道：「都可以，不用那麼麻煩。」
兮兮從壁櫥裡拿出兩套寢具，鋪在榻榻米上。
「好啦，這個是你的，這個是我的。」
兩套寢具都是白色的褥子、白色的薄被、白色的枕頭。
「小黑，你現在困嗎？」
「不困。」
「我准備看一會書再睡，你要看嗎？」
「什麼書？」
「文學書。」
「......有游戲機嗎？」
「沒有。」兮兮面露歉意，「明天我給你買吧。」
「那隨便給我本書吧。」
格子門和紙拉窗都敞開著，晚風吹進來，清涼宜人。
小黑微屈著一條腿，懶洋洋躺在被褥上看書。
看著看著，他目光從書上飄到旁邊的被褥上。
女孩散著雪色長發，穿著白色睡裙，坐在白色褥子上，垂眸看書。腿上蓋著白色薄被。
身體輪廓青澀而美好。
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也可能是她沒把他當異性看待。
小黑收回目光，把書蓋在臉上。
夜色漸濃。
兮兮掩嘴打了個哈欠，合上書，看向不遠處的小黑，他把被子壓在身下，書蓋在臉上。
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輕輕拿起他臉上的書。暖黃燈光落在他臉上，眼睛閉著，好像睡著了。
怕從他身下抽出被子吵醒他，兮兮從壁櫥裡拿出一床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晚安。」聲音很輕，恍若月光。
兮兮輕手輕腳關上燈，室內陷入幽暗。
盛夏的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
小黑睫毛微微動了動，慢慢睜開眼。
月光正好落在她身上，她纖長的睫毛合著，側躺白色褥子上，雪色長發柔柔鋪散開來。好像是覺得熱，白色薄被只蓋到腰上，瑩白的肩上掛著細細的白色睡裙肩帶，在月光裡愈發清弱動人。
真是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小黑緊緊閉上眼。
......
............
格子門外慢慢透出魚肚白。
天色逐漸清亮起來。
陽光透過窗子，照到小黑身上，一聲輕響。
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在枕上轉頭，見一陣白煙籠罩小黑高瘦的身影，不一會，白煙散去，小黑貓趴在被褥裡酣睡。
變回來了呀。
兮兮揉揉眼，端量小黑貓。
可愛的黑色耳朵，小小的黑色爪子，細長的黑色尾巴。
兮兮控制住想要摸貓的手，輕手輕腳起身，去盥洗室洗漱。
在本丸用過早餐，兮兮抱著小黑貓通過時空隧道前往現世。
清晨，狹窄的巷子空無一人，碧綠的爬山虎靜靜覆在牆上。
兮兮抱著小黑貓走出巷子：「陪我上班對你來說可能會很無聊，我們先去買幾本漫畫書，晚上再買游戲機，好嗎？」
小黑貓懶懶吐出一個字：「好。」
到了書店，小黑貓用爪子拍了拍幾本感興趣的漫畫書，兮兮把幾本漫畫書抱懷裡，去櫃台結賬。
武裝偵探社上班時間是八點。今天醒得早，兮兮七點十多分便到了，一手提著裝書的袋子，一手打開武裝偵探社事務所的門。
小黑貓打量她工作地點。
盛夏的陽光透過紅木框玻璃窗照進來，紅木辦公桌泛起淡淡光澤。有的辦公桌上擺著文件和電話機，有的辦公桌上擺著綠色植物，有的辦公桌桌面空蕩蕩......
小黑貓目光停在擺著花瓶的辦公桌上。玻璃花瓶裡盛著清水，插著粉色的菖蒲花，好像被夏季炎熱的陽光曬久了，有些枯萎。
這應該是她的辦公桌吧。
兮兮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漫畫書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到桌上。
「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還有半個多小時才到上班時間，你想去哪裡逛逛嗎？」
小黑貓跳到她辦公桌上：「看漫畫就好。」
「嗯，那你先看會吧，我去換水。」兮兮拿起玻璃花瓶。
小黑貓懶洋洋趴在辦公桌上，用爪子慢吞吞翻漫畫書。
看了幾頁漫畫，她換水回來了。玻璃花瓶裡盛著清清泠泠的水，枯萎的粉色的菖蒲花不見了。
瑩白纖細的手從紙袋裡拿出潔白茉莉花，插進玻璃花瓶裡。
茉莉花是在花店買的。剛買時，潔白花瓣沾著水珠，新鮮素淨。經過一路的日曬，水珠干了。
她拿起小小的櫻色噴水壺，朝茉莉花噴了噴。潔白花瓣沾滿水珠，清香四溢。
小黑看著漫畫書，聞著茉莉花香，感覺涼快了些。
噴完自己辦公桌上的花，兮兮拿著噴水壺，將辦公室裡的綠色植物都噴了噴。幾盆綠色植物沾了水，青翠欲滴。
小黑目光不知不覺從漫畫書上移到她身上。
目光相碰，兮兮走過來，摸摸小黑貓腦袋：「感到無聊了嗎？」
小黑貓搖了搖頭，目光回到漫畫書上。
兮兮在辦公桌前坐下，從紙袋裡拿出昨天未看完的書。
看了二十多頁書，辦公室門被人陸陸續續打開。
「兮兮，早上好∼」
「早上好∼」
......
............
今天偵探社沒發什麼大事件。夕陽西下，到了下班時間。
夕陽將她白色長裙染成淺緋色。
兮兮買了兩塊雪糕，一塊自己吃，一塊給趴在她肩上的小黑貓吃。
吃著雪糕，慢悠悠朝賣電子游戲機的地方走去。
夕照晚霞漸漸地褪去，街道兩旁的商店亮起了燈光。
「大家好！」
一道修長身影從天而降，兮兮愣住。附近幾個路人也都愣住，不禁停下腳步。
玫紅色長發的青年，穿著白色燕尾服，戴著玫紅色邊框的眼鏡。
「各位同學，在無趣的青春路途上，」青年咧嘴笑著摘下帽子，「來欣賞一下我的秀如何啊。」
他右手拿著白色帽子，左手伸進帽子裡，掏出三把寒光閃閃的長劍。
「感謝！感謝！感謝喝彩！」
附近的人都聚過來，圍觀青年表演。有提著公文包的上班族、有穿著制服的學生、有拎著購物袋的家庭主婦......
「好厲害！」
「變魔術？街頭藝人嗎？」
「變魔術沒什麼，」穿著制服的男同學轉身，對身邊的同學說，「我們走吧。」
「Hey you.」
白色燕尾服青年貝魯琪雅按住男同學肩膀。
男同學停住腳步，回頭看他：「你想干嘛？」
「我來問個問題，」貝魯琪雅眼睛笑彎彎，「這一位被我攔住的理由到底是什麼呢？」
「一、因為無視我的存在。」
「二、因為從我面前走過去。」
「三、因為我肚子餓了。」
「四、因為無視我的存在。」
「正確答案是......」
青年眼神變得凶惡，猛地低頭咬住男同學脖子，鮮血四濺。
「啊！」
圍觀人群驚叫出聲。
「以上皆是啦！」貝魯琪雅滿臉狠戾，把失去意識的男同學隨手扔到地上，「去死吧，蠢蛋！」
「無視我的存在小心被我宰了！」貝魯琪雅凶狠的目光射向圍觀人群。
圍觀人群慢半拍反應過來，驚慌逃跑。
有人慌慌逃跑的時候撞到她，快吃完的雪糕從手中跌落地上，被無數雙鞋子踩踏。兮兮咬唇，逆著人流跑到那男同學身邊。
男同學雙眼緊閉躺在地上，脖子破了兩個洞，不停地流著血。兮兮用手帕捂住他傷口，撥打急救電話。
貝魯琪雅大笑：「感謝！感謝！感謝喝彩！」
街上的人很快跑光了。
「比起魔術，還是這樣比較能炒熱氣氛。」
「比起魔術，還是吸血鬼比較符合現實，是吧？」
吸血鬼？
兮兮微怔，抬起頭，對上貝魯琪雅充滿戾氣的紅色眼眸。
「你昨天也撿到了，對吧？」
兮兮蹙眉：「你是小黑的朋友？」
「剛好相反，因為我最討厭的就是黑貓了。」貝魯琪雅從帽子裡掏出三把寒光閃閃的長劍，「要是隱匿不報，小心被刺穿喔。」
兮兮沉默垂眸，目光從貝魯琪雅身上移到男同學身上。猶豫要不要割破手腕，喂他一些血。
她的血液顏色和氣味有些特殊，如果流血了，會刺激到吸血鬼吧。
「快出來，史利比亞修！」
「像個吸血鬼，華麗的大開殺戒！」
「跟我比一場吧！這也是那一位所希望的......」
砰的一聲悶響，貝魯琪雅的叫喊聲戛然而止。
兮兮忍不住抬眼看看，貝魯琪雅被變成人形的小黑踹飛，撞碎商店玻璃門。
玻璃碎片亮晶晶地散落開來。
「小黑......」
小黑拉住她手腕：「先逃再說。」
「誒？」
兮兮被他拉著手腕跑起來。
「小黑，等等！」
跑了一會，兮兮呼吸急促起來：「小黑，不要跑了。」
小黑拉著她拐進狹窄無人的巷子，慢慢停住腳步：「我跟那種瘋子吸血鬼合不來，不逃就慘了。」
兮兮氣喘吁吁：「我、我明白了。」
她的體力真是太廢了......
兮兮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你先回家吧。」
話音還未在夜色裡消失，她便匆匆轉身離開。
小黑拉住她手腕：「你要去哪？」
兮兮回眸看他：「去阻止那個吸血鬼。」
「你這是去送死。」
窄巷裡光線昏暗，一切都模糊不清。他是吸血鬼，能清晰地看見她粉色的唇微微抿起，眼睛依舊像安靜的清澈月光。
「你...生氣了嗎？」
兮兮露出笑容：「沒有生氣。碰見那樣的吸血鬼，害怕是正常的，想要逃跑也是正常的。」
「小黑，你先回家吧。等忙完這邊的事，我也回家。」
兮兮試著從他手中抽出腕子，小黑加大力度握緊她手腕：
「有夠麻煩的。」
「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沒有能力。」
「拜托誰來解決吧。」
「有誰來，有誰來。」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我也覺得這樣比較輕松。」
「這樣確實輕松。」兮兮輕聲說，「曾經，我很希望有人來救救我......所以我現在無法見死不救。」
「小黑，松手吧，我真的不怪你。」
小黑低頭看著她：「雖然我很怕麻煩，但看著你去送死更麻煩。」
「我已經幾百年沒喝過血了，幾乎跟普通的貓沒兩樣。」小黑目光從她眉眼上下滑，停在瑩白纖細的脖頸上，「讓我喝些血吧，然後我去處理那個瘋子吸血鬼。」
兮兮躊躇。
她體力不好，速度有些慢。
吸血鬼的體力很好，速度也很快。
她的勝算不是很大。
「好。」
小黑低頭，張嘴，露出獠牙，慢慢地刺進她脖子裡。
澄澈的銀色血液，恍若融化成水的月光。夢一般的香氣和味道，足以讓所有吸血鬼失控。
眼前陣陣發黑，她感覺快要因失血過多暈過去時，攥緊他衣袖，輕輕開口喚他：「小黑。」
聽到她的聲音，小黑清醒過來，扶著她倚牆坐下：「在這等我。」
因失血過多，兮兮頭昏眼花。
背靠著牆坐了一會，感覺好受多了，扶著牆起身，走出窄巷。
遠遠地望見小黑雙手變成泛著幽幽藍光的黑色爪子，穿著燕尾服的吸血鬼渾身是血臉朝下躺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小黑舉起爪子，像是要給吸血鬼最後一擊。
「小黑，停下！」
兮兮連忙跑過去。
小黑頓了頓，巨大的黑色爪子停在空中。
「小黑，這樣就夠了，」兮兮輕輕拉住他衣袖，「我不能讓你因我殘殺同類。」
小黑眸光微閃，鋒利的黑色爪子變回白皙修長的手。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吸血鬼怒吼，「愉快無比的通往地獄之吸血鬼游行，是中途不能停的瘋狂特快車之旅，你這可惡的小鬼！」
「那麼，今天的秀就到此為止。」
吸血鬼將白色帽子戴頭上，一陣白煙籠罩他。
白煙散去，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玩偶呆坐地上。
兮兮俯身拾起玩偶，觸感柔軟，像真的玩偶一樣，兩個巴掌那麼大。
「小黑，他...死了嗎？」
玩偶發出一陣笑聲：「才不會死呢，因為我是吸血鬼，笨蛋笨蛋。」
小黑修長的手再次變成泛著幽幽藍光的黑色爪子，鋒利的爪子刺穿玩偶。
手腕微動，爪子上的玩偶晃蕩起來。
「啊，別大力搖晃。」玩偶在空中晃個不停，聽聲音好像很難受。
見吸血鬼沒有生命危險，兮兮不再關注他，注意力全放在那男同學身上。
那男同學依舊雙眼緊閉，躺在地上。兮兮伸手，搭上他手腕脈搏。
脈搏雖然微弱，但沒有生命危險。
兮兮用靈力割破手腕，喂了他一些血。
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從遠方飄來，兮兮起身：「小黑，我們先離開這吧。」
他們回到狹窄無人的巷子，月光灑進來，淡淡的。
兮兮借淡淡月光注視掛在小黑爪子上的玩偶：
「你說的史利比亞修就是小黑吧，你找小黑有什麼事嗎？」
「我的主人叫椿，」變成玩偶的吸血鬼說，「椿最討厭的就是怠惰。」
「怠惰？」
「笨蛋笨蛋，你這小鬼什麼都不知道啊！」
小黑手腕微動，掛爪子上的玩偶又在空中晃蕩起來。
「別搖了！」
兮兮無奈笑笑：「小黑，停下吧。」
小黑停下來。
「史利比亞修是吸血鬼七個真祖中的長子，怠惰的吸血鬼真祖。」玩偶告訴她。
小黑低頭，看著玩偶：「老實說，我不認識椿。」
「沒錯，你並不認識椿。椿真可憐，椿真可憐。沒有人認識椿，所以椿才會想大開殺戒，希望親兄弟、人類，還有社會上、世界上，所有不知道椿的家伙全死掉。」
小黑皺眉：「不認識的人就是不認識，有夠麻煩的。」
「這完全是三觀不正，」兮兮頭疼的扶額，「沒辦法溝通了......」
她輕聲詠唱，指尖冒出點點白光，手指微動，白光射到玩偶身上，消失不見。
「好啦。小黑，手變回去吧。」
玩偶大喊大叫：「小鬼，你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動了！」
「抱歉，」兮兮面露歉意，「我不會殺你，也不能放任你去傷害別人，所以只能這樣阻止你。」
「小鬼，你——」
小黑懶懶開口：「太吵了，干脆讓他也不能說話吧。」
玩偶登時閉嘴。
走出窄巷，向南走幾分鐘，來到另一條街道，兮兮打開賣游戲機的店門：
「小黑，你來選吧，我不懂這個。」
小黑腳步頓了一下：「你還記得，我都忘了......」
買完游戲機，兮兮找了個沒有人的地方，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
踏進時空隧道，夜色消失，清冷的濃霧彌漫開來。
等霧光穩定後，兮兮抬腳邁步。
小黑與她並肩走著，遠遠地望見隧道出口時，說：
「我們的臨時契約變成永久契約了。」
「誒？」
兮兮愣住，回想起他昨天說的話。
——剛才那是臨時契約，從現在起的24小時內，如果沒讓我喝血的話，契約就會自動解除。
兮兮放慢步子，思忖許久，慎重開口：「小黑，你想解除契約嗎？」
小黑步子停了停，反問：「你想？」
「我覺得，有人一直陪著的感覺很好。」她輕聲說，「我有工作，不能一直陪著你，而且，我的工作有時候很危險。你和我簽契約會很吃虧。」
小黑懶懶道：「解除契約太麻煩了，就這樣吧。」
走出時空隧道，夏日的熱氣撲面而來。
夕陽剛沉落不久，半透明的黛藍色夜空透著幾分薄紅。
她站在溫柔的夜色下，抬頭看著他，笑得溫柔：「那以後請多多指教啦。」
小黑目光動了動，依舊很懶的回了一個字：「嗯。」
皎澈纖月懸於夜空。
兩人借月色，向不遠處的本丸走去。
「明天是周六，我歇班。小黑，你想去哪玩嗎？」
「出去太麻煩了，待家裡打電動就好。」
兮兮忍俊不禁：「陪你，好簡單。」
周六周日這兩天，小黑一直窩在家裡悠哉地打電動。
周一，兮兮早早起床洗漱，去上班。
通過時空隧道抵達現世後，時間還早，兮兮慢悠悠地走著，小黑貓闔眼窩在她懷裡睡覺。
冰涼的水珠落到額頭上，兮兮抬頭，盛夏晴朗的天空飄著雨絲。
「太陽雨呀，好少見。」
兮兮收回目光，大片紅色突然襲來，霎時間，她被紅色結界籠罩。
晴朗天空和建築物都消失不見，太陽雨依然在結界中下著。
紅色結界中彌漫著淡淡白色霧氣，亮著淡淡紅色光芒。
「我說你呀。」
男人的聲音伴著清脆的木屐聲從前方傳來。
木屐聲離她越來越近，男人好像正朝這邊走來。
她凝眸細看，男人修長的身影自濃霧中顯現。
黑色短發，黑色墨鏡，黑色和服，白色長羽織。
男人踩著木屐緩緩踱步：
「跟我說說有意思的事吧。」
清脆的木屐聲在結界中回蕩。
「我想知道你最近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
小黑貓趴在她肩上低聲說：「我有惹上麻煩事的預感。」
兮兮眼睛望著前方幾步之遙的男人，輕聲問小黑：「他也是吸血鬼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猛然狂笑。
兮兮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男人。
男人突然不笑了：「啊，真沒意思。」
「小黑...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這個，我找他找很久了。」男人從白色背包裡掏出玩偶，「謝謝你幫我撿回來。」
兮兮咬唇，盯著男人手中的白色雙肩包。
這是她一直背著的包，被他什麼時候拿走的都不知道。
如果他想要殺她，她早就死了吧。
「怎麼這麼慢，阿椿，害我肩膀酸痛死了。」玩偶揮舞雙臂，「謝謝你救了我，阿椿。」
兮兮微怔。
阿椿......
椿？
——沒錯，你並不認識椿。椿真可憐，椿真可憐。沒有人認識椿，所以椿才會想大開殺戒，希望親兄弟、人類，還有社會上、世界上，所有不知道椿的家伙全死掉。
小黑貓在她耳邊低聲說：「快點離開比較好。」
椿身影一閃，來到她面前。
他的臉與她的臉只有一個巴掌的距離。太近了。她忍不住後退幾步。
「沒錯，我就是椿，怎樣？引起紛爭的人就是我，怎樣？想對吸血鬼還有人類，大開殺戒的就是我，怎樣？」
椿突然伸手，握住小黑貓腦袋，用力一扔。
小黑貓狠狠摔在地上，變成人形。
「小黑！」
兮兮急忙跑過去，把小黑從地上扶起來。
「我真的十分憂郁，」椿看著小黑，「我說，怠惰史利比亞修，說點有意思的事來聽聽吧。如果沒什麼好說的，干脆來場戰爭吧。」
椿聲音變得柔和：「我說，哥哥。」
兮兮愣住：「小黑，他是你的弟弟嗎？」
小黑擺手：「不是不是，他認錯人了，我不認識他。」
椿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真過分，實在太過分了，連你也不知道我的事情。結果吸血鬼僕人的兄妹們，沒有一個知道我的存在。」
椿慢慢地斂起笑：「我問你，你知道吸血鬼僕人有幾人嗎？」
「七人。」小黑回答。
「沒錯，七人。被稱為真祖的吸血鬼是七人兄妹，可是其實還有一個人。我是排行第八的真祖，憂郁的吸血鬼僕人，通稱懷茲卡密。我是老么啊，哥哥。」
玩偶從椿肩上冒出來：「阿椿，都是因為這家伙攪局，我才沒能按照阿椿交代的大開殺戒。」
兮兮睫毛微動：「你們殺過人？」
「那又怎樣？」椿反問，「我一點都不喜歡人類。」
「其實你也是因為討厭這只吸血鬼，所以才要除掉他的吧。」椿輕輕搖了搖玩偶，「彼此半斤八兩不是嗎？」
「不是，」兮兮搖了搖頭，「我只是想阻止他，不讓他繼續傷害別人。」
「我問你，知道昨天這城市死了幾個人嗎？你不知道吧，那麼在那些人之中有幾人是我們殺的或不是我們殺的，根本不關你的事吧。」
兮兮平靜道：「你想做什麼？只是單純的想殺人嗎？」
「想做什麼？」椿身影一閃，一腳踹倒小黑，「因為有個家伙，讓我覺得很沒意思。」
小黑悶哼一聲，唇間滲出血來，躺在地上。
椿穿著木屐的腳狠狠踩著小黑脖子：「就是你，史利比亞修。」
椿抬起黑色和服袖子，鮮紅的椿花從袖中飄落，幻化成鋒利的刀劍。
「好了，哥哥，」椿握住刀柄，刀刃閃著寒光，「跟我玩一玩嘛。」
「我呢，想要像游行一樣，熱熱鬧鬧地大鬧一場，把七個兄妹都找過來吧，參加者越多老師也會越開心。而我只是想讓世界，感到後悔而已。」
椿揮刀，刀光如匹練，一閃而至。
小黑修長的手變成黑色爪子，擋住刀鋒。
刀光錯落，如花雨繽紛。椿再次將小黑踹倒，木屐狠狠踩到小黑身上，小黑吐出一口血。
抓准時機，兮兮揮手，靈力如洶湧的海潮奔向椿和玩偶，牢牢纏住他們身體。
「小黑。」
兮兮伸手，輕輕拭去他唇邊的血跡。
小黑躺在地上，懶得起來：「不要擔心，吸血鬼有自愈能力。」
「你打算，拿他怎麼辦？」小黑目光轉向一旁的椿。
「你想要我將他交給警方嗎？」
椿畢竟是小黑的弟弟。
小黑目光微閃。
兮兮笑笑：「怎麼這種眼神看著我。」
「我沒想到你會......」
他沒想到合適的詞。
兮兮明白他的意思：「其實，曾經我一直認為，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做了違法的事，就應該受到法律制裁。」
「後來我明白，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我認識的一些人，他們殺過人，我卻不希望他們償命。」
「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麼能要求別人做到。」
小黑沉默了幾秒：「我想先問他一些話。」
小黑看向椿：「能制造出這種吸血鬼的人只有一人。」
「對，只有一人。」椿說，「就是你殺掉的我的老師。」
「你的目的是向我報仇嗎？」小黑停了停，又問，「是那家伙的遺志嗎？」
「報仇？你不覺得根本沒必要去做那種毫無意義的事嗎？」
「啊...？」
「我呢，有想要看的東西。論點始終不一，爭論也就進行不下去，我可不喜歡這樣啊。你肯定連個像樣的交流都沒過，就把老師給殺了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是不是應該同樣殺掉我呢？」
「就是因為後悔做了那件事，我才......」
椿打斷小黑：「後悔？！」
「啊哈哈哈——多麼輕如鴻毛的後悔啊，你那真誠的言語在這是行不通的。」
「哥哥為什麼要殺掉老師呢？」椿問。
「那家伙的研究太危險了。」小黑回答。
「你說什麼，有多危險呢？明明c3還在繼續搞那個研究呢。」
死一般的寂靜在紅色結界中蔓延開來。
小黑手緊緊握成拳，指關節泛白。
兮兮輕輕握住他拳頭。小黑頓了頓，慢慢松懈下來。
「小黑。」她聲音變得很溫柔。
小黑目光落到她臉上。
「曾經，我也做錯過一些事，感到很後悔，一直在努力彌補。如果你也感到後悔的話，那就去努力彌補吧。」
「彌補......」
「嗯，我已經替你想好彌補的方法了。」
通過時空轉換器，前往椿口中的「老師」被殺死的那天，由小黑親手阻止曾經的自己。
如果「老師」沒有死，歷史改變了，未來一定會發生變化。
未來，有可能椿不再討厭人類，被他殺害過的人類會好好活著。
未來，有可能她和小黑不曾相遇。
改變歷史後的未來，有數不清的可能。
「你後悔把我撿回家嗎？」小黑問。
她笑容似溫柔的月色：「怎麼可能會後悔。」
......
歷史改變了，椿口中的「老師」沒有被小黑殺死。
......
兮兮慢慢睜開眼。
銀色的電梯間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
電梯升到四樓，門緩緩打開，她走出去。
熟悉的走廊和牆壁，這是武裝偵探社所在樓層。
打開武裝偵探社事務所的門，裡面靜悄悄的，沒有人。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小時。
她的辦公桌上，玻璃花瓶裡的茉莉花是上周五早上插的。那時候，小黑以貓的形態趴在辦公桌上看漫畫書。經三天日曬，花瓣有些枯萎，但她不想換掉。
打開筆記本電腦，搜索最近幾天的新聞，沒有男子突然襲擊路人之類的新聞。看來，歷史改變後，總體是向好的方向發展。
事務所的門被打開，谷崎直美走進來：
「兮兮，早上好∼」
兮兮目光從電腦屏幕抬起，淺淺一笑：「早上好。」
盛夏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辦公桌上，慢騰騰地移動著。社員們陸陸續續到來。
「好熱......」太宰治奄奄趴在冰涼的辦公桌上，過了一會，像是熱得受不了，起身大喊，「納——涼——」
夜幕垂垂地下來時，武裝偵探社的所有人都換上了浴衣，來到公園納涼。
繁星在夜空閃爍，浩瀚而清澈。
海風吹來，翠綠樹葉沙沙作響。
國木田獨步感受著涼爽的海風，若草色的浴衣袖子隨風飄動：「這附近確實很涼爽。」
「國木田，怎麼樣？」太宰治用手肘碰了碰國木田獨步肩膀，「浴衣怎麼樣？」
「悶熱難受！你知道納涼的意思嗎？你突然在事務所大喊納涼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的大腦終於被暑氣搞當機了。」
太宰治又用手肘捅捅國木田獨步胳膊：「你不是也興高采烈地穿上浴衣了嗎？」
國木田獨步僵了僵：「我只不過隨大流而已。」
「大家一起乘涼，不是挺好的嘛。」太宰治笑著，「夏天真美好啊，有浴衣、有煙花、有大海，還有投河自......」
國木田獨步打斷他：「這事只有你會干。」
「敦差不多也該到了吧......」谷崎潤一郎穿著柳葉色的浴衣，用目光尋找中島敦的身影。
「他去哪裡了？」泉鏡花穿著櫻色的浴衣。
谷崎潤一郎目光轉向泉鏡花：「拜托他去買煙花了。」
「大家！」
中島敦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谷崎潤一郎循著聲音望過去：「你看，剛說到他......」
路邊的幾盞燈亮著昏黃光暈，中島敦提著大包東西跑過來：
「大家久等了。」
因為跑動，中島敦身上的灰色條紋浴衣領口散開，露出半邊肩膀和胸膛。
谷崎潤一郎瞠目結舌：「你這是在身上裹了塊布而已啊！」
中島敦笑著撓頭：「哎呀，穿浴衣跑起來就會這樣啊。」
「才不會呢！你是小孩嗎？」
「比起這個，我更想讓大家看一下煙花啊。」
印著一只狗頭的白色塑料購物袋，被煙花撐得鼓囊囊。
「你們看。」
大家都過來看，借著燦爛星光從購物袋裡挑出自己想要玩的煙花。
煙花在夜色裡絢爛盛開，有的艷麗燦爛，有的星火四濺，仿佛閃閃爍爍的金星碎屑。
「太好看了！」
中島敦拿著點燃的煙花棒在空中畫畫：
「鏡花，這是什麼？」
「貓咪。」
「是老虎。」
「這又是什麼？」
「蟹鉗。」
「是兔子啊。」
「你倆注意安全。」國木田獨步叮囑。
「敦他們好像很開心呢，我也要玩。」
玩夠煙花畫畫後，中島敦看見江戶川亂步、與謝野晶子、谷崎直美蹲在一起，他好奇地走過去瞧瞧。
三人蹲在地上，捏著點燃的線香煙花。
「大家在玩線香煙花啊。」
線香煙花很快便燃盡了，與謝野晶子感喟：
「太短暫了，不論是線香煙花，還是人的生命......」
兮兮從購物袋裡隨手拿了根細細的煙花棒，剛准備點燃，有人從身後捂住她眼睛。
「猜猜我是誰，猜對有驚喜哦∼」
看不見後，聽覺和感覺更靈敏。夜間蟬鳴如潮，拂過肌膚的海風潮濕而清涼。
兮兮彎了彎唇角：「猜錯的話呢？」
「那就是驚嚇了∼」
驚嚇？兮兮有些好奇。
「砰！」
突然一聲巨響。
兮兮嚇了一跳：「啊...出什麼事了？是爆炸嗎？」
太宰治捂著她眼睛，輕笑：「沒有在規定時間內回答，所以是驚嚇加驚喜哦∼」
「看天空。」
太宰治收回手，她抬起眼睛看天空。
燦爛的煙花在夜空盛開，橙色、紅色、紫色、藍色、綠色......
中島敦眼睛亮閃閃望著夜空中的煙花：
「怎麼會有放煙花？」
「哎呀，你不知道嗎？今天在港口有花火大會。」
「其實這裡是一般人不知道的絕好欣賞位置。」谷崎潤一郎笑道。
大家都仰望夏日夜空接連不斷盛開的煙花。
「以後每年的今天，我們都來這裡納涼吧？」
「好啊。」
盡情玩過後，夜深了，大家互相道別：「明天見。」然後散了，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煙花落盡的黑暗，才是人生常態。
兮兮在幽靜小路上慢慢地走著，四周是濃郁的夜色，景物模糊不清，突然想起這句話。
不知不覺，她走到與小黑初遇的巷子。
借著月光，看見牆上依舊蓋滿碧綠的爬山虎。她摘下一片葉子，准備留作紀念。
「喵——」
兮兮怔住，碧綠的爬山虎葉子從瑩白手指間飄落。
她低頭，撞見一雙紅色貓眼。
那是一只小黑貓，黑色毛發近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紅色眼眸亮著微光。
小黑貓蹲坐濃密碧綠的爬山虎下面，好像在等人，等了很久很久......
她唇角不受控制地彎起，蹲下身來，輕撫它毛茸茸的腦袋：「小黑。」
小黑貓用腦袋蹭噌她手心，懶懶「喵」了聲。
巷子裡有溫柔的月光，碧綠的爬山虎，她輕輕開口，恍若月光：
「我們一起回家吧？」
「喵！」
小黑貓跳進她懷裡。
第34章 霞櫻（三）
周六, 風輕日暖。
陽光透過雲層隙罅傾瀉下來，鋪滿街道。
出租車在路邊停下，兮兮付錢, 下車。
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八點四十二分，五條老師和她約的是九點, 時間綽綽有余。
甜品店門口放了幾盆綠色植物, 兮兮推開玻璃門走進來。
店裡充盈著香甜的氣味。
兮兮本想隨便找個空座位坐下，瞥見熟悉的修長身影，愣住。
五條老師？
那人戴著墨鏡，穿著淺藍色襯衫, 坐在靠窗的座位上。
認識五條老師的人都知道, 五條老師有遲到的壞毛病。
今天, 五條老師不僅沒遲到，還早到了。
她認錯人了吧？
雖然看不見那人的五官，但身影發色和五條老師一模一樣。
那人好像察覺到她的目光, 戴著墨鏡的臉正對她, 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真的是五條老師。
兮兮驚訝地走過去。
五條悟面前的白色小圓桌上擺著一杯卡布奇諾和一碟松餅。
兮兮拉開他對面的白色椅子坐下, 服務員微笑著遞給她菜單，她點了杯奶茶。
「五條老師, 好久不見。」
「看來以後要多見見, 要不然你就把我忘光了啊。」
「一輩子不見, 我也不會忘記五條老師的, 」兮兮解釋，「我以為您不可能早到, 所以不確定那是您。」
「好吧, 原諒你了, 兮兮同學。」
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將奶茶擱在她面前的白色小圓桌上：
「請慢用。」
兮兮禮貌道謝：
「謝謝。」
「五條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五條悟端起咖啡：「我最近遇到一件很煩的事。」
「我能幫到您什麼嗎？」
五條悟喝了口咖啡，說：「五條家那群老頭，最近在很煩人的催婚。」
兮兮驚訝：「催您結婚嗎？」
不會吧，竟然有人敢催五條老師。
五條悟「嗯」了聲。
兮兮端起奶茶喝了口，思忖一會：
「五條老師，您可以去相親，或者告訴我，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我幫您介紹。」
五條悟定定看著她。
她和學生時代一樣，喜歡穿白色長裙，長發披散著，不化妝，不戴首飾。
五條悟目光飄到她手腕上，裙子是長袖的，裹著她纖細的腕子，瑩白的手沐浴陽光裡，精致漂亮，白得近乎半透明。
「固魂珠戴了嗎？」
「戴了。」
注意到他目光，兮兮挽起袖子，露出左手腕上的固魂珠手鏈。
十八顆晶瑩剔透的珠子環繞著瑩白纖腕。
「我一直很珍惜的戴著，」她眉眼彎成溫軟弧度，「洗漱的時候才摘下來。」
五條悟滿意地揚起唇角：「一直戴著，不用摘。磕壞了或弄丟了，我再給你買。」
兮兮笑著應了聲。
五條悟漫不經心吃了口松餅：「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嗯...我想想......」
兮兮苦思冥想。
五條悟向後一靠，閑散地倚著椅背：「你老師這樣的強者可沒時間談戀愛。」
「沒時間談戀愛......」兮兮眼睛一亮，「有啦！五條老師，您可以找人假扮你女朋友。」
五條悟擺了擺手：「你老師這麼完美的人，要是假戲真做被纏上就麻煩了。」
兮兮：「......」
兮兮喝了幾口奶茶，又想了一會，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
她從繡著一枝櫻花的白色小包裡掏出手機：
「五條老師，我幫您問問吧。亂步先生是一位天才，他一定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不行！」
見他不假思索拒絕，兮兮愣了愣，把手機放回包裡。
五條悟端起咖啡，白瓷杯裡的液體微微滉漾，他垂眸看著，並不喝：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
兮兮好奇：「什麼辦法？」
「你啊。」
「我？」
兮兮眸子漾出困惑。
五條悟放下咖啡杯，唇角挑起笑：「你來假裝我的女朋友，是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兮兮怔住，視線停在五條悟臉上，仔細端量。
他戴著墨鏡，看不清臉上表情，只能看見唇角挑起的笑。
說話總像在開玩笑，是五條老師的常態。
「五條老師，您是在開玩笑嗎？」她不確定地問。
五條悟唇角的笑消失：「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兮兮：「......」
真的挺像。
兮兮默認。
「兮兮同學，畢業後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呢。」
「......五條老師，您真不是在開玩笑嗎？」
「不是。」
兮兮垂下眼睛，盯著落在白色小圓桌上的陽光。
「五條老師，抱歉，」她輕聲說，「我不合適，您找別人吧。」
空氣靜下來，咖啡和奶茶的香味在陽光中靜靜流淌。
一秒、兩秒、三秒......十多秒過去，五條悟打破安靜：「哪裡不合適？」
兮兮垂眸看著白色小圓桌上的溫痕：「我不太會演戲，也不知道該怎麼假裝......」您的女朋友。
「我可以教你。」他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兮兮同學，不要忘了，你老師教學水平可是超級高的。」
兮兮睫毛微動，摸了摸腕上冰涼的固魂珠，拒絕的話縈繞舌尖，說不出口。
五條悟視線越過墨鏡，停在她臉上：「不說話那就是默認了。」
她睫毛長長的軟軟的，像蝶翼一樣漂亮，低垂著，遮掩了眼裡的情緒。
陽光在白色桌子上慢慢地移動，移到咖啡杯上時，電影慢鏡頭一樣，她長睫微微扇動，抬起來，清澈的淺藍色眼睛看著他，唇瓣抿出淺淺的笑，默認了。
空氣又靜下來。
五條悟頓了頓，端起咖啡一飲而盡：
「首先，換個稱呼。」
兮兮想了想：「五條...君？」
五條悟否決：「一聽就不是男女朋友。」
兮兮又想了想，有些難為情：「...阿悟？」
因為不好意思，她聲音很輕，尾音在唇齒間柔軟纏綿，聽起來很溫柔。
等她尾音在陽光中消散，五條悟慢半拍「嗯」了聲。
兮兮喝了一口奶茶，把難為情咽下去：
「五條老師，平日我還是這樣稱呼您吧，等需要的時候我再那樣稱呼您。」
五條悟皺了皺眉，勉勉強強同意：「行吧。」
五條悟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邊發郵件邊說：
「晚上我們和他們吃頓飯，沒問題吧？」
「他們是指催您結婚的人嗎？」
「不是。」郵件群發成功，五條悟撳滅手機，「都是你認識的人，至於會來多少嘛，就不好說了。」
聽他那麼說，兮兮松了口氣。
等她喝完奶茶，五條悟起身：「走吧，兮兮同學。」
吧台是可愛的奶白色，收銀員小姐面帶微笑站在裡面。
兮兮掏出錢包，想要結賬。
五條悟先一步將錢放到吧台上：「就當報酬吧。」
接下來時間還早，五條悟帶她去逛服裝店。兮兮像小尾巴一樣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剛開始他逛的幾家服裝店男女裝都賣，還是沒有滿意的，他推門離開，繼續逛下一家。
兮兮發現不對勁了，這家服裝店不賣男裝，只賣女裝。
「五條老師。」
「嗯？」五條悟目光從女裝上，移到她身上。
「您不會是在給我挑衣服吧？」想到什麼，兮兮說，「報酬的話，一杯奶茶就夠了。」
「不是報酬，是演戲裝備。」
五條悟目光繼續掃視一件件女裝，終於看到一件滿意的，伸手，拿起掛在衣架上的水藍色長裙。
「換上試試。」
演戲裝備？
兮兮眨了眨眼，看看他手裡的水藍色長裙，與他身上的襯衫顏色很像。
情侶裝麼......
她無奈笑笑，接過裙子，去更衣室換上。
柔軟的裙擺沿著肌膚滑到腳踝，尺碼正合適。兮兮打開更衣室門，走出去。
五條悟目光穿過墨鏡，停在她身上。
「五條老師？」
兮兮走近他。
五條悟目光微閃，攬住她肩，帶到全身鏡前。
鏡子倒映著兩人的身影，她穿著水藍色長裙，他穿著淺藍色襯衫。
兮兮看著鏡子裡的兩人：「這樣穿很像情侶呢。」
五條悟凝視鏡子裡的女孩，清淡的雪色長發，水藍色的長裙，恍若鏡花水月。
「很好看呢。」
鏡子裡的女孩，纖長的睫毛微顫，瑩白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我也覺得五條老師很好看。」
五條悟唇角挑起笑：「老師是在說，你很好看。」
她臉頰的紅色蔓延開來，轉身背對鏡子：「我去結賬。」
五條悟摸摸她頭發：「乖乖接受報酬吧。」
兮兮：「......」
剛剛不是說這不是報酬，是演戲裝備麼。
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她不挑食，任他選了個餐廳解決午飯。
用過午餐，還有很長時間才到晚上，他們不是真情侶，不需要約會，她提議去圖書館打發時間。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泄泄悠悠地灑落圖書館。
書架上擺滿密密麻麻的書籍。
書脊上的燙金字被陽光一照，閃爍著細碎的金光。
找到了。
兮兮將深藍色的精裝書從書架裡抽出來。
聽說《幻夜》是《白夜行》的姊妹篇，她一直想看，卻沒有時間，今天終於有時間了。
偵探社的工作對她來說不怎麼忙，主要是這周時之政府的工作跟偵探社的工作擠在一起了。
周六圖書館人有些多，兮兮拿著書找了個角落空位坐下。
圖書館外的日光漸漸西斜。
白色的薄雲被夕陽染成薔薇色，夜幕降臨，褪為灰色。
看完最後一行字，兮兮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個糟糕的結局。
兮兮合上書，抬起眼，瞥見坐在她身側的五條悟，微微一怔。
好像是因為看書，他沒有戴墨鏡，清秀的眉眼沉浸柔和燈光裡，愈顯年幼。他的眸色發色和她很像，她覺得，他不戴墨鏡時，她和他很像姐弟。
察覺到她的目光，五條悟視線從書中抬起。
她淺藍色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唇角微微彎起，攜著溫柔的笑。
五條悟搭在書頁上的手指微動：「想到了什麼？」
「五條老師，您看。」
玻璃窗外夜色朦朧，圖書館裡的燈早就亮了起來，窗玻璃變成了一面鏡子。
書桌、書籍、她和他倒映在鏡中。
「我們是不是很像姐弟？」
「姐弟？」五條悟拿起墨鏡戴上，攬住她肩，「你確定？」
宛如鏡子的窗玻璃中，青年親呢地攬著女孩，他的藍色襯衫緊貼著她的水藍色長裙。
「現在不像了......」
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小時。乘坐地鐵，在淺草橋地鐵站下車，步行十分鐘，穿過亮著霓虹燈的街道，便到了約定的餐館。
餐館附近種著一叢翠竹，檐下掛著紅燈籠。
店門是透著朦朧柔和與溫潤感的紙拉門。
五條悟拉開紙門：「想坐哪？」
兮兮目光在店內轉了圈：「靠窗的吧。」
菜單是有年代感的和紙。
五條悟點了哈密瓜蘇打、薯條、炸雞塊。
兮兮點了草莓蘇打和柿子卷。
木質的窗戶敞開著，晚風裹著幾絲清涼和草木清香吹進店裡。
透過窗子望出去，月光下，竹叢碧森森，竹葉隨風搖曳，發出簌簌聲。
「喜歡這裡？」五條悟坐在兮兮身側，順著她視線望去。
兮兮眼睛笑彎起來：「很喜歡。」
五條悟揚起唇角：「那以後常來吧。」
餐館外，修長的竹枝在夜色清風中晃晃悠悠。
伊地知潔高匆匆趕來，竹影在他身上一掠而過。
想到什麼，他的影子在餐館門口停下。
五條先生的女朋友？
五條先生會有女朋友？
無法想像......
伊地知潔高站在餐館的紙拉門前，深吸一口氣，慢慢拉開門。
「伊地知，慢死了。」
和五條悟坐一桌的人，視線都射過來，聚在伊地知潔高身上。
伊地知潔高忍不住用袖子擦擦眼鏡。
他看漏誰了嗎？
五條先生身邊的一群人都是高專的老師和學生，哪有女朋友？
伊地知潔又挨個看了一遍他們的臉，確實都是高專的老師和學生，只不過有幾個學生畢業了。
眼球被詛咒了嗎？還是中了洗腦系的術式？
伊地知潔高關上紙門，重新拉開，和五條悟坐一桌的還是那些人，沒有陌生面孔。
五條悟面前的餐桌上擺著哈蜜瓜蘇打、薯條、炸雞塊，像是被父母帶來酒館的孩子，好不容易湊出的菜色。
「伊地知，你干什麼？」
「五條先生才是，在干什麼呀？」
「在酒館只喝無酒精的限制play，不醉不歸。」
「那不是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限制play如果限制不難的話就沒意義了吧，伊地知是只要限制升級就會滿足的類型？」
「我不太會用那種視角玩游戲......」
伊地知潔高走到餐桌旁落座。
同學們嘻嘻哈哈：
「我打賭，伊地知先生知道五條老師的女朋友是誰後，一定會被嚇到！」
「我也賭一定會被嚇到！」
「沒有人不會被嚇到吧。」
......
兮兮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伊地知先生，快猜猜！」
「溫馨提示，情侶裝哦∼」
「情侶裝......」
伊地知潔高視線在一群人衣服上游弋，發現與五條悟淺藍色襯衫顏色極為相似的裙子，登時定在那人身上。
水藍色的長裙。
清淡的雪色長發。
兮兮？？？！！！
對上伊地知潔高震驚的目光，兮兮無奈笑笑：「伊地知先生，晚上好。」
酒足飯飽後，夜深了。
一群人互相道別，各自回家。
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很正常，所以五條悟和兮兮並肩走著。
轉了個彎，一瓣落花飄到眉間，兮兮拈起花瓣。深夜的落花帶著些許涼意。
兮兮停下腳步：「五條老師，您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家的。」
這裡已經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分開走不會露餡。
五條悟垂眸，借月光端量她臉色：「很累？」
兮兮猶豫片刻，沒有隱瞞：「我第一次做這種事，感覺挺難的。」
同學們都很好奇，問她各種問題，比如他們什麼時候交往的、誰先告白的，她絞盡腦汁騙他們，有些心累。
五條悟摸了摸她頭發：「熟能生巧，加油哦。」
她笑著「嗯」了聲。
「既然很累，那就快點回家休息吧。」
他一手繞到她膝彎下，輕松地抱起她。雪色長發水藍色長裙散落他臂彎。
「誒？」兮兮睜大眼。
眨眼間，她身處高空，仿佛伸手便能摘到璀璨閃爍的星子。
幾秒鐘，他帶她到了家門口。
由於種種原因，她在現世買了座小小的和式屋，當現世的家。
五條悟輕輕地放下她。
兮兮禮貌道謝，然後說：
「晚安。」
五條悟伸手摸了摸她頭發：「晚安。」
......
............
忙碌的周一又來了。
洗干淨的水藍色長裙靜靜掛在衣櫥角落，兮兮拿了條白色長裙穿上。
拉開審神者寢室格子門，沿著木質的樓梯到了一樓。
庭院花葉上沾滿晨露，沉甸甸的。
向東邊走幾分鐘便到了飯廳。
飯廳門窗都敞開著，夏日清晨的陽光灑進來。
長長的餐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桌邊坐滿了付喪神。
「主人，早上好哦∼」
「大家，早上好。」
兮兮在主座坐下，喝了一碗紅白蘿蔔的味增湯，吃了幾口煮蝦芋便飽了。
玻璃杯裡盛著清澈甘甜的泉水，兮兮小口小口喝著，等小黑吃飽。
名字和物品是主人與吸血鬼僕人之間的連結。
最初，她以為小黑是普通的貓，怕貓咪走丟，定制貓牌系小黑脖頸上。誤打誤撞與小黑簽訂契約。
重新來過後，她沒有定制貓牌，自然也沒有與小黑簽訂契約。
小黑吃飽後，變成黑色的小貓，跳到她肩上。
兮兮把玻璃杯擱在餐桌上：「大家，再見呢。」
「主人，再見∼」
眾付喪神目送她離開。
通過時空隧道到了現世。
兮兮打開武裝偵探社事務所的門，裡面只有綠色植物輕輕的呼吸聲。
她依舊是第一個到的。
兮兮把小黑貓放到辦公桌上，拿起噴壺朝綠色植物噴了噴，噴灑出的水似雨霧一般。
屋裡所有的綠植沾了水珠，青翠欲滴，淡淡的濕潤的清香彌漫開來。
忙完後，兮兮在辦公桌前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敲鍵盤寫工作報告。
快到八點了，事務所的門被人陸陸續續打開。
「兮兮！！！」
兮兮懵懵抬頭，見谷崎直美激動地跑過來，雙手撐在辦公桌上，眼睛亮閃閃的。
「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兮兮登時感到許多目光射過來，聚集身上：「......沒有的。」
谷崎直美還是很激動：「那周六和你穿情侶裝的那個男人是誰？」
大家都很八卦的圍觀。
泉鏡花琉璃色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兮兮。
「他是我高中時的老師。」
「為什麼穿情侶裝？」不等兮兮回答，江戶川亂步很快推理出來，「你和他假扮情侶？」
「五條老師家裡人催他結婚，他感覺很煩，所以找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兮兮解釋。
「兮兮啊！你也太好騙了吧！」谷崎直美感嘆。
江戶川亂步眉頭緊皺：「小搭檔，你是笨蛋嗎？」
「兮兮。」太宰治叫她。
兮兮眼睛看向太宰治。
「最近有人在催我結婚，好煩人的啦，你假裝我的女朋友幫忙應付一下吧。」
兮兮無奈：「太宰，不要鬧了......」
太宰治輕飄飄地笑：「哎∼真奇怪呢，為什麼我這樣說你不相信？」
兮兮語塞。
谷崎直美感想到了什麼：「兮兮，你答應幫忙，不會是因為喜歡他吧？」
兮兮輕輕搖頭：「五條老師是個好人，上學時很照顧我，我對他不是那種喜歡。」
谷崎直美撲哧一笑：「發好人卡啦，我相信你對他不是那種喜歡。」
江戶川亂步皺著的眉舒開：「既然不喜歡，那就分手。」
「我和五條老師不是真的男女朋友關系，」兮兮輕輕嘆了口氣，「上哪去分手。」
「那打電話說清楚。」
江戶川亂步拿起辦公桌上的淺灰色電話筒。
兮兮懵懵地接過電話筒：「說清楚什麼？」
「笨蛋！當然是說清楚，你已經知道他在騙你，根本沒人催他結婚。」
兮兮把電話筒放回去：「亂步先生，您也不要鬧了。」
「你不相信我的推理？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您的。」
「那就打電話說清楚。」
「......」
「那為什麼不打電話？」
「......」
偵探社只有太宰治讓他一直看不透。她有時讓他看透，有時看不透。
纖長的睫毛微垂，遮掩了淺藍色眼睛裡的情緒，安靜地抿著唇，瑩白臉龐在夏日陽光裡白得近乎半透明。
江戶川亂步現在一點也看不透她。
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解釋？
煩悶的情緒積攢，促使他不受控制開口：「不打電話說清楚，那就不要當我的搭檔。」
纖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沒了長睫遮掩，江戶川亂步看見她淺藍色眼睛浮漾著淡淡的無法辨析的情緒。
她微微牽了牽唇角，輕輕「嗯」了聲。
嗯？？？
嗯什麼意思？
江戶川亂步緊緊盯著她。
她眼睛看著筆記本電腦屏幕，纖細手指輕輕地敲鍵盤。
夏日陽光照著她辦公桌上的淺灰色電話。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不停地流逝，她不停地敲鍵盤打字，電話機一動不動待在辦公桌上。
江戶川亂步攥緊帽子。
「砰！」
江戶川亂步摔門離開。
周二，兮兮神色如常去上班。
「兮兮，亂步先生去外地出差了。」
谷崎直美小心翼翼地觀察她臉上表情變化。
兮兮淺淺一笑「嗯」了聲，打開筆記本電腦。
谷崎直美嘆了口氣：「兮兮，等亂步先生回來後，你哄哄他吧。」
兮兮手指搭在鍵盤上，靜默了兩秒，笑笑說：「好。」
辦公桌上的淺灰色電話鈴鈴地響了，谷崎直美拿起電話筒：「您好，這裡是武裝偵探社。」
「啊——太不巧了，亂步先生出差去了，我們這就給亂步先生打電話。」谷崎直美慌慌道，「兄長大人，快給亂步先生打電話！」
國木田獨步神色嚴峻：「直美，出什麼事了？」
「是警視廳打的電話。」
谷崎直美握著電話筒，與那邊保持通話狀態。
「警視廳今天收到一封奇怪的傳真。」
「我們是一群圓桌武士，所有愚蠢又狡猾的警察注意了，在今天的正午與十四點，我們將以戰友的項上人頭作為點燃慶祝的火花，有本事的話，就盡管來阻止我們，我們將空下72號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駕。」
中島敦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太宰治輕飄飄地說：「是哪個爆破狂要搞爆炸事件吧。」
谷崎直美沉重點頭：「72個座位的圓桌是指杯戶商場的摩天輪。警視廳的幾個警官已經趕到現場，其中一位警官在拆彈過程中看到了爆破狂的留言。」
「這位警官實在勇氣可嘉，我實在不得不贊美你的這份勇氣，我會暗示你，另外一個比這更大的煙火在哪裡。爆炸前三秒鐘，你就會看到我的提示，先預祝你成功。」
「這段留言是炸彈的液晶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如果那位警官拆除了炸彈，拔掉屏幕電源的話，就沒辦法看到下一個炸彈安置點的提示了。」
太宰治用拇指抵著下巴思考：「圓桌武士存在於中世紀的歐洲，那時的騎士多半都會戴刻有十字圖案的頭盔。下一個炸彈所在地應該是醫院，具體是哪家醫院呢......」
谷崎潤一郎邊重新打電話邊說：
「亂步先生的電話打不通，我再打一遍。」
兮兮摸了摸腕上冰涼的固魂珠：「直美，那位拆彈警官做出的選擇是？」
谷崎直美由衷欽佩：「他在守著炸彈等提示。」
爆炸前三秒才會出現提示。
三秒鐘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拆彈。
他准備用命換提示。
兮兮站起身，跟谷崎直美確認地點：「他們現在在杯戶商場的摩天輪那，對嗎？」
「對。」
兮兮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見狀，小黑貓跳到她肩上。
「小黑，太危險了，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好。」
小黑貓搖了搖頭，用爪子勾住她幾縷雪色長發。
兮兮眉眼間暈開笑，抱起小黑貓：「謝謝。」
謝謝你願意陪我一起冒險。
「鏡花，麻煩你幫我抱住它。」兮兮把小黑貓送到泉鏡花懷裡，頭也不回地走進時空隧道。
「喵——」
雙腳踏進時空隧道，入口在她身後消失。
現世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與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一模一樣，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潮濕清冷的濃霧纏繞她手腕腳踝。
不出所料，武裝偵探社到杯戶商場的時空隧道很短。
她幾秒跑出了隧道。
灰蒙蒙的濃霧消散。
湛藍天空和巨大摩天輪在視線裡展開。
黑壓壓的人群站在不遠處，望著停止運轉的摩天輪。
兩男一女沒有和人群站在一起，而是站在摩天輪旁，格外顯眼。
黑色短發女人拿著手機貼在耳邊，環視四周在找什麼。
他們是打電話到偵探社的警察嗎？
目光相撞，黑色短發女人向她揮了揮手，兮兮趕忙跑過去。
「我是武裝偵探社的社員，還有多長時間爆炸？」
身著深色西裝的警官看了看手表：「一分十七秒。」
兮兮摸了摸腕上冰涼的固魂珠，淡淡涼意讓她鎮定下來。
不要急，不要慌，時間還來得及。
「那位拆彈警官現在在哪？」
「72號纜車。」
兮兮順著他們視線看過去，天空飄著幾朵白雲，巨大的摩天輪仿佛觸及雲端。
摩天輪停止了轉動，72號纜車此時位於高空。
如果72號纜車一直停在高空，裡面的炸彈爆炸了，也只會炸死纜車裡的人。
兮兮目光轉向三位警察：「沒時間多說什麼了，下一處炸彈安置點的提示我們一定會獲得，我會盡量把那位拆彈警官活著帶回來。」
「我這就去與那位拆彈警官彙合，麻煩你們先和他電話解釋一下。」
兮兮借用靈力飄起來。
一朵白雲停在紅色的72號纜車上。
透過纜車的玻璃窗，她看見裡面那位警官穿著黑色西裝，嘴裡銜著根煙，專注地盯著座椅下面的炸彈。
兮兮伸手，敲了敲纜車門。
松田陣平目光從炸彈倒計時上，移向纜車門，隔著玻璃窗看見她，嘴裡的煙微微動了動，些微煙灰飄落下來。
那麼小的女孩子？
他懷疑她還沒有高中畢業。
松田陣平打開纜車門。
兮兮站在他身邊，垂眸打量座椅下的炸彈。
小小的方形液晶屏幕中，紅色的數字不停跳動。
00:49
00:48
......
還是有時間打招呼的。
「您好，我叫兮兮。」
他叼著煙笑了笑：「松田陣平。」
兮兮看著炸彈倒計時，輕聲說：「松田警官，我的計劃很簡單。等會看見炸彈屏幕上的提示後，我們還有三秒鐘的時間，您一秒記住提示，我兩秒帶您離開，您覺得可以嗎？」
「兩秒啊——」
「1——」
「2——」
「你看，兩秒就是那麼短，」松田陣平盯著炸彈倒計時，「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嗎？」
兮兮猶豫了一下，誠實回答：「沒有，我的反應不迅速，動作也不靈敏。」
「那就回去吧，沒必要陪我送死。」松田陣平吸了口煙，噴出一口煙霧，香煙的氣味在纜車裡彌漫開來。
兮兮在煙霧中輕輕搖頭：「我不怕死。」
0:12
距離爆炸還有十二秒。
「松田警官，時間不多了。」兮兮一手握住他手，一手打開纜車門，為離開做准備。
松田陣平另一只手微微動了動，掐滅香煙，盯著炸彈屏幕，撥打目暮十三的電話。
「松田，怎麼樣了？」目暮十三警官的聲音從手機傳來。
「警官，不要掛電話，等會注意聽清楚下一處炸彈安置點。」
松田陣平緊緊盯著炸彈屏幕倒計時。
紅色數字一秒一秒跳動，下一秒顯示文字。
米花中央醫院。
「米花中央醫院！」
兮兮握緊松田陣平的手，拉他跳下纜車。
00:02
00:01
00:00
「砰！」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72號纜車被炸得四分五裂。
滾滾黑煙翻騰。
順利解決這次事件後，兮兮開始專心解決另一件事。
——等亂步先生回來後，你哄哄他吧。
哄人啊......
她從來沒哄過誰，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
亂步先生喜歡甜品，那她親手做一些甜品試試？
想來想去，兮兮只想到這一個哄人方法。
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做了草莓大福、草莓蛋糕卷、牛奶雪花糕......
「喵——」
看著精致的甜品，小黑有些嘴饞。
兮兮摸了摸小黑貓腦袋：「乖哦，我特意給你准備了一份，等到辦公室再吃，好嗎？」
「喵∼」
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兮兮提著裝了甜品的袋子，小心翼翼走著，怕走快了破壞蛋糕外觀。
一手提著沉甸甸的袋子，一手打開武裝偵探社事物所的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兮兮怔住。
屋裡很安靜，只有江戶川亂步一個人。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他身上。
他背對著門，坐在辦公桌上，兩指拈著藍色彈珠，迎日光端詳。
亂步先生難得來那麼早......
兮兮輕輕關上門，走到辦公桌前，把甜品從袋子裡拿出來，放到桌上。
江戶川亂步依舊背對她坐在辦公桌上，手指間的藍色彈珠在陽光下泛起晶瑩的光。
兮兮深呼吸一口氣：「亂步先生，我做了很多甜品，您要嘗嘗嗎？」
江戶川亂步拈著藍色彈珠的手指頓了頓：「你以為名偵探會在意這點甜品？」
兮兮訕訕：「當然不會......」
甜品策略失敗。
兮兮猶豫了會，決定換個策略再試試。
「亂步先生，對不起，」兮兮深深鞠躬，「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您。」
眼角余光瞥見江戶川亂步從辦公桌上下來，兮兮眼睛一亮，拉住他衣袖，放軟聲音：「亂步先生，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見她難得賣萌，江戶川亂步心裡的氣消了大半。
他別開臉，避開她水汪汪的淺藍色眼睛：「好好解釋一下，可以考慮原諒你。」
兮兮松開他衣袖：「必須解釋嗎？」
「不想得到名偵探的原諒，可以不解釋。」
「我想要名偵探原諒我......」
兮兮低頭，盯著辦公桌的木紋，輕聲解釋：
「最初，我拒絕了五條老師，可五條老師又說會教我怎麼假扮他的女朋友，表情還很認真，我就不忍心再拒絕他了......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想試試，能不能喜歡上他。」
「很久以前，我喜歡過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願意為他做任何事，被他忘記後很難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不喜歡他了，不對，准確地說，是對他的喜歡變成了朋友之間的喜歡。」
「找到那本書後，我才發現自己好像出毛病了，覺得活著很沒有意思，很想...死...我知道這樣的想法不好，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思考過，這世上有我喜歡的家人和朋友，為什麼還會想死呢。因為喜歡的程度不夠吧，如果我再像曾經那樣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那就會舍不得死，想要好好活著了吧。」
「亂步先生，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兮兮低垂著頭，感到一只手撫上她頭發，像為小動物順毛一樣輕輕地撫摸著。
她唇角微微彎起，像小動物一樣用毛茸茸腦袋蹭了蹭他手。
谷崎直美打開事務所的門，看見兮兮和江戶川亂步辦公桌上擺滿甜品，兩人吃得嘴角上都沾了奶油。
看這樣，是哄好了。
谷崎直美向兮兮悄悄豎起大拇指。
兮兮眨了眨眼回應她。
第35章 霞櫻（四）
明天是周六, 不用早起，兮兮決定熬夜看書放松一下。
格子窗外夜色濃郁。
夏日的晚風吹進室內，帶著些許涼意。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的白色褥子, 她穿著睡裙坐在褥子上，手指搭在書上。
生命只是一連串孤立的片刻，靠著回憶和幻想, 許多意義浮現了, 然後消失，消失之後又浮現。
——馬賽爾·普魯斯特《追憶逝水年華》
兮兮怔住，視線停在這句話上。
柔和的燈光籠著書頁。
她輕輕嘆了口氣，沒心情看書了, 將干花書簽夾在書裡。
關掉燈, 室內陷入幽暗。
兮兮掩嘴打了個哈欠, 臨睡前打開手機看看時間，二點十五分，定個早上八點的鬧鐘吧。
闔著眼, 快要睡著的時候, 枕邊的手機響了一下。
兮兮迷迷糊糊睜眼, 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打開手機, 是一封郵件。
「睡了嗎？」
發件人：五條悟
兮兮蜷縮被窩裡, 慢慢打字回復他：
「還沒呢。」
他很快又發來一封郵件：
「在做什麼？」
兮兮猶豫片刻, 回復：
「在看馬塞爾·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
五條悟：「想不想吃夜宵？」
兮兮：「 ^_^ 想。」
五條悟：「我在你家門口。」
兮兮愣住, 連忙掀開被子，從衣櫥裡隨手拿了件白色外套穿上, 遮住裡面的睡裙, 靈力劃開本丸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
現在是深夜, 時空隧道一如既往彌漫著朦朧霧靄，亮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昏昧的光。
匆匆跑出隧道，霧靄和昏昧光線消失，現世的月光灑落身上。
庭院裡種了四季花卉。
花香在夜氣中浮漾。
兮兮順著庭院裡的鋪石，急匆匆跑到門前。
打開門，月光下，青年戴著黑色蒙眼布，穿著一身黑色便服站在門口。
五條老師這是剛出差回來嗎？
白色外套上繡著素淨的晚櫻，裹著她單薄的身體，露出長及腳踝的白色睡裙裙擺。
雪色長發有些凌亂地散落肩頭，不像是沒睡覺的樣子。
五條悟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出差累死了，不出去吃夜宵了。」
兮兮猶豫地說：「家裡食材不多，您不嫌棄的話，我簡單做些，在家裡吃吧？」
「嗯∼」
兮兮拉開障子門，打開燈。
柔和燈光灑落榻榻米上、坐墊上、矮桌上。
五條悟沒等她說什麼，很不見外的落座。
「五條老師，您想要喝綠茶、麥茶、烏龍茶、還是蜂蜜柚子茶？」
「蜂蜜柚子茶吧。」
蜂蜜柚子茶是她自己做的，裝密封罐後放冰箱冷藏。冰箱裡還有她今天下午做的焦糖布丁和草莓大福，盛到白色碟子裡，放到托盤上。
「五條老師，您先吃些，」兮兮把甜品和盛著蜂蜜柚子茶的玻璃杯放到矮桌上，「我這就去做夜宵。」
白色外套袖子很寬大，隨著她動作飄飄蕩蕩，瑩白纖腕和晶瑩清麗的固魂珠若隱若現。
五條悟視線纏繞她腕上，手指微微動了動，說不清是想要摸摸她腕子，還是摸摸她腕上的固魂珠。
男女朋友之間親密接觸很正常，可他們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
兮兮做了玉蕈飯、炸香魚、奶油青蠶豆、香菇味噌湯，擺在餐桌上，去叫五條悟來飯廳用餐。
好像是因為用餐，他摘下蒙眼布。
看看他清秀的童顏，兮兮不受控制彎起唇角，想要壓住笑意，可是真的控制不住，只好埋頭吃飯。
吃完飯，兮兮又看看他童顏一眼，唇角笑彎起來。
「還沒笑夠？兮——兮——同——學——」
兮兮努力忍住笑意解釋：
「抱歉，五條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你不遮眼睛的樣子很可愛，像我的弟弟一樣。」
五條悟眼眸微眯：「弟弟？」
他繞過餐桌，掐住她腰舉高，雪色長發白色長裙飄起來。
「誒——」
「有那麼高的弟弟？」
「沒有沒有——五條老師，我錯了，您放我下來吧。」
「來個口頭檢討吧，滿意就放你下來。」
「......」
救命，該怎麼檢討。
兮兮冥思苦想半晌，小心翼翼問：「五條老師，您真的不覺得我們長得很像姐弟嗎？」
她軟下眉眼，淺藍色眼睛亮亮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如果在這世上，我有弟弟，那他就是和我最近親的人，我會對他很好很好，會滿足他一切要求，用生命守護他。」
月光透過敞開的門窗落在她身上，她眼睛似盛滿溫柔月光。
五條悟掐著她腰的手微微動了動：「這不算檢討呢。」
兮兮：「......」
五條老師不累嗎？她都感覺有些累了。
兮兮晃了晃懸在半空的腳踝，白色裙裾蕩起輕浪。
她努力想檢討：「五條老師，我錯了，您一點都不像我的弟弟，您......是這世上最強最帥的天才咒術師，您大人大量，就原諒我吧。」
五條悟滿意地揚起唇角：「好吧，原諒你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句俗語果然有道理。
「困死了，兮兮同學，快帶你老師去客房吧。」
「欸...好的。」
如果五條老師想的話，幾秒鐘就能回到他自己家吧。
兮兮拉開障子門，打開電燈，柔和光線傾瀉而下，照亮六疊大的客房。
五條悟倚靠著門框，目光跟著她。
她從壁櫥裡抱出一堆寢具，白色被褥和枕頭，大堆柔軟的白色近乎淹沒她單薄的身體，莫名的可愛。
她低頭，雪色長發從肩頭滑落，認真地鋪放寢具，瑩白纖細的手指撫平所有皺褶。
鋪好寢具，兮兮從榻榻米上站起身：「五條老師，您早些休息吧。我住隔壁，您還有什麼需要叫我就好。」
「嗯∼」
「晚安。」
五條悟伸手，故意揉亂她頭發，看起來果然更可愛了。
「晚安∼」
叮——叮——叮——
兮兮把腦袋縮進被窩裡，叮泠的鬧鐘聲堅持不懈發出聲響。
好困......
兮兮掙扎著睜開眼，摸到手機，關上鬧鐘，看了看時間。
啊？才早上八點，她凌晨四點多睡的。
睡眼惺忪走進盥洗室，打開水龍頭，掬一捧水潑臉上，冰冰涼涼，困意消散了些。
洗漱後，兮兮輕輕拉開客房的障子門，夏日的陽光從門縫鑽進室內，落在白色薄被上。
薄被蓋在五條悟身上。
他白色睫毛合著，還在睡覺。
白色發絲搭在額上，應該很軟吧。畢竟五條老師戴眼罩時頭發豎起來，不戴眼罩時頭發又垂下來。
軟？
不軟？
她忍不住想動手摸摸。
五條老師也是很晚才睡的，現在應該睡得很沉吧？輕輕摸摸應該不會吵醒他。
兮兮輕手輕腳走進客房，輕輕地關上障子門，室內光線變得昏昧。
挨著被褥在榻榻米上跪坐下來，伸手，輕輕地摸了摸他頭發。
好軟好滑——
在她拉開障子門的那一刻，五條悟便醒了。他手指微微動了動，依舊合著眼。
兮兮視線落到他臉上，唇角不受控制彎起，輕聲喚他：「阿悟弟弟。」
五條悟：「......」
摸完他頭發了，也叫過他弟弟了，兮兮心滿意足地起身，准備離開。
察覺到她要走，五條悟拉住她手腕，她跌進他懷裡，兩人之間隔著柔軟的白色薄被。
「不要吵......」他閉著眼，看起來好像還沒醒。
如果是獸型，她現在全身毛發都炸起。
兮兮屏住呼吸，一動不動躺在柔軟的被褥上。
等了半晌，見他沒有動靜。她悄悄抬起眼，視線游過他下巴、唇、鼻，停在他合著的白色睫毛上。
她腕子被他握在手裡，沒辦法走。兮兮稍稍用力，想要從他手中抽出腕子。
不行，抽不出來。
她加大力氣。
「別鬧，困死了。」他握緊她腕子，眼睛仍閉著，好像困得睜不開眼。
兮兮登時不動了。
要叫醒五條老師嗎？
太尷尬了吧......
她錯了，她不該打擾五條老師睡覺的。
等五條老師睡沉後，她再試試吧。
躺在柔軟的白色被褥上，無聊等著，時不時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透過障子門傳進來，她殘留的困意漸漸變濃，眼睛慢慢地合上。
聽到她陷入沉睡發出的呼吸聲，五條悟睜開眼。
昏昧光線裡，她穿著長及腳踝的白色睡裙，兩根細細的白色帶子掛在單薄的肩上。
精致漂亮的瑩白頸肩在昏昧裡宛如瑩瑩月色。
他目光頓了會，挪到她手腕上。
瑩白纖細的手腕戴著他送的固魂珠手鏈，晶瑩清麗，相映成輝，漂亮極了。
他用指腹摩挲了下固魂珠，冰涼瑩潤，猶如玉石。
指腹滑到她腕上摩挲了下，比玉石還要細膩。
......
夕陽的餘光透過障子門，將白色被褥染成淺緋色。
兮兮睡到自然醒，發現自己和五條悟蓋著同一床薄被，登時僵住。
什麼都不蓋睡覺會冷，一定是她睡著的時候感覺冷了，迷迷糊糊鑽進被窩裡的。
兮兮輕輕地掀開被子，輕輕起身，瞟了眼五條悟，依舊閉眼睡著，她松了口氣，躡手躡腳走出客房。
天邊一片淡淡的紅色落霞。
竟然睡到下午才醒，周六就這樣過去大半了。
兮兮輕輕嘆了口氣，洗漱後換下睡裙，去廚房做飯。
做好飯，端到飯廳，見五條悟坐在餐桌前，一副等開飯的樣子。
兮兮腳步停了停：「五條老師，下午好。」
她仔細觀察他表情，他神色如常：「下午好，兮兮同學。」
見狀，兮兮悄悄松了口氣。
兮兮給他盛了一碗味增湯和香噴噴的白米飯，接著給自己盛了半碗湯和米飯，隔著餐桌，在他對面坐下來。
兮兮吃飽後，五條悟還在吃著。
她小口小口喝著玻璃杯裡涼水，等他吃完。
飯廳障子門敞開著，夕光斜斜地照進來，玻璃杯裡的清水被照得有些微紅。
晃了晃玻璃杯，清水泛起淡紅色漣漪，水光瀲灩。
真漂亮。
她玩著，時不時喝一口。
五條悟敲了敲餐桌：「兮兮同學，專心吃飯。」
兮兮乖乖地放下玻璃杯：「我已經吃飽了。」
回想到前不久近距離觀察她，細得仿佛稍稍用力便能折斷的瑩白腕子，五條悟皺了皺眉：
「吃那麼少會長不高的，再多吃些。」
上學的時候，她一直很聽老師話。雖然畢業了，她還是下意識聽他的話，乖乖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吃完飯，五條悟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下周六有空嗎？」
「有的。」
「要不要參加夏日祭？」
兮兮微微一怔，想到那年他們三人一起參加的夏日祭。
她有些懷念：「您、夏油君和我三個人嗎？」
五條悟微微皺眉：「你想三個人？」
「嗯！」
看著她充滿期待亮晶晶的淺藍色眼睛，五條悟勉強答應：「行吧。」
......
............
有了期待後，她覺得時間變得很漫長。
周六過去了，到了周日，她實在靜不下心來看書，干脆去時之政府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任務。
她與時之政府簽了合約，需要每月至少完成一次任務。
換上白色制服，戴上白色面具，走進時之政府大廳。
白色面具是用特殊材質制成，繪著若隱若現的銀色花紋。每位時之政府工作人員的面具花紋都不同。
戴上面具，可以進入任何一座本丸，也可以走進審神者無法進入的地方。
時之政府大廳有幾位新入職的審神者，他們好奇的目光聚在她身上。兮兮對他們禮貌笑笑，他們依舊面帶好奇望著她。
兮兮慢半拍意識自己戴著面具，他們看不到她的笑容。
幾位新入職的審神者，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有一頭美麗雪色長發的時政工作人員。
潔白的制服優美雅致，寬大的衣袖蓋住她手腕，露出瑩白纖細的漂亮手指，恍若瑩瑩月色。
好漂亮的人！
雖然她戴著面具，但他們覺得她一定長得很漂亮。
手貼在卷宗室褐色木門上，白色面具泛起淡淡銀光，木門緩緩打開。
一排排木架上擺滿卷宗，按時間排序。
兮兮隨手拿起今天的卷宗。
淡黃色的光照著卷宗上的墨色字跡，癸8931本丸刀劍付喪神弒主，需進行碎刀處理，並查封本丸。
她將卷宗放進寬大衣袖裡，接了這個任務。
癸8931本丸坐落青郁郁的山林中。
兮兮站在癸8931本丸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等了許久，沒有人開門。
猶豫片刻，她動用時之政府工作人員的能力，強行打開本丸大門。
「打擾了，請問有人在嗎？」
庭院裡，一只粉色的蝴蝶停在花枝上。
有人走來，粉蝶展翅，漸漸飛遠了。
兮兮慢慢地走著，幾團白影閃過，朝她襲來。
尖銳的虎齒刺破肌膚，惡狠狠咬住她手臂和腿。
「老虎，不要！」
五虎退喊道。
兮兮疼得蹙眉，四只老虎的牙齒刺進骨肉裡，牢牢掛在她身上。
五虎退眼淚汪汪：「嗚...大人，對不起，老虎們不是故意的，它們只是、只是......」
「沒關系的。」她聲音溫柔回道，因疼，有些發顫。
兮兮放軟聲音對身上的四只小老虎說：「乖哦，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老虎，快松嘴！」
五虎退手足無措站在兮兮身邊，怕用力拽老虎弄疼她。
一期一振來到她身邊，伸手不知道捏住老虎哪個部位，迫使老虎松嘴。他把老虎交給旁邊的五虎退，接著又讓迫使另一只老虎松嘴，交給旁邊的付喪神。
兮兮用靈力裹住傷口，簡單止血。
腿被咬傷，站著很疼，她在緣廊上坐下來：「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麼弒主嗎？」
這位大人好溫柔啊......被咬了，不生氣，也不用反擊。
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都那麼溫柔嗎？
五虎退抱著小老虎低聲道：「都是我的錯，這位大人，請您只處罰我一個人吧。」
「不能告訴我原因嗎？」兮兮輕聲說，「比起人類，我更相信你們。」
「大人......」
淚水從五虎退金色的大眼睛裡撲簌簌流下來。
一期一振摸了摸五虎退頭發：「退，讓我來告訴大人吧。」
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很討厭小動物，最初連踢帶打小老虎，愈演愈烈，前不久將汽油潑到老虎身上點燃，老虎差點被活活燒死。昨天，他將一只小老虎扔進大型榨汁機，老虎慘叫一聲後便死了。四只老虎撲上去，活活咬死了審神者。
死寂彌漫開來，許久沒有人說話。
她戴著面具，讓人看不見臉上表情。
五虎退看著她臉上的白色面具，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不相信嗎？」
兮兮輕輕一嘆：「相信的，我剛剛只是想到了類似的事。」
「一部紀錄片，老人將小奶貓扔進榨汁機裡，不僅殘忍的殺死了它，還......喝了。」
「我覺得這件事錯不在你們，我也不想傷害你們。」兮兮忍著疼站起身，「這座本丸需要查封，你們願意和我去另一個地方嗎？」
「我知道你們可能不相信我，我不勉強，不願意的可以離開這座本丸，成為流浪付喪神。查封這座本丸後，我會在卷宗上寫，已將你們碎刀處理。」
五虎退抱緊小老虎：「我相信大人！我願意跟您走！」
所有付喪神都選擇跟她走。
兮兮站在癸8931本丸大門前，呢喃咒文。
緋色光暈將整座本丸籠罩其中。
查封完成。
用靈力劃開時空隧道，兮兮在前方帶路，付喪神們跟在她後面。
走出隧道，一座華美的宅邸坐落夏日陽光裡。
聽見敲門聲，長著毛茸茸狐狸耳朵和尾巴的使女式神打開大門：「希言大人，您好久沒來了呀。」
「希言大人來了！」
宅邸裡有付喪神歡快的喊著，通知其他人。
「啊——希言大人，您受傷了！」鯰尾藤四郎連忙扶著她，「藥研，快拿醫藥箱來。」
白衣白發的付喪神輕輕打橫抱起她。
「謝謝您，鶴丸先生。」
手中一空，鯰尾藤四郎懊悔不已，啊啊啊，他怎麼沒想起來公主抱，被鶴丸搶先了！
「鯰尾君，可以麻煩您幫我招待他們嗎？」
「沒問題，放心交給我吧！」
格子門敞開著，日光透過竹簾，斑斑駁駁落在室內榻榻米上。
她坐在軟榻上，衣袖和褲腿挽起，露出血淋淋的手臂和小腿。
藥研藤四郎將藥粉輕輕撒到她傷口上，應該很疼，她卻安安靜靜的。臉上戴著白色面具，不知是否疼得蹙眉。
白色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她傷口，藥研藤四郎系了漂亮的蝴蝶結：「好了。」
兮兮摘下面具，露出笑容：「謝謝。」
衣服沾了血，一股味，濕濕的，穿著不舒服。
兮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想換衣服。」
藥研藤四郎提起醫藥箱：「我們去外面等您。」
兮兮輕輕搖頭：「不用的，你們去忙吧。」
藥研藤四郎笑笑：「我們在這裡沒什事要忙。」
這裡不是本丸，不用出陣，也不用遠征。無聊的時候他們會找同伴切磋武藝。
鶴丸國永打開她的衣櫥：「想穿什麼？」
她不怎麼來這裡，衣櫥裡的衣服很少，只有工作制服、連衣裙、睡裙。腿受傷了，穿工作制服褲子會不舒服。
「隨便一條裙子吧，麻煩您了。」
衣櫥裡的裙子都是白色的，只不過款式些許差別。她胳膊和腿有傷，鶴丸國永挑了一條無袖的白色睡裙，放到她身邊。
他們走出去，將格子門關上。
手臂和腿都受了傷，去哪裡都不方便，換上睡裙後，她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書翻看。
《這世界如露水般短暫》小林一茶的俳句集。
此世，如
行在地獄之上
凝視繁花
世の中は地獄の上の花見哉
......
黃鶯
用梅花
拭淨腳上的泥
鶯や泥足ぬぐふ梅の花
......
午後的陽光透過紙窗，浸染書頁，漸漸變成夕陽餘光，又慢慢變成月光。
紙窗突然打開：「哇！」
兮兮嚇了一跳，懵懵抬起眼。
窗外是白衣白發付喪神笑吟吟的臉。
「哈哈哈嚇到了嗎？」
「恭喜您，成功嚇到我啦。」
「啊呀啊呀，不好意思，」付喪神身影像白鶴一樣，躍窗而入，「不會生氣吧，希言大人。」
兮兮笑著搖頭：「當然不會。」
「既然不生氣，那和我們一起用晚餐吧。」
她和他們一起用餐的次數屈指可數。
「好呀。」
單薄的睡裙裹著她纖弱的身體。鶴丸國永脫下羽織，披在她身上。
白色的羽織殘留著付喪神溫暖體溫，兮兮攏了攏前襟，眉眼間暈開溫軟的笑：「謝謝。」
見他手伸過來，像是要抱起她去飯廳的樣子，兮兮後退了一步：「鶴丸先生，我現在傷好多了，可以自己走的。」
「好多了，代表還沒完全好，走路會疼，」鶴丸國永垂下眼，佯裝失落，「還是說，希言大人討厭我？」
兮兮連忙解釋：「不是的，我怎麼可能會討厭鶴丸先生。我只是覺得傷口現在確實沒那麼疼了，我也沒那麼脆弱，那樣被大家看到有些難為情......」
鶴丸國永撲哧一笑：「被騙到了吧。」
兮兮彎彎唇角，也笑了。
飯廳裡彌漫著飯香味。
清淡的雪色長發散落潔白羽織上，她踏著月光走進來。
付喪神們熱情打招呼：
「希言大人，晚上好！」
兮兮淺淺一笑：「大家，晚上好。」
五虎退激動得語無倫次：「大人，謝謝您，對不起，我替老虎們向您道歉，我......」
她溫柔笑笑打斷他：「真的沒關系，我們趁熱吃飯吧。」
「好的！」
第二天，兮兮傷口痊愈了。
夏日祭的前一天，陰雨綿綿。
草木被雨水打濕，翠陰陰的，透著寂寥的涼意。
兮兮撐著白色的雨傘去上班。
陰雨天，工作清閑，大家在辦公室裡閑聊：
「希望明天是晴天。」
「明天一定要是晴天啊！」
「明天怎麼了？是什麼特殊節日嗎？」
「你竟然不知道？明天是夏日祭！」
......
「兮兮，明天是夏日祭，你要參加嗎？」谷崎直美問。
兮兮面露歉意：「抱歉，我前幾天約了人。」
谷崎直美興衝衝追問：「約的是異性嗎？」
「嗯。」
「我懂了，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啦。」
夏日祭那天，風日晴和，是個好天氣。
日光變成淺緋色時，兮兮開始為夏日祭做准備。
從衣櫥裡拿了件白底的櫻花紋和服換上，對著鏡子將長發梳成發髻，錢、手機、紙巾放進繡著櫻花的白色手提袋裡。
拉開寢室的障子門，小黑貓懶洋洋搖著尾巴蹲坐門口。
「小黑，你想要參加夏日祭嗎？」
「喵！」
夏日的黃昏，溫暖柔軟的暮雲綿延不絕，直至天隅。
約定的見面地點是高專校門口。
兮兮特意提前十幾分鐘到，遠遠望見夕陽下倚著黑色轎車的五條悟，有些驚訝。
踩著木屐走到車旁，兮兮忍不住問：
「五條老師，您剛到嗎？」
「嗯。」
五條悟打開後座車門，兮兮抱著小黑貓進去，坐在副駕駛座的夏油傑回過頭來。
兮兮笑著打招呼：「夏油君，好久不見。」
比起夏油老師，她更喜歡叫他夏油君。
夏油傑笑道：「好久不見。」
暮霞濃得將要從天邊淌下來時，車在舉辦夏日祭地點附近停了下來。
放眼望去，人流如潮。
兮兮摸了摸小黑貓腦袋：
「小黑，不要亂跑哦，緊緊跟著我。」
「喵∼」
五條悟垂眸，看了看她手。白色和服袖子上繡著淡淡的櫻花，瑩白纖細的手露出來，左手提著白色手提袋，右手空著。夏油傑站在她右手邊。
五條悟視線移到夏油傑身上。
察覺到五條悟目光，夏油傑干咳了聲：「兮兮，你不覺得人很多嗎？」
兮兮望了望不遠處的人潮。
還記得，她第一次參加夏日祭，也是那麼多人，怕走散，和藍波緊緊牽著手......
「如果一會走散了，等到放煙花的時候，我們去那裡彙合吧。」兮兮伸手指向南邊某處，「有朋友對我說，那裡是一般人不知道的欣賞煙花的好位置呢。」
「那一會牢牢待在我和悟中間吧，爭取不走散。」
「嗯。」
暮霞秾艷。
一盞盞燈籠亮著的光暈，重疊交錯，連綿不絕，似到了暮霞深處，與霞光融為一體。
夏日祭被籠罩在盛大的光芒中。
道路兩邊擺滿攤子，一眼望不到盡頭。
川流不息的人群與他們擦肩而過。五條悟和夏油傑都長得很高，兮兮在他倆中間走著，倒是不覺得擠。
「喵！」
「喵！」
「喵喵！」
......
瞅見想吃的，小黑貓用爪子指著路旁的美食攤位，兮兮都給它買來吃。
粉色白色綠色的三個團子軟軟糯糯地堆積一根竹簽上，散發香甜的氣味。兮兮買了一串給小黑吃。
瑩白纖細的手指拈著竹簽，小黑貓趴在她肩上，張嘴，啊嗚一口吞了粉色的團子。
花見團子既可愛又好吃，五條悟也買了一串：「兮兮同學，你吃的比貓還少。」
「欸？沒有吧...」兮兮在他倆中間走著，離賣花見團子的攤位越來越遠。
不遠處有個賣面具的攤子，兮兮朝那走過去。
褐色木架上掛著一排排做工精致的面具。
兮兮拿起一個可愛的白色貓咪面具，戴在臉上，抬起臉來看著五條悟，放軟聲音：「喵∼」
五條悟：「......」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兮兮低下臉，用白色貓咪面具輕輕蹭了蹭肩上的小黑貓，軟著嗓子：
「喵喵喵，喵喵喵喵。」
你好哦，我叫小白。
白色和服上繪著淡淡的櫻花，清淡的雪色長發柔柔挽起，可愛的白色貓咪面具遮住她的臉，嗓音軟得不可思議。
小黑貓呆呆盯著她，半晌，「喵喵」幾聲，毛茸茸的尾巴纏住她瑩白纖腕。
夏油傑忍俊不禁：「可愛的貓小姐，願意為我們翻譯下嗎？」
她輕輕晃了晃貓咪面具，軟聲說：「當然願意，帥氣的咒術師先生。」
兮兮從繡著櫻花的白色手提袋裡掏出錢，買下這個面具。
他們繼續閑逛，兮兮邊在他倆中間走邊翻譯：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可以分我一只團子吃嗎？」
小黑貓「喵」了聲。
她推了推面具，露出小小的瑩白下巴和淡粉色唇瓣，咬住香甜軟糯的白色團子。
「喵喵喵喵∼」
「謝謝款待∼」
暮霞漸漸褪去。
夜空澄澈而浩瀚。
天上繁星璀璨，地上燈光燦然。
人流如織，擁擠如故。一只手從後面伸來，攬住她腰，把她拉進懷裡。
氣息很熟悉。
「打劫——」
聲音也很熟悉。
他的手將她禁錮懷裡，川流不息的人群淹沒五條悟和夏油傑的身影。
還是走散了。
兮兮微微掙扎，故意改變聲線：「這位先生，您認錯人了。」
「是嗎？」太宰治從後面攬著她腰，下巴擱在她軟柔柔的雪色發髻上，「如果沒認錯，那你就是我的了哦∼」
兮兮：「......」
小黑貓「喵」了聲。
好吧，有小黑在，她徹底暴露了。
兩道修長的身影在燈光裡逆著人潮而來，好像是回來找她。
兮兮從太宰治懷裡掙脫出來，踮腳，向五條悟和夏油傑揮手。
「兮兮姐姐！」
聽到咲樂的聲音，兮兮愣住，摘下面具，循著聲音望過去，織田作之助領著咲樂幾個小孩子在人潮中推擠著來她這邊。她連忙迎過去。
「兮兮姐姐，我好想你！」
在人潮中努力擠了半天，咲樂臉頰紅撲撲的，終於和兮兮碰面，緊緊拉住她白色和服袖子。
兮兮輕輕摸了摸咲樂頭發：「我也很想咲樂呢。」
兮兮目光轉向他們，笑容淺淺：「織田先生，優、幸介、真嗣、克巳，好久不見。」
織田作之助笑著回道：「好久不見。」
旖旎夜色裡，她穿著繪了淡淡櫻花的白色和服，恍若如夢似幻的夜櫻。
幾個男孩子看呆了會，紅著臉慢半拍道：「兮兮姐姐，好久不見。」
咲樂期待地看著兮兮：
「兮兮姐姐，我們一起逛夏日祭吧！」
兮兮用征詢的目光看著一旁的五條悟和夏油傑。
五條悟戴著墨鏡，讓人看不清臉上表情。
夏油傑笑笑：「人多熱鬧，一起吧。」
兮兮也笑：「嗯！」
「我們和兩位大哥哥一起逛夏日祭，好嗎？」兮兮俯身問幾個小孩子。
「好！」
夏夜清涼的風吹過，路邊的樹木隨風搖曳，簌簌作響。
撈金魚攤子後有一株粉色的夾竹桃，濃郁的花香在夜色裡彌散。
一百円撈一次。
淺灰色的小碗，一次性的紙網。
咲樂沮喪地望著破了洞的紙網：「好難撈啊。」
「咲樂笨蛋，看我的。」真嗣從兜裡摸出一枚硬幣，遞給攤主，「撈一次。」
淺灰色的小碗裡盛著清澈透明的水，真嗣左手端著碗，右手握著紙網：
「撈金魚可是有訣竅的。」
「首先，把這個叫紙網的撈金魚道具45度傾斜進入水裡，」真嗣邊說邊做，「這樣不受水的阻力，朝著側面慢慢地移動，鎖定想要的金魚，然後把金魚撈上來就行了。」
一撈，濕漉漉的紙網破了個洞，金魚跌落水裡，濺起小小的水花。
真嗣：「......」
咲樂撲哧一笑：「什麼嘛，原來真嗣只會說。」
真嗣臉騰地紅起來：「老板，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
見真嗣一副不撈到金魚誓不罷休的樣子，兮兮無奈笑笑，俯身問咲樂：
「咲樂，很想要金魚嗎？」
「嗯嗯！很想！」
「那要好好養它，對它負責哦？」
「我會的，兮兮姐姐放心吧。」
「想要哪只？」
「這只。」
這是一只很漂亮的金魚，尾巴顏色猶如霞光。
兮兮柔聲問真嗣：
「真嗣，和我一起撈下試試，好嗎？」
「好。」
兮兮站在真嗣身後，輕輕握住他拿著紙網的手：「動作輕一些，快一些。」
她的氣息和攤旁粉色夾竹桃漾散的花香混合，纏繞他鼻尖。
他的手恍若被溫柔的月光握住。
真嗣呆呆的被她操控。
尾如霞光的金魚被紙網撈起，落進盛滿清水的淺灰色小碗裡，濺起透明的小水花。
「哇！兮兮姐姐好厲害！」咲樂歡呼。
撈、撈到了？真嗣慢半拍回過神來。
兮兮溫柔笑著說：「這是用真嗣的錢撈到的哦，真嗣親手送給咲樂吧。」
真嗣從攤主手裡接過塑料袋，袋子裡盛著清水和一只尾如霞光的金魚。
「這個...給你。」
「謝謝！」
第36章 霞櫻（五）
璀璨的星光與一盞盞紙燈籠亮著的光交纏, 她穿著白色和服在兩種光中，恍如月光。
真嗣仰頭看著她：「兮兮姐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兮兮低下頭來笑笑：「當然可以。」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
兮兮慢慢地眨了眨眼, 考慮如何回答。
「兮兮姐姐，快說嘛。」咲樂催促。
「嗯......喜歡......」兮兮無意識轉動手裡的白色貓咪面具，「我...曾經很喜歡卷頭發的男孩子, 我覺得卷發很可愛。」
真嗣抓到重點：「曾經？兮兮姐姐現在不喜歡了嗎？」
兮兮：「......」
沉默了會, 兮兮把白色貓咪面具戴在臉上：「喜歡的，我一直覺得卷頭發的男孩子很可愛。」
「太宰先生是卷發！」咲樂像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一樣，「兮兮姐姐喜歡太宰先生？」
「喜歡的，」兮兮戴著面具, 讓人看不見臉上表情, 「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自己的朋友。」
咲樂撥浪鼓似的搖頭：「不是啦, 我說的是愛情的喜歡。」
兮兮在賣蘋果糖的攤子前停住步子：「咲樂，要吃蘋果糖嗎？」
「欸？」突然改變話題，咲樂反應慢半拍說, 「蘋果糖太大了, 不好咬。」
「嗯, 確實不好咬。」
蘋果糖很大，一個能吃很久。
紅艷艷的蘋果上裹著亮晶晶的糖衣, 兮兮買了一個, 慢慢地吃著。
蘋果糖吃到一半時, 他們走到一般人不知道的欣賞煙花的好位置。
這裡離繁星閃爍的夜空很近, 仿佛伸手便能摘到星星。
柔軟的碧草連綿成片，附近沒有路燈, 只有星輝月光, 人影寥寥無幾。
星月光暉下, 那幾個身影很熟悉。
江戶川亂步、國木田獨步、中島敦、泉鏡花、谷崎直美......
「大家都在呀。」
「小搭檔，你那還有什麼好吃的？」
「唔，我看看......金平糖、軟糖和奶糖。」
「給我幾個金平糖吧。」
「嗯。」
中島敦和泉鏡花竊竊私語：
「鏡花，太宰先生好像有些不對勁。」
異常沉默，目不轉睛盯著兮兮。
泉鏡花看看太宰治，望望兮兮，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可能是告白失敗了。」
告、告白？！！！
中島敦大吃一驚。
谷崎直美挽著兮兮手，說悄悄話：
「白頭發的那個，就是你口中的五條老師，對嗎？」
兮兮輕輕點了點頭，好奇問道：「你是隨便猜的嗎？」
「當然不是啦，我可是經過一番小小的推理。」
「什麼推理？」
「一是他的目光，二是你們長得很有夫妻相哦。」
夫妻相——
兮兮驚得手一抖，吃一半的蘋果糖從手中掉下來。
月光如水灑在草地上，草色秀潤。紅艷艷蘋果糖的竹簽將要落到草尖上時，被一只修長的手握住。
兮兮睫毛微動，從五條悟手中接過蘋果糖。
「謝謝。」
聽到了嗎？五條老師聽力不可能那麼好吧？好尷尬......
「砰！」
一聲巨響，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盛開。
所有人都抬起頭，凝望煙花。
煙花在夜空中大朵大朵地綻放。
繁華而盛大。
煙花結束後，夜空靜幽幽的。
一顆顆星子安靜地閃著亮光，明澈極了。
手機提示音從繡著櫻花的白色手提袋傳來，兮兮掏出手機，打開郵件。
「一會去酒吧嗎？」
發件人：太宰治
手機屏幕在夜色裡亮著微光。
兮兮躊躇。
去？
不去？
一片白色的花瓣飄落手機屏幕上，被微光籠著，潔白如雪。不知道是什麼花。
她輕輕拂去落花，慢慢打字回復：
「抱歉，我有些困了。」
第二天是周日，她什麼都不想干，坐在廊下，望著碧綠荷塘發呆。
現世的家，只有她一個人，除了蟬鳴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一片靜謐。
手機提示音突然響起，打破靜謐。
兮兮打開手機，是五條悟發來的郵件。
「兮兮同學，要不要來海邊看落日？」
郵件裡有張圖片，夕陽掛在天邊，余暉將海水染成金色。
真美！
兮兮回復：「要！」
五條悟：「十分鐘後我去接你。」
十分鐘的話，那換身衣服吧。
換上白色沙灘裙和沙灘鞋，坐在廊下等了會，一身海邊打扮的五條悟瞬移到庭院。
「五條老師，我們不坐車去嗎？」
「開車到海邊天都黑了。」
所以五條老師准備瞬移帶她過去。
拎著帶？
她穿著裙子，不方便拎吧。
那只能抱了？
......
見她躊躇站在原地，五條悟主動走近她。
一手放到她肩胛下，一手放到腿彎下，將她抱了起來。
雪色長發和白色輕紗裙擺散落他臂彎。
沙灘衣面料單薄，兩人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兮兮有些不自在，一動不動僵在他懷裡。
瞬移到海邊無人處，綺麗的夕陽海景在視野裡鋪展開來。
兮兮眼睛亮亮的，眼角眉梢透著欣喜，拽拽五條悟衣服，催他放她下來。
五條悟唇角微勾，輕輕地放下她。
兮兮脫下鞋子，赤足踩在沙灘上。
細白的沙灘上有貝殼、海螺、海星......
冰涼的海水湧來，打濕雙足和裙擺，夏日裡格外清涼宜人，兮兮眉眼笑彎起來，提起裙擺蹚著淺水玩。
海風吹拂，將大海的味道送到鼻尖。
海面在夕陽下蕩起瀲灩波光。
細浪悠悠地舔舐著沙灘。
一顆晶瑩的白色石子被細浪從海裡卷了上來，躺在沙灘上，宛如玉石。
好漂亮！
兮兮俯身撿起來，手感也很好，冰涼滑潤。
大海與天空的交界處堆積著洳濕的紅霞綺雲。
夕陽西沉，天色漸漸暗下來。
兮兮找了個欣賞落日的好地方，抱著膝蓋坐下來。
冰涼的海水漫濕沙灘。五條悟在她身邊坐下來。
落日沉海。
大海被染成紅色，仿佛燃起大火，燦爛而壯麗。
過了幾分鐘，壯麗的夕景褪去，她依舊安靜地坐在沙灘上，注視夜幕幽幽降臨。
清澈的月亮像是從海底升上來，浮躍夜空。
五條悟把墨鏡摘下來，轉頭看她：「喜歡嗎？」
兮兮也轉過頭來看他：「喜歡。」
好近——
她和他面對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兮兮剛想朝旁邊挪挪，拉開些距離，他低頭靠過來。
溫熱的柔軟落到唇上，兮兮睜大眼，愣住。
她的唇似沾染露水的柔軟花瓣，五條悟眸光暗了暗，慢慢離開：「喜歡嗎？」
兮兮：「......」
第一次他問的喜歡應該是指風景。
第二次他問的喜歡——
兮兮攥緊裙擺，目光下滑，避開他眼睛。
喜歡嗎？
真實感受是，很尷尬，不喜歡，但也不討厭。
她好像沒辦法再喜歡上誰了，還是不要浪費別人感情了。
五條老師，對不起。
兮兮抬起目光，看著他眼睛，正准備說出口，五條悟從沙灘上起身：
「我送你回家。」
兮兮微怔，將縈繞舌尖的話咽下，訥訥「嗯」了聲。
低頭，一一撿起擱在身旁的漂亮石子。
宛如玉石的晶瑩的白色、翠色、紫色......
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破碎的墨鏡，兮兮捻著晶瑩的粉色石子頓住。
那是前不久戴在五條老師臉上的墨鏡，現在成為一堆破爛，躺在沙灘上。
她突然有些難過。
澄澈的月色下，海水輕輕地舔著沙灘，發出溫柔的響聲。
月光將五條悟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沙灘上。
兮兮捧著一堆晶瑩的石子站起來，低頭看著他修長的影子，輕聲說：
「五條老師，我有很多毛病，很多缺點。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們試著在一起吧。」
她看到沙灘上他的影子動了動，接著，他的聲音響起：
「餓了嗎？」
話題跳轉太快，兮兮慢半拍回他：「...不餓。」
「不餓也要吃。」五條悟伸手揉亂她頭發，「放心吧，兮兮同學，以後老師會將你的小毛病都治好。今天先來治厭食的小毛病。」
她眼裡似有月光滴落，蕩起漣漪，抿唇笑了笑，比月色還要好看。
「想在附近吃，還是別的地方吃？」
故意揉亂她頭發後，五條悟又用手指為她慢慢理順。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在他手指間流淌。
「附近。」
五條悟抓起她手裡一捧晶瑩的石子，放進褲兜裡，然後牽著她手朝附近的餐廳走去。
他的手比她大，體溫比她高，很奇怪的感覺......
僵著手，走著走著，有些累，她手指慢慢軟軟地蜷縮他手裡。
察覺到她放松下來，五條悟牽緊她手。
月光如水浸透沙灘，他們身後留下串腳印。
走了十多分鐘，到了一家種著鳳凰木的餐廳，樹枝上開著艷麗的鮮紅花朵。
五條悟問兮兮：
「在外面吃？」
「嗯。」
餐廳有玻璃窗，雖然坐在裡面也能賞海景，但感受不到海風和海的氣息。
餐廳外亮著幾盞黃澄澄的燈，擺著十幾張深棕色的木質桌椅。
他們落座後，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
兮兮點了份炸牡蠣和椰子汁。
五條悟點了黃油炸魚、鯡魚卷、檸檬汁煎雞胸肉，一杯Pink lady和Mojito雞尾酒。
椰子汁和兩杯雞尾酒很快端上桌。
淺碟香檳杯裡盛著鮮艷的紅色酒液，杯子邊緣有顆紅潤的櫻桃。
柯林杯裡盛著清澈無色的酒液、冰塊、青檸，杯子邊緣有片綠色的薄荷葉。
五條悟將紅色雞尾酒朝兮兮面前推了推：「喝嗎？」
兮兮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問：「這是小測驗嗎？」
「其實，很久之前我就戒酒了。喝醉後，確實會忘記一切煩惱，可人總不能醉一輩子。我已經過了醉酒逃避現實的年紀了。」
「錯了哦。」
五條悟端起杯子邊緣有片綠色薄荷葉的雞尾酒：
「酒不僅能消愁，還能助興。難過的時候喝喝，開心的時候也可以喝喝。」
開心......
她可以理解為五條老師今天開心，所以想喝酒麼。
兮兮綻開笑容，端起紅色的雞尾酒：「那，干杯。」
晶瑩的玻璃酒杯輕輕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吹著海風，聽著海的聲音，喝著酒吃著美食。
剛開始，兮兮邊吃邊欣賞皓月下的海景。
酒杯見底，杯子邊緣的紅潤櫻桃也被她吃了。她臉頰染了酣紅色，眼裡似汪了水，灩灩的，盯著他臉，一個勁地笑。
五條悟放下筷子：「在笑什麼？」
兮兮眉眼笑彎彎：「五條老師，您不戴墨鏡的樣子好可愛呀！」
五條悟：「......」
「真的真的好可愛！」說著，她伸手，好像是要摸他臉。
五條悟坐在餐桌前，注視她瑩白纖細的手越過餐桌，離他越來越近。
瑩白指尖輕輕地摸了摸他頭發：「好軟——」
瑩白指尖輕輕地摸了摸他睫毛：「好長——」
她醉醺醺笑著，瑩白的手恍若柔軟的月光撫著他臉：「好可愛——」
五條悟眼瞼微微動了動：「喜歡我這樣子？」
「喜歡！」她微微歪頭，像是在回憶，「五條老師戴墨鏡和蒙眼布的時候，一點也不可愛，讓人不太敢親近。當然啦，我說的那個人是指我自己，其他人的感覺我就不知道了。」
潮濕的海風吹來，一縷長發飄到嘴邊，兮兮收回撫摸他臉的手，將嘴邊的頭發捋到耳後。
桌上的菜還沒吃完，但他已經沒心思吃了：
「飽了嗎？」
「飽啦。」
「乖乖在這等我，我去結賬。」
兮兮乖乖點頭。
結賬回來後，五條悟看見她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瑩白臉龐透著酡紅，纖長的睫毛合著。
五條悟一手繞到她膝彎下，將她抱起來。白色的輕紗裙擺浸染了月光鋪散他臂彎。
她好像覺得不舒服，在他懷裡動了動，伸手摟住他脖子，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
「......」
五條悟腳步頓了頓，送她回家的念頭消失，抱著她朝海邊走去。
月波隨著大海湧動。
浪花在夜色裡拍打著礁石，發出悠長的聲響。
他抱著她在沙灘上坐下來。
「兮兮。」
兮兮迷迷糊糊睜開眼。
月光落進她淺藍色眼睛裡，亮亮的。
五條悟低頭，慢慢靠近她臉。
雙唇相依。
「喜歡嗎？」五條悟低聲問。
兮兮茫然看著他。
他再次低頭靠近她，這次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忍不住別開臉，伸手推他。
她抗拒的力氣對他來說就像一只蝴蝶展翅撲騰。
他離開她唇齒：
「喜歡嗎？」
唇齒間都是他的味道，兮兮不適應的蹙眉：「好奇怪。」
「討厭？」
「不討厭。」
「不討厭就是喜歡。」
兮兮：「......」
頭昏昏的，好困，好想睡覺。
「喜歡。」她困困的說，闔眼，朝他懷裡鑽了鑽，「想睡覺......」
......
............
夏日清晨的陽光透過障子門，落在眼瞼上。
兮兮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身下是柔軟的褥子，身上蓋著白色薄被。
這是她現世的家，靜得能聽見障子門外的鳥兒啁啾聲。
記憶的最後畫面是她和五條老師一起吃晚餐......
她好像喝醉了？
沒想到五條老師會點含酒精的雞尾酒。
枕邊有堆晶瑩的石子，壓著一張白紙。
白色紙張上是黑色的字跡：
兮兮同學，記得吃桌上的早餐。
欸？
桌上的早餐？
兮兮匆匆洗漱後，小跑到飯廳。
飯廳障子門敞開著，沒有人，晨光靜靜地籠著餐桌上的早餐。
一碟團子和一杯牛奶。
她在餐桌前的坐墊上跪坐下來，細嚼慢咽吃光。
兮兮捧著手機，認真地打字：
「謝謝款待∼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早餐。」
收件人：五條悟
自從那天後，他們一直沒見過面，只憑郵件和電話聯系。
畢竟她和他周一到周五都要上班，忙著沒時間見面好像很正常吧？
她很喜歡這種相處方式。
忙了一周，又要到休息日。月上柳梢，障子門敞開著，清涼的晚風吹進寢室，兮兮懶懶地趴在柔軟的褥子上，和五條悟打電話。
「您明天要出差？！」聲音透著藏不住的驚喜。
電話另一邊的五條悟眼睛微眯：「你很高興？」
兮兮心虛：「不高興，一點也不高興。明天是周六，您卻還要工作，太辛苦了。」
太好啦，她還以為這周六或周日要和五條老師約會，現在看來，可能性很小很小了。
「兮兮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會撒謊？」
兮兮咬唇，拿著手機坐起來：「對不起......」
剛剛她產生了一個很可惡的念頭，如果五條老師一直忙著出差，沒時間和她見面就好了。
不等他回應，她說：「五條老師，明天我和您一起去吧？我不會打擾您工作的，到那後我會自己隨便逛逛，就當旅游了。」
靜謐的夏夜，兩人都不說話時，能聽見手機裡的電流聲和蟬鳴聲。
「兮兮。」五條悟突然叫她名字。
「嗯？」
他笑了笑，說：「好。」
......
次日，天氣清和。
出差地點是外國。下了飛機，打車到酒店，要了兩間房。
「先生、小姐，久等了，這是你們的房卡。」
前台小姐面帶微笑遞來兩張房卡。
五條悟將其中一張房卡遞給兮兮：
「不要逛太遠，一個人在外面不要喝酒，晚上早點回酒店。」
兮兮接過房卡乖乖點頭：「嗯。」
五條悟從兜裡摸出蒙眼布戴上。
黑色蒙眼布遮擋了他眼睛，兮兮隱隱感到他眼光在她身上停了幾秒，好像放心不下她。
「五條老師，我會一直待在酒店等您回來的，等您忙完後我們一起逛，請安心去工作吧。」
五條悟唇角微揚，摸了摸她頭發：「乖∼」
目送他離開後，兮兮轉身坐電梯，找到8206房間，刷房卡進去。
拉開窗簾，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室內。
室內開著空調，很涼快。她窩在沙發裡看書。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
書頁上的日光漸暗，文字模糊。
起身去開燈，柔和的燈光照亮書頁上的文字。
看完最後一個字，落地窗外夜色正濃。
先去洗澡吧，等五條老師來一起吃晚餐。
丁丁當當的門鈴聲穿過浴室磨砂門，伴著水聲傳到她耳朵裡。
「請等一下！」
兮兮匆匆衝干淨身上的泡沫，顧不得擦干淨身上的水，穿上浴袍，邊系腰帶，邊朝門口走去。
酒店房門打開，五條悟目光定在她身上。
她滿身水汽，披著濕漉漉的長發，白色浴袍腰帶松松系著，領口敞開，露出精致漂亮的鎖骨，一抹比雪還要潔白的柔軟。
晶瑩的水珠滑過脖頸、鎖骨......
「五條老師，麻煩您再等我會，我去換身衣服。」
五條悟頓了頓，反手關上門，接著握住她手。
兮兮回過頭來看他：「五條老師？」
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的，唇瓣濕潤，長發潮濕，身上的氣味有些陌生，應該是用了酒店的沐浴露洗發露，香氣馥郁，引人......
五條悟目光從她身上挪走：「兮兮同學，沒人教過你住酒店不能隨便開門嗎？」
「現在有啦，」她露出乖巧笑容，「我會記住的，下次一定不會隨便開門了。」
五條悟目光又回到她身上，看著她現在的樣子，暫時不想放開她。
他捋起她浴袍袖子，瑩白纖細的手腕露出來，被十八顆晶瑩剔透的固魂珠纏繞。
她彎起眼睛，邀功似的說：「自從答應五條老師後，我一直沒摘下來呢。」
「不錯不錯∼乖∼」五條悟摸了摸她頭獎勵，沾了一手水。
兮兮臉紅了紅，從盒子裡抽出一張紙巾，擦干淨他手上的水漬：
「五條老師，您先坐會吧，我去換衣服，再吹下頭發，不會超過十分鐘的。」
「不急。」五條悟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雙腿交疊擱在茶幾上，「一會出去逛逛？」
兮兮輕輕搖頭：「五條老師您忙一天了，今晚好好休息吧。」
「你老師體力可沒那麼差。」
「嗯嗯，五條老師最厲害了，是我體力太差了，那麼晚沒精力逛了。」
吹干頭發，換好衣服，兮兮和五條悟下樓在酒店裡解決了晚餐。吃完飯才八點多，時間還早，在一起看電視打發時間吧。
她不討厭看電視，但也說不上不喜歡。
房間裡空調開著，換氣孔吹出來的冷氣正對著花瓶裡的百合，淡淡的花香在室內彌漫。
兮兮和五條悟坐在淺色長沙發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兮兮忍不住掩嘴悄悄打了個哈欠。
「很無聊？」五條悟問。
「嗯。」兮兮下意識點頭，想到什麼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看電視有些無聊，絕對不是和您在一起無聊。」
五條悟拿起遙控器，關上電視。
變黑的電視屏幕映著他們並肩坐在一起的身影，兮兮猶豫了會，提議道：「五條老師，要不然我們再一起看會書吧？」
「嗯。」
兮兮起身去拿書。這次短期旅行她只帶了一本書，今天剛看完的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經典作品，百看不厭。
兮兮挨著五條悟坐在沙發上，捧書放在中間。
近得能聞見她肌膚上殘留的沐浴露的香氣。五條悟伸手，環住她腰。她溫軟的身體僵了僵，很快放松下來，像小動物一樣朝他懷裡蹭了蹭，緊挨著他，翻了頁書。
第二天清早，他們沿種著素馨花的石板路踱步，在一家餐館點了當地特色美食當早餐，然後去參觀教堂的珍品古跡。
聖羅曼大主教殺死毒蛇的彩畫玻璃、昂布瓦斯大鐘的鐘口、昂布瓦斯叔侄的墳墓......
「先生，給您的女朋友買束花吧。」
賣花的女孩子提著盛滿郁金香的大花籃。
五條悟買了束粉色的郁金香。
「祝你們永遠幸福哦。」賣花的女孩子笑著祝福他們。
白色的薄紙裹著粉色的郁金香，兮兮抱著花束笑了笑：「謝謝。」
黃昏時分，遠遠傳來了鐘聲。
他們迎著夕陽朝酒店走去。不出意外，到了酒店收拾行李，坐飛機回日本。黎明時，飛機會在機場降落，睡幾小時就要迎接周一的工作了。
時間過得好快......
兮兮低頭，輕輕嗅了嗅郁金香：「五條老師，您讀過茨維塔耶娃的詩嗎？」
五條悟雙手插兜，配合她步伐慢慢走著：「讀過幾首。」
「那您一定知道這首。」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這是條狹窄的小巷，人影寥寥無幾。一戶人家白漆玻璃窗緊閉，掛著白色蕾絲窗簾，看不見裡面。
她將郁金香放到窗台上，漂亮眉眼在夕陽餘光中微微彎起，瞳眸倒映著他的身影：
「您不覺得很像麼。」
五條悟走近她：「讀過普列維爾的詩嗎？」
想到普列維爾最出名的那首詩，兮兮慢半拍回答：「...讀過。」
「公園裡
普列維爾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恆」
他站在她面前，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兮兮同學，小測驗來了，下一句是什麼？」
兮兮目光避開他眼睛，飄到他身後的漫天暮霞上，有些難以啟齒：「你吻了我......」
五條悟低頭，吻了她。
兮兮睫毛顫了顫。
他逆著夕光，低聲問：「下一句還記得嗎？」
兮兮靜默了幾秒，踮腳，輕輕吻了他。
五條悟攬住她腰，加深這個吻。
一千年一萬年
也難以訴說盡
這瞬間的永恆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朧的清晨
清晨在蒙蘇利公園
公園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一顆星
——普列維爾
......
日本有兩個情人節，每年的2月14日和3月14日。
2月14日女生送男生巧克力，白色情人節3月14日男生回贈女生禮物。
2月14日這天，兮兮將自己親手做的巧克力送給五條悟，然後兩人去看電影，吃燭光晚餐。
走出餐廳，寒涼的夜氣襲來。
街燈在夜色裡亮著昏黃的光，行人川流不息。
兮兮猶猶豫豫地抬手，拉了拉五條悟衣袖，小聲問：「五條老師，你想去情人旅館嗎？」
五條悟步子一滯：「......」
他反手握住她手，拉進寂靜無人的窄巷。
「兮兮同學，你知不知道和異性去情侶旅館意味著什麼？」
窄巷裡沒有燈，只有暗淡的月光，看不清他臉上表情。
「知道。」兮兮尷尬地低頭，「我在網上查了情人節攻略，很多情侶會在這一天去情人旅館......你不喜歡的話，那我們就不去了吧。」
一雙修長的手在暗蒙蒙的月光裡捧起她臉，兮兮不受控制抬起頭來。五條悟低頭，像親吻花瓣一樣親吻她的唇。
「沒有人會不喜歡」
她在網上挑了家環境幽雅的情人旅館。
雖然提前做好心理准備，但到了情人旅館，兮兮還是慫了。她低垂著頭，不好意思看女服務員。
全程五條悟和服務員交談。
庭院裡栽的花木，映著澄澈月色，幽潤秀麗。女服務員領著他們走過庭院，到了一個日式房間。
聽見服務員離開的腳步聲，兮兮松了口氣，抬起頭來。
雖是日式房間，但卻是雙人床，床上安置著各種機關，旁邊有煙灰缸、紙巾、避孕工具、情趣用品......
兮兮目光像是被燙到，匆匆轉身：
「五、五條老師，你也是第一次來...這種旅館嗎？」
「嗯∼」
涼幽幽的月光照亮她緋紅的臉頰：「你有沒有覺得這裡太過□□了。」聲音變小：「和想像中不太一樣......」
五條悟伸手，碰了碰她紅得發燙的臉頰：「想回去了？」
兮兮微微低頭，眼角余光是他修長的身影：「對不起，如果我說想回家了，您會不會覺得我太任性了。」
五條悟一手繞到她膝彎下，將她抱起來：「任性的兮兮同學可是百年難得一見，讓老師好好看看。」
兮兮紅著臉摟住他脖子，不讓他看：「阿悟，我們快點回家吧。」
她很少叫他阿悟。每當她那麼一叫，他心髒像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撓了一下。
五條悟抱緊她，瞬移到了她家。
庭院裡的紅梅剛開不久，花色淺淡，暗香幽幽。
兮兮摟著他脖子，輕輕吻了吻他嘴唇，又補償似的舔了舔。
「阿悟，對不起。」
五條悟呼吸消失了一瞬，將她抵在梅花樹上。
紅梅的花瓣微微顫動。
淡淡的梅花香纏繞鼻尖，她唇齒仿佛露水沾濕的梅花。
不同於以往的吻，海浪般洶湧。
熾熱的吻從唇上，滑到脖頸上，她不由揚起臉來，紅梅花枝映入眼簾。
紅色的梅花稀稀疏疏開在樹枝上，透過花枝罅隙能望見澄澈的夜空。
寢室的障子門「嘩啦」一聲開了。
「不要開燈好不好？」她聲音小小的。
「好。」
室內沒有開燈，唯有透過窗子落進來的月光，能隱隱看見鋪在榻榻米上的白色被褥。
他將她放到白色被褥上。
她體溫與他相比有些微涼，瑩白肌膚在暗曖中恍若月色。
鮮血從她身上流到白色褥子上。兮兮疼得蹙眉，攥緊褥子。
他好像能在黑暗中看清她臉上表情，吻上她蹙起的眉心。
五條悟耐心等她適應。
兮兮蹙著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她躺在柔軟的褥子上，借清淡的月光凝視他，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臉上表情。
「阿悟......」
「嗯？」
這樣真的好嗎？
和五條老師交往的這段時間，她很努力嘗試喜歡上他，可是失敗了。
五條老師很好，這不是他的問題，而是她的問題。她這輩子好像不會再喜歡上誰了——愛情的喜歡。
五條老師應該和一個全心全意喜歡他的女孩子交往，她配不上他。
她感到內疚，所以想從別的方面補償他。
這是不是錯上加錯？
她是不是應該早些對他說清楚，然後分手。
「怎麼了？」五條悟摸了摸她長發，「你今天可以任性個夠哦，不想繼續也可以。」
昏昧的光線中，她看不清他，卻能聽見他聲音很沙啞，身體很緊繃，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兮兮抬手摟住他脖子，不讓他看見她臉上表情：
「我剛剛是想說，我不疼了...繼續吧......」
算了，讓她將錯就錯吧。
這世上，有的夫妻因為利益結婚，有的夫妻因為相愛結婚，還有的夫妻因為報恩結婚。沒有人規定只能因彼此相愛結婚，更別說男女之間的交往了。
......
第二天，兮兮是被癢醒的。
溫熱的柔軟在脖頸上滑動，好像是嘴唇，癢癢的。
昨天折騰到很晚才睡，還沒有睡飽。兮兮迷迷糊糊半睜開眼，在清晨陽光裡看見五條悟白色的頭發。
晨光清晰地勾勒出□□的線條。
她困意霎時消失，臉上暈開紅色：「阿悟，不要鬧了，天亮了......」
五條悟臉從她頸間抬起來：「天黑才可以？」
日光漸亮，榻榻米的紋路，白色被褥的褶皺，身體的輪廓，一切都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臉頰緋紅，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晨暉中微顫：「嗯...」
身下是柔軟的褥子，身上是他沉重的身體，她突然感覺他動了起來，忍不住睜眼。
「阿悟——」
眼前黑漆漆的，兮兮愣住。
天黑了？
不對，即使天黑了，室內也不會黑得什麼也看不見。
她眼睛好像突然瞎了。
「阿悟。」
兮兮不安地喚了聲，在黑暗中伸手摸到他溫熱的肌膚。
清澈的淺藍色眼睛盛滿茫然，纖長的睫毛似蝴蝶不安地扇動翅膀。
五條悟低頭，吻了吻她漂亮的眼睫：「現在天黑了。」
所以他是用了什麼咒術嗎？兮兮無奈笑笑：「咒術用在這方面太奇怪了，還是不要了吧。」
「真的不想要？」
不想。
兮兮猶豫了下，不答反問：「你想要嗎？」
「沒有哪個男人會不想。」
看不見後，聽覺和觸覺會變得很靈敏。她聽見他聲音有些沙啞，感到他體溫升高。
她伸手，摸黑摟住他脖子。
默認繼續的意思。
什麼都看不見後，她的反應變得很可愛，五條悟忍不住捉弄她。
將她抱到窗台上，紙拉窗開著，窗外有一株梅花樹，露水沾濕了紅色花瓣。
離開了柔軟的褥子，兮兮忐忑不安地摟緊他：「阿悟？」
「猜猜這是哪？」
手指摸到木質的窗框和糊窗的薄紙，她臉紅得發燙，小聲回答：「窗台。」
帶著清晨涼意的風穿過窗子，吹到她身上。雖然她知道家裡沒有外人在，但還是不好意思。
「阿悟，我們快回去吧。」
她想要轉過身來。
五條悟扣緊她腰，制止她轉身：「聞到花香了嗎？」
兮兮努力嗅了嗅，在黑漫漫中聞到淡淡的梅花的香氣：「嗯，梅花香。」
五條悟慢慢動了動：「說一首有關梅花的和歌就帶你回去。」
兮兮睫毛微顫，抓緊木質的窗框。
「梅花的香氣——
春天是件
夜晚的事」
「很應景呢，」他低低地笑，「兮兮同學真聰明。」
兮兮臉紅得似染了紅梅花汁。
......
3月14日，白色情人節。
二月份情人節收到女生送的巧克力的日本男生，都在這天回贈女生禮物。
五條悟回贈她的禮物用精巧的黑絨盒子裝著。
接過盒子，兮兮心漏跳了一拍。
小小的黑絨盒子不及她巴掌大，裡面該不會是戒指吧？
不不不——
應該不是戒指，可能是耳環或者項鏈。
兮兮慢慢地打開盒子。
餐桌上蠟燭的火光照亮黑絨盒子裡漂亮的鑽戒。
兮兮怔住，感覺盒子很燙手，想要還回去。
她僵僵地拿著黑絨盒子，視線從鑽戒上，移到餐桌對面的五條悟臉上。
「五條老師......」
「怎麼樣，是不是很驚喜？」五條悟笑著，「你老師可是個負責的好男人。」
由於今天是情人節，這家餐廳的電燈都關了，只有蠟燭的火光亮著，光線昏昧，看不清眼中神色。
兮兮唇角彎起笑，眼裡沒有笑意：「非常非常驚喜呢。」
她蓋上盒子：「五條老師，您很好。人好，家世也好，那麼完美，那麼厲害——」
兮兮垂眼盯著浮雕碟子裡的紅蠟燭：
「我覺得自己配不上您，我也不需要您負責的，您應該再慎重考慮一下。」
空氣突然安靜，能聽見蠟燭的燈花爆裂開來發出的輕微聲響。
等了會，沒等到回應，兮兮忍不住抬眼看他。
五條悟一直盯著她，逮住她目光，笑了聲：
「兮兮同學，你什麼時候學會講冷笑話了？講得不錯呢，很冷，很好笑。」
兮兮唇瓣動了動，猶豫許久，想說的話都變成笑容：「這是我第一次講冷笑話，沒想到還挺成功的。」
五條悟打開黑絨盒子，為她慢慢戴上戒指。冰涼的指環貼著她瑩白纖細的手指，尺寸正合適。
她軟下眉眼，似淺淺的溫柔月光：
「阿悟，謝謝你，我很喜歡。」
第37章 雨晴垂枝櫻（一）
清澈的淡白色天空。
晶瑩剔透的白色琉璃地面。
盛開雪白花朵的大樹。
「kufufufufu......你的精神世界很美呢。」
聲音從身後傳來, 雪白小獸微怔，轉過身來，看見一位穿著白襯衫的少年。
他左眼深藍色, 右眼血色。
「請問您是？」
「骸，」他臉上帶著淺淺笑意，「六道骸。」
「小家伙, 你叫什麼？」
「兮兮, 可憐兮兮的兮兮。」
小獸毛發像雪一樣白，清澈夢幻的淺藍色眼睛，毛茸茸的雪白耳朵，長長的雪白尾巴。
不喜歡小動物的人, 也無法否認它的可愛。
六道骸俯身將它抱懷裡, 摸了摸它毛發, 比絲綢還柔軟光滑，手感極好。
「Kuhahaha......你覺得自己很可憐？」
兮兮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我一直被關在實驗室，但和那些人相比, 我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可憐。」
「那些人？」
「綾瀨水泥殺人案、Hello Kitty藏屍案、費縣515案......」它努力回憶殘缺不全的記憶, 「這些案件中的受害者都比我可憐。」
回想到這些悲慘案件, 精神世界突然刮起一陣寒風，白色花瓣紛紛揚揚飄落, 像是下了一場雪。
雪白花瓣落在他白襯衫上、它毛茸茸腦袋上、白色琉璃地面上, 漾散著清淡花香。
「你知道的真多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案件, 可能是實驗做多了, 我的腦袋出問題了，記憶很混亂, 我不確定這些案件是不是真實存在......」
六道骸拂去它腦袋上的雪白花瓣：「第一個案件我聽說過。」
兮兮眼睛亮起來, 似盛滿了月光：「原來那些記憶都是真的, 不是我的臆想。」
「謝謝你。」
淺藍色眼睛笑彎成月牙。
它長得本就很可愛，笑起來更可愛了。
六道骸被萌到了：「想離開實驗室嗎？」
兮兮微微搖了搖雪白的尾巴，淺藍色眼睛裡浮現幾絲羞赧：「如果我說，我覺得過段時間會有人救我出去，你會不會笑話我。」
它的記憶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球，腦海裡有無數破碎畫面。
其中一個破碎畫面，過段時間，會有一只紅色花紋小狐狸救它出去。
「Kuhahaha......」
見他臉上笑意變濃，兮兮抬起小爪子捂住眼睛。
六道骸捏了捏它可愛的雪白耳朵，軟軟的毛茸茸的：
「過段時間確實會有人救你出去。」
過了段時間，「砰」的一聲。
實驗室的門被暴力破壞。
兮兮視線穿過籠子縫隙，怔怔注視闖進實驗室裡的身影。
穿著黑色西裝的大叔，一頭黃色的短發，黃色的胡子。
大叔隔著籠子打量雪白小獸：「你就是兮兮吧？」
兮兮輕輕點頭：「是的，請問您是？」
「沢田綱吉的父親沢田家光。六道骸同意成為阿綱的守護者條件之一是救你出去。」
不對。
應該是有著艷麗紅色花紋的小狐狸救它出去才對。
要拒絕嗎？
......
並盛街。
晚霞紅暈未消，黑色轎車在普通的住宅街停下。
下了車，兮兮看見鐵柵欄門旁掛著寫有沢田二字的門牌。
鐵柵欄門內是種著青翠樹木的院落，綠色草坪夾著淺色磚石鋪成的甬道。
甬道盡頭是一扇棕色房門，沢田家光伸手按了下門鈴。
沢田奈奈打開門：
「親愛的，你回來啦。」
看見沢田家光懷裡的雪白小獸，沢田奈奈眼睛一亮：「好可愛啊，這是你買的嗎？」
「什麼什麼？快讓藍波大人看看！」
今天是周六，晚霞漫天時分，一群人都待在家裡准備吃晚飯。
沢田家光將雪白小獸放到地上。
小獸一身白毛，潔白如雪，淺藍色眼睛清澈夢幻，似貓非貓。
藍波被它萌到了：「從今以後你就是藍波大人的了！」
兮兮眨了眨眼，安靜地端量面前的小男孩。
他看起來五歲左右，穿著乳牛裝，爆炸頭上有兩根黃色牛角。
沢田綱吉好奇地走過來瞧瞧，也被雪白小獸萌到了：「好可愛！」
藍波撲到雪白小獸身上：「吶∼你是貓嗎？你還沒有名字吧，嗯——讓藍波大人想個好名字......有了！你就叫小白！」
雪白小獸輕輕開口：「謝謝你的好意，很抱歉，我有名字了，我叫兮兮。」
沢田綱吉目瞪口呆：「說、說話了！貓說話了！」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藍波大人看中的寵物，會說話謔∼」
兮兮抬起頭，看著沢田綱吉：「那個，我不是貓。」
等沢田奈奈去廚房做晚餐，沢田家光告訴他們雪白小獸的來歷。
沢田綱吉驚道：「霧之守護者是六道骸！？」
「你的主人是六道骸？」藍波嚷嚷，「不管不管，從今以後，藍波大人是你的新主人！」
沢田綱吉嘆了口氣：「藍波，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要養寵物麼。」
兮兮低下腦袋向沢田家光道謝：
「沢田先生，很感謝您救我出來，您對我的幫助足夠了，我能獨立生活的。」
沢田綱吉慌慌解釋：「你不要誤會啊，我剛剛那番話不是討厭你。六道骸現在在復仇者監獄，沒辦法照顧你。流浪貓、啊不，流浪小動物的生活很艱難的。」
兮兮抬起腦袋，凝視沢田綱吉：「我知道的，您看起來是一位溫柔善良的人。我只是不想太過麻煩你們。」
沢田綱吉不由自主摸了摸臉。
溫柔，善良。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兩個詞形容他。
藍波揪著它柔軟的雪白毛發：「不能走！你要留下來當藍波大人的寵物！」
兮兮：「......」
它淺藍色眼睛溫柔而無奈地看著藍波。
迪諾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腦袋：
「你看，藍波那麼喜歡你，家裡也沒有人討厭你，不如就留下來吧。」
兮兮猶豫。
「你是不是討厭藍波大人？」
藍波眼裡泛起淚花。
「不是的。」
看著藍波淚汪汪的眼睛，兮兮心軟下來，用毛茸茸腦袋輕輕蹭了蹭他臉頰：
「那以後請多多指教了，藍波大人。」
晚霞褪去，月亮升到屋檐上，晚餐做好了。
「兮兮、兮兮，你想要吃什麼？藍波大人給你盛。」
它很乖巧，不挑食：「什麼都可以。」
藍波踮腳，想要從櫥櫃裡拿只碗。可他個子太矮了，夠不到。
沢田奈奈俯下身來：「藍波想要什麼呢？」
「碗！給兮兮盛湯。」
沢田奈奈盛了一碗冒著熱氣的味增湯，遞給藍波：「端好哦，不要燙到自己。」
「嗯。」
藍波小心翼翼端著熱氣騰騰的湯碗朝餐桌走過去。
湯水微微滉漾。
藍波將湯碗放到地上：「好了，快喝吧！藍波大人再去給你盛魚。」
「謝謝。」兮兮輕聲道謝，毛茸茸的雪白尾巴輕輕掃了掃藍波的小手。
白瓷碟子邊緣繪著可愛的錦鯉，盛著香噴噴的照燒鮭魚，擺在地上。
藍波坐在餐桌前，一低頭，便能看見雪白小獸安靜吃飯的樣子。
「藍波吃完了哦。」
藍波從椅子上跳下來，抱起雪白小獸：「藍波去洗澡啦。」
兮兮：「......」
他不會也給它洗澡吧？
浴室裡亮著暖白的光。
淺黃色浴缸裡放滿了熱水，藍波脫下乳牛裝，歡快地跳進去，水花四濺。
兮兮背對浴缸，目光釘在浴室拉門上。
「兮兮，快過來和藍波大人一起洗澡。」
要拒絕嗎？
它想自己一個人洗澡，可這不是它家，不能要求太多，要乖乖聽話。
兮兮磨磨蹭蹭邁著四只小爪子，朝浴缸走去。
身體浸泡熱水裡，很舒服。它闔眼，任他將沐浴露倒身上，濃郁的香氣縈繞鼻尖，白色泡沫裹著它。
濕漉漉的雪白毛發被吹風機慢慢吹干。它身上原本帶著清淡的香氣，與沐浴露的香氣混合，氤氳成馥郁花香。
聞著很香，手感也很好。藍波抱著雪白小獸躺在柔軟的被褥裡，很快睡著了。
借著透過玻璃窗流進臥室的月光，兮兮安靜地注視了一會藍波近在咫尺的稚小臉龐。
謝謝。
晚安。
兮兮閉上眼睛，放空思緒，讓自己盡快入睡。
睡著後，它到了精神世界。
大樹開滿繁盛白花，宛如白雪堆積。
雪白花瓣悠悠飄落，晶瑩的白色琉璃地面上有兩三瓣重疊。
兮兮邊看落花邊等著。
琉璃地上積了百十瓣潔白如雪的落花時，六道骸出現了。
「阿骸，謝謝你，」兮兮認真地說，「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的。」
「kufufufufu.....」
六道骸忍俊不禁，將雪白小獸抱起來，小小的一團，像雪團子，弱得仿佛稍稍用力便能捏碎。
「那我等你呢。」玩笑的語氣。
「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
陽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兮兮睡到自然醒，睜開眼，滿室陽光中藍波抱著它呼呼大睡。
榻榻米上的柔軟被褥散發陽光的味道。
它安靜地窩在他懷裡，看著晨光發呆。
「藍波，該起床吃早餐了哦。」
沢田奈奈來叫藍波起床。
還有幾天指環爭奪戰便開始了。吃完早餐，大家都各自去特訓。
藍波看看要出門去集訓的沢田綱吉，望望要出門當家庭教師訓練別人的迪諾，決定跟迪諾一路。
「藍波大人也要去！」
藍波抱著兮兮蹭進紅色轎車裡。
羅馬裡奧坐在主駕駛座，迪諾坐在後座。
「藍波，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深山老林，沒什麼好玩的呢。」
「好耶！藍波大人和兮兮一起去深山老林探險！」
迪諾嘆了口氣，對羅馬裡奧說：「出發吧。」
路上，藍波一直挼雪白小獸玩。
幾十分鐘後，紅色轎車在深山老林附近停下。
一眼望去，山巒峣嶷，樹木蒼翠蓊翳，陰森森的。
迪諾叮囑藍波：「不要跑太遠，也不要亂吃東西，尤其是蘑菇......」
「知道了知道了！」不等迪諾說完，藍波打斷他，跳下車，「兮兮，走啦，和藍波大人一起去探險吧。」
兮兮跳下車，四只小爪子踩在泥地上。
深山老林，人跡罕至，寂靜得仿佛在陽光下沉睡。
紫色的果實熟透了，從深翠色的枝葉間墜落，掉到草地上。
圓潤的紫色果實，散發濃郁甜膩的香味。
「藍波大人發現了超大版葡萄味糖球！」
見藍波拿著比他小手還要大的不知名的紫色果實，離嘴巴越來越近，好像要吃一口的樣子，兮兮連忙抬起爪子按住果實：
「藍波，這個可能有毒，不能吃的。」
「笨蛋兮兮，葡萄味糖球怎麼可能會有毒。」
「可這不是糖球。」
「藍波大人說是就是，你是藍波大人的寵物，要乖乖聽藍波大人的話。」
兮兮：「......」
它放軟聲音跟他商量：「樹上還有很多，藍波大人先讓我嘗嘗好嗎？無毒的話我再摘給藍波大人吃。」
藍波躊躇不決。
兮兮刻意賣萌，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的盯著他，聲音軟綿綿：「求您了，藍波大人。」
藍波被它萌到：「...那、那好吧。」
兮兮慢慢吃光藍波手裡的紫色果實。
果實散發甜膩香味，果肉也很甜膩。
「沒毒吧，快去給藍波大人摘幾個吃。」
才吃完不到一分鐘，雖然身體沒有什麼異常，但時間太短了，它不確定是否真的無毒。
它慢騰騰地爬樹，拉長時間。
深翠的葉子，紫色的果實。
兮兮抬起兩只小爪子，剛想摘下一顆果實，肚子突然絞痛。
它從樹上掉下來。
「砰」的一聲。
「兮兮！」藍波慌慌跑到它身邊，「你怎麼了？不要死啊...嗚嗚......」
兮兮蜷縮成小小一團，聽見他的哭聲，掙扎著抬起毛茸茸的雪白尾巴，纏上他手腕：「不要哭。我沒事，不會死的，只是肚子有些疼，過一會就好了。」
它聲音微弱：「那個果實好像有毒，吃了會肚子疼，不要吃了好不好？」
「好，」藍波眼淚汪汪，「藍波大人答應你了，你一定不能死。」
過了會，肚子不疼了，兮兮起身：
「我沒事啦，我們繼續去探險吧。」
陽光灑落湖泊上，泛起粼粼波光。
「藍波大人找到水了！」
逛了那麼久，藍波早渴了，伸手掬起湖水喝了口。
湖水清澈，能看見魚兒在水中悠閑地游嬉。
「兮兮，等藍波大人給你抓魚吃。」
「欸？」
兮兮沒反應過來，便聽見撲通一聲，藍波跳進湖裡，濺起大朵水花。
它連忙跟著跳進湖裡，想要拉他上來。
毛茸茸的小爪子碰上男孩幼小的手，它握不住他手。
它張嘴，想要咬住他衣領，冰涼的湖水灌進嘴裡，嗆了口水。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它，四只爪子在光中變成人類纖細的手足。
兮兮伸手，將藍波幼小的身體推到湖岸上。
冰冷的湖水淹沒她，久久不能換氣，她感到自己快要死去，卻不想掙扎，因為這種感覺很熟悉。
她好像死過很多次。
陽光自湖面漏下，落進她眼裡。
她咳出一小串氣泡，閉眼，放任自己墜向湖泊深處。
突然，一雙手臂摟住她，兮兮驚訝地睜開眼，看見發色眸色和藍波一樣的少年，大概十五歲。
少年的臉在湖水中靠過來，嘴唇貼上她唇，為她渡氣。
兮兮怔怔看著他。
他渡過來的氣已經夠了，嘴唇依舊緊緊貼著她唇。
猶豫了幾秒，她沒有變成獸型，在清澈的湖水中對他眨眨眼，伸手向上指。
他眼底浮起笑意，摟緊她向上游去。
鑽出湖面，兮兮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向他道謝：
「謝謝您救了我。」
目光在附近轉了一圈沒看見藍波的身影，她急急道：「請問您見過穿著乳牛裝的小男孩嗎？」
從獸變成人，她寸絲不掛，披著濕漉漉的雪色長發，鎖骨以下的部位沉浸湖水中。湖水清澈，瑩白無瑕的身體宛如水中月。
十五歲的藍波目光從她身上，艱難地挪到她臉上：「見過，不要擔心，他沒事。」
兮兮松了口氣，再次認真道謝：
「很感謝您救了我，我叫兮兮。如果以後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您可以去並盛街沢田家找我。」
「我想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他低聲說，「在藍波長大前可以不交男朋友嗎？」
兮兮愣了愣。
男朋友？
男朋友這種生物離她太遙遠了。
「可以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藍波長大後會將你照顧得很好，請耐心等他長大，好嗎？」
「...好的。」
感覺時間快到了，他脫下黑色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們下次再見。」
一陣粉色煙霧籠罩他，片刻，煙散去，藍波的幼小身影顯現出來。
湖岸上嫩草碧綠柔軟，如茵一般。
寬大的黑色西裝外套裹著她纖細的身體，雪色長發濕漉漉的，不停地滴著水，漂亮眉眼盈盈欲滴著清水。
藍波呆呆看著她：「兮兮？」
她溫柔笑笑：「是我。」
兮兮伸手，輕輕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發：「我去拾些樹枝生火，藍波大人在這裡耐心等我會，好嗎？」
沾了湖水的瑩白纖細手指宛若水汪汪的月光，透著潮濕清涼的淡香。
藍波聞著那香氣，暈乎乎的乖乖點頭：「好。」
生了一堆火後，兮兮先將藍波的乳牛裝烤干，然後再烤黑色西裝外套。
快烤干時，聽見不遠處傳來的打鬥聲。
「你下手真狠。」
這好像是迪諾先生的聲音。
「你想讓我手下留情嗎」
這是陌生的男孩子聲音。
綠蔭蔥郁的並盛
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
並盛中學的校歌聲透過一片翠綠樹木飄來。
雲雀恭彌掏出手機，摁下通話鍵：「喂。」
「啊，是你的手機鈴聲啊......」戰鬥被迫中斷，迪諾放下鞭子，「不過也好，我本來就在想差不多該結束修行了。」
「羅馬裡奧。」
迪諾向身後喊了聲。
蒼翠樹蔭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走過來，恭敬地遞上毛巾：
「辛苦了，老大。」
「嗯。」
迪諾理所當然似地接過毛巾。
「喂，恭彌，修行結束了。我有事先走一步，不過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雲雀恭彌一言不發地背對迪諾邁步離開。
「呃......喂，你去哪？」
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回應迪諾。
「真是的......」
迪諾有些無奈地撓頭。
「迪——諾——」藍波循著聲音找過來，「藍波大人餓了！快帶藍波大人去吃飯！」
雪白小獸身上系著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不知道是誰的，迪諾目光在外套上停了停：「那先一起去吃飯吧。」
坐進車裡後，迪諾對主駕駛座的羅馬裡奧說：
「去附近的餐廳。」
十幾分鐘後，紅色轎車在附近的一家餐廳旁停下。
藍波抱著雪白小獸下車，羅馬裡奧將車向地下停車場開去。
「藍波，餐廳不允許帶寵物進去呢。」
「藍波大人就要帶兮兮一起去！」
迪諾褐色眼眸盛滿無奈。
「我還不餓，」雪白小獸從藍波懷裡跳下來，「藍波大人，你和迪諾先生先吃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眼角余光無意瞥見一道持槍的身影。
欸，那是？
狙擊手！
兮兮喊：「趴下！」
「砰！」
子彈射來。
迪諾狼狽地摔倒，地上的灰塵飛揚起來。
加百羅涅的老大——迪諾。部下不在身邊的時候就無法發揮全部力量，運動能力會跌落到底限，連一成實力都發揮不出來。
「迪諾先生。」兮兮擔憂地看著他。
迪諾一手抱起藍波，對雪白小獸說：
「快跑！」
兮兮緊跟著他跑起來。
「砰！」
子彈擦過迪諾發絲。
迪諾再次狼狽地摔倒。
撲通一聲，掉進海裡。
由於慣性，兮兮沒剎住步子，也掉進大海。
「砰！」
子彈射中迪諾肩膀，他悶哼一聲。
鮮血在海水裡漾開。
滾滾海浪將他們衝向不知名的遠方。
......
眼皮很重，兮兮努力睜開眼，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映入眼簾。
身下是松軟的沙灘，耳邊是海浪拍岸的聲音，海的氣味縈繞鼻尖。
渾身沒有力氣，它掙扎著起身，望見迪諾和藍波躺在不遠處的沙灘上。
兮兮拖著疲倦的身體朝兩人走過去。
他們雙眼緊閉，臉色都很蒼白，不知是死是活。
對了！迪諾先生好像中槍了。
兮兮心提起來，連忙變成人形，手指控制不住的微顫，放到迪諾鼻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她又將手指放到藍波鼻端試探，感受到溫熱的呼吸。
兮兮松了口氣。
前不久用火烤干的黑色西裝外套浸泡了海水，又變得濕漉漉。兮兮穿上外套，叫醒藍波。
「這是哪啊，藍波大人好餓......」
藍波扁嘴。
兮兮輕輕摸了摸藍波濕漉漉的頭發：「藍波，乖，先忍忍，我等會幫你找食物吃，好嗎？」
在她人形面前，他不由變乖。
藍波乖乖點頭：「好。」
「迪諾先生、迪諾先生、迪諾先生......」
見實在叫不醒他，兮兮放棄。
幾枚淺紅色的貝殼散落白色的沙灘上。
黑色西裝外套袖子對她來說太長了，幾乎將手全裹住。兮兮挽了挽袖子，露出手腕，撿起淺紅色貝殼，在腕上用力一劃，溫熱的銀色血液流出來。
她將流血的手腕放到迪諾唇上，他雙唇閉著，血流不進嘴裡。
「迪諾先生......」
稍稍猶豫，她含了一口血，唇貼上他唇，將血渡進他嘴裡。
銀色的血液似融化成水的月光，沒有血腥味，溫熱清甜。
迪諾身上的傷以肉眼可見速度緩緩愈合。
迪諾眼瞼微微動了動。
鼻間是海的氣味和清淡花香。
唇上有輕淺美好的觸感，仿佛濕潤柔軟的花瓣貼在唇上，清甜的花蜜在唇齒間流淌。
迪諾睜開眼，撞進清澈夢幻的淺藍色眼睛裡。
夕陽余暉中，她漂亮的纖長的睫毛微垂，俯在他身上。
見他醒了，兮兮起身：「迪諾先生，您感覺怎麼樣，傷口還疼嗎？」
迪諾遲鈍地從沙灘上起身，活動了下中槍的肩膀：「不疼了。」
「那就好。」
女孩小小的瑩白臉龐綻開笑容，借夕照仔細端量，迪諾發現她還未成年，頂多十四歲。
輕軟的嗓音稚氣未脫：「您好好休息吧，我去找些食物。」
「藍波大人也要去！」
迪諾愣怔注視她，慢半拍反應過來，追上去：
「我和你們——」
左腳絆右腳，砰的一聲摔倒。
兮兮驚訝地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見迪諾臉朝下趴在沙灘上。
赤足踩著沙子走過去扶起他：「迪諾先生，您還好嗎？」
「我沒事。」迪諾臉色微紅，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沙粒，「現在這種情況，我們最好別分開行動。」
兮兮乖巧點頭：「嗯。」
這是一座無人小島，只有沙子、岩石和椰子樹。
他們摘了幾顆椰子，在海裡捕了幾條魚，沙灘上生了堆火，先烤干濕衣服，再烤魚吃。渴了，喝口甘甜的椰水。
她身上只有一件衣服，沒辦法脫下來烤干。
兮兮穿著濕漉漉的黑色西裝外套，坐在溫暖的篝火前，邊烤魚邊烤衣服。
魚烤熟了，衣服還濕著。
兮兮將串在樹杈上的魚遞給藍波：「沒有調料，可能不太好吃，先勉強吃些，好嗎？」
藍波乖乖接過烤魚：「好。」
兮兮捧起椰子，喝了口甘甜的椰水，安靜地凝望大海。
夕陽沒入地平線，緋色的晚霞褪為粉色。大海在顏色如此溫柔的晚霞下，仿佛睡著了，寧靜而壯麗。
曾經，她好像和誰一起看海，看了很久很久，從黃昏看到夜闌。
「兮兮。」
有人叫她，迪諾先生的聲音。
兮兮目光從海上，移到迪諾身上。
迪諾把剛烤好的魚遞給她：「趁熱吃吧。」
她還不餓。
兮兮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笑著接過烤魚：「謝謝。」
吃飽喝足後，藍波閑不住：
「兮兮，陪藍波大人一起玩。」
被困在無人小島上，他一點都不發愁。
「好。」
兮兮也不發愁，住哪裡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迪諾發愁，但想不出什麼能離開這裡的好辦法。
伐木造船難度太高，實在不行只能試著游泳回去。
迪諾坐在沙灘上，注視堆沙子玩的藍波和兮兮。
五歲的小孩子沒什麼好看的。
迪諾視線集中在十四歲的女孩身上。
瑩白纖細的手指自黑色西裝外套袖子裡微微露出，恍若瑩瑩月光，細沙在她手中似玉屑一般。
外套裡面應該什麼都沒穿......
打住——！
她還是個孩子。
她還是個孩子。
她還是個孩子。
......
迪諾腦中不停地循環，將糟糕的想法壓下去。
天色漸漸變暗。
夜幕低低地垂到大海上。
海月濕潤而清亮。
「老大！」
海風吹來羅馬裡奧的聲音。
迪諾循著聲音轉頭，清亮月光下，羅馬裡奧開著快艇乘風破浪而來。
「羅馬裡奧！」
幾天後，指環爭奪戰開始了。
今天是雷之指環爭奪戰，冰涼的雨水在濃郁夜色中淅淅瀝瀝地下著。
在屋裡能聽見雨聲。
「藍波大人要帶兮兮一起去！」
獄寺隼人滿臉不耐煩：「蠢牛，我們不是去玩，不能帶寵物。」
迪諾低聲問雪白小獸：「兮兮，你想去嗎？」
兮兮搖了搖頭，毛茸茸的雪白尾巴纏上藍波手腕，輕輕晃著：「藍波，我會在家裡乖乖等你回來的，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藍波噘嘴，勉強同意：「那好吧，你要乖乖等藍波大人回來哦。」
目送他們一行人出門後，兮兮回藍波房間。室內燈關著，烏雲遮住了月光，月光透不過來，黑漆漆的。兮兮在黑暗中聽著雨聲等他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燈被打開，光亮驅散黑暗。
燈光將青年的影子投在榻榻米上。
兮兮微訝：「迪諾先生。」
迪諾頭發淋了些雨，有些潮濕。
「藍波現在在醫院，你要去看他嗎？」
「要！」
中山外科病院。
醫院不讓帶寵物進，迪諾將雪白小獸抱在懷裡，用外套裹著它。
深夜，醫院裡漫散著清冷的闃寂。
藍波昏迷不醒躺在病床上，臉上戴著氧氣罩。
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守在病床前：「迪諾先生。」
迪諾敞開外套，將雪白小獸放到地上，對他們說：
「你們回家吧，接下來我守在這裡。」
兮兮跳到病床上，看著藍波蒼白的臉有些心疼。氧氣管緩緩輸送著氧氣，它不敢摘下他的氧氣罩給他喂血。
「迪諾先生，可以麻煩您買一個針管來嗎？」
幾分鐘後，迪諾拿著一個嶄新的針管回來。
兮兮變成人形，瑩白纖細的手指接過針管。
清淡的雪色長發披散青澀美好的身體上。
迪諾目光像是被燙到，慌慌別開眼，脫下外套，遞給她：「...穿、穿上這個吧。」
外套殘留著溫暖的體溫，穿在她身上像是寬大的連衣裙。
「謝謝。」
衣袖太長，蓋住了手指，兮兮挽了挽衣袖，右手拿著針管，細細的針頭刺進左手臂，抽了一管血。
銀色的血液仿佛融化成水的銀色月光。
接著將針管裡的血注入液瓶裡。
兮兮仔細觀察了會藍波打的點滴，混了她血液的液瓶，一滴一滴地滴落，慢慢地輸進藍波身體裡。
她松了口氣。
剛剛那番操作是跟實驗室人學的，她並不專業，沒出什麼問題，不用叫護士來真是萬幸。
窗外黑漫漫的，雨依舊下著。
玻璃液瓶裡的液體還剩一半時，藍波醒了。
氧氣罩下的唇微微動了動，微弱的聲音漏出來：「兮兮......」
戴氧氣罩說話會很費勁。
兮兮輕輕摸了摸藍波頭發：「我會在這一直陪著你的，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吧。」
點滴打完後，藍波痊愈了。醫生忍不住檢查兩遍，宣布他康復可以出院。
指環爭奪戰最終沢田綱吉一方勝。
......
............
今天風和日暖，趁著藍波午睡的空，兮兮來到庭院曬太陽。
草坪被午後陽光暈染成可愛的嫩綠，透著清香和陽光的味道。
雪白小獸枕著小爪子趴在軟軟的草坪上，在溫暖陽光中悠閑地搖晃著尾巴。
「兮兮。」
聽見有人叫它，兮兮睜開眼，看見迪諾手裡提著一個白色紙袋。
「迪諾先生。」
它起身，四只小爪子踩著柔軟的綠草，仰起腦袋看他。
迪諾蹲下身來，方便它看他：
「今天晚上有宴會，你想參加嗎？」
不太想。
兮兮猶豫地搖了搖尾巴：「藍波參加我就參加。」
迪諾唇邊浮起微笑：「藍波一定不會錯過這種熱鬧。」
「晚上穿這身衣服參加宴會吧。」迪諾將白色紙袋放到它面前。
兮兮怔了怔：「好的，謝謝您。」
白色紙袋裡裝著衣服、鞋子和發飾。
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兮兮變成人形，穿上衣服。
長及腳踝的白色長裙，層層疊疊的柔軟白紗，裙裾繡著蕾絲。
漂亮的珍珠發飾，潔白的珍珠暈著溫潤的光澤，是上好的珍珠。
白色的鞋子，大家在家裡都不穿鞋，只穿襪子。兮兮拎起鞋，赤足踩著榻榻米打開房門。
在門外等她的藍波，聽見開門聲，抬起頭，視線沿著雪白的裙裾上滑，呆呆地盯著她臉。
兮兮俯身將他抱起來：「我們走吧。」
比起人形，她更喜歡獸形。沢田家，除了藍波和迪諾先生，其他人還不知道她能變成人，她也不想讓他們知道。
兮兮打開二樓的窗戶，夜空澄澈，一顆明澈的星子掛在庭院裡的翠綠樹梢上閃爍。
庭院裡沒有人影，只有婆娑樹影，鐵柵欄門外停著一輛紅色轎車，迪諾穿著筆挺的西裝倚著車門。
兮兮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抱著藍波，鑽出窗戶輕輕一躍，落到樹桄上，枝葉搖晃發出沙沙聲響。
迪諾抬起頭，循聲看見她愣住。
柔軟的白紗裙裾下的雙足瑩白皎潔如纖月。
她拎著白色鞋子，從翠色樹柯上輕盈一躍，落到草坪上，恍若天使墜落人間。
她彎腰穿鞋，幾縷雪色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在月下泛著清淡的流光。
迪諾心跳漏了一拍。
見他傻站車旁，兮兮微微歪頭：「迪諾先生？」
「啊......」
迪諾反應過來，慌忙打開後座車門，手放到車門框下面，防止她進車時撞到頭。
她微微低頭坐進車裡，雪白柔軟的輕紗裙裾從他視線裡飄過。
「謝謝。」
迪諾輕輕關上後座車門，從車尾繞到另一邊的後座車門，打開，坐進去，與她之間隔了一個藍波。
羅馬裡奧換擋啟動，朝舉辦黑手黨宴會的地方開去。
藍波坐在兮兮和迪諾中間：
「好無聊啊，兮兮，和藍波大人一起玩吧。」
車內光線昏昧，兮兮垂眸看著藍波小小的模糊的輪廓：「藍波大人想玩什麼呢？」
「玩......」
晚上坐車裡兩個人能玩的游戲很少，藍波短時間想不起來，於是問身旁的迪諾：
「吶，迪諾，你說我們玩什麼？」
迪諾思忖了幾秒：「玩你問我答吧。」
「你問我答......」藍波有些不滿意，暫時想不出更好玩的游戲，勉強同意，「行吧，藍波大人先問。」
「你們最喜歡吃什麼？」
迪諾：「披薩。」
「甜食。」回答後，兮兮又說，「接下來迪諾先生問吧。」
迪諾視線從藍波頭上越過，停在兮兮身上。
昏昧中她一身柔軟的白色輕紗，恍如清澈綺麗的月光。
他挑的衣服她穿著很合身，迪諾心底升起成就感。
「你...你們喜歡做人嗎？」
「藍波大人當然喜歡！」
兮兮輕聲回答：「不喜歡。」
他們一路玩著，二十分鐘後，車在宴會大廳門口停下。
下了車，月光映入眼簾。
今晚月光真亮。兮兮抬眸，想要望望夜空中的月亮，視線無意撞上一道目光，她怔住。
穿著黑色西裝的少年，站在宴會大廳裡的落地窗前，茶褐色眼眸透過窗玻璃直直地盯著她。
身影莫名熟悉。
兮兮隔著一地月光和落地窗，怔怔地望著他。
「兮兮，快走啦！」藍波催她。
「...嗯。」
兮兮俯身，將他小小的身體抱起來，和迪諾肩並肩朝宴會大廳走去。
宴會大廳裡奢華的大吊燈亮著，衣香鬢影，男男女女都穿著禮服。
兮兮視線在大廳裡游弋，再次撞上那少年的目光。
他仍站在落地窗前，茶褐色眼眸不望窗外了。
不是錯覺，他確實一直盯著她。
明亮的燈光清晰勾勒出他的面容。
好眼熟......
兮兮不禁也盯視他。
「好多蛋糕！藍波大人要吃蛋糕！」
兮兮收回目光，抱著藍波去吃蛋糕。
餐桌上鋪著潔白桌布，擺著蛋糕、美食和香檳。
看著桌上那麼多精美的食物，她卻沒有胃口，微微側眸，想要偷偷仔細觀察那少年。
眼角瞄到他朝這邊走過來，兮兮微微一驚，隨手拿起一塊巧克力色的甜點，小口吃著。
吃了三口，他在她身旁停住步子。他伸手，從餐桌上端起一杯香檳。
他輕笑：「怎麼不看了？」
兮兮睫毛微動，側過臉來看他：
「您好，我叫兮兮，冒昧的問一下，我們曾經見過嗎？」
「見過呢∼」
「還記得我的名字嗎？」他靠近她，近得她能聞見他手中香檳酒的氣味，「兮兮。」
名字是最短的咒。
這句話她忘記是誰說的了。
兮兮努力回想，頭針扎似的疼。
「難受的話就不要再想了，」溫熱的手指撫上她蹙起的眉，「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
「太宰，」他告訴她，「我叫太宰治。」
「不准碰兮兮！」藍波從爆炸頭裡掏出炸彈。
兮兮連忙握住藍波拿著炸彈的手制止：「藍波，乖，不可以在這裡扔炸彈的，也不能沒禮貌。」
「對不起，」兮兮充滿歉意地看著太宰治，「我替他向您道歉。」
太宰治眼眸泛起涼意，掃了藍波矮小的身體一眼，笑著回道：「是你的話，我什麼都能原諒哦∼」
藍波扁嘴，眼淚汪汪：「嗚...可惡——！」
兮兮手足無措：「抱歉，都是我的錯，我們繼續吃蛋糕好嗎？」
「不吃！藍波大人不要看見他！」
「藍波......」
兮兮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太宰治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張白紙，遞給兮兮：「要收好哦。」
兮兮下意識伸手接過，白紙上寫著他的手機號、郵箱地址和家庭住址。
「我等你。」太宰治微微笑著說完，端著香檳轉身離開。
「不可以！藍波大人不允許你找他！」
兮兮：「......」
好像交談結束了，迪諾從一群穿著西裝的男人中朝這邊走過來：
「出什麼事了嗎？」
兮兮像是見到救星，松了口氣：「迪諾先生，我想去下洗手間，藍波就麻煩您了。」
第38章 雨晴垂枝櫻（二）
等她從洗手間回來, 藍波消氣了。
「藍波，想要和兮兮跳舞嗎？」迪諾問。
「想！」
迪諾唇角漾起笑：「那我先和兮兮跳一遍，給你演示下吧。」
藍波同意。
兮兮愣住：
「迪諾先生, 我不會跳......」
「沒關系，很簡單的，我教你。」
舞曲在宴會大廳裡流淌。
兮兮和迪諾在舞池邊緣。
迪諾手把手教她：
「這只手放到我手上。」
兮兮右手放到他左手上, 他的手比她熱, 比她大。
「這只手放到我肩上。」
兮兮左手放到他肩上。
這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曾經好像也有人這樣教過她。
雪白柔軟的裙裾搖搖曳曳。
迪諾一只手扶著她伶仃的腰，離得那麼近，她的氣息纏繞他鼻尖, 似清淡的花香。
一支舞結束後, 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那麼快。
藍波扁了扁嘴, 仰頭看兮兮：「藍波大人也想跳。」
他踮腳伸手都夠不到她腰，更別說跳交誼舞了。
兮兮俯身，輕輕摸了摸藍波頭發, 溫柔笑著：「我會等藍波長大的, 到那時候就能跳了哦。」
宴會結束後, 回到沢田家，天色已經很晚了, 沢田一家人都已酣睡。
兮兮打開壁櫥, 取出被褥鋪在榻榻米上。
藍波鑽進被窩, 一如既往摟著它毛茸茸的身體, 不一會便睡著了。
兮兮窩在他懷裡，閉眼聽著他陷入沉睡的呼吸聲, 聽了很久很久, 無法入睡。
腦海裡不停浮現的破碎記憶擾得它心煩意亂。
那天, 墜落湖裡，差點溺水而死時，它腦海裡浮現了許多破碎的記憶畫面。
有些人，臨死前會看見走馬燈。如果它再差點死掉，會不會看見更多的記憶？
有了這個想法後，它按捺不住，想要立刻實驗。
它輕手輕腳地爬出被窩，借透過窗戶灑進來的月光端量了會藍波。
他合著眼，睡得香甜。
兮兮用小爪子為他掖好被角，輕輕地打開窗戶，輕盈一躍，落到樹上，再一躍，到了沢田家鐵柵欄門外。
這時候，夜闌人靜，路上唯有月光。
它在空蕩蕩的路上奔跑，幾分鐘後到了一條小河邊。
河邊種著排櫻花，在朦朧的夜色中仿佛綿亙到天邊。
它在夢幻的夜櫻下，一次次將口鼻浸沒冰涼的河水裡，體驗瀕臨死亡的感覺。
每一次快要死去時，腦海裡都會浮現破碎的畫面。
「這位大人，您好啊，我叫狐之助。請問您是否願意擔任審神者職務，接管壬3729本丸？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救您出去。」
「我是山姥切國廣。受足利城主長尾顯長的委托所打的刀。是山姥切的仿制品。但是，我才不是什麼冒牌貨。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一起活下去，如果哪天又想自殺了，記得找我，我們一起——殉情。」
「五條老師，我有很多毛病，很多缺點。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們試著在一起吧。」
「能遇見你們，是我最大的幸運。」
......
兮兮怔怔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
許久，清涼晚風吹過，夜櫻花瓣夢幻地飄落，落了它一身。
一片花瓣落到它鼻尖上，癢癢的。兮兮醒過神來，變成人型。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著它，四只爪子漸漸變成纖細的手足。
靈力幻化成的白色長裙裹著她，裙裾隨風搖曳。
兮兮揉了揉額角，回想本丸的坐標。
靈力在空中劃出時空隧道，她抬腳邁入。
隧道裡一如既往彌漫著濃郁雰霧，清冷闃寂。
濃霧消失，清朗的月色映入眼簾。
本丸的月光很亮，圓月掛在枯樹枝上。
夜晚是看不見灰塵的，兮兮站在本丸大門前，抬手敲門，手指沾染了些細微的顆粒，應是灰塵。
等了許久，厚重的木質大門發出喑啞的聲音，門緩緩打開。
打開門後，狐之助看到潔白的裙裾和瑩白纖細的腳踝，仰起腦袋，看見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和漂亮得不真實的眉眼。
身上散發的靈力強大而純淨。
狐之助呆呆地望著她。
兮兮蹲下身來平視它：「狐之助，你還記得我嗎？」
「啊？」狐之助絞盡腦汁回想，「大人，很抱歉......我覺得您很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眼熟。
這代表，這個世界是她死過很多次的世界。
可她沒有死，為什麼會再次回到14歲？
他們又忘記她了啊，可她這次一點也不難過，可能是習慣了吧。
不對，這次太宰好像沒有忘記她。
這次只有太宰一個人記得她嗎？
只能一一試探了。
兮兮禮貌詢問：
「請問這座本丸缺審神者嗎？」
「缺！」狐之助急忙抓住機會推銷，「雖然這座本丸荒廢了一段時間，但是全刀帳哦！目前全刀帳的本丸可是很稀少的！」
兮兮改變語氣配合它：「全刀帳啊，好厲害呀！我可以和你簽約成為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嗎？」
「可以可以！」
這座本丸確實荒廢了一段時間，因缺乏靈力，花木都枯萎了，刀劍付喪神也都變回了冰冷的刀劍。
兮兮釋放靈力，純淨的靈力擴散開來，充盈了整座本丸。
變回刀劍的付喪神們能感覺到，她用干淨柔軟的白布溫柔拭去刀劍上的灰塵，繼而溫軟的手指觸上冰冷的刀身，恍若飄落刀刃上的花瓣。
純淨的靈力喚醒沉睡的付喪神。
一道道修長的身影在荒蕪的庭院裡顯現。
將所有刀劍付喪神喚醒後，天色微明，西邊掛著淡淡的殘月。
兮兮借著殘月微光，端量付喪神臉上神情。
不是看熟人的表情。
他們果然不記得她了。
「大家好，我是接管這座本丸的審神者，是個很隨和的人，」她微微躬身，「以後請多多指教。」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莫名對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不由自主想親近她。
「主人，您太客氣啦，以後請多多指教呢。」
「主人，您長得真好看！」
......
她一點主人架子都沒有，和他們一起打掃衛生閑聊著。
本丸打掃干淨後，天空徹底亮了，殘月無影無蹤。
石質的洗手缽裡盛滿冰涼的清水，兮兮洗完手，說：
「大家今天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來。」
通過時空隧道回到現世，兮兮變成獸型，輕盈一躍，越過藍波臥室的窗戶，落到榻榻米上。
藍波還在呼呼大睡。
他睡相太差，被子不知怎麼變成一團，蓋著他半邊身體。
它咬住被角，為他蓋好被子。
好困。
兮兮掩嘴打了個哈欠。
怕鑽進被窩吵醒他，它挨著被子躺下，隔著棉被睡他身邊。
......
清晨陽光照著餐桌上的便當盒，沢田奈奈「哎呀」了聲，「阿綱真是的，忘記帶便當了，真是頭疼。」
藍波自告奮勇：「我給他送過去。」
沢田奈奈目光從便當盒上，移到藍波身上：「咦，你去？」
碧洋琪坐在餐桌前，細長的手指托著腮：「你能做到麼，藍波。」
裡包恩坐在碧洋琪旁邊，端著杯茶：「第一次跑腿可是有很多危險的。」
「我去！」藍波大聲說，拿起便當盒，「藍波可是個有用的殺手！」
「兮兮，我們走！」
雪白小獸輕輕搖了搖尾巴，邁著四只小爪子來到藍波身旁。
今天天氣很好，風和日暖。
「啦啦啦∼藍波可不會亂跑哦∼」
藍波拎著便當，在灑滿溫暖陽光的街道上歡快跑著。兮兮安靜地陪他跑。
到了並盛中學門口，兮兮剎住步子：
「藍波，接下來你自己一個人去吧，寵物進學校不合適，我......」
我在這等你。
稍稍猶豫，它說：
「我去別的地方逛逛，中午的時候家裡見，好嗎？」
「不好！藍波大人要和你一起逛！」
「......我要逛的地方可能有些無聊呢。」
「反正藍波大人就要和你一起逛。」
兮兮有些無奈：「那我在這等你送便當回來。」
藍波想讓它也去，可看著它淺藍色眼睛裡蕩漾著的淺淺的無奈，話在嘴裡繞了繞，勉強答應：
「那好吧，你在這裡乖乖等藍波大人回來。」
兮兮在並盛中學附近的綠樹下等藍波。
陽光透過翠綠的樹葉罅隙漏下，金色的光斑落在它身上。
風吹過時，樹葉沙沙地響，樹影婆娑，光斑不停地跳動。
做一只小動物比做人輕松多了，有大把的時間悠閑欣賞花晨月夕。
如果可以的話，這輩子她想一直保持獸型，做一只無憂無慮的小動物，這種生活應該很不錯吧。
「兮兮——」
藍波迎著陽光跑過來：
「藍波大人回來了，我們一起去逛逛吧。」
第39章 雨晴垂枝櫻（三）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在東京郊外。
遠遠地望見熟悉的青山, 兮兮深呼吸一口氣，抑制過快的心跳。
「原來你要逛的是深山啊。」藍波興衝衝，「一點也不無聊, 來和藍波大人一起探險吧！」
兮兮變成人形，靈力幻化出白色長裙。山風吹過，長及腳踝的裙裾柔柔搖曳。
「探險開始啦。」她笑容淺淺, 瑩白纖細的手牽起他幼小的手。
漫長的石階在青翠草木間迤邐, 一眼望不到盡頭。
爬了半晌長階，階旁出現一排石燈籠，上面覆著翠綠色的苔蘚。
「好多石燈籠！」
藍波踮腳，手伸進石燈籠裡, 摸到一根白色蠟燭。
「藍波大人發現了蠟燭！」
石燈籠裡除了蠟燭還會有其他東西嗎？
可能會有吧。
「藍波真厲害, 」兮兮彎起眼睛笑笑, 「讓我來看看還有什麼。」
兮兮借著身高優勢，不用踮腳，微微垂眼, 目光在一排石燈籠裡搜尋。
咦？
第五個石燈籠裡有個白色東西, 好像不是蠟燭。
石階上長著斑駁青苔, 踩在腳下軟軟的。兮兮登了幾級台階，在第五個石燈籠前站住, 伸手拿出燈籠裡的白色東西。
淡薄的日光照著她手中的白色東西——可愛的白色貓咪面具。
兮兮怔怔地看著面具。
這個面具和那年夏日祭她買的面具一模一樣。
那年夏日祭有小黑、五條老師、夏油君、亂步先生、太宰、織田先生、咲樂......
「你找到的是什麼, 快給藍波大人看看！」
聲音打斷她的回憶。
兮兮輕聲回答：「面具。」
她把白色貓咪面具戴臉上, 軟軟的「喵」了聲。
藍波呆呆盯著她, 臉莫名紅起來。
「我們繼續探險吧。」
白色貓咪面具遮擋了她臉上表情，她的聲音比平時輕了些。
漫長的石階盡頭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兮兮在校門口停住腳步。
「藍波大人在深山裡發現了學校！」
兮兮拉住想要跑進學校裡面探險的藍波。
藍波不解地看著她：「兮兮？」
「我們還是別進去了吧。」
「藍波大人要進去, 要探險。」
兮兮蹲下身來, 淺藍色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 放軟聲音：「我好餓，好想回家吃飯哦。」
藍波被她萌到：「......藍波大人是個好主人，不會讓你餓肚子的。走，我們回家。」
她軟軟地笑：「謝謝藍波大人。」
兮兮站起身來，目光撞上熟悉的身影，她頓住。
那熟悉的修長身影沿著長長的石階一級一級登上來。
學校裡面和外面都種著青翠欲滴的樹木。
放眼望去，滿目翠色。
她披著雪色的長發，穿著白色的長裙，戴著白色的面具，身處濃翠中，仿佛無瑕的清雪。
他與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走到校門口，五條悟停住步子，微微低頭看她：
「這位同學，方不方便告訴我，你的面具哪來的？」
兮兮輕聲回答：「附近撿的。」
「石燈籠裡撿的？」
兮兮輕輕點頭「嗯」了聲，「請問是您扔那的嗎？」
「不是扔，是放那。」
很多人都做過夢，夢醒後只記得大概，不記得夢境細節。
他做的那個夢是夏日祭。
夏夜，人流如潮，燈影幢幢，一個女孩子戴著可愛的白色喵咪面具，對他軟軟的「喵」了聲。
夢醒後，過了幾天，他路過一家賣面具的攤位，莫名的情緒促使他買下可愛的白色貓咪面具。他不可能戴，又不想扔，所以就隨手放進學校附近的石燈籠裡。
兮兮匆匆摘下面具：「抱歉，我不是有意拿的，我以為是誰扔那不要的。」
她感覺面具燙手：「我這就放回去，真的很抱歉。」
兮兮轉身，五條悟拉住她手腕：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兮兮沉默背對著他，看著灑滿陽光的漫長石階，像是在看一段漫長的時光。
上學的那幾年，她不知道爬了多少次。
兮兮轉過身來，淺淺一笑：「可能曾經在哪裡擦肩而過吧。」
她稍稍用力想要從他手中抽出腕子，卻抽不出：「先生，我該回家了。」
五條悟牢牢握著她手腕：「你為什麼來這？」
「我......」停了幾秒，兮兮想到個好借口，「我來這是想找夏油君表達感謝的，他前段時間救了我。」
「傑昨天出差了，大概一周後回來。」
出差，那就代表夏油君在這上班，沒有誤入歧途。
太好了。
她臉上漾開笑容：「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兮兮凝視五條悟，他穿著一身黑色便服，戴著黑色蒙眼布，與初見時一模一樣的裝扮。
她唇瓣微微動了動，想說的話刪刪減減，只剩兩個字：「再見。」
五條悟頓了頓，慢慢地松開握著她腕子的手，皓腕涼軟細膩宛如涼月，很熟悉的觸感。
像是在放開什麼重要東西。
兮兮背對他，沿著長長的石階慢慢地走下去。
她在第五個石燈籠前停步，把可愛的白色貓咪面具放進去。
遲疑片刻，她又將面具拿出來，用靈力在面具上寫了兩句話。
——阿悟，既然你不記得我了，那我們這就算是分手了。
——願你平安喜樂。
兮兮把白色貓咪面具輕輕地放進石燈籠裡。
現在是白天，面具上兩行清秀的字跡亮著似有若無的瑩瑩白光。不仔細觀察，很容易忽略。
到了晚上，似有若無的白光會被夜色襯得很亮，可能會被路過這裡的人發現。
......
等藍波睡著後，它輕手輕腳從他懷裡爬出來，用爪子為他掖好被角，輕輕地離開他房間。
街道上彌漫著夜霧。
兮兮變成行動方便的人形，推開酒吧門。
木質的樓梯通往地下，她一級一級地下樓梯。
酒吧裝潢復古，仿佛沉凝地下的舊時光。
下完最後一級台階，她在昏黃的燈光裡看見了要找的人。
太宰治穿著黑色西裝坐在吧台前，手裡端著玻璃酒杯，裡面有漂亮的琥珀色液體和冰球。
兮兮在太宰治身旁的高凳坐下，向吧台裡穿著深紅馬甲的調酒師要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雞尾酒。
太宰治手肘支在吧台上，一手支頤端量她：「嗯——讓我來猜猜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兮兮側過臉來看他，露出淺淺的溫柔月光似的笑容：「猜對沒獎勵呢。」
太宰治微微揚起嘴角：「恢復記憶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可喜可賀哦∼」
兮兮笑著端起冰藍色的雞尾酒，與他手中的威士忌碰杯。
玻璃輕輕碰撞，發出清涼的聲響。
呷了一口酒後，兮兮將酒杯放到吧台上：「太宰，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讓我想想，該怎麼說才好......嗯，從頭說吧。」
「我呢，見你明明不喜歡那個人，卻還要和那個人交往，大概是因為心軟，不忍心拒絕吧，看起來真的是很痛苦，所以我就找了個好方法幫你分手。」
「這個方法是不是很好？」
世界獨一無二的「書」。能將寫在上面的內容變為現實的，全是白紙的文學書。
太宰是在「書」上寫了什麼，才發生這一切吧。
兮兮握緊酒杯，玻璃冰涼而堅硬，抵著手指。沉默許久，輕聲說：
「五條老師很好，和他在一起我並不感到痛苦，只是感到有些愧疚。」
兮兮端起酒杯，慢慢地喝光。昏黃燈光籠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她靜默看了會，釋然笑笑：
「其實這樣也好，我配不上五條老師，沒辦法給予他想要的感情。」
......
復仇者監獄有銅牆鐵壁之稱。
最底層的水牢，聲音和光都傳遞不到。
六道骸戴著呼吸面罩，身體被鐵鏈束縛在冰冷黑暗的最底層水牢裡。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團白光，光中有一只似貓非貓的身影。
六道骸眼瞼微動，睜開眼。
水中無法說話，雪白小獸對他眨了眨淺藍色眼睛，小爪子放到束縛他的鐵鏈上，鐵鏈緩緩變成碎末。
風將輕雲吹散，露出一彎月亮。
清冷的月光灑落。
畫滿塗鴉的牆壁、破碎的玻璃窗、破舊的教學樓......
黑曜中學在月光下更顯得破舊。
一團白光在黑曜中學門口閃現。
長時間被囚禁水牢裡，六道骸身體變得虛弱，沒了支撐，他趔趄了下，兮兮連忙變成人形扶住他。
雪色的長發輕輕蹭過他下巴，軟軟的滑滑的，散著清淡的香氣。
六道骸頓了頓，視線從雪色長發上，移到她側顏上，沒有說話。
磚瓦之類的垃圾凌亂散落地面上。借著月光，兮兮扶著六道骸避開垃圾，朝黑曜中心走去。
黑曜中心曾經是復合式娛樂設施，現在是柿本千種他們藏身的家園。
柿本千種和城島犬正在黑曜中心最大的建築物裡睡覺。深夜，周圍很安靜，突然響起的陌生腳步異常清晰。他們從床上起身，透過破碎的玻璃窗向外望去。
月光勾勒出六道骸的身影。
「骸大人！」
柿本千種和城島犬急忙迎上去。
見柿本千種在另一邊扶住六道骸，兮兮松手，變成獸型，安靜地跟在他們後面。
六道骸垂眸，視線掃過雪白小獸，接著瞥了扶著他的柿本千種一眼。
對上六道骸目光，柿本千種僵了僵，莫名覺得骸大人好像有些不滿他的行為。
松手嗎？
算了......還有幾步就到屋裡了。
屋裡窗戶破了，地板和天花板坑坑窪窪，對於一直生活在黑社會的柿本千種來說，不值得在意。
柿本千種扶著六道骸在床上坐下來。
兮兮用尾巴輕輕蹭了蹭六道骸手腕：「阿骸，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家一趟，帶些食物來。」
六道骸輕撫它雪白柔軟的毛發：「不用呢，留在這裡吧。」
兮兮搖了搖頭，認真地說：「你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吃些好的東西補補。」
放軟聲音：「我很擅長煲湯哦，很好喝很好喝的——」
六道骸臉上泛起笑：「那我等你。」
兮兮通過時空隧道回本丸。
本丸此時夜色闌珊，付喪神都已入睡。
兮兮借月色到了廚房，點上燈，煲鯽魚湯。
煲好湯，天亮了。
晨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漫延到床頭。
六道骸倚著床頭，用湯匙舀了一勺鯽魚湯。
湯色奶白，散發濃郁的鮮香。
湯汁流進胃裡，溫暖舒適。
「很好喝。」
兮兮開心地搖了搖尾巴：「你喜歡喝就好。」
兮兮坐在六道骸床上，看著他吃飯。看著看著，忍不住抬起爪子掩嘴打了個哈欠。
咽下食物後，六道骸開口：「困就在這睡吧。」
兮兮躊躇。
身下就是床，更難抵抗困意。
「那我睡一會。阿骸，你吃完後叫我。」
「好。」
兮兮在床尾蜷縮成小小一團，抱著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當枕頭。剛闔眼，忽然感到一雙手抱起它。
它睜開眼睛，困惑地看著雙手的主人：「阿骸？」
六道骸將它放到身邊，拉過被子蓋在它身上。
「kufufufufu...乖乖睡覺吧。」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
一覺睡到自然醒，兮兮舒舒服服地睜開眼。
夕陽余暉透過破碎的窗玻璃，淺緋色的光在室內暈染開來。
欸！
下午了。
藍波這時候一定醒了，找不到它會哭的吧......
看著六道骸近在咫尺的睡顏，兮兮屏住呼吸，悄悄地鑽出被窩。
「去哪？」六道骸閉著眼，手精准地按住它毛茸茸的身體。
「抱歉，吵醒你了。」兮兮乖乖待在他手下不動彈，「我該回沢田君家了，藍波突然找不到我，可能會哭的。」
六道骸睜開眼，妖異的雙眸倒映著它小小的身影：「很喜歡他家？」
它毛茸茸的雪白尾巴在被子裡輕輕搖了搖：「沢田君他們一家人都很好，可我更喜歡自己的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kufufufufu......」六道骸忍俊不禁，「那回去吧，晚上見呢。」
淺藍色眼睛笑彎彎：「嗯，晚上見。」
回到沢田家，藍波果不其然在哭鼻子，兮兮費了很大勁哄好他。
本丸位於時空罅隙之中，時間流逝速度與現世不同。到了晚上，等藍波熟睡後，兮兮再次前往本丸。
此時本丸天才蒙蒙亮，庭院裡彌漫著淡淡的晨霧。
兮兮打開廚房門，煲好湯，給六道骸送去，又回到本丸。
薄明中，荷花初開，碧色荷葉靜靜地浮在清澈池水上，風吹過，飄來淡淡的荷花香氣。
怕吵醒他們，兮兮放輕腳步，沿著木質的樓梯，一級一級上去。晨暉裡響起輕輕的嘎吱嘎吱的木板聲。
三樓審神者寢室的格子門的門紙是新糊的，潔白如雪。
兮兮輕輕拉開格子門，晨曦湧進來。
榻榻米也是新的，矮桌上擺著一套嶄新的女性審神者工作制服，和白釉裡隱透紅色的花瓶，裡面插著幾枝盛開的櫻花。
兮兮指尖輕撫柔軟的花瓣，唇角微微彎起。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次變得很有耐心。可能是人越長大，越有耐心吧。
即使再重新開始無數次，她也不會不耐煩。
她有些理解《徒然草》中的一句話了。
人是天地之靈，既然天地是無限的，人的心性也應該是一樣的。人心如果能做到廣大無限，就不會被喜怒哀樂左右，也不會被外界所干擾。
......
換上工作制服，兮兮在書桌前坐下，手指按著墨塊上冰涼的金箔，慢慢磨墨。
墨香在室內漫開。
蘸了幾點墨，提筆寫下這個月的馬當番、畑當番、遠征名單。墨色在白色紙張上緩緩洇開。
寫完後，付喪神都用過早餐。兮兮拿著一沓名單去庭院裡的搖鈴處。
粗長的麻繩上拴著許多金環，環上掛著許多金色鈴鐺。兮兮搖了搖繩子，清脆的鈴聲在本丸回蕩。
付喪神陸陸續續前來集合。
兮兮將名單交給狐之助，等它讀完，她說：
「大家覺得哪裡不合適，可以提出來，我再改改。」
「我對主人的安排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
付喪神們都沒意見。
少女穿著審神者工作制服，一襲白衣潔白無瑕。
她笑容淺淺，似淺淺的溫柔月色：
「以後的日子請多多指教。大家有什麼不滿都可以提出來，我會改正的。」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付喪神們對新主人一點不滿都沒有，發現她沒有主人架子、發現她很溫柔、發現她......
夕陽落到山後，天邊還留著餘光和淡黃色浮雲的時候，兮兮跪坐手入室的坐墊上，為出陣歸來受傷的付喪神手入。
手入室光線昏昧，少女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一襲白衣，溫柔低眉，為冰冷的刀劍手入，像他曾經做過的夢一樣。
白色和服沾染了殷紅鮮血的太刀付喪神，金色眼眸在昏昧裡直勾勾地看著她，用玩笑的語氣說：
「主人，如果我說，未遇見你之前，我夢到過你，你會不會被嚇到？」
兮兮邊手入，邊回答他：「不會哦，因為我也夢見過鶴丸先生。」
鶴丸國永怔住。
壓切長谷部不甘示弱道：「我也夢見過主人。」
兮兮溫柔笑笑回道：「我也夢見過長谷部先生呢。」
「浮生若夢，人生很像一場夢，不是麼。」
......
太宰治等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都沒有等到兮兮聯系他。
他按捺不住去了並盛町，撳響沢田家的門鈴。
沢田奈奈出去買菜了，不在家。離門最近的迪諾去開門。
藍波抬起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太宰治，忿忿道：「是宴會上那個討厭的家伙！」
兮兮變成人形，抱起藍波，朝門口走去：「藍波乖，我一會就回來。」
她將藍波交給迪諾：
「迪諾先生，麻煩您照看一下藍波。」
迪諾微微攏眉，眼風掃了眼太宰治：「你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雖然我也是黑手黨，好像沒資格說什麼，但他的風評確實不太好。」
在港口黑手黨流傳著這樣一句話——「太宰的敵人的不幸就在於，他的敵人是太宰」。只要太宰有那個意思，即使是在激戰的槍林彈雨中野餐這樣的事情也能做到。簡直就像是為了成為黑手黨而生的男人。
近兩年港口黑手黨所收獲的利益幾乎有半數都是依仗著太宰的功勞。太宰所立下的豐功偉業的列表，充斥著黑暗與鮮血，不知為此踐踏了多少人的性命。
「我知道的，請不要擔心，我和太宰是好朋友。」
既然她都那麼說了，他就沒什麼資格攔著她了。
迪諾抱著吵鬧要跟上去的藍波，沉默注視她和港口黑手黨的干部漸漸走遠。
粉色的雲霞溫柔地堆積天邊。
附近的小公園此時沒有人，霞光鋪在木質的長椅上。
長椅上有幾片櫻花瓣，是不遠處櫻花樹的落英，被風攜來。兮兮坐下來，白色裙擺蓋住花瓣。
太宰治在她身邊坐下：「不打算回偵探社了？」
兮兮抬眸，凝望暈染天空的粉霞：「我覺得偵探社有你們足夠了，我的存在可有可無。藍波年齡太小了，如果我現在離開，他會難過，會哭的。」
「等藍波長大後，我......可能會回去的。」
「可能？」太宰治注視她臉上表情變化，「你不打算回去了。」
溫柔的粉色霞光籠著她瑩白臉龐，她眼睛忽然笑彎彎：「恭喜你，答——錯啦！」
兮兮轉過臉來，正對他目光：「雖然我現在確實不打算回去，但等藍波長大後，我可能會迫不及待回去呢。人生充滿變數，我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做出什麼決定。」
太宰治笑了笑，說：
「我等你。」
第40章 番外 捨て色
盛夏。
實驗室裡的儀器泛著冰涼的光澤。
一群人闖進實驗室, 釋放紅色的火焰。
穿著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員被火球擊中，發出慘叫聲。
兮兮在籠子裡呆呆地看著。
被暗紅色氣場包裹著的赤發男人，雙手散漫地插在牛仔褲口袋裡。
他好像是這群人的領導者。
實驗室亂成一團, 實驗體們趁亂紛紛逃跑。
籠子門被打開，兮兮抬起頭，撞進青年眼睛裡。
青年溫潤的眼眸中倒映著它小小的身影——毛發雪白的小獸。
他頭發是亞麻色的, 眉眼溫潤透著中性美。
青年露出溫暖的笑容, 對它說：「快逃吧。」
它邁著四只爪子從籠子裡走出來，抬頭看著他：
「我叫兮兮，請問可以告訴我你們住哪嗎？」
「我叫十束多多良。你是要報恩麼，不用啦, 好好活著就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
它認真道：「我會的, 謝謝你。」
漫無目的逃了半天, 來到人跡罕至的森林。
濃密的翠綠樹葉層層疊疊，對小小的它來說，大片大片的濃翠恍若蔓延到天際, 遮擋了盛夏陽光。
逃了那麼久, 它又渴又熱, 循著潺潺水聲來到溪邊。
溪水清澈，能看見水底的石頭。
它低頭舔了舔, 清清涼涼的水緩解了燥熱。
跑那麼久, 不僅渴, 還餓。它在森林裡亂逛找東西吃。
碧綠枝葉間結滿紅潤的櫻桃。
獸型不方便采摘, 它變成人形。
月光似的皎皎清光籠罩全身，四只爪子在光中漸漸變成人類纖細的手足。
十五年未剪過的雪色長發披散下來, 垂至膝彎。
櫻桃熟透了, 香色鮮秾, 很甜，很好吃。
綠色鸚鵡立在翠綠枝葉間，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她吃了幾顆櫻桃後，發現綠色鸚鵡。
「你也想吃嗎？」
清淡的雪色長發披散晶瑩潔白的身體上。
綠色鸚鵡目光匆匆掠過她身體，停在她瑩白手心裡的紅潤櫻桃上。
紅白相映，分外好看。
雖然不喜歡吃，但綠色鸚鵡還是張嘴吃了顆。
「我叫兮兮，你叫什麼名字呀？」
綠色鸚鵡沉默不語。
「你不會說話呀。」兮兮微微歪頭，清淡美麗的雪色長發隨著她動作微微搖曳，綠色鸚鵡的目光也不由搖晃了下。
「如果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面的話，我就叫你小綠吧。」
盛夏的炎陽沉落，清澈的月亮升到樹梢上。
兮兮變成獸形，在粗壯樹干上蜷縮成小小一團，抱著自己蓬松的雪白尾巴准備睡覺。
耳邊響起翅膀扇動的聲音，兮兮睜開眼睛，見綠色鸚鵡在夜色中朝這邊飛過來。
兮兮淺藍色眼睛笑彎起來：「小綠，我們又見面啦。」
綠色鸚鵡斂翅，立在兮兮身旁的樹枝上。翠綠樹葉微微顫動了一下。
兮兮抬起爪子掩嘴打了個哈欠：「小綠，晚安哦。」
第二天早上，兮兮啃了一個蘋果當早餐。沒有衣服穿，只好變成獸形，離開森林，去打聽昨天那群人的身份。
打聽了幾天，不僅打聽出那群人的身份、住所，還得到了隱秘的小道消息。她好像有機會報恩了。
在湖裡洗完澡，她嘟囔：「如果有衣服穿就好了，還是人形比較方便。」
幾小時後，綠色鸚鵡叼著白色的紙袋飛過來，紙袋落到她身邊。
兮兮眨了眨眼，不確定地問：「送給我的嗎？」
綠色鸚鵡點了點頭。
兮兮變成人形，瑩白纖細的手指從紙袋裡掏出白色紙盒。盒子裡面是白色連衣裙、白色內衣、白色涼鞋。
她驚訝地瞪大眼：「小綠，這是你用錢買的嗎？」
綠色鸚鵡點頭。
兮兮有些不好意思收，猶豫了一會，說：「小綠，謝謝你，我很喜歡這份禮物。等我有錢了，我也送你禮物。」
白色連衣裙剪裁精致，面料極柔軟，裙擺沿著肌膚滑到腳踝。
穿好衣服，她對著清澈如鏡的溪水整理著裝，用手指當梳子梳順長發。
一切都打理好後，走出森林。
她打聽的消息，那位叫十束多多良的先生是吠舞羅的成員。吠舞羅是一間名叫HOMRA的酒吧，也是第三王權者周防尊與其氏族的聚集地。店主是草薙出雲，也是吠舞羅的成員。
HOMRA酒吧在鎮目町的街角，她走到時，夕陽將半邊天染成艷麗的紅色。
兮兮在深紅色酒吧門前深呼吸一口氣，輕輕打開門。
酒吧門上的鈴鐺在夏日黃昏裡發出清脆聲響。
她目光在酒吧裡游弋。
酒吧是復古風，木地板擦得光亮如鏡，古董風的沙發和桌椅，光潤的吧台。吧台內側的木架子上擺著許多酒瓶，玻璃瓶反射著夕照閃閃發光，很漂亮。
戴著太陽眼鏡穿著服務生套裝的金發青年站在吧台裡擦拭著杯子。
在逃離實驗室那天，她見過他。
目光繼續游弋，瞧見坐在高凳上的眉眼溫潤透著中性美的青年，她笑起來，朝他走過去。
兮兮深深鞠躬：「十束先生，您好，我是兮兮，很感謝您那天救了我。」接著表明來意。
身為第三王權者「赤之王」的周防尊，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形狀並不完整，劍形的能量體到處都有缺口。劍的外觀完整度與王權者的力量成反比，力量越強，劍就越殘破。當力量超過規則所容許的限度時，劍就會落下，毀滅王權者的同時也會波及周遭的一切。
她的能力有可能修復達摩克利斯之劍。
十束多多良領著她上二樓。
酒吧二樓，赤發男人躺在沙發裡，周身散發沉重威壓，像只慵懶的獅子。
穿著鞋子的腿伸在沙發上，望著木質的天花板。
有人敲門，他仍一動不動躺著。
十束多多良敲了敲門，沒得到回應，於是說：「王，我進來咯。」
房門打開，眼角余光瞥見十束多多良和陌生的身影走進來，周防尊懶散地坐起身，帶著要破壞掉什麼的危險氣息，然後為了不讓力量爆發，顯得異常無精打采。
她禮貌躬身：「周防先生，您好，我叫兮兮。」
十束多多良簡單解釋，然後問周防尊：「王，讓兮兮試試，可以嗎？」
周防尊「嗯」了聲。
兮兮釋放靈力，月光似的皎皎清光從指尖冒出，籠罩周防尊。
窗外的暮色漸濃，大概過了十多分鐘，周防尊稍微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可以了。」
兮兮收回靈力，籠罩周防尊的清光消失。
十束多多良迫不及待地問：「王，你感覺怎麼樣？」
「很舒服。」
周防尊看著她簡短笑笑：「謝謝。」
女孩像受到誇獎一樣，眼睛亮晶晶的，溢滿了笑：「不客氣的，能幫到您就好。」
兮兮起身告別：
「我以後會每天都來這一次，有什麼需要您叫我聲就好。」
十束多多良送她下樓，想問她過得怎麼樣，端量她身上穿著的長裙，雪白柔軟，做工和剪裁都很精致，價格不菲，想必過得不錯。
「兮兮，方便留個電話嗎？」
兮兮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沒有手機。」
「沒事沒事。」十束多多良找了張紙和筆，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是我的電話，方便收嗎？」
「當然方便的。」兮兮伸手接過。
十束多多良打開酒吧深紅色的木門，送她離開。
夕曛將天空染成濃稠的緋色。
雪色長發和白色長裙染上淡淡的緋紅。兮兮鞠躬，禮貌道別：「再見。」
十束多多良笑著回道：「明天見。」
現在是下班時間，路上人流如潮。兮兮在人潮中慢慢地走著，用目光掃視街道兩旁的商店。瞧見貼著招聘啟事的店，走近看看，發現自己不符合條件，嘆了口氣，繼續找下一家。
夜幕低低垂下來時，她還是沒找到工作，沮喪地回森林。
累累果實壓彎了蘋果樹的枝椏，兮兮摘了顆熟透的紅蘋果，用溪水清洗干淨，邊小口啃著當晚餐吃，邊和綠色鸚鵡閑聊：
「小綠，沒有學歷、沒有身份證，找工作好難啊。」
「我夢想中的工作是當一名圖書管理員，因為我好喜歡好喜歡書的。圖書管理員的要求好像很高，對我來說不太可能了。」
「退而求其次，能當書店店員也很好呀。就憑我這種條件，好像很難應聘上......」
夏日衣服至少一天一換，她只有一身衣服，用溪水洗干淨後，掛在樹枝上，第二天醒來，衣服晾干了。
森林的早晨，鳥兒在青翠枝葉間啁啾鳴囀。
兮兮變成人形，穿上干淨的白色長裙，准備繼續去找工作。
綠色鸚鵡揮動著翅膀對她說：「跟我來，跟我來。」
兮兮睜大眼：「小綠，原來你會說話呀。」
她跟著它走出森林，穿過馬路，拐了幾個彎，到了一家書店門口。
鑲著玻璃的綠漆木門，透過玻璃能看見裡面密密麻麻的書籍。
門扇和窗戶上都沒有招聘啟事。
兮兮躊躇站在書店門口。
「進去，進去。」綠色鸚鵡扇動著翅膀催她。
即使不招人，她也努力試試吧。
兮兮推開店門走進去，綠色鸚鵡跟著飛進來。
書店的窗戶都是玻璃窗，采光很好，店裡落滿了盛夏的陽光。
綠色鸚鵡收攏翅膀，落在棕色的木頭桌子上。
一排排棕色的木質書架上擺滿書籍，她眼睛亮亮地望著。
好多書呀，一輩子都看不完。
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從書架間傳來，兮兮好奇地望過去。
一身黑衣的大叔推著輪椅，墨綠色頭發的青年坐在輪椅上。
輪椅輪子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在盛夏陽光裡清晰響著。這個時間，書店裡人很少，很安靜，店裡好像只有他們。
這麼說，店主不是那位黑衣大叔，就是坐輪椅的青年。
兮兮朝他們走過去，禮貌詢問：
「你們好，請問這裡招人嗎？」
女孩穿著白色長裙背對夏日陽光走來，滿身明亮美好的光，像天使一樣。
比水流凝視她，眼睫微微動了動：「招人。」
兮兮眼睛一亮，努力推銷自己：「您看我行嗎？雖然我沒上過學，但認識字，吃苦耐勞，不在乎工資多少。」
撲棱一聲，綠色鸚鵡扇動翅膀，朝這邊飛來，腳爪停在青年肩上。青年對此沒什麼反應，好像這很正常。
難道他是小綠的主人？
兮兮驚訝地注視著，聽見他說可以，今天就開始上班吧，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誒——」她連忙回道，「好的，謝謝您，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如果哪裡做的不好，請您直說，我會改正的。」
一身黑衣的大叔臉上露出藏不住的笑，眼神像是看什麼稀奇東西，從上至下掃視她。
兮兮感到奇怪，對黑衣大叔禮貌笑笑。
黑衣大叔臉上笑容變得更加奇怪。
嘖嘖嘖——原來小流昨天晚上盤下這家書店是這個目的。
夏天過去了是秋天。
秋花盛開，到了寒冬凋落。
二月，梅花開了。
書店二樓是員工宿舍，晨光熹微時，兮兮起床洗漱，早餐喝了杯熱牛奶，吃了片面包，然後開始工作。
像往常一樣打開書店的門和窗戶換空氣，梅花的香氣淡淡地飄來。
用吸塵器吸地板上的灰塵，濕抹布擦拭桌椅和窗戶，給花瓶換水。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節，買幾枝玫瑰插花瓶裡吧。
沒客人的時候，她坐在櫃台裡看書，村上春樹的《1Q84》。
聽見開門聲，兮兮目光從書中抬起，二月淡薄的日光籠著比水流和磐舟天雞的身影。
她笑著站起身來：
「店長先生，磐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
兮兮從櫃台裡面拿出昨天准備好的巧克力，送給他倆：「情人節快樂，不嫌棄的話請收下吧。」
深綠色的盒子，白色的緞帶蝴蝶結，雖然包裝很精美，但倆人的一模一樣，一看就是義理巧克力。
磐舟天雞干咳了聲：「兮兮啊，你准備本命巧克力了嗎？」
兮兮搖頭：「沒有的。」
磐舟天雞繼續問：「還有沒喜歡的人嗎？」
兮兮繼續搖頭，誠實回答：「沒有呢。」
磐舟天雞瞟了比水流一眼，對兮兮說：「有了喜歡的人，記得告訴大叔啊，大叔幫你把把關。」
兮兮乖巧點頭：「嗯。」
書店關門時間是她下班時間。
月亮升到梅花樹梢上，該下班了，兮兮將幾盒自己手工做的巧克力放進包包裡，對還在店裡的比水流和磐舟天雞道別：
「店長先生，磐先生，再見。」
等她走出店門，身影融進夜色中，磐舟天雞開口：「不用問就知道，兮兮是去吠舞羅送巧克力。小流，我看你怎麼一點都不急，就不怕她被人拐走？」
比水流注視清晨時她親手插進花瓶裡的紅色玫瑰花：
「她很喜歡這裡，不會離開。」
第41章 番外 月牙
「怎麼辦怎麼辦......我該答應誰才好......」
兮兮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 無比苦惱。
最近，沢田綱吉成為了彭格列家族的第十代首領，彭格列十代家族為此特舉辦宴會。
她收到了藍波、白蘭、阿骸和迪諾先生的邀請, 他們邀請她作為他們的女伴參加宴會。
他們參加的是同一場宴會，她只能答應一個人，然後拒絕三個人。
「棋棋, 棋棋, 你幫我想想，我該怎麼做才好？」兮兮向A365077求助。
A365077：「要不然，你自己一個人去參加宴會，那四個人的邀請全部拒絕。」
兮兮眼睛亮起來：「嗯！棋棋, 你好聰明！謝謝你。」
她打開手機, 向他們發郵件：
藍波, 對不起，我想要一個人去參加宴會。
白蘭，對不起, 我想要......
阿骸, 對不起......
迪諾先生, 對不起......
舉辦宴會的那天晚上，月色甚美。
本丸庭院裡的石燈籠, 在晚風中搖曳著橘色火光。
女孩穿著恍若月光一般的白色禮服長裙站在回廊上, 清淡的雪色長發挽髻, 裙裾迤邐腳踝, 白色綢緞高跟鞋若隱若現。
付喪神們怔怔望著難得盛裝的女孩。
兮兮眨了眨眼：「我這樣穿是不是很奇怪......」
眾付喪神醒過神來：
「不、一點都不奇怪！」
「主人這樣穿好好看！」
「超美的！」
......
兮兮臉紅了紅：「謝謝。那我走啦。」
他們異口同聲：「主人，我送你。」
「獅子王, 你就算了吧, 你肩上的鵺會嚇到現世人類的。」
「喂！明石國行, 你什麼意思？我算了，難道你就行啊！」
「今天陪送主人需要很帥氣的刀才是。」
「既然這樣，就來手合決定吧！」
「笨蛋啊你，等我們手合結束，主人要參加的宴會也結束了。」
他們亂哄哄吵起來。
兮兮：(☉﹏☉)
「大家不要吵架呀，其實，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的......」
他們登時憂心忡忡道：
「不可以的，主人。」
「主人今天那麼好看，一定會遇見心懷不軌的人類。」
「主人是第一次穿這種鞋子吧，很不習慣的樣子，沒人扶著會不會摔倒啊。」
「喂，不要烏鴉嘴啊！」
兮兮提起裙擺，踩著白色的綢緞高跟鞋，走了兩步：
「嗯，是第一次穿呢，這種鞋子走起路來感覺好奇怪......」
兮兮抬起眼睛，目光掃視眾付喪神。
含著絲絲縷縷涼意的晚風拂過，夜櫻花瓣幽幽飄落。
兮兮目光停在披著黑藍披風的太刀青年身上：「小龍先生，可以麻煩您陪我去現世一趟嗎？」
小龍景光唇角微勾，紫眸漾出笑意：「當然可以呢，主人。」
「主人主人，為什麼要選小龍景光陪你去！？」
「我也好想陪主人一起去......」
「謝謝大家的心意，大家都很好的，只是我覺得小龍先生比較熟悉現世。」
瑩白指尖提起白色裙擺邁下回廊，幾瓣櫻花飄落雪色長發上。
「大家，再見啦。」
「主人，再見。」
「主人，我等你回來。」
「主人，祝你玩得開心哦！」
......
本丸通往現世的時空隧道，一如既往。
彌漫著朦朧霧靄，灰蒙蒙的。
兮兮踩著不習慣的高跟鞋，輕輕挽著太刀青年的手臂，在隧道中慢慢走著。
小龍景光垂眼，視線落在女孩側顏上，微笑道：「原因，不止主人你所說的那一個吧。」
兮兮抬起頭來，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我不太確定的，我只是在想，小龍先生在外流浪了很長時間，突然在本丸定居，會不會不適應，懷念曾經的自由生活。所以，我想讓小龍先生來現世好好逛一逛。」
小龍景光視線停在她漂亮眉眼上，淺藍色眼睛亮亮的，仿佛落滿星星的海，溫柔明亮。
半晌，他抬起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拈起她雪色長發間的一瓣櫻花：
「主人會交際舞嗎？」
兮兮赧然：「不會的。」
「主人要參加的宴會，可能需要跳交際舞呢。」
「以防萬一，我來教主人吧，」小龍景光挽起她的手，「主人那麼聰明，很快便能學會。」
現世的夜晚，華燈初上。
宴會大廳內，衣香鬢影，杯觥交錯。
太宰治穿著黑色西裝，把玩著酒杯，目光像厭倦了一切似的隨意游弋。
飄游的目光忽地停住。
穿過落地窗，停在那漂亮得不真實的女孩身上。
月光似的白色長裙，清淡的雪色長發。
瑩白指尖提著裙擺，眼睫微垂，注視前方路面，小心翼翼地走著，仿佛墜落人間的天使。
「兮兮。」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兮兮驚喜地抬頭：「太宰，你也在這裡呀，好巧。」
「好巧。」太宰治笑著朝她伸手，「我帶你進去吧，一定不會讓你摔倒的。」
被看出來了......
兮兮臉紅起來：「嗯，太宰，謝謝你。」
她伸手，瑩白如玉般精致，輕輕放到他手裡。
很美好的觸感。
太宰治手指微微頓了頓。
宴會大廳裡燈光燦然，浮漾著香水氣味。
「兮兮，你不是說一個人來參加宴會嗎？難道你是為了他才欺騙我們？拒絕我們的邀請？」
十五歲的藍波委屈巴巴地盯著她。
面對一連串的質問，兮兮呆了呆，連忙松開挽著太宰治的手。
「不是的，我沒有騙你們，我是一個人來參加宴會的。我在宴會廳外面遇見了太宰，現在這種情況只是......」她小聲說，「我太笨了，第一次穿這種鞋子，不太適應，一直有要摔倒的感覺，太宰在幫我。」
藍波翹起唇角：「原來是這樣啊。」
他眨巴下眼，碧綠眼眸可憐巴巴：「兮兮，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兮兮軟軟笑了笑：「沒關系的，我們是好朋友，不需要在這種小事上道歉。」
藍波笑著朝她伸手，修長的手指戴著彭格列指環：
「美麗的兮兮小姐，請問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當然可以，帥氣的藍波先生。」
她抬手，到半空中忽然想起什麼，側眸看身旁的太宰治。
「太宰，我......」
藍波打斷她：「太宰君，真是多謝你帶我家兮兮過來，祝你在宴會上玩得愉快。」
不等回復，藍波利落地握住她手，把她拉到舞池。
太宰治眼底泛起涼意，淡淡地注視他們離開。
「誒——」兮兮連忙揮手告別，「太宰，我們一會見。」
太宰治淡淡地笑了笑。
白蘭，六道骸，迪諾圍了過來。
迪諾：「藍波，快放手，兮兮這樣不舒服。」
六道骸：「Kufufu......雖然做得不錯，但你這樣對小家伙太粗魯了。」
白蘭握住兮兮另一只手。
藍波哼了聲：「你們說得再好，我也不會放手，兮兮第一支舞是我的！——喂，白蘭，聽到沒有，快放手！」
輕柔的音樂在宴會大廳流淌開來。
舞池裡華麗的衣裾紛飛旋舞。
太宰治坐在供客人休息的沙發裡，單手撐著頭，視線鎖定舞池裡最漂亮的那個女孩。
女孩在與彭格列十代家族的雷之守護者共舞。
第二支舞，傑索家族的首領。
第三支舞，彭格列的霧之守護者。
第四支舞，加百羅涅家族的十代首領。
「太宰。」
打了聲招呼，兮兮斂了斂裙擺在他對面坐下，陷進柔軟的沙發裡，不由呼了口氣。
跳舞好累哦......
太宰治微微笑了笑，將櫻桃木小桌上的果汁推給她：「渴的話喝這個吧。」
兮兮端起果汁：「謝謝。」
涼涼的甜甜的果汁在唇齒間流淌。
喝了幾口，兮兮把果汁放回桌上：「太宰，你——」
「兮兮。」藍波打斷她。
兮兮被身後突然冒出的藍波嚇了一跳，轉過頭，懵懵地看著他。
藍波趴在沙發靠背上：「一會我送你回家吧？」
「不可以呢∼」白蘭笑悠悠在她身旁落座，「剛剛我已經讓過一次了，這次絕對不會讓了吶∼」
「Kufufu......」六道骸在她身旁另一側坐下，「我也不會讓了。」
迪諾端著杯紅酒走過來，無奈笑笑：「不要讓兮兮為難啊。」
兮兮不好意思地說：「謝謝大家的好意，很抱歉，我已經跟家人約好了，一起回家。」
宴會結束後，走進幽暗的小巷，兮兮借月光望見小巷裡的兩位太刀青年。
披著黑藍披風的太刀青年，意料之中。
懶洋洋倚著牆，看起來一副沒有干勁樣子的太刀青年......
兮兮：(☉☉)
咦咦咦！！！
「明石先生？！」
她眼睛瞪得圓溜溜。
兩位太刀青年的目光投過來。
小巷裡有株櫻花樹，晚風拂過，花瓣飄飄落落。
兮兮不禁提起裙擺，踩著高跟鞋哢嗒哢嗒地跑過去。
「欸——」
第一次穿高跟鞋的兮兮摔倒了。
染了夜色的花瓣從枝頭飄落下來，兩道殘影閃過，花瓣落地前小龍景光接住她。
兮兮埋在他懷裡的臉頰緋紅，訥訥道：「小龍先生，謝謝您。」
慢了一步的明石國行捻著發絲：「啊......主人，見到我有那麼驚訝嗎？借用鶴丸的一句話，真是被嚇到了。」
兮兮不好意思地抬起臉：「見到明石先生確實很驚訝，但更多的是開心。」
明石國行捻著發絲的手微不可察頓了一下。
「雖然我啊，最大的特點就是沒干勁，」他慢吞吞地說，「但如果事關主人和螢丸的話，我就會有點干勁。」
「明石先生......」女孩像是被感動到了，眼睛有些濕漉漉，「您來找我是本丸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身體忽然一輕，被一雙手打橫抱起。
「小龍先生？」
「主人，時間不早了，我們邊走邊聊吧。」
兮兮不自在地躺在他懷裡，發髻在剛剛小跑時散開，雪色發絲長長地散落他臂彎：
「小龍先生，我自己下來就走好......」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主人剛才站立有些勉強吧。」
「沒關系的，我皮糙肉厚，」兮兮不以為然，「只是小崴傷而已。」
小龍景光眼底浮起淡淡無奈。
明石國行撥弄一下額發，懶懶地嘆氣：「小主人，如果你要逞強的話，我就不告訴你我來現世的原因了哦。」
「......小龍先生，謝謝您，麻煩您了。」
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一如既往，霧靄沉浮。
「本丸那群家伙啊，見小龍景光一直未歸，就開始自找麻煩的胡思亂想，想來想去，准備去現世一探究竟。因為想要來現世的人太多，所以決定抽簽選出一個代表。」明石國行懶洋洋邁著步子說著，「沒想到我運氣會那麼好。」
兮兮在太刀青年懷裡不安地動了動：「明石先生，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都是我的錯。小龍先生一直未回本丸是我的意思，我想......總之，對不起。」
明石國行懶懶抬手摸了摸後頸：「那群家伙竟然說對了，主人你對小龍景光真是特別啊。」
兮兮愣了愣：「特別麼......」
想到與小龍景光的初遇，她唇角微彎：「是特別的，很特別呢。」
明石國行步子頓了頓。
夜深了，月亮沉落到本丸的檐溝上，溝裡積滿了水汪汪的月光。
「主人，你回來了！」
「啊——主人，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藥研，快來看看主人！」
「謝謝大家關心，我沒有受傷，只是不小心崴了腳，不要緊的，睡一覺就好。」
鶴丸國永輕輕撩起她白色裙裾，如水月光下，左腳踝瑩白纖細，右腳踝微微紅腫。
「不可以的，主人。」
「誒？」
「要緊的，睡一覺不能好。」
「誒...好的，鶴丸先生，」兮兮看著庭院裡的一群付喪神，「還有大家，時間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我會自己處理好崴傷的。」
「小主人又在逞強了啊。唉∼沒有能要挾小主人妥協的事了。」
「明石君，你這話的意思莫非是你之前要挾過主人？！」
「各位，請讓一讓呢，」小龍景光道，「我送主人回房休息。」
兮兮連忙接著說：「大家請不要擔心我了，快回去休息吧。有小龍先生在，沒問題的。」
眾付喪神詭異沉默兩秒，有人語氣難辨道：「主人對小龍君真特別啊。」
「因為小龍先生對我來說很特別呀。」兮兮不假思索說出之前想好的回答。
眾付喪神再次詭異沉默。
髭切慢悠悠打量一圈眾付喪神臉上表情，微笑道：「嫉妒他人可不好哦，會變成鬼的。」
「兄、兄長，我沒有在嫉妒！」
「就、就是！源氏的，你在亂說什麼啊！」
他們一面說著，一面讓開一條路。
審神者寢室在三樓，跟來的付喪神拉開寢室格子門，打開天花板上的竹編吊燈，柔和的燈光漫溢室內。
小龍景光將她輕輕放到軟榻上。
治療好後，藥研藤四郎向兮兮叮囑注意事項。
「嗯，我記住了，」兮兮乖巧道，「藥研，謝謝你，麻煩你了。」
藥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鏡，無奈笑笑：「不用那麼客氣啊，大將。」
「吶吶，藥研，如果主人晚上要吃糖喝水什麼的，需要人扶著，那樣才好得快，對吧？」包丁藤四郎眼睛亮閃閃。
藥研藤四郎點頭：「對。」
「既然這樣，晚上照顧主人的工作就交給我了！我要寢當番∼」
「......」
屋內一片死寂。
兮兮眨了眨眼：「寢當番......？」
馬當番是飼馬，畑當番是耕作，寢當番是什麼呀？
「主、主人！請不要在意包丁說的話！」
包丁藤四郎不滿地嚷嚷：「什麼嘛，你們明明也很想寢當番吧！有賊心沒賊膽！」
一期一振面色尷尬：「包丁，不要打擾主人休息。」
包丁藤四郎鼓起嘴：「一期哥，我才不會打擾主人休息啦，我是要照顧主人。」
「雖然我也很想，但主人還沒成年呢，怎麼可以寢當番。」有人小聲說。
兮兮：(☉☉)
隱隱約約明白的兮兮，聽到這句話又迷糊了。
寢當番，照顧，類似現世醫院中的夜間陪護吧？但為什麼會和成年掛鉤呀......
小龍景光嘆了口氣：「包丁藤四郎，不要再鬧了。各位也都回房休息吧，時間不早了，讓主人好好休息一下。」
鶴丸國永眸光微閃：「主人，好好休息吧。」
鶴丸國永轉身，對擠滿屋的付喪神揮了揮手作驅趕狀：「走吧走吧，不要再打擾主人休息了。」
「鶴丸君真是......」付喪神嘟囔著轉身離開。
「主人，晚安。」
「大家，晚安哦。」
「該說不愧是鶴丸大人麼。」
「本丸的主心骨地位不是那麼容易撼動的啊......」
第42章 番外 夏末
餐館的木格窗敞開著, 夏末的晚風吹進來，清涼宜人。
在靠窗的餐桌落座後，透過窗子, 能望見月色下一叢秀潤的翠竹。
這是她和五條老師曾經來過的餐館，五條老師真的想起來了。
兮兮從窗外收回目光，垂眼看著菜單, 掩住眼裡復雜的情緒。
菜單是有年代感的和紙, 她點了草莓蘇打，五條悟點了哈密瓜蘇打。
等服務員離開後，兮兮眼睫微微低垂，視線越過餐桌, 停在他衣領上：
「五條老師, 您知道平行世界嗎？」
「知道。」
兮兮不敢看五條悟眼睛, 看著他衣領繼續說：
「我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是，我們因為某種緣由，腦海裡才會浮現平行世界的記憶, 就像看電影一樣。我希望您不用在意那些有關我的記憶。」
空氣突然靜下來, 能聽見窗外風吹翠竹的聲音。
等了許久, 沒等到他的回應，服務員端著托盤走過來, 將他們點的草莓蘇打和哈密瓜蘇打放到餐桌上, 微笑著說請慢用。
兮兮端起草莓蘇打喝了一小口, 瞥見五條悟臉上神情, 比草莓蘇打裡的冰塊還要涼。
「五條老師，您...生氣了嗎？」
五條悟盯著她, 不答反問：「你說呢, 兮兮同學。」
「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氣的，」兮兮低頭，「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沉默。
兩人之間只有冰塊與玻璃杯碰撞發出的聲響。
沒有胃口吃飯，喝完蘇打水便結賬離開了。
兮兮默默跟在五條悟身後走出餐館。
街燈在夏末的夜色中亮著，有些店鋪的燈關了，透過玻璃門看見裡面一片黑暗，寂靜無人。
玻璃在夜晚像是鏡子，映著他們的身影。
兮兮在玻璃門前停住腳步，伸手輕輕拉了拉五條悟衣袖。
「五條老師......」
五條悟停步，回頭看她：「嗯？」
「您看，我們是不是很像兄妹。」
沉浸夜色中的玻璃門映著兩人的身影。
女孩穿著干淨的白裙子，眉眼稚氣未脫。
青年穿著淺藍色襯衫，高高的個子，清秀的童顏。
兩人發色眸色很像，看起來很像兄妹。
兮兮輕咳了聲，強忍著羞恥開口：「悟哥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五條悟怔了怔，唇角揚起來。
看見他嘴角的笑意，兮兮感覺沒臉見人了，低頭藏住緋紅的臉頰，破罐子破摔拉著他衣袖繼續說：「五條哥哥，阿悟哥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呀。」
「嗯∼以後都那麼叫就不生氣了。」
「太羞恥了，可不可以換一個條件？」兮兮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當然——」五條悟拖長音，「不可以。」
兮兮臉上堆滿沮喪，忽然想到什麼，又展開笑容：「我想到一個更好的條件。」
他個子太高，她踮腳都親不到他臉。
她抬手，環上他脖子，他配合低頭。她揚起臉來，輕吻他唇角，然後離開，輕聲問：
「這個條件也不可以嗎？」
她環著他脖子，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五天悟呼吸消失了一瞬，低聲反問：「每天？」
兮兮輕輕「嗯」了聲。
她原本想裝糊塗，時間久了，五條老師可能和她就沒了聯系，但她見不得他生氣......
夏末的落花帶著些許涼意。
送她到家門口，五條悟道：「明天早上八點來接你辦理入學手續，今晚准備一下。」
啊——
上學......
兮兮露出討好的笑容：「我已經上過很多很多次學了，這次可以不上嗎？」
五條悟也笑：「不可以呢，兮兮同學。」
兮兮沮喪地嘆了口氣：「那好吧，五條老師。」
回到家，兮兮從衣櫃裡拿出幾件夏末季節的換洗衣物放進行李箱裡，洗漱用品和水杯之類的生活用品等到學校後再買一份放宿舍吧。
次日，早上七點五十分，兮兮將行李箱從屋裡拉出來，鎖上門，站在門口等了幾分鐘，遠遠望見熟悉的黑色轎車。
黑色轎車在她家附近停下。兮兮瞧了瞧車牌號，是五條老師的。
她拉著行李箱朝轎車後備箱走去，萬向輪咕嚕咕嚕滾動著。
五條悟從她手中拎起沉重的白色行李箱，放到車後備箱：「吃早餐了嗎？」
兮兮像是做錯了什麼事被逮到一樣，有些心虛：「沒有...」
五條悟將今天早上買的飯團和果蔬汁遞給她：「兮兮同學，你要學會讓老師省心。」
「謝謝。」兮兮伸手接過來，眉眼彎彎笑得很甜，「五條老師最好啦，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好好吃飯的。」
兮兮窩在副駕駛座，吃幾口飯團，喝一口果蔬汁。
因為她在吃東西，五條悟車開得不快。
車窗玻璃降了一半，清晨的風吹進來。
等她吃完，他換擋加速。夏末的景色在窗外掠過。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在東京郊外。
碧色的山巒，蒼翠的樹木。
漫長的石階在青翠草木間迤邐，一眼望不到盡頭。車開不進去，兩人下車步行。
五條悟輕松地拎著沉重的白色行李箱，兮兮伸手想要拿過來：「五條老師，給我吧，被人看見不好。」
「哪裡不好？」
五條悟穩穩地拎著行李箱，她用了很大力氣也沒從他手中拿過來。
兮兮無奈收回手，和他並肩登上長長的石階：「哪裡都不好，畢竟我快要在這裡上學了。」
兩旁是翠綠的樹木，濃郁的樹陰落在石階上。
「兮兮同學，你不會看到哪個老師幫學生拿東西，就覺得他們在談戀愛吧。」
「當然不會。」
「所以你這是做賊心虛。」
「......」
她好像確實做賊心虛。
可能在別人眼裡，五條老師幫力氣小的女生拎行李箱很正常。
入學手續很快辦理好了。兮兮將行李箱先放到宿舍，然後和五條悟一起去教室。
夏末的陽光透過木格窗灑進來，教室寬敞而明亮，只有少得可憐的三張課桌。三位同學坐在課桌前。
教室門是木質的拉門，五條悟「嘩啦」一聲拉開門：
「同學們，早上好。」
釘崎野薔薇：「好慢——」
伏黑惠：「果然又遲到了。」
虎杖悠仁：「五條老師，早上好。」
兮兮安靜地站在五條悟身後，他修長的身影擋住她纖細的身體。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新同學哦∼」
「騙人的吧！」
五條悟率先鼓掌，走到講台上。
沒了他的遮擋，新同學的身影暴露出來，三位老同學愣住。他們恍惚在白天看見清澈的月光。
新同學走進教室，夏末的日光照著她干淨的白色長裙。
「大家好，我叫兮兮。」
她微微鞠躬，清淡的雪色長發從肩頭滑落。
「以後請多多指教。」
第43章 番外 雪人
12月7日。
今天是五條老師生日, 同學們一番討論，決定今年在兮兮家為五條老師慶生。
「我和兮兮負責做蛋糕。」
「悠仁做飯的水平很好啊，悠仁就負責做飯吧。」
「那我去買食材。」
下午兩點, 落雪了。
玉屑似的雪末飄飄灑灑，落到庭院。
蛋糕和飯菜做好後，他們開始布置房間。藍色、紫色、粉色、白色的氣球吹滿氣。鮮花插進花瓶裡, 落在花瓣上的雪緩緩融化, 鮮花被雪水浸濕，花香濃了些。
一切都准備好後，庭院裡的梅花上落雪積滿了。
兮兮、釘崎野薔薇、虎杖悠仁、伏黑惠，四人圍坐暖烘烘的被爐前。
迎著同學們的目光, 兮兮用手機撥打五條悟的電話, 響了兩下後接通了。
兮兮用很尊敬的語氣說：「五條老師, 請問您方便今天來我家一趟嗎？我這邊出了些事......」
每當她用這種語氣和他打電話，不出意外，她旁邊有認識他倆的人。五條悟沒多說什麼, 簡單交談一兩句就掛斷電話了。
兮兮摁滅手機, 笑著對同學們說：「五條老師答應來了。」
寒風吹過, 積滿落雪的梅花抖下些許碎雪，露出艷麗的紅色花瓣。
格子門上的電鈴叮叮當當地響了, 兮兮從暖烘烘的被爐裡起身, 踩著鋪滿庭院地面的積雪去開門。
「五條老師, 您來啦。」
「嗯∼」
五條悟伸手, 想要拂去落在她纖長睫毛上的雪花。
兮兮緊張地後退一步避開他手，小聲說：「野薔薇姐他們在屋裡呢。」
五條悟沒說什麼, 收回手。
想到今天是他生日, 兮兮緋紅著臉, 輕聲說：「等沒人的時候，我們再...就是那個...做什麼都可以。」
五條悟唇角挑起笑：「什麼都可以？」
兮兮紅著臉含糊應了聲，匆匆轉身帶路：「我們快走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月光與雪光交相，映照在緊閉的障子門上。
兮兮退到五條悟身旁，笑彎著眼說：「五條老師，您請進。」
五條悟被黑色蒙眼布遮擋的眼裡浮起笑意，伸手拉開障子門。
燈光從室內傾瀉到他身上，與此同時，禮花噴射的聲音響起，五顏六色的彩紙從噴花筒湧出，仿佛下了一場花雨。
「生日快樂！」
釘崎野薔薇、虎杖悠仁、伏黑惠，三人手裡都拿著噴花筒。
室內被藍色、紫色、粉色、白色的氣球和鮮花裝扮得很溫馨。
桌上擺著漂亮的蛋糕，生日蠟燭燃著溫暖的火光。
壽星吹滅蠟燭後，他們送上生日禮物，然後開開心心地分蛋糕吃。
一個蛋糕五個人吃不飽，吃完蛋糕他們開始吃虎杖悠仁做的飯。
「好吃！」
「悠仁，你以後不當咒術師的話，可以去當廚師。」
「五條老師，放心喝吧，這些都是不含酒精的酒。」
「干杯！」
玻璃酒杯碰撞，發出清脆聲響。
兮兮一口喝光。
好開心好開心——
好久沒有那麼開心了。
她衷心希望五條老師一生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生日派對結束，同學們都離開後，兮兮抱了五條悟一下：
「阿悟，生日快樂。」
等了會，五條悟問：「沒了？」
兮兮臉紅了紅，踮腳環住他脖子，他配合低頭，她認真地吻了許久。
「生日禮物你喜歡嗎？」
她送他的生日禮物是親手做的三個陶瓷娃娃，戴蒙眼布的他、戴墨鏡的他、臉上什麼都不戴的他。
五條悟撫了撫她柔軟的長發：「喜歡。」
「你喜歡就好，」她漂亮的眉眼笑彎起來，眼睛亮亮的，似盛滿月光，「其實我還准備了另一份生日禮物。」
兮兮手從領口伸進去，沿著細細的項鏈，摸到冰涼的指環。
她送他的第二份生日禮物是戒指。
這周目一切重新來過，上周目他送她的戒指自然消失了。她跑了很多地方，才買到一模一樣的戒指。
「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樣？」她邀功似的拈著戒指。
「這是我的，這是你的。」
兩個鑽戒，小的是她的，大的是他的。
五條悟：「......」
五條悟接過大的戒指。
戒指掛在細細的銀色項鏈上。
他戴著黑色蒙眼布，她看不見他眼裡有沒有笑意，看見他嘴角沒有笑。
兮兮忐忑不安：「阿悟，你不喜歡這份禮物嗎？」
五條悟唇角揚起笑：「很喜歡。」
兮兮滿足地笑彎起眼睛：「我們先把戒指掛在項鏈上戴，等我畢業後，我們再戴手上，好不好？」
他說：「好。」
現在離睡覺時間還早，她提議去庭院堆雪人。
細雪輕淺地飄落，綿綿不息地落了幾個小時，庭院地面積了厚厚一層。紅梅花上積滿了沉沉的白雪，樹枝被壓彎了。
雪握在手裡冰冷而松軟，捏成一團，在雪地上慢慢滾成大雪球。
五條悟比她先堆好雪人。
可愛的雪人娃娃，穿著長裙，披著長長的頭發，清透的藍色玻璃珠眼睛，鮮艷的紅梅花鼻子。
兮兮好奇地走過去一瞧，臉頰微微泛紅：「我猜，這堆的是我，對嗎？」
他笑：「兮兮同學真聰明，猜對了呢∼」
兮兮輕咳了聲：「五條老師猜猜，我准備堆什麼？」
五條悟打量了下她尚未堆好的雪人：「大帥哥五條悟老師。」
兮兮翹起嘴角：「猜對了一半。」
五條悟補充：「和漂亮的兮兮同學。」
兮兮：「...恭喜您，猜對了。」
既然他已經堆了她模樣的雪人娃娃，那她就不用堆了。把大帥哥五條悟老師雪人堆好，然後用靈力移到她模樣的雪人娃娃身旁。
雪人娃娃眼睛是藍色玻璃珠。
雪人娃娃鼻子是紅色梅花。
雪人娃娃手是黑色樹枝。
兩個雪人娃娃手牽著手。
兮兮站在雪地裡注視著：「如果不會融化就好了。」
五條悟微微抬手，幽藍色的光芒籠罩兩個可愛的雪人娃娃：
「一輩子都不會化了。」
兮兮怔了怔，輕聲重復：「一輩子。」她眨了下眼，掩去眼底復雜的情緒。
「五條老師，我們回房睡覺去吧，」她仰起臉來看著他，「我們今天一起睡，好不好？」
五條悟反應罕見慢了半拍。
......
臥室障子門緊閉，將風雪擋在門外。
兮兮從壁櫥裡拿出寢具，柔軟的白色被褥鋪在榻榻米上。脫去厚重的棉衣，換上單薄的睡衣，鑽進被窩裡。
被窩剛暖熱，瞬移回家換好睡衣又瞬移回來的五條悟掀開被子一角，冰涼的空氣竄進來。
他滿身涼意。兮兮蹭進他懷裡，把暖意傳給他。
雪色的長發在他臂彎鋪散開來。
兮兮枕著他胳膊：「阿悟，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五條悟低頭，下巴放到她柔軟的長發上：「如果你想的話。」
兮兮靜默了半晌，輕聲說：「如果有下次的話，下次你還會忘記我嗎？」
他蒼藍色眼睛凝視她淺藍色眼睛：「不會。」
兮兮看著他眼睛，突然綻開笑容，仿佛初雪融化，春櫻盛開：
「阿悟，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最喜歡你了。」
第44章 番外 月の雫
她覺得他很可憐。
只因天生七彩眼眸, 白橡色頭發，便被父母視為神之子。
每天都有許多教徒對他傾訴痛苦。
一個小孩子天天接收負能量，在她看來, 他很可憐。
可她不是他的父母，無權改變他的生活。
......
殷紅的鮮血在木地板上肆意流淌。
男孩站在一旁望著父母的屍體。
臉上沒有悲傷，沒有驚恐, 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又一次從本丸來到這裡偷偷看望他, 見到這幅情景，兮兮愣住。
如果他再繼續這樣生活下去，會誤入歧途吧。
她暗中觀察了他幾天。
他的父母死後，人們依舊蜂擁而至地膜拜他, 對他祈禱, 對他訴說痛苦, 低頭求他引導前往極樂。
兮兮解除隱身術，借著照進室內的月光，在他身旁跪坐下來。
榻榻米上鋪著柔軟的被褥, 他闔眼躺在被褥間沉睡, 稚嫩的臉龐在月光下格外精致可愛。
她伸手, 輕輕撫摸他白橡色的發絲。
他漆黑的睫毛微顫，慢慢睜開眼, 露出七彩的眼眸。
室內昏昧, 唯有月光。
她披著清淡的雪色長發, 跪坐他身旁, 潔白無瑕的白衣染了月光，不似塵世之人。
見他醒來, 她綻開溫柔的笑容：
「要和我一起去看看神的住所嗎？」
她朝他伸手, 瑩白纖細的手指從白衣袖子裡微微露出, 恍若瑩瑩月色。
童磨微微歪頭，盯著她神一樣美麗的容貌：
「你是神嗎？」
她輕輕搖頭：「不是呢。」
「那你是什麼？」
「審神者。」
幼小孩童的手握住瑩白纖細的手。
兮兮笑了笑，輕輕反握住他手。
他從溫暖的被窩裡起身，身著單薄的寢衣。怕他受涼，兮兮將羽織披在他身上。
靈力在空中劃開現世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她牽著他的小手走進去。
隧道裡彌漫著冷清的濃霧，一切都模糊不清。
童磨低頭，只見濃郁的霧氣淹沒了路面。她好像能看見路，牽著他手踱步而行。
幾十步後，走出隧道，暮色浸染視野。
現世夜闌人靜，本丸卻是黃昏時分。
櫻花的花瓣在夕陽余暉中紛紛揚揚飄落。
「主人，您回來啦∼」
短刀付喪神笑吟吟來迎接她。
兮兮淺淺一笑應了聲。
亂藤四郎好奇的目光在童磨身上打轉。
兮兮輕輕摸了摸童磨頭發：「你們可以叫他小童呢。」
亂藤四郎俯下身來，笑盈盈地看著他七彩眼眸：
「小童，你好呀，我是亂藤四郎哦。你的眼睛真漂亮！」
童磨打量亂藤四郎。絲綢錦緞般的柔順長發，雌雄莫辨的清秀五官，這就是神？
兮兮帶童磨逛了一圈本丸。付喪神有的在馬當番，有的在畑當番，有的在手合......
晚上，她從壁櫥裡拿出寢具，鋪在榻榻米上。
為他掖好被子，她跪坐被褥旁，講童話故事哄他睡覺，像夜中的花朵一樣溫柔。
日復一日，她把他當弟弟對待。
......
夕陽斜斜照著庭院裡紫紅色的石竹花。
有著鮮紅花紋的小狐狸，毛茸茸的尾巴掠過石竹花，朝書房奔去。
這個時間，他們本丸的審神者一般都在書房處理公務或者看書。
書房窗子敞開著，夕暉斜照而入。
兮兮站在童磨身後，握著他幼小的手，一筆一畫教他寫毛筆字。
濕潤的墨色在宣紙上緩緩洇開。
筆尖在紙上滑動的聲音似清風吹動竹葉的簌簌聲。
「審神者大人，時之政府那邊又來獵鬼任務了！」
狐之助的聲音比身影先到書房。
兮兮松開童磨的手，讓他自己練習毛筆字。
狐之助搖了搖毛茸茸的尾巴，一張晶瑩潔白如玉霜的紙憑空冒出。
兮兮伸手接過，靈力幻化而成的紙看起來像霜一樣，摸起來卻一點都不涼，柔軟而溫潤。
紙上寫著大正時期的無限列車上有四十多人失蹤，這些人都被鬼吃了，需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回溯時空，前往大正時期獵鬼，守護歷史。
選好出陣的六位付喪神，兮兮向一期一振道：
「一期先生，小童就拜托您了。」
一期一振溫和笑道：「主公請安心，我會像照顧弟弟們一樣照顧好小童的。」
一期一振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藤四郎們都是他的弟弟，很有照顧小孩子的經驗。
童磨拉了拉她寬大柔軟的白衣袖子：「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嗎？」
兮兮低頭看他，柔聲道：「太危險了，我怕你受傷。」
「如果很想去的話，那就向先生們學習武藝吧，」她伸手，溫柔地撫摸他頭發，「等你像他們那麼厲害的時候，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好。」
時空機器的齒輪軋軋轉動，璀璨金光將他們傳送至大正時期。
兮兮買了七張無線列車的車票，和六位付喪神隨著人流走進車裡。
車廂裡擺著一排排墨綠色絨面座椅。一個座椅能坐兩個人。
笑面青江拉著兮兮手並肩坐下來：「主人，坐這裡吧。」
其他付喪神慢了一步，不滿嘟囔：「我也想和主人坐一起嘛。」
短刀和脇差付喪神最適合夜戰，兮兮這次選的六位付喪神都是短刀、脇差。除了笑面青江，其他幾位付喪神看起來都是小學生樣子。
兮兮用哄小孩子的語氣：「乖啦，我們都在一個車廂呢。」
他們乖巧點頭，在附近的座椅坐下。
身著黑色制服的列車員說：「請出示車票。」
兮兮把車票遞給列車員。
檢票鉗在車票上剪了個缺口。
列車員將車票還給她：「謝謝配合。」
車廂裡的燈泡突然閃爍了一下。
列車員的身影在明滅燈光中消失，離開了這個車廂。
另一個車廂，人影寥寥無幾。
「我照您說的，剪了車票，讓他們睡著了。請快些也讓我進入沉睡吧，讓我見見死去的妻子和女兒吧。求您了，求您了。」
列車員跪著哀求一只長著兩排牙齒的蒼白的斷手。
砰的一聲，列車員倒在車廂裡。
長著兩排牙齒的蒼白斷手對旁邊幾個人說：
「車票上的油墨中混有我的血，只要列車員在車票上剪出缺口，術式就會發動。這是遠程術式，雖然麻煩，但卻是最難以察覺的，不被察覺是很重要的，只要沒有意識到是夢，那就是現實。」
「再過一會，睡眠就會加深。你們先在這裡等一下，感覺敏銳的獵鬼人，有可能因為殺氣和鬼的氣息，而從睡眠中醒來。靠近他們系繩子的時候，也要注意不要觸碰到他們。我暫時不能離開前面的車廂，在我准備好之前，你們要多多努力，為了做個幸福的美夢。」
......
兮兮安靜地坐在座椅裡，微微側眸，透過車窗玻璃望著飛速流動的景色。
山巒在夜色裡連綿起伏，只能看見模糊的黑色輪廓。
肩上突然多了重量，兮兮怔了怔，轉過臉來。
笑面青江合著眼，頭枕在她肩上，幾縷長長的綠色發絲散落她身上。
青江先生睡著了？
鬼尚未出現，還是等會再叫醒他吧。
無意瞥見其他乘客的狀態，兮兮頓住。
目光所及之處的數位乘客都合眼睡著了。
車廂裡，只有車輪的隆隆聲，說話聲、吃盒飯的聲音、亂七八糟的聲音都消失了，透著沉沉的不詳。
兮兮湊到笑面青江耳畔，壓低聲音試著叫醒他：「青江先生、青江先生、青江先生......」
不行，叫不醒。
過了半晌，她突然聽見前面車廂傳來的打鬥聲。
戴著日輪耳飾的少年、咬著竹筒的少女、戴著豬頭的少年、金色頭發的少年、披著繪了火焰紋羽織的青年。
他們五人莫非是這個時代的獵鬼人。
......
............
草木清香纏繞鼻間。
笑面青江驀地睜開眼睛。
他躺在柔軟草地上，天不知何時亮了，熹微的晨光映入眼簾。
主人！
笑面青江急急起身，視線掠過旁邊合眼躺在草地上的幾位付喪神同伴，望見不遠處的列車。
列車受到巨大衝擊，脫離了軌道，橫躺地上。
部分乘客因此受傷，身著素淨白衣的少女在為乘客包扎傷口。
笑面青江尷尬的喚了她聲：「主人。」
少女抬起頭來，彎眼一笑，像天邊的晨曦一樣溫柔：「你醒啦。」
傷口被妥善處理後，乘客連連道謝。兮兮向他們告別，領著一群付喪神朝樹林走去。
樹林裡唯有從枝葉罅隙漏下的晨光，空無一人。在這裡兮兮放心開口告訴他們：
「這次任務完成了，我也沒有出多少力氣，多虧這個時代的鬼殺隊。雖然有人受傷，但無人死亡。」
他們面上交織著尷尬和羞愧：
「那就好......」
「主人，對不起，我太無用了！竟然、竟然...睡著了——」
兮兮柔聲安慰他們：「你們中了術式，睡著很正常，而且很多人都睡著了。」
不等他們回答，她轉移話題：
「你們餓了嗎？我好餓哦，我們快回家吃飯吧。」
他們整理好情緒。
「我也餓啦！」
「我也。」
「那我們回家吧。」
「回家咯∼」
第45章 番外 杪冬
【1】
溫泉蛋在唇齒間化開。
蛋黃香濃滑糯, 蛋白軟綿綿。
兮兮眼睛亮起來。
「好吃嗎？」
江戶川亂步手肘支在松木餐桌上，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她。
「好吃！」
她漂亮的眉眼笑彎彎, 淺藍色眼睛亮亮的像落滿星星的海。
江戶川亂步舀了勺溫泉蛋：「好吃就多吃點。」
兮兮舔了舔唇，沒有回應。
江戶川亂步瞥了她一眼，猜到她在想什麼：「嘛, 真是個笨蛋啦。如果覺得不好意思的話, 可以打工還我錢啊。」
「打工......」
「來偵探社打工啊，跟我一起工作，」江戶川亂步眼睛笑眯成一條線，「做我的搭檔怎麼樣？」
「誒——」兮兮緊張起來, 「搭、搭檔？我、我可以嗎？我現在什麼事情都不記得了......什麼也不會, 還很笨......」
「不對不對, 」江戶川亂步搖了搖湯匙，「你只是忘記了人和事，會的東西沒有忘。」
「至於笨啊！確實是很笨, 要不然怎麼會被人拐賣, 」江戶川亂步眯眼一笑, 「不過我很聰明啊，我們倆正好互補。」
兮兮捏緊匙子：「如果亂步先生不嫌棄我的話, 我當然願意。」
「放心吧, 小搭檔, 」江戶川亂步露出充滿孩子氣的笑, 「我不嫌你笨。」
「快吃快吃，趁熱吃好吃, 吃完後我們去泡溫泉。」
泡完溫泉, 女孩稚氣的瑩白臉龐暈著淡淡的粉, 淺藍色眼睛水汪汪，雪色長發軟軟地披散肩上。
可愛得仿佛要融化了一樣。
江戶川亂步視線在她臉上停了停，笑眯眯問：「還想去哪裡玩嗎？」
兮兮綻開軟軟地笑容：「我都可以的，亂步先生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好乖——
江戶川亂步笑眯眯摸了摸她頭發，手感極好。
「那就一路逛到酒店吧。」
「嗯。」
這是條商店街，鋪著柏油的馬路，鈴蘭形的街燈。
商店的燈光都亮了起來，映照著夏日的夜空。
人流與他們擦肩而過。
一家招牌很可愛的商店吸引了江戶川亂步視線：「小搭檔，來。」
「嗯。」兮兮乖巧應了聲，像小尾巴一樣跟著他。
店裡擺著各式各樣的漂亮飾品，裝潢溫馨可愛。
顧客大多是女孩子，少數男孩子有的是來陪女朋友購物，有的是來買漂亮飾品送給異性。
「選一個喜歡的吧，就當我送你的搭檔禮。」
「嗯！」
「亂步先生，您看，」兮兮將一頂黑色帽子從帽架上拿起來，「這和你戴的帽子有些像呢。」
「是有些像，喜歡這個？」
兮兮歪了歪頭：「喜...歡...麼，我比較喜歡白色。可這個帽子和亂步先生戴的有些像，我戴上後就會更像亂步先生的搭檔了吧？」
說著，戴上帽子，揚起臉看他。
江戶川亂步打量了她一下，眼睛笑眯起來：「不錯不錯。」
......
酒店大堂掛著枝形水晶燈，水晶層層疊疊，泛出玲瓏剔透的光暈。
前台小姐微笑著接待他們：「先生，小姐，晚上好，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
江戶川亂步從兜裡掏出證件：「辦理入住，兩間房。」
辦理好手續，坐電梯，到了房間門口，江戶川亂步把房卡交給兮兮：
「到了房間記得門要反鎖，有陌生人敲門不要開，有事就去8203房間找我。」
兮兮乖巧點頭：「我記住了，亂步先生請放心。」
真乖——
江戶川亂步像rua貓一樣挼了挼她軟軟的長發：「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帶你回偵探社。」
「嗯，亂步先生，晚安。」
「晚安，小搭檔。」
【2】
杪冬。
天空飄著細雪，染白了枯木。
太宰治打開武裝偵探事務所的門，看見女孩穿著白色的棉衣，枕著胳膊，趴在紅木辦公桌上。
清晨淡薄的日光透過玻璃窗，照著她小小的瑩白臉龐，眼睫毛靜靜合著。
雪色長發映著窗外漫漫白雪，清淡，無瑕。
鼻子被捏住，無法呼吸，時間久了有些難受。兮兮蹙眉睜開眼，太宰治近在咫尺的臉映入眼簾。
太宰治笑眯眯松開手：「早上好呢∼」
兮兮怔怔看著他：「太宰......」
她慢半拍意識到周圍的環境，紅木辦公桌，淺灰色的電話機，綠色的地磚，這是武裝偵探社事務所。
「我怎麼會在這裡......」
「你該不會以為自己應該在家裡吧，睡傻啦？」太宰治伸手，摸了摸她額頭，滾燙，「看來是燒傻了。」
不對，她現在不應該在這裡，應該在——
本丸？
高專宿舍？
沢田家？
五條老師家？
......
腦海裡突然湧現繁多記憶，一團混亂。
兮兮像發熱燒傻了一樣，呆呆的任他牽著手帶到醫務室。
醫務室空無一人，唯有透過玻璃照進來的冬日淡淡的晨光。
玻璃窗外，細雪綿綿不息飄落。
在鋪著白色被褥的病床上坐下後，兮兮輕輕開口：「太宰，我是在做夢嗎？」
「不是在做夢，是在發燒。」
「真的麼。」兮兮捏了捏自己的臉頰，「不疼...果然是在做夢。」
太宰治嘆了口氣：「就你那點力氣，發燒後估計連力氣都沒了，會疼才怪。」
他端量了她兩秒，像是找到了滿意的地方，俯身靠近，咬了她小巧精致的耳朵一下。
「唔——」兮兮蹙眉。
太宰治抬起臉來，浮出笑：「疼了吧∼」
兮兮懵懵點頭。
太宰治手裡拿著體溫計：「張嘴。」
兮兮乖乖張嘴，舌頭緊貼冰涼的體溫計。
38.9℃
涼水慢慢燒熱的空，太宰治在藥櫃裡找到退燒藥。
少許熱水，少許涼水，都倒進玻璃杯裡，兌成溫水。
他用冷水洗干淨手，從錫紙板裡摳出藥片，送進她嘴裡。
冰冷的指尖觸上溫軟的唇瓣。
她睫毛微微顫了顫，從他冰涼的手裡接過玻璃杯，喝了一口溫水咽下藥片。
「謝謝。」
「好好休息，快點退燒，是最好的謝禮。」
兮兮脫掉厚重的棉衣，鑽進被窩裡，只露出小小的瑩白臉龐：「我會好好休息的，你去忙吧。」
太宰治把椅子拎到病床旁坐下：「比起上班，我更想陪你翹班。」
兮兮：「......」
她唇角微微彎了彎：「那好吧。」
兮兮闔眼。
醫務室裡靜得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目前人類無法測量整個宇宙的大小，但可以測量可觀測宇宙的大小，估計其直徑為930億光年。
人類與宇宙相比真的是太渺小了。
這世界的未解之謎也太多了。
兮兮慢慢睜開眼，撞上太宰治目光。
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凝視她。
「太宰，你認識五條悟嗎？」
太宰治手指微微動了動：「不認識。」
「那你見過我養的小黑貓嗎？」
「沒有呢。」
兮兮安靜地注視太宰治，他眼眸是茶褐色的，深不見底。
她像是找到了答案一樣，笑了笑，閉上眼睛：「浮生若夢。」
「你喜歡現在的夢嗎？」
沉默許久，她輕聲回答：
「不討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