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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身為神明,我四處擺攤》作者:清冷咕傲【完結】

《(綜)身為神明,我四處擺攤》作者:清冷咕傲【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4448個瀏覽者
文案:

緣結神天鏡裡撮合的所有cp都會be。因此她窮了好多年不說,還失去信仰瀕臨消失。

看著神器憂慮的臉,天鏡裡決定改行擺攤。
戀人可以分手,但吃下去的飯吐不出來。
她就不相信擺攤還能be。

無骨雞柳手抓餅,海苔飯團臭豆腐,鹹甜豆花八寶粥,雞翅包飯肉夾饃,酸湯水餃烤冷面,鐵板串串烤面筋。
總有一款能搞定這群可惡的人類!
  
*
擺攤之後,天鏡裡的錢包鼓起來了,名望增加了,神力也變強了,還吸引了一群優秀的信徒們。

黑皮打工皇帝(偷瞄她背後的神器阿景):我想和您學習做小吃!
抱著豬的少年(偷瞄她的神器阿玲):請收我為徒!
纏著繃帶的少年(偷瞄她的神器阿織):哈嘍師父:D

天鏡裡欣慰極了:收,都可以收!
徒弟懂事,干活舒心。
眼看著天鏡裡即將走上眾神之巔,有一天,神器們過往的記憶被紛紛喚起。
她才發現,原來徒弟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學手藝!

*
捂著滿身的恙,天鏡裡傷心地跑了。
她跑到並盛中學門口賣烤面筋,結果被裡面鑽出來的風紀委員長追著打。

打到一半,棕發少年頭頂火焰身穿褲衩出現。
他大喊:「拼死也要保護奶奶!」
雲雀緩緩停下浮萍拐:哇哦。
追來的徒弟們:?

白發金眸,穿著非常之時髦可愛的美少女·沢田綱吉奶奶·神明·天鏡裡:是的,我是有一個孫子。

*表面上是武鬥派中二美少女神明,其實是寡居多年的老太太。亡夫Giotto,在一棵樹上吊死,但是沒什麼感情戲。
*主要涉及文野家教柯南夏目野良神。融合大亂燉,排序不代表占比,寫得很隨意,私設多,建議讀者也隨意些。
*親情友情為主,主線是在各種大門口擺攤【高亮】。我也不知道霓虹人愛不愛吃反正我愛吃(?)

劇透影響閱讀體驗,關評論區也影響閱讀體驗。但是被人造謠影響我的心情。
如果有讀者認為女主決定犧牲自己保住大家,但是最後大家都回到她身邊把她救回來是be的話,嗯,那我是在騙人進來殺。
雖然很不舍得別的小天使可愛的評論,但是我的心情就像精心種出來的果實被人放了只蟲子上去啃壞了一樣,很惡心。所以壞掉的部分我全都不要了。
說真話也沒人信,就因為我是作者,就覺得我想騙讀者。我騙個屁,這文收訂差到我剛入v就被打擊的懷疑人生,想解v好多次都想想算了,我是知道我懶我沒有毅力,沒人看活該,我是知道收訂差不能怪別人,都是我寫的不好,你們說這些我沒有任何意見,因為我確實有不足。
但是「被女主溫暖的大家最後拯救女主」這是我從一開始就想好的情節。中間寫到刀的部分怎麼說呢,也很投入,一邊哭一邊寫。最後完成的時候團圓了,我也感覺輕松許多。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歪曲成be。還說我騙人進來殺。你是什麼大人物嗎,我寫了三十多萬字,每天收益都不夠自己看文的,就為了暗殺你?

內容標簽: 家教 美食 文野 柯南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路邊攤阿姨天鏡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為了信仰絕贊擺攤中。

立意:努力創業,天天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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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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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毛利小五郎在樓道裡堵到了天鏡裡。

  如果不是最近喝酒的錢不太夠,他也不會突然想起自家的房子還在出租。

  日暮時分,暖融融的陽光照在天鏡裡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蜜糖色的光。

  「毛、毛利先生!」突然蹦出來一個黑影,天鏡裡嚇了一大跳。

  她圓圓的眼睛立刻瞪了起來,像是炸毛的貓一樣,戒備的樣子很可愛。

  毛利遲疑了一下:「那個……這位小姐。」

  他在思考天鏡裡叫什麼,期間還短暫地看了一下合同。

  「我叫做天鏡裡,毛利先生。」天鏡裡說,「您是特意在這裡等我的嗎?」

  「啊,對。」毛利立刻說,「是這樣的,我今天來是想說……」

  他注意到天鏡裡疲憊的神情。

  「天鏡裡小姐的工作很忙嗎?」毛利撓了撓頭,「感覺都沒怎麼見你在家休息過呢。」

  天鏡裡下意識揪頭發:「我想也許是因為我們的工作時間錯開了吧。」

  說到這個她就覺得難受,笑容也僵在臉上。

  首先她不是人類,其次她是神明。

  她是八百萬神明中最不起眼最沒有名氣的那一類,需要依靠人類的信仰才來維持存在。但是現在相信神明的人越來越少了。

  不僅如此,像她這種神力微弱的家伙基本是不會被普通人記住的。就算印像再怎麼深刻,一段時間過去後神明就會被忘記。

  這就導致她根本干不了長期的工作,只能到處跑腿兼職。

  ……甚至慘到被房東忘記。

  房東毛利先生平心而論是個好人,僅有的幾次會面中他都釋放了相當多的善意。雖然說話咋咋呼呼的,但還是很靠譜的。

  想到這裡天鏡裡的良心越來越痛。

  如果可以的話她並不想讓對方為難。

  而毛利小五郎呢,他面對一個美女他支支吾吾的根本也就說不出什麼逼迫的話來。

  他一邊想著:不會吧不會吧,不會要不到房租吧,一邊又覺得忙於生計的天鏡裡實在很可憐。

  他猶豫了下。

  這份寬容令天鏡裡心裡的難過更上一層樓。但她還是得硬著頭皮請求:「可以請毛利先生再寬限兩天嗎?我的老板說工資還要兩天才能到賬。」

  毛利一愣。

  「哦,啊!當然可以!天鏡裡小姐的話,我當然是相信的。」

  他實在是太善良、太好說話了。

  「有麻煩的話,我這邊緩一緩也可以的。」

  天鏡裡感動極了。她臉上藏不住事,那種幸福一下子就由內而外地表現出來。那雙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毛利就像是在看一個絕世大善人。

  「謝謝您,毛利先生!」

  「不、不客氣!」美少女的笑容讓毛利小五郎目眩神迷。

  簡單地說了下現狀後,天鏡裡感激地和毛利告了別,並承諾過兩天一定會交房租。

  真是個好人啊。

  她不禁想道。

  可是,她又快沒有錢了。

  一想到這,天鏡裡整個人都蔫了下去。現在唯一比較好的消息大概就是她還沒有負債吧。

  她垂頭喪氣地打開了自家的門。毛利所出租的房子是從他們家二層的事務所分割出來的小屋。不算大,但足夠一個人生活了。

  兩個人就會有些逼仄。

  天鏡裡家就是兩個人住的。

  她,還有她的神器,玲。

  「我回來了。」天鏡裡站在門口往裡面喊。

  他們家甚至沒有一塊可以被劃作玄關的區域。就,挺開門見山的布局。

  沒有人回答,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換了鞋子往裡面走。木質的地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屋子裡卻靜悄悄。

  床前不遠的地方,臥著一團巨大的黑影。

  睡著的人整個頭都埋進了毯子裡,只有幾縷淺色頭發落在外面。但是她的腿卻不安分地踢開了被子,大喇喇地暴露在空氣中。

  天鏡裡彎下腰,試圖扒拉一下這個毯子。

  「阿玲。」她輕輕地喊神器,「不要在這裡睡啦,到床上去。」

  毯子裡的人嗚咽著,扭著頭躲避天鏡裡的手。

  「……阿玲,在這裡睡會著涼的啦。」

  但是不管天鏡裡如何說,毯子裡的人都沒有一絲回應。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我抱你上去哦?」

  沒有回應。

  於是天鏡裡只好擼擼袖子,搓了兩下手,熱身完畢後就飛快地把玲子從地上抄起來,然後趁玲子沒有反應過來,迅速地把她轉移到床上,重新掖好被角。

  「完美!」

  玲子對天鏡裡的動作渾然不覺,甚至還把頭往被窩裡面蹭了蹭。

  她這一覺睡得很香,直到天鏡裡把飯燒好,灶台上的香味毫無阻隔地傳到她的鼻子裡,玲子的意識才漸漸回籠。

  「……鏡裡醬。」玲子覺得自己睡了很久,醒過來的時候還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她一偏頭,就看見天鏡裡端著菜往小桌子上放。

  「阿玲,你醒啦!」

  玲子下意識地吸了下鼻子。

  霸道的香味令人欲罷不能。她揉了揉已經睡成鳥窩的頭發,慢吞吞地起床走到水池旁邊洗手。

  天鏡裡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玲子愣了一下,問:「是結工資了嗎?」

  「不哦。」天鏡裡搖頭,「老板說還要過幾天才行。」

  「……那家伙不會要賴賬吧?」

  天鏡裡愣住了。

  她從沒考慮過這些。

  「藤本先生不是那樣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她的工資根本就沒多少,如果有人連那麼點錢都要賴賬的話,那可真是……

  玲子眯著眼睛坐下來,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

  「但是,如果老板他把你忘記了呢?」

  天鏡裡:……不會吧。

  玲子沒有說話,目光落在天鏡裡的手上,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已經能透過它看見下面桌子的圖案了。

  「失去信仰的話,神明就會消失。」玲子說,「鏡裡最近一直沒有收到信徒吧。」

  天鏡裡張了張嘴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話來。

  玲子瞥了她一眼,說:「自打鏡裡你改行做緣結神以來,好像就沒有成功撮合過幾對戀人。收不到香火錢……還要出去打工。我在想,要不要換些別的事做一下呢?」

  「……畢竟鏡裡你根本不像是有戀愛經驗的人。」

  天鏡裡漲紅了臉。她眼睛閃了閃,不敢說話。

  玲子聲音放柔了些:「對神明來說,戀愛這種事基本都是被禁止的吧?」

  天鏡裡說:「那也不代表我就做不好緣結神啊。」

  「我也是撮合過幾對有情人的!而且其中有幾位的感情都非常地來之不易,說起來十分感人呢!」

  玲子:「可是天鏡裡的神力卻在漸漸減弱哦?」

  「鏡裡,你撮合的那些cp不是全都be了嗎?」

  天鏡裡:……

  玲子的話像是一把把刀,冷酷無情地插在了天鏡裡心上。

  她悲憤地低下頭,往嘴裡扒拉了好幾口飯。

  玲子看她失落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真沒有辦法的話,我們還是重操舊業吧……雖然不是很喜歡,但是讓我去和別的神明一起生活我也——」

  天鏡裡實在是繃不住了,她嗚地一聲,撲了玲子滿懷。玲子下意識地接住她,手法嫻熟地揉了揉她的毛。

  「阿玲,嗚嗚嗚嗚,我是真的很想當緣結神嘛……」天鏡裡難過地哭訴道,「撮合戀人們、見證dokidoki的場面這種事真的超酷的……啊啊啊可惡!」

  玲子有點心累地把天鏡裡擺正:「但鏡裡,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為自己侍奉的神明如此苦惱。雖然失去了生前的記憶,但她一直覺得自己才是讓別人頭痛的那個。

  「再這樣下去,我就得考慮跳槽的事了。」玲子忍不住說。

  天鏡裡睜大了眼睛。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發展!

  「為什麼!阿玲你相信我,我很快就能成功了,嗚嗚嗚不要離開我啊阿玲!」她哭得像是被老婆拋棄的中年上班族。

  玲子掐了掐手指,克制住自己安撫天鏡裡的衝動。

  「這很正常吧?即使是神器也想去侍奉那些聽起來就很強大的神明啊!像鏡裡這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消逝的末位神明……也只有我才能忍受到現在了!」

  不和鏡裡說得狠一點,她就不會反思。

  想到這裡玲子彈了一下天鏡裡的額頭。

  「別再做不切實際的幻想了!笨蛋鏡裡。」

  天鏡裡不能接受這一切。

  「嗚嗚嗚嗚阿玲才是笨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捂著額頭跑走了。

  門被「砰」地一聲關上。

  玲子發了一會兒呆。

  *

  其實天鏡裡知道玲子說得沒錯。

  她從家裡跑出來,下了樓就開始反思自己的過錯。

  做緣結神的天賦她是一點也沒有的。

  三年前她還是個普通的小透明,接些刺探情報啊、暗殺些大人物的單子。這在小神明中間是很常用的做法,將交易視作一種結緣的手段,這樣也能獲取維持存在的信仰。

  天鏡裡當時有個長期客戶。

  她的第二位神器阿景就是在有一次見客戶的時候遇見的。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阿景,反正是個身世來歷相當復雜的人。也很有故事吧,還有些過分強烈的正義感。自殺了被困在那裡。

  也就是在帶回了阿景之後,天鏡裡開始考慮金盆洗手的事。

  一方面帶著阿景的天鏡裡不再適合和客戶接觸。另一方面她也厭倦了這樣沒有自我的生活。她想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成為大家都敬慕、愛戴的神明。

  成為緣結神,就是當時冒出的念頭。

  但事實證明,她真的不合適。

  不管在最開始如何順利,經由她牽線的戀人最終都會走向be。這就導致了她能獲得的信仰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容易被人類遺忘。

  這種事就像是夫妻倆結婚,如果丈夫一事無成的話,在家裡的妻子也會感到失望的吧?

  也許就像阿玲說的那樣,最後天鏡裡真的會消失。

  而她的兩位神器,也遲早會跳槽去別的更厲害的神明大人那裡……

  「嗚嗚嗚那種事情不要啊!」

  鏡裡越想越傷心,就在這時兜裡的手機開始震動。

  她手忙腳亂地點開。

  「嗯……嗯?夜鬥君?」

  天鏡裡連忙接了電話,就聽見那頭夜鬥健氣的聲音:「喲鏡裡醬,最近還好嗎?」

  天鏡裡聽了更傷心了。

  夜鬥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復,反而電話那頭傳來隱隱約約的抽噎聲。

  夜鬥:!

  「欸欸欸?鏡裡醬,別哭啊!」他說,「我這裡還有很重要的事要邀請你呢!」

  「是、是什麼?」

  夜鬥連忙說:「大單子!在橫濱,你來不來,有足足10日元的報酬哦!」

  天鏡裡愣了一下。

  「橫濱……」

  她想起來——她撮合的第一對情侶就在那裡!那個時候她還沒打算當緣結神呢,當時陰差陽錯地撮合了一對。

  很成功啊。

  天鏡裡攥緊拳頭,來勁了。

  「我來,立刻就到!」

  她去看看他們過得怎麼樣!


第2章

  天鏡裡興衝衝地趕到橫濱,夜鬥早就在那裡等她了。同行的還有他的神器。

  「哇這位小姐是你的新神器嗎?」

  她冷不丁地從夜鬥後面冒出來,把夜鬥嚇了一跳。

  他回頭。天鏡裡正好奇地看著他的神器伴音。

  「……啊,是啊。她叫伴音,伴音這位就是天鏡裡。」夜鬥摸了摸腦袋,「說起來,鏡裡醬你的神器呢?」

  「我家阿玲的話,她不太喜歡和我做這種委托啦。」天鏡裡自信地露齒一笑,「而且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夜鬥:……

  有時候他真的不知道是該同情天鏡裡還是羨慕她比較好。

  「總之先說一下正事吧。」夜鬥拿出手機,向天鏡裡展示,「今天的任務就是把這棟大樓的外玻璃全部擦一遍!」

  「這對於人類也許是很危險的工作,但交給神明卻剛剛好。鏡裡醬,一般人我都不和她分享哦。」

  天鏡裡點點頭。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這棟大樓不是一般的高,四周都沒有相鄰的建築。

  從樓頂往下看,下面的車和人就像螞蟻一樣。寒風吹過,感覺整個人都在晃。

  天鏡裡伸腳踩住欄杆。

  夜鬥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橫濱這邊異能力者比較多,但白天來也還是會引起騷動的。委托人特地請求我們晚上來。」

  「鏡裡醬,我們擼起袖子加油干吧!」

  天鏡裡:……

  她心裡有好多話想說,比如晚上擦玻璃到底能不能擦干淨,但——

  她最後還是把話都吞到了肚子裡。好友夜鬥和她一樣是沒有什麼名氣的末位神明,而且他們都吃遍了生活的苦,神生的絕大多數時候都在為生計奔波。

  天鏡裡曾經問過夜鬥有什麼理想,他就說想成為家喻戶曉的大神。關於這點天鏡裡也是一樣。

  所以那種和殺人有關的委托顯然就不能再干下去了。天鏡裡當時金盆洗手當了緣結神,其實還犧牲蠻多的,因為禍津神確實賺得多一點。人類也有很多暗殺單子,也都可以接的。但那並不是什麼好事。

  至於夜鬥,他好像還在做那種事,又好像連那種事都接不到了,只能什麼都干。

  「唉,我和夜鬥也真是難兄難弟。」天鏡裡失魂落魄地喃喃。

  正在擦另一扇窗戶的夜鬥眨眨眼睛:「鏡裡醬,你剛才有說什麼話嗎——」

  「風好大——我聽不清——」

  他脖子上的破圍巾被吹得鼓鼓囊囊,頭發也在空中凌亂地飛舞,看起來傻呵呵的。

  天鏡裡:……

  「沒、沒什麼啦!」她大聲地回答,然後飛快地跑到另一邊的玻璃,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哼哧哼哧地擦起來。

  這不擦還好,擦著擦著天鏡裡就和裡面的人對上了視線。

  走廊裡的兩個人好像在談事情,一個是身穿黑西裝的少年,臉上纏著繃帶看起來身受重傷。另一個則是一名身穿和服的美艷女性。

  兩人同時朝天鏡裡看過來,臉上出現戒備的神情。

  「……」繃帶少年說了幾句話,然後就朝著天鏡裡走了過來。他先是摩挲著下巴打量天鏡裡。鳶色的眼睛仿佛深不見底。

  然後趁天鏡裡左支右絀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他猛地打開窗戶。

  天鏡裡被嚇了一跳。

  繃帶少年沒說話,目光卻落在天鏡裡懸空的腳上。

  「這位美麗的小姐,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天鏡裡也在打量他,這家伙做工考究的西裝以及那價值不菲的布料實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這家伙,看起來很有錢!

  「小姐?」

  天鏡裡反應過來對方在叫她。外面風太大了。她試探著把頭伸進窗戶裡:「你好你好!」

  「我是來擦玻璃的臨時工,請問有什麼事嗎?」

  會飛的臨時工?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看他們不說話,天鏡裡還以為怎麼了呢。她連忙解釋道:「請放心,我在擦玻璃這件事情上是專業的,不會為貴公司帶來任何困擾和不便。而且工作質量也很有保障,不用擔心擦不干淨!」

  說完,她朝兩人咧嘴一笑,露出閃亮的白牙。

  太宰:……

  紅葉:……

  很久之後,太宰才說:「既然這樣,小姐就繼續忙吧。」

  「好的好的。」天鏡裡沒想到這次的雇主竟然這麼好說話。她的眼睛亮了亮,裡面寫滿了高興。

  然後她就繼續又擦起了玻璃。

  天鏡裡很有力氣。她可以單手抓著沾濕的拖把在高空作業,手裡還拎著水桶也不會感到絲毫疲憊。

  「居然讓這樣的人來做清潔的活,還真是浪費啊。」紅葉忍不住說。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個奇怪的少女竟然有些好感。淡淡的,就像是遇見了闊別已久的好朋友一樣。

  「誰知道呢。」太宰轉過頭看向漸漸昏沉的天空,目光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靜。

  「紅葉桑。」

  紅葉聞聲看向他。

  太宰張了張嘴,眼裡飛快掠過些情緒但又飛快消逝。

  怎麼不說話啊?

  紅葉覺得太宰這孩子最近真是越來越喜歡打啞謎了。她可不喜歡猜來猜去。

  但這的確也是黑手黨的日常沒錯。

  正要說話時,紅葉眼睛余光又瞥見一個哼哧哼哧忙活的黑影。同樣是在窗外飛著,舉著拖把水桶。

  ……和之前那個少女一樣嗎?

  臉上那種笑容竟然都如出一轍。

  不知道為什麼,紅葉對這個竟然沒什麼興趣。

  *

  紅葉走了之後,天鏡裡就的臉就垮了下來。

  夜鬥做完自己的那部分時天都快亮了。他跑過來找天鏡裡,卻發現她的表情木木的,頭發在晨曦中飄揚著,眼神惆悵。

  夜鬥:這咋打工還打emo了呢?

  「鏡裡醬∼」他笑嘻嘻地搭上天鏡裡的肩膀,「怎麼了,在想什麼事情?」

  天鏡裡轉過頭看夜鬥。

  然後又把頭轉過去,用力地擦著那塊玻璃,像是和它有仇似的。

  夜鬥:被無視了!

  「鏡裡醬?」

  「莫西莫西?」

  「尊貴強大無敵的天鏡裡大神?」

  天鏡裡終於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晨曦之中,夜鬥朝她露出鼓勵的笑容。

  「遇到什麼事情啦?說出來讓你的好兄弟夜鬥神來幫你解決?」

  天鏡裡:「……」

  「……」

  「……」

  她不說話,但是雙目無神,看起來很不好。

  夜鬥沒有想到她會突然這樣。他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處理了,手忙腳亂地安撫起來。

  「怎麼了怎麼了?」

  「天鏡裡振作一點,我們還在打工啊!」

  天鏡裡終於有了反應,小聲說:「嗚嗚嗚我的、她的……她的『緣』怎麼沒有了。」

  「誰、誰?」

  「就是……紅葉醬。那麼大、那麼粗、那麼粉的代表著緣分的線……」天鏡裡喃喃著,眼神呆滯,「我撮合的第一對戀人,我的絕美cp,怎麼會斷了?」

  緣?誰?人類?

  夜鬥:是鏡裡醬撮合的話,倒也正常。

  沉默了一會兒後,夜鬥再次拍了拍天鏡裡的肩膀:「要不,鏡裡醬以後就跟著我干吧。」

  他嘆了口氣:「有些神明確實是這樣的,並不是說她不優秀,只是某方面還沒有開竅,嗯……不能強求啊。」

  天鏡裡並沒有被安慰到。

  她還沉浸在紅葉和她男朋友分手了的巨大打擊裡,久久會不過神。

  「這樣,」夜鬥說,「我們快點把活干完!等下我請你去中華街吃美食!」

  「中華街」三個字喚醒了天鏡裡。

  看見她抬起頭,夜鬥松了一口氣。

  「你不是一直很喜歡種花家嘛,我們一起去吃吧?」

  天鏡裡哭了,感動的:「嗚嗚嗚嗚夜鬥,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

  夜鬥臉一紅:「這、這是當然的。」

  但他立刻補充:「但是鏡裡醬不能點太貴的哦。」

  伴音剛過來就看見這一幕。

  她「嘖」了一聲,沒說什麼。

  *

  快餐店裡,夜鬥聽天鏡裡傾訴完心事,嚇了一跳,連忙抓著天鏡裡的手查看。

  「啊確實,鏡裡醬的手越來越透明了!」他臉上突然浮現一種悲苦的表情。「這樣下去很快就會消失了啊!」

  「竟然,連鏡裡醬也要離開我了?」

  天鏡裡:……

  她鼓起臉:「夜鬥,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嗚嗚嗚,你這樣說……我真的會沒有信心。。」

  夜鬥:「不不不,這不是吉不吉利的問題——我還不想失去你啊鏡裡醬!」

  他連忙翻手機,撥號的手都在顫抖:「莫西莫西,是我夜鬥,之前在您家印的廣告單還有嗎?啊,對,我想在上面再印一些別的。對對對,好的好的,鏡裡,鏡,裡,這個名字。以後就和我一起接單。」

  「好好好,萬分感謝!」

  天鏡裡悲傷之中愣了一下:「夜鬥!你竟然還有錢印傳單!」

  好厲害!

  天鏡裡震驚了。

  同時,一種莫名的羞愧令她臉紅。

  竟然、夜鬥他現在竟然也這麼努力了!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在停滯不前?

  就在這時服務生端著他們家最便宜的揚州炒飯過來了,還送了一塊鹵干。

  天鏡裡看著這熟悉中透著陌生的種花家食物,又被插了一刀。

  幾百年的時光,天鏡裡都快忘了自己曾經是種花家的人了。她還記得自己以前經常做些好吃的。

  但轉世成霓虹的神明之後,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老家的食物了,每天清湯寡水的……這些年她一直沒賺到錢,居然連吃老家的食物都要好兄弟掏腰包請她。

  這真是、這真是!

  「鏡裡醬,你放心,我已經聯系好了,這段時間你就先跟著我,等情況穩定……」

  「我不當緣結神了!」

  「嗯?」夜鬥一愣,欣喜地說:「你想開啦!」

  「我想開了!」天鏡裡釋然一笑,「夜鬥你說得對,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緣結神並不適合我。」

  「鏡裡醬……」夜鬥感動極了,這幾年天鏡裡的失意他也看在眼裡,「你能想開真的是太好了!」

  天鏡裡也很高興:「謝謝你夜鬥,如果不是你,我一定不會這麼快醒悟。我決定了,從明天開始就去擺路邊攤——」

  最適合她的、最有希望的未來,就在眼前!

  愛情什麼的根本靠不住,只有吃的才是真的!

  「我將成為路邊攤之神!」

  夜鬥笑容僵在臉上:「嘎?」


第3章

  如果天鏡裡的想法能被夜鬥改變的話,那她就不是天鏡裡了。在兩人認識的這些年裡,天鏡裡的點子可比夜鬥多得多的多。

  因此在察覺到天鏡裡是認真的之後,夜鬥就沒有再勸。

  「我知道了!」夜鬥笑著雙手合十,「加油啊鏡裡醬。」

  實際上他心裡已經開始思考起天鏡裡翻車怎麼辦了。

  天鏡裡不知道這些,她高興地點點頭:「夜鬥你就等著聽我的好消息吧。」

  她的這種亢奮狀態一直維持到回家,她興高采烈地推開門:「阿玲,我回來啦!」

  結果發現屋子裡站著一男一女。

  茶發棕眸的是玲子,另一個黑發的背對著她站著,在看窗外的景色。

  「!」

  「阿景!」

  諸伏景光聞聲回頭,就看見正在傻笑的天鏡裡。她的一頭白毛在港口黑手黨的樓外面被吹得蓬松凌亂,明明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但是眼睛卻發著光,乍一看還有點滲人。

  「鏡裡,又出去工作了嗎?」

  天鏡裡點點頭:「是啊,是和夜鬥一起去的。」

  想到好朋友,她臉上不自覺浮現微笑。

  諸伏景光眼角不自覺地抽動。和天鏡裡不同,他對於那個叫夜鬥的可沒有什麼好印像。

  且不說對方過於不靠譜和輕佻的言行舉止,就他時常叫天鏡裡出去打5日元的零工這點……

  景光完全沒法接受!

  但天鏡裡可不會管他的。她對自己的狐朋狗友夜鬥有很深的感情,畢竟兩人認識的時間是比玲子還要長。

  不急、不急。

  景光想到這裡,微微放松。

  「租金的話,我已經去毛利先生那裡交過了。」他頓了頓,又說,「道真大人說我這次的做得很不錯,所以額外多給了些酬金。」

  好棒!

  天鏡裡看著景光,感動極了:「阿景,你就是hero!」

  景光:……不是很能接受你玩的諧音梗。

  「這個家不能沒有你!阿景!」

  景光有些無奈地接過無比感動的天鏡裡,順手捋了捋她的頭發。

  「鏡裡……這都是我該做的。」

  果不其然,天鏡裡的表情更感動了。

  旁邊的玲子簡直沒眼看。有的時候她都覺得天鏡裡這家伙太過油膩,但怎麼說呢,應該很少會有人像她這樣對周圍的事情真情實感吧。

  哪怕再小的事情她都會認真地對待,全身心地投入去做。

  這樣確實很可愛不錯,但——

  如果一直、一直失敗的話,那對天鏡裡造成的傷害也是巨大的。

  想到這裡,玲子忍不住說:「這次景帶回來的錢應該還夠用一陣……如果你還是想做緣結神的話,那就去做吧。」

  天鏡裡探出頭看她:「欸?阿玲你竟然讓我繼續做緣結神?」

  諸伏景光也是一頭問號。

  他今天早上才從別的神社回來。作為三人裡面唯一一個靠譜的男性,他時常會跑去別的神明那裡打點零工,補貼家用還偷偷地給天鏡裡立牌位什麼的。

  平時都是玲子陪在天鏡裡旁邊,所以他是直到回來之後才聽玲子說了天鏡裡快消失這件事。

  ……天鏡裡還沒回來的時候,玲子十分嚴肅地跟景光說:「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讓鏡裡放棄當這個緣結神。」

  誰知道這家伙這麼沒有原則,看到鏡裡傻乎乎的笑一下子改了口風。

  「想做緣結神也可以」?

  不可以!

  景光有些頭痛地梳理了一下措辭。

  他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說服她們兩個,還有……那個叫夜鬥的,不會又給天鏡裡灌雞湯吧?

  「鏡裡……」

  「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宣布!」沒想到景光還沒開口,天鏡裡就主動說,「我打算不做緣結神啦。」

  玲子:?

  景光:!

  這是怎麼想通的!

  看見兩個人都一臉狐疑,天鏡裡立刻說:「是這樣的,我想開了!」

  她把在橫濱看到紅葉的事情說了。

  「……確實,」玲子看了眼景光,「你當時給那兩人暗中搭了不少橋呢。後來也是委托結束了才離開的。竟然連他們也分手了嗎?」

  因為與鏡裡以前經常聯絡的那個委托人有關,為了防止景光想起生前的事情,玲子就沒有說太多。

  天鏡裡笑容淡了下去。

  「也許我真的自帶分手buff吧。」

  「鏡裡……」看見天鏡裡失落的樣子,玲子有些後悔這樣說。

  可以說,天鏡裡成為緣結神的想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即便是後面遇到那麼多分手的戀人,她都沒有動搖過。

  結果現在……

  天鏡裡撓了撓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嘛。」

  她抬起頭,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玲子和景光若有所感,也鄭重地看向她。

  天鏡裡看著他們倆,認真地說:「這些年非常感謝你們兩個……一直包容我的任性,在我難過的時候一直支持我。」

  她的眼睛裡倒映出兩人的影子。

  「真的,非常感謝!」說完,天鏡裡深深地鞠了一躬。

  「鏡、鏡裡!」玲子被她過於鄭重的態度弄得有些不安,「為什麼突然說這些?難道……」

  景光也說:「我們身為你的神器,和你在一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不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嗎?鏡裡……你是有什麼打算嗎?」

  天鏡裡仍舊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她眨了眨眼睛,把淚水憋了回去之後才抬起頭。

  「是的,我決定去擺攤了!」

  景光:……

  擺攤,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點子?

  「這……」他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要擺攤?」

  「擺什麼攤?」

  這也正是玲子想知道的。

  只見天鏡裡把手一揮:「當然是擺攤賣小吃了!」

  「通過賣小吃,我們可以和很多人類接觸,而且因為總是被忘記,所以就算每天賣一樣的都不會吃膩。這樣就可以糊弄很多天。」

  她竟然很有一套理論:「然後呢,賣小吃也比較穩定,大家對美食的喜愛都會化作信仰。也不會出現在一起了又分手的情況,也就是說,絕對不會虧本!」

  「還有呢,阿景的廚藝不是也很不錯嗎!一起去擺攤的話,我們一家三口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一家三口之一:……

  一家三口之二:……

  天鏡裡說完,本以為自己能得到神器們的誇贊,沒想到他們卻都沉默著不說話,只用那種復雜的目光看著她。

  「怎、怎麼了?」她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計劃這麼令人驚艷嗎?」

  「……不,」景光說,「我只是覺得應該去和夜鬥先生道個歉。」

  天鏡裡:?

  *

  雖然情感上兩名神器都覺得還是不要相信天鏡裡為好,但理智卻告訴他們,擺攤再壞也不會比天鏡裡當緣結神更壞了。

  而且正如天鏡裡所說,也不能老是把景光租到別的神社裡去。

  「那就試試吧。」景光嘆了一口氣。

  玲子抱著臂,也默認了。

  既然拍定了要做,那麼就得先拿個章程出來。

  天鏡裡哼哧哼哧忙了好久,才在家裡勉強分出了兩間臥室,中間用布簾子隔住,她和玲子睡一起。

  玲子正鋪床呢,就聽見天鏡裡一邊抖著床單一邊許願:「以後我要買超大的別墅,不,我要在東京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山頭!上面建豪華神社。然後每天在八百平米的床上醒來!」

  景光很給面子地笑了幾聲。

  玲子說:「但你現在連賣什麼都沒想好。」

  「想好了啊。」天鏡裡自信地說,「賣烤冷面呀。」

  玲子:「那是什麼?」

  天鏡裡嘿嘿一笑。

  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悠長,仿佛看向了很遠的地方。

  「烤冷面就是學生們都沒有辦法拒絕的完美食物!」天鏡裡說,「我這就去買材料,然後回來做給阿玲吃。」

  玲子:……總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妙了。

  她想看看景光怎麼說,沒想到對方竟然一言不發。景光此時看著天鏡裡高興的樣子,慢慢地,眼中竟然升起幾分滿意之情。

  玲子:?

  事情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敲定了。

  三個人把家裡收拾完,天鏡裡說:「那我先出去買必備品啦。」

  「等一下鏡裡,」景光說,「我和你一起去吧,東西應該很多吧。」

  天鏡裡停住,轉頭靠在門邊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她笑起來:「不用啦,阿景你在道滿大人那裡打工已經很辛苦啦,先歇著吧。之後還有很多事需要你哦。」

  「我一會兒就回來。」

  景光臉一紅。

  鏡裡這家伙有時候還挺關心人的嘛。

  天鏡裡雖然抑郁了好幾天,但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去擺攤,她整個人就支楞起來。出門的時候整個人都帶風。

  毛利蘭正好撞上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早上好,那個……小姐。」

  「早上好,蘭!」

  毛利蘭:她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這個善良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愧疚起來了。

  明明她昨天還看過合同,結果今天就給忘了。

  天鏡裡倒是不覺得有啥,她已經習慣了。

  比起這個……

  她的目光移到了毛利蘭的校服上面。

  太巧了,蘭是是帝丹中學的學生。

  「蘭,我能問你一件事嘛?」

  毛利蘭有些詫異,天鏡裡對著她眨了眨眼睛。

  「可不可以呀?」

  她的聲音又軟又輕,像是蜜糖一樣甜。

  毛利蘭被蠱得暈暈乎乎。

  「當、當然可以……」

  天鏡裡滿意地翹起唇角。


第4章

  川平房地產。

  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扒在門旁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裡面的情形。

  屋裡身穿草綠色和服的男人捧著拉面,突然感覺自己的背後一涼。

  他轉過頭,卻什麼也沒有看到。他低頭又吸了一口面湯。

  門外鬼鬼祟祟的天鏡裡又探出頭來。

  看起來川平他過得不錯啊。

  看著好友仿佛厚實了一點的下巴,天鏡裡不禁想。

  「鏡裡。」忽然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

  天鏡裡被嚇得蹦起來,然後就看見一雙冷淡的眼睛。

  川平單手捧著拉面,從容地推了推眼鏡,像是看穿了她的打算一樣。

  「川平?」天鏡裡驚魂未定,「你這樣很嚇人欸!」

  川平對她的控訴不為所動。

  「說吧,在我的店外面晃來晃去是想做什麼?」

  「……不會又是來要錢吧?」

  天鏡裡鼓起臉:「不是啦!」

  而且那些原本就是她的錢!是她扣扣索索幾百年才省下來的血汗錢!要不是她自己存不住,怎麼會把這些交給川平管呢?

  川平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天鏡裡。

  她的目光來回閃爍。一會兒紅著臉,一會兒又很沮喪,然後又突然充滿鬥志。

  差不多要說了吧?

  川平吸溜了一口拉面。

  天鏡裡憋了一會兒,終於鼓起勇氣。

  「能不能借我一輛小推車!」她雙手合十,深深鞠躬並大喊,「謝謝你川平,我永遠的好朋友!」

  川平:我就知道是這樣。

  即便是世界秩序的管理者,也會有根本管不了也懶得管的家伙。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一個做房地產的家裡會有小推車。」川平無奈地說,「你先進來坐下吧,我去倉庫裡找一下。」

  天鏡裡立刻在他身後歡呼。

  川平:……我真的會謝。

  這面是吃不下去了,川平把拉面放在桌子上,走到了後面。他沒有去倉庫,手上戴著的戒指發出霧瀅瀅的紫光。然後一架小推車就這樣憑空出現了。

  這是用幻術構築出的推車。

  想到自己的能力被用來干這些事,川平有些心累。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遷就這家伙。

  對於像他們這樣的長生種來說,能有個一直活著的朋友是一件十分難能可貴的事——

  川平直接忽略了自己的那些下屬。

  他掀開布簾,推著車走了出來。

  「我家只有這個了。」

  天知道在天鏡裡沒有來之前,他調查那個「烤冷面」有多久。

  天鏡裡眼前一亮。

  「當然可以!」她立刻蹦過來,打量這輛特意被做舊的手推車,「川平,我的好朋友!我的超人!」

  有的時候川平也不得不承認,這家伙實在是很會哄人。

  他哼了一聲:「既然事情解決了,那就快走吧。」

  他的唇角卻不自覺地翹起來。

  但是天鏡裡根本沒聽見他的逐客令。她來來回回裡裡外外,很是虔誠地欣賞了一下這個小推車。

  「你放心,等賺到了錢我就還你!」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想了想說:「對了川平你還不知道我的計劃吧?」

  川平:……

  他又不能說他其實一直都關注著這倒霉神明的生活。和天鏡裡每多說一句話,都像是在印證——

  他,很在意這個朋友。

  「你是說你准備去擺攤這件事嗎?」川平表情淡淡的,「並不意外。」

  天鏡裡眼睛瞪圓了:「你怎麼會知道!」

  「這一眼就能看出來吧?」川平說完就把天鏡裡連人帶車往外面趕,「好了好了,東西也借給你了就快走吧,我還要做生意。」

  「嗚哇——等一下!川平,我的好兄弟!」

  天鏡裡好久沒見他,有好多話想嘮嗑。誰知道這個男的竟然如此冷酷無情。她又急又氣,劃著手想往裡面擠。

  川平沒再給她機會,狠狠地把門關上了。

  再聽這家伙的鬼話,又要被她忽悠去干活。

  天鏡裡在外面連敲好多下:「川平?川平!你開開門啊川平!川平——」

  她敲了好一會兒,直到周圍鄰居都看過來,她才感覺到不好意思,立刻滑跪:「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走!」

  天鏡裡無奈,只好推著車走了。

  一邊走一遍生氣。

  可惡的川平。

  明明她只是想起來他很喜歡吃冷面……所以才想請他來吃她的烤冷面罷了。

  結果這家伙……

  天鏡裡決定以後每次要把攤子開到川平對面!不管他多饞多想吃,她都不會賣給他的!

  想了一會兒之後,天鏡裡覺得心裡好多了,推著車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

  就在這時旁邊又傳來大喊。

  「讓開啊!!!」

  天鏡裡愣了一下,轉過頭就看見一個小小的棕色身影直朝著她和車兩個撲了過來。

  天鏡裡: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小孩:啊啊啊啊啊!

  兩個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於是驚恐翻倍。

  「快、快讓開——」

  小男孩還沒有說完,就看見眼前的車突然調轉了一個方向,入目的是灰色的水泥地。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眼看著就要和地面親密接觸了,卻被人輕松地提了起來。

  天鏡裡提起小男孩,有些困惑地問:「怎麼了小朋友,出來玩要看路呀?」

  四目相對。

  她的眼睛像是一汪金色的湖泊。

  沢田綱吉嚇傻了。

  天鏡裡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卻發現這孩子一臉不安。她疑惑了一下,問:「是有人欺負你嗎?」

  阿綱的表情更虛弱了。

  其中或許還夾雜著些許的羞恥。

  「是……」

  天鏡裡歪了歪頭:「嗯?」

  阿綱憋了一下,臉都紅了。

  天鏡裡打量了他一下,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惆悵。

  她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覺得還算體面,這才彎腰輕輕地抱了一下這個小男孩。

  「沒事了小朋友。」她拍了拍阿綱的背,「我……在這裡。」

  阿綱被她搞得臉更紅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小聲說:「有狗追我。」

  天鏡裡:?

  她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才在巷口找到了一只勉強符合要求的生物。一只嬌小可愛的吉娃娃。

  看見天鏡裡走過去,吉娃娃高興得左搖右擺,來回搖晃著尾巴還吐舌頭。它朝著天鏡裡很乖地「汪」了幾聲。

  躲在天鏡裡身後的阿綱:救、救命!

  天鏡裡看了看阿綱,又看了看狗。

  然後她在阿綱不安的目光中摸了摸下巴。

  她擰起眉毛,表情嚴肅。

  吉娃娃失落地汪了幾聲。

  但神明在對它說「No」。

  神明的威壓被用在了奇怪的地方。吉娃娃擺了擺尾巴,失落地走了。

  阿綱偷偷地捂住心口。在他的視角裡,就是天鏡裡用眼神逼退了吉娃娃。要知道,這可是吉娃娃啊!不管怎麼表達不喜歡,也會黏上來的……

  居然真的有人會理解他被吉娃娃追這件事嗎?

  這種又羞恥又高興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阿綱不知道。

  但是當天鏡裡把狗趕跑了,然後朝他走過來時,他朝她露出了笑容。

  天鏡裡愣住。

  她感覺自己心都化了。

  「我……我叫天鏡裡。」她彎下腰,薅了一把阿綱的頭發,「你叫什麼名字?」

  *

  下午,斜陽的余暉照在帝丹中學的校園內。隨著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很快湧出了教室。

  毛利蘭和閨蜜園子並排走著。

  「新一那家伙呢?」園子皺起眉,「這家伙今天沒來上課唉!」

  「大概……又是在破什麼案子吧。」

  園子點點頭,目光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逡巡著。

  「嘛,那家伙的話也正常……真是辛苦你了啊,蘭。」

  蘭好脾氣地笑了笑,臉上浮現些許憂慮之色,有些不像平常的她。

  「怎麼了?不是說之後還要叫他去游樂園玩嗎?蘭,你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蘭搖搖頭,正要解釋,卻被不遠處的人群吸引住。

  「好多人,他們圍在那裡干嘛?」園子也看到了。

  兩個人連忙過去,走近了就聞到一股極為誘人的香氣。

  一個沒見過的攤子。

  上面寫著大大的「正宗東北烤冷面」。

  攤子後面站著兩個人……

  好眼熟。

  等等,那個人是——

  天鏡裡小姐!

  毛利蘭睜大了眼睛。


第5章

  「怎麼了?是認識的人嗎?」

  園子好奇地往前望了一眼,原本空曠的道路上現在已經排了不短的隊,四周還圍著一些看熱鬧的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帝丹中學的學生。

  而且……

  她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好香啊。這香味是怎麼回事?」

  蘭想起之前被天鏡裡詢問學校作息時間的事情,抿唇笑了一下。

  「好像是我家的租客。」

  「欸?」園子又打量了一下那兩個正在擺攤的人,「這兩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啊。」

  正在賣烤冷面的兩個人,一個是茶發的玲子,她手裡正舉著一個喇叭,表情僵硬地喊著:「烤冷面,又香又好吃的烤冷面……」

  另一個就是天鏡裡了。她的頭發被一絲不苟地扎起來,眼睛專注地盯著鐵板上的冷面。

  不同於她前世經常在街邊吃到的那種烤冷面,她使用的是面條。因為霓虹這地方根本找不到面片賣。一根根的面條在操作上的難度又上升了一個檔次,因此她眼睛緊緊地盯著鐵板,不敢分心。

  園子一下子來了興趣,拉著小蘭站到了隊伍最後,小聲地問:「蘭,這是怎麼回事?你家的租客竟然是兩個大美人嗎?」

  「而且,」她遲疑了一下,「她們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大年紀啊。」

  「這個……」蘭站在人群後面,小聲地說,「好像天鏡裡小姐的家境不太好,所以就輟學了。」

  她把之前天鏡裡來咨詢她的事情說了。

  沒想到園子更期待了:「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多買幾份帶回去給大家嘗嘗。」

  閨蜜的善良讓蘭很感動。但是她看著對方上頭的樣子,心裡突然騰起幾分不好的預感。

  她嗅了嗅空氣裡那霸道的香味,遲疑道:「叔叔他們會喜歡吃這個嗎?」

  園子滿不在意地揮揮手:「無所謂啦,你看價格表嘛,實在不行我家那麼多人,總不會浪費的嘛。」

  人雖然多,但是天鏡裡的動作更加利落。

  大概是這麼多年的打工經驗使她變得神擋殺神無堅不摧。只要是和打工有關的事情,她就無所不能。

  現在她自己出來創業了,熱情更加高漲,就連烤冷面的動作也變得越來越快。

  第一個學生走過來的時候,天鏡裡還有點忐忑。

  沒想到後面的學生越排越多,短短的一段時間,她收到的信仰已經是她做緣結神幾個月才能吸收到的量了!

  擺攤,大補!

  等到後面幾個的時候,天鏡裡已經完全膨脹。

  她叉著腰,豪情萬丈地說:「人太多了,大家一定很著急吧!」

  排隊的男高中生被天鏡裡笑懵了。

  「哦、哦!也不是很急!小姐你慢……」

  他話還沒說完,天鏡裡已經兩只手夾了八只蛋,哢哢哢,八只蛋應聲而碎,精准無誤地落在了冷面上面。

  鐵板被燒得溫度很高,發出滋滋滋的聲音,很快就有蛋香味傳來。

  做完這一切,天鏡裡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從容。仿佛剛才這些都不值一提。

  四周一片寂靜。

  男高中生:有人在裝逼,好刺眼!

  旁邊的玲子:……

  她放下喇叭,喝了一口水,試圖讓自己不那麼尷尬。

  太陽把她的臉曬得紅紅的。

  事實上,他們家一直是天鏡裡出去打工。景光就負責去別的神明那裡干活,玲子是一直在家裡呆著的。她一直不知道,原來天鏡裡連這種事都做得這麼熟練!

  昨天天鏡裡推著車回家,她和景光兩個會做飯的又湊在一起研究烤冷面,讓玲子感覺被排除在外。

  明明玲子她才是先來的!

  所以玲子才提出,今天由她來陪著天鏡裡擺攤。

  但她連給烤冷面翻面都做得手忙腳亂。她還活著的時候就是漫山遍野跑打妖怪的類型,死後失去記憶,也一直都是武力擔當。除了天鏡裡要帶她去打架,別的時候玲子都是在家歇著的。

  所以天鏡裡起初並不同意。

  她十分感動,握住了玲子的手:「阿玲,你怎麼可以做這樣的活!」

  「像你、像你這樣靈力又強大,又美麗的神器,跟著我已經吃了這麼久的苦,我怎麼能讓你和我一起去打工!」

  玲子:……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爽。

  她很煩躁,因為她知道天鏡裡說的全都是真心話。她的靈力高出普通神器一截,本身能力也很強勁,所以天鏡裡看她就像在看著自己高攀不起的白富美……

  「我、要、去!」玲子最終,拎著家裡兩個人的耳朵,一字一頓地說。

  天鏡裡:「哦、哦!」

  然後她就給玲子安排了吆喝的活。

  「其實可以錄音的啦,阿玲喊一遍,然後就在旁邊收錢就可以了。」

  玲子眯起眼睛:「我知道怎麼做。」

  結果來了帝丹中學門口,看著學生們湧出來,她……久違地社恐了。

  在妖怪中恣意瀟灑,在家裡橫行霸道的玲子,唯獨會在普通人類面前變得拘謹起來。

  天鏡裡一邊熟練地鋪冷面,一邊提議:「要不我來喊?」

  玲子:「不用!」

  她拿起喇叭,清了清嗓子。

  不管怎麼說……為了這家伙也為了她自己,這次的事情不能再搞砸了。

  是使命感,支撐著玲子站在大街上吆喝。

  「烤冷面……又香又好吃的烤冷面……」

  她越喊臉越僵,眼神已經死了,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收攤後大家都會把她們忘記這件事情上。

  結果旁邊的天鏡裡還越擺越上頭,甚至開始炫技。

  兩人的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園子忍不住笑出聲。

  「這兩個人也太有趣了吧!」

  蘭有些尷尬地說:「那個……園子,到我們了哦?」

  在天鏡裡的高效操作下,前面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離開。他們捧著小紙盒,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幸福的表情。

  真的有這麼好吃嗎?

  園子雙手合十,興奮地在配菜上左右打量。

  「那個、我要買十八份!」

  天鏡裡:「好的……嗯?」

  她歪了歪頭:「十八份?」

  「對。」園子說,「剛才的那招請再來一遍!」

  蘭站在旁邊,尷尬地想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等、等下,園子……」

  誰知道天鏡裡對此接受良好。

  「好哦,那要加點什麼嗎?十八份的話……都加雞蛋是嗎?」她一手抓雞蛋一手對玲子說,「二維碼搞一下啦阿玲,然後數十八個盒子出來……」

  玲子:現在的學生真有錢啊。

  她轉過頭去拿盒子,就聽見身後傳來「哢哢哢」接連不斷像爆竹一樣的聲音。

  園子的眼睛已經在放光了。

  「對,就是這招!」她激動地拿出手機,「我可以拍照嗎?」

  天鏡裡:「可以是可以……」

  但是明天大概會消失吧。

  她壓抑著心裡的難過,還是認真地在那烤冷面。

  面條和面片做出來的口感是不一樣的。雖然面片更易於操作一些,但是面條則接近於原始的烤冷面版本,咬在嘴裡層次更加分明。

  天鏡裡一邊思考著照片的事情,一邊把那有她雙臂長的七八份烤冷面一起翻了過來。

  油在鐵板上滋滋作響,香味越發濃郁。

  園子已經開始鼓掌了。

  「哦哦哦!好酷!」

  天鏡裡抿了抿嘴唇,朝她笑了一下。

  這個大客戶還挺會欣賞的。

  園子:哦哦哦美女!

  她很上頭,立刻決定把自己拍下來的照片po到網上。

  「可以嗎?」她問,「這樣也可以給小姐你的攤子做宣傳呢!」

  園子自信地看了眼自己手機裡的照片。

  夕陽之下,少女的目光專注,神情卻鎮定無比。明明是在做著賣小吃的工作,卻讓人覺得是在處理什麼重大的事情,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在。

  而她面前的鐵板上,冷面鋪成一排,雞蛋被煎得焦香,在斜陽下透著融融的暖意。

  天鏡裡撒了一把蔥花,又將香腸、裡脊之類分門別類地碼上去,最後分開裝盒。整個動作從容不迫,充滿了美感。

  「啊,傳到網上的話……」天鏡裡像是想起什麼,有些落寞地說,「還是不要了吧。抱歉。」

  如果突然消失……如果有些靈力比較高記住了的話,還是會引起困擾的。

  園子有些遺憾地收起手機:「那好吧。」

  她看著那一大摞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烤冷面,心情又好了起來。

  「這個給蘭,啊,這個給叔叔。好——」

  大小姐興高采烈地安排完,朝天鏡裡揮揮手:「小姐明天還來嗎?」

  「明天我還會捧場的!」

  天鏡裡一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她被富婆惦記上了!

  毛利蘭站在旁邊,也朝著天鏡裡微笑:「明天見,鏡裡小姐。」

  她也拿著手機,手機上掛著一串御守,是常見於少女們之中的戀愛御守。

  上面附著著熟悉的神明氣息。

  是天鏡裡的。

  天鏡裡睜大了眼睛。

  玲子也給她整不會了。

  還真的有人會相信天鏡裡這半吊子緣結神啊?

  不會吧不會吧!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驚恐。


第6章

  那頭蘭和園子已經走遠了。

  現在糾結這個也沒有意義。

  天鏡裡再次揚起活力滿滿的笑容,她看向下一位顧客:「請問需要些什麼呢?」

  那女高中生被天鏡裡的笑容晃了一下,然後才神情恍惚地說:「可以再表演一下剛才那招嗎?」

  她稍稍讓開身子,向天鏡裡介紹:「我們八個一起。」

  這到底是是在賣小吃還是在表演雜技啊!

  玲子麻了。

  天鏡裡做完烤冷面,第一個就是給她嘗的。說實話味道確實可以,踏踏實實干下去說不定真能作為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

  但現在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

  天鏡裡竟然靠著一手超炫的敲蛋技術在高中生裡變得緊俏了!

  景光聽了都覺得離譜!

  想起景光……

  玲子趁著天鏡裡做烤冷面的空檔,舉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群裡。

  一個頂著膩乎乎稱號的人出現了。

  む鏡裡的寶貝阿景:?め

  む鏡裡喜歡的阿玲:這家伙看起來還不錯吧?め

  玲子看著他們兩個人頭上肉麻的稱呼,第不知多少次咽下了尷尬。這是作為群主的天鏡裡頒發的。

  這個自我又自大的家伙,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到他們在一起黏黏糊糊。

  む鏡裡的寶貝阿景: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准備做飯了。め

  む鏡裡喜歡的阿玲:快了吧,這些學生隊倒是排得挺長,但是我們家的神明大人技高一籌。め

  む鏡裡的寶貝阿景:辛苦了。め

  玲子不用動腦子,都能想像出屏幕另一邊的景光是怎麼打出這句話的。

  因為她自己也是一樣。

  神器對神明的依賴與喜愛是從他們誕生那日就刻在骨子裡的。看見天鏡裡被人喜歡,玲子心裡一直積壓的憂慮也少了很多。

  「阿玲、阿玲?」天鏡裡看著坐在角落捧著手機微笑的玲子,催促道,「收錢了哦。」

  「來了。」

  那她也要加油才行。

  玲子想。

  *

  天鏡裡的手段太過bug,很快,他們准備的食材就已經全部見底。

  「抱歉,大家恐怕要明天才能吃到烤冷面了。」天鏡裡摘下手套,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她的眼睛很亮,會讓人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道著歉,說著說著不自覺地笑起來。

  「沒想到大家會這麼喜歡烤冷面。」她說,「我好開心哦。」

  玲子:他們大概是想看雜技表演吧。

  她體貼地沒有拆穿,而是重復道:「大家不用著急,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還會來的。」

  完了,更像是雜技表演了。

  高中生們熙熙攘攘地散去,天鏡裡湊到玲子旁邊,看她打開手機。

  手指在上面不停地點著。

  「哇嗚!」天鏡裡幸福地喊道,「好多錢。」

  「……你是笨蛋吧。」玲子瞥了眼天鏡裡額頭上晶瑩的汗珠,手指頓了頓,然後戳了下她的鼻子。

  「今天的食材少了點,明天的話要記得多准備一些。」

  天鏡裡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這個上面了:「阿玲阿玲,我上次路過飾品店,看見裡面有好漂亮的發卡,還有我們街拐角那家蛋糕房的新品……你想不想去游樂園玩?」

  她興奮地舉起雙手:「我們偷偷去!不帶阿景!」

  玲子:……

  玲子:…………

  「你這家伙!」她伸出手,一把拍在天鏡裡的頭上,「多少對自己的處境有點自覺吧!現在可不是揮霍的時候!」

  天鏡裡搖頭:「我當然知道家裡的情況不容樂觀。可是我們今天很辛苦唉。」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玲子給這個事拍了板。

  天鏡裡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轉過身開始收拾東西。

  兩個人去天鏡裡原先工作的地方討了工資,回家把小推車放在樓梯的拐角處,正好遇見從樓梯上滾下來的毛利小五郎。

  「哦哦,是天鏡裡小姐對吧?」對方這次記得她們了,一邊訕笑著一邊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聽小蘭說你們換了工作。」

  天鏡裡點點頭,問:「毛利先生要去哪裡啊?」

  毛利小五郎摸頭:「啊哈哈哈,有委托人邀請我去他家玩呢,說是報答之前破案的恩情,真是不好意思啊。」

  「欸?毛利先生好厲害啊!」

  「哪裡哪裡……」

  計程車來了,載著毛利遠去。

  玲子雙手環胸,說:「你還真相信他是名偵探啊?」

  天鏡裡歪頭:「不是嗎?」

  玲子:……

  「或許吧。」她聳了聳肩,「不過之前看到的那個御守,上面確實有你的神力對吧?」

  說到這件事,天鏡裡的臉色也變得沉重起來:「確實是我的。」

  那個御守是她和玲子一起選的,然後批發回來再注入神力的。

  冷知識:一天以前天鏡裡還是個緣結神。

  玲子:「找個機會把御守弄沒了吧。誰知道你這家伙什麼時候發功。」

  天鏡裡郁悶地睜大了眼睛:「哦、哦。」

  可惡,完全沒有辦法反駁。就算她自己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晦氣,可是……可是萬一呢?

  假如因為她御守的緣故,使得蘭和她喜歡的人be……

  天鏡裡越想越郁悶,臉鼓成了一個包子。

  景光本來覺得今天兩個人回家應該會很高興的,沒想到天鏡裡竟然更加一蹶不振了。

  他把裝著土豆燉牛肉的碟子往天鏡裡面前推了推。

  因為神明裡面是種花家的芯子,所以他們的用餐習慣不知不覺地也變成了中式的。

  牛肉被燉得軟爛,湯汁也十分濃稠。天鏡裡從回家時就聞到了這股暖呼呼的肉香。

  她吸了吸鼻子。

  「辛苦你了,阿景。」

  景光好笑地說:「我今天可是一直在家裡休息哦。做美味的飯菜等你們回家也是應該的。」

  天鏡裡感動極了,她快速地咽下土豆,舉起手說:「大家都辛苦了,我們周末去游樂園玩吧!」

  玲子在旁邊嚼著飯,淺色的發絲炸起來。

  你咋還沒放棄啊?

  她跟著天鏡裡久了,還有點抵抗力在。

  那邊景光只是愣了愣,很快就一臉隨和地說:「可以哦。」

  玲子:……這個沒立場的家伙。

  她壓下心頭的不爽,夾了一口菜。

  那頭天鏡裡已經湊了過來:「阿玲,你要不要去?」

  玲子把頭偏了過去:「不去。」

  「欸?阿玲~我們一起去嘛,一家人就應該整整齊齊才行啊!」

  她的胳膊被天鏡裡蹭著,毛茸茸的觸感令她心煩意亂。

  景光在旁邊也說:「我們也很久都沒有一起出去了。」

  「是啊是啊,」天鏡裡說,「跟了我這麼久,我都沒有請你們出去玩過。」

  「笨蛋,現在是慶功的時候嗎——」玲子忍無可忍,卻對上兩雙專注的眼睛。

  就不說天鏡裡有多渴望了,就連景光也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裡透出一點期待。

  玲子:「……那,下不為例。」

  天鏡裡立刻歡呼起來:「好耶!」

  玲子:……

  又被這家伙糊弄過去了。

  她翻出手機看了看余額,然後算了一下賬。

  「除去生活必需的和買菜的錢之外,剩下的拿來買票應該差不多……等、鏡裡,你在干什麼?」

  天鏡裡抬起頭:「這不是還剩一點錢嘛。」

  玲子有種不好的預感:「你想干什麼?」

  天鏡裡說:「我來開發一點新產品!」

  玲子:!

  理由如此正當以至於她竟然沒有辦法反駁。

  *

  被邀請來品嘗新產品的人是天鏡裡最鐵的好兄弟夜鬥。

  他有些羞澀地拉了拉自己的圍脖,十分端正地跪坐在桌子旁邊,臉紅撲撲的。

  天鏡裡端著碟子走過來,放在夜鬥跟前。

  飽滿的橘瓣外面裹了一層晶瑩的糖稀,在燈光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他們用牙簽串起,一根根地堆在碟子裡,看起來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空氣中彌漫著隱隱約約的甜味,令人心裡有些發癢。

  旁邊還有兩根草莓做的糖葫蘆,紅艷艷的看起來就令人很有食欲。

  「請用!」天鏡裡說。

  夜鬥不太好意思吃草莓的,因為草莓比較貴。他拈起冰糖橘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甜!」

  並不是那種膩人的甜味,薄脆的糖稀外殼有種獨特的清甜風味,裡面的橘子酸中帶甜,使口感變得更加豐富。

  夜鬥的眼睛閃閃發光:「鏡裡醬,我還想吃。」

  神器伴音捂著嘴唇,矜持地咬了一口。

  她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

  天鏡裡很高興:「就是特地請你們來吃的,多吃點!」

  她有那種樸素的愛請人來家裡吃飯的基因在。看見好友和他的神器都喜歡吃冰糖葫蘆,天鏡裡高興極了。

  她支著臉頰,自己也咬了一個。

  同時還向兩人介紹:「其實本來裡面是放山楂的,但是在霓虹好難找哦,別的水果又太貴,所以之後賣的話還是打算以橘子為主。」

  夜鬥十分感動:「嗚嗚嗚嗚鏡裡醬,你長大了。」

  「嘿嘿,」天鏡裡撓撓頭,「其實之後還打算開發新的口味啦,就是不知道學生們喜不喜歡吃,所以打算先試試水。」

  「可以可以,」夜鬥咬著糖葫蘆,支持道,「到時候我一定會去給鏡裡醬捧場的。」

  「對了鏡裡醬,你還記得之前那個一直找你的委托人嗎?」

  天鏡裡動作一頓,腦海裡浮現那個高大的銀發身影。

  「呀,算算也有三四年了呢。」夜鬥吃得很滿意,愜意地伸了個懶腰。

  「就是你遇見阿景時的那位委托人。」

  想到那家伙,天鏡裡的目光有些閃躲。

  她咬著糖葫蘆,含含糊糊地應了幾句。

  景光正好走過來。

  「不可以、這不是阿景能聽的內容!」天鏡裡朝景光比了個大大的叉。

  景光失笑:「我知道了,那我下去給毛利先生他們家送小吃去。」

  「好好好。」天鏡裡巴不得他離開,等人走了之後,她才跑到夜鬥旁邊,小聲問:「怎麼啦,為什麼突然提起那家伙?」

  夜鬥皺了皺鼻子。

  「最近好像有傳言,說那家伙又開始在霓虹活躍了。」

  他抓住天鏡裡的手,叮囑道:「鏡裡醬,你可得離那家伙遠一點,千萬不能再接他的殺人委托了。」

  夜鬥偏頭看了眼從進門就一直躺在沙發上玩手機的玲子。

  「你和阿玲她,不是都不打算回到過去了嗎?」

  天鏡裡呆滯了一下。

  「不會的啦,」她搖搖頭,笑容很真誠,「都三四年了,這些年我的力量也衰退得厲害,他大概早就忘記我是誰了吧。」

  「而且我答應過阿玲和阿景的。」她說,「我要努力成為大家都喜歡的神明!」

  「至於黑澤陣那個家伙,」天鏡裡握緊拳頭,仿佛宣誓一般說道,「就算他跪下來求我、哭著求,我也不會再理他!」


第7章

  玲子的叫賣添了新的內容。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裡面沒有葫蘆的冰糖葫蘆……」

  天鏡裡找了個圓筒上面纏了海綿和編織袋,穩穩地把晶瑩剔透的冰糖葫蘆固定住,學生們一放學出來,先是聞到了烤冷面的香氣,然後就被這個顏值頗高的甜食吸引住。

  富婆也來了。

  「鏡裡小姐!」園子不知何時打聽到了天鏡裡的名字,很是熟稔地跑過來,笑著問,「這個怎麼賣?」

  鏡裡正在翻烤冷面,噌噌冒起的油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在霧裡。

  明明長得一副不諳世事的清純面孔,像是貴族大小姐一樣,做出來的小吃竟然這麼好吃!

  工藤新一抱著頭走過來,蘭在他旁邊,無奈地聽著他講福爾摩斯的故事。

  她一點也不想聽,這還沒有天鏡裡的小吃吸引她。

  由於力量恢復得太快,學生們並沒有如天鏡裡所願忘了她,反而都惦記上了她和她的攤子。

  大家也都習慣了她的魔鬼速度,也不愛排隊了,圍成一圈看她表演。

  眾人的目光沒有使天鏡裡感到半點不自在,相反,源源不斷的信仰從學生們的身體裡湧出來,彙集到她這裡,讓她身體暖融融的。

  旁邊的玲子也受到影響,臉上看起來精神了一點。

  濃郁的香氣像是有魔力一般,緊緊勾住了大家的心。

  小蘭下意識地加快了步伐。

  「哈?校門口是可以擺攤的嗎?」工藤新一不理解了。

  他張望了一下,發現裡裡外外站的都是他們學校的學生,有眼熟的也有陌生的,甚至還有幾個年輕老師偷偷摸摸地混在裡面。

  再定睛一看,蘭和園子已經熟練地摸出手機准備掃碼。

  工藤新一:!!!

  等等,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啊!

  他不就是出去幫目暮警官辦了兩天案子嗎?這個路邊攤是哪裡來的?

  擺在這裡真的不影響校容嗎?

  啊???

  「好,要開始了哦——」

  就在工藤新一陷入混亂的時候,天鏡裡已經高高舉起雙手。

  「這、這是……」

  怎麼會有人能用指縫這麼穩地夾住八個雞蛋?!

  他左望右望,發現周圍竟然沒有人覺得不對勁。正相反,他們都是一臉期待的樣子。

  「要來了,要來了!」

  「是那個啊——啊啊啊,那個那個!」

  工藤新一:你們沒事吧?

  只見天鏡裡像是吟唱一般緩緩開口:「那麼,首先是今早老母雞剛下的新鮮雞蛋——」

  她說著,雙手微微發力,那八只雞蛋立刻裂開細微的縫隙。

  它們裂開的聲音本應該微不可查,可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的時候,這聲音就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工藤新一:我也裂開了。

  他下意識地懷疑天鏡裡在說謊,因為如此完美的縫隙有些人即使是打一只蛋也做不到。

  不僅如此,她揮手的動作是那麼地行雲流水,以至於當蛋黃蛋清整整齊齊地落在烤冷面上的時候,也才過去兩秒鐘。

  蛋殼如同有生命一般,劃過完美的拋物線落在垃圾桶裡。

  天鏡裡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她微微揚起下巴,向大家展示她干淨白皙的手。

  竟然一點蛋液也沒沾上嗎!

  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

  工藤新一一下子就被這手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快步走到小攤的後面,目光死死地釘在那放著雞蛋的筐子上。

  一定、一定是在哪裡做了手腳!

  可惡……到底是哪裡?

  天鏡裡今天的生意也不錯。昨天有不少人都沒有排上隊,回家之後仍然惦記著她的烤冷面。因為神力恢復了不少,短期內他們大概都忘不了這種香味。

  今天一放學,他們就從學校裡躥了出來。

  天鏡裡很高興。

  從她越發賣力的動作裡就能看出來。

  就是玲子被這麼多人看著,還是會覺得有些尷尬。她一邊生無可戀地喊著,一遍尷尬她自己的。

  就在這時候,一個站在旁邊一動也不動的家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也就是知名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先生。

  看什麼看啊?

  玲子虎著臉,用目光警告這小子。

  誰知工藤新一想問題想得太投入,竟渾然不覺。他的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天鏡裡。

  玲子:……

  天鏡裡若有所覺地回頭,正好看見自家神器支著臉一臉不爽地看著一個少年。

  而少年的目光好像是……她手裡的雞蛋?

  「你要幾個蛋?」天鏡裡說,「好學生不能插隊哦這位同學。」

  四周的學生裡爆發出笑聲。

  畢竟工藤新一也是個名人了。

  工藤新一恍恍惚惚:「八、八個。」

  天鏡裡轉過頭,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下他的臉。

  「真的嗎?」

  毛利蘭大感尷尬,連忙走過來說:「鏡裡小姐,這家伙有的時候說話就是奇奇怪怪的……」

  「蘭,你們認識?」工藤新一更詫異了,

  毛利蘭哽住。她總不能說她一直不記得天鏡裡吧。

  「……」

  天鏡裡注意到工藤新一和蘭身上連著的那根淺淺的粉色姻緣線。

  這正是毛利蘭得到她那枚御守後想要結緣的對像。

  少年少女或許還在彼此扭捏,但,天鏡裡已經看穿了一切!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八個蛋是吧?」天鏡裡笑嘻嘻地說,「給蘭加四個蛋,然後這位新一君也安排四個,是這樣嗎?」

  毛利蘭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眼睛亮晶晶的卻不知道應該看哪。

  工藤新一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啊,就這樣吧。」

  他還想繼續觀察,卻被玲子攔住:「好了好了,這位同學,先排隊吧?」

  他被趕走了。

  站到人群裡才被認識的同學揶揄:「工藤君真是大方啊。」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臉也紅了。小蘭站在園子旁邊,偷偷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切,都被天鏡裡盡收眼底。

  她在心裡得意地笑起來。

  等到人都散去,天鏡裡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興奮地舉起手圍著玲子跳。

  「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阿玲阿玲,他們好甜好甜!」

  玲子:?

  「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不是用眼睛看,是心啊!」天鏡裡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脯,「你用心去感受!」

  她感動到眼淚汪汪:「雖然我現在已經不是緣結神了,但……嗚嗚嗚嗚這種事真的很讓我高興。阿玲,我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們一定會幸福!」

  你不努力就謝天謝地了。

  玲子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吐槽。

  為了不傷害自家神明幼小的心靈,她嘆了一口氣,說:「放心吧人家跑不了的……你要不要數一數錢?」

  天鏡裡一愣。

  她的目光緩緩移動,落在了玲子手裡發光的屏幕上。

  一切,都好起來了!

  *

  但也沒完全好。

  賺了一點小錢的天鏡裡周末就帶著兩個神器去游樂園玩。

  原本表現得興趣缺缺的玲子到了游樂園裡竟然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開關一樣,坐那個跳樓機和那個過山車坐得不亦樂乎。

  她不是那種坐在上面歡呼的類型。

  天鏡裡有幸看到了她從上面下來的眼神。

  那是一種,極力壓制著自己興奮的目光。

  玲子應該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她的嘴角翹得不那麼明顯。

  看見她走過來,天鏡裡遞給她一瓶水。

  玲子的目光落在天鏡裡手裡的棍子上。棍子的一頭包著海綿,上面原本插著滿滿的全是冰糖葫蘆。現在一個也沒有了。

  「全賣光了?」

  天鏡裡矜持地點點頭。

  玲子不說話,看著她。

  天鏡裡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噗呲一聲笑起來。

  「嘿嘿,我好開心!」

  她今天還漲價了!當然水果的種類也變多了,還准備了夾心口味……

  沒想到人類的錢這麼好賺啊!

  「既然賣完了,」玲子說,「一起再來一次?」

  天鏡裡有點遲疑:「不啦,我要等阿景,不然他回來找不到我們啦。阿玲自己去玩吧?」

  玲子眯起眼睛,目光有點不善:「欸——你還真的是很喜歡他啊。」

  天鏡裡背後一涼。

  「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她連忙說,「不論是阿玲還是阿景,你們都是我的翅……」

  「不去?」

  「……去。」

  天鏡裡伸手,被玲子抓走了。

  接著又是漫長的排隊。

  天鏡裡一邊排隊,一邊打量旁邊掛著的廣告。

  「你在看什麼?」

  「嗯,阿玲你看,我覺得這個雲霄飛車的廣告還挺講究的耶。」天鏡裡摩挲著下巴,「你看,如果把他們的設計用到我們小推車上面的話……」

  玲子真的是很佩服她:「好了好了,今天不是來玩的嗎?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還是回家在想吧。」

  「不是無關緊要的事啦,要知道……」

  天鏡裡鼓起了臉,剛要和玲子科普注意生活中小事的重要性,前面的人群就傳來騷動。

  她悄咪咪地看過去。

  小蘭和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應該也是來和小蘭一起玩的,還在路上表演了一下推理。

  太好了這對小情侶真的很甜。

  天鏡裡最近又賺到了錢又收獲了信仰,甚至還看到了自己庇護的少女戀情有所發展。

  她臉上不自覺露出微笑。

  這真是時來運轉!

  就這麼高興著,她伸出頭再一看。

  在一群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青年男女中間,竟然有兩個穿著黑衣服格格不入的家伙。

  那兩個黑衣人是……

  黑澤陣及其小弟。

  天鏡裡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第8章

  黑澤陣、黑澤陣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

  天鏡裡用她不太好使的腦子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個家伙到底和游樂園有什麼關系?

  但她很快意識到。不管是出現在哪裡,黑澤陣這個家伙,他一定是為了他的組織在奔波。

  也就是說在這個游樂園裡,一定有黑澤陣來此的目的。

  天鏡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炸彈。

  「怎麼了?鏡裡。」玲子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家的神明表情變得慌張起來。

  她順著天鏡裡的目光看過去,也發現了那個有些熟悉的人影。

  「 Gin……」

  玲子的表情瞬間變得深沉起來。她微微皺著眉,眼中甚至還帶著些許厭惡的色彩。

  「那家伙竟然會出現在這裡。」玲子說,「鏡裡我們還是不要離他太近為好。」

  天鏡裡有一些苦惱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我知道你的意思啦,阿玲。」她一邊說一邊皺著眉,「但是如果不確認一下他在做什麼的話,我總覺得不太放心。」

  「……雖然這都是人類的事情。」

  玲子沒有說話。

  她看向天鏡裡,果然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那種熟悉的堅定。

  「我知道了。」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但阿景還在這裡,我去通知他離開。」

  天鏡裡遇到景光的時候,就知道他的死和黑澤陣以及他背後的組織脫不了干系。

  如果讓黑澤陣在看到阿景的話,一方面這家伙肯定會對阿景死而復生的事追查到底。

  另一方面,若是他的出現讓阿景回憶起生時的記憶,不僅阿景的精神會受創,就連天鏡裡也會受到影響從而染上恙。

  因此她點了點頭。

  「那就拜托阿玲了。」

  景光本來還在拿水,他回到原來的地方,正納悶,天鏡裡怎麼不見了?

  這時手機突然嘟嘟嘟地響起。

  手機的另一邊玲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真。不過聽那種音色應該是在一個有回音的地方。

  諸伏景光立刻猜到她們是在雲霄飛車裡面。

  「……不能去嗎?」景光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既然這樣我就回家等你們吧。」

  他本來就要這樣放下手機了,但心裡忽然覺得有些煩悶,於是又叮囑說:「你和鏡裡也千萬要小心。」

  玲子笑起來:「你放心吧,那家伙還傷害不了我和鏡裡。」

  令人感到詫異的是,一直到雲霄飛車裡面出現了殺人案件,黑澤陣和他的手下都安安分分地呆在裡面。只是在警察過來詢問時才表現出些許不耐。

  「他的脾氣還是沒有一點改變呢。」天鏡裡躲在人群裡,悄咪咪地望著。

  玲子看她這副表現頭有點大。

  「你啊,會到現在還對那家伙有些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吧。」

  她的表情變得不善起來。

  對此天鏡裡只是好脾氣地笑笑。她把手指放在唇畔,壓低聲音對玲子說:「這也是人之常情啦,畢竟我是看著那孩子長大的。」

  「放心啦玲子,他只是一個人類,傷害不了神明的。」

  「更何況他現在估計已經忘了我是誰吧。」

  玲子還想再提醒她幾句,瞥見天鏡裡,正用她的手摩挲著那根棍子,它被天鏡裡打磨得很光滑。看得出來她對於出來擺攤這件事有多投入。

  嗯,玲子想,她應該相信天鏡裡。

  她雖然說話做事有些不靠譜,但還是不會讓自己剛剛有些起色的事業毀於一旦的。

  *

  玲子原本是這麼想的。

  天鏡裡坦然且從容地接收了警察的詢問,沒有表現出一點異常。在工藤新一解決一切走過來之後,她笑眯眯地把蘭推到他的身邊。

  「鏡裡小姐!」蘭的臉騰地紅透了。

  但另一個當事人甚至對此毫無察覺。他的目光仍停留在剛走出案發現場的黑澤陣二人身上。

  天鏡裡:……

  看啥看啊,看什麼黑澤陣啊?看美女啊!

  她覺得就算有一天工藤新一和毛利蘭be了也一定不是她的原因。

  天鏡裡克制地攥緊自己的拳頭,目光終於憋不住,看了眼黑澤陣。

  只要這次不是來放炸彈,她就原諒他們。

  天鏡裡暗暗想。

  她掂了掂手裡的棍子,然後在眾人散去後,緊緊跟隨著剛才那二人。

  神明的氣息完美地融入了周邊的環境之中。只有那根棍子比較突兀。

  天鏡裡躲在牆角,看著那兩人鬼鬼祟祟地左轉右轉。黑澤陣好像還是和幾年前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一樣地暴躁,一樣地冷漠,眼神還是那麼地凶惡。還有他的小弟圓頭圓腦君。他還挺可愛的。

  天鏡裡倒是知道他們還有一個關於酒的花名。但那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她,天鏡裡,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洋裡洋氣的東西。

  天鏡裡又盯了一會兒,發覺這兩個家伙只是在交易並沒有在這個游樂園裡放炸彈什麼的。

  她放下心來,從牆上一躍而下。

  以琴酒的警惕程度,他在驗貨的時候,已經把前後裡外都仔仔細細的審視了一遍。但天鏡裡的存在還是被他忽視了。

  當天鏡裡躍下來的時候,他幾乎是毫無防備的。

  當頭就是一棍。

  天鏡裡從牆上跳下來,明明身體單薄,但那一棍卻仿佛含著可怕的威能。

  伏特加甚至沒能來得及出聲。

  那根棍子就當著他的面呼到了他大哥臉上。好奇怪,空氣中怎麼會有一種甜甜的香味。

  這一棍子給琴酒干沉默了。

  畢竟是直接對著他腦門招呼的。

  不僅如此……

  他森綠色的眼睛裡完完整整地倒影出天鏡裡的臉。

  仿佛有些極遙遠的記憶在腦海裡掙扎著,即將衝破牢籠。他們也許不遠。只是沒有那麼重要。所以才會被忘記。

  但,琴酒想,他一定是認識這個人的。

  天鏡裡一棍子沒能把琴酒敲暈,卻已經在他腦門上看見了紅痕。也就是趁著他怔愣的空檔,天鏡裡奪過他的箱子拔腿就跑。

  「!!!」

  「大哥——」

  琴酒的臉陰沉下來。

  「還等什麼,快追!」

  於是兩個穿著黑色大衣的陰沉男子,瞬間沒有了剛才的凶惡氣息,他們拼盡全力,跟在天鏡裡後面狂追不舍。

  而天鏡裡一手抓著棍子,一手提著箱子,表演了好幾個撐杆跳。

  「小偷——抓小偷啊——」

  伏特加竟然這麼喊。

  天鏡裡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被跨國犯罪組織成員喊小偷的一天。

  但這並不妨礙她——

  跑得更歡了。

  眼看著天鏡裡越跑越偏,琴酒的臉色也漸漸舒展。

  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家伙真是不長腦子。如果說在鬧市區他還會顧忌著警察不動手的話,現在都追到這種看不見人的地方了,難道他還會手下留情?

  三個人在寬闊的河堤上你追我趕。

  夕陽漸漸下落,很快夜色覆蓋了整片天空。

  天鏡裡穿著白色的裙子,像一只翩躚的白鴿一般在河堤上狂奔。

  她一會兒用棍子向後橫掃,一會兒玩命似地往前跑。

  「大、大哥!」伏特加喘著氣,漸漸落後,「那女人在笑!」

  琴酒大為惱火:「這混蛋!」

  那雙綠眸在黑夜裡變得越發深沉可怖,但前面跑著的天鏡裡似乎對此毫無所覺。

  琴酒哼笑了一聲,停下了。

  他拔出了槍。

  top killer對自己的槍法有著絕對的自信。

  那種憤怒的情緒漸漸被冷靜的打量所代替。

  琴酒冷冷地注視著天鏡裡的一舉一動。

  瞄准,然後按下扳機。

  風,驟起。

  在遠方暗沉天幕的映襯下,一個巨大的雪白色突然騰起,它像是那種白色的火焰,裹挾著可怕的力量。

  琴酒的子彈偏了。

  那白色的巨獸卻已經騰空而起。

  穿著白色裙子的少女原地起跳,熟練地抓住了它的後爪。

  她舉起手裡的箱子,哐當一聲,箱子開了。

  裡面的東西嘩啦嘩啦,隨著氣流飛散。

  天鏡裡笑起來,朝著琴酒眨了眨眼睛。

  伏特加的心都碎了。

  但他甚至不敢大聲說話:「那是……狐狸嗎?」

  仿佛是神話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從天而降的少女給了琴酒一棍子,然後搶走了他的交易物品,坐著白狐飛走了。

  伏特加:啊???

  琴酒的眼中映出黑沉而寂寥的夜空。

  少女與白狐都仿佛是夢裡才會出現的生物。哪怕是他現在站在這裡,親歷了這件事,都一時半會無法從裡面回過神。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會兒。

  「大、大哥……」伏特加指向奔流的河水,「東西,好像都掉到裡面去了。」

  琴酒:……

  像是命運在和他開玩笑。

  *

  天鏡裡坐在白狐的背上,舒適地張開了雙臂,任由風將她擁住。

  她很享受,伸了一會兒懶腰把頭都埋進柔軟的白毛裡。

  「嗚嗚嗚嗚阿玲,你的毛變順滑了。」她感動地說,「這樣下去,等到神明聚會的時候,你一定可以成為最靚的神器。」

  白狐也就是變為神器本體的玲子:……

  「也許吧。」

  她不是很能理解天鏡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顯露的虛榮心。

  兩人飛至高空,人類的眼睛無法注意到她們的存在。她們順著河流回家。從那鏡子一般的水面上,玲子看見自己舒展的姿態。

  「……這樣干涉那家伙真的好嗎?」玲子問,「他背後的組織可不好惹啊。既然已經決定以後不再接他的單……」

  天鏡裡蹭著她的白毛,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我知道啊……但是……」

  她伸出手,掌心朝著天空。

  她的手掌中分出幾根絲線,分別代表著她和某人的緣分。

  最旁邊且最黯淡的那個銀色的,就是她和黑澤陣的緣。

  她伸出手,翻花繩一樣擺弄著這屈指可數的幾根線。

  她喃喃地說著,捂住了眼睛,「真到了那個時候,就將這根線斬斷吧。」

  玲子沒有說話。

  天鏡裡卻已經緩過來了,她直起身來,又笑嘻嘻地跟玲子比劃:「阿玲阿玲,你有沒有看見那小鬼氣呼呼的樣子。哈哈哈哈哈哈跟小時候一點沒變化!」

  玲子:……

  *

  等回到家,景光也沒問太多,只是端上來剛煮好的飯菜,一家三口就這樣又圍坐在桌子旁邊。

  只是景光的目光不自覺地總往玲子頭上瞟。

  一對毛茸茸的、看起來就很好捏的狐狸耳朵在他的目光下聳了聳。

  玲子面色不善地放下碗筷。

  「景,你在看什麼?」

  景光恍然,有些歉疚地說:「抱歉……我只是一直沒見過……」

  原來玲子的神器狀態是狐狸。

  他變成神器就是一把槍。

  天鏡裡咬了一口魚,笑嘻嘻地說:「這也不能怪阿景嘛,畢竟我們阿玲變成小狐狸就是很可愛啊。皮毛柔軟身姿優美,像是月亮上下來的輝夜姬一般高貴的姿態……」

  她說著,不禁動容:「我能擁有阿玲這樣的神器,真是、真是……」

  「你這家伙,真是有夠肉麻……」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天鏡裡愣了下,跑過去開門發現是房東女兒毛利蘭。

  毛利蘭旁邊還跟著一個穿藍色衣服戴眼鏡的小孩。

  「鏡裡小姐。」毛利蘭有些急切地問,「你今天有看見新一嗎?」

  「啊?」天鏡裡眨了眨眼睛,目光卻不自覺地順著小蘭身上的姻緣線不斷下移,落在了這個笑容乖巧的小學生身上。

  「鏡裡姐姐好~」工藤新一甜甜地對天鏡裡說,「我的名字叫做江戶川柯南,是新一葛格的親戚哦。」

  天鏡裡目光飄忽了一下,她蹲下來揉吧了幾下柯南的頭發,這才說:「新一君怎麼了?我沒有看到啊。」

  「怎麼會……新一他當時,明明是跟著鏡裡小姐你後面跑出去的。」

  「哈?」

  天鏡裡看了眼柯南,彼此對視,笑容都有些僵硬。

  工藤新一是發現了她騎狐狸在天上飛,有點害怕但為了小蘭不得不來。

  至於天鏡裡……

  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對小情侶的感情又要因為她be了。

  天鏡裡:怎麼會這樣?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高光,笑容也沒了,精氣神也沒了。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起來馬上就要摔倒似的。


第9章

  一番調查之後天鏡裡才弄明白,原來工藤新一在雲霄飛車那裡時就已經發現了黑澤陣和伏特加的不同尋常。

  天鏡裡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打量著這個小孩。

  工藤新一被她盯得臉通紅:「鏡裡小姐……我確實是高中生哦?」

  所以就不要用這種看小朋友的眼神看著他了啊!

  「我知道啊,」天鏡裡說,「高中生和小學生也沒有什麼區別嘛。」

  她笑起來,直接戳破了工藤新一心中的疑問:「畢竟我不是人類。十七歲還是七歲,都是一樣的啦。」

  工藤新一噎住。

  當時他察覺出那兩個黑衣人不對勁追出去的時候,天鏡裡還跑在他的前面。之後那段河堤上的追逐更是要了他的老命。

  要不是他身為偵探時刻沒有松懈對於身體的鍛煉,恐怕還追不上這三個人。

  後來天鏡裡騎著不知從哪裡出現的狐狸飛走了,他卻仍舊想知道更多關於琴酒他們的事——

  然後,工藤新一就被打暈了,灌下那剛從水裡撈出來的藥,變成了小學生。

  「新一君之後打算怎麼辦?」天鏡裡問。

  工藤新一沒有說話。

  他抿了抿嘴唇,目光閃爍著。

  天鏡裡有些納悶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想什麼呢新一君?」

  「鏡裡小姐,我可以相信你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

  然後她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御守,這正是小蘭之前掛在手機上的那個。

  「這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來我需要正式說明下了。」天鏡裡清了清嗓子,表情突然變得很嚴肅。

  她的目光讓工藤新一有些緊張地攢起手。

  「我的名字是天鏡裡,過去曾是庇佑人們戀情的緣結神。這枚御守正是蘭那孩子從我這裡得到的。」

  天鏡裡說著,手中亮起淡淡的光,那枚御守就這樣在兩人的目光下緩緩飛起,散發出如同春暉一般的暖意。

  ???那御守原來不是拿來騙女高中生的嗎!

  工藤新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那孩子十分真誠地喜歡著你。所以被她拜托的我也會回應這份請求,盡全力保護新一君的。」

  「話是這樣說啦,鬼故事是:我現在已經不是緣結神了。」

  她甩了甩御守,看起來心情還不錯:「新一君要是不能照顧好自己的話……我這邊是幫不上忙的哦?」

  工藤新一:……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

  蘭就沒跟他打過這樣的直球。

  結果天鏡裡上來一會兒是「那孩子真誠地喜歡著你」,一會兒又「庇佑戀情」,這些事搞的他都不知該如何思考了。

  就在新一思考的時候,天鏡裡站起來:「好啦,有什麼別的事情之後再說吧,新一君,看樣子我們還要相處很久呢。」

  她應該心情還不錯,笑容燦爛。

  新一:……哈哈。

  他跟著天鏡裡走到門口,樓道裡的風灌進來,吹得臉上有點發冷。

  新一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天鏡裡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彌至無形了。

  「鏡裡小姐,」新一敏銳地問,「你是之前就認識那個黑衣男人嗎?」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她笑起來,俯身薅了一把他的頭發。

  「不得了,被你發現了!」

  新一還想盤問,卻被從家裡找出來的毛利蘭打斷——

  「柯南君,你怎麼跑到鏡裡小姐家去了!」

  「蘭姐姐……」新一連忙奶聲奶氣地喊她的名字。

  天鏡裡變戲法似地掏出一根糖葫蘆,放到了他手裡。

  「……原來是想吃糖葫蘆了啊。」蘭看見柯南拿著糖葫蘆,覺得自己全都明白了。

  「抱歉,鏡裡小姐,柯南這孩子有點活潑。」

  鏡裡笑眯眯:「沒事哦,柯南君很可愛嘛。」

  她看著柯南因為小蘭的親近而變得滿臉通紅,笑容漸漸變得意味深長。

  *

  自從那天之後,名為江戶川柯南的小學生就在毛利家住了下來。

  天鏡裡的生意越來越好。只不過學生群體的數量擺在那裡,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偶爾有聞名而來的客人,倒是會對天鏡裡的攤子新奇好久。

  房東毛利先生的生意反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紅火起來了。

  有的時候人不怕窮,就怕對比。

  天鏡裡路過街邊時,被人塞了一把小報。

  就連這樣的小報上面,都刊登了毛利小五郎的臉。人們給他起了神秘莫測的稱號「沉睡的小五郎」,他走到哪裡都很受追捧。

  「可惡啊,這下子毛利先生豈不是比我更像神明了嗎!」天鏡裡在鍋前面走來走去,然後想起什麼扭過頭看向坐在桌邊的柯南。

  「新一君!之後要不要試著和我一起出去逛街?」

  「哈?」

  工藤新一還沒反應過來,天鏡裡就已經撥開頭發,給他看自己光潔的脖子。

  「鏡、鏡裡小姐!」他還沒來得及躲呢就被天鏡裡擒住了肩膀。

  她的目光如同惡鬼一般,裡面寫滿了渴望。

  柯南:0v0?

  「我也想當名偵探!」天鏡裡說,「下次的麻醉針,就對著我的脖子來吧!」

  「新一君有你的幫助,我一定能成為偵探之神!」

  喂喂,真的有這種神明嗎?

  柯南露出月牙眼,臉上掛著尷尬的笑容。他已經摸清楚天鏡裡的底細了,當然也就知道這家伙的事業線在過去的百余年間一直停滯不前。

  「新一君!好不好嘛!」

  天鏡裡還在繼續。

  柯南抽了抽嘴角。他這輩子就沒這麼無語過。

  「我、我知道了,如果有機會的話……」

  不對啊,為什麼要期待這種事啊!

  得到承諾的天鏡裡滿意了。

  她松開手,看了眼被水蒸氣模糊的蓋子,笑著說:「等下這個第一個給新一君吃。」

  「……謝謝了。」

  柯南愣了一下,問:「這是即將要上架的新品嗎?」

  「我們家可沒有架子能上。」天鏡裡說,「是哦,是很好吃的甜品。」

  柯南現在聽到甜品兩個字,口腔裡就好像會自動彌散出糖葫蘆的味道。

  天鏡裡這家伙有錢她是真花。

  自從賺到了錢,她也不委屈自己賣橘子蘸糖稀了,什麼草莓啊金桔啊,甚至霓虹不怎麼能遇見的山楂她都要搜羅來,然後拉到帝丹中學門口開始賣。

  熬糖的鍋也換成銅的了。

  倒是烤冷面一直沒換成面片,因為根根分明的冷面口感其實更加優秀。

  柯南為自己曾經懷疑過食品安全道歉。

  「這是……」

  空氣中的奶香味越來越濃。

  「是像布丁一樣的甜品哦。」天鏡裡說著,「柯南君要不要多帶些回去?明天可以帶到學校和小朋友們分享哦。」

  柯南:……你還真把我當小學生啊。

  他義正言辭地拒絕了,看著熱氣蒸騰的鍋,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念頭。

  「鏡裡小姐的話,要不要試試在網上上傳美食視頻呢?」

  天鏡裡歪了歪頭。

  「你很需要信仰不是嗎?」柯南分析著,「也可以不只是拍做食物的過程,鏡裡小姐你出攤的視頻拍起來也應該很有意思吧?」

  他說到最後,竟然還有些羨慕:「這麼長時間過去,那個黑衣組織的成員估計早就忘了身為神明的鏡裡小姐了吧。」

  天鏡裡:!

  柯南說得好有道理!

  她狠狠地心動了。之前她拒絕園子拍照的時候,也是覺得自己身為神明不應該摻和進人類的事情裡,如果突然消失可能會引起恐慌。

  但現在!她的力量已經恢復了這麼多,段短時間之內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變故了。

  那,為什麼要拒絕信仰?

  天鏡裡做不到。

  她開心地走來走去,甚至想立刻打個電話給夜鬥,然後讓他過來一起賺信仰。

  但是她思來想去,等到雙皮奶出鍋了和大家分完之後,還是背著包先去了並盛町。

  *

  是晚上,街邊的月色寧靜祥和。

  「川平∼我的摯友!」

  正在嗦面的川平:?

  他轉頭,天鏡裡正笑著站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手指。

  「你這家伙,竟然有時間來找我啊。川平很快地猜到天鏡裡的來意,「又需要什麼嗎?」

  天鏡裡點點頭,把柯南的提議跟他說了。

  「欸∼」川平想了一下,饒有興趣地說,「那還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但是——」

  他的聲音驟然變冷。

  「我竟然不知道你擺攤賣的是冷面呢。」

  天鏡裡一愣,隨即比劃起來:「不是啦,我賣的那個品種是種花家的,和你平時吃的那個種花冷面不一樣啦。我沒有故意不請你吃……」

  救命,好像根本解釋不清楚。

  意識到這點,天鏡裡有些心虛地停下了。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川平,生怕他為此生氣難過。

  「……你那是什麼眼神。」川平很無語。

  他嘆了一口氣,說:「放心吧,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小氣,但是……」

  天鏡裡歡呼起來:「太好了川平,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

  她說著,抱著包翻找起來。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一個個盒子被她翻出來,壘在桌子上。

  透明的塑料盒裡面有花花綠綠的色彩,壘在一起看起來分量很足。

  天鏡裡伸出手比劃:「是摯友特供版!我特地為你准備的。」

  川平神色稍微柔和了一些,卻仍舊說:「是嗎,如果我不答應……就不會給我嗎?」

  天鏡裡大為震撼:「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的臉氣紅了:「這可是我特地……」

  「噗。」

  川平笑起來,伸手扯了扯她的臉。

  「對不起,鏡裡大神。」他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變得很好,「在這裡等我一下。」

  說著,他揣著手又進了屋裡。

  神神秘秘的。

  天鏡裡沒多想,她覺得屋裡有點悶,於是走出去站在屋檐下看著天。

  看著看著她就聽見一陣吵嚷聲。

  「別跑!廢柴綱,給我站住!」

  天鏡裡的耳朵豎了起來。

  街道的另一頭出現了好多個人影。小小的看起來年紀並不大。

  跑在前面的那個顯然體力不支,速度越來越慢。後面的卻窮追不舍,聲音也越發囂張。

  天鏡裡握了握拳頭,正要上去卻察覺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她愣住了。

  果不其然,隨著這些人跑近了,那個被追趕的人也越來越清晰。

  就是她之前見過的沢田綱吉。

  阿綱還穿著校服,身上背著的書包已經破破爛爛了,他的臉上也沾了不少灰,顯得無比狼狽。

  天鏡裡的拳頭立刻就硬了。

  她沒多想,立刻跑過去:「小綱、小綱!到奶……到姐姐這裡來!」

  阿綱恍惚中聽到有個聲音在叫他。

  急迫而關切。

  但是真的會有人來幫助他嗎?

  他短暫地分了一下心。然後他就左腳絆右腳,直直地朝著地面撲去。

  阿綱閉上眼睛,預料之中的痛楚卻遲遲沒有傳來。

  他落盡了一個軟軟的、充滿食物香氣的懷抱裡。

  「為什麼小綱總是被人欺負啊?」

  那家伙好像對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毫無感覺。

  她拍了拍阿綱的背,聲音莫名發冷。

  「得好好地讓大家長點記性才行。」


第10章

  對於小學生來說,大孩子的威懾力僅次於老師家長。

  天鏡裡把眼睛一瞪,也不笑了,抿著唇冷冷地看著他們。這就足夠他們感到害怕了。

  他們立刻散去。

  阿綱看著這一幕,有些不敢置信。

  「沒事啦,他們已經走了。」

  天鏡裡說完,俯身給阿綱理了理衣服。確認這孩子身上沒有什麼髒污之後她就退開了。

  「好啦,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要硬氣一點。知道了嗎?」

  阿綱看著天鏡裡不說話,過了半晌,他才不確定地說:「鏡裡小姐,謝謝你。」

  天鏡裡也很驚訝。

  「你還記得我嗎小綱?」

  遇見阿綱是她擺攤之前的事,而且她和阿綱只是見過一面,所以她本以為這孩子應該不記得她了。

  阿綱有些沒法理解天鏡裡的話。

  他點了點頭:「……是的。」

  沒想到對面的少女竟然呆住了,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天鏡裡像是被從天而降的大獎砸壞了腦袋一樣,眼眶裡緩慢地蓄起眼淚。

  「小綱,你居然認識我的嗎?」她重復著喃喃道。

  阿綱有些詫異,他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被天鏡裡抱住了。

  「鏡、鏡裡小姐,要喘不過氣啦!」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在他頸窩裡蹭著。

  還有那股香味,又甜又暖和的感覺。

  阿綱的臉悄悄紅了,他想要推開天鏡裡,卻發現自己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

  天鏡裡蹭完之後心情大好,一邊捋著毛一邊拉著他往店裡面走。

  「小綱怎麼會這麼晚還在外面呢?」她看著他身上的校服說,「不回家嗎?」

  阿綱低下頭沒有說話。

  天鏡裡並沒有察覺出他的異常,走到店裡目光落在了她先前帶來的盒子上。

  她打開其中一個盒子,遞給了阿綱。

  盒子裡裝著的東西看起來是抹茶味的,上面點綴著紅色的蔓越莓像是開在草地上的花朵一般。

  「嘗嘗看?」

  阿綱連忙拒絕:「我、我已經吃過飯啦!」

  他剛說完,肚子就很不給面子地咕了一聲。

  「小綱,你還沒有吃晚飯嗎?」

  阿綱的臉紅了。這謊撒的沒有一點技術含量。

  天鏡裡看他又憋著不講話了,把手裡的糖又推了推。

  「是我很喜歡吃的糖果,」她坐在阿綱身邊,「希望小綱也能喜歡。」

  她的眼裡仿佛只映出阿綱一個人的影子,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抿了抿唇,拿了一塊牛軋糖,小小地咬了一口。

  抹茶的清香、牛奶的香醇以及糖果的甜味完美地中和在一起,同時又非常地有嚼勁。

  簡單來說是小孩子吃到了會想要再吃一塊的糖果。

  阿綱只吃了一塊,就拘謹地放下了手。

  「謝謝你,鏡裡小姐。」他這樣說著,眼裡卻悄悄露出一點渴望。

  天鏡裡注意到了。

  她現在滿腦子的:這孩子是天使吧!

  「沒關系的,小綱多吃一點!」她昏頭地說,「你平時喜歡吃什麼?我帶你去吃好不好?」

  「說什麼也不能把自己餓著!」

  阿綱害羞極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羞澀地伸出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專門送給我的禮物吧?」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川平不知何時出現在布簾後面,手裡拿著一個包,有些不爽地看著兩個人。

  阿綱手一抖。

  天鏡裡眼疾手快地兜住,轉頭說:「川平,你嚇到小綱了!」

  她的尾音拖得有些長,因為有小孩子在所以放得格外甜軟。

  川平於是變得更不爽了。

  他走近了,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下阿綱,眼鏡劃過莫名的光。

  阿綱身上的彭格列血脈幾乎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程度——至少對於川平來說是這樣。即便是彭格列九世曾對阿綱下過抑制超直感的封印,他也不會認錯。

  然而除那之外,阿綱身上還有隱隱約約的神明氣息。

  與天鏡裡身上的如出一轍。

  天鏡裡發現川平竟然真的在生氣!

  她的摯友川平,在幾百年前就和她是鄰居,並且之後的歲月一直互相有往來的摯友川平……居然因為她把准備好的牛軋糖喂給了小綱而生氣!

  「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執著於和那個男人的血脈嗎?」

  天鏡裡沒聽清楚他在嘟囔什麼,聲嘶力竭地解釋:「就一塊啊!」

  川平冷笑一聲,並不聽天鏡裡的解釋,一手一只把兩個人拎了起來。

  很輕巧地,他就把倆人丟了出去。

  天鏡裡:!!!

  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啊。

  她心疼地給阿綱拍了拍灰,說:「沒關系小綱,我可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

  阿綱:哈?

  天鏡裡把手一揮,自信道:「想去哪裡吃飯?我帶你去!」

  「不、這就……」

  阿綱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覺腳下一輕。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思維停滯了一瞬。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地面已經飛快的離他遠去。

  「鏡裡小姐!」阿綱驚慌地喊了一聲。

  但始作俑者似乎對他的驚嚇毫無所覺,她抱著阿綱一直往上飛,飛到群星閃爍之處,地上的燈火都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阿綱晃著蚊香眼,只差沒有吐魂了。

  一陣風吹過,他不自覺地往天鏡裡的懷裡縮了縮。

  「並盛町真是個漂亮的地方啊。」抱著他的人突然這麼說。

  「什麼?」

  天鏡裡的聲音散在風裡,變得縹緲而不定。

  不僅如此,也許是因為場景太過特殊,她本人站在星輝之中也顯得離人間很遠了。

  好像露出了很寂寞的表情。

  阿綱這樣想著,不自覺地注視著天鏡裡。

  「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飛到天上來。」她突然說,「這樣看,好像煩惱也會離得很遠了。」

  「鏡裡小姐也會有煩惱嗎?」

  「當然啦,煩惱是有很多的。」她說著,低下頭來。

  小小的阿綱面容稚嫩,他的長相其實有些像他的媽媽,其中並不能找出很多天鏡裡熟悉的影子。

  但奇怪的是,只要看著他的樣子,天鏡裡就會變得很開心。

  「我最煩惱的事情,應該就是小綱你不開心了吧。」

  阿綱睜大了眼睛。

  「怎麼了,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

  「……」阿綱的聲音悶悶的,「有一點。」

  「抱歉。」他又說。

  「沒關系哦。」天鏡裡笑起來,「小綱的任務並不是理解我,而是變得開心。」

  她的目光在地面上搜尋著,然後鎖定了遙遠的某處。

  「決定了,今天就帶小綱去吃壽司吧!」

  「欸、欸——」

  阿綱還沒反應過來,抱著他的天鏡裡就開始加速。

  風在她的御使下變得溫順而敏捷,從四面八方奔湧過來的氣流推著她在夜空中行進。雲與月、星與夜環繞在他們身邊,溫柔而靜謐。

  只有天鏡裡,她飛得極為激烈。像是在炫技似地左衝右撞並且上躥下跳,在空中劃過一個又一個的圈。

  阿綱就看見下面的景色一會兒顛倒過來,一會兒又變正。他一會兒向下俯衝、一會兒又像是要撞到天空一般。

  天旋地轉。

  「啊啊啊啊啊——」

  這對他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阿綱被天鏡裡放下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意識模糊了。

  天鏡裡對此毫無察覺。她眼睛亮晶晶地問:「小綱,剛才那個刺不刺激?好不好玩?等下我們再來一次……」

  阿綱本想問一下她到底是什麼人。

  但他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思考這些。

  他被天鏡裡帶進了一家壽司店。

  店長是同學山本君的爸爸。

  山本君很優秀。

  阿綱一直低著頭,生怕在這裡遇見山本武。

  那樣天鏡裡就會從他的同學口中得知:他,沢田綱吉,不僅害怕吉娃娃、被別的小學生欺負,學習成績那更是墊底,體育考試也從未及格,實在是廢柴中的廢柴。

  天鏡裡不知道阿綱為什麼情緒又低落起來。

  雖然剛才阿綱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但她也成功讓他忘記了不愉快。怎麼剛坐下,阿綱又自閉了啊?

  天鏡裡在意極了。

  她順手薅了一把阿綱柔軟的刺蝟頭,把菜單推過去:「小綱想吃什麼呢?快看看。」

  阿綱抬頭,對上一雙關切的眼。

  他:更心虛了。

  不管是什麼人,大家總會更喜歡優秀的孩子吧?而不是像他這樣的……廢柴。

  天鏡裡不知道她選錯了店。

  當然了,如果她知道阿綱是因為優秀的山本同學才如此emo,她一定會立刻前往山本同學的房間然後把他叫出來一決高下。

  那恐怕是阿綱更不願意見到的場景。

  阿綱表示自己什麼都可以,並希望天鏡裡不要在他身上浪費了。

  天鏡裡一聽,立刻來勁了。

  她心疼地看著阿綱的臉,說:「小綱太瘦了,需要多吃些肉。」

  「小綱,你現在在長身體,要不要補點鈣?」

  「小綱、小綱……」

  她以各種理由把那些壽司從上到下勾了個遍。

  「等一下啊鏡裡小姐!這些我們兩個是吃不完的啊!」

  「沒關系啦,小綱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不會有問題的。」她頓了頓,又說,「真吃不完的話,也可以打包帶回家嘛。」

  阿綱:……

  又低落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天鏡裡沒想太多。她拿著菜單跑去找山本爸爸,前面排著隊。

  前面的是個金發男人,像是從夏威夷回來的,臉黑黑的。也不說話,看起來不像是善茬。

  天鏡裡盯著他的腦殼發了一會兒呆,轉頭又對著阿綱笑了好幾下。

  手機響了。

  來電人顯示:鏡裡的寶貝阿景。

  天鏡裡毫不猶豫地接了。

  「摩西摩西,阿景!」她甚至主動交代起來,「我在壽司店哦,你和阿玲有沒有想吃的?」


第11章

  景光的聲音從手機的那一頭傳過來。

  隔著電波,他的聲音稍稍有些失真,卻依舊溫和。他大概處於鬧市,背景音顯得有些吵鬧。

  「明天的話,鏡裡還不打算推出新品對嗎?」

  天鏡裡點了點頭:「是啊,現在顧客基本都穩定了,我就想著也不用那麼急著推。」

  「今天去川平先生那裡如何?」景光稍稍停頓,然後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一般說道,「雖說川平先生一直都幫助我們很多。但我想……有的時候,是不是不必要那麼麻煩他呢?」

  「這個啊。」

  天鏡裡毫不在意地說:「沒事啦,阿景你不知道啦,我和川平關系可是很鐵的。當年我家、去世的時候,還特地拜托他照顧我來著。嗯,就是……」

  「怎麼了?」

  想起剛才和阿綱被川平雙雙丟出門的事情,天鏡裡的表情變得有些苦澀:「那家伙年紀漸漸大了,脾氣好像也古怪起來了呢。」

  她竟然開始認同了:「阿景,你說得對!」

  景光敏銳地意識到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大概也和天鏡裡這麼久都沒有回來還跑到壽司店有關。他略過這個話題,轉而問:「鏡裡還需要什麼嗎?我一並買回來。」

  天鏡裡想了想,前面的那位金發小哥卻已經點好了單,轉過頭來離開。

  「啊到我了到我了,沒關系的阿景,你就自己看著買吧。別的回來再說,辛苦啦辛苦啦!」

  景光沉默了一下,溫和地說:「好。玩得開心。」

  他可真好啊。

  天鏡裡滿臉幸福地說拜拜,把電話掛了。

  金發小哥口袋裡掉出一個東西。他俯身去撿,正好把兩人的話聽了個全。

  天鏡裡倒是察覺到了,但她只覺得這小哥還蠻八卦的哈。

  山本爸爸問:「那邊的孩子是小姐家的弟弟嗎?」

  天鏡裡轉頭看了眼阿綱。

  他很乖地坐在桌子旁邊,有些拘謹地捏著衣服,看起來很可愛。

  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倒不是弟弟……」天鏡裡思考著,說,「但是他很可愛吧,所以就帶出來一起玩了。」

  山本爸爸笑起來,沒再說什麼。

  天鏡裡覺得這個人的眼睛很銳利,但是那又和她有什麼關系呢。她只覺得並盛町八卦的人還蠻多的。

  點完壽司天鏡裡跑回座位旁邊坐著。

  這個時候外面的人還不算少,但是顯而易見的都是些夜貓子。

  阿綱的表情也肉眼可及地變得焦慮起來。

  天鏡裡盤算著柯南說的拍視頻的事情,很是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鏡裡小姐。」阿綱突然問,「你以前也有和別人……那樣過嗎?」

  見天鏡裡一臉茫然,他壓低了聲音小聲說:「就是……飛起來的事情。」

  天鏡裡被他小心翼翼的樣子逗笑了。

  「是哦,小綱到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嗎?」她歪了歪頭,「我還以為你是更敏銳的類型。說不定會在心裡大聲吐槽什麼的……」

  阿綱被說中心事,臉上寫滿了心虛。

  「哈哈哈,也沒有……」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見店裡傳來尖叫。

  大概是入門處的那個桌子,有一個人趴在桌子上,而發出聲音的正是他的同伴。

  山本爸爸也被嚇了一跳。

  「怎麼了,客人!」

  他趕忙跑過去,卻被那人的同伴指認說:「一定是你,你在壽司裡放了什麼?」

  山本爸爸:啊?

  周圍的客人大多都是店裡的熟客,都了解山本爸爸的為人,紛紛為他辯護起來:「這位小姐,你一定是弄錯了。山本他不是這樣的人啊。」

  「對啊對啊,還是先報警吧。」

  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但是臉上的表情顯然都不好看。山本爸爸更是低落,顯然在自己的店裡發生這種事情讓他很難接受。

  「真是嚇人呢。」青年的聲音響起。

  天鏡裡肩膀一抖,立刻回頭。

  只見之前那個黑皮青年就坐在她身後,目光嚴肅地看著事發的地方。

  「……啊,確實。」天鏡裡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驚嚇的,隨口應了一句就開始安撫阿綱,「沒事的小綱,我們現在這裡坐一會兒好嗎?等事情過去了我就帶你回家。」

  黑皮青年看著她異常的反應,默默地思考著。

  警察還有一段時間要到。

  就在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的時候,門簾突然被掀開了。

  一個黑發鳳眼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他身上的氣質十分疏離冷漠,那種十分古典溫柔的長相並不能使他看起來柔和分毫。他雙手各拿著一只浮萍拐,冷著臉問:「……你們在這裡群聚?」

  所有的大人目光都落在這個小男孩身上。

  並盛的居民們表情立刻變了,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是雲雀君啊……」

  他們小心的態度更甚於看到屍體。

  「不是群聚,是這裡突然發生了命案。」

  「死者,好像已經沒有氣息了。」

  雲雀已經看到了那桌上的慘狀。

  「哇哦。」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說:「膽子真大呢。」

  「委員長!」

  幾個個子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跑了進來,但他們都燙著飛機頭,長相凶惡,和一副優等生長相的雲雀還是形成了鮮明對比。

  飛機頭們甫一進門,就把客人們隔絕在外面,開始調查起命案的情況。

  阿綱顫抖著,小聲介紹道:「這位是雲雀學長,他是並盛小學的風紀委員。」

  天鏡裡眼睛發亮:「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黑皮青年:?

  他忍不住插入對話說:「等一下,並盛小學的風紀委員怎麼會……」

  「他好酷啊!」

  在黑皮青年發出更多疑惑之前,天鏡裡滿眼憧憬地說:「這樣的孩子,真的全身上下都在閃閃發光呢。」

  「我要去認識他!」

  阿綱整個人都不好了。

  「等、等一下啊鏡裡小姐,」他伸出手,卻喚不回來興致勃勃的天鏡裡。

  「如果是在找凶手的話,」天鏡裡走過去說,「我知道哦。」

  雲雀看向來人,發現是個白發金眸,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少女。她的眼睛亮亮的,站在眾人中間神情自信,就像是會發光一樣。

  「哦?」

  雲雀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他舉起浮萍拐:「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

  話音剛落,他就率先攻了過來。

  天鏡裡也很震驚。

  因為她的外表的確是公認的溫和無害。但這小男孩的舉動卻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實力一樣——

  不,應該說是他對於強者的嗅覺太過敏銳了。

  但不管怎麼說,天鏡裡活了幾百年,大半時間都以武神的姿態出現。如果說連雲雀這樣還沒有小學畢業的孩子都打不過的話,那她也太水了。

  簡單地躲過雲雀的平a,天鏡裡有些不快地抓住了浮萍拐:「就算想打架,還是要注意場合吧?現在重要的不是這起命案嗎?」

  雲雀被她抓住武器,臉上浮現些許詫異。

  隨即而來的卻是更濃厚的興奮之色。

  「你說你知道凶手是誰——」

  他抬腳十分果斷地朝天鏡裡踢去:「難道我不應該驗證一下你是否可信?」

  靠武力值?

  天鏡裡有些發愣。

  但她很快也笑起來:「你這家伙果然很有趣。」

  「那就速戰速決吧。」

  她也不廢話,直接奪過一只浮萍拐,干淨利落地解決了這次戰鬥。

  雲雀「嘖」了一聲。

  他轉頭看向死者,以及旁邊的兩女一男。

  「那麼,你的結論是?」

  天鏡裡的表情稍稍收斂。

  她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在她的視角裡,死者的身上漂浮著一根粉紅色的線,連在其中一名女性的身上,但同時還有一根黑紅色的,連到了另一名女性那裡。

  天鏡裡認識死者也認識第二名女性。

  因為那正是她兩年前祝福過的一對情侶。

  沒想到這麼快他們就分手了還對彼此懷恨在心。

  看這根線的情況,人無疑是第二位小姐殺的了。

  天鏡裡指向了她。

  那女孩沒想到自己就這樣被鎖定,不甘地說:「為什麼?你們這些家伙污蔑人也要有個限度吧!」

  雲雀冷冷地看著她:「草食動物的意見並不重要。」

  那女孩愣了一下。

  好黑啊。

  她眼睛裡仿佛寫了這一排字。

  就在這時警察趕到了。他們匆匆忙忙地擠進來,就看見雲雀冷淡地站在那裡。

  「委、委員長……」他們的聲音漸漸變小,「您來啦。」

  雲雀瞥了他們一眼,說:「犯人是她。」

  警察:啊?

  雲雀卻不屑再和他們說話,目光冰冷。

  警察被嚇得一抖。

  安室透看不下去了。

  「等一下。」他走過來,嚴肅地說,「雖然凶手的確是這位小姐,但有些事還是說明白比較好吧?身為警察,難道只憑一個人的話就斷定案情了嗎?」

  警察們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勇士。

  他們惶然無措地看向雲雀。

  卻見他只是不耐煩地閉上眼睛,坐到了一旁。

  「草食動物的群聚,真讓人受不了。」

  警察們咽了咽唾沫,對安室透說:「那就請你分析一下吧,這位先生……」

  安室透的眼睛暗了一下,他本打算在旁邊避嫌的。但這個並盛町的情況實在是太離譜了,大家居然都聽一個小學生的。

  他接受不了,他決定站出來。

  不過身為警校的首席,他的各方面能力確實過硬。

  不過寥寥數語,他就點出了犯人的作案手法以及動機。

  那位小姐終於破防,啪嗒一聲跪在地上捂面痛苦。

  天鏡裡:媽耶,並盛町的人不僅八卦而且頭腦還很好用。

  她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你好厲害啊!」

  安室透一轉過頭,就看見天鏡裡雙眼放光地看著他。

  他愣了愣,謙虛道:「哪裡,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罷了。」

  「我叫安室透,是個還在學習的偵探。」

  天鏡裡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也應該介紹一下。

  「我叫天鏡……」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襲來的浮萍拐打斷了。

  身後,雲雀正殺氣騰騰地看著他。

  「……真是的!雲雀君!」她也不管什麼安室透了,飛快地抱起阿綱和壽司盒子,拔腿就跑。

  「想要和我打架的話,那就盡管來追吧!」

  天鏡裡跑了。

  帶著驚恐的阿綱,臉上還掛著笑。


第12章

  天鏡裡跑得很快。

  一頭白發在夜風裡飄揚。

  雲雀也追得很快,但現在的他到底還是年紀太小。

  天鏡裡跑兩步,還轉頭看他。

  蹲在牆頭看,跳到樹梢看,她的腳尖輕輕點過各種欄杆,不留痕跡地短暫停留。

  阿綱腦袋裡嗡嗡地直響。

  這可是那個雲雀學長唉,是自打他入學以來就一直有所聽聞的那位風紀委員長。

  阿綱曾經偷偷看過他的樣子,卻因為害怕而很快逃走。那些在學校裡欺負他的高年級學生在雲雀面前都乖巧到不行,生怕有一天被浮萍拐抽。

  阿綱捂住自己的臉。

  雲雀學長這麼丟臉的時刻就被他看到了。他不會找他算賬吧?

  天鏡裡並沒有察覺到阿綱的心理波動。

  她甩開雲雀之後,把阿綱放下來。

  「好啦,我們安全啦。」

  阿綱看見天鏡裡甚至有閑心去清理頭發上的樹葉。

  剛才他們跑得確實很快。但現在雙腳落地的阿綱竟然回憶不起更多細節了。

  他只記得天鏡裡跳來跳去很是快活。

  「……」

  天鏡裡沒等到阿綱說話,有些疑惑地問:「怎麼啦小綱?」

  阿綱搖了搖頭:「沒什麼。今天謝謝鏡裡小姐請我吃壽司。」

  但他其實還是很難忘記剛才在壽司店發生的事情。被謀殺的男人……闖進來的雲雀學長,還有輕松離開現場的天鏡裡。

  這些都超出了阿綱所熟悉的日常範圍。

  他看著天鏡裡平靜的眼,忽然覺得自己和她之間也隔著很遠的距離。

  「欸——」天鏡裡對此毫無所覺,「也不能算我請你啦。畢竟是我硬拉著你來的。應該說,感謝小綱陪我吃壽司!」

  「可是……」阿綱摸著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說,「鏡裡小姐不是因為我才去的嗎?」

  他的異常一定是被鏡裡小姐注意到了,不然她怎麼會帶著他飛放松心情,還請他吃好吃的呢?

  ……然後變得更倒霉了。

  「這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天鏡裡笑眯眯地戳了戳阿綱的腦門,「雖然有些小插曲,但重要的是今晚我和阿綱兩個人都很開心。這樣就很好了。」

  阿綱愣了一下。

  都很開心嗎?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從家裡離開時那種郁悶的心情不知何時已經全部消散。天鏡裡所帶的不管是驚嚇還是溫暖的情緒占據了他的心神。

  一整個晚上,他都在遇見新鮮的事。

  遇見凶殺現場的事,好像也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這是天鏡裡所帶給他的勇氣。

  「是,我明白了!」

  天鏡裡看著他的笑容再次變得毫無陰霾,眼睛彎了彎。她牽起阿綱的手,說:「但是現在已經到了小朋友回家的時候了哦?」

  「小綱的家在哪裡,讓我來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牽著你的手,慢慢地走回去。」

  阿綱被她特地打的補丁逗笑了。

  「嗯!」

  回家的路既長也短。

  它可以是阿綱說完學校裡的四五樁新鮮事也沒能走完的長度,也可以在阿綱說到一半的時候戛然而止。

  在寧靜的月光下,沢田宅燈火通明,門口站著一男一女。

  「那就是小綱的爸爸媽媽嗎?」

  阿綱點了點頭,卻往後退了一步。

  門口的女人看過來。

  「綱君!」

  她丟下門口的男人奔了過來,抱住阿綱:「太好了,你終於回家了。」

  阿綱立刻愧疚起來。

  「對不起,媽媽。」

  沢田奈奈搖搖頭:「沒事的哦。」

  她說著,眼睛裡重新煥發出光彩。

  「是這位姐姐送你回家的嗎?」

  天鏡裡也在打量著沢田奈奈。

  這位年輕的媽媽氣質很好,看起來溫柔和善,和阿綱長得也很像。他們都是那種很讓人願意去親近的人。

  「你好呀,太太。」她衝奈奈揮揮手,「我叫做天鏡裡,在路上遇見小綱就拉著他玩了會兒。」

  奈奈愣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似地握拳:「所以綱君是在外面和姐姐玩嗎?」

  阿綱:哈哈哈哈。

  他眼睛閃爍著:「媽媽,這個……應該怎麼說呢……」

  他求助地看向天鏡裡。

  天鏡裡也握起拳:「沒錯哦,我和小綱玩得很開心!」

  奈奈仿佛忘記了剛才的擔憂,很高興地說:「那真是太好了!」

  阿綱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開始他對自己從家裡跑走的行為感到愧疚。但是現在看到媽媽過於單線條的腦回路,他又深深地擔憂起來。

  看著眼前兩個人的電波「biu」地突然就對到了一起,阿綱突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

  就在這時,那個站在門口的男人也走了過來。

  他是天鏡裡很熟悉的金發。

  金發,這是她身為神明也沒能扭轉的強大基因,在沢田家傳了這麼多大的基因!沒想到終於在奈奈這裡改變了!

  棕發好啊,棕發真可愛。

  天鏡裡的目光變得復雜起來。

  沢田家光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沒想到還沒歇一晚上,就被意大利那邊通知要回去處理緊急情況。

  結果阿綱聽了就生氣地跑了。

  他平時不這樣。

  跑了也好,家光一邊派人跟著離家出走的兒子,一邊抓緊機會和奈奈說話。

  比較意外的一點就是阿綱在這點上竟然很有脾氣。

  不過……

  沢田家光把目光放在旁邊的天鏡裡臉上,這張臉……是不是在哪看過來著?

  他一點印像也沒有了。

  「謝謝小姐把阿綱帶回家。」沢田家光笑著說,「這小子給你添麻煩了吧。」

  他注意到天鏡裡手裡提著的盒子。

  天鏡裡搖搖頭,說:「沒事哦,我和小綱在一起挺開心的。」

  她說著,打量了一下沢田家光的裝束。

  西裝,很正式,而且藏著槍。

  阿綱不是說他爸爸在南極挖石油嗎?

  天鏡裡有些迷惑了。

  阿綱是她孫子,那沢田家光也是啊。她一邊很好奇很想了解一下這位孫子的近況,又怕自己的做法太過唐突。

  天鏡裡准備閉嘴了。

  她和家光客氣了幾句,還是決定把時間留給這家人。畢竟阿綱也在路上和她說了,他爸爸經常是在外面工作不回家的。

  她都轉頭走到街角了,突然聽到那邊的沢田家光說:「既然阿綱已經回家了,那我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他甚至拍了拍阿綱的肩膀,滿含笑意地說:「阿綱,男子漢要在家照顧好媽媽哦。」

  脾氣一直很好的阿綱都懶得跟他講話。

  「我知道了。」他這麼說著,卻很不滿。

  沢田家光也知道自己理虧,又抱了一下奈奈。

  「那我走了。」

  沢田奈奈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依舊十分元氣:「嗯,在外面也要照顧好自己哦。」

  照顧個屁。

  天鏡裡的怒火瞬間就被點燃。

  她說為什麼阿綱脾氣這麼好的孩子竟然會氣到跑出來在外面閑逛。這孩子這麼好的性格,他討厭的爸爸果然不太行。

  天鏡裡以前還見過沢田家光,她記得他小時候挺認真負責的孩子啊。

  而且沢田家又不是窮到沒飯吃,干嘛天天在外不著家啊?

  沢田家光,不肖子孫!

  暫且壓抑下心中的怒火,天鏡裡佯裝離開。

  沢田家光看了眼下屬們的報告,他們都沒說有什麼異常。他也就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這樣想著的沢田家光,快到機場時直接被從後面砸暈了。

  天鏡裡收起手裡的設備,目光冰冷地拉下了口罩。

  沢田家光倒在地上,金發還亂喳喳的十分狼狽。但他的身體素質還是不錯的。短暫地暈眩了一會兒之後就支起身體爬了起來。

  趕來的門外顧問眾人瞳孔地震:這是什麼怪物啊!

  他們紛紛架起槍,卻被沢田家光阻止。

  他目光有些復雜地看向眼前的這位白發少女。

  挨了一下子,他突然回憶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天鏡裡的樣子和十幾年前還是沒有什麼區別。

  沢田家光想到這裡,不由得苦笑起來。

  「您下手太重了。奶奶。」

  天鏡裡哼了一聲。

  沢田家光湊了過來。

  「我就是這麼教你對老婆孩子的?」

  沢田家光:「……您沒有教過我這個,如果記憶沒有錯的話。」

  天鏡裡:……好像還真沒說過。

  她鼓了鼓臉,看起來就像個任性的少女。

  知道她真實年紀的沢田家光只有苦笑。

  「對不起啊奶奶,但……我真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的面容某種時候會很像天鏡裡深切懷念的某人。

  「日本這邊,要拜托您多照顧了。」

  天鏡裡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沢田家光沉默一瞬,遞過來一張卡。

  「這是給您的。」

  「……我的私房錢,別的都在奈奈那裡。」

  *

  天鏡裡轉頭就把沢田家光的卡丟進了東京灣。

  回家的時候整個人都氣鼓鼓的。

  玲子聽了直戳她的腦殼:「為什麼和錢過不去?」

  天鏡裡齜牙:「不能和不肖子孫過得去!」

  景光沒繃住,噗嗤一聲笑起來,結果被兩個女孩子怒視。

  「對不起、對不起……」

  就這樣,新的一天還是安穩地到來了。

  天鏡裡提著新的設備前往帝丹中學門口,開啟了新一天的營業。

  但有個問題,她和玲子都不是很會拍攝的人,僅僅是在旁邊支個架子好像根本無法滿足做視頻的需求。

  天鏡裡:「要不我們找個直播平台,然後阿玲你把喊話改一下。」

  玲子直覺不妙:「改什麼?」

  「就……『老鐵們雙擊666』什麼的?」

  玲子虎著臉:「你想都別想!」

  「那、那我來?」

  「絕、對、不、行!」玲子強調,「身為神明,你沒有自己的神社,這也就算了。現在還要做出這麼、這麼……」

  天鏡裡歪頭:「什麼?」

  玲子看不過她:「總之不行,這不是神明應當有的格調。」

  「一般來說是這樣。」天鏡裡說,「但如果做得好的話,我也可以去當666之神哦。」

  玲子:……

  她還想在說什麼,這時候下課鈴響了,學生們像小蜜蜂一樣衝了出來,直奔天鏡裡的小攤。

  園子立刻注意到了旁邊的設備。

  「這是在干什麼!」園子的眼睛開始發光,「鏡裡小姐,你終於想開了嗎?」

  天鏡裡抓著蛋,愣了一下:「啊,是的!我打算試試拍視頻。」

  園子的眼睛亮了。


第13章

  這個叫園子的女孩子人真的很好。

  天鏡裡由衷地這樣覺得。

  從她第一次來帝丹中學門口擺攤時,這位園子就非常非常照顧她的生意。之後她也常常來天鏡裡的攤子。

  天鏡裡會趁玲子不注意偷偷給她挑大點的雞蛋。

  而今天,就在天鏡裡為了拍視頻的事情苦惱的時候,這位時髦值點滿的女高中生又再次給出了寶貴的建議。

  只見她從支架上取下相機,操作了幾下後就說:「鏡裡小姐是第一次拍視頻吧?」

  天鏡裡點了點頭。

  「那就明白了。」園子很內行地將相機調整到合適的角度,對准天鏡裡拍了一張,「來——笑一個!」

  天鏡裡下意識地露出一口白牙。

  「很不錯很不錯,那麼現在鏡裡小姐只要正常地營業就可以了。」園子朝她豎起大拇指,「接下來的活就交給我鈴木園子吧!」

  天鏡裡遲疑了一下。

  園子立刻說:「沒關系的,這也是我的興趣之一!」

  真的嗎?

  眼看著排隊的學生越來越多,天鏡裡還是沒有再和園子拉扯下去。她抓起雞蛋,揚起元氣滿滿的笑容:「好,那麼今天的大家也要開心哦!」

  學生們也「喔!!!」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開什麼演唱會。

  玲子有些頭痛地看著這一幕,同時也不忘給天鏡裡打下手。

  但是大部分時候,她家的神明都非常地能干。

  「鏡裡小姐,真的是十分閃亮呢。」園子除了用相機拍攝視頻之外,也不停地調整角度,對天鏡裡進行抓拍。

  玲子的毛翹了起來。

  「哈?」她的語氣有些稀奇,「你為什麼會對這家伙這麼感興趣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園子是和他們一起的呢。

  園子摸著臉,語氣夢幻:「因為啊,你不覺得這件事非常有趣嗎?我有預感,鏡裡小姐這樣的條件,只要好好經營,將來一定能在全霓虹大紅大紫。」

  玲子:……可我們只是來擺攤的啊。

  園子沒有注意到玲子復雜的目光,她繼續陶醉地說:「確實,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我這樣的眼光……這是當然的。畢竟身為鈴木財閥千金的我,在這些年早就練就了一雙慧眼。」

  說到這裡,園子的眼睛裡已經充滿了信念感:「我相信,只要經過我的包裝,鏡裡小姐很快就將成為全國都矚目的新星!」

  玲子:……

  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著眼前少女激動的樣子,她幻視了一些當年天鏡裡興衝衝跑去當緣結神的場面。

  她:算了,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那加油。」玲子干巴巴地鼓勵了一句,然後又繼續做自己的活。

  哪怕天鏡裡已經補了足夠的貨,在學生數量有限而她手速又驚人的情況下,太陽還沒有落下之前,她就已經成功賣出了所有的烤冷面並收起了攤。

  園子又發現了她的一個亮點:「鏡裡小姐的動作非常利索呢,是以前經常做這類的事情嗎?」

  天鏡裡聽了,立刻驕傲起來:「沒錯哦,我以前是超市的銷售冠軍來著,不管是推銷商品還是整理貨物,都是老板最為信賴倚重的對像!」

  然後就被老板忘了。

  玲子:……求你別說了。

  園子點點頭,對著相機解說道:「看來鏡裡小姐如此嫻熟的手藝下也隱藏著生活的辛酸呢。」

  天鏡裡歪了歪頭。

  「有時候是很辛苦啦。」她抓起玲子的手,表白道,「但只要阿玲還在我身邊,我就永遠幸福……永遠無所不能!」

  園子:哦哦哦哦哦!

  天鏡裡:嘿嘿嘿嘿!

  玲子沒掙開她的手,又是羞恥又是尷尬地紅著臉:「這種事不要在鏡頭前面亂說……鏡裡!」

  天鏡裡直接給了她一個熊抱。

  收攤完畢,園子跟著兩人一起回家。

  「之前聽蘭說,鏡裡小姐一家三口是租了毛利叔叔家的房子在住是嗎?」

  天鏡裡點頭:「對的。」

  她一板一眼地介紹起來:「我們家攤子上的食物,在推出來之前我都有在家裡進行嘗試哦。」

  「哦,那豈不就是說——」

  「沒錯沒錯,就是說——」

  天鏡裡和園子四目相對,眼中迸射出火花。

  那一刻,他們心意相通。

  「那裡是靈感的溫床!」

  「那裡是藝術的繆斯!」

  「那裡是美食的搖籃!」

  兩人相視一笑。

  玲子:「……不要在大街上耍寶!」

  大概是因為天鏡裡的介紹太過於美好,以至於身為蘭閨蜜的園子在上樓之前都沒有意識到「三個人所居住的屋子」會是多麼逼仄的地方。

  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房間,用布簾隔開的兩張床,還有很簡陋的灶台。

  站在門口,園子愣了一下。

  玲子說:「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去樓下的咖啡廳談。」

  天鏡裡正在脫鞋,她很乖巧地把鞋子碼整齊,聞言抬起頭來:「嗯?為什麼要出去,我鞋子都脫了耶。」

  玲子:……

  她瞥了眼隔壁的大小姐,卻發現園子倒是沒露出什麼不滿的表情。

  在將整個屋都看過一邊後,園子也學著天鏡裡的樣子把鞋子碼好。

  「真是整齊的房間啊!」她誇了一句,然後滿眼放光地跑到灶台旁邊打量那口銅鍋。

  「就是這個嗎,專門用來做冰糖葫蘆的鍋。」

  天鏡裡走到她旁邊,露齒一笑:「沒錯哦,是我賺了錢之後第一個定制的東西!它能最大程度地發揮冰糖葫蘆的風味,是在種花家的老師傅們首選的器材。」

  園子點點頭:「太好了,鏡裡小姐這樣的做小吃態度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對彼此的欣賞。

  玲子簡直沒有話講。

  園子:「啊,屋子裡也很干淨,沒有什麼灰塵油煙……好厲害啊!」

  「如果你是在誇衛生的話,」一個男聲略帶笑意地說,「多謝小姐的誇獎了。」

  園子一回頭,就看見景光拿著一根剛擰干的拖把出現在門口。

  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天鏡裡:「這是我們家阿景,是非常值得信賴的人哦。」

  園子:「你好阿景!」

  景光有些無奈地笑了下:「你好,這位……」

  「我叫鈴木園子!」

  「園子小姐。」

  景光和她短暫地交談後,就跑去張羅給客人泡茶。

  天鏡裡和玲子兩個,一個根本不在意這些人類的禮節,一個打從活著的時候就不怎麼和人類相處,來了客人之後,還是得靠景光張羅。

  園子看著他的背影,倒是沒有繼續臉紅。

  她若有所思地說:「鏡裡小姐和家人感情非常好呢。」

  天鏡裡點點頭:「是哦。」

  園子從包裡拿出筆紙,飛快地書寫起來。

  她的字跡是時下女孩子中間很常見的可愛類型,但是寫出來的東西非常有條理,並不像外表那樣咋咋呼呼。

  天鏡裡有點羨慕。

  園子寫完,將紙推給天鏡裡看:「鏡裡小姐,關於之後視頻的拍攝,我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天鏡裡看著那條理清晰的計劃,有些受寵若驚:「園子醬!這真的是給我的嗎!」

  園子的臉也紅撲撲的:「當然!」

  玲子坐在她們中間,被迫接收了兩邊的火熱目光。

  她本想裝死,卻沒想到園子的目光緩緩移過來,鎖定了她。

  天鏡裡看著計劃,「咦」了一聲:「園子醬的意思是說,要讓我們三個一起拍視頻嗎?」

  園子:「對,因為你們三個人的感情非常好,我想如果能將這部分放到視頻中,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天鏡裡卻猶豫了一下。

  「我和阿玲倒是可以……」

  玲子:我不可以!

  「但是阿景他的話……」

  想起黑澤陣那家伙這些年一點沒變的暴躁脾氣,還有他在的那個組織……還有樓下到現在還是個小孩的柯南,天鏡裡遲疑了。

  如果被他們認出來景光的樣子,那就不妙了。

  玲子倒是不一樣,玲子去世挺多年的了。而且她生前也沒有什麼人來往。就算有人碰巧在網上看見長相差不多的人,也會以為是什麼遠房親戚吧。

  天鏡裡說:「這個視頻,由我和阿玲來拍就好了。」

  園子雖然不解,但也不會去一個勁地詢問別人的隱私。

  她想了一下,拍掌說:「好,那就鏡裡小姐和玲小姐來拍吧。」

  這下子壓力又來到了玲子這邊。

  看著兩雙充滿期盼的眼睛,玲子:……

  為了天鏡裡能成為大神,這視頻,她勉強還是可以拍的……吧?

  「但是先說好,不許拉著我耍寶!」

  「那是當然的!」天鏡裡信誓旦旦地說,「我怎麼會讓阿玲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呢!快點快點,我們就先做個冰糖葫蘆的吧!阿景,過來幫下忙!」

  於是,三個看起來年紀相仿的少女就這樣一頭鑽進了廚房裡。

  景光在她們後面扛著攝像機。

  看著天鏡裡興衝衝的樣子,還有旁邊玲子的無可奈何,他不禁微笑。

  *

  夏目貴志來到新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滋叔叔和塔子阿姨都對他很好。

  比較不好的是由於他外婆的遺物友人帳,他遇見奇怪妖怪的次數大幅增加了。

  最過分的就是現在和他住在一起的這個長得像豬的招財貓妖怪。

  「……貓咪老師,」夏目拿著手機和新認識的同學聊天,有些生氣地擋住試圖作亂的圓手。

  「再這樣的話,你就不要再看了!」

  「嗯嗯?夏目,不要這麼小氣——」

  貓咪老師在八原的妖怪那裡喝得醉醺醺的,口齒都有些模糊。

  「讓我看看那小子都給你發了些什麼好東西。」

  「視頻、視頻!」

  「貓咪老師!」夏目耐心用盡,猛地站起來。

  但是被貓咪老師碰到的視頻已經開始自動播放了。

  一張生無可戀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冰糖葫蘆,好吃的冰糖葫蘆嘞……」

  貓咪老師看了一眼,炸了。


第14章

  迎面向夏目走來的,是一張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的臉。

  在夕陽暖融融的光中,一群學生圍著一個攤子。經營攤子的兩人看起來是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少女。

  一個元氣滿滿很有干勁地揮舞著手臂,看起來不太聰明。另一個則在旁邊打下手,吆喝著。但並不是很真情實感。

  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和旁邊的不太聰明小姐形成了鮮明對比。

  很顯然大家都喜歡沒頭腦和不高興。

  至少夏目看到視頻上的彈幕紛紛討論起了兩人的狀態。

  他也有些好奇,彎下腰准備看看北本和西村傾情推薦的視頻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嗝。」

  旁邊的貓咪老師像是靈魂出竅了一樣,打了個酒嗝呆呆地坐在榻榻米上。

  夏目覺得他很奇怪,問:「怎麼了貓咪老師?」

  貓咪老師的三角眼都快瞪成圓的了。

  「夏、夏目……」

  「我在。」

  「不是啊,是夏目玲子啊!」

  夏目:?

  他愣了一下,沒想出來有什麼能觸發這個名字的事件,唯一特殊的是……

  他低頭看向手裡的手機,畫面裡,天色漸漸按下來,兩個少女也成功賣出了小吃,准備收攤回家了。

  夏目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屏住呼吸,輕輕點擊屏幕,然後將視頻拉回玲子的正臉。

  畫面中的少女穿著普通的衣服,淺色的發絲微微有些凌亂。她的額頭上出了些細汗,表情有點僵硬。但是看著同伴的目光卻藏著隱晦的溫柔。

  一眼就能看出出來,這兩個少女的感情很好。

  ……

  如果真的是玲子外婆就好了。

  夏目不禁這麼想。雖然他已經從妖怪們的口耳相傳中,在玲子生前,她似乎都沒有很親近的朋友。

  夏目玲子一生,都仿佛游離在人類和妖怪的邊緣。人類的忘性很大,不再提起她。妖怪或許能記住,但那也並不是什麼幸福的事。

  她就像是紙上的色彩,一點點地淡去了。

  夏目輕輕地撫摸著視頻裡的畫面,幾乎是想要證明什麼似地確認著玲子的身份。

  他的心裡陡然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

  和他命運相仿的那個神秘又強大的玲子,她如果還活著會是什麼樣子呢?

  他想要去看。

  「貓咪老師,」夏目摸了摸貓咪老師的毛,「這真的是玲子嗎?」

  貓咪老師的聲音漸漸變得嚴肅:「這不可能,玲子應該早就離開人世了才對……就算她活到現在,也不應該是少女時期的樣子。但是——」

  看著視頻裡玲子無奈又縱容的樣子,貓咪老師也有種莫名的篤信。

  也對,思念幾十年而未曾忘卻的人類,又怎麼會輕易認錯呢?

  夏目捧起手機,說:「不管怎麼說,我想要去調查一下這件事。」

  他坐到書桌前,貓咪老師跳到他的肩膀上,兩個人專心致志地看起了視頻。

  畫外音介紹說,東京米花町的天鏡裡小姐傳承了來自種花家的小吃手藝,她做的烤冷面和冰糖葫蘆一經推出,就在米花町的高中生中廣受好評。不只是高中生,還有很多別的人聞訊趕來,就為了品嘗一下天鏡裡小姐的手藝。

  畫面中的糖葫蘆閃爍著甜蜜的光澤,烤冷面的色彩也十分鮮亮,看起來就令人很有食欲。

  夏目聽見貓咪老師咽了一下口水。

  他被逗笑了。

  「什麼,夏目,你在笑我嗎?」貓咪老師伸出圓手,控訴地晃來晃去,「你這小子——」

  「抱歉抱歉,」夏目實在憋不住,一邊笑著一邊順他的毛,「我們繼續看視頻吧。」

  貓咪老師在他懷裡拱了一下。

  畫面很快轉回天鏡裡的家裡。

  當這間逼仄的房子映入眼簾,彈幕都議論紛紛。

  而玲子的表情卻很平靜,顯然已經接受了現狀。倒是天鏡裡面對鏡頭,有些窘迫地說:「是我之前一直沒有想好,讓阿玲他們跟著我受苦……」

  夏目:?

  「這也不是鏡裡小姐的錯。」他回憶著天鏡裡努力的樣子,辯護道,「她已經很努力了。」

  「其實我已經很努力了。」視頻裡的天鏡裡仿佛預判了夏目的反應,一掃臉上的憂慮,咧開嘴笑起來。

  她摟過玲子的肩膀,笑嘻嘻地說:「只要我和阿玲,我們的心在一起,未來,一定能住上big house!」

  夏目:……

  他感覺有點尷尬,但是忍不住又笑起來。

  視頻結束,貓咪老師伸出手在手機上拖來拽去,終於在地圖上找到了米花町的位置。

  出於安全考慮,園子她們並沒有放出天鏡裡家的具體位置。

  「周末我們就一起去東京一趟吧。」夏目盯著地圖上的點,認真地說,「如果那真的是玲子外婆的話,貓咪老師能確定她的位置嗎?」

  「夏目,你這小子不會在懷疑我的能力吧?」貓咪老師倒在桌子上,懶懶地說,「放心吧,夏目玲子的氣味我是絕對不會聞錯的!」

  *

  天鏡裡完全沒想到這年頭妖怪還刷上手機了。

  她也沒想到,還會正好有見過玲子樣子的妖怪在網上衝浪。

  這些年,她被人忘記都快成習慣了。

  她照常出她的攤,心裡倒是想過要是被黑澤陣認出來,找來,她就再把那小子敲一棍子的事情。

  沢田家光不知從哪裡找來她的聯絡電話。

  一邊嚴肅地說,要用他那邊的關系幫助奶奶隱藏關系,一邊又很小心地和她問好。

  天鏡裡可還記著他回家一天就拋下老婆回南極挖石油的事情呢。

  她本想拒絕的。

  可是西西裡的天實在是太藍了。

  看著手機裡沢田家光發來的照片,天鏡裡緩緩敲出一個問號。一片藍藍的天空,連雲朵都沒有,是小學生作文都懶得寫的內容。

  [家光,你拍照技術不行。]

  沢田家光很快回復。

  [奶奶,我現在正在意大利。]

  天鏡裡抓著手機的手就是一抖。

  [意大利也有石油挖的嗎?]

  這次家光停了一會兒才發過來。

  他沒有再發文字,而是直接拍了個視頻。

  家光正站在一間屋子裡面,看裝飾反正挺華麗的。他沒太多拍攝屋內的內容,而是舉向窗外。

  山巒、海岸線、還有碧藍如洗的天空。

  深淺不一的,仿佛亙遠的夢境一般。

  家光的聲音裡帶著笑。

  「是當年爺爺曾經生活的地方。很美哦,我在這裡做一些水產生意。只是這裡不怎麼太平,害怕奈奈他們擔心才沒有說實情。」

  天鏡裡腦瓜子嗡嗡直響。

  她有點生氣,對著輸入框打了一大段字又刪掉。

  刪完了又打。

  [醜,醜死了,不想看!]

  刪掉了。

  [給我發這個干嘛,上班摸魚呢家光?好好工作,已經不能回家陪老婆了,多賺點錢可不可以?]

  天鏡裡手指按得飛起,然後又全刪了。

  她捂著胸口,像是涸轍的魚大口呼吸著。

  天鏡裡抬頭看著窗外的天空。

  [國外的天空比較藍是吧?]

  [奶奶……]

  沢田家光給她整無語了,想緩和一下氣氛又不理解她為什麼生氣。他記得他小的時候,天鏡裡對他很溫柔的啊?

  難道長大了就干什麼都是錯的了?

  是哦,奶奶她現在喜歡阿綱。也不是以前拉著他叫小光的時候了。

  彭格列的雄獅久違地感到委屈。

  他還想再哄兩句,就看見天鏡裡發過來一條——

  [擺攤去了,你好好工作。]

  [注意身體。]

  景光正在煮飯,突然聽見客廳傳來悶響。

  「鏡裡?」

  只見天鏡裡跪倒在床上,用被子捂著頭撞床。

  景光:!!!

  這可不興撞啊!


第15章

  天鏡裡和園子做的第一個視頻在上傳到網絡上之後,引起的反響並不算小。

  第一天,天鏡裡注冊的社交賬號上面就收到了近千條消息。然而從第二天開始,這些消息就變得越來越少,慢慢地,那些說很看好她的人也漸漸不來打卡了。

  這件事讓園子很是意難平。

  但對於天鏡裡來說,這簡直是她過去百年生活的日常。

  這才哪跟哪啊?

  天鏡裡安慰了一番小姑娘,並給她多加了一根澱粉腸。夕陽下園子的臉紅撲撲的。

  「謝謝你鏡裡小姐,我會繼續加油的!」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然後說:「謝謝你呀園子,但是……」

  她環視周圍,比以往更多的人圍繞在她的攤子旁邊,其中有一大部分竟然已經不是帝丹中學的學生了。

  園子的視頻,確確實實為她打開了新的市場。

  很多人圖新鮮,也會從很遠的地方跑來看看。

  關於這點,景光早在看到視頻播放量的時候就已經提醒過天鏡裡,所以她今天帶的食材分量比以往還要多出好多。

  她嫻熟地掏出雞蛋,重復著炫技,心裡已經沒有之前那麼激動了。

  這不行啊!每天都磕一樣的八個蛋,要是發揮神力一次磕十二個又太過分了。

  ——到底、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整出新的活!

  天鏡裡越想越難過,她才不要每天都重復一樣的內容。

  「好了,接下來這位客人……」天鏡裡打包完手裡的這份,卻遲遲不見下一位客人走過來。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那個高中生,對方笑容尷尬地站在距離她還有一米的地方,目光一直往下瞟。

  天鏡裡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躬身探到攤前。

  只見五個小蘿蔔頭一字排開,扒拉著她小推車的鐵皮正努力地往上夠。

  其中還有熟悉的面孔。

  園子湊過來一看:「是你們啊。」

  柯南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他今天一放學,就被步美他們逮住,說知道附近有很好吃的小吃一定要帶他去。

  他也沒防備,就跟著來了,沒想到居然是天鏡裡擺的攤。

  從看到帝丹中學大門的那一刻,他就應該跑!

  「鏡裡姐姐,」柯南奶聲奶氣地說,「下午好!」

  他眨巴著大大的眼睛,好像自己不尷尬別人就不會尷尬似的。

  天鏡裡也確實不尷尬,她:「噢噢噢噢是柯南醬啊!」

  她換上那種對待小孩專用的甜膩語氣,笑容滿面:「五位小朋友,你們想吃什麼呢?」

  新來的灰原哀在旁邊看得直嘆氣。她閉上眼,不想看這糟心的一幕。

  天鏡裡一開始只是覺得工藤新一身為高中生現在卻和小學生玩得這麼開還挺好玩的。但是當她依次打量過在場的五個孩子,目光不免就落在了灰原哀身上。

  嘶,有點眼熟。

  在哪裡見到過呢?

  天鏡裡一邊想,一邊磕蛋。

  三個真小學生當然都是衝著她的一手絕活來的,看到這一幕都激動得不行。就連灰原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這反人類的一幕——

  天鏡裡做得輕描淡寫的。

  柯南在旁邊看著,多少有些奇怪的優越感。

  再難纏的小鬼也逃不過這招,是吧?

  他選擇性地忽略了自己當時也看得懷疑人生的事實。

  很快,孩子們從驚訝中回過來時,蛋已經差不多煎熟了,肉、蛋還有冷面微微焦黃的香氣從那塊鐵板上散發出來。

  天鏡裡熟練地拿起蘸醬料的刷子,均勻地在冷面上塗抹著。她逆著光,五官有些模糊但眼睛莫名有種安靜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好了哦。」天鏡裡動作嫻熟地把烤冷面裝袋,朝玲子揮揮手,「這五個孩子就不要收他們的錢了,都是熟人。」

  正在看賬的玲子緩緩抬起頭來:?

  柯南她知道,住在房東家的小孩,另外這四個又是什麼來頭?

  要說天鏡裡連夜學習人情世故什麼的,玲子是絕對不信的!

  天鏡裡的目光落在灰原哀身上,她想起來對方是誰了。

  雖然身體變小了,但天鏡裡還是能回想起當時看到宮野志保照片時的震撼。

  為宮野明美和她的男朋友諸星大結緣,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雖然男方經她鑒定並沒有那麼的可靠,但各方面條件都非常的優秀。

  這麼久了,最讓天鏡裡印像深刻的還是明美給她看的宮野志保的照片。

  拜托,那可是天才美少女科學家耶!

  天鏡裡上輩子這輩子幾百年上上下下加起來,都沒有遇見過科學家!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但這頓飯,天鏡裡一定要請她吃!

  察覺到天鏡裡的目光,灰原有些疑惑地回視:「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啊!聲音也很軟很可愛!

  天鏡裡攥了攥手,努力克制自己激動的心情。她微微一笑,力求平淡地說:「我認識你的姐姐,她和男朋友現在還好嗎?有沒有結婚?」

  灰原哀的眼睛猛地睜大,同時她整個人也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喂,灰原、灰原!」柯南也被整懵了。

  他連忙推了推灰原,提醒她:「鏡裡小姐是蘭姐姐他們家的租客,人很好的。」

  天鏡裡被他看了一眼,這才發覺自己好像說了錯話。

  難道這一對也be了?不會吧……但為什麼反應這麼大?

  灰原哀久久不能回神,還好旁邊有個柯南穩住她。她顫抖著手接過烤冷面,那一剎那被嚇得雪白的臉仍舊沒有恢復。

  「謝謝您的關心,」灰原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來什麼情緒,「但是我姐姐已經去世了。」

  這下子輪到天鏡裡手足無措了。

  她抓著雞蛋僵在那裡,腦袋裡閃過無數畫面。

  「是、是這樣嗎?」

  「嗯,是的。」

  灰原哀抬頭看她,忽然說:「如果可以的話,之後可以請您和我說一說姐姐的事情嗎?」

  這個敏銳的少女大概從天鏡裡熟稔的口氣了嗅到了一些東西,她和她的姐姐感情應該很好,因此才會在明美死後如此執著地想要知道和明美有關的事。

  天鏡裡點點頭,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好哦。」

  *

  得知灰原也是吃下了同樣的藥才會變小之後,天鏡裡竟然覺得這也在意料之內。

  她和柯南、灰原坐在家裡,玲子站在窗邊發呆,至於景光,他同樣嚴肅地坐在天鏡裡旁邊。

  「那個叫琴酒的……就是鏡裡你之前讓我防備的人嗎?」

  察覺到兩個小學生困惑的目光,景光解釋道:「你們也知道鏡裡她是神明對吧?」

  「是的……」

  「我和阿玲都是她的神器,是死後為她所驅使的靈魂。」

  兩人的世界觀再次受到衝擊。

  看著眼前景光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的樣子,兩個人都覺得有些魔幻。

  天鏡裡看著灰原稍稍放松的脊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這些年已經很少和他接觸了,所以沒能及時救下你姐姐。」

  灰原搖頭:「這並不是鏡裡小姐的錯,那個組織對待叛徒,一直是這樣……」

  她仿佛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雙手環住前胸,輕輕顫抖。

  天鏡裡看見她這個樣子,腦海裡飛快地閃過一些事。

  她站起來:「那麼今天就來做一些讓小哀吃了會感到幸福的小吃吧!」

  灰原哀:「啊?」

  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突然就從黑衣組織變成了……小吃?

  「等一下……」

  「讓她去吧。」景光對小哀說,「鏡裡她一直很重視自己的信徒,結果前段時間因為一些原因,自己的力量也衰退得不像話。得知了明美的消息,她心裡應該也不好受。」

  灰原哀迷惘地看著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

  「但是……」她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受到影響。

  「我想那是因為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的離別。」景光說,「畢竟神明的生命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長。」

  天鏡裡哼著歌,若有所覺地轉過頭。

  灰原被抓了個正著,不著痕跡地挪開目光。

  天鏡裡笑起來:「放心吧,小哀,我的廚藝可是非常棒的!全米花町都知道!」

  小哀:……

  她就沒見過這樣的。


第16章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進屋裡。

  天鏡裡感覺臉上被曬得暖融融的,她閉著眼睛,抱著懷裡的玲子往裡面又拱了拱。

  玲子也睡得很香,她摸著天鏡裡手感很好的頭發,發出無意義的囈語。

  景光從外面回來的聲音也沒能讓這兩個人從美夢中醒過來。

  「鏡裡、鏡裡?」

  「阿玲?」

  在喊過兩遍後,他就不再試圖喚醒這兩個人了,他走到洗手池前開始洗漱。鏡子裡的人神情平靜,姿態中透著一股閑適與放松。

  他早起的習慣是在菅原道真的神社裡面養成的。

  天鏡裡之前缺少信仰,便將他租借到了菅原道真的神社裡,借此換取那位天神的幫助。因此,景光的作息也是跟那邊如出一轍的老年人作息。

  景光起得早,時常會出去跑兩圈,然後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妖魔之類的。

  一個人的時候,景光會思考一些更加深沉的問題。

  但他的糾結天鏡裡一無所知。

  她和往常一樣時候起來,對著鏡子露出笑容和潔白的牙齒。凌亂的白發還有一撮翹起來,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

  「今天也是——一個好天氣!」

  景光看見她站在鏡子前擺出鹹蛋超人的pose。

  「今天也是——我鏡裡大神順利養家糊口的一天!」

  「這是……我擺攤路上的一小步,卻是……我站上眾神之巔的一大步!」

  景光一個沒繃住,笑出聲來。

  「什麼啊,阿景,你不相信嗎?」天鏡裡立刻衝出來,扒拉著拐角看著他。

  「沒有沒有……」景光立刻搖頭,「只是想到等我們鏡裡成為家喻戶曉的大神,我估計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吧。」

  天鏡裡很滿意:「沒錯沒錯,到時候全世界都會知道你是我的神器,是我信賴倚重的寶貝家人!」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這麼明亮。

  景光終於放下心來。

  「那我期待著。」

  天鏡裡感動極了:「嗚嗚嗚嗚阿景,你真是最捧我場的人!果然當年把你帶回來的決定是正確的!」

  說到這個,景光的手指一頓,他不動聲色地問:「當年,難道鏡裡不打算帶我回家嗎?」

  「啊,這個……」察覺到自己說漏嘴的鏡裡連忙笑起來,「也沒有啦,就是、就是……」

  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玲子正好醒過來,看到這一幕說:「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她揉了揉眼睛,睡眼迷蒙地走到天鏡裡身邊一起刷牙。

  「只是你當時的靈魂站在那裡,已經瀕臨妖化了。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很快就要被別的神明斬殺了吧?」

  「然後呢,」玲子戳了戳天鏡裡鼓起的臉頰,「這家伙突然就一臉感動地說,不能讓阿景死去。」

  其實是hero啦。

  天鏡裡悄悄地瞥了一眼景光,看他表情還正常,覺得自己大概是糊弄過去了。連忙松了一口氣。

  三人吃完飯,景光和天鏡裡一起出門。這個時候學生應該才剛好起床,外面的汽車聲還不是很多。米花町的街上充滿著寧靜的氛圍。

  「真好啊,」天鏡裡一邊伸懶腰一邊下樓,「看這個樣子,誰能想到米花町竟然是整個東京凶殺案最多發的地方呢。」

  「等一下,鏡裡。」走在後面的景光說,「我突然想起來道真公讓我今天去他的神社。」

  天鏡裡愣了一下:「啊,那就是……要回去再打扮一下的意思嗎?」

  景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道真公只有清晨的時候有空,抱歉,恐怕不能陪你去買食材了。」

  天鏡裡連忙擺手:「沒事的沒事的,畢竟是道真公嘛。阿景你記得去扣點東西回來!」

  景光:……

  他沉默了一瞬,然後艱難地微笑說:「你放心,我明白的。」

  景光辦事從來不讓天鏡裡失望。

  她也沒多想,滿意地哼著小曲往下走。

  房東毛利小五郎家的樓有三層。可以說在東京這個房價很貴的地方,擁有這樣的房產,就算生意再不景氣也可以安心……

  打住。

  天鏡裡停止腹誹,並暗暗譴責自己不要太沒良心。

  毛利先生肯租房給她,已經是好人中的好人,她不可以再編排……

  一樓是租給了一個老板開咖啡廳。

  每天早上天鏡裡從旁邊經過的時候,都能看見裡面有人在吃早餐。

  天鏡裡:就跟麥○勞差不多嘛。

  她也了解過裡面的價格,反正沒有她賣的小吃良心。

  天鏡裡窮瘋了的時候,也想過干脆把早點攤子也支起來,但是她後來又想到那要早上四點起來做吃的。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總之,波洛咖啡廳裡面的人和她都已經不是一個階層的了。也許在未來她成為大神之後,可以坦率地進裡面消費,但是現在,還是做鄰居就……

  「是鏡裡小姐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問。

  天鏡裡茫然地轉過頭,看見咖啡廳的玻璃窗裡面站著一個金發黑皮的青年。

  「好巧啊,竟然又見面了。」這人看起來熱情又和善,「你還記得我嗎?」

  是你,安室透。

  天鏡裡遲疑著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不會那麼快地被遺忘,但是在路上被人認出的經歷對她來說還是頭一遭。

  「是我,請問有什麼事嗎?」

  只見安室透從裡面走了出來,他臉上那種熱情洋溢的狀態,十分符合人們對一個充滿朝氣和希望的青年所有的定義。

  十分完美,也十分虛假。

  安室透說:「我在網上有看過鏡裡小姐的視頻。」

  天鏡裡心裡立刻就是一個咯噔。

  她竟然已經這麼有名了嗎?!

  她:「哈哈哈哈,也不是什麼值得一看的視頻啦,打發時間就不錯。」

  安室透說:「沒有呢,鏡裡小姐的經歷真的非常有趣。」

  他笑容滿面且十分自然地走近,說:「只是我看視頻裡只有兩個人,來到咖啡廳工作後,才聽說你們家還有一位成員……」

  注意到天鏡裡警覺的目光,安室透的話鋒一轉,問:「三個人住在一起,會有不方便嗎?」

  天鏡裡摸了摸腦袋,毫無感覺地說:「還好啦,他也跟了我三四年啦,人還是挺能吃苦耐勞的。」

  安室透笑容不改:「哦?」

  天鏡裡只讀出了他的好奇。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說:「我們家阿景,有這麼——好!」

  安室透說:「有心意相通的家人還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呢。」

  天鏡裡瘋狂點頭:「對啊對啊對啊!」

  沒想到套話竟然這麼順利的安室透笑容越來越深,他主動邀請說:「鏡裡小姐是要去購買食材嗎?正好波洛之前采購的食材也缺了一樣,店長讓我去。」

  「不知道鏡裡小姐願不願意和我一起?」

  天鏡裡很無所謂:「好啊好啊,多不多,用不用我幫你拎?」

  *

  景光去了一次菅原道真的神社。

  那位大人當時正站在神社的鳥居下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看見景光,道真公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怎麼,又是鏡裡那家伙叫你來的?」

  道真公說:「你還真是個勞碌命啊,無論是生前還是身後……」

  他意識到什麼,微微笑了一下,不再提這方面的事情。

  景光知道這位大人並沒有別的意思。對於現在的他而言,記憶只從天鏡裡遇見他、將他握在掌心那天開始,至於生前的事,景光覺得自己不會感興趣。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將自己這段時間的顧慮和盤托出。

  「鏡裡現在居然在做這樣的事情啊。」道真公有些驚訝,「但這或許正是只有她才會做出來的事情呢。」

  景光不明白他的意思,說:「道真公,但是這種方式總歸和神明過去得到信仰的方式不同。我想知道……這是否會對鏡裡她產生什麼影響呢?」

  「這個嘛,我不知道。」

  「……」

  道真坦然的態度讓景光微微有些心梗。遲疑片刻後,他說:「您見多識廣,關於神明的事情……」

  「神明誕生的方式有很多,八百萬神明,每個都有自己誕生以及來到這世界上的意義。然而,你有沒有想過鏡裡是以何種姿態誕生的?」

  景光垂眼,說:「您說笑了,我只是近些年才跟隨在她身邊的神器……」

  「神明在轉化神器時,會獲得神器生前的記憶和情感。」道真又說,「但是鏡裡卻缺失了這方面的能力,這並不是偶然。」

  風將神社中的樹木吹得簌簌作響。

  「從來沒有神明像她那樣迅速地被遺忘。也從來沒有神明會像她那樣,離人類那麼近。」

  「世界在排斥她,卻又試圖將她吞噬。」

  道真公諱莫如深的神情深深地印在了景光心裡。

  只不過是為了把穩才去特地確認了一下,景光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想到當時鏡裡喚醒他的樣子。

  「相信她吧,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景光握緊了自己的手。

  「就算失敗了。」道真又說,「你也會很快忘記她的。那時就來我這裡吧。」

  景光站在原地,沉默許久後不禁苦笑。


第17章

  總體來說,天鏡裡雖然基本上工作日都要去帝丹中學門口擺攤,但大部分時候她還是挺閑的。早上可以清閑地睡覺,睡飽了買買菜,然後四處巡邏看看能不能打兩只妖怪。

  等到周末的時候,她更是可以拉上玲子和景光兩個人到處閑逛——

  順便霍霍這一周她賺到的錢。

  玲子洗完頭發正在擦,一走過來就看見天鏡裡抱著手機看得非常專心。

  她定睛一看:是購物界面。

  「你又要買什麼……」玲子辨認著,「擺攤專用折疊凳?」

  天鏡裡站起身,有些興奮地展示:「看,阿玲,我現在有兩個待選的款式,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凳子有按摩功能,但是貴一些,這個的話就是比較好看,但是我感覺會硌屁股……」

  玲子:「所以為什麼要買這種東西?」

  天鏡裡愣了一下,說:「……不需要嗎?」

  她茫然的樣子看得玲子又好氣又好笑:「當然不需要!」

  她說:「我們兩個不是有一個凳子了嗎,而且我們擺攤大部分時候還是站著的……擺一次攤的時間也根本沒長到需要坐著吧。」

  天鏡裡被玲子訓得一愣一愣的,她點點頭:「哦、哦。可是,這個凳子看起來真的很有用啊!」

  玲子皺起眉:「你手機裡面的錢,我們找個機會去存了吧。」

  「阿玲!」天鏡裡有些不高興地說,「人賺了錢不用還有什麼意思?」

  玲子說:「至少在你下次失業之前,我們還能從容應對一段時間。」

  「如果是說這個的話——」天鏡裡伸出手,搖了搖,「那完全沒有必要提前准備嘛。存錢,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行為。」

  玲子:……

  只見天鏡裡侃侃而談:「你知道嗎,自打我開始存錢,這些年裡日元就一直在貶值。真的好遜的欸這個貨幣。根本靠不住嘛。」

  玲子:「你不知道買點別的?」

  天鏡裡一愣,她歪了歪頭:「買什麼?」

  「之前你一直拜托他存錢的那位,我們可以再去嗎?」

  「可以是可以……」想到上次川平把她和阿綱扔出來時的臭臉,天鏡裡遲疑了一下,「應該行吧。」

  玲子哪裡還不知道,天鏡裡肯定又是把川平也惹毛了。

  「雖然說你們認識很多年了,但也不能一直總逮著人家薅。下次再去拜訪的時候,帶些禮物過去吧。」

  她說著,忍不住嘆氣:「能忍著和你這家伙做那麼多年朋友,除了和你臭味相投,應該就是真的對你好了吧。」

  「要珍惜啊。」

  天鏡裡被玲子戳了戳額頭,她捂著嘴,笑彎了眼睛。

  玲子警告地看著她。

  但天鏡裡並不害怕,仍然笑:「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她因此打算去川平家一樣,順便去看看她滿心牽掛的小綱。

  想到這裡,天鏡裡連忙叫起景光:「阿景阿景,我們一起去並盛町怎麼樣?」

  景光有些納悶:「怎麼了,之前不是一直……」

  他的話還沒說完,天鏡裡就已經躥到了他的面前。

  「我知道的哦。」天鏡裡眯起眼睛,很有壓迫感地盯著景光的眼睛。

  景光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

  「怎麼了?」

  天鏡裡:「道真公和你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吧?關於我的。」

  她發現了。

  景光瞳孔猛縮。

  「不,其實道真公他——」

  一根手指輕輕地搭在景光的嘴唇上。

  天鏡裡眉眼彎彎,眼睛仿佛是流動的蜜糖的顏色。但是這幅笑容配合上她說的話,卻顯得壓迫感十足。

  「身為我的神器,對我說謊的話,我可是會傷心的——」

  「不過我也知道阿景一定是為了我考慮才會去找那個人的。我可以接受啦。」

  少女笑容滿面地說著大度的話語,然後輕巧地旋身後退,拉開了與景光的距離。

  「可是你是阿景,是十分優秀且引人垂涎的神器。如果不能看好自己的話,一定是會被外面的奇怪神明騙走的。」

  「這種事情,我不允許哦。」

  她話裡話外,都是明晃晃的占有欲。

  景光愣了一下,然後無奈地笑起來。

  「不會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跟在你身後的。我想這一點,阿玲她也是……」

  「別扯上我,」玲子伸了個懶腰,「如果不是這個黏糊的家伙哭著求我留下來,我怎麼會忍受她的大手大腳到現在?」

  真是辛辣的發言啊。

  景光低下頭,果然看見了天鏡裡仿佛被一箭穿心搬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不會離開的。」景光再次說道。

  他想了想,把手搭在了天鏡裡頭上。

  如果真的有毀滅的那一天,他也會跟著他所侍奉的神明一起。

  天鏡裡的眼睛亮了亮,但是她很快又扭開了頭,小聲地說:「你要是跟道真公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是另外的價錢!!!」

  「是是是。」景光對她的發言已經習以為常,「所以還去川平先生那裡嗎?」

  「去去去,好不容易等到了休息日,上次川平冷酷地把我甩出去,今天我就要和他講個明白。」

  「那家伙,必然要給我道歉!」

  天鏡裡的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她哼哧哼哧地和景光出門了。還沒下樓呢,就看見那個黑皮青年站在樓道口。

  好閑啊。

  咋回事啊,休息日波洛又不會關門。

  這個叫安室透的家伙怎麼回事?明明看起來……是很努力勤懇的類型,竟然這麼喜歡跑到咖啡店外面摸魚放風嗎?

  那一瞬間,天鏡裡的腦袋裡想過很多事情。

  包括她到底要不要告訴波洛咖啡廳的老板,這個新來的安室透雖然看起來人模人樣,但其實是摸魚的一把好手。

  可是,天鏡裡想,她為什麼要共情資本家?

  安室透說起天鏡裡攤子的崇拜神情還歷歷在目。

  看他現在迫不及待地來到她家的樓梯前,想必也是她隱藏的粉絲了。也就是說,安室透很可能會變換成……她的信徒!

  而且他們還一起買過菜。

  ……

  信徒想要摸魚,天鏡裡非常支持!

  想到這裡,她立刻揚起笑容,親切和善地朝他招手:「安室君,上午好~」

  安室透站在原地,因為逆著光,表情有些模糊。

  天鏡裡只能看見他緊緊咬著嘴唇。

  天啦,這位新的信徒難道遇到什麼麻煩了?

  天鏡裡連忙丟下景光跑下去:「怎麼啦安室君?」

  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真情實感地好奇著在這位摸魚青年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來借錢的?

  不能吧,天鏡裡覺得自己看起來就屬於好窮好窮的類型啊。

  信徒可以,但借錢噠咩!

  她迅速地給自己劃好底線,正要問時,就看見安室透笑起來。

  他是那種看起來脾氣就很好,而且很有感染力的那種人。

  「沒有,只是覺得鏡裡小姐好像比之前看起來更加精神了。」

  「哦?」天鏡裡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嗎?」

  如果有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她的神力增強了吧?

  想到這個她就開心。

  「啊對了,你還沒有見過我們家阿景吧。」天鏡裡笑嘻嘻地招呼景光下來,「阿景,這個是樓下波洛新來的服務生安室君。」

  「安室君,這位就是我們家阿景!」

  景光站在樓梯上,看著這個奇怪的黑皮表情幾次抽搐,然後憋出來一個無比虛假的笑容。也只有天鏡裡不會覺得奇怪了。

  ……既然笑不出來,為什麼還要笑呢?

  景光想不明白。他走下去,態度倒也非常溫和:「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安室透看著面前的那只手,即便呼吸都快停滯,卻也堅強地撐了下來。他平靜地微笑著,回握住景光的手。

  「啊,請多指教。」

  天鏡裡左看右看,思考了一下後舉起手:「好,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哦!」

  景光無奈:「鏡裡……」

  兩人親密的樣子都落在了安室透眼裡。他藍色的眼睛暗了一瞬,然後恢復平常。

  「兩位的感情還真的是很好呢。」他擺出慣常的那種,謙遜又溫和的笑容,「我真的很羨慕!」

  天鏡裡總覺得這話陰陽怪氣的,但安室透的表情實在是太真誠了。

  她呆了呆,決定放棄思考。

  「是吧,我們家阿景,超——好的!」


第18章

  天鏡裡的顧客漸漸地變多,又漸漸地穩定在一個她勉強可以忍受的範圍。

  一開始興致勃勃的她現在已經有些對此感到疲憊,偏偏顧客們源源不斷的信仰又使她的精氣神比之前好了不少。

  現在走在街上,別人已經會被天鏡裡過於閃耀的外表吸引,然後主動來搭訕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愁眉苦臉的?」玲子有些不理解她的憂愁,端詳著她的臉說,「你竟然是不喜歡變美的類型嗎?」

  天鏡裡苦惱地揪著臉:「人家又不是沒有當過美少女啦,也沒什麼新奇的。」

  「而且最近很多人衝著我的臉來買小吃唉,他們根本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手藝嘛。」

  玲子:你真的是好日子過幾天就開始發飄。

  茶發的神器神情幾次變幻,最終還是壓住了想要給天鏡裡來一拳的衝動。

  「那麼,就算是變美也不會感到高興的神明大人,」玲子戳了戳天鏡裡光滑的臉蛋,「今天這樣盛裝打扮又是准備去哪裡呢?」

  天鏡裡臉一紅。

  她特地換了一身看起來就很溫柔的裙子,還認認真真地梳了頭發,昨天晚上甚至特地找毛利蘭借了一支口紅。

  對方的目光迷茫極了:「鏡裡小姐是又要拍視頻嗎?」

  「不是啦不是啦,」天鏡裡和她解釋,「明天要去親戚家做客!」

  「原來是這樣……」

  事實上,自打上次送阿綱回家後,她的孫子沢田家光就沒有放棄過孝順她這件事。每周一次的電話無比准時。

  上次天鏡裡把他罵了一頓,家光竟然就真的以為她不喜歡國外的風景了。現在他是對這些絕口不提,倒是很關心天鏡裡的生意。

  每天出攤都很忙白天忙晚上也忙快要膩的天鏡裡:……

  這次也是家光告訴天鏡裡,他和奈奈聊天的時候提到了現在有她這麼一位奶奶住在附近。

  奈奈知道了,立刻就坐不住了,提出想要來看望一下奶奶。

  家光:「奶奶你也知道,如果讓奈奈她看見您現在住的地方……」

  天鏡裡:「我這周末就去拜訪她!」

  她剛說完,就聽家光帶著笑意說:「您願意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奇怪,不知道這家伙在高興什麼。

  天鏡裡說:「我當然覺得很好……沢田家光。」

  「怎麼了奶奶?」

  「我能給你老婆介紹一下對像嗎?」

  電話那邊的男人爆發出猛烈的咳嗽聲,聽起來是真的被嚇到了。

  良久之後,他才有些虛弱地說道:「請您不要再開我的玩笑了,事實上,我還有一件事想和您說。」

  「最近霓虹那邊好像有一股勢力在調查有關於您的事情。」

  天鏡裡愣了一下。

  「應該是官方的勢力。」沢田家光遲疑了一下,委婉地說,「奶奶您最近賣的都是普通的小吃嗎?」

  天鏡裡:???

  沢田家光,不是你看故事書天馬行空的時候啦!

  被懷疑食品安全的她有點生氣:「當然不是普通的小吃,是非常美味的小吃!」

  沢田家光:「不,我的意思是……」

  他換了一個說辭:「對方的身份我會拜托別人去查,奶奶也不需要過於擔心,只是平時還是要注意安全,畢竟我在意大利……」

  天鏡裡氣呼呼地掛了電話。

  可惡的沢田家光,每天都在強調他在意大利意大利,不就是欺負她這輩子都沒去過意大利嗎!

  可惡可惡,可惡極了!

  在意大利了不起?

  她還在霓虹呢!

  天鏡裡打定主意,要去給留在日本的奈奈送上大大的溫暖。然後將沢田家光的老婆,變成她體貼的孫媳婦小棉襖。

  有你哭的,沢田家光!

  「……鏡裡,你能別笑了嗎。」玲子實在看不過去,在天鏡裡面前揮了幾下,「你要去的到底是……」

  「家裡就拜托你啦,阿玲!」天鏡裡不給她把話問完的機會,抹了抹頭發立刻開溜,「等我回來哦!」

  天鏡裡一鼓作氣溜到樓下,卻又遇見了那位熱心小伙安室君。

  周末可以去見可愛的孫子阿綱,天鏡裡的心情好極了。她朝對方揮手:「安室君,摸魚啊?」

  推測出天鏡裡今天可能要出門然後在這裡等著套話的安室透:……

  他忍。

  只見金發青年沉默了一瞬後,十分和氣地笑起來:「畢竟今天的天氣很好嘛,不過我可不是在摸魚,老板說讓我出去跑一份單子。鏡裡小姐呢?」

  鏡裡笑容甜蜜地摸了摸手機:「我准備去走親戚啦。」

  安室透立刻意識到這是個弄清楚天鏡裡來頭的好機會。

  畢竟在他調查天鏡裡時,得到的是一份可以說天衣無縫的情報。可是每一個現實中認識天鏡裡並對她有了解的人都不會覺得情報上的人是她。

  「鏡裡小姐家在哪裡呢?」安室透又問,「如果順路的話,我可以順便捎你一路。」

  天鏡裡:「啊……」

  其實她覺得自己躥過去會快一點啦。

  安室透見狀,以為是自己的態度引起了天鏡裡的警覺。因為之前和她交談的時候,她看起來非常單純好套話的樣子,所以他就稍微加緊了一些。

  沒想到竟然引起了對方的防備——

  「我要去並盛町!安室君真的不收我錢嘛!」

  安室透一愣:「那是當然的。」

  天鏡裡立刻笑起來:「那還等什麼,安室君我們走!」

  安室透笑容真實了幾分:「鏡裡小姐還真是個隨和的人啊。」

  天鏡裡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嘿嘿了幾聲。她能說她就是想感受一下坐私家車的感覺嗎?

  「嘿嘿,謝謝你啊安室君。」她真情實感地說,「你真是個好人。」

  「哪裡,這都是身為朋友應該做的。」安室透和天鏡裡並排走著,目光落在她柔軟的發旋上,目光漸漸深沉。

  他打了許多腹稿,卻沒有想到天鏡裡有網癮。

  一路上不管他如何套話,天鏡裡都在那玩手機,玩著玩著還會咯咯笑出雞叫。

  她也不是不理他。

  她會把手機內容講給他聽,她甚至說得比視頻裡面還要好笑。

  安室透一半是為了迎合,一半則是真的被逗笑了。

  直到到達目的地,他才發現自己什麼也沒掏出來。

  他:……這不對勁。

  然而更不對勁的還在後面。

  隨著目的地越來越近,天鏡裡雀躍的神情就越來越明顯。

  等到了沢田宅,她更是激動地探出頭去揮手:「奈奈醬,小綱,我來啦!」

  站在門口的主婦笑容溫婉,那個小孩也很可愛。

  看起來很平常……

  沢田奈奈也熱情地揮手:「奶奶,歡迎過來!」

  安室透:!!!

  他直接把車停歪了。


第19章

  天鏡裡「哎呦」一聲,捂著腦殼眼裡冒出淚花。

  安室透剛才那一下來得太猛,她直接撞車窗上面去了。

  「奶奶,您沒事吧!」那名看起來非常溫柔的太太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會多麼讓人誤會。

  她焦急地衝過來,滿心擔憂地查看天鏡裡的狀況。

  天鏡裡搖搖頭,笑容開朗:「嗯嗯,沒事哦。我的頭很硬的。」

  她一邊說著,一遍把頭發扒開給奈奈看。

  旁邊的安室透很想說點什麼。但是誰能承受一位年輕主婦管一個看起來高中輟學的女孩子叫「奶奶」這種可怕場面帶來的衝擊呢!

  ……也許是大家庭吧。

  安室透冷靜地思索著。

  那種族系很多的家庭裡,不是經常出現這種岔輩的情況嗎?

  但是這位太太叫得還真是真情實感啊。不,現在不是吐槽的時候……

  安室透連忙道歉:「抱歉鏡裡小姐,我剛才實在是有點驚訝。你還好嗎?」

  他說得算保守了。應該是「非常驚訝」才對。

  天鏡裡捂著腦袋,趕忙轉頭說:「沒事哦,不是安室君的錯!」

  她說著,小小地笑了下:「畢竟我們家的情況確實是有些不一樣嘛。不要害怕呀。」

  安室透:不,我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我不會——

  等一下。

  不要害怕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知道那一刻金發青年的腦袋以多麼恐怖的速度運轉起來,只是當他再次開口時,他又變回那種平常的、謙遜又紳士的態度了。

  「不,是因為我的孤陋寡聞才會造成這種局面……」他真誠地說,「之後請務必允許我登門道歉!」

  天鏡裡:嗯嗯嗯?

  還真是客氣啊。

  她思索了一下,覺得多來個人吃飯也沒啥的。

  「那,之後安室君要記得來我們家玩哦?」

  她說著,打開車門,腳步輕快地蹦了下去。她朝著一旁的阿綱笑起來:「小綱小綱,好久不見!有沒有想奶奶啊?」

  ……所以說為什麼是奶奶啊!

  阿綱的腦袋裡立刻就冒出來這句話。他還沒來得及吐槽,天鏡裡就已經蹦到了他的面前,用手劃了兩下。

  「小綱!怎麼不說話?」

  一張放大的精致的臉出現在阿綱面前。

  阿綱:!!!

  「鏡裡小姐!」他被嚇到失聲,然後被天鏡裡夾著胳肢窩舉起來轉了一圈。

  阿綱:「啊啊啊啊——」

  天鏡裡轉了一圈把他放下來,還有點意猶未盡:「要不要再來一遍!小綱你看起來好喜歡……」

  只有你喜歡吧!

  阿綱暈暈乎乎地站在地上,握著天鏡裡的手終於有了點實感。

  鏡裡小姐還是那麼地亂來,是他認識的鏡裡小姐沒錯。可是為什麼……她突然就變成他的奶奶了?

  根據爸爸沢田家光在電話裡說的來看,鏡裡小姐的輩分高到不可思議,她甚至比家光的奶奶輩分還要高!

  天知道阿綱聽到這件事的時候,那種天崩地碎的感覺!在路上遇見的大姐姐竟然是他的遠房奶奶?

  可是,或許鏡裡小姐她真的是活了很長很長時間的人類呢?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個聲音在這樣對阿綱說。

  但是直到目送著安室透離開,天鏡裡和奈奈一邊一個把他夾回家,阿綱都沒敢問出口。

  「小綱∼」天鏡裡輕飄飄的聲音響起,「怎麼了,從見面開始就心事重重的樣子?」

  「啊啦,」奈奈也低下頭,「怎麼了綱君,是身體不舒服嗎?」

  兩雙眼睛一左一右,眨也不眨地看著阿綱。

  他:……!你們不要再看了!

  阿綱的臉立刻就紅了:「不、不是,我只是……那個,就是說……」

  他緊張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好在兩個女人看見他窘迫的樣子,都極有默契地確認了他大概沒有什麼問題。

  「男孩子總是會有這樣別扭的時期呢。」奈奈的聲音聽起來很欣慰。

  而天鏡裡也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贊同道:「是嘛,男孩子就是這個樣子的啦。」

  阿綱:不要隨隨便便就交流起育兒心得啊!!!

  *

  天鏡裡跟著奈奈走進沢田宅,四下打量了一下,就發現作為家庭主婦奈奈真的是十分合格了。

  不論是一塵不染的家具,還是溫馨的裝點,在這個時常見不到爸爸的家裡,卻仍然充滿著家的溫馨。

  天鏡裡聳了聳鼻子,忽然聞到一股很濃郁的香氣:「是在烤些什麼嗎?奈奈醬。」

  奈奈有點驚喜:「已經能聞到香味了嗎?為了迎接奶奶過來,今天我特地做了點烘焙。」

  天鏡裡眼睛一亮,她高興地舉起手:「好耶,聞起來是我喜歡的味道!」

  參觀過廚房後,奈奈又張羅著給天鏡裡泡茶。

  「茶可以嗎?奶奶想不想喝牛奶?」

  天鏡裡扭頭正在包裡尋找著些什麼,她一邊翻一邊說:「都可以啦,只要是奈奈醬為我准備的,我都可以……找到了!」

  奈奈被天鏡裡的聲音吸引過去,看見她很珍惜地捧出一個盒子。

  「鏘鏘鏘——」天鏡裡笑嘻嘻地說,「是禮物哦!」

  奈奈一愣,然後臉上浮現出些許紅暈。

  「是……給我的嗎?」

  「當然啦,打開看看!」

  奈奈點點頭,接過盒子,發現裡面躺著一枚戒指。設計簡單大方,是那種優雅且不會過時的款式。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上面藍色的仿佛天空般蔚藍的寶石。

  她遲疑了一下:「這……是不是太貴重了?」

  天鏡裡用手支著臉頰,像是在欣賞花朵一般滿眼笑意地看著奈奈:「哪有?這不是很適合奈奈醬嘛!」

  「可是……」

  「而且這本來就應該是送到奈奈醬手裡的東西。」她自顧自地解釋起來,「本來是作為家光的祖先結婚證明出現的。在長輩去世後,就應該傳承到下一代手裡嘛。」

  「結果落在了我的手裡,只剩下男方的那只,家光恐怕也不好意思和你提這件事吧。」

  「我從沒聽家光說過這樣的事……」

  天鏡裡笑起來:「家光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嘛,總之,奈奈醬身為他的妻子,這枚戒指交給你是再好不過啦。」

  她拍了拍奈奈的手,目光溫柔。

  「祝你們幸福哦。」

  奈奈愣了愣。

  「是……謝謝您。」

  甜蜜而令人心曠神怡的蛋糕味道漸漸從烤箱裡彌散開來,縈繞在兩人之間。

  阿綱沒看見這一幕,以他現在的注意力他甚至沒有發現他的媽媽手上多出了一枚戒指。

  蛋糕新鮮出爐,他被夾在中間。

  左邊的奈奈笑容滿面。

  右邊的天鏡裡神情慈愛。

  「嗯,這個蛋糕好好吃!」

  「奶奶喜歡就好!」

  兩個人幸福地捂著臉,然後不約而同地舉起勺子:「來,綱君,吃一口這個——」

  「啊——」

  被她們倆夾在中間的阿綱內心流著淚,直到現在還想不明白為什麼就突然置身於這樣溫馨的三代同堂場景中了。

  兩個女人像是對他的窘迫毫無所覺,一下接著一下投喂著他。

  「不、不行了,真的吃不下去——」

  *

  夏目感覺貓咪老師又重了。

  也許是心理作用。

  可是為什麼會這麼重?

  貓咪老師趴在他的頭上,就像是可怕的石頭狠狠地壓了下來一樣……

  「笨蛋夏目!真是太失禮了!」貓咪老師伸出爪子,憤怒地拍打著夏目的腦殼,「如果不是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玲子,我早就和八原的妖怪們在一起喝酒了!」

  夏目的眼神死了。

  他把貓咪老師從頭上拆下來,身心都十分疲憊。

  「貓咪老師……」他平時溫和的眼睛仿佛冒著黑氣,「為什麼你在米花町尋找玲子的氣息會迷路到並盛町來啊!」

  他指著路牌,神情崩潰:「怎麼會這樣啊!」

  貓咪老師看他這樣,也慌了。

  「等、等一下夏目,你要相信我!」

  它努力地描補著:「一定是玲子周末太無聊又到處閑逛了。你等著,我感受到,我們已經離她很近了!」

  它主動地跳到圍牆上,衝夏目扭了扭圓圓的屁股。

  「跟我來!我能感覺到,玲子她就在這個方向!」


第20章

  貓咪老師七拐八拐,帶著夏目來到一棟房子面前。

  「沒錯,玲子的氣息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貓咪老師聳動鼻尖,然後自信滿滿地確認道,「我們現在就敲門吧!」

  「可是老師,這裡寫的姓氏是沢田家啊。」

  「什麼,夏目你是在懷疑我說的話嗎?」貓咪老師不悅地揮舞著爪子,「愚蠢的夏目!像我這樣的大妖怪——唔、唔——」

  夏目一把捂住貓咪老師的嘴巴:「等一下啦貓咪老師,來人了!」

  沢田奈奈看見門外面站著一個少年的影子,對天鏡裡說:「是有客人了嗎?好奇怪啊。」

  她走出去,問:「那個,您有什麼事嗎?」

  夏目:「……」

  怎麼突然就被注意到了啊!

  他抱緊懷裡的貓咪老師,連忙說:「那個、其實我是來找人……」

  這家走出來的主婦看起來很年輕,笑容是那種看到就會覺得很治愈的類型。她圍著圍裙,走近了還能聞到甜點的香氣。陽光下,她手上的戒指閃了閃,然後被她十分珍惜地撫摸了一下。

  看起來是一位非常幸福的太太。

  夏目沉默了一下,然後有些緊張地描述起來。

  「她叫夏目玲子,長的樣子應該和我有點像!那個……頭發長長的。」

  「是個美人!」

  真到了對別人描述的時候,夏目突然發現自己准備好的腹稿似乎都有些蒼白。他所了解的夏目玲子似乎都只存在於別人的口中、眼中。妖怪們執念裡的樣貌,還有在視頻裡所見的玲子,她們構成了夏目對玲子絕大部分的印像。

  這邊奈奈思索了一下:「好像……沒有見過呢。」

  她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

  「怎麼了奈奈醬,」天鏡裡嘴裡還咀嚼著奈奈烤的小餅干,「欸?這是誰家的孩子——」

  她猛地一下湊近,贊嘆道:「好厲害啊!」

  在天鏡裡的眼中,夏目身上的力量幾乎濃郁到把他整個人都包裹住了。這力量搖動著,就像是黑夜中的燈光那般吸引人。

  還有他抱著的那一坨軟軟的毛茸茸的……

  「啊,好可愛的貓貓!」她湊近了,還沒看清人的臉就誇起來,「找誰、找誰?」

  夏目看見天鏡裡出來,心裡咯噔了一下。

  他當然是認識在視頻裡出現了的天鏡裡的。看她和玲子親近的樣子,他覺得對方應當不壞。

  但是貓咪老師卻說:「如果她是好人的話,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讓玲子來見我們呢?」

  貓咪老師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地,顯然是對玲子這些年的杳無音訊十分介意。

  「您好。」夏目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先介紹一下自己。

  畢竟。

  他看了一眼天鏡裡毫無陰霾的笑容,覺得她應該不是壞人。

  「我是夏目……」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懷裡突然跳起來的貓咪老師打斷了。貓咪老師又不能說話,在那裡喵喵喵叫個不停。看表情非常地猙獰。

  「等、等下!貓咪老師!」

  天鏡裡好奇地看著這個樣貌清秀的少年,他慌亂地安撫著手裡的貓,那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愛。

  只是?好像在哪裡看見過?

  她笑眯眯地問:「你是夏目?」

  夏目好不容易才安撫下懷裡的貓咪老師,然後就發現天鏡裡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很干淨,可是被注視的時候莫名會讓人腦子突然放空。夏目卡了一下殼。

  「那個,我是在視頻上見到了天鏡裡小姐……」

  夏目的話還沒說完,天鏡裡的眼睛就亮了:「你是說,你看過了視頻所以才特地來找我的嗎?」

  「啊……可以這麼說。」

  夏目欲言又止,那邊天鏡裡已經歡呼起來。

  「奈奈醬,你聽到了嗎,是我的粉絲耶!」

  奈奈也很高興:「太好了,奶奶!」

  夏目:???

  什麼奶奶?

  不,他不是粉絲啊!

  他看著眼前兩名自顧自陷入高興的女性,一方面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另一方面也不想說出些讓她們難過的話。

  「是……我是天鏡裡小姐的粉絲。」

  貓咪老師看不下去了,跳起來糊到了他的臉上,進行了一波攻擊。

  「唔唔唔唔!」夏目萬萬沒想到,危險還沒來,來自貓咪老師的攻擊倒是先到了。

  一雙手輕松利落地把這只頗有分量的貓扒了下來。

  天鏡裡捉住貓咪老師的兩只前腿,順手翻面看了一下。

  「……欸?」

  看見貓咪老師空空如也的某處,她有些疑惑了。沒有公貓的性別特征,也沒有母貓的,這到底是……

  貓咪老師炸毛了:「流氓!變態!放開我!」

  落在奈奈耳中就是一連串不停地「喵喵喵」。

  夏目有些不忍心:「那個,貓咪老師交給我的話就可以……」

  畢竟是附在招財貓身上,沒有那些也……咳。

  天鏡裡卻嚴肅地說:「夏目君,對待貓貓不可以一味寵溺哦。」

  她手法嫻熟地撫摸著貓咪老師身上的肉,很快他就發出了舒服的呼嚕聲,毫無志氣地躺在了她的臂彎裡。

  夏目:……

  奈奈驚喜地說:「真是可愛的小貓呢。」

  小貓,這是夏目好久都沒有聽到別人用來形容貓咪老師的詞了。

  這位女士顯然是非常有愛心的類型。

  她一邊躍躍欲試地看向天鏡裡懷裡的貓咪老師,一邊邀請夏目進門。

  「正好我們做了許多甜品,夏目君也一起來吃點吧。」

  「是啊是啊,」天鏡裡也說,「夏目君家住在哪裡,能找到我一定費了很大的功夫吧。快點進來坐坐……」

  於是坐在家裡的阿綱就看見一個茶發少年跟著他的媽媽和奶奶一起進來了。

  奶奶懷裡還抱著一只好大的貓。

  看見阿綱,那只貓咧開嘴,竟然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笑容。

  阿綱:貓在笑啊!!!

  他被嚇到了。

  天鏡裡低頭,貓咪老師卻又再次恢復了那愜意的樣子,還蹭了蹭她的手臂。

  真可愛啊,貓貓。

  她有些蕩漾地想著。因為經濟比較拮據,她根本不敢養這種生物。而且這只貓不管是花色還是性格都是她很喜歡的類型,更別說妖力還這麼強大了——

  她從第一眼,就發覺了貓咪老師是個強大的妖怪這件事。

  不過嘛,在和諧的家庭生活裡,就沒有必要提這些了。

  雖然覺得對方威脅不到她,不過天鏡裡還是不打算讓這兩位客人和奈奈阿綱多加接觸。畢竟要是他們留下的氣息吸引到別的妖怪前來,那可就不妙了。

  因此在吃完一份小蛋糕後,天鏡裡就正式向奈奈提出裡離開。

  奈奈有些不舍,甚至說自己家地方還很大,不如奶奶一家就搬過來住。

  天鏡裡笑著拒絕了。

  奈奈把他們送出門。

  這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日光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天鏡裡看著奈奈走進屋裡,忍不住看著那個門牌發呆。

  「真是大膽。」貓咪老師突然說,「真是沒想到,竟然還會有神明與人類相戀,並且在這世上留下子嗣啊。」

  天鏡裡歪了歪頭。

  「嗯?」她笑起來,「是在說我嗎?」

  夏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鏡裡小姐是神明嗎!」

  眼前的少女看起來和學校裡的女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看起來比他們還要活潑點。

  雖然從視頻裡,他已經知道,對方由於生活原因,已經輟學在外打工了……

  「沒有輟學哦。」天鏡裡像是察覺到夏目在想什麼,笑眯眯地自我介紹道,「我已經幾百歲啦。」

  夏目:!!!

  他一直把天鏡裡當同齡人來著……

  ……難道奶奶真的是奶奶嗎!

  「那麼,」天鏡裡捏了捏懷裡的貓咪老師,「你們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眼睛眯起來的時候,竟然有些凌厲。

  「就算是我的粉絲,這件事也不可以糊弄哦?」


第21章

  「我回來啦!」

  元氣滿滿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沒有人回應。

  「欸?」天鏡裡伸頭往裡面探了探,卻發現窗簾全部都拉上了,室內顯得昏昏沉沉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出租房裡面空無一人。

  「大家都不在家啊……」

  她一把推開門,朝著身後的少年說:「問題不大,進來吧貴志君!」

  被她的自來熟弄得有些害羞的夏目:……

  「怎麼了?」天鏡裡鞋子都脫了,卻發現這個少年還是磨磨蹭蹭地站在門口,「放心啦,我可是一位很善良的神明,不會吃掉你的啦。」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夏目連忙說。

  「那是什麼意思?」天鏡裡壓根讀不懂他笑容裡的無措,湊近了盯著他的眼睛問,「快點進來吧,不是說想看我做小吃嘛?」

  夏目的臉紅了紅。

  「是……多謝您。」

  在並盛町的時候,在天鏡裡問出他們來此的目的之後,她很快地就答應了。

  自己的手藝得到來自遠方的少年如此熱烈的喜愛,她高興得不得了,一路上可以說是健步如飛。要不是夏目天天被妖怪追,也練成了很強的體力,恐怕還很難追上她。

  一人一貓就這樣跟著天鏡裡進了這有些逼仄的屋子。

  「真看不出來啊。」貓咪老師說,「竟然還會有你這樣的神明生活在都市裡……」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神明會去擺攤呢?」

  「那是貓貓你見過的神明太少啦。」天鏡裡腳步輕快地打開冰箱,取出裡面做好的飲料,「給,是我最近准備推出的酸梅湯哦——」

  她目光落在夏目漲紅的臉上:「走了這麼久的路,貴志君一定很渴了吧?喝這個就最好了。」

  夏目連忙站起來:「謝謝您!」

  他就是太見外了。

  天鏡裡拿出杯子,倒了三杯。她一口就把自己的那份喝完了,然後看著窗外說:「正好也快到吃晚餐的時候了,酸梅湯的話……要不要我順便做個雞翅包飯?」

  「什麼什麼?雞翅包飯?」貓咪老師立刻支棱起來,「那是什麼!」

  天鏡裡開始扭雞翅:「是小貓咪都愛吃的美味小吃!」

  她的技巧非常嫻熟,在她手裡,雞翅裡的骨頭只需要稍微扭上那麼一兩下,就奇跡般地被擠了出來。

  貓咪老師跳到一旁的櫃子上,看著天鏡裡操作。

  倒是夏目坐在客廳裡,心裡非常煎熬。

  以往遇見的妖怪們,經常第一面或者隔著好幾百裡就能聞到他身上那股類似於夏目玲子的氣息,然後追逐著他……帶來各種麻煩。

  眼前的這位不知道多大年紀的神明小姐,她似乎也同樣對他和玲子的長相不太敏感。但與此同時,她似乎也無法辨別他和玲子身上的氣息。

  她只是將他當作一個普通的、喜歡她視頻的少年來對待。

  這樣的認知讓夏目感到愧疚極了。

  他喝了幾口酸梅湯,還是沒有忍住,站起來跑到天鏡裡身邊,問:「請問,我可以來幫忙嗎?」

  注意到天鏡裡的視線,他解釋說:「我在家裡的時候,也經常幫塔子阿姨做事。」

  「唔……」

  天鏡裡思考了一下,然後很是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啦,滿足你!」

  她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盆子,裡面是滿滿一盆的豌豆和玉米。

  「那貴志君就幫我把這些清洗一下吧!」

  「好!」夏目連忙接過,然後拿到水池旁邊去洗。

  天鏡裡看著他熟練的動作,誇獎道:「看起來貴志君是個好孩子呢,在家裡一定經常幫大人做家務吧?」

  太奇怪了。

  竟然被一個外表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用這樣的眼神看著。

  那種充滿溫柔和包容的感覺太奇怪了。

  夏目連忙說:「其實我也只是偶爾幫忙,家裡的是還是由塔子阿姨來忙。她是個很好的人……」

  等到天鏡裡把飯和豌豆玉米一起放到鍋裡炒的時候,夏目已經差不多把自己的生平經歷交代清楚了。

  他和貓咪老師被「秘方不能外傳」之由趕到了外面坐著。

  廚房裡的天鏡裡一邊哼著歌,一邊忙活著,她的頭發用一根皮筋扎了起來,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貓咪老師語調深沉。

  夏目被嚇了一跳。

  「貓咪老師!你在說些什麼啊!」

  貓咪老師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說:「被來路不明的神明牽著鼻子走的傻瓜。」

  夏目:……

  他繃起臉,戳了一下貓咪老師的臉。

  「難道貓咪老師看出來什麼了嗎?」

  貓咪老師:「這是當然的!」

  「那家伙做飯的水平看起來非常高超,可是看她的神力屬性,卻不像是那種平和的神明……就算是從烹飪中誕生的神明,也不會燒出這種風格獨特的飯菜吧。」

  「欸?風格獨特是指……」

  透過玻璃能看見天鏡裡的側臉。燈光使她的輪廓變得十分柔和,金色的眼眸仿佛有著蜜糖般溫暖甜蜜的色澤。

  「這個家伙的身上,全都是人類的氣息啊。」

  貓咪老師停頓了一下,又說:「她之前在路上說什麼……之前是緣結神,估計是在騙我們吧。她的神力明明偏向於禍津神一類,是充斥著紛爭與血腥的力量。」

  「可是——」

  「不會錯的,這家伙一定是殺過很多人的可怕神明。」

  貓咪老師難得嚴肅地看著夏目:「等下如果見到玲子,你要加倍小心才行。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那家伙不拆穿你的謊言……但是我能感覺到,這家伙比以往遇見的那些家伙還要危險百倍!」

  「啊啦,貓貓你和貴志君在說些什麼呢?」天鏡裡端著碟子走了出來。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還殘留著些許興奮。

  「快嘗嘗看!我還沒有給別人做過!」

  夏目受寵若驚。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一只肥貓的殘影撲了上去。

  貓咪老師聲音甜膩:「鏡裡!我要吃!」

  天鏡裡好險不險才端穩手裡的碟子,她抱著貓咪老師坐下來,很是期待地捏著一個喂它:「好吃嗎?」

  貓咪老師歪在天鏡裡的懷裡,發出很沒有志氣的哼唧聲:「好吃~皮是脆的汁水卻很充沛,裡面的米飯全是雞翅的香味,還有豌豆和玉米,非常清甜……」

  夏目抽了抽嘴角:這就是貓咪老師說的警惕?

  「辛苦你了,鏡裡小姐。」他歉疚地說。

  「辛苦?沒有哦。」天鏡裡搖搖頭,一臉幸福地說,「我一直想擁有屬於自己的貓貓,結果因為太窮啦,只能在路邊和野貓說話——」

  門口突然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響起:「誰先回來了嗎?這香味……」

  夏目玲子打開了門。她穿著休閑的服裝,頭發隨意地披散著,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她身後跟著的是安室透,手裡端著三塊蛋糕。

  鏡裡家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格局。因此玲子一眼就鎖定了圍坐在小桌旁邊的兩人一貓。

  「喂喂……」玲子說,「這小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夏目也同樣看見了站在那裡的玲子。

  她逆著光,面容模糊卻又十分熟悉。不同於在妖怪們的記憶裡所看到的寂寥形像,她皺了皺眉然後就很直接地走了過來。

  那是只有被遷就著的人才會形成的隨意舉動。

  她勾過鏡裡的肩膀,笑眯眯地問:「在家裡偷吃?」

  天鏡裡:「唔唔唔!不是唔……」

  她快速地把幾口飯吞完,才說:「不是啊,是我的粉絲來找我!我當然得給他露幾手……」

  「哈?」

  玲子不爽地眯起眼睛,看向那個來路不明的小子。那目光,像是在巡視自己領地的獅子一般。

  夏目腦袋一片空白。

  偏偏安室透這個時候關上門走了過來。

  「真是熱鬧呢。」他放下裝著蛋糕的碟子,「正好我帶了蛋糕過來,大家一起品嘗吧?」


第22章

  狹小的屋子在又多了兩個人之後,就顯得特別的擁擠。

  尤其是那坨窩在鏡裡懷裡的球。看起來非常扎眼。

  貓咪老師投入地接受著投喂,還不時發出幸福的哼唧聲。

  玲子皺起眉,那副明顯不爽的樣子看得夏目膽戰心驚。

  他想要說點什麼緩和氣氛,又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自己這位外婆——

  貓咪老師在發現天鏡裡是神明的時候,就想到了玲子現在的身份。

  它同樣也偷偷提醒夏目,現在的玲子恐怕已經忘卻了生前所有的事情,心裡只會惦記著她所侍奉的神明。

  當時的貓咪老師還很有志氣,一邊分析著還一邊吐槽天鏡裡:「所以說神明都是這樣的。我看她估計是察覺了玲子那強大的力量之後,就專門守在她身邊等著她去世吧。」

  「現在好了,我們可不能隨便叫玲子以前的名字。要是讓她想起來的話,恐怕兩個人都會受到很可怕的反噬。」

  夏目記得很牢。

  但架不住貓咪老師在被天鏡裡喂了兩下之後就忘了它說的一切。

  它又是躺在她懷裡不肯走,又是喵喵喵吵著要她喂——

  還好有個普通人安室透在,它才沒有直接口吐人言。

  想到這裡,夏目不禁看向旁邊的安室透。

  這位先生知道他進入了一位神明家裡嗎?

  安室透當然不知道。

  他想起下屬稟報的事情,就覺得頭很大。

  自從上次在山本家的壽司店聽到了疑似景光的聲音,他就委派自己的屬下去調查這個奇怪的少女。她的身手顯然並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

  風間起初答應了。

  過了兩天他就和安室透說,這個少女的資料很簡單,平平無奇的同時少得可憐。在他察覺到不對打算繼續調查的時候,卻好像有種無形的力量在不停地阻撓他。

  如果說事情發展到這裡,還算是能用科學來解釋的話。

  那麼接下來幾天風間的毫無作為直接讓安室透心中的警惕拉到了最高。當他再次詢問風間時,得到的卻是他「沒印像」的回復。

  神異靈怪的事在這個國家並不算少見,卻從來沒有在安室透身邊發生過。他相信科學,也信任自己的推斷。

  可是天鏡裡的存在太過怪異。就連她當時在壽司店裡一口咬定犯人的舉動,現在看起來也是無比奇怪。

  天鏡裡投喂著貓咪老師,目光掃過桌子上,這才驚覺——

  這麼一大班人都在這裡,僅僅只有這些東西來招待客人是遠遠不夠的。

  她想了想,然後給景光撥通了電話。

  「摩西摩西,阿景。」

  「鏡裡,怎麼了嗎?」景光那邊傳來風聲。

  「阿景,家裡來客人啦,回家的時候記得帶些食材回來。」天鏡裡說,「我來給大家露一手。」

  夏目連忙說:「這些已經足夠吃了,鏡裡小姐還是不要再忙碌了。」

  「謝謝你夏目君,」天鏡裡撐著臉看著他,另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手機。諸伏景光的頭像在上面。

  他穿著簡單的襯衣,胡子顯然沒有好好刮過,比平時稍稍長些。他的黑發上沾著草葉,旁邊伸出來一只手,應該是天鏡裡的。

  照片裡的景光看著鏡頭,唇角微微翹著。

  玲子也注意到了:「啊,是我給你們照的這張啊。」

  「嗯對,就是這張!」天鏡裡說,「總之家裡來了好多人,阿景你快點買好菜回家,我們一起做許多好吃的!」

  玲子在旁邊看著夏目和安室等人推辭,她等到主客之間謙讓的陣勢快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才涼涼地說:「本來也是要等那家伙回來做飯的。」

  「欸?」

  安室透問:「鏡裡小姐的廚藝不是很不錯嗎?不然生意也不會那麼好。」

  天鏡裡倒是沒有什麼被戳穿的心虛:「我不行啦,我只會搞這些花裡胡哨的!真正要做飯還是看阿景啦。」

  她一副感動得不行的樣子,捂著心口說:「直到阿景來到我們家,我和阿玲才過上正常人應該過的生活!」

  玲子無語地說:「你以為這是因為誰啊?」

  天鏡裡:「那麼阿玲不也不會做飯嗎?」

  玲子:「……你帶我回家是為了讓我燒飯?」

  輸了。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然後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地消沉下去。

  安室透安慰她說:「兩位的感情真的是很好啊。」

  天鏡裡蔫噠噠地抬起頭,眼神空洞:「畢竟……也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嘛。」

  安室透被她嚇了一跳。因為那眼神實在是絕望極了。不僅如此,天鏡裡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一股濃濃的黑氣,讓人非常在意。

  夏目連忙說:「我也不擅長做飯的。但是塔子阿姨做的飯就非常好吃……正是因為家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這個家才會越來越好啊!」

  他說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哪裡說錯了。

  於是小聲補充道:「家人們在一起就是很開心的事……」

  安室透也說:「是這樣的,我也很羨慕鏡裡小姐呢。」

  他們真的都是好人啊。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然後像是受到了啟發一般對著電話喊道:「阿景,聽到了嗎!你就是我重要的、非常喜歡的家人!」

  景光:……

  他早就習慣了不是嗎,鏡裡有時候就是會激動一下。

  「是,我聽到了。」

  「好哦,那阿景拜拜!」

  「再見,鏡裡。」

  天鏡裡又被治愈了一下,整個人都高興得不得了。她一高興,笑容就浮在臉上。她望了一圈,結果發現剛才安慰她的兩個人表情都不太對。

  夏目僵著臉,安室透的笑容也有些勉強。

  他們:原來電話沒關啊!

  那就代表他們剛才安慰天鏡裡的那一大碗雞湯,全部、全部都被那邊的景光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啊!

  旁邊的玲子和貓咪老師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冷笑起來,像是在嘲笑他們泛濫的同情心……

  天鏡裡察覺不到他們的尷尬,等到景光回家又愉快地進行了二次加餐。

  許多年沒有吃到記憶中的味道,就連安室透也不知不覺地吃了很多。

  這下子就連景光也高興起來了。

  他的腰間還圍著圍裙,目光溫煦,半點也看不出來以前在黑衣組織那背負著罪孽前行的深沉模樣。

  為了成功臥底在那個組織裡,他和安室透都不得不做了很多和他們一直堅持的道義相悖的事情。

  這份「罪」使他們迅速地蛻變成熟,也同樣讓他們很難再像從前在學校時一樣真心地微笑了。

  也對,畢竟景光看起來已經把以前的事情全部都忘了。安室透吃飽了,摸著微微鼓脹的肚子靠在牆上。

  旁邊的夏目打了個嗝。他清秀的臉上很快染上紅暈。

  注意到安室透的目光,夏目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因為食物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吃多了。不管是鏡裡小姐的、阿景先生的,還有安室先生的……」

  他笑起來:「大家真的都很厲害!」

  天鏡裡恰巧聽到這樣的話,從地上蹦了起來:「大家,是不是都吃飽了?」

  「那我們來做運動吧!」她說著,身體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扭動起來,「左三圈右三圈……哎呦!」

  玲子拍了一下她的腦殼。

  「你這家伙真的清楚自己現在多少歲嗎!」

  天鏡裡嘿嘿地笑起來,白發在暖黃的燈光下耀眼到刺目。

  「我知道哦,美少女永遠十八歲!」

  她說著,俏皮地朝客人們比了個耶。

  這回輪到貓咪老師打嗝了。

  他像是放棄了思考一般,咕嚕咕嚕滾到了地上,四肢朝天,蹭來蹭去。

  「貓咪老師……」

  還有更多的話語,全都隱沒在溫暖的燈光裡。


第23章

  周末結束。

  盡管非常不樂意,天鏡裡還是不得不投入到新的一周裡去。帝丹中學的學生們還像是之前那麼熱情。他們圍在小攤旁邊,彼此說著學校裡發生的趣事。

  但是今天站在天鏡裡身邊的神器卻不見了。

  事情要從今天早上說起,玲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天鏡裡說,之後想要減少出攤的時間。

  天鏡裡問她,她也只是說不想拋頭露面,害怕被認識她的人認出來。

  「怎麼會呢?」天鏡裡說,「東京距離我遇見你的地方可是有十萬八千裡唉!」

  她拉了拉旁邊景光的胳膊,說:「相比之下,還是阿景這種情況更危險吧?」

  沒想到景光竟然玲子是一條船上的。

  他笑著問天鏡裡:「鏡裡,難道我就這麼拿不出手嗎?雖然力量比不上玲,但是我自認還是非常有用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天鏡裡連忙說。

  然而當她想要解釋的時候,卻被景光溫和卻堅定的目光打敗了。

  「而且我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性,承擔更多的責任也是理所應當的。」

  「錯誤!」天鏡裡還想反駁,「我才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神明,當然是都得靠我——」

  「鏡裡,」景光說,「現在的情況,我也想幫上忙。」

  天鏡裡被他的話弄得支支吾吾的,她猶豫了好久,才勉強說:「那……好吧。」

  她說著,自以為隱蔽地瞟了一眼玲子:「那阿景可要努力地干活,不要讓我後悔!」

  「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等到天鏡裡摸不著頭腦地跑到廚房裡開始忙活,景光才坐下來。

  他對玲子說:「這下子你應該就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吧?」

  玲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肉眼可見地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那個少年……」玲子想起夏目的樣子,「他應該是我生前留下的後代。」

  景光說:「啊,我就想著差不多是這麼一回事。」

  「神器生前的記憶……是絕對、絕對不能被回想起來的。雖然不知道那個叫夏目的少年是怎麼認出了你,但是……還是盡早遠離比較好。」

  「不僅是這樣。」玲子說,「這麼多年,我和鏡裡一起都沒有遇見過以前的人……我想這次應該是因為她拍的那個視頻吧。這次是那個夏目,之後還會是別的什麼人……為此,我必須減少跟她一起出現在人類面前的次數。」

  景光微微頷首:「嗯,我知道了。」

  兩人達成共識。說到這裡,玲子有些無奈地說:「這個拍視頻的事情,確實給鏡裡增加了不少信仰。」

  她看著自己瑩潤的手,這都是神明神力增強所帶來的的好處。

  「……」玲子沉默了一下,忽然別過目光說,「真要像這樣,還不如回到以前呢。」

  景光起初不解,然後他意識到,玲子所說的,是她和天鏡裡還沒有遇見他的那個「以前」。

  他固然知道對方沒有排斥他的意思,但是心裡卻陡然升起些許好奇。

  ——以前的天鏡裡似乎並不像現在這樣無害,而她的改變似乎都由和他的相遇而開始。

  景光好奇,以前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種想法是很危險的。

  景光只是稍微推理了一下,就清醒過來,不再想那些事了。

  「說不定我以前是個很爛的人。」他說,「畢竟到現在遇見的認識的人還是犯罪組織的。」

  「你們在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天鏡裡從廚房裡鑽出頭,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既然不想去,那就誰都不去好了!」

  她說完,又扭過頭去。

  「哼!」

  *

  在吆喝這件事情上,天鏡裡的主動程度要遠高於玲子。

  「烤冷面,又香又好吃的烤冷面——」

  「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天鏡裡翻動著鐵板上的冷面,思緒卻漸漸飛散。

  早上她的孫子沢田家光又給她打了個電話。當手機上那個小光的名字蹦出來,玲子就很疑惑:「這是誰?鏡裡認識的朋友?」

  一般情況下,神明是不可以和人類相戀的。

  更別說……還有這麼多代的孩子了。

  天鏡裡誰也不打算告訴!

  她被這通來電嚇得魂飛魄散,抓起手機就跑。

  「是、是一位水產公司的先生!」天鏡裡一邊往外跑一邊喊,「我之前有向他咨詢過海鮮的價格……那個,之後打算做鐵板魷魚什麼的!」

  「啊,莫西莫西,沢田先生,您好!」

  沢田家光:?

  他有多久沒聽過自家奶奶這麼溫柔可親的聲音了?

  他認為是自己這段時間盡心盡力的保護工作讓奶奶感受到了他的誠心。

  「奶奶,早上好。」

  天鏡裡躲在門外面,心裡終於稍微安定下來。

  想到造成她驚慌失措的罪魁禍首就是這個整天不著家的孫子,她立刻虎起了臉。

  「說吧,找我什麼事?」

  家光:這咋又生氣了啊?

  他嚇了一跳,醞釀了一下才說:「是這樣的奶奶,之前為您偽造了身份資料後,我們發現有一股來自霓虹官方的勢力在調查您的來歷,本來已經擺平了,但是昨天我們突然又發現有人在調查您。」

  天鏡裡:「啊,那是很可怕哦。」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很顯然她只是順著家光這麼說。

  家光:「……奶奶,這次的勢力應該是個跨國犯罪組織……這太奇怪了。所以我想問一下,您是否和一些奇怪的人扯上過關系?」

  害怕天鏡裡誤會,他補充道:「當然了,奶奶要是不願意說也沒有關系。只是這個組織一直做的都是一些窮凶極惡的事情,您一個人在日本實在是需要注意安全……」

  天鏡裡聽著家光說話,先是沒有開口。

  她思考著,等到家光說完了。

  家光詫異於她的沉默,問:「奶奶?」

  然後他就聽見電話那邊天鏡裡更為平淡的聲音:「這樣啊,也沒有什麼事啦。就是以前缺錢的時候為那個組織打過點零工。」

  家光:「等一下奶奶,打零工的意思是——」

  「放心啦小光,他們不記得我的啦。」天鏡裡的語氣漸漸輕松,「然後之前在游樂園看見他們的成員欺負小朋友,我就順手把他們的東西扔到了河裡,然後飛走了。」

  家光:???

  「奶奶!」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現在就派人來將您轉移——」

  當時家光的情緒為什麼要那麼激烈呢?

  天鏡裡也想不明白。

  黑衣組織的底她早就探過了。

  這個組織錢很多,但是實力也就那樣。說是跨國組織吧,其實很大一部分都在霓虹。

  比較好的是做完事他們打錢都很爽快。如果不是後來遇見阿景,天鏡裡也不會那麼快就下定決心停止兼職。

  至於欺負琴酒那件事——

  害,也不知道為什麼小光的反應那麼激烈。

  天鏡裡煩惱極了。她覺得自己和家光多少有點代溝。

  她想著事,手裡的動作並沒有停。肉類在鐵板上被煎得滋滋作響,誘人的香味像是羽毛一般撓在大家心裡。

  突然,四周就安靜了一下。

  安室透擠了進來:「鏡裡小姐!」

  「嗯嗯嗯?安室君?」

  安室透笑容清爽:「我就在想你估計是一個人在擺攤……需要幫忙嗎?」

  天鏡裡沉默了。

  良久之後,她疑惑地問:「可是我沒有錢付給你工資,這樣也可以……?」


第24章

  安室透熱情得連天鏡裡都沉默了。

  這倒不是指對方的表現有多迫切,而是他這種下班回家的路上看見她一個人擺攤所以自告奮勇來幫忙——

  這種行為!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人嗎?

  天鏡裡一邊磕著蛋,一邊腦袋麻麻的。

  安室透適時的誇獎響起:「這就是鏡裡小姐的成名絕技嗎?真是了不起!」

  他話剛說完,天鏡裡手裡的蛋就碎了。

  因為這場面實在是她沒有見過的。她被嚇到落了一片蛋殼進去。

  「……」

  天鏡裡連忙把那片蛋殼挑出來,正要扔到垃圾桶裡,就看見安室透把垃圾桶遞過來了。

  「……謝謝你。」

  這是在干什麼啊!

  在這個冷漠又物質的社會,竟然還會有像安室透這樣的熱心青年?

  不過天鏡裡的速度本來就算快的,她被安室透的熱情所鼓舞,也覺得自己不能在這裡得過且過了。沒看到那麼多客人都在等著嗎!

  像是突然被打了雞血一樣,天鏡裡撩起袖子,飛快地在配菜中穿梭,各種調料像是天女散花般灑落,卻又均勻精確地落在它們該去的地方。

  天鏡裡覺得假以時日,自己也能成為老師傅了!

  學生們當然不會對這種場景感到厭煩。正相反,天鏡裡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對於這些大部分只在家政課上做飯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新奇又熟悉。

  明明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她怎麼能做得那麼好看?

  同樣的事情,也在安室透心裡過了一遍。

  事實上,在周末試探過天鏡裡後,他心裡已經差不多放下了警惕。因為天鏡裡這個人基本上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去揣測她的心思。

  她開心的時候就是真的開心,沮喪的時候也毫不作假。她仿佛游離在社會的各種規則和束縛之外,永遠不會被奇奇怪怪的事情所困擾。

  雖然不知道景光為什麼失去了記憶,但是他如果是和這樣的人一起生活,應該也不會太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生活拮據了一些。

  但問題不大!

  以天鏡裡的勤奮程度,他們想要富起來也是時間問題。而且她家庭和諧,還有品性看起來很不錯的親戚,就算是在普通人裡面,也算是生活舒心的了。

  只是窮了一些罷了。

  同時打著三份工的安室透想過偽造一些獎品或者彩票什麼的給他們改善生活。

  誰知道他今天從波洛下班,本來准備順便看看天鏡裡的生意有多紅火的,卻看見了天鏡裡獨自在這裡擺攤!

  玲子今天不在這裡,這事安室透是知道的。

  上次他也是遇見了下樓閑逛的玲子,還和她聊得不錯。今天玲子下樓的時候看起來有些沉悶,路過波洛的時候行色匆匆,看樣子也是有什麼事情要做。

  但——

  諸伏景光,你在干什麼?

  哪怕安室透深信自家的幼馴染哪怕失憶了也不會是軟飯男,但事情架不住深想——

  好像自打他到這邊來開始,這位天鏡裡小姐都是和另一位女性玲子一起出門擺攤的。

  而景光每天除了在家打掃打掃衛生,就是燒燒飯,別的時候還有空玩手機上面的游戲。

  據小梓小姐說,景光的刀劍亂舞賬號都已經升到了300級,擁有兩隊滿級極短!

  再看在帝丹門口的天鏡裡。

  她本來不算是身材嬌小的類型。但是安室透過來的時候,圍在她旁邊的正巧是籃球部剛結束部活的男高中生們。一個個把她圍起來,更襯得她看起來柔弱無助。

  你在干什麼啊,景光!

  天鏡裡倒是不知道安室透心裡在想什麼。

  要是她知道的話,或許還會為無辜的景光辯駁兩句。

  但她不知道。

  在安室透提出要載她一程的時候,她又感動又驚訝,然後拒絕了。

  她的小推車把東西全都收起來之後,差不多是四四方方的,上面支著一塊招牌,旁邊有可以推的把手。然後天鏡裡手裡還夾了一把用來遮陽的大傘。

  傘比她人高。

  天鏡裡在兩根把手中間綁了一根繩子,然後愉快地跳到小推車上面。

  她用傘把勾住繩子。

  仿佛有風吹過。

  也許是錯覺。

  但——

  車為什麼會動?

  安室透愣了一下。

  就看見天鏡裡對他伸出手:「或許安室君想感受一下我的座駕嗎?」

  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上來吧,我嬌貴的公主。」

  不,這一定是錯覺。

  安室透將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塞回腦袋裡,婉言拒絕道:「不,鏡裡小姐……」

  「別害羞嘛!」那邊天鏡裡的表情已經開始漸漸變得興奮起來。

  她興奮得像個變.態,雙腿跨坐在傘把上面,像是魔法裡騎掃帚的女巫。

  她拍了拍後面的尖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安室透:……

  他沉默了一下,一種莫名的力量驅使他邁開腿,然後跨上小推車,輕輕地騎在遮陽傘上面。

  小推車好像往後退了一下。

  這裡沒有坡度,可車為什麼在動?

  ——而且還動得越來越快了!

  「架——」

  天鏡裡心情很好,她決定給好心的安室君最高級的待遇。

  「我們出發咯!!!」

  她勾起前面的繩子,小推車好像跳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壓低向著前方俯衝而去。

  安室透:這是小推車能做到的?

  接二連三獵奇的發展讓這位冷靜縝密的臥底先生短暫地放棄了思考。

  他任由天鏡裡帶著他在路上飛馳著。

  旁邊放著的廚具在這個過程中哐當作響,尤其是那塊鐵板,一直鐺鐺鐺個不停。

  安室透回頭,還能看到揚起的飛塵。

  天鏡裡在前面笑得很開心。

  她像是那種買了一輛破車然後一定要帶著每個看到她車的人出去兜風的中年大叔。

  「安室君!是不是超級拉風——」

  「……是。」

  看到滿大街的人對這一幕都並不陌生,並投來心照不宣的神秘笑容,安室透很想……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真是,奇特的體驗呢。」

  天鏡裡可聽不出他的委婉。

  她飛得更帶勁了。如果這個時候有神明或者是妖怪,抑或是什麼懂行的人出現,他們就會發現,這輛小推車表面上是由傘把在操控,實際上卻是神力驅動的。

  ——當然了任何有物理常識的人,都不會覺得這樣很對勁。

  安室透感覺自己都不對勁了。

  當天鏡裡把小推車停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樓下,他的腦袋還有些飄忽。

  天鏡裡的樣子還是那麼青春靚麗。她笑容平和,仿佛剛才那些可以稱得上是邪典的事情都與她無關。只有她微微翹起的劉海才能證明剛才騎小推車狂奔的人確實是她。

  安室透:我好像暈小推車了。

  他撫著牆平復了一會兒,就聽見小梓驚訝的聲音:「安室君,你怎麼又回來了?」

  她應該是驚喜的。

  因為她舉起了手機,裡面有老板的通知,讓晚上還在店裡的晚上多加一點班。

  「你是看到通知才特地趕過來的嗎?」榎本梓感動極了。

  天鏡裡也對此深信不疑。在她的心裡安室透就是這樣的一個好人!

  至於好人本人,他:……

  只要能逃離那架魔性小推車,加班就加班。

  這事他熟。

  然後在晚上,一封郵件發到了他的郵箱裡。

  發件人:Gin。

  裡面是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天鏡裡坐在前面,笑容燦爛。而他那張黑皮竟然能看得出來幾分驚慌、甚至能看出來慘白!可他的眼睛也和天鏡裡一樣,亮得驚人。

  [真是有趣的照片。]

  [波本。]

  幽幽的藍光照亮了安室透狼狽的臉。


第25章

  看到郵件內容的一瞬間,安室透心裡閃過很多想法。

  琴酒為什麼會拍下這樣的照片?

  他的用意是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和天鏡裡在一起的時候……

  不可否認的是,有一瞬間安室透的手指輕輕地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之前景光作為叛徒被殺害的事情。

  而現在景光再次出現了,他就在這間咖啡廳的樓上,和天鏡裡一起。

  琴酒是什麼時候注意到的?

  如果組織盯上他們一家,恐怕等待他們的結局只有死亡。而本就被琴酒猜忌的他恐怕也會成為組織重點懷疑的對像。犧牲了景光才勉強維持的臥底計劃,難道就要這樣在臥底前功虧一簣嗎?

  安室透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要鎮定下來——

  哪怕這一切,或許都是由於他一時的放縱造成的。他應該時刻牢記自己臥底的身份,絕不該和不應扯上關系的人有所交往。

  想到天鏡裡毫無陰霾的笑容,他忽然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他能站出來、撕開臥底的身份保護她嗎?

  盡管思緒已經飄到了之後該如何轉移天鏡裡一家人,安室透還是強迫自己先應付好這個難纏的琴酒。

  [我不懂你的意思。]

  [這個女人過去曾為組織效力。]

  安室透愣了一下。

  [她似乎只是個普通的攤販。]

  [沒想到波本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啊。]

  琴酒今天的語氣似乎陰陽怪氣得都有些不像他了。

  [毫無疑問,她曾是我們中的一員。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和她認識的。但是這次是那位大人直接下達的命令。]

  [波本,將她帶到組織裡來。]

  安室透的眼睛浸在黑夜裡,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靜。

  這個時候外面的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月光照在地面上顯得冷冷的。小梓收拾完外面的桌子,進來卻發現一向勤勞的安室先生竟然坐在椅子那裡發呆。

  「安室先生?」小梓有些疑惑地揮了揮手,「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讓你擔心了。」

  安室透抬頭時,笑容又變得十分完美。

  「……啊,那就好。」

  看著安室透站起身來,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小梓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滿腹的疑惑憋了回去。

  安室先生,你的樣子看起來真的不像沒有事情啊。

  *

  高樓的風有些冷。

  伏特加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但他很快意識到這不符合他們組織的形像,而且很拉,會給他崇拜的大哥拖後腿。

  他輕咳了一聲,用手扶住欄杆,望向一旁依靠著鋼絲網的琴酒。

  琴酒還是那副黑衣黑帽的打扮,銀發隨著風飛舞著,那雙森綠色的眼睛看起來十分銳利可怕。

  伏特加:自從上次從游樂園回來,大哥就不太正常。

  琴酒手裡靜靜地燃著一支煙,他看著下方的人來人往,眼裡閃過莫名的情緒。

  伏特加已經忘記但琴酒卻莫名記憶深刻的一件事——

  在那個游樂園,他,琴酒被一個從天而降的怪人用竹竿敲了腦殼。

  然後那個怪人奪過他的包拔腿就跑。

  不僅如此,那個家伙,騎著白色的巨獸飛走了。

  這明明應該是一件令人印像深刻的事情,結果過了幾天,本來天天都要念叨的伏特加也不念叨了,問就是不知道。就連聽到了他報告的BOSS也不再追問調查的動態。

  琴酒於是知道,這待遇是只給他一個人的。

  那雙金色的眼睛,在挨了那棍子之後,漸漸就得熟悉起來。

  她應當是被遺忘在記憶深處的、許久不曾被造訪的誰?

  琴酒還是沒有想明白。

  他記憶裡的天鏡裡好像沒有像現在這樣活泛,但又好像就是這樣的存在。

  雨夜、晴天、暴雪。

  少女身染鮮血,金眸亮得驚人,渾身上下都帶著一股血腥氣,更不用提那股讓人遇見就會感到膽顫的殺氣。

  她應該是他的同類……?

  組織的資料裡沒有,同僚的記憶只能作廢。

  再以及,當他暗暗准備調查這個人時,得到的卻只是這個人平平無奇的答案。

  是他挨了一棍子精神出現錯亂了?

  醫院的報告證明他身體各方面的機能都沒有受損,非常健康。

  一拳能打十個的那種健康。

  [什麼時候小陣能像我這樣一拳打十個,那就算是成功啦!]

  不管琴酒走到哪裡,遇見什麼事情,那個奇怪少女的聲音都像是夢魘一般如影隨形。

  因此他才假借BOSS的名義讓安室透那家伙把天鏡裡引出來——

  不管是那家伙抹去人記憶的能力,還是她這麼多年都沒有改變的長相,琴酒相信BOSS都會很感興趣的。

  「大哥,他們來了。」

  伏特加說。

  琴酒冷笑一聲,目光立刻鎖定了街道上走在一起的兩個人。

  天鏡裡看起來很高興,那張臉因為興奮而微微泛紅。

  「給朋友的禮物……安室君想請我來挑?」

  安室透點頭:「是的,因為對方是和鏡裡小姐差不多大年紀的女性,所以就想著拜托你。」

  天鏡裡遲疑了一下:「和我年紀一樣大嗎?還真是意想不到啊。」

  安室透以為她是察覺了什麼,連忙說:「是偶然認識的。」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也不是不可能哈。

  也許安室君別有奇遇……但好奇怪,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別的神明的氣息啊。

  她苦思冥想,百思不得其解,生怕小黑菜安室君被什麼奇奇怪怪的家伙纏上了。

  安室透見她沒再追問,松了一口氣。

  按照琴酒的說法,他應該將天鏡裡帶到一個人比較少的地方,屆時琴酒和伏特加就會把她打暈帶走。

  在那之前,安室透需要讓她喝下帶有特制藥品的飲料。

  ……如果計劃沒有差錯的話。

  這確實是一個取信於組織的好機會。最近他辦的事情都比較拉胯,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出什麼岔子恐怕組織那邊真的要提防起安室透了。

  天鏡裡原本就是組織的人,被組織盯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在來之前,安室透已經列好了計劃ABCD,只要先按照琴酒他們說的來做,然後再伺機制造混亂將她救出就可以了。

  天鏡裡對安室透心裡的想法毫無察覺。

  她的眼睛好奇地在滿目琳琅的櫥窗上掃過,轉過頭時將感興趣的東西指給他看。

  毫無疑問,這是一位很熱愛生活的小姐。

  ……也許琴酒是有別的目的。

  安室透遲疑了。

  如果計劃出差錯呢?如果他沒有成功將天鏡裡帶出,那不懷好意的組織會怎麼對待她?

  安室透正想著呢,原本看著櫥窗的天鏡裡突然聳了聳肩膀。她猛地回頭,目光精准無誤地落在高樓上。

  金眸凜冽。

  「有殺氣!」

  安室透:?

  你行不行啊琴酒?


第26章

  那一瞬間, 安室透仿佛又看到了在壽司店裡面對雲雀的挑戰游刃有余的天鏡裡。

  不,她此刻的眼睛比那時候冷多了。她的目光銳利得像是一柄箭,精准無誤地掃過高樓上琴酒他們所站的位置——

  這周圍可以觀測的地方有很多, 哪怕是安室透事先也是不知道他們在哪裡的。他是順著對方的視線才捕捉到的。

  但是天鏡裡一眼就注意到了。

  安室透心裡一緊。

  ……畢竟是琴酒口中「曾為組織效力的人」, 他應該更小心謹慎一點才是。

  「鏡裡小姐,殺氣……是指?」

  天鏡裡的眼珠子轉了轉, 目光瞥向安室透。

  她很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眼中的冰雪溶解。

  「嘿嘿,嚇到了嘛?安室君。」天鏡裡背過手,笑嘻嘻地看著他。

  安室透從喉嚨裡擠出笑聲:「……這可, 一點也不好笑啊鏡裡小姐。」

  天鏡裡歪了歪頭:「抱歉抱歉。」

  她雙手合十, 誠懇地說:「因為想著要說點什麼來調節一下氣氛呢。現在看來……好像搞涼了。」

  安室透無奈道:「鏡裡小姐不用這麼小心。是我反應太大了。」

  他看了眼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差不多中午了, 鏡裡小姐要不要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好哦!」聽到要吃飯, 天鏡裡一下子就精神了。

  安室透笑起來:「我知道附近有很不錯的餐廳,我們就去那裡吧。」

  「說起來, 鏡裡小姐喜歡吃西餐嗎?」

  天鏡裡聳了聳鼻子:「嗯……也說不上喜不喜歡吧, 不過我很擅長品鑒這個哦?」

  「欸?」安室透笑起來, 「這還真是特別的說法。」

  「還好啦還好啦。」

  那是因為曾經和一群只會燒西餐的家伙生活過太久啦。只不過現在想起這個對於天鏡裡來說實在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

  她揚起笑容, 推著安室透往前走:「不管怎麼說,安室君喜歡的店, 我也想嘗嘗什麼味道!」

  安室透微笑了一下。

  直到這個時候, 才微微松開攥緊的手指。

  天鏡裡跟著他上了車, 很乖巧地把安全帶系好, 然後把頭趴在車窗上看外面的風景。

  像個小孩子一樣。

  安室透問:「鏡裡小姐是一直在霓虹長大的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她轉過頭,看著安室透。

  光影極速地在她的臉上變幻著。

  車裡安靜了一瞬間。

  安室透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微笑著說:「因為鏡裡小姐似乎對這些外國的事情非常了解。一開始的時候, 我還以為你是混血兒呢。」

  天鏡裡坐直了身體, 然後低著頭摸了摸頭發。

  她也瞥了一眼安室透:「……說起混血兒的話,安室君不是更像嗎?」

  安室透:……

  他感覺有些微妙,說:「似乎,確實是這樣呢。」

  「是吧?」反將了他一軍,天鏡裡又開心起來,「那麼安室君是在霓虹長大的嗎?小學在哪裡、中學在哪裡、大學又到了哪裡?」

  這些都是安室透所不能如實回答的問題。

  事實上他對這些問題的答案早就准備好了一套倒背如流的模板,但——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天鏡裡撒謊。

  天鏡裡還以為他在學校裡受欺負了,竟然一句話也不提。她很愧疚地想,是不是自己的話勾起人家的傷心事了?

  「和同學關系不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她笑眯眯地說,「我以前的時候也和人關系不好……嗯,很久很久以前!」

  「但是盡管這樣,後來還是遇到了各種各樣,很好很好的人,現在也有阿玲和阿景他們。」

  「說起來,那位阿景先生是怎麼和鏡裡小姐認識的?」安室透又問,「感覺你們二位的感情很好。啊,我只是很羨慕,明明沒有血緣關系,卻能像家人一樣毫無芥蒂地生活在一起。」

  擔心天鏡裡以為他的話有別的一絲,他補充道:「這樣真的很棒。」

  天鏡裡揚起笑容:「嘿嘿嘿,是嘛?不過要我說的話,從來也沒有人規定,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不能成為家人啊。」

  「對我最重要的那個人,就是這樣把我帶回家的。」她的聲音變得像夢一樣輕,「某一天,那個人把我帶到家裡,然後對大家說——從今天開始鏡裡醬就是家族的一員了哦。然後我就真的變成大家的家人了。」

  「很棒吧?」

  安室透不禁微笑:「聽起來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呢。」

  「是嘛,不過有時候有主見得讓人頭疼。」天鏡裡笑嘻嘻地說,「不過每個遇見他的人都會喜歡他的。因為他那個人就是很可愛嘛。」

  安室透被她眼裡快要滿溢出來的思念嚇了一跳。

  明明是在說著開心的事情,他的心情卻漸漸變得沉重起來。

  天鏡裡的感情就像是包裹在藥丸外面那層糖衣,越是品味,就會越來越察覺其中的苦澀。

  他不禁嘆了一口氣,說:「我想那是因為鏡裡小姐也是個令人喜愛的人吧。」

  「欸?是嗎!」天鏡裡立刻捂住臉,眼睛亮亮的,「謝謝你的誇獎哦安室君,你也很令人喜歡!」

  安室透愣了一下。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對方是禮節性回應,還是真心實意地這麼覺得。

  這其實也不重要。以他的條件確實也經常受歡迎。但是……

  安室透抿了抿嘴唇,正要說話,天鏡裡卻率先笑起來:「安室君害羞了!耶!」

  安室透:……

  好,他不想說話了。

  直到下車的時候,天鏡裡臉上都洋溢著這種被人誇獎後羞澀的喜悅。

  就連下車,她都是蹦下去的。

  安室透在心裡暗暗嘆氣,他看著天鏡裡,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

  實在是太好哄了。

  不,根本不需要哄吧。

  *

  兩個人在一起吃飯,其實點得也不需要太多。

  安室透讓天鏡裡先點。

  她看了看菜單,目光在這個甜點上掃了一眼,心裡咯噔一下:好貴。

  然後她又看了一下披薩:好貴。

  牛排:好貴。

  哦,這些還不是普通的甜點牛排和披薩,要麼名字前後綴很長,要麼就是起了個不明覺厲的外國名字。

  天鏡裡快速地掃了一遍,然後從裡面挑選了一些不是最便宜但也比較便宜的。

  「好啦,我就吃這些就好啦。」

  安室透看著她受寵若驚的樣子,心裡的愧疚感更上一層樓。

  多麼淳樸的女孩子,怎麼會是琴酒口中「曾為組織效力」的罪犯呢?

  而現在安室透為了臥底的事情,還要繼續將她推到組織那裡去。

  他隨意地選了幾份菜品,又為天鏡裡點了一些,然後心不在焉地和天鏡裡聊著日常瑣碎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和高中生呆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也許是因為天鏡裡看起來也就是高中生那麼大,說她幼稚那也不能說完全幼稚。但要是說她的話題和安室透有什麼交叉點是完全不可能的。

  天鏡裡在意的事情:買她家烤冷面的小情侶裡面十對分手了六對,這還只是近一個月的戰果。

  安室透在想的事情:琴酒這個時候在哪裡呢?琴酒會不會察覺他的布置?琴酒他們到底想帶天鏡裡去干什麼?

  「所以說嘛,那個籃球部的渣男,我真的第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了!」天鏡裡憤憤不平地喝了一口果汁,「真是的,每次都和不同的小姑娘來買烤冷面,還要小姑娘付錢。」

  她的眼睛閃過森冷的光:「每次我都給他打最小的蛋。」

  安室透:「哈哈哈哈。」

  他沒注意聽天鏡裡說的話,那足以寫十八集的電視連續劇實在是很難讓他起共鳴。

  「我以前啊,也遇到過呢,女方是溫柔善良的大美人,男方呢,條件也算優秀吧。」天鏡裡嫻熟地往嘴裡丟了一塊肉,「但男方是為了跳槽才接近女方的,雖然在過程裡確實喜歡上女方了,但是在原來的公司裡還有喜歡他的前女友在哦……」

  「那還真是可惜啊。」安室透說著,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天鏡裡用餐的姿勢。

  非常嫻熟優雅,可以說,如果蒙住臉的話,應該和大家族的大小姐也沒有什麼差別吧。

  「安!室!君!」

  天鏡裡猛地湊到安室透跟前,打斷了他的思緒:「今!天!怎麼不開心!」

  安室透連忙笑起來:「鏡裡小姐。」

  他其實是在想食物裡的藥什麼時候起作用。

  但是……

  天鏡裡伸出手,在安室透的臉上團吧了一下。

  安室透驚訝地睜大臉。

  天鏡裡嘿嘿地笑著:「不開心的話,等下要不要我帶你去體驗一下特殊項目?」

  安室透突然背後一涼。

  他也想不清楚這是為什麼,就是突然……

  但是天鏡裡卻不肯透露太多了,她大概感受到了安室透不喜歡她講的故事,心裡有點憋氣地開始悶不做聲地吃東西。

  吃著吃著她又和自己和解了——

  安室君,不愛聽這些八卦,那不正說明他是個正派的好人嗎?

  安室透就看見原本正在埋頭苦吃的天鏡裡突然抬起頭,朝著他有點歉疚地笑了一下。

  他:……哈。

  就在兩個人對視的時候,一個有些驚喜的聲音響起:「鏡裡小姐,安室先生!」

  夏目站在不遠處,笑著說:「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你們。」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金發紅眼,十分英俊的男人。

  天鏡裡一下子就認出他來了:「你是……名取周一!」

  名取朝她笑了一下:「這麼可愛的小姐也認識我,真是讓我高興。」

  夏目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名取。

  那邊天鏡裡已經興奮地在包裡掏來掏去了。

  「我是你的粉絲,請問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名取微笑著說:「當然可以。」

  四舍五入大家都是熟人了。

  安室透倒不是很想邀請他們坐下來,畢竟旁邊還有個琴酒盯著,但是天鏡裡卻是很好奇:「夏目君今天也是來追星的嗎?」

  她還記得夏目上次為了見她大老遠跑到米花町的狂熱行為。

  夏目:……

  他尷尬地抽了抽嘴角,不知該如何向名取先生解釋這件事。

  名取笑著問:「夏目,你原來是我的粉絲嗎?」

  「名取先生……」夏目真的受不了他。

  互相介紹過後,雙方算是大概都知道彼此是什麼人了。

  名取就對安室透很感興趣。因為他看起來家境不錯,結果卻在一家咖啡廳裡面打工,實在是很怪異。

  安室透早有說辭:「這是因為我將名偵探毛利小五郎視作偶像,為了近距離跟隨老師身後學習推理,這才到波洛打工的。」

  名取笑容加深:「原來是這樣。」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天鏡裡目前的菜品,隨口誇贊了幾句。

  安室透波瀾不驚地將名取的試探擋了回去。

  天鏡裡卻很當真:「是啊,安室君人超好的,他不僅勤奮好學,而且還尊老愛幼,經常幫我擺攤……還請我吃飯。」

  說到這裡,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

  看出來天鏡裡是神明的名取:……

  早就知道天鏡裡是神明的夏目:……

  對此一無所知的安室:……果然這個年紀還是應該去上學啊。

  天鏡裡全然不知安室透已暗中將她視作義務教育漏網之魚,還在一個勁地誇這位熱情小伙。

  名取在手機上搜索了一番,然後很快就找到了天鏡裡在社交平台上的賬號。他輕輕點開,發現她的粉絲黏性幾乎等於沒有。

  他:好慘。

  說實話,名取大致能猜到是什麼情況。他想了想,還是輕輕點擊屏幕,主動在社交平台上cue了一下天鏡裡。

  他畢竟也是很有國民度的大明星了。

  天鏡裡手機開著靜音,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對面的愛豆笑眯眯地朝她晃了晃手機。

  「那麼從今天開始我也是鏡裡小姐的粉絲了。」

  天鏡裡:!!!

  「謝謝你!」

  夏目只覺得名取今天很奇怪。

  名取先生這個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溫柔隨和,但是對人的防備心是非常重的,怎麼突然對天鏡裡熱情成這樣?

  不能因為鏡裡小姐不是人類就起壞心思啊!冷靜一點名取先生!

  他放下筷子,以目光示意名取。

  名取則回以安撫性的目光。

  這一幕落在安室透的眼裡,又令他想了許多。

  他也同樣覺得這個叫名取的明星實在是太過殷勤了。反常到讓人覺得他不懷好意。

  名取察覺到在座另外的兩個人對他的排斥,無奈地聳了聳肩。

  「這可真是……」

  「啊?怎麼了?」天鏡裡沒有聽清,把手裡還沒有動的一份菜品推給他們,「你們要吃嗎?」

  名取看了一眼,微笑著說:「不用了。」

  「那夏目君?」

  夏目:「我也……」

  天鏡裡之後和夏目也偶爾會聊天。

  她歪了歪頭,不解地問:「可是夏目君不是才來嘛?不要不好意思呀,現在已經到飯點了。」

  名取的臉有點僵:這位神明小姐的雙標還真是從不掩飾啊。

  安室透也說:「請吃吧,夏目君。」

  他在想是不是天鏡裡看出了什麼,這才會強留別人來吃這裡的食物。

  天鏡裡當然不是,她就是單純地喜歡拉人吃飯。

  盛情難卻,夏目只好接過。

  「好吃!」這位茶發少年品嘗了一口後,微微紅著臉說。

  天鏡裡支著臉看著他:「是吧?我就覺得這個的味道夏目君肯定會喜歡。」

  夏目有些不好意思。

  「打擾您了。」

  「對了,貓咪老師呢?」

  夏目說:「貓咪老師的話,他剛才還在……貓咪老師?」

  不知道什麼時候,貓咪老師已經消失了。

  夏目:!!!

  這怎麼在東京也亂跑啊。

  他的眼睛豎起來,嚇得聲音都變了:「貓咪老師不見了!」

  名取倒是很冷靜:「那只貓的話,不是很通人性嗎,應該會自己回來吧。安心吧,夏目。」

  「……我倒不是擔心貓咪老師。」

  名取會意,忍不住笑出聲。

  但是四個人到底不是一條路的。

  一起度過了一個還算愉快的中午後,就到了分別的時候。

  「拜拜,夏目君,名取君!」天鏡裡朝他們揮揮手,拎起自己的小包,「我們就先走啦。」

  夏目微笑著目送他們離開。

  轉頭的時候卻被一個東西絆住了腳。

  他一回頭,果然是貓咪老師。

  「貓咪老師,你跑到哪裡去了!」夏目忍不住說。

  貓咪老師沒有理會,嚴肅地說:「不好了,夏目,這家餐廳裡混進了奇怪的人!」

  夏目:啊?

  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大概只包含妖怪們。

  如果這裡有妖怪什麼的,他應該能一拳解決問題。

  但是?

  「貓咪老師,混進了奇怪的人是指什麼?」夏目蹲下身,不解地問,「這裡可是東京……」

  「就是因為在東京吧。」名取神色有些微妙地說,「而且還是在那個有名的米花町。」

  「有名的米花町?」

  夏目和貓咪老師齊齊抬起頭來。

  「啊……這個怎麼說呢?」名取摸了摸臉頰,「這件事說起來可就比較復雜了啊。」

  等到名取周一解釋完米花町因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每天都在發生案件之後,夏目和貓咪老師都有不同程度的震驚。

  「這是被詛咒了吧……」夏目抽了抽嘴角。

  「不要轉開話題!」貓咪老師憤怒地用爪子拍了拍桌子,「名取你這小子,剛才已經發現了食物裡的異常了吧?」

  「我都看見了,那個廚師被掉包了。那家伙在專門給這桌的菜裡加了奇怪的料!」

  「你自己不吃,居然攛掇夏目吃!」

  名取微笑著說:「這可不是我攛掇的啊,不是剛才那位混跡在人類中的神明大力邀請嗎?」

  夏目聽見菜裡面有問題,臉當即就是一白:「……肚子好像是有點痛。」

  「那個藥劑應該對你沒用吧,頂多是會造成一段時間的睡眠。」名取微笑著說,「不過夏目你不是說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嗎?我想著正好,就沒有阻止了。」

  夏目:……

  他摸了摸肚子,突然又感覺不痛了。

  ……

  「等一下!」他突然反應過來,「這裡的菜原本是給安室先生和鏡裡小姐的,他們有危險!」

  「夏目。」名取微笑漸深,「放心吧,那個藥應該只有天鏡裡一個人吃到了。」

  夏目沒能明白名取話裡的意思:「但事實就是有人要對鏡裡小姐不利——」

  他猛地站起來。

  但是他眼睛前面卻猛地一黑。

  「好了,夏目,你現在需要休息。」名取說,「既然那位小姐是位神明,接下來的事情或許會變得十分有趣哦。」

  「名取先生——」夏目掙扎著想要再次站起來,卻難以反抗那種突然上來的感覺。

  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貓咪老師看了名取一眼,冷冷地說:「你這家伙在這方面還真是從不讓人失望啊。」

  名取微笑著說:「我就將這當做是褒獎了。」

  貓咪老師扭過頭:「那這小子就交給你了。」

  名取問:「你要去哪裡?」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跟上那家伙——」貓咪老師頭也不回地走了,「如果那個鏡裡真的出事,夏目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名取看著昏睡過去的夏目,笑容漸漸變淡。

  但願他選擇讓夏目脫身這件事是對的吧。

  「我們走吧,柊。」

  「是。」

  *

  吃完飯,天鏡裡又變得干勁滿滿。

  她開心地鑽進車裡,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唱:「上午的安室君沒有選到心儀的禮物~那麼下午會如何呢~」

  「安室君~安室君~」

  安室透苦笑著說:「鏡裡小姐,為什麼突然這樣說話……」

  天鏡裡愣了一下:「……啊對不起。」

  她低頭摸了摸自己撐得滿滿的胃,眼裡蓄滿了感動:「嗚嗚嗚因為我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家餐廳裡面的食物竟然如此好吃。」

  「真的要感謝安室君。」她說,「你真是個大好人!」

  大好人安室君這個時候心虛極了。

  他瞥了一眼天鏡裡。

  對方正微微笑著,臉上盈滿了滿足的光。似乎對她來說,開心永遠是這麼簡單。

  她身上的幸福,正是公安應當保護的東西。

  而現在他所要做的,卻是將這份幸福送入組織的利刃裡,然後將之粉碎。

  天鏡裡放縱地靠在座椅上,發出幸福的嘀咕聲。

  「等我以後有錢了,也要帶阿玲和阿景到處吃好吃的。我們可以去海邊玩,然後去山上避暑,我們還會擁有一座超大的神社……裡面全是侍奉我們的巫女姐姐。」

  「巫女姐姐們都要年輕漂亮的,要溫柔又會照顧人的。還有捏還有捏,其實年紀大一點也不是不行。那我要慈祥得像奶奶一樣的巫女們,每個都會燒好吃的飯,嗚嗚嗚嗚太幸福了!」

  安室透默默地開著車,聽著她的願望越來越奇怪,也越來越具體。

  「我們家以後要安裝三個馬桶!每個人一個!這樣就再也不會因為搶馬桶而打起來!」

  安室透:景光竟然還和女孩子搶馬桶的嗎?

  他深深地不理解了。

  但天鏡裡說這些話本來也不是要他理解的。

  她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照射在臉上那種暖融融的感覺,放松地呢喃道:「好舒服啊,好想睡覺……」

  然後她就真的睡著了。

  睡夢之中她好像聽見安室透在叫她的名字,但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做這個夢了。

  所以就再做一會兒好了。

  *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少女在夏目身後問。

  夏目被嚇了一跳,腳下就是一滑。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跌坐在水裡了。

  陽光正盛,倒映在水裡的影子都有些刺眼。四下搖蕩開的水波碎出一圈圈金色。

  白發金眸的少女穿著淺綠色的和服,赤著腳站在小溪中的鵝卵石上。她一手提著裙角,一手朝夏目伸出來。

  「你……是這個時代的人嗎?」

  夏目:「欸?」

  「欸???」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再看了看對面的天鏡裡。她的衣服看起來做工倒是很精致,只是顯然不是最近女孩子們裡面流行的款式,反倒像幾百年前的。

  那頭像是春草般的白色長發高高地盤了起來,插了一根漂亮的木簪。她正看著夏目,眼睛笑得彎彎的。

  「好孩子不可以欺騙神明哦?」

  夏目有一瞬的心悸。

  這時候岸上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喂,鏡裡,你在和誰說話?」

  「G!」天鏡裡這樣叫他。

  紅發的男人五官立體,看起來是外國人。他的臉上有紅色的刺青,臭著臉,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

  「……這是?」他看著跟在天鏡裡身後的夏目,倒是並沒有說什麼。

  夏目總覺得這個人身上很有故事,卻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天鏡裡這邊已經自顧自地給他下了定義:「是個迷失在時空裡的孩子……就是這樣!」

  G無奈地說:「你這家伙,怎麼也開始學……奇奇怪怪的人都往家裡撿?」

  天鏡裡盯他:「G的意思是我是奇怪的人咯?」

  G舉起手:「不不不,誰敢啊。」

  天鏡裡哼了一聲,笑起來。

  G不知道為什麼,也笑了起來。

  他笑完了,抬起頭看了眼天。

  蔚藍的天空,偶爾飄過幾朵悠悠的雲。一切都平靜極了。

  這是從小生活在意大利的他沒有體會過的。但現在,一切也都好像成為「日常」了。

  天鏡裡背著手跟他一起走著,時不時盤問夏目兩句,卻不是問他的來歷。

  「有沒有吃飯?餓不餓?」

  夏目:還真是天鏡裡小姐會問的話啊。

  他大概知道了這可能是天鏡裡的回憶,過去他也曾以這樣的方式參與到妖怪們的夢裡。

  但這次做夢的時機實在是不太好!

  夏目還記得,在睡過去之前名取所說的那些話。

  那麼現在他和天鏡裡一定是沉入了同一個夢裡。

  她有危險。

  夏目連忙說:「鏡裡小姐,你忘記了嗎?你在做夢啊,不快點醒過來的話……」

  天鏡裡歪了歪頭:「夢?」

  G有些不耐地說:「估計是還沒有意識到現狀吧。」

  夏目:「不是的!鏡裡小姐——」

  「夢就夢吧。」天鏡裡笑著說,「不管怎麼樣,你要不要搞點吃的?」

  夏目快被她搞崩潰了。

  「事情真的很嚴重,鏡裡小姐!」

  鏡裡沒有理他,朝著G伸出手:「拿來吧,G老師。」

  G笑了一聲:「你也就這個時候會乖乖地叫我老師了。」

  「那怎麼辦嘛,」天鏡裡聳了聳肩,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一般露出理所當然的神情,「平時這麼喊會讓我覺得有代溝欸!」

  G懶得和她拌嘴,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抖出一把手.槍給她。

  天鏡裡接過槍,很是熟練地在手裡轉了轉。

  夏目:……這是在干什麼!

  「我看看……」天鏡裡舉起槍,四下逡巡著。

  夏目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因為在他的視野裡,四周都是平靜的樹林。風吹過的時候,樹木會發出簌簌的聲音,一切都是這樣的美好和平靜——

  直到槍聲響起。

  天鏡裡輕輕呼出一口氣,笑容明亮:「中了!在那邊!」

  等她跑過去撥開草叢時,夏目就看到一只灰撲撲的兔子躺在那裡。

  夏目:???

  他看了眼天鏡裡手裡玩具似的槍,實在是想不到這也是能打中小動物的。

  而且這到底是在哪裡看到的啊!

  天鏡裡隨手把兔子遞給G,說:「我們今天就吃這個,G烤給我吃。」

  G:……

  「是是是,大小姐。」他無語地接過兔子,就開始掉頭往水旁邊走。

  「所以剛才鏡裡小姐是在……」

  「我嗎?」天鏡裡說,「因為不想聽G無聊的槍術課所以跑出來摘果子吃!」

  G的額頭上狠狠地跳出青筋。

  「你這家伙,這種事有必要這麼驕傲地介紹嗎!」

  天鏡裡笑眯眯地,對他的怒火熟視無睹:「有必要哦,對了少年,這位是G,我的好朋友!」

  G:……

  他有些不自在地松了松和服的領口,冷笑著說:「她的好朋友,就是些被她奴役的冤大頭。」

  夏目:……

  你這不是挺主動的嗎!

  他看著這兩人又是槍又是要烤兔子的,還是把即將冒出來的吐槽吞了回去。

  G跑到水旁邊烤兔子,天鏡裡和夏目坐在旁邊的樹蔭下。

  突如其來的平靜讓夏目有些愣神。

  「鏡裡小姐不是神明嗎?」

  天鏡裡點頭:「對啊對啊!」

  她有點興奮:「你怎麼知道我是神明?」

  「難道我的氣質已經如此特殊?難道我的神威就連初見的少年都已經——」

  「不是!」夏目繃不住了。

  「……噢。」天鏡裡被他喊得安靜下來,又抱著膝蓋安靜下來。

  過了好久,她才說:「我給你表演個厲害的怎麼樣?」

  夏目:……

  「請您隨意。」

  鏡裡揮揮手:「不用『您』啦,叫我的名字就好,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

  一些零落在地上的枝葉和木頭隨著她的動作聚集過來。

  「鏡裡……小姐。」夏目有些僵硬地喊她。

  天鏡裡點點頭,陽光照在她的臉上。

  「那你的名字呢?」

  「夏目貴志。」

  「噢,原來是貴志君啊!」

  天鏡裡又笑起來,她對著那堆枝葉做了一個動作。

  歘。

  枝葉燃燒起來了。

  「厲不厲害?」天鏡裡朝夏目笑。

  夏目:……

  「很厲害。」

  「哼哼,我就說。」

  火焰躍動著,使得遠處G的身影都看起來有些扭曲。

  夏目問:「鏡裡小姐是神明,和人類生活在一起也沒有關系嗎?」

  鏡裡愣了一下,然後臉上慢慢顯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她的表現,就像是第一次聽人說這些一樣。

  夏目有些後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然而……

  鏡裡搖搖頭,說:「不知道哦,我從有軀體開始,就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了。至於別的,也不是那麼重要嘛。」

  她臉上的笑容也因為這天真的發言而顯得有些傻氣了。

  「只要開心就好了呀!」

  G熟門熟路,很快就將兔子處理干淨。

  天鏡裡看著兔子,卻突然想到:「啊,貴志君看起來像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呢,要不要我再去打一只來?」

  夏目:「不,那就……」

  他其實不是很想再看到一只無辜的兔子……

  但是天鏡裡壓根沒聽夏目說什麼,抱著槍拔腿就跑。

  「本來就是她自己想再吃一只。」G看穿了一切,波瀾不驚地指出了真相。

  夏目在旁邊尷尬地笑了笑。

  「那家伙自從學會拿槍,就開始漫山遍野地找獵物打。」G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根煙,一邊抽著,一邊淡淡地說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家伙是山神,恐怕這個時候山上的動物已經滅絕了吧。」

  「鏡裡小姐她是山神嗎?」

  明明夏目聽到的版本不是這樣啊?

  貓咪老師說她是禍津神來著。

  G嗤笑著說:「別看那家伙看起來不靠譜,實際上在這一帶還挺受人類喜歡的。」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學東西也很快。」

  「看來馬上就會回來了。」

  G嘆了一口氣,把煙掐滅了。

  天空的影子倒映在G的眼睛裡,他的目光顯得有些惆悵。

  然而令夏目感到迷惘的是,他甚至不知道G為何難過。

  雨月的笛聲在此時響起。

  這是個穿著狩衣的烏帽黑發青年。他踩著林間的野花走過來,目光掃了一圈,卻沒有發現天鏡裡的影子。

  「G,鏡裡呢?」雨月走近了,看見烤架上的兔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滴油,「好香。」

  G說:「看來大小姐又能開一槍了。」

  雨月笑起來:「也不錯。」

  他輕輕地撫著手裡的笛子,坐在夏目身邊,目光溫和地問:「少年,你是從哪裡來的?」

  夏目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解釋,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大堆,就看見天鏡裡回來了。

  她看見雨月,立刻加速,跑著跳著、朝著這邊奔過來了。

  G:嘖。

  天鏡裡丟下兔子,一把擋在夏目前面。

  「雨月雨月!」

  朝利雨月輕輕笑起來,瞥了一眼夏目後,便不在關注他。

  「看起來今天玩得很開心呢。」

  天鏡裡笑起來:「還好吧。沒有G的啰嗦……」

  G:「我人還在這裡!」

  天鏡裡縮了縮肩膀,然後伸手探起溫度。

  「上佐料上佐料!」她大聲地說,「我今天就要吃到G特制的愛心烤兔子!!!」

  G:「知道了知道了。」

  「真是的。」

  雨月微笑著,輕聲附和道:「那我也要吃G特制的愛心烤兔子哦。」

  G的臉都綠了。

  「閉嘴。」

  雨月搖搖頭,然後低頭吹起笛子來。

  他的笛子不再是從前那個,聲音不如以前的清亮。但是天鏡裡來的時候,他用的就已經是這個笛子了。

  她沒有可以對比的笛聲,就覺得這個也很好。

  悠揚婉轉,而且可以增加食欲。

  天鏡裡越想越高興,噗嗤笑出聲。

  「對了,」雨月說,「我來的時候,Giotto他好像說在找你哦。」

  天鏡裡立刻偏頭。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她立刻站起來了。

  「那我先走了!拜拜!」

  話還沒說完,天鏡裡就立刻抄上木屐跳上樹,光速離開。

  「你們記得給我留一點啊——」

  夏目:等等?鏡裡小姐,我還在這裡——

  夢境隨著天鏡裡的離開,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最後一眼,夏目還看到G在那裡陰著臉撥弄兔子。而雨月卻像是想起了高興的事情似的,笑著說著什麼事。

  G聽了,臉更臭了。

  夢境完完全全地破碎了。

  溪水、太陽、草地、兔子還有G和雨月,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然後劃作了光點消失。

  夏目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鏡裡小姐——」

  夏目猛地跳起來。

  一片昏沉的屋子裡,名取慢慢轉過身來。

  「你醒了啊。」

  「我要離開,我得去找鏡裡小姐……」

  「如果是擔心她出事的話,」名取說,「不用了哦。」

  他朝夏目晃了晃手裡的手機。

  那是夏目的手機,上面的來電聯系人正是天鏡裡。

  *

  天鏡裡是被搖醒的。

  一醒來,她就看見安室透擔憂的臉。

  「怎麼了,安室君。」天鏡裡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她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慵懶,應該是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

  安室透說:「鏡裡小姐,你怎麼突然睡著了……已經是傍晚了。」

  「啊。」鏡裡說,「不好了,我還得去擺攤!」

  安室透不禁微笑:「你忘了嗎,今天是周末,你和我一起出來買禮物。」

  天鏡裡愣了愣,然後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來著。」

  她抓了一下腦殼,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安室君,我睡得太香了。」

  安室透微笑著說:「能看出來,鏡裡小姐睡著的時候笑容一直沒有停過。」

  這實在是太讓人不好意思了。

  竟然連睡覺的樣子也被人看見了。

  還是一位熱心小伙。

  一位請她吃飯的熱心小伙。

  一定是她睡覺的樣子太過奔放嚇到這位好心人了。

  天鏡裡在心裡狠狠地譴責了一下自己。

  「……嗯,確實是很好的夢。」她說完,腦袋卡殼了一下,「對了,安室君的禮物呢,是不是還沒有挑?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

  安室透說:「沒關系,我已經自己去挑過了。」

  天鏡裡這才放心。

  安室透肉眼可見地比天鏡裡睡著前要變得沉默許多。好在天鏡裡還在發懵,並沒有注意到許多。

  他一言不發地開著車,然後按照既定的路線行駛著——

  直到他們被包圍。

  一群穿著黑色衣服,擋住臉的人。

  為首的人有著一頭銀發。

  安室透緩緩停下車。

  漸漸昏暗下來的海岸線旁邊,有海風微微地吹過。

  風與人仿佛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天鏡裡的腦袋卡了一下殼。

  「啊……」她問,「我們是被搶劫了嗎?」

  安室透:?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來些許興奮。

  「鏡裡小姐,」安室透忍不住說,「這些人恐怕來者不善……我會保護你的。之後無論發生什麼,請你不要——」

  他話還沒說完,天鏡裡就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組織的人舉著槍,對准了她。

  [她很強。狙擊或者下毒都沒有用。]

  [只能下這種不易察覺的使人反應力下降的藥物。]

  [然後用人海戰術,一舉解決。]

  這是琴酒說的。

  他森綠色的眼中也漸漸顯露出嗜血的光芒。

  「就是你嗎?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有什麼地方——」

  天鏡裡抬腳就是一個橫踢。

  在把第一個人踢翻之前,她甚至有空閑對安室透俏皮地眨眨眼。

  「安室君,坐在車上乖乖等我哦~」

  她說完,身影如同鬼魅一般躲開了子彈。

  那個組織成員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說:「為、為什麼能躲開?」

  「你說為什麼——」

  天鏡裡的聲音散在風裡,帶著可怕的力量。

  「因為我是神明啊!」

  一拳能打10個,這話並不是騙琴酒的。

  在看到天鏡裡從容不迫地躲開所有攻擊,並朝他勾了勾手指的時候,琴酒就知道他的計劃並沒有產生很大的成效。

  「大哥!」伏特加被天鏡裡踢開,痛呼了一聲,「我們怎麼辦?」

  琴酒沒有說話。

  現在他的思維完完全全被眼前的這個女人占據著。

  她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強大。

  而他、而他如果現在和她戰鬥的話,結果又會是什麼——

  光是想到這樣的場面,琴酒的瞳孔就興奮得在發抖。

  天鏡裡將最後一個組織成員打暈,背後是安室透,身前是琴酒。

  她看著成熟很多的琴酒,眉毛皺在一起,卻又很快舒展開。

  「怎麼,還喜歡一個一個來啊。」她用那種仿佛談天一般的口氣說,「你的性格,好像和以前也沒有什麼變化嘛。」

  「……」琴酒沒有回答。

  不知何時,他們雙雙舉起了手裡的槍,對准了對方的要害。

  「就算同時出槍,」天鏡裡說,「死的人也不會是我。」

  她說著,感覺有些微妙:「看起來你想起來了,要不我還是現在再把你的記憶敲回去吧。」

  琴酒冷笑著說:「你能活下來再講之後的話吧。」

  為什麼不能呢?

  天鏡裡朝他歪了歪頭,然後笑起來。

  海風驟起。

  天鏡裡手裡的槍突然放出白色的光。

  琴酒不知道這是什麼機關,但他知道,他此時需要做的就是射出這一槍。

  他克服了人的本能,反而向前一步。

  一雙溫熱的手緊緊地擒住了他的雙臂。

  寬大、有力。

  那是一雙來自於男性的手。

  光芒退去。

  天鏡裡松開了虛虛握著的手。

  諸伏景光站在她身前,卸掉了琴酒的槍。哐當一聲。

  天鏡裡從景光的身後探出頭來,小聲地問:「還要打嗎?」

  她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可恨。


第27章

  在看到景光的那一刻, 琴酒的眼睛猛地睜大了。

  他又不是像天鏡裡那樣的臉盲,而且視力也不差。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是幾年前被殺死的臥底蘇格蘭。

  但是……蘇格蘭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且還是以這樣的一種姿態。

  蘇格蘭死亡的時候,琴酒是有確認過的。那種情況下, 他絕無假死逃生的可能。

  那麼現在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 又會是誰?

  天鏡裡從景光伸出探出頭來,趁著琴酒尚且處在驚訝之中時, 猛地撲向他。

  她從景光身後衝出來的角度實在是令人難以捉摸。總之,景光只感覺到有一陣風從他的手臂旁邊擦過。

  也就是眨眼都不到的功夫,他所侍奉的神明就已經撲到了琴酒的身上。

  兩人扭打起來。

  景光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無奈地站在旁邊, 朝安室透笑著說:「抱歉, 我家的……神明確實有些亂來。嚇到你了嗎?」

  被幼馴染當做柔弱小可憐的安室透:……

  他沉默許久, 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啊, 是有一點。」

  暫且不管這一幕對這位臥底先生造成了多大的衝擊,天鏡裡這邊倒是和琴酒打得熱火朝天。

  琴酒雖然在和天鏡裡的短暫對戰中沒有取得先機, 但他覺得只要射出子彈, 極限一換一總是能做到的——當然這是最下解。他身為組織的一員當然不能允許自己因為這種奇怪的事丟掉性命。

  然後,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 對面手裡那把平平無奇的槍,就這麼變成了一個大男人!

  那還不是普通的男人, 那是死去好幾年的臥底蘇格蘭。

  要不是這輩子殺人太多, 琴酒恐怕還會害怕起對方是不是專程從地府裡爬出來找他們這些人索命的。

  可就算他再冷靜, 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從中間擠開的感覺也確實不好受。更別提天鏡裡突然撲上來, 對准他的腦門就下了手。

  琴酒:?

  這太邪門了。

  天鏡裡第一步是拽下了他的帽子。

  「你這女人——」

  琴酒伸出手想要把天鏡裡扔下去,但是對方躲避的技巧實在是太強了。

  每次在他即將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時, 她都會像是泥鰍一樣扭開。

  同時這個家伙十分粗暴地揉弄著他的頭發。她那纖細的腿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 牢牢地固定住琴酒本該有力的腿, 把他狠狠地按在地上。

  他的頭發在扭打中漸漸變得凌亂不堪。

  至於琴酒的手,則是被天鏡裡一只手應對著。她看起來還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

  「嘿、咻!」天鏡裡一把扣住琴酒的手腕,將它們舉過他的頭頂,同時也徹底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

  四目相對。

  天鏡裡嘴角一斜,露出了有幾分邪魅狂狷的笑容。

  「找人堵我是吧?」她的聲音陰惻惻的,「黑澤陣,你小子膽子變大了。」

  琴酒:「……」

  他覺得這家伙多少腦袋有點問題。

  不想再多談,他偏過頭去,冷淡地說:「你這家伙別想從我這裡掏出有用的信息……如果想要審問,那就自便吧。」

  天鏡裡被他說得一愣。

  她撓了撓腦袋,有些遲疑地說:「我為什麼要問你的事情……」

  「你想起我了?」

  琴酒:……對面又傻又敏銳,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他這一番猶豫落在天鏡裡眼裡,就是黑澤陣被她說中了心事,心虛到上眼皮都在發抖。

  「噢,看來是真的想起來了。」她晃了晃腦袋,表情竟然有點不好意思,「抱歉啊,為了假裝陌生人,剛才下手好像是有一點重。」

  她說著,伸手又薅了一把琴酒的頭發,試圖讓那本就凌亂的鳥窩變得更加宜居一些。

  琴酒:……

  他根本沒有感受到天鏡裡的友好。

  果然對方安撫似地揉亂他的頭發之後,下一句話就是說:「但是今天的事實在是太沒品了!想比試的話,可以約個時間嘛,大家一起出來喝個茶吃點好吃的,怎麼比劃都可以呀。」

  「跑到這種荒郊野外的……」她環視了一下四周偏僻的環境,表情有些微妙,「而且還叫人來打我,真的很沒品欸。」

  被琴酒叫來打她的人·黑衣組織成員:……

  他們像條鹹魚似地躺在地上,感覺剛才被天鏡裡擊倒的部位越來越疼了。

  伏特加算是裡面還比較保有鬥志的一個。

  他在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口中大喊:「你這家伙,快把琴酒大哥放開——大、」

  他一抬頭,就看見了頂著鳥窩頭的琴酒。

  也不知道是因為掙扎的時候用的力氣太大了,還是因為太過羞憤,琴酒的臉有點紅。

  他感受到伏特加的目光,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伏特加:那我繼續趴著?

  天鏡裡沒給伏特加太多糾結的時間。

  「阿景,做掉他!」

  景光:……

  你就是最大黑惡勢力頭子?

  他嘆了一口氣,走到那邊把伏特加制服了。看到對方驚愕的眼神,他大概猜到對方可能是自己生前就認識的人。

  「……很抱歉,但我不是你想的那個人。」他否認了一句,然後將伏特加劈暈了。

  天鏡裡這時候還在隨身的口袋裡掏啊掏。

  「鏘鏘鏘,看看這是什麼!」

  她獻寶似地把東西展示給琴酒看。

  「是口紅!」

  「再看這個!」天鏡裡把皮筋用手指繃緊,展示給琴酒看。

  「年輕的小陣喲,」她故作深沉地說,「你還記得和我打架打輸了會發生什麼事嗎?」

  只記起來片段對即將遭遇什麼卻略有預感的琴酒:……

  他的目光落在那看起來就很便宜的兩樣東西上,眼裡是化不開的憤怒。

  「你這家伙……!!!」

  「叫吧,叫吧!你越叫,我就越興奮!」

  天鏡裡依舊把他的兩只手按住,然後用小指剔開口紅的蓋子。對准琴酒的嘴唇,就塗了下去。

  今天,琴酒終於回想起了,曾經被那個女人支配的恐懼。

  他怎麼會忘記?他怎麼能忘記——

  這個叫做天鏡裡的家伙,從他入行做殺手接到的第一單開始,不是就已經開始毒害他的生活了嗎?

  少年時暗殺目標失敗,那個時候通訊還不發達,鬼迷心竅的琴酒學著怪談裡的方式,召喚了傳說中的可怕惡神——

  降臨在他身邊的正是天鏡裡。

  她笑容溫和,如同包容寬和的天神,卻說出了冰冷的語句。

  「首先要信仰我,其次要請我吃飯,最後的最後,要讓我打扮你。」從煙霧中杳杳升起的生命漸漸凝成實體,捧起了琴酒迷惘的臉,「能做到的話,就幫你殺了他。」

  而後的任務難度越來越大,因為有這位神明的幫助,他無往而不利。組織裡都傳言,琴酒的影子裡藏著可怕的惡鬼。

  那個時候的他也是昏了頭,竟然覺得這樣被惡神擺布也挺好的。

  恥辱。

  絕對的恥辱。

  琴酒顫抖著暈過去之前,最後恨恨地看了一眼天鏡裡。

  她像是很滿意自己的成果似的,單手捧著臉頰,目光裡充滿欣賞。

  他不該來的。

  *

  很是糾結地調整了一番角度後,天鏡裡才給琴酒拍下了一張比較滿意的照片。

  她心滿意足地將照片保存到手機最下方的[寶貝小陣珍貴照片]裡面。

  除了最新的這一張,別的照片裡的琴酒都非常的水靈,臉上還有些許稚嫩。也有稍大一些的,但都沒有像這些一樣是極近的懟臉照。

  而且因為時代的關系,那些照片都有些模糊。

  還是新的好。

  天鏡裡看著照片,心滿意足地拍拍手站起來。

  「我弄好啦,阿景,安室君,我們走!」

  景光卻沒有動。

  天鏡裡腳步一頓,不解地問:「怎麼啦?」

  景光沒有說話,目光卻掃向一旁的笑容裡透著幾分尷尬的安室透。

  天鏡裡順著看過去。

  金發的安室透,他此時的表情非常精彩。

  比較精確的說,那就是三分驚訝兩分遲疑一分忌憚一分探究還有百分之百的躍躍欲試。

  躍躍欲試是對後面的琴酒的。

  不得了啊,安室君。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然後她小聲地向景光確認:「……我是不是,暴露了?」

  景光微笑點頭:「是哦,不僅如此……恐怕連底都都露出來了吧。」

  他的笑容不知道為什麼,仿佛隱隱冒著黑氣。

  天鏡裡:嗚嗚嗚嗚阿景好恐怖!!!

  她手忙腳亂地解釋起來:「不是的!我只是在和他開玩笑……啊,不,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以前一直都是這麼鐵的關系……該怎麼說呢,在這裡看到那家伙我好驚訝啊,哈哈哈。」

  「這麼多年沒見,竟然還學會打團了。」

  天鏡裡比劃著,最終還是把目光放到了安室透的臉上。

  她有點心虛地、小聲地說:「那個,安室君,如你所見,我是個……嗯,神明。」

  她低下頭,目光忐忑,半點也不見剛才騎在琴酒身上志得意滿、為所欲為的猖狂樣子。

  安室透:「……嗯。」

  「剛才鏡裡小姐跳下去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呢。抱歉,我沒能幫上什麼忙。」

  天鏡裡連忙說:「這家伙顯然是來找我打架的,怎麼能怪你。」

  「……原來是神明啊。」安室透忽然說,「這真是太好了。」

  他笑起來。

  該如何描述這個笑容呢。

  天鏡裡也不知道。

  夕陽下的安室透,他像是突然卸下了許久以來的擔子一樣,短暫地露出了真實的他自己。

  「不行,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別的回去我在和安室君解釋吧!我們先跑!快快快!」

  「阿景也是,快上來,你要繼續呆在我的包裡,還是坐後面——」

  天鏡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景光推著肩膀推到了車子裡。

  「之後的話,都由我來說。」

  景光笑容和煦,卻透著淺淺的黑氣。

  「不許再亂說話了。」

  「嗯、嗯?我知道啦!」


第28章

  天鏡裡和景光兩個人有說有笑的, 似乎都沒有把琴酒這事放在心上,倒是安室透心裡越來越沉重了。

  天鏡裡坐在後面,頭伸到兩個座椅之間, 疑惑地問:「安室君, 是嚇到了嗎?」

  她的腦袋出現在後視鏡裡。

  剛才和琴酒一番扭打,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受傷。那一頭柔軟的白發變得蓬亂, 臉上更是有一塊破了皮。

  只不過她的樣子非常精神,反倒是一直坐在車子上的安室透神情凝重,即便微笑著,眼睛裡也有化不開的憂慮。

  「怎麼了?」天鏡裡又說, 「如果有煩惱的話, 我和阿景也很樂意為你解決哦?」

  景光的目光落在安室透身上。他之前一直在天鏡裡的包裡, 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並不清楚。但是——

  這個家伙的身份, 真的像看起來那麼簡單嗎?

  景光按下心中的警惕,也順著天鏡裡的話說:「是啊, 畢竟這也不是什麼小事。安室先生如果留下什麼心病, 我們也會很愧疚的。」

  安室透被景光的關懷弄得心情有些詭異。他沉默了一會兒, 才說:「其實我和毛利老師學習, 也經常經歷一些驚險的場面。這些事情對我來說倒是還好。」

  「但那家伙的來歷似乎不太尋常,就這樣把他丟在那裡, 真的好嗎?」安室透越說越順口, 圖窮匕見, 「或許, 我們是不是應該報個警什麼的?」

  ——盡管理智告訴安室透,他要是真把琴酒送進局子, 那他的臥底生涯估計也到頭了。但……誰還不能嘴上過把癮呢?

  而且, 他也想知道天鏡裡對於這個提議的態度。

  從她和琴酒的對話來看, 這兩個人應該是認識的。

  天鏡裡聽到安室透的話,睜大了眼睛。

  「不可以不可以!」

  安室透:?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方向盤。

  難道天鏡裡真的像琴酒所說,原來就是組織的人……?

  天鏡裡:「這個場面,怎麼看都是我在搶劫他們啊!」

  「絕對、絕對不可以!」

  「安室君,我明天還要擺攤,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抓起來啊!」

  安室透:?

  他終於對天鏡裡的發言有了點抵抗力,這次倒是沒有把車子開飛出去。

  「……」

  天鏡裡看他不說話,掰著手指給他算起來:「警察看見我帶著那麼多人報警,肯定要問我的來歷,我的職業。我的來歷是編的,現在安室君肯定知道了。」

  「……是。」

  「然後警察們知道了我是擺攤的,肯定會問,那你在哪擺攤啊?」

  「我在帝丹中學門口。」

  「那帝丹中學可以擺攤嗎?」

  「可以,但我這樣一擺就堵校門口的肯定不行。」

  「然後警察裡面要是有比較壞的,就會讓我交保護費。交完保護費呢,要是有交警看到了,說不定還會再給我開一波罰單……」

  天鏡裡痛苦地閉上眼睛,仿佛已經看到了她的悲慘未來。

  「交完罰單,大家就會覺得我的攤子安全質量成問題。大家就不會來買了。」

  「噢,我還沒有營業執照。」

  「就這樣,我擺攤的事業就被無情終結。我只好逃,離開米花町、離開東京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安室透:「……」

  他看著後視鏡裡天鏡裡傷心欲絕的樣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家的神明讓你費心了。」景光無奈扶額,對安室透說。

  「沒有的事,我還要感謝鏡裡小姐救我呢。」

  「……雖然本來不應該讓你知道的,但事情緊急,我們這邊也是沒有辦法。」景光頓了頓說,「之後的事,還希望安室先生保密。」

  安室透笑著說:「那是當然的……但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請說。」

  「像鏡裡小姐這樣的神明,應該力量也算不弱吧。」

  景光的眼睛游移了一瞬。

  「啊,」他隨意地應了一聲,「還可以。」

  安室透說:「為何我至今都沒有聽說過鏡裡小姐的名號呢?」

  景光:這我哪知道?

  他遇見天鏡裡的時候,對方已經是很沒有排面的神明了。不然他後來也不會跑去道真公神社裡干活。

  說到這裡他就有點不爽。

  自家神明的確沒有什麼聲望,但這難道是能搬出來講的事情嗎!

  就算是天鏡裡,她聽到這種話肯定也會傷心——

  「因為我就是沒有名氣啊!」天鏡裡笑嘻嘻地說,「什麼都做什麼都肯干。哪一行好混就去哪一行。像我這樣的神明要是真被大家供奉起來,那才是會出大問題吧?」

  景光:……

  安室透:……

  兩人抽了抽嘴角,異口同聲地說:「仔細一想的話,很有道理呢。」

  天鏡裡笑眯眯地點點頭。

  「好啦好啦,這種事之後慢慢和安室君說也不遲。」

  「總之我不會吃人也不會騙人,是超好的路邊攤之神啦。」她看著安室透,仿佛洞穿了他心中所想,「安室君要是來買我的小吃,我會給你打折的哦!」

  安室透:……

  「謝謝你,鏡裡小姐。」

  這一天總算是有驚有險地過去了。

  有驚的是安室透。

  有險的是琴酒。

  晚上安室透估摸著琴酒應該差不多整理好自己了,這才慢悠悠地發過去郵件。

  窗戶裡倒映出他的臉。

  他嘴角微微上翹,看起來心情很好。

  事實上,這也是安室透第一次心情這麼好。

  [琴酒,沒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這麼不順利呢。]

  琴酒那邊的信息過了一會兒才發過來。

  [波本,之前在海邊你為什麼不出手?]

  [……]

  [本來是想出手的。但是當時的場面明明是一邊倒不是嗎?還是說,你希望我不論如何都要救你,然後我們被一鍋端呢?]

  安室透手指輕快地發過去一組照片。

  正是被天鏡裡打扮完的琴酒。

  [你是想拉人和你共沉淪吧。]

  琴酒的電話直接打了進來。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冷。

  裡面像是摻了刀渣子一樣。

  「那個女人的事,你不要再管。」

  「欸?」安室透從容笑道,「難道她不是組織的叛徒嗎?她不是那位先生下命令一定要——」

  「閉嘴。」

  琴酒掛斷了電話。

  安室透看著停留在掛斷界面的手機,笑容一點一點加深。

  窗戶裡的他臉上一點一點出現了壓抑極深的痛苦之色,還有他心裡的憤怒與不甘。

  死去的摯友、這些年對於組織的憤恨,都是他前行的動力……

  遲早有一天,他要將這個組織一網打盡。

  *

  天鏡裡是一點不知道,她認識的兩個人竟然發照片發過來發過去,有來有回地互相傷害著。

  她想起當時在餐廳裡遇見的夏目,晚上吃飽了躺平的時候,決定給夏目打個電話。

  也不聊啥別的,就是天氣怎麼樣,學校好不好玩之類的。

  夏目剛剛還在擔心天鏡裡的安危,看見天鏡裡的來電幾乎是秒接。

  「鏡裡小姐!」他的聲音裡還帶著些許久睡的沙啞,「您還好嗎?」

  天鏡裡不解地說:「我挺好的呀,今晚阿景做了好多我喜歡的菜,我和阿玲都吃得好滿足好滿足……夏目君?」

  她叫他的是「夏目」,而非夢境裡那樣直呼他的名字。

  夏目敏感地注意到其中的不同。

  夢裡的天鏡裡應當處在一個比較稚嫩的年紀,對誰都非常地親近友好,因此才會稱呼第一次見面的他為「貴志」。

  但是現在的天鏡裡……

  夏目的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猛地抽了一下。

  「夏目君?」天鏡裡又叫了一聲。

  「啊,抱歉!」夏目回過神來,連忙說,「鏡裡小姐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天鏡裡思考了一下,說:「之前夏目君和我說的那個,做陶器的地方是在哪裡呢?我在想要不要帶家人一起過去玩!」

  她說著說著,就開始期待起來:「總感覺,自己做出來的器皿一定跟賣的不一樣吧!到時候我們做些很可愛的,然後擺攤的時候用上。學生們一定都會很崇拜我的。」

  「然後呢……嘿嘿,又是一大波的信仰到賬!」

  夏目:這也太細節了!

  他對天鏡裡的說法將信將疑:「地址的話,我之後再給鏡裡小姐發過來吧——」

  「喂,小子。」和天鏡裡一起躺平的玲子突然出聲了,「你這家伙,該不會是那裡老板的托吧?」

  夏目:???

  玲子外婆竟然這麼想他?

  夏目狠狠地受傷了。

  他的聲音都比平時高了幾個度:「當然不是!我只是剛好和鏡裡小姐說起這件事……」

  玲子被他突然炸毛的聲線逗笑了。

  「嘛,我也就是問問。」

  電話那頭的夏目瞪圓了眼睛。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妖怪們都對玲子外婆又愛又恨了。這個人真的是……

  天鏡裡也對玲子很生氣:「阿玲,怎麼可以欺負夏目呢!」

  玲子:「哈?」

  她的笑容裡帶著黑氣:「你是不是忘記了欺負是什麼樣的了?」

  天鏡裡:?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玲子按到了地上。

  玲子知道她怕癢,專門攻擊她身上那些比較敏.感的部位。

  天鏡裡:「救、救命啊——」

  「哼,以後還說不說了?」

  「不、不說了……嗚嗚嗚……阿玲,快放開我……」天鏡裡被她撓得眼淚都閃出來。

  而電話那一頭的夏目,則看著手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這個電話,他到底掛還是不掛啊?

  她們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他是不是不應該在這裡。

  「夏、夏目君……!」

  天鏡裡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那、周末再聯系哦!」

  她的話音剛落,就傳來一聲巨響。

  砰。

  電話掛斷了。

  夏目:……


第29章

  很快又到了周末。

  西村和北本問夏目要不要一起騎車出去玩, 結果被他拒絕了。

  為此兩個人放學的路上嘮叨了他好久。

  「為什麼啊夏目,一起出去玩?」

  夏目只好無奈地笑笑:「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

  兩個人都非常感興趣,搭著他的肩膀問:「是誰啊, 男的?不會是可愛的女孩子吧!」

  「啊,有可能。夏目你在女孩子當中……」

  「不是!」

  「回答得這麼快, 那就說明肯定是個女孩子吧!」

  西村和北本相視一笑, 滿臉「你不用說我們都懂」的神情。

  夏目:……

  「不是啦, 是位長輩。」

  應該可以算長輩吧?

  好不容易制止了西村和北本的追問,夏目回到家又和塔子阿姨、滋叔叔他們說了這件事。

  塔子阿姨很高興,並且積極地為夏目准備起出行要帶的東西。

  「對方有多少人?你們在那裡過夜嗎?他們喜歡什麼口味的零食?」

  「等、等一下啊塔子阿姨!」

  夏目看著塔子阿姨把家裡剛做好的果干什麼掏出一整袋就往他的包裡塞, 連忙制止。

  「我的包裡帶不了這麼多東西啦!」

  「可是, 你的朋友家裡人很多吧?路上一起吃的話很好的。」

  一直看報紙的滋叔叔探出頭來, 嘆了一口氣說:「塔子, 讓夏目自己准備吧。」

  塔子:「可是……」

  夏目如釋重負:「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塔子阿姨!」

  說完,他以一種非常可觀的速度接過背包, 跑進了自己的房間。

  塔子阿姨看著樓梯發愣:「這孩子, 真是的。」

  現在夏目的親朋好友都知道他周末要和東京的朋友一起去那家燒陶器的叔叔家了。

  或多或少, 他還是有點期待的。

  晚上他躺在被子裡,閉上眼睛全都是那天在夢裡見到的場景。

  貓咪老師翻了個身, 迷迷糊糊地說:「夏目,怎麼還不睡啊?」

  夏目把頭包進被子裡,聲音悶悶的:「貓咪老師,你說人類如果和神明生活在一起, 會怎麼樣?」

  「啊?」貓咪老師的聲音拔高了些, 但很快又變得迷蒙, 「也不會怎麼樣吧?一般來說, 神明這種生物很快就會被人類忘記。除非是像你這樣力量很強的才會記住。」

  「夏目, 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離那個女人遠一點!」

  夏目無奈地說:「可是貓咪老師,我們不是還要調查玲子外婆的事嗎?而且我覺得,鏡裡小姐不是壞人。」

  「……貓咪老師明明也很喜歡她。」

  一個圓圓的爪子招呼到了夏目的腦袋上。

  貓咪老師憤怒地說:「我那是喜歡她嗎!我是在麻痹敵人。這一切都是為了接近玲子!笨蛋夏目。」

  夏目被他心口不一的表現弄得很無奈。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沒有把在夢境裡遇見的事情告訴貓咪老師。

  因為他覺得那大概是一段很私密的回憶。

  懷著一些朦朦朧朧的念頭,夏目漸漸睡過去。

  叫醒他的,是脖子上傳來的癢意。

  夏目翻了個身,口齒不清地抱怨:「貓咪老師,不要撓我的脖子……」

  「讓我再睡……一會兒。」

  他努力掙開眼睛,看了眼時間,然後放心地閉上。

  然後夏目就聽到有人輕輕地笑了聲。

  房間裡,有別人!

  一瞬間,他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連忙跳起來,像那個不明物體揮出一拳。

  結果被對方不痛不癢地接下了。

  看著目露震驚的夏目,天鏡裡歪了歪頭:「早上好呀夏目君。」

  夏目:……

  夏目:…………

  夏目:!!!

  「鏡裡小姐!」

  夏目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衣服,然後又大夢初醒地去整理自己睡得蓬亂的頭發。

  不對。

  「鏡裡小姐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裡啊!」

  他崩潰地喊道。

  這種感覺跟被別的女妖怪鑽進屋子裡是完全不同的。夏目想那大概是因為他是在人類的世界裡遇見的天鏡裡,而且她的生活方式以及性格都給了他一種「她是人類」的錯覺。

  被一個還算認識的女孩子鑽到臥室裡面來了!

  夏目的臉騰地就紅了。

  天鏡裡不解地問:「怎麼了夏目君,你不舒服嗎?」

  她的目光有點擔憂。這個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的行為有多出格,還伸出手來探夏目額頭的溫度。

  夏目的臉鼓成了包子。

  「鏡裡小姐!請你!出去!」

  他把天鏡裡趕到門口,又覺得不太對勁,於是把她從窗戶那裡推了出去。

  站在瓦上面的天鏡裡滿頭問號。她還不知道自己哪裡讓這位小朋友不高興了,還准備拍窗戶:「夏目……」

  唰——

  夏目把窗簾拉上了。

  貓咪老師從她的帽兜裡冒出來,語氣深沉:「你這家伙,還真是不懂少年郎的心啊。」

  天鏡裡熟練地擼了兩下,問:「那是我必須要知道的東西嗎?我可是女的欸!」

  貓咪老師被她稀奇古怪的邏輯弄得無話可說。

  天鏡裡一眼就瞅見院子裡在曬衣服的塔子阿姨。

  她眼睛一亮,開始對著這位溫柔的夫人揮手:「那邊的小姐,你好!」

  塔子阿姨:?

  她一轉過頭,就看見自家養子的窗子外面站著一個白發金眸,非常好看的少女。自家的貓咪老師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從她的懷裡跳了出來。

  然後天鏡裡也跟著跳下了屋。

  「你好呀!」

  塔子阿姨愣了一下,說:「怎麼從二樓就跳下來了?」

  她習慣性地關心說:「這樣很危險的。」

  天鏡裡笑眯眯地說:「對別人來說或許是這樣,但我可是練過功夫的!」

  她隨手比劃了一下。

  掌下生風。

  塔子阿姨被天鏡裡的招式震住,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真是了不得的本領啊。」

  夏目早就聽見了外面的動靜。他非常驚恐地飛速穿衣,然後打開窗簾窗子,就看見了令他窒息的一幕——

  天鏡裡開始幫塔子阿姨曬衣服了。

  等一下,那個桶裡的是……

  她手上拿的是……!!!

  是他夏目貴志的胖次!

  夏目扶著窗框,大清早就受到了如此刺激的他感覺自己快要撅過去了。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睜睜地看著天鏡裡和塔子阿姨越聊越高興。

  很久之後,夏目才平復下來。

  他沉默地又把窗簾拉了回去,想要假裝自己沒有看見這一幕。

  只要他不記得,這事情就是沒有。

  而且鏡裡小姐是神明,只需要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

  夏目平靜地下樓了。

  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對如約造訪的天鏡裡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他們都覺得她年、紀、輕、輕就在外賺錢養家非常不容易,熱情地邀請她嘗一嘗他們家的早餐。

  夏目:=。=

  天鏡裡說外面還有人等著,不過還是嘗了一下塔子阿姨的手藝。

  她說:「這個飯團我也會做哦。而且還上傳到了我的賬號上面。」

  塔子阿姨捧著臉:「真的嗎?鏡裡醬好厲害!」

  「哈哈哈,也沒有啦,只是我很喜歡拍這些給大家看。」

  然後夏目就眼睜睜地看著天鏡裡舉起手機,給塔子阿姨和滋叔叔看了她的視頻。

  塔子阿姨:「鏡裡醬太棒了,我們之後也會支持你的!」

  滋叔叔眼裡也是一片欣賞。

  夏目:……

  這忘不掉了。

  他木著臉,任由天鏡裡拉著他走出了家門。

  塔子阿姨在他們身後揮手:「要玩得開心哦!」

  天鏡裡:「好~」

  貓咪老師也伸出手:「喵!」

  只有夏目不開心的世界誕生了!

  一早上都處在驚嚇之中,他到現在其實還沒完全清醒,頭上的毛忽然就翹了起來。

  貓咪老師看他的呆毛很不爽,跳過來把它壓住,壓實了。

  天鏡裡把手揣在袖子裡,笑眯眯地說:「貴志君的家人真好啊!」

  這聲「貴志君」,就是她剛剛和塔子阿姨學的。

  夏目:「……塔子阿姨和滋叔叔確實是很好的人。」

  他欲言又止,憋了好久還是沒有說出一開始想要規勸天鏡裡的話。

  他想讓天鏡裡以後不要再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裡嚇他了!

  但是看著天鏡裡對此毫無所覺的樣子,夏目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天鏡裡帶著夏目越走越偏,穿過田野的時候還深吸了一口氣。

  她的眼睛注視著一片碧綠的作物。

  「很好,這些作物今年一定會長得很好的!」

  「因為天鏡裡大神我這麼說了!」

  夏目無奈地跟在她後面。

  風漸漸地將他的情緒撫平。在微微帶著清涼的晨風裡,他打了個哈欠。

  「希望這樣吧。」

  「No!不是希望,這是必然的。」天鏡裡轉過身,張開手向他宣布,「我已經給這片土地賜福了!」

  貓咪老師很不相信她的說法,說:「從你身上那股血腥的氣息來看,你這家伙早好多年就是專門為人類到處殺人的那類人了吧?」

  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有些惋惜地說:「被發現了啊。」

  「你在可惜些什麼啊!」貓咪老師憤怒地揮爪,「所以說,你的賜福到底能帶來什麼啊,別把原本好好的作物給弄蔫了。」

  「貓咪老師!」夏目想要制止貓咪老師,他覺得它的說法有些傷人。

  但是天鏡裡臉上的笑容卻一點也沒有變。

  「所以是口頭賜福嘛。」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為了讓貴志君相信我是很厲害的大神,這裡當然要抓緊機會展現自己!」

  「如果今年豐收了,那一定就是鏡裡大神的功勞!」

  她大概覺得自己的計謀非常天才,得意地笑了起來。

  夏目:……

  鏡裡小姐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天鏡裡帶著夏目繼續拐。

  他們穿過開滿紫色小花的田野,然後往山上去,最終在一家神社面前停了下來。

  玲子、景光、安室透站在那裡。

  玲子仰頭看著這家神社,說:「看來這裡也荒廢了啊。」

  天鏡裡走過去,滿不在意地說:「那是當然的啦,現在的世界對神明就是這麼殘酷嘛。」

  她伸了個懶腰,說:「好啦,我們就出發吧!」

  說到這裡夏目才發現不對勁。

  他看向旁邊神情隱隱不對的安室透,有些猶豫地問:「那個,我們是坐車去那邊嗎?」

  天鏡裡很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要坐車?」

  夏目:?

  他露出了一個滿是疑惑的笑容。

  「不……我們去那邊的話,不坐車要走很久——」

  天鏡裡揚起眉毛:「哈,我們當然是飛過去啦!」

  夏目:!!!他就知道!

  他總算明白安室先生那副神情恍惚的樣子是怎麼回事了。

  ……恐怕現在安室先生正在經歷一些頗為煎熬的三觀重塑階段吧!

  有的時候夏目還挺羨慕天鏡裡的。

  就她這種不管是誰都敢大膽亮出神明身份的坦然……

  至少夏目不敢告訴同學們他能看見妖怪。

  天鏡裡看夏目不說話,清了清嗓子:「好,那我們就出發吧!」

  已知他們要飛過去。

  可怎麼飛過去?

  貓咪老師從夏目身上跳下來,說:「夏目,我載你。」

  它停頓了一下,才說:「你們要是不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帶一下。」

  天鏡裡搖搖頭:「不用哦,我們阿玲可是非常厲害的。」

  玲子哼笑了一聲,算是默許了天鏡裡的說法。

  貓咪老師神色莫名地看了眼玲子。

  它被自己的猜測震驚到了。

  什麼叫「阿玲是非常厲害的」?

  難道他們飛要靠玲子?

  雖然知道神明的神器會擁有一種作為「器」的形態,但……突然讓貓咪老師接受那個夏目玲子竟然有一天會變成直升飛機或者是竹蜻蜓之類的形像……

  貓咪老師恨不得自己沒從封印中出來。

  玲子,你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啊玲子!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貓咪老師身上冒出白光。

  緊接著他的聲音就變得低沉了許多:「上來,夏目。」

  同樣冒出白光的還有玲子。

  「好了,你們上來吧。」

  神社周圍的樹木被他們變化時帶起的風弄得簌簌作響。

  可越是這個時候,就越顯得神社中的寂靜。

  左邊,是玲子。

  右邊,是貓咪老師。

  天鏡裡往左看了一下,然後又往右看了一下。

  夏目往左一看,又往右一看。

  天鏡裡愣住了。

  她想不到世界上竟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夏目心虛了。

  他很害怕穿幫。因為——

  玲子她的神器本體竟然是和貓咪老師原來的樣子一模一樣的巨獸!

  看著兩只同樣通體雪白的巨獸,在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貓咪老師也愣住了。

  緊接著便是不接受現實的狂怒:「不可能!這家伙——她怎麼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身為一名大妖怪,貓咪老師也擁有著屬於自己的尊嚴和驕傲。

  比如——

  它那雪白光滑的皮毛、優雅高潔的姿態!

  這是外面奇奇怪怪的妖怪不能比的。

  結果現在貓咪老師看到了什麼!

  它看到了——夏目玲子,她變成了神器之後居然要和它的本體長得一模一樣。

  一種很奇怪的怨憤之情從貓咪老師的心裡升起。

  明明那麼多年,玲子都沒有想起過來找它們這些妖怪。結果現在變為神器的玲子竟然會變幻成和它一模一樣的本體。

  這算什麼!

  一旁的玲子見到這樣的情形,心裡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今天本來不打算來的,還是景光勸她說:「與其逃避,不如把一切都打探清楚。不然到時候要是出什麼別的狀況,再想要彌補就來不及了。」

  「而且……如果我們的想法正確的話,他們也應該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玲子這才跟著一起過來了。

  誰知道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只胖貓,竟然和她的本體長得一模一樣。

  而且……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的潛意識裡就有這只妖怪的形狀,才會下意識地在變化為神器的時候選擇——

  玲子不願細想。

  還是景光反應比較快。

  他連忙笑著說:「果然肉眼是看不出來獸化之後的區別呢。明明是兩個不同的個體,變為本體後卻長得差不多……不過你們兩位看來應該區別還是很大的吧?」

  玲子臭著臉說:「嘛,也不是很像。」

  貓咪老師更生氣:夏目玲子剽竊它的長相,竟然還嫌棄它那英武不凡的本體!

  「當然不像!」他說,「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斑大人這樣帥氣非凡的!」

  夏目只好在旁邊尬笑著打圓場。

  安室透神情恍惚。

  他倒是很聰明,大概猜到了這中間可能有些什麼他不知道的故事。

  但他現在只是後悔——

  也許他有限的生命應當投入到無限的臥底酒廠的事業中去。而不是被天鏡裡一邀請就昏了頭,好好的周末到處坐飛機!

  只有天鏡裡還在那裡高興:「哇,貴志君,你家的貓咪老師看起來好威風啊!」

  夏目:「……還、還好吧。」

  但她立刻又抱住了玲子的爪子,一臉陶醉地說:「不過我們阿玲,才是世界上最高貴、最優雅、最強大的神器!」

  「阿玲……」

  玲子被天鏡裡肉麻地受不了,催促說:「不是還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快點上來出發吧。」

  她說著,輕輕瞥了一眼旁邊的貓咪老師:「畢竟有的妖怪,飛起來的速度也不知道怎麼樣呢。」

  貓咪老師:!!!

  好樣的夏目玲子。

  它決定接受這個挑戰。

  「上來,夏目!」它的目光飛速鎖定安室透,「還有你金發小子。」

  「就好好看看吧,是誰飛得更快!」

  玲子冷笑:「鏡裡,景,上來。」

  「噢噢!」天鏡裡應了一聲,飛快地爬上玲子的後背。

  出發前她若有所覺地看了眼隔壁的兩個人,被他們兩個恍惚的神情嚇了一跳。

  「怎麼啦?」天鏡裡朝他們招手,「我們出發啦!衝!」

  然後玲子和貓咪老師兩個,就真的衝出去了。

  先是毫無征兆的騰空,然後是幾乎沒有緩衝的加速。地上的風景飛速地向他們身後掠過,只有頭頂的雲彩依然飄飄蕩蕩,可以在頭暈的時候提供些許慰藉。

  誠然這兩位都不是莽起來不管不顧的性子,他們多少還是考慮到了乘坐者的接受能力。但,就是這種時刻壓在他們接受的底線上的速度,反而更為煎熬了。

  只有天鏡裡還是一臉興奮。

  「阿玲果然是最懂我的!」

  「gogogo!」

  等到了目的地的時候,天鏡裡率先跳了下來。

  她很注意形像地理了理衣服和頭發,這才把小鏡子收起來。

  旁邊夏目和安室透互相攙扶著落了地。

  天鏡裡看他們的樣子,也開始擔憂起來了。

  「安室君,是不是身體不太好啊?」

  安室·警校首席·酒廠臥底·透:?

  他抬起頭,就看見天鏡裡滿臉擔憂:「好像每次和你一起出門,你的精神都很恍惚。這可不行。改天我帶你去找別的神明賜福一下……?」

  安室透:「不、不用了!謝謝鏡裡小姐,但我的身體其實還是很好的!」

  「真的嗎?」天鏡裡有點懷疑。

  但她決定不傷害熱心青年安室君的自尊心。

  「那我們就從這裡走過去吧!這裡沒有人,應該不會引發什麼亂子!」

  燒陶器的叔叔還是像之前那麼精神。

  他早就聽說滋家的夏目要帶朋友過來玩,看見這麼一群人過來了,也很高興。

  「你們來了啊,還真快啊,場地那邊都已經准備好了,不過要不要先吃一點我們這邊的特色早餐?」

  天鏡裡眼睛一亮:「好耶!」

  「早餐早餐早餐……」

  貓咪老師也很高興,它立刻就拱到了天鏡裡的頭上,兩個人快快樂樂地跟著叔叔走了。

  夏目無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玲子、景光和安室透也跟在後面。

  「這麼久的路,確實餓了。」玲子摸著自己的胃,一臉平淡地說。

  景光和安室透對視一眼,突然就在此刻重拾了一些奇妙的幼馴染限定心有靈犀。

  他們一起笑起來,說:「哈哈哈,確實很辛苦呢。」

  玲子覺得這兩個人有問題。她涼涼地瞥了他們倆一眼,轉頭不說話了。

  「好像被討厭了。」安室透說。

  「玲她就是這樣的,沒有別的意思。」

  安室透被他不假思索的袒護弄得笑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只好附和了幾句。

  這位大叔家的食物據說有什麼祖傳的配方。

  被他介紹得神乎其神的,什麼又和這個神明有關啦,又是祖先艱苦的歲月啦,說了一大堆故事。

  天鏡裡很捧場地在旁邊感嘆:「哇,那真是太了不起啦!」

  她倒也不是光就捧場,一邊捧還要一邊展示自己的專業,分析著食物的風味。

  在場的另外兩位大廚也緊接著加入了討論。

  玲子在旁邊百無聊賴,就將目光鎖定了夏目。

  夏目正滿足地享受著吃完飯幸福的時光,忽然感覺背後一涼——

  他好像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哦,是玲子外婆。

  夏目愣了一下,因為他感覺玲子外婆好像一直對他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就算偶爾視線相交,她的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他心裡一動,有些期待地看向玲子。

  沒想到玲子卻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她並不是沒有感覺!

  夏目有點高興,但是心裡還記著之前貓咪老師和他說的話,於是克制地抿了抿嘴唇,將自己的高興抑制住了。

  他只朝玲子笑了一下。

  玲子的心裡瞬間就變得有些微妙。

  平心而論——

  她對於自己這個可能的後代一開始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忘卻前塵的神器連自己以前姓什麼、叫什麼都想不起來。他們所能感知的只有賜予他們新生的神明罷了,怎麼會喜愛一個可能帶來危險的後代呢。

  可是夏目這個人……

  即使是玲子也不得不承認,他身上那種若隱若現的寂寥感覺總會讓她感覺不太好受。

  這種感覺就像是夏目是一面鏡子,當玲子看過來的時候,鏡子裡就會浮現出她自己的樣子。

  但又不全然是這樣。

  除了那令玲子感到十分熟悉的情感之外,他身上又有著一種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溫柔。

  不知不覺地,玲子就想要了解他。她想要這個孩子永遠幸福下去。而不是像她一樣……

  玲子忽然覺得頭痛。

  天鏡裡的頭也痛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電流忽然刺了她一下。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這邊一眼,發現玲子和夏目一切如常。

  怎麼回事啊?是不開心了嗎?

  天鏡裡也想不明白。

  但是她還是暗暗地把這件事情記在了心裡。

  等到晚上的時候,他們在叔叔家住下。天鏡裡把大家都叫到院子裡。

  她的左手是一只兔子,右手是一只狐狸。

  「晚飯雖然很好吃。但既然出來玩了,那怎麼能少得了燒烤呢!」

  她眼睛裡閃動著興奮的光:「我們來燒烤吧!」

  夏目: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不……等一下,那手上的是——

  夏目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他連忙喊道:「等一下啊鏡裡小姐,你手裡的那個是……」

  安室透正自告奮勇地接過天鏡裡手裡的小動物。

  他說:「這些山裡的動物還是要謹慎一些比較好。我去找老板要些別的……」

  「小狐狸!」

  狐狸動了一下。

  安室透笑容消失了。

  妖怪?


第30章

  小狐狸都快嚇死了。

  他本來和往常一樣, 在樹叢中小心翼翼地走著。然後他突然聞見了夏目的味道。

  他一下子就高興起來,興衝衝地朝著夏目的方向跑過去。

  然後小狐狸就撞見了笑容燦爛的天鏡裡。

  當時的場景,小狐狸一拐彎, 就看見一個白發的少女站在那裡。他想要剎車,但已經來不及了, 整個人直直地朝著天鏡裡撞了過去。

  天鏡裡原本只是打算在樹林裡找找有沒有什麼倒霉的小動物。

  結果樹叢裡突然出現了一只小狐狸, 還直直地往她身上撞。

  小狐狸把自己給撞暈了, 眼冒金星。

  這可把天鏡裡給樂壞了。

  雖然她知道這小狐狸多半是住在附近的妖怪,應該不大能吃。但怎麼說呢……

  當小狐狸在天鏡裡的注視下醒來時,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很危險。他嚇了一跳, 把心一橫, 眼一閉, 變成狐狸原型直接開始裝暈。

  天鏡裡:……

  那就決定是你了!

  她樂呵呵地把變成原型的小狐狸帶回庭院裡, 然後把他遞給安室透,表示要加餐。

  安室透他就算推理能力再強, 他也沒辦法從這只蔫噠噠的小狐狸身上看出來它是一直妖怪。

  所以, 當這只小狐狸聽到夏目的聲音, 准備求助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

  原本狐狸的皮毛是油光水滑的。

  但是當他漸漸在你的手裡起了變化, 這種手感又仿佛變成了流動的水一般。柔軟的皮毛變成光滑細膩的皮膚。

  干燥的頭發掃得安室透手背微微發癢。

  他手裡一沉。

  小狐狸變成小孩子的樣子,眼淚憋在眼眶裡卻不敢落下來。

  「夏目!救我——」

  安室透:!!!狐狸變成小孩子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把手裡的這只妖怪丟出去,但最終還是把這孩子穩穩地放到了地上。

  小狐狸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隨即飛快地躲到了夏目的身後。

  「這是怎麼一回事!」夏目愣住了。

  「所以說鏡裡小姐為什麼會把小狐狸抓過來啊!」

  天鏡裡有些羞澀地露齒一笑。

  「啊這個啊, 是我走在樹林裡面自己撞上來的。我覺得一定是有特別的緣分, 所以這只小狐狸才會主動獻身……」

  「才不是!」小狐狸憤怒地舉起手。

  但天鏡裡的氣息實在不是他這種小妖怪能夠抵抗的。因此他在支棱了一下後又立刻把頭縮回了夏目身後。

  「我只是……剛好撞到了這位……大人身上。」

  玲子一眼就知道這是什麼回事。

  她也笑起來:「但是小妖怪被大妖怪吃掉, 這件事也是常有發生的吧?」

  小狐狸:!!!

  他攥緊了夏目的褲子。

  夏目:……

  他有些心累地扶額:「鏡裡小姐, 玲小姐, 還是……不要嚇唬他了。」

  「他很膽小的。」

  之後夏目又是一頓好說歹說,這才哄住了情緒瀕臨崩潰的小狐狸。

  天鏡裡在旁邊看著覺得這一幕非常有意思,於是見縫插針地在夏目背後朝小狐狸做了個鬼臉。

  小狐狸差點又撅過去。

  夏目轉頭生氣地說:「鏡裡小姐,不要再欺負他了!」

  「啊,」天鏡裡被夏目吼了一下,竟然覺得很新鮮,「對不起對不起,那……小狐狸,我給你烤好吃的雞腿好不好?」

  小狐狸:「嗚嗚嗚嗚,不用了……謝謝您。」

  從他蒼白的臉色和不斷退後的動作來看,這孩子應該是真的被嚇得不輕。

  天鏡裡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還好吧。」玲子說,「這種小妖怪逗起來還挺好玩的。」

  不知道為什麼,玲子對於欺負妖怪這件事有種莫名的認同感和熟悉感。

  旁邊的貓咪老師聽見玲子這樣說,更加憤怒了!

  她們兩個是真的缺德。

  好在景光還是注意到了安室透的恍惚。

  他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這位兄弟的肩膀:「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確實還有很多其他生物……你習慣了就好。」

  安室透:「……我會盡快習慣的。」

  逗完小狐狸,天鏡裡還是跑去老板那裡拿到了幾份冷凍的肉類和別的一些蔬菜。

  「還有辣椒!鹽!孜然!芝麻!」

  天鏡裡跟著老板在廚房裡搜尋著:「啊,還有可樂!」

  老板笑呵呵地說:「吃燒烤沒有飲料可不行啊。」

  天鏡裡一想,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她痛快地掏出手機開始付錢。

  賬戶裡的余額又下降了。

  她對此毫不在意,反正錢就是要拿來用的。

  「大家——我回來了!」

  還沒有到庭院裡,天鏡裡就在走廊上喊了起來。

  大家循著聲音望過去,就看見天鏡裡頭頂一個大大的塑料袋,兩只手平舉,像是扁擔一樣上面掛滿了食材的袋子,她的手上還托著兩個看起來就很重的盒子。

  看到大家都看過來,天鏡裡加快了速度。

  木制的地板被她踩得咚咚作響。

  「我來了我來了!」

  她跑了起來!

  而她手裡的菜也跟著她的動作一同前進著。下面的袋子左搖右晃,互相碰撞著。頭頂那個也顫顫巍巍的,看起來在天鏡裡的頭上滾了一圈。

  不、不愧是能夠將攤子擺得那麼好的人!

  在場唯一的兩名人類不約而同地想道。

  倒是玲子有些不耐煩地說:「太慢了,鏡裡。」

  天鏡裡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哪有,我覺得我的身手還是很以前一樣矯健欸!」

  她說著,順勢擺了個pose。

  你就不要再晃了啊!

  夏目和安室透又再次屏住呼吸,目光緊緊地盯著天鏡裡頭上頂著的那個袋子。

  只見它晃了一大圈,然後穩穩當當地停住了。

  小狐狸也暫時忘記了恐懼:「好厲害——」

  天鏡裡恍然大悟:「原來你們喜歡看這個啊!……好!」

  「等、等一下,鏡裡小姐?」

  夏目的話還沒有說完,天鏡裡就已經輕輕地聳動起了肩膀,搖晃起了頭。

  那個袋子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就是……

  看起來很危險啊!

  剛才天鏡裡去的時候,他們還說要去幫忙一起拿東西。

  天鏡裡卻說自己一個人就夠了。

  她一個人確實是夠了。但,為什麼是以這樣的方式拿回來?

  天鏡裡表演完,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有心情優雅地矮身行了一禮。

  夏目:「……」

  安室透:「……」

  玲子:「……」

  景光:「……」

  只有小狐狸和貓咪老師大聲喝彩:「好!」

  不是很能理解這些妖怪的想法。

  總之,大家還是上前,你一盒我一袋地卸起了貨。

  景光:「鏡裡,這麼多食物我們能吃得完嗎?」

  「當然能啊!」天鏡裡眯起眼睛,「你不相信我的手藝嗎,阿景!」

  景光眼睛漂移了一下:「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天鏡裡就當作他沒有意見。她擼起袖子,哼哧哼哧地開始架火,支烤架。

  非常熟練。

  玲子不禁抽了抽嘴角:「這家伙不會經常偷偷在外面打野食吧,為什麼這麼熟練啊!」

  景光也困惑了。

  他覺得自己的廚藝還不錯,天鏡裡每次吃完都會給出大大的好評。但現在看來……難道天鏡裡每天都沒有吃飽?只是因為家裡條件不好,所以才忍耐著,等大家都睡著了她才偷偷出去覓食?

  只有夏目知道真相。

  他看著天鏡裡亮晶晶的眼睛,以及那和記憶中如出一轍的手法,在心裡默默地想——

  鏡裡小姐她恐怕期待和大家一起吃燒烤很久了吧?

  *

  天鏡裡的手藝經過無數次的實踐考驗,可以說是十分完美。

  她嫻熟地翻動著上面的食材,抖動調料的動作流暢無比。

  很快,雞腿雞翅什麼的就變得金黃。上面滴下來的油落入火中,炸出一點星火。一股濃郁的肉香縈繞在火堆旁邊。

  可樂還是冰的。

  安室透自告奮勇地給大家倒可樂。裡面冒出來的氣泡炸到人的臉上,帶來些許清涼的甜味。

  小狐狸端著自己的杯子,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然後他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人類的飲料真的好好喝。

  但貓咪老師卻很不滿。

  「我要喝酒!喝酒!」

  「你還想喝酒?」玲子挑了挑眉毛,然後彈了一下貓咪老師的額頭,「笨貓。」

  貓咪老師炸毛了:「你才是笨蛋!」

  那個名字在他嘴巴裡滾了好久,還是沒有禿嚕出來。

  玲子以為它是說不出話了,笑容變得更加挑釁:「怎麼?知道自己的處境了?」

  貓咪老師從沒想過活著的玲子會如此可恨。畢竟當一個人她去世之後,慢慢地大家都會記住她比較好的方面。

  它腦袋裡閃過很多憤怒的事情,最終決定去霍霍玲子的孫子。

  「納茲咩!」它喊道,「我的可樂喝完了!」

  夏目無奈地把杯子遞給它。

  一根烤串遞到了小狐狸面前。

  天鏡裡低下頭,笑眯眯地看著這只小妖怪。

  「請。」

  被炮制得非常美味的雞腿是金黃的色澤。不需要刻意聞,那股香味就已經自動地鑽進了小狐狸的鼻子裡。

  他可是狐狸!

  沒有小狐狸能拒絕好吃的雞腿!

  而且這雞腿實在是太香了,小狐狸感覺自己的口水都快下來了。

  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好危險。

  小狐狸感覺自己好糾結。

  一方面他的鼻子、他的眼睛都在告訴他,眼前的這個雞腿或許將成為他妖生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腿。

  但另一方面,剛才被天鏡裡抓住的驚恐還揮之不去……

  「欸?不吃嗎?」天鏡裡疑惑地歪了歪頭,「不吃的話,那我就自己吃咯?」

  怎麼可以?

  不可以!

  小狐狸連忙伸出手,說:「請讓我吃!」

  天鏡裡被他滿眼渴望的樣子逗笑了,把雞腿遞給他。

  「給。」她順勢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頭發。

  「下次在森林裡要小心一點哦,妖怪能夠順利長大可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小狐狸的臉紅了紅。

  他低下頭咬了口雞腿。

  雞腿的外皮十分酥脆,但是裡面又十分鮮嫩多汁。油脂和緊實的雞肉部分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咬下去就是一種享受。

  「好好吃。」

  「對吧?」

  天鏡裡被他誇獎,開心地說:「我的廚藝,可是非常有保障的!不然也不會受到那麼多人的歡迎。」

  小狐狸懵懵懂懂地看著她。

  天鏡裡自信擺出pose:「畢竟我可是路邊攤的神明!沒有人類不會為我駐足!」

  安室透拒絕回想起和天鏡裡一起擺攤的事情。

  那時候他還覺得能一手打八個蛋的天鏡裡身手十分特別,說不定就是哪方勢力派來潛伏在米花町的。

  事實證明,他錯得很徹底。

  安室透又是苦澀又是好笑地想著這些事,不禁抬頭看了眼天。

  在遠離東京、遠離人群、遠離使命與重擔的這裡,好像就連夜晚的星空也是沉默而包容的。

  天上有數以萬計閃爍的星星,而地上的他的生活,好像也飛進了星空裡,變得足夠可愛且甜蜜了。

  一只手從斜裡伸出來,抓著冰可樂在安室透的臉上冰了一下。

  他一怔,低頭就看見天鏡裡滿眼期待地看著他。她的另一只手裡還抓著許多羊肉串。

  羊肉串上面的油閃著晶亮的光,孜然的香氣霸道無比。

  「吃不吃,吃不吃!」她笑嘻嘻地問,「安室君不會已經吃飽了吧?」

  「不會吧不會吧?」

  安室透沉默了一下,然後接過了那幾串羊肉。然後天鏡裡就從他身邊跳走,笑眯眯地跑到下一個人旁邊,把吃得塞到他們手裡。

  夏目欲言又止:「鏡裡小姐也吃一點啦。」

  「嗯嗯?我有在吃哦?」

  「不……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可以拿……」

  天鏡裡歪了歪頭。然後她手裡的串就被玲子奪走了。

  玲子踩在石頭上,笑容張狂:「就是像這樣拿走嗎!」

  夏目:……

  夏目玲子啊……他的外婆啊……

  說好的大美人,又神秘又孤獨呢!

  這個咬著羊肉串毫無形像的人就是他的奶奶嗎?

  結果那麼多的食物,還是被毫無壓力地分完了。

  大家吃完了,坐在彼此的小板凳上面,還有點恍惚。

  看著空空如也的烤架、旁邊堆成山的鐵串還有鼓起來的肚子,他們陷入了深思。

  為什麼每次都會吃那麼多!

  但美味的食物帶來的滿足感,是別的事情都沒有辦法替代的。他們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了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慵懶的一面。

  貓咪老師除外,它一直都很慵懶。

  天鏡裡把屁股往後挪了挪,腳也搭在凳子上,前後搖晃起來。

  她稱之為飯後消食。

  「吃飽了,」她看了眼時間,「還挺早的,做點什麼呢?」

  「要不講點妖怪的故事吧!那個、那個玩法叫百物語對吧?大家一起關到一個房間裡,然後點燃蠟燭,講完一個就吹滅一個……」她一拍手,「我還沒有玩過這個欸,要不要一起!」

  大家:?

  貓咪老師最先嘲笑天鏡裡:「你是笨蛋嗎?在場的除了夏目和安室都不是人類吧?再叫一個青行燈來也湊人頭?」

  人類之一夏目:……

  人類之二安室透:……

  他們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無語。

  雖然確實是這樣……但也沒必要說出來吧,貓咪老師!

  安室透看著天鏡裡鼓起來的臉,忍不住說:「主要還是安全問題吧。不光是有可能引起的火災,如果大家都在一個屋子裡點燃那麼多蠟燭,說不定會引起二氧化碳中毒。」

  夏目:???

  安室先生這是在???

  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安室透開始大秀消防知識以及什麼家常生活小tip。

  所以這個地方除了他還有別的人能用得上嗎?

  天鏡裡覺得自己用得上。

  她眼睛亮晶晶地鼓起掌。

  「太棒啦安室君,我要向你學習!」

  本來只是在科普但一不小心說了很多,然後被天鏡裡的反應尬回原型的安室透:……

  他沉默了一下,摳了一下腳趾,然後露出得體的微笑。

  「能夠幫到大家,我很高興。」他的聲音聽起來謙遜極了。

  「但是這可怎麼辦呢?我們總得找點事情做一下……」

  「啊,我知道了!」天鏡裡想了想,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笛子。

  在她把東西掏出來之前,沒有人發現她的袖管子裡還藏著東西。

  每天和她睡一張床、蓋一個被子的玲子也沒有。

  她狠狠地震驚了。

  不過以前倒是也有天鏡裡和她在天上飛,然後天鏡裡吹笛子的事情。

  那時候景光還沒有來呢,這可以說是,她和天鏡裡的珍貴回憶之一了。

  因此在短暫的震驚後,她笑起來:「那就來吧。」

  天鏡裡點點頭,然後舉起笛子放到嘴巴旁邊。

  她垂著眼睛,輕輕地吹起了笛子。

  夏目曾經聽過這樣的笛聲。

  在夢裡。

  但是當時吹奏這笛子的人並不是天鏡裡,而是那位名叫雨月的男子。

  雨月吹笛子的時候,G和天鏡裡都停止了鬥嘴,認真地聽他吹奏著。

  那首曲子就像是雨後的天空一樣,還沒有完全放晴,帶著淺淺的憂郁和悲傷,卻又足夠溫柔平靜。

  然後現在的天鏡裡又再次吹奏起這曲子。她垂著眼睛的側臉有一瞬間很像是那位叫做雨月的青年。

  但——

  玲子捂住了耳朵。

  「你這家伙,在吹些什麼啊!」

  景光無奈地捂住了耳朵,看著十分投入的鏡裡。

  貓咪老師也是一臉震驚,從石頭上摔了下來,還砸到了夏目的腦袋。

  安室透已經笑不出來了。

  天鏡裡:舉著笛子,但是並沒有吹響。

  她表情投入,目光深沉,然後她靠著自己的聲帶,發出了:「嗚嗚嗚嗚嗚——」

  這樣悠揚的聲音。

  「你不是會吹笛子嗎!」玲子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之前和我一起在天上飛的時候。」

  天鏡裡被她打了一頓,眼中帶淚地捂住了腦殼。

  「那個……是指我們才在一起的事情嗎?」

  玲子:?

  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見天鏡裡臉上微微浮現些許羞赧之色。

  她不好意思地摸著自己的頭發,小聲地說:「為了在阿玲你的面前樹立良好的形像,我特地去找川平借了簡易的錄音機。」

  玲子:?

  「所以……」

  天鏡裡有些膽怯地抬起頭,然後抿著嘴巴笑了一下:「那個是假吹哦。」

  玲子被天鏡裡氣笑了。

  她說:「你這家伙,還真是有辦法啊。虧我還一直以為你笛子吹得很好聽。原來這麼多年一直不肯再吹,是因為……」

  天鏡裡被玲子攆得滿庭院跑:「不是啦不是啦!不會吹笛子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我啦!人家就是吹不響嘛。」

  「而且我……難道你不覺得我嗚得很好聽嗎!」

  怕玲子不信,天鏡裡邊跑邊舉笛子。

  她閉上眼睛,破釜沉舟般嗚出那個熟悉無比的曲調。

  「嗚嗚嗚嗚嗚——」

  「你這家伙!」玲子被激怒了。她覺得她心中和天鏡裡的美好回憶——景光還沒來的時候的美好回憶,就這樣被這個家伙毀了!

  夏目瞳孔地震,連忙阻止:「等一下啊,你們兩個……不要打架啊!」

  三個人你追我趕,開始在庭院裡跑圈。

  「……她一直這樣嗎?」安室透不忍再看,小聲地問旁邊的景光。

  景光沉默了一下,微笑著說:「不清楚呢。」


第31章

  打鬧了一陣後, 大家還是在庭院裡躺了很久才感覺胃不那麼撐了。

  玲子率先伸懶腰,表示她要回去洗澡睡覺了。

  然後是天鏡裡。

  等到人都拐過轉角消失不見了,夏目才下定決心追上去。

  安室透愣了一下, 說:「是有什麼事情嗎?」

  「他的樣子好像十分焦急。」

  景光不是很在意:「也許是有想要問鏡裡的話吧。」

  可問題就在於,夏目有什麼是要追上去單獨問的呢?

  安室透眸色微深, 但還是壓下了心裡的疑慮。

  「……今晚要一起看我推薦的電影嗎?」他問景光。

  景光沉吟片刻, 點頭同意了。

  「等一下, 鏡裡小姐!」

  無人的走廊上,夏目叫住了天鏡裡。

  天鏡裡聽到夏目的聲音,就停在走廊那裡等他。

  「怎麼啦貴志君?」

  月光照亮了她的臉, 她笑容淡淡的, 有種不同於平時的恬靜。

  夏目猶豫著停在了離天鏡裡不遠的地方。

  天鏡裡有點納悶。以夏目的性格, 突然叫住她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講。

  可是夏目什麼也沒有說, 他只是站在那裡,露出有些迷茫的眼神。

  天鏡裡率先走了過去。

  她的個子還要比夏目矮一點, 踮起腳、抬著頭才能勉強和夏目平視。

  「遇到了煩惱的話, 就和我說說吧?」天鏡裡朝夏目笑著, 「在聆聽粉絲心聲這件事上,我可是很有經驗的哦!」

  夏目在她的目光下稍稍放松。

  像是在給自己鼓勇氣一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天鏡裡也不催促他,只是認真地看著他。

  「之前,我和鏡裡小姐遇到的那天……不知為何,我做了一個關於鏡裡小姐的夢。」

  「夢?」

  「是……我想那應該是我力量的效果。」夏目說到這裡,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有時會突然夢見遇見的妖怪們的過去。」

  「我想, 我可能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見到了鏡裡小姐的回憶。」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夏目有些慌亂地解釋著。

  「那貴志君來和我說這些的意思是?」

  「因為, 今天見面的時候, 鏡裡小姐你表現得像是根本不記得這件事一樣。所以我想確認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天鏡裡笑了一下,「我記得哦。」

  「是這樣啊……欸?」

  「您記得嗎?」

  「記得哦。」天鏡裡被夏目震驚的神情逗得更開心了,「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啊,不是……」夏目後知後覺地紅了臉,說,「我的意思是……讓我知道這些沒關系嗎?」

  「嗯嗯?沒關系的哦。」天鏡裡說,「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她的喉嚨裡溢出一聲笑。

  「貴志君好可愛啊,竟然為了這件事情在忐忑嗎?」

  夏目瞪圓了眼睛,懵懂的樣子更可愛了。

  天鏡裡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頭。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不算輕松,畢竟是要踮腳的。

  「嗯……讓我想想怎麼和貴志君說。」

  「神明的生命非常地漫長。當然,如果失去力量的話,也會很快地消逝。不過一般來說,還是要比人類長很多吧?」

  「是的。」

  夏目跟著天鏡裡在走廊上坐下來。

  天鏡裡一邊踢著腳,一邊抬頭。

  「我想貴志君就是在擔心這個……不過對我來說,沒關系!」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樣,輕輕地笑了一下。

  「對我來說,他們正是支撐漫長生命的勇氣。」

  「欸?」

  「簡單來說,感到痛苦的時候,只要想起大家的臉,就不會再難過了。」天鏡裡的眼睛亮晶晶的,「只要想起大家,就會更喜歡這個世界的意思!」

  夏目愣了一下。

  「嗯……也是因為這個,我很感謝在夢裡與我相遇的貴志君哦?」天鏡裡的聲音聽起來和頭頂的夜空一樣晴朗,「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害怕吵醒了夢一般:「久到再過一段時間,可能就會忘記大家的氣息、大家的長相。」

  「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夏目不禁說:「不會的,鏡裡小姐的思念……」

  他該怎麼說呢?

  要說天鏡裡的思念不會消失嗎?可那對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說也太過煎熬了。

  「而且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思念的話,我還會覺得很可惜。現在貴志君也認識他們了,對我來說完全是件好事!」

  她說完,猛地跳起來。

  「所以不用害羞、也不用擔心。」

  那雙柔軟的手搭在了夏目的肩膀上。

  「貴志君、貴志君,今晚也不要大意地到我的夢裡來吧!」她目光灼灼地盯著夏目,「我需要你!」

  一臉認真地說出了奇怪的話啊。

  夏目無奈地說:「鏡裡小姐,這種事我也……」

  「什麼什麼?」

  天鏡裡歪頭,等待著夏目的下文。

  而他不忍讓她的期待落空。

  於是夏目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就變成:「……我會試試的。」

  「好哦!」

  天鏡裡嘀嘀咕咕:「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和貴志君說才好呢!你能主動找過來,我真的超——高興的!」

  夏目:看出來了。

  「那拜托啦!」

  天鏡裡說完,就再次朝著自己的房間出發了。

  夏目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感到有些許難過。他不知道這種情緒是為了誰而產生。

  他實在是遇到過太多被遺忘在時光裡的妖怪了。可是當天鏡裡給出不同的答案時,夏目的心裡竟然沒有像預想的那般輕松。

  貓咪老師的聲音在夏目身後響起:「喂納茲咩,你在發什麼呆?」

  它一扭一扭地走過來,說:「走了。」

  「啊,好的!」

  夏目抱起貓咪老師,由衷地期待著今晚能夠夢見一些新的記憶。這樣或許能讓天鏡裡稍微高興一點。

  然而一夜無夢。

  太陽升起的時候,溫柔的晨輝照在了夏目的臉上。外面好像有人在說話。聲音很輕,但是聽起來很愉快。

  他還來不及惆悵,迷迷糊糊地打開了窗子,就看見庭院裡天鏡裡正在和安室透比劃著什麼。

  天鏡裡神采奕奕,看起來充滿了干勁。她穿著簡單的運動服,身形利落而且擺出的姿勢也很專業。

  旁邊的安室透好脾氣地笑著,跟在她身後模仿。

  「看好了安室君!先像這樣——」

  天鏡裡抬腿。

  安室透抬腿。

  「然後手像這樣擺!」

  天鏡裡擺手。

  安室透擺手。

  「對!就是這種感覺。」

  天鏡裡閉上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安室透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他們快樂地舞動起來。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夏目:???

  他欲言又止。還是貓咪老師問:「你們在那裡干什麼?」

  天鏡裡抬頭,熱情招呼:「貓貓!貴志!你們要不要一起……我們在打太極哦!」

  夏目:……

  他好想逃。

  「不用了鏡裡小姐!」夏目連忙說,「你和安室先生一起鍛煉就好。」

  天鏡裡也沒有多勉強,只是臉上難免有點失望。

  這時旁邊的安室透緩緩呼出一口氣,有模有樣地放下了手。

  「鏡裡小姐,我感覺這個非常有效果啊。」

  天鏡裡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

  「對吧對吧!這個超有效的。」

  *

  第一天大家一起用陶土捏出的作品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出爐。

  盡管並不想這麼快結束愉快的假期時光,又玩了一天後,天鏡裡還是得告別老板叔叔。

  她三步一回頭,眼裡寫滿了不舍。

  「我一定會回來的!」

  老板揚起手,笑呵呵地說:「電話聯系!」

  天鏡裡還要說更多,但是被玲子拖走了。

  回到家之後,三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准備食材。

  但是天鏡裡的目光還是有點飄忽。

  玲子有些無奈:「那個叫夏目的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啊?昨天晚上一整個晚上都興奮得睡不著覺……回來還這個樣子。」

  天鏡裡:「啊,沒什麼啦!」

  「真的嗎?」玲子表示懷疑。

  她知道那個叫夏目的少年應該是她生前留下的後代,因此對於他和鏡裡的接觸都非常警惕。

  盡管知道夏目是個好孩子,但是看到天鏡裡這樣魂不守舍的樣子,玲子心裡的警惕一下子就拉到了最高。

  但是天鏡裡不說,玲子也沒有辦法從她嘴裡套出話來。

  畢竟天鏡裡躲套話的秘訣就只有一招,那就是閉嘴。

  不管玲子怎麼旁敲側擊,她都堅決不肯跟玲子說一句話。

  景光從廚房裡出來,就看見天鏡裡竟然破天荒地背對著玲子坐著。

  不管玲子是拿話逗她,還是做出搞笑的動作——玲子都做鬼臉了,天鏡裡還是鼓著臉堅決不給她半點回應。

  玲子從來沒發現這家伙這麼難搞過!

  不說就不說吧。

  玲子默默地想著,這家伙和夏目的事,本來也就和她沒關系。

  愛藏就藏唄。

  只不過一個是她的後代、一個是她侍奉的神明。

  要不是為了天鏡裡的安危,她才懶得管……

  玲子越想越生氣。

  這種憤怒一直保持到晚上睡覺。

  天鏡裡洗漱完,熟練地拎起被子的小角,然後鑽了進去。

  玲子閉著眼睛呢,就感覺到背後貼了一團軟乎乎的生物。

  天鏡裡的頭發貼著玲子的脖頸,她的手也環了上來。

  「阿玲、阿玲,不要生我的氣了嘛!」

  她說話像無賴一樣。

  玲子被氣笑了。

  「沒有生氣。」她咬著牙說。

  天鏡裡得到了回答,這才心滿意足地睡過去。

  她的意識漸漸下陷,像是沉到了深晦的海底。

  有一個聲音叫她的名字——

  「沢田天鏡裡。」

  這種叫法很獨特。

  從前往後,沒有什麼人喜歡這樣子叫她。

  給予了她「沢田」這個姓氏的Giotto本人其實是意大利人。他平時很少自稱沢田,就更別說這樣稱呼天鏡裡了。

  要不是被這樣叫,天鏡裡自己都要忘記。

  再往後,再也沒有人把她和這個姓氏掛鉤。家光給她完善信息的時候,倒是在資料裡寫著這個名字。

  前方的霧氣好濃。

  天鏡裡不知道自己做的又是什麼夢。她有點期待地小步跑過去,已經在思考等下第一句要說什麼了。

  金發的男人背對著她,身形高大。

  天鏡裡:?

  不是?

  那個人轉頭來了。

  是沢田家光。

  有那麼一瞬間,天鏡裡真想大聲對沢田家光說:「請你從我的夢裡滾出去!」

  她想見的是孫子嗎!可笑!

  但是家光看不見天鏡裡。

  他的臉上是一種她見所未見的凝著之色。

  這樣說或許不夠明確。

  但天鏡裡確確實實地覺得,家光看起來心情有點不太好。

  她走了過去。

  「小光——」

  沢田家光舉起了手裡的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好對准了天鏡裡的眉心。

  天鏡裡:?

  這也太孝順了。

  她愣了一下,然後覺得不太對。畢竟沢田家光都看不見她。

  她轉過頭,果然看到了一個倒在血泊裡的紅發男人。

  「沢田……天鏡裡。」

  男人抬起頭,眼中滿是哀求之色。


第32章

  天鏡裡認真地看向這個夢境中生命垂危的男人。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 能夠喊出這個名字的就一定是和她的過去密切相關之人。

  是過去信仰她的信徒?

  還是曾經熟悉的友人?

  不,這個男人看起來應該是人類。除了最開始的伙伴們,天鏡裡並不怎麼會去記別人的臉。

  記得沢田家光是因為這是她孫子。

  她一般是靠著不同人身上的氣息來辨認他們的身份。

  但是在夢裡, 這種辨認手段並不好使。

  血泊中的紅發男人顯然承受著莫大的痛苦。鮮血從他的口鼻、耳朵裡滿溢出來,他的聲音支離破碎。每說出一句話,都要停下來很久。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發出破風箱一般的聲音。

  天鏡裡很著急。

  她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但她能看得出來對方的痛苦。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她身後的沢田家光已經扣動了扳機。

  子彈射出來, 然後精准無誤地將這個紅發男人的頭擊爆。

  紅與白混雜在一起, 迸濺了一地。

  血液穿過了天鏡裡的身體,她的衣服並沒有沾上分毫。

  她僵硬地轉過頭,就看見家光神色陰冷地站在那裡。

  他並沒有收槍, 而是對著紅發男人接連又補了好幾槍, 直到他全身上下都沒有完好的地方為止。

  「小光?」天鏡裡覺得很奇怪。

  她以前也算帶過沢田家光一段時間, 而且最近和他也接觸過。雖然這孩子對老婆孩子有點馬虎, 但顯然他不是那種人。

  夢裡的家光聽不見天鏡裡的聲音,他機械地重復著開槍的動作。

  直到紅發男人的身體徹底被打成篩子, 他才輕輕地吹了吹槍口,臉上浮現一抹冰冷的微笑。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停下來了。

  家光輕松地越過建築的殘骸,朝著下一個目標走過去。

  天鏡裡連忙跟上去。

  被火力夷平的建築廢墟裡, 母親正緊緊地護著她的女兒。

  家光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幕。他的身後跑過來許多和他一樣穿著黑色西裝的人。

  「這就是冒犯彭格列的代價。」

  他像是看著不起眼的螻蟻般, 眼裡卻翻動著冰冷的殺意。

  同樣的場景重現了。

  這無疑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盡管知道眼前的並非真實發生的場景,天鏡裡還是忍不住衝上前, 試圖阻止這個人。

  但落了空。

  她的拳頭穿過了「家光」的身體。

  這裡是夢裡。

  天鏡裡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那一幕太氣人, 讓她差點都忘了。

  「真是位熱心腸的夫人呢。」一陣冰冷的吐息貼著她的脖子。

  天鏡裡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連忙跳開。

  原來剛才那位倒下的母親不知何時已經搖晃著爬了起來。她低著頭, 看不清神色。

  四周的人和環境飛快地模糊、遠去。

  而這個人輕輕地抹了一把血肉模糊的臉, 緩緩地抬起頭。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不,他的頭發逐漸變短變藍,面容也逐漸變換成男性,「不,應該說,您還留有這種程度的善心……這真的是太好了。」

  籠罩在他身邊的霧氣漸漸散去,一個高挑的男人站在了天鏡裡的面前。

  「……是你讓我看到這一切的嗎?」

  「終於見到您了啊。夫人。」

  天鏡裡突然被稱作「夫人」。整個人都不習慣極了。畢竟她的外表很能唬人……

  哪裡來的冬菇妖怪一眼就看穿她的真實年紀!

  「……所以,為什麼?」天鏡裡問。

  她勉強鎮定的外表讓D·斯佩多有些驚訝。

  不過當他的目光落在天鏡裡緊緊攥著的拳頭時,他就確認了她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我想,剛才的那個殺人的男人您應該是認識的吧?」他說。

  天鏡裡沉著臉。

  她不說話的時候,金眸凝著,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D·斯佩多對此視若無睹,徑自解說下去——

  「正如同您所想的那樣,他就是您與彭格列初代首領Giotto所留下的後代,沢田家光……也就是現在的彭格列門外顧問的首領。」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溫和地看著天鏡裡。

  然後他笑起來,仿佛懷著微妙的惡意,又仿佛只是為了拉近他們的距離:「也是西蒙家族覆滅的罪魁禍首。」

  天鏡裡被這個奇怪的冬菇頭弄得腦袋有點轉不過彎。

  彭格列這個詞她認識。有聽Giotto說過就是了。

  Giotto她肯定也知道是誰。

  沢田家光也知道。

  可是初代首領是什麼東西?門外顧問又是什麼東西?

  ……這些事又和她到底有什麼關系?

  天鏡裡還沒想明白,就聽見這個奇怪的人語氣微妙地說出了西蒙家族。

  天鏡裡恍惚想起,當年Giotto曾多次和她講過以前在意大利和西蒙·柯扎特在一起時的趣事。

  他們大概是那種十分要好的朋友,就算後來分割兩地,也會有書信往來。

  只是柯扎特從來不來見Giotto,Giotto也從來不說去拜訪好友的事。

  但為什麼是沢田家光?

  沢田家光把柯扎特的後代殺了?

  一下子被灌輸了太多信息,天鏡裡的腦袋有點暈。

  D·斯佩多慢悠悠地爆出驚天大料,而對面Giotto的妻子也如他所願地露出了震驚、茫然的神情。

  他是最近通過沢田家光的行蹤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活在世界上的。

  驚訝於Giotto的妻子竟然不是人類的同時,他同時也敏銳地意識到——

  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現在的彭格列,九代首領Timoteo沒有屬於自己的血脈,家族裡別的可能的繼承者又完全沒有相應的實力。

  如果這個時候他能夠控制天鏡裡作為初代的妻子出現的話,那對他的勢力無疑是一次極大的加強——

  不說別的,那個不好對付的沢田家光,難道他能對他的奶奶做出什麼不恭敬的舉動嗎?

  因此,在打探了一番天鏡裡的事情後,D·斯佩多就迅速地過來了。

  他必須要搶占先機。

  聽說沢田家光還有個兒子在霓虹。如果能同時控制這兩個人,那麼將來的彭格列必將再次回到他所期待的軌道上去。

  D·斯佩多真是受夠了行事溫和的九代目了。

  他充滿信心地看著天鏡裡,同時不忘偽裝出一副憂心忡忡又溫和有禮的樣子。

  天鏡裡的腦袋卡殼了好久。

  她暗暗梳理著:這個冬菇妖怪給她看家光殺人的場景,然後又說了一大堆什麼初代啊,顧問啊什麼的。

  看來是和Giotto以前的事有關。

  再結合家光說的話,那恐怕就是家光的水產生意出問題了。這個人專門到她的夢裡來蠱惑她,就是為了打擊家光的生意。

  天鏡裡在外面擺攤,很是能體會生意人之間的這種血海深仇。但像眼前這個——

  從家光的爺爺追到家光,現在還要她這個奶奶來主持公道的……恐怕真的是很大的仇了。

  這個人在污蔑家光。

  天鏡裡立刻就下了結論。

  她想了想,還是當作沒有察覺似地問:「家光水產生意出問題了嗎?」

  D·斯佩多:?

  「啊?」天鏡裡被D·斯佩多突然凶狠的眼神嚇了一跳,「不是嗎……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商戰?」

  「家光和這個……柯扎特家的孩子都是做水產生意的是吧?然後你的意思是說,家光他覺得西蒙家的搶了他的生意,於是就跑到他們家裡把他們家的人全殺了……」

  「你說的是這個意思吧?」

  D·斯佩多:?

  Giotto的妻子腦子好像不正常。

  他笑容微滯,忍耐著怒氣,力圖平和地提醒天鏡裡:「我是說,沢田家光他是彭格列家族第九代的門外顧問……」

  「他為了彭格列家族的利益,對無辜的西蒙家族……痛下殺手。」

  天鏡裡:?還想騙人。

  「但是家光他還只是個孩子啊。」她面無表情地朗讀道。

  D·斯佩多的笑容徹底扭曲了:「夫人,我想事情並不能這麼算。恕我直言,您對孫子的溺愛已經到了一種不能坐視不管的地步。」

  「搞到這種地步,家光確實很過分。」天鏡裡摸著下巴,竟然開始往D·斯佩多這邊走了。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感興趣:「我有點好奇了,這家伙之前給我丟卡的時候可是十分豪氣的,也不知道是多大的聲音,竟然讓他鋌而走險。」

  D·斯佩多:你的重點就是這個嗎!

  因而當天鏡裡站定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已經非常近了。

  「啊,對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還好,這女人終於問出了一句他准備好的話。

  D·斯佩多感覺差不多了,他低低地笑起來。

  「NUFUFUFU……」

  這標志性的聲音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正好可以為他提供一些時間編話。但也正因此,他忽略了天鏡裡眼中的警惕。

  「我的名字是D·斯佩多,曾經是彭格列初代的守護者之一。」

  天鏡裡又是一愣。

  「啊……你們賣魚的還會搞這些嗎?」天鏡裡心裡覺得有點微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雛鳥情節的原因,她總覺得Giotto是那種很可靠的人,偶爾犯傻也很可愛。

  但是守護者?

  難道Giotto以前在意大利其實是一名中二少年?

  天鏡裡默默地把Giotto的臉帶入了那個場景,頓時受到了衝擊。

  不、不會吧?

  但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看Giotto還有大家一直對意大利的事情諱莫如深的樣子,說不定,就是因為以前太中二太羞恥了!

  天鏡裡想明白了,D·斯佩多卻受不了了。

  他的目光漸漸嚴肅,聲音也變得鏗鏘有力:「夫人,從剛才開始您都在說些什麼呢?」

  得知這個騙子冬菇是Giotto他他們的熟人,天鏡裡稍稍放松:「你叫我鏡裡就好啦……斯佩多。」

  D·斯佩多發現Giotto這個活下來的妻子總是能在奇怪的地方把他醞釀好的情緒打斷。

  賣魚……這是什麼搪塞之詞?

  他正想著,突然,一個前所未有的想法突然占據了他的腦子。

  ……有沒有一種可能。

  D·斯佩多的目光漸漸微妙起來:「您不會不知道彭格列是什麼吧?」

  天鏡裡:「我不知道?」

  從剛才開始,這個冬菇頭就在講一些奇怪的事情。

  天鏡裡覺得自己雖然脾氣好,但也沒好到被人看了一場自己孫子跑去殺人之後的場面(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然後還能忍受被人問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

  天鏡裡生氣地鼓起了臉。

  然後伸出了手。

  「我當然知道!」

  一股痛感從臉頰處傳來。

  D·斯佩多震驚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家伙。

  沢田天鏡裡。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竟然趁他不注意,一把子揪住了他的臉!

  天鏡裡的臉突然放大。

  她把D·斯佩多的臉拽下來,強迫他和她平視。

  D·斯佩多眨了眨眼,就看見天鏡裡無比嚴肅地強調:「聽好了,彭格列,就是Giotto的姓氏。這是大家告訴我的,我才沒有搞錯!」

  白發少女虎著臉,金色的眼睛裡透著一股陰沉勁。

  「你這家伙,在說話之前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的手上漸漸暈出淡淡的光,並不刺眼,卻足夠有威懾力。

  D·斯佩多感到她捏著他臉的部分正在逐漸發燙。

  天鏡裡盯著D·斯佩多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強調。

  「你不過是個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的靈魂罷了。難道還妄想能夠蠱惑神明嗎?」

  「從我的夢裡滾出去!」

  那雙金眸裡所映射出的,是D·斯佩多從未預想過的強勢態度。

  他看著天鏡裡的臉,突然就忍不住笑起來。

  雖然對方第一時間表達了排斥的態度,但這和剛才截然不同的強烈情緒,不正說明他的話確實對她造成影響了嗎?

  「NUFUFUFU……」

  「看來您真的是一點也不知道呢。」D·斯佩多再度抬起頭時,看著天鏡裡的眼裡充滿了憐憫,「啊,確實……明明身為神明,卻獨自一人流落在這個島國,更甚至……很長一段時間裡,連你的後代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我聽說神明擁有能夠將彌留人世的靈魂變為神器的能力。」

  「那為什麼事到如今,你身邊連一個人都沒有留住呢?是能力不夠嗎,還是說……沒有人願意留下來呢?」

  「沢田天鏡裡。」

  「別再自欺欺人了。」

  天鏡裡緩緩地松開了D·斯佩多。

  她的手垂落在身側,聲音輕輕的:「也沒有很失敗。」

  D·斯佩多的目光於是變得越發憐憫了。

  他看著茫然的天鏡裡,竟然奇妙地從中獲取了些許力量。在長久的時間長河之中,被遺留下來的人遠遠不止他一個。

  「讓我來告訴你吧。」

  「你深愛的丈夫,Giotto,他曾是裡世界最強的黑手黨彭格列的初代首領。」

  「至於他的守護者們,那些如同羔羊般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們,則是黑手黨家族裡同樣令人憎惡的存在。」

  「這樣的人將你帶回家,又怎麼會在意他們死去後你的感受呢?」

  D·斯佩多捧起天鏡裡的臉,輕聲地說出天鏡裡早就知道的結論:「你被拋棄了啊。」

  天鏡裡的眼珠子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然後她抬頭看著D·斯佩多。

  那雙金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他憐憫卻又充滿惡意的神情。

  D·斯佩多說:「而我給你看的,則是繼承了Giotto血脈的家光,大肆屠殺他摯友柯扎特後代的場景。」

  「還不明白嗎?沢田天鏡裡。」

  「這就是黑手黨。而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則是一條全新的道路。」

  「你是那個人的妻子,應當同等享有他獲得的財富與權力。彭格列的榮光在等著你……」

  「和那個男人的婚姻,不應該只留給你無盡的痛苦和孤獨。」

  「來吧,到我的身邊來,然後,取得你應有的一切。」

  D·斯佩多徹底不裝了。

  他已經察覺了天鏡裡的弱點。而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機會,一舉將她的心靈摧毀。

  至於他向天鏡裡所允諾的——

  當然是騙她的。

  他只是想通過她的手,再度掌握彭格列,讓它再次變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黑手黨而已。

  「但是。」

  茫茫霧氣之中,天鏡裡直視著D·斯佩多。

  「歸我所有的榮光……只有他們這些人而已。」


第33章

  聽到天鏡裡的回答, D·斯佩多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按理說他這樣活過很久的人應該是不至於情緒波動得這麼大的。

  但是,站在眼前的畢竟是那個Giotto的妻子。

  在D·斯佩多看來,天鏡裡對於Giotto他們的過往一無所知, 之後又不得不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從她至今沒有找到下一任丈夫來看,她應該是深愛著Giotto的。

  所以D·斯佩多認為,只要他說出Giotto向天鏡裡隱瞞的真相, 就可以輕易地擊潰天鏡裡的心理防線——

  有誰能接受自己堅守百年的事物竟然是構建在虛假之上的呢?而彭格列身為裡世界的第一大黑手黨, 同樣也是D·斯佩多不惜留在世上也要拼命維持的。他不相信天鏡裡不心動。

  但是天鏡裡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的平靜。

  她用著那種平淡卻透著幸福的口吻告訴D·斯佩多:「我很感謝和大家的相遇。這才是我最重要的財富。」

  這太虛假了。

  D·斯佩多絕不相信天鏡裡的心態會是這樣的。

  當艾琳娜去世的時候, D·斯佩多幾乎是立刻就放棄了過去所堅持的一切。

  這麼多年, 他一直都活在對於那件事的追悔中。

  所謂的感情、羈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都比不過切實握在手中的力量。

  被Giotto拋棄的天鏡裡應當更明白她說法的軟弱之處才對。

  將心比心,D·斯佩多更傾向於天鏡裡還沒有完全相信他的話。現在的她應該是在故作平靜。

  想到這裡, 他微笑著說:「真是一位寬和的夫人啊。但是……如果您對我所說的話還抱有疑慮的話, 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

  「仔細想想, 在您和Giotto他們的相處中, 難道他們就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嗎?」

  天鏡裡默默地看著D·斯佩多。

  她記得Giotto他們曾經提到過這位留在意大利的伙伴。

  不同於眼前這位神經質的表現,當他們提到D·斯佩多的時候, 總是會說:「雖然那家伙有些奇怪,但還算可靠吧。」

  Giotto也曾經告訴天鏡裡,D·斯佩多是他重要的伙伴, 他和雨月、G他們一樣都是不可或缺的家人。

  天鏡裡不知道D·斯佩多為什麼到現在還會活在這個世界上, 還跑來騙她。

  她也不清楚那個柯扎特的後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她想,她必須得看著這家伙才行。因為這家伙雖然滿面笑容, 眼睛卻空洞得不得了。

  在天鏡裡眼裡, D·斯佩多很像是那種掙扎著怎麼也不願離去的空殼, 一根無形的線吊著他前進。

  然而如果有一天這根線斷了, 他一定會跌得粉身碎骨。

  Giotto的家人就是天鏡裡的家人。

  Giotto所重視之人, 她不能放任不管。

  「我知道了。」天鏡裡想了想,笑著附和說,「你說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呢。」

  D·斯佩多暗暗冷笑。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平靜。

  「但是,」天鏡裡緊接著又說,「我不可能僅憑你的話就去懷疑Giotto他們還有家光。」

  「夫人的意思是?」

  天鏡裡說:「你說的那個彭格列,我想要去看看。之後的事情,我會自己做出判斷。」

  她看著D·斯佩多,忽然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可以吧?」她的臉上露出些許期待,又顯得有些迷茫。

  D·斯佩多幾乎是忍不住要笑了。

  這個女人,明明心裡好奇得不得了,卻還要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

  既然猜忌的種子已經種下,D·斯佩多自然不會拒絕天鏡裡的要求。

  「當然可以。」他微笑著躬身,「不過最強黑手黨的地盤可不是那麼好進的。等我去准備一段時間,就帶夫人去看看……這個世界的真相。」

  天鏡裡笑起來:「那就拜托你啦!」

  她伸出手。

  D·斯佩多愣了一下,然後也伸出自己的手。

  「不是這樣啦。」天鏡裡朝他勾了勾小手指,「這個。」

  D·斯佩多:……

  Giotto的妻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他無奈地伸出小指,勾住了天鏡裡的。抬眼時卻撞上白發神明的目光。

  那眼神莫名有些溫柔。

  「D·斯佩多。」天鏡裡認真地念出他的名字。

  「那我就等著你來帶我去意大利啦。」她笑嘻嘻地說著,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惡狠狠地要他滾出夢境的樣子。

  D·斯佩多忽然遲疑。

  但天鏡裡又說:「誰變誰就是小狗。」

  他:……

  「不會變的。」他只好說,「我期待著,您認清真相……來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天鏡裡連忙點頭,表示自己很重視他的話:「嗯嗯,我會好好看的哦!」

  *

  和Giotto的好朋友冬菇頭的意大利之旅就這樣定下了。

  第二天天鏡裡就在餐桌上宣布了這個重大消息。

  「我的好朋友D君!說要請我去意大利旅游欸!」

  玲子:?

  景光:?

  天鏡裡發現這兩個人都頂著一副剛睡醒的厭世臉,表情木木的,好像一點也不為她高興。

  「你們兩個……這是什麼反應!」

  她不滿地敲了敲桌子:「我要和朋友去意大利玩哦?而且是那個西西裡島,有很多美人,還能看到美麗的海、蔚藍的天空……那個……」

  上次家光和她說還有什麼來著?

  「我還能吃到好吃的水產!」

  玲子看都不看她一眼:「醒醒。」

  天鏡裡瞪圓了眼睛:「不是做夢哇!是很好心的D君說要請我出去玩……」

  玲子:「你這段時間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到哪裡遇見的什麼D君?」

  天鏡裡:!!!

  「而且,」她緩緩地補充道,「你的好朋友,不是只有那個川平和夜鬥嗎?」

  天鏡裡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她的社交狀況確實是這麼糟糕的。

  但是從哪裡解釋呢?要是解釋,就必須提到Giotto,提到她的婚姻,然後牽扯出她到現在還有後代留在世上這件事。

  這些事,玲子和景光都不知道。

  天鏡裡也不敢說了。

  她扒了幾口飯壓驚,然後小聲說:「很快就會出去了……是真的啦。D君是很久以前的朋友,托夢告訴我的啦。」

  玲子以為這個D君也是神明,挑了挑眉毛:「那擺攤的生意怎麼辦,我和景去?」

  天鏡裡連忙說:「不用啦,這段時間賺下來的錢應該夠你們花幾天了。」

  景光沉吟了一下,說:「我明白了。」

  「哈?」玲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明白什麼了?」

  她算是發現了,天鏡裡鐵定有事。但是景光呢,景光他就比較慣鏡裡。現在肯定是看她不想說,就在這打圓場……

  玲子不滿地嚼著飯團。

  「那信仰的事情怎麼辦?我們倒是可以用錢對付。你又要去國外,如果沒有足夠的信仰支撐神力……」

  「這個好辦,」天鏡裡早就想到了這個事情,飛快回答,「我打算和D君一起去國外擺攤。那個……一邊打工一邊旅游那種!」

  玲子:……

  還真是臭味相投的朋友啊。

  這個D君不會叫夜鬥吧。

  還是說天鏡裡就很吸引這種朋友?

  玲子不敢細想。

  *

  D·斯佩多還沒有消息的時候,天鏡裡依舊是照常擺攤。

  之前玲子和景光都不來,只有天鏡裡一個人擺攤這事當然不會再發生第二遍。

  在那次一起出去玩之後,玲子的心結放下了一點。不過景光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多做些事。

  於是現在他們倆是輪流陪著天鏡裡出來擺攤。

  天鏡裡也推出了新產品:無骨雞柳。

  全名是:正宗台灣無骨雞柳。

  鈴木園子看到了就很好奇:「原來鏡裡小姐還去過台灣嗎……給我來兩份。」

  天鏡裡遲疑了一下,她看著四周都有些好奇的學生,含糊地說:「去過、去過啦。」

  「那邊的人都很喜歡吃這個雞柳哦。為此我特地找老師傅學習的。嗯,對,就是這樣!」

  實際上嘛……不可說!

  毛利蘭提著包,在旁邊看著天鏡裡炸雞柳。

  雞柳上面裹了面粉、雞蛋液,還有必不可缺的面包糠。先是下鍋炸了一次,變成金黃色之後就撈出來放涼,然後又是一次復炸。

  這樣能最大程度保證雞柳的風味。

  景光在旁邊幫天鏡裡抖調料。

  時常下廚的他手法十分嫻熟,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

  小推車旁邊掛著的調料瓶裡,鹽、辣椒粉、芥末、孜然粉、酸梅粉、番茄醬等一應俱全。

  雞柳上灑滿調料後,就被景光裝到專門的紙袋子裡面。

  天鏡裡稱這個袋子為雞柳的靈魂。

  雖然景光不是很理解,但他還是照著天鏡裡吩咐的做了。

  毛利蘭說:「我要兩份。」

  「還有一份是給柯南君帶的。」

  天鏡裡笑起來:「好哦!」

  她在炸雞柳這件事上也有特別的技巧。

  雞柳被她下到油鍋裡,竟然每一條都隔著相同的距離。像是在列隊一樣從左到右,由上到下,行列整齊。

  旁邊的高中生們都從縫裡擠過來看。

  雞柳在油鍋裡有節奏地滾動著,秩序井然。

  「太厲害了!」

  從天鏡裡賣這個雞柳的第二天開始,毛利蘭每天回家都要給柯南帶一份。

  天鏡裡也很驚訝,因為柯南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喜歡雞柳的樣子。

  對此,毛利蘭也只是干笑著說:「因為鏡裡小姐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了。」

  她後面的同學也說:「是啊是啊,每天放學不買一點吃,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麼。」

  無骨雞柳小小的一袋子又不貴,還外酥裡嫩。雞柳鮮嫩多汁,一口咬下去熱量在嘴巴裡爆開的感覺實在是太滿足了。

  而且它的量也很合適,在路上就吃完了,和同學一起一邊叉雞柳吃一邊聊天,實在是太幸福了。

  ……

  這是最適合高中生的路邊攤產品!沒有之一!!!

  「!」大家的吹捧讓天鏡裡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好!大家喜歡就好。」

  園子也豎起大拇指給予肯定:「鏡裡小姐的手藝連有些大廚也比不上呢!」

  這個就是在閉眼瞎吹了。

  但不妨礙天鏡裡高興。

  毛利蘭見狀,松了一口氣。

  她回家的路上和園子一起消滅了兩份雞柳。

  園子收起了在天鏡裡面高興的樣子,淺淺地嘆了一口氣。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自從鏡裡小姐來帝丹中學擺攤,我好像就沒瘦下去過。」

  毛利蘭的笑容也漸漸變得沉重。

  「聽說……帝丹中學今年的體檢,好像人均重了半斤。」

  園子哭了:「可我重了一斤!」

  「園子……」毛利蘭不知道怎麼安慰閨蜜了。她因為練空手道的緣故,倒是沒胖。

  等回到家,毛利蘭就看見爸爸毛利小五郎站在窗邊。

  「我回來——」

  「噢!蘭,你回來了啊!」

  毛利小五郎立刻衝到女兒的面前,一臉期待地問:「我的雞柳、我的雞柳……」

  毛利蘭:……

  她心累地遞出紙袋。

  沒錯,雞柳是給她爸爸毛利小五郎買的。

  自從她那天買了袋雞柳回家,她爸爸就愛上了雞柳的味道。

  然後……為了保持中年人兼房東的尊嚴,毛利小五郎每次都讓毛利蘭借口給家裡的小學生買雞柳,讓她多帶一袋回家。

  拿到雞柳,毛利小五郎滿足地癱倒在沙發上,就著還沒有喝光的酒開始享受起人生。

  安室透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前些日子他剛拜了毛利小五郎為師學習推理。之後就經常做些美食來孝敬師傅、打探情報……順便嚇唬一下小學生。

  毛利蘭給他開了門,他隨口聊了兩句,就聽到沙發上傳來嘎吱嘎吱十分酥脆的聲音。

  「毛利老師?」安室透已經聞到了空氣中那股油炸食品的味道。

  他定睛一看,毛利小五郎正快樂地用竹簽叉雞柳吃。金黃的雞柳配上紅彤彤的番茄醬,一看就讓人很有食欲。

  安室透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自己手裡的三明治。

  「噢,是你啊。」毛利小五郎坐起來,問,「有什麼事嗎?」

  盡管有些遲疑,安室透還是揚起笑容:「我做了些三明治……」

  「啊,那真是太好了。正好可以明天吃。」毛利小五郎一揮手,「那就放到冰箱裡去吧。」

  然後他又開始炫雞柳。

  毛利蘭被自己爸爸沒有情商的舉動搞得腳趾摳地。

  安室透倒是很堅強。

  「那我去放到冰箱裡吧?」

  他頓了頓,又問:「那個雞柳,是鏡裡小姐賣的嗎?」


第34章

  很快就到了天鏡裡去拿之前做的陶器的時候。

  她一下樓就看見安室透。

  對方正舉著一個小灑水壺, 對著波洛咖啡廳外面擺放的花盆正在澆水。

  金黃的花瓣隨風舞動,在清晨的陽光中顯得別有一番活力。

  安室透小心地撥開葉片,澆灌著花朵的根部。

  「鏡裡小姐!」他抬頭打招呼, 「早上好。今天也非常早呢。」

  天鏡裡手裡挎著小包,笑眯眯地說:「安室君也很早哦!」

  「啊,今天是之前約好的取陶藝作品的時間。」安室透有些惋惜地說, 「可惜今天一整天我都要在店裡忙。」

  「沒關系的。」天鏡裡說, 「我可以自己飛過去啦。」

  ……

  !!!這是可以說的嗎?

  安室透被她隨意的發言嚇了一跳。如果他是只兔子, 恐怕這個時候耳朵都已經豎起來了。

  不過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安室透立刻環視四周, 發現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才稍稍放心下來。

  天鏡裡歪頭:「怎麼了?」

  安室透:「……鏡裡小姐,你的身份並不是可以隨意在大街上爆出來的類型啊!」

  他既後怕又心累:「萬一讓心懷歹意的人聽到了, 恐怕會發生不好的事。」

  天鏡裡:「哇哦, 安室君是在關心我嗎?」

  她露出了星星眼, 感動地說:「謝謝你!」

  安室透:「……不用謝。」

  天鏡裡滿意了, 笑呵呵地湊過來欣賞安室透澆的花。

  隨著她的靠近,花朵像是有感知一般微微舒展起葉子, 金黃的花瓣最大程度地綻開,將自己最活潑鮮亮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

  安室透:我每天堅持澆花,這花也養不熟。

  他的心情有點微妙。

  天鏡裡低頭嗅了嗅花香, 說:「安室君, 她們很喜歡你呢。」

  「都說了些什麼……我聽聽。」

  她認真地注視著花朵,聲音放輕、放尖, 像是在模仿花朵說話一樣——

  「那個……安室君好帥!」她語氣嬌羞地說。

  「澆花的手法也很不錯, 每次都是七分飽。」

  「啊啊啊啊金發池面帥哥……」

  「可以了!鏡裡小姐!」安室透聽不下去了, 連忙打斷了天鏡裡的話。

  天鏡裡突然被他拉起來, 還有點不習慣:「……怎麼了?」

  她也看不出來安室透的臉紅不紅, 就覺得他的眼睛一直躲著他。

  「大家說得不是很對嘛。安室君人又好又勤快,樣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棒……被花朵們喜歡可是很難的的褒揚哦?」

  安室透: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念了!

  雖然他對自己的帥氣也有些許的理解,類似的話也不是沒從女孩子們口裡聽說過。

  但是平日裡照顧的花朵的想法被認識的神明念出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壓低了聲音,說:「這裡不是說這些的地方!鏡裡小姐,如果別人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話……」

  天鏡裡不以為然地說:「沒關系啦,像我這種名字沒有寫進教科書的神明,一段時間不見,就算是有血脈關系的人也會忘記的。街上的路人,灑灑水啦。」

  安室透還要再勸,天鏡裡卻已經跑走了。

  「那我先走啦,再見呀,被花朵喜歡的大帥哥!」

  安室透:……

  他站在原地,紅著臉眨了眨眼睛,然後緩緩地轉頭看向光潔一新的玻璃窗。

  窗裡倒映出長相還算英俊的他的臉。

  完了。

  安室透想,好像忘記今天在這裡堵天鏡裡是要說什麼了。

  *

  和安室透告別之後,天鏡裡這邊已經趁著路人不注意,一個箭步衝刺就上了天。

  風將她的頭發吹到腦後,她對此毫不在意,依舊是和從前一樣快樂地穿梭在雲間。

  從天上看下面的世界,永遠得到的會是完全不同的觀景體驗。

  平時人們困囿其中的房屋都會變得十分小巧精致。樹木像是一個個的圓盤點綴期間。

  河流從人類的城市中穿流而過。而比這些更加渺小的人類就在這中間,如同螞蟻一般來來往往。

  這樣的場景有時候會令天鏡裡忽視時間的流逝,轉而產生一種她仍在百年前的錯覺。

  但錯覺終究也只能是錯覺。

  眼看著到了目的地,天鏡裡緩緩地下落,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樹木的枝椏上。

  被驚起的飛鳥撲騰了幾下翅膀,然後又落在她的肩膀上。

  老板大叔看到這個白發少女肩膀上頂著一只鳥,頭上還沾著幾片樹葉走過來的時候,忍不住提醒她:「小姐,頭上有樹葉哦。」

  天鏡裡聽了,就伸手去弄。

  小鳥站在她的肩膀上一動不動。

  大叔覺得很新奇,誇贊說:「小姐還真是很受動物們的歡迎呢。」

  天鏡裡朝他笑了一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夏目這個時候也過來了。

  前兩天下了一場雨,路上的泥土還有些潮濕。他走過來的時候,衣服上沾了不少污漬。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夏目目?」

  夏目臉上浮起一片薄紅。

  他走過來,不好意思地和他們兩個打招呼。

  「貴志!」天鏡裡高興地衝他揮手,「不是說我來拿就可以了嘛!」

  夏目笑了一下,說:「因為想著過來的話鏡裡小姐能少跑一趟。」

  「而且……」

  該說不說,他也是一路被妖怪攆過來的。

  不過這件事就沒有必要在老板那裡提了。

  老板帶著兩人往屋裡去,然後拿出了之前就燒制完畢的作品們。

  其實大部分也不是很好看。

  天鏡裡湊近了辨認著。

  「嗯……這是貴志你做的,好漂亮的茶杯。」

  夏目摸了摸腦袋:「因為我也不是第一次來做這個……」

  「和第幾次沒關系啦!」天鏡裡扒著盒子的邊緣,目光憧憬,「這全是因為你的手很巧啊!」

  夏目倒是沒怎麼聽人這麼誇過他。

  他看著自己的作品,心裡不由地浮上一層思索:也許……鏡裡小姐說的是對的。

  他越看越覺得自己的茶杯做得很好看。

  那邊天鏡裡已經哼哧哼哧地准備看下一個。

  是玲子的作品。

  她捏了一個貓咪老師。

  只不過是缺胳膊少腿,擁有一個蛇尾巴並且笑容猥瑣的邪典貓咪老師。

  這在玲子捏出來的當天貓咪老師就已經控訴過了。只不過燒出來的效果更加震撼人心就是了。

  即使是天鏡裡也沒法昧著良心說好看。

  夏目抽了抽嘴角,也決定不告訴貓咪老師這件事了。

  除了夏目這個好好地在燒陶器的好孩子,剩下的人多多少少都在拿這個當泥巴玩。

  就連一群人裡面看起來非常靠譜的安室透和景光,也各捏了兩坨看不大懂的東西。

  夏目:原來是對比出來的啊。

  天鏡裡對此只有一聲嗤笑。

  她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裡面充滿了得意。

  「阿玲他們捏這個也就圖一樂。真要搞藝術還得看我鏡裡大神!」

  夏目一愣。

  難道鏡裡小姐還當過那種和藝術有關的神明嗎?

  天鏡裡笑容閃亮,如同獻寶一般從盒子裡把她的作品拿了出來——

  「是兔子!」

  只見她手裡捧著一只看起來很Q版的兔子,雖然不能說是很Q版很可愛,但至少能看出來是只兔子。

  這只兔子面容平和,三瓣嘴微微上翹,盯久了還能從那雙眼睛裡看出來些許的慈愛。

  「好看。」夏目也很願意給天鏡裡面子。

  天鏡裡的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紅暈。

  「是吧是吧!我也覺得很不錯!」

  兩人提溜著東西和老板告別。

  老板有些納悶,怎麼這個夏目竟然讓一個女孩子拿全部東西的大頭啊?這孩子好像不是這樣的啊?

  接收到老板嫌棄視線的夏目:……

  他尷尬地笑著,加快腳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剛走出老板的視線呢,天鏡裡就迫不及待地說:「貴志貴志,你是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要不要我帶你回家?」

  夏目直覺不妙:「不……這個一個人的份也不是很重,我自己回去就好——鏡裡小姐!」

  天鏡裡不等夏目把拒絕的話說完,拉起他的手直奔天空。

  夏目:啊啊啊啊啊!!!

  失重的感覺令人頭暈目眩,然而更可怕的是天鏡裡就這樣拉著他的手,升到了半空中。

  她張開雙臂,笑嘻嘻地問夏目:「怎麼樣?好玩嗎?」

  夏目簡直想吸氧。

  「……鏡裡小姐!」

  「怎麼了怎麼了?」天鏡裡疑惑地問,「不好玩嗎?我孫子可喜歡玩這個了。」

  夏目:……那你孫子還真是天賦異稟。

  不對啊。

  夏目反應了過來。

  鏡裡小姐的孫子……那不就是那天在沢田宅見過的小孩子嗎?

  那孩子看起來有點靦腆,但是給人感覺很乖……他真的會喜歡這個飛高高項目?

  夏目的雷達響了。

  他說:「請不要戲弄我了,鏡裡小姐。」

  天鏡裡:「沒有戲弄。你不覺得飛上天——簡直超爽的欸!」

  她一把將夏目打橫抱起,手裡還抄著所有人的作品,臉上卻是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

  夏目被天鏡裡來了一個公主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在他過去所遇到的妖怪、神明還有除妖師裡面,就沒有一個像她這麼亂來的。

  偏偏他還在緩緩下降。

  天鏡裡抱著夏目落在樹梢。

  「這樣就不會害怕了吧。」

  天鏡裡嘀嘀咕咕,然後向夏目展示周圍的景色。

  夏目探出頭。

  天鏡裡抱著他輕巧地站在樹頂。有風吹過,樹木像是海浪一般傾倒。

  夏目又把頭縮了回去。

  「您太亂來了!」

  天鏡裡還在笑:「生活就是要這樣偶爾調劑一下,才有意思啊!」

  夏目、夏目直接放棄。

  等回到藤原家的時候,時間也不過才過去一會兒。天鏡裡最近看了一本叫做火影○者的漫畫,很是憧憬裡面的跑法。

  她一邊抱著夏目跑,一邊還問:「怎麼樣貴志,我的查克拉控制能力還不錯吧?」

  夏目:……

  「很厲害。」他像是放棄了掙扎一般,疲憊地說,「比卡卡西老師還厲害。」

  天鏡裡被他誇得臉一紅。

  「你這孩子,嘴真甜!」

  藤原塔子看到天鏡裡又來拜訪,非常高興地邀請她進來喝茶。

  說是喝茶,塔子還是從冰箱裡翻出來一杯牛奶。然後她又鑽進廚房裡忙活起來。

  油在鍋裡咕咚咕咚翻滾著,很快一股香味傳了出來。

  天鏡裡聳了聳鼻子,她莫名覺得,這個味道有點熟悉。

  夏目解開了她的疑惑:「鏡裡小姐上次發的無骨雞柳視頻不是在網上引起了好評嘛……現在我們學校門口也有賣雞柳的了。」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然後她猛地一拍手:「這是好事!」

  夏目抽了抽嘴角:「是的……是好事。」

  「然後塔子阿姨也看到了鏡裡小姐的視頻,最近她在家裡炸這個有點上癮。」

  「鏡裡小姐你來了,阿姨她就是因為這個才想一定要請你嘗嘗的。」

  沒有什麼比自己喜歡的食物得到了一位在家掌勺的太太的認可更令人開心的了。

  天鏡裡的笑容立刻深了不少。

  她撐著臉問夏目:「那貴志你喜歡吃嗎?之後要不要來東京吃一次?我給你裝最大份的哦!」

  夏目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有些事倒不是他想不想就能成的。

  他說:「但是東京離家裡實在是太遠了,我也只能周末的時候過去。那個時候鏡裡小姐不是不出攤嗎?」

  天鏡裡眼睛裡的光立刻熄滅。

  她突然就蔫了下來,悲傷地趴在桌子上。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道,「我可以現在進去搶勺子嗎?可以嗎?」

  答案是不可以。

  就在天鏡裡碎碎念的時候,塔子阿姨已經把她炸好的雞柳端了出來。

  夏目一份,天鏡裡一份。

  她捂著臉,很期待地說:「請用。」

  「那我開動啦!」天鏡裡立刻伸手開吃。

  一口咬下去果然是外酥裡嫩的絕贊口感。

  「太妙了,我只能說!」

  不得不說,自己炸的雞柳吃起來總沒有躺平了讓別人炸的吃起來更帶勁。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種路邊小吃在家裡做出來,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福味道。

  天鏡裡陶醉地又炫了一根,然後朝著塔子阿姨豎起大拇指:「塔子阿姨,我的神!」

  夏目在旁邊嘴角微抽:你才是真正的神吧?鏡裡小姐!

  塔子阿姨可不知道夏目的腹誹,她被誇獎了就很高興。捂著臉說:「那鏡裡醬要不要留在我們家吃飯?」

  天鏡裡好心動。

  但是再心動也得拒絕。

  「不啦,我之後回家還有事要辦,下次吧!」

  貓咪老師聞著味就來了。

  他對天鏡裡的態度比上次見面又好了不少。也許是因為天鏡裡又推出了他喜歡吃的小吃的緣故。

  ——在觀看了天鏡裡上傳的所有美食視頻之後,貓咪老師悲痛地發現它已經無法拒絕這個女人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只能躺平享受。

  它熟練地往天鏡裡手邊一癱,趁著塔子阿姨不在就開始晃動著四個爪子撒嬌。

  「鏡裡鏡裡,我也要吃雞柳!」

  天鏡裡於是笑眯眯地喂給它吃。

  她順手薅了一把貓咪老師日益圓潤的肚子。

  手感極佳。

  就是不知道這只小貓咪現在能不能自己翻身了。

  夏目看著沒有志氣的貓咪老師,無奈地嘆氣:「鏡裡小姐,你不要太慣著它啦。」

  天鏡裡眨了眨眼,她還沒說話呢,貓咪老師就反應很激烈地蹦了起來。

  ……就算身體變圓但動作還是一樣地靈活呢。

  貓咪老師表情凶狠地扒住夏目的臉,試圖使用貓貓拳攻擊——

  「納茲咩,我跟你這麼久,也沒見你做出什麼好吃的食物來孝敬我……你還要讓我斑大人自己去買零食,從八原的妖怪那裡收上供的美酒……」

  「你應該好好反思你自己……而不是在這裡毀了別人的快樂!」

  夏目原本只是無奈。

  但是這只妖怪黏上他的臉,怎麼甩都甩不掉,還試圖用它圓圓的爪子對他進行一些攻擊。

  他的怒氣不停地+1+1+1+1……

  最終隨著貓咪老師的這句話,夏目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背後冒著黑氣,一把將貓咪老師扒拉下來。

  「再鬧的話,今晚的晚飯就沒有了!」

  貓咪老師仿佛被雷劈中:「納尼?!」

  「納茲咩,我真是看錯你了!」貓咪老師慌不擇路地逃脫了夏目了手,轉而跌進天鏡裡的懷裡。

  它聲音甜膩:「鏡裡、鏡裡,帶我回家吧!」

  早就想養貓但是根本沒有錢養的天鏡裡:……

  雖然很心動,但果然還是……

  看著天鏡裡眼裡流露出明確的拒絕之意,貓咪老師呆滯了。

  它的撒嬌不好使了嗎?

  背後夏目已經笑容滿面地捏著它的後頸將它提了起來。

  「今晚就好好在家面壁思過吧,肥貓。」

  貓咪老師在空中揮舞著爪子:「嗯嗯嗯?我不是貓!我是尊貴的大妖——」

  塔子阿姨從廚房裡探出頭來:「奇怪,我好像聽到了貓咪老師在說話……」

  貓咪老師立刻變得一臉乖巧:「喵喵喵!」

  夏目無情地將它丟了出去。

  他對天鏡裡說:「請無視這家伙的耍寶吧。」

  天鏡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幻視了一些她被玲子在家裡追來追去,滿屋子攆的場景……

  該說不說,這一刻,天鏡裡狠狠共情了貓咪老師。

  「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眼呢?」她情不自禁地說,「貴志你既然養了它,那還是好好地對待它比較好。如果把它丟在門外……它會哭的。」

  夏目:???

  這時候貓咪老師在外面適時地撓起了門。

  天鏡裡連忙打開門又把它抱了進來。

  「還要吃雞柳嗎?」她熱情地招呼著。

  夏目的臉都麻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天鏡裡興致勃勃地投喂貓咪老師,只覺得一會兒一定要給這只貓一點教訓。

  天鏡裡還不放心,說:「貴志你不能到我家這邊來,要不我教你做點別的小吃吧,這樣貓貓也可以吃到更好的……」

  貓咪老師整個就是一個興奮住了。他的耳朵支棱起來,整只豬都在天鏡裡懷裡興奮地翻了個面。

  夏目:……

  他告訴自己不要生氣,很努力地壓制住想要使用拳頭的衝動。

  天鏡裡還在等夏目的回答:「你要學嗎?學會了我們可以一起去擺攤哦。」

  夏目也在視頻裡看過,天鏡裡後來還和兩位女高中生、五個小學生一起拍過擺攤的視頻,看起來都很開心就是了。

  有的時候夏目會有點佩服天鏡裡。因為在她身上,他幾乎看不到那種人類和非人類之間的隔閡。

  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他們在天鏡裡身邊的時候都好像忘卻了煩惱一般。

  身處人和妖之間的夏目就這樣,鬼使神差地說道:「您的意思,是願意收我為徒,教我做小吃嗎?」

  這回輪到天鏡裡驚訝了。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緊緊地盯著夏目。

  然後天鏡裡的臉頰上浮起淡淡的紅暈,這襯得她的眼睛更亮了。

  「我要!我要!」

  生怕夏目反悔,天鏡裡立刻舉起手。

  夏目試探性地也舉起手。

  天鏡裡立刻擊掌。

  「啪!」

  擊掌聲無比清脆。

  「擊了掌,貴志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夏目如夢初醒。

  「啊……是。」但很奇怪,看著天鏡裡興高采烈、恨不得出去跑圈的樣子,他也不禁微笑起來。

  「以後請多指教!鏡裡老師!」

  天鏡裡連忙握住他的手:「請多指教!」

  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傻笑起來。

  「嘿嘿嘿,我還沒有收過徒弟欸。」

  雖然還有些恍惚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但是看著天鏡裡的高興的樣子,夏目也覺得很高興。

  塔子阿姨出來聽說了,還准備給天鏡裡發點學習的費用。

  天鏡裡:!她白撿一個徒弟還要對方的養母貼錢?

  「不用啦不用啦!」她說完,生怕塔子阿姨還和她推讓,飛快地抄起東西就准備走。

  塔子阿姨看著她飛速離去的背影,怔怔地說:「還真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啊……」

  只有貓咪老師淺淺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繼續吃他的雞柳。

  *

  天鏡裡扛著東西回到米花町,走在大街上恨不得見到人就說:「你怎麼知道我收徒弟啦。」

  但是那些她又不熟,不管怎麼說也沒辦法抓著人傾訴。

  她只好忍著。

  這一忍就又撞見了安室透。

  天鏡裡:!!!

  「安室君!!!」她大老遠地就朝安室透揮手。

  安室透是特地在這裡等天鏡裡的。

  事實上他早上也是。

  自從上次在毛利小五郎那裡,看他那麼喜歡天鏡裡做的雞柳卻對他的三明治反應平平,一個大膽的想法就在他的心裡誕生了。

  看著天鏡裡跑過來,安室透醞釀了一下。

  「鏡裡小姐……」

  天鏡裡滿臉寫著高興:「你知道嗎?安室君,我收貴志當徒弟啦!」

  安室透:?


第35章

  天鏡裡有好多話想對安室透說。

  之前在夏目家的時候, 她雖然是十分地得意,但還是想要維持住做人老師的穩重!

  不管怎麼說,她總要在夏目的家長面前表現出她可靠的一面。

  現在遇見安室透,天鏡裡憋了一路的興奮總算有了一個可以傾瀉的出口。

  「貴志他——讓我教他做小吃欸!」

  天鏡裡對安室透說:「你能想到嗎安室君, 我每天擺攤賣小吃, 雖然有很多人來買我的食物, 但是沒有一個人對我說——願意和我一起學習!」

  她捂著心口, 一副快呼吸不過來的樣子:「這是貴志的一小步, 卻是我的一大步!」

  安室透:……

  不知道為什麼, 看著天鏡裡因為收了徒弟而興高采烈的樣子, 他竟然有點失落。

  早上的時候, 他特意等在波洛那裡, 就是想向天鏡裡提出和她學習做小吃的事情。

  可是……他卻忘記了。

  不過是幾個小時的事情, 等到天鏡裡回來的時候, 她竟然已經收了別人為徒弟。

  這種感覺可真是難以描述啊。

  安室透笑容有些勉強,但還是說:「恭喜你, 鏡裡小姐。」

  「嘿嘿嘿, 謝謝安室君!」

  「啊, 我是不是激動過頭了?」

  看著安室透復雜的神色,天鏡裡還以為自己嚇到他了。

  她連忙說:「抱歉、抱歉, 我實在是太高興了……那個……」

  安室透微笑著說:「沒有, 我也很為鏡裡小姐感到高興, 只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同意收人類為弟子。」

  「嗯?為什麼這麼說?」

  安室透說:「因為, 一般來說大家收徒弟的話, 都是為了能把手藝傳承下去吧。但是鏡裡小姐是神明, 本身的壽命就已經遠超人類了。」

  「這樣看的話, 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需求?」

  也是因為這個, 安室透一開始想的也只是向天鏡裡請教,而不是直接跟著她學習。

  聽完安室透的話,天鏡裡撓了撓頭:「怎麼說呢……其實技術傳不傳承這種事,對我來說也不是很重要啦。」

  「有形之物、無形之物……只要是世界上存在的東西,都會有它必然消逝的那一天。」天鏡裡說,「如果我的手藝教給貴志之後,能讓他和身邊的人感到高興的話,那就是值得的。」

  「……說的也是呢。」

  安室透看著天鏡裡,突然覺得她這種說法有些寂寞。

  天鏡裡低頭在包裡找了找,然後把安室透的作品掏了出來。

  「給,這是安室君的!」天鏡裡笑起來,「是很可愛的作品哦……我偷偷看了!」

  「……不用偷偷看也可以的。」安室透接過盒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天我確實是在跟著大家一起隨便捏,可能在外表上不是那麼吸引人。」

  「哪有!」天鏡裡可聽不得這個。

  「明明是很可愛的……可愛的……那個什麼!」

  「是狗啦。」安室透無奈地說。

  他就知道天鏡裡根本沒認出來那是什麼。

  「哦哈哈哈哈是狗啊!超可愛的哦!」

  安室透:「真是冷酷的話語,鏡裡小姐這樣下去,我也是會傷心的。」

  天鏡裡一下子就重視起來了:「欸欸欸?不、不要傷心啊!」

  她立刻湊近了,手忙腳亂地安慰他:「其、其實從初學者的角度來看,已經是很不錯的作品了。而且、而且說不定……」

  「安室君有成為抽像派大師的潛質。」

  扯到這裡,天鏡裡突然來了靈感:「啊對,就是抽像派!明明我沒有看出作品的原形,但是狗狗可愛的氣質卻通過安室君的作品表達出來了……」

  「這是非常了不起的才能!」

  安室透:……

  「噗。」

  他忍不住笑出聲,然後笑聲越來越大。

  他是經受過警校專門訓練的,一般不笑,除非忍不住。

  「抱歉抱歉……」他一邊笑一邊說,「謝謝你的誇獎,鏡裡小姐。」

  天鏡裡歪了歪頭:「……嗯。要對自己有信心哦安室君。」

  她比了個手勢:「我會支持你的。」

  景光剛一下樓,就看見天鏡裡和樓下的那個安室透相談甚歡。

  上次一起出去玩,對這個家伙還有幾分警惕的景光也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不得不說,這個叫安室透的人給他的感覺一點也不陌生。

  也許是安室本人就是相處起來比較讓人舒服的類型吧 ,景光竟然會產生自己和他好像認識了很多年的錯覺。

  多少有點相見恨晚的味道。

  但再相見恨晚,在看到天鏡裡和他興高采烈地不知道在比劃什麼的時候,景光心裡的警報立刻拉響了。

  這個人從一出現的時候開始就喜歡往他們家湊,往好了想那說明他為人熱忱,往壞處想,也可能是這個人圖謀不軌……

  玲子的孫子夏目暗搓搓地過來看他外婆都沒有這麼積極。

  安室透呢?難道安室透也有外婆住這裡?

  諸伏-完全失去記憶-安室透的外婆-景光眸色微深,他揚起笑容,裝作毫無察覺似地走了過來:「你們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盡管已經重逢很久了,但安室透看見活蹦亂跳的景光心裡還是會很高興。

  天鏡裡衝他揚了揚手:「是之前大家一起做的那個作品……我把全部都取回來了。」

  景光:「是那個啊,然後呢?」

  「然後……然後!」天鏡裡想了想,又來勁了。她立刻衝到景光身邊,雙眼閃亮,「想聽嗎想聽嗎?想聽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哦!」

  景光失笑:「那就拜托鏡裡大神把遇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吧。」

  他低頭看著天鏡裡的目光是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溫和。

  天鏡裡就需要這樣的回答!她更有干勁了,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給交代了一遍。解說的同時她還不忘伸手比劃。

  安室透站在旁邊就看見她手舞足蹈的,臉上洋溢著一股興奮勁。而景光沒有絲毫不耐煩,認真地聽她抒發心中的快樂。

  這樣也挺好的。

  就算拜師的人不是安室透,他也莫名地高興起來了。

  「你要看我的作品嗎,阿景?」

  「要看要看!」景光還沒來得及回答,天鏡裡就在旁邊鼓起了掌,「阿景,這個太重要了,你一定要看一看——」

  「安室君也是,這個作品好好保留,若干年以後一定能進博物館!」

  她真是滿嘴跑火車。

  安室透無奈地笑著,然後和景光四目相對。

  景光竟從中讀出些許從容。

  不會吧?景光想,當時安室透捏泥的時候他可就在旁邊看著啊!那一坨東西和他的作品放在一起簡直就是臥龍鳳雛。

  難道老板大叔在之後又偷偷對那些作品進行了一波起死回生的整形?

  看著自信的安室透和比安室透還要更加自信的天鏡裡,景光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那就拜托……讓我欣賞一下,謝謝。」

  天鏡裡和安室透對視一眼。

  「請吧。」安室透說。

  他把盒子捧起來,然後天鏡裡小心翼翼地打開。那一瞬間,仿佛有金黃的光從盒子裡冒了出來。

  「鏘鏘——」天鏡裡詠唱道,「安室大師的最新力作,必不會讓阿景失望!請看——」

  景光莫名有些期待了。

  他咽了咽口水,視線跟隨著安室透緩緩傾斜過來的盒子。

  起初是一點點深色的輪廓,然後是映入眼簾的粗獷線條,之後是在陽光下閃著動人光澤的主體部分,然後——

  整個人作品都展現在景光面前。

  他沉默了一下。

  「還真是原汁原味啊。」

  「不錯。」

  這不還是放進去的那坨嗎!!!

  *

  晚上天鏡裡又抱著東西准備出門。

  玲子吃完了往那一躺,看著天鏡裡又是梳頭發又是洗臉的,有點納悶:「你要到哪裡去?手裡還拿著……」

  「你做的兔子?」

  天鏡裡訕笑著轉頭:「這個……是我要送給上次遇見的小朋友的啦。」

  「欸——」玲子有些驚訝,「上次的小朋友……是指你在並盛町遇到的那個被吉娃娃追的嗎?」

  天鏡裡也被玲子的話勾起了當時的回憶,她捂著臉,有些陶醉地說:「就是他我,他叫小綱,是個超級可愛的孩子。」

  玲子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以前可沒有見你對什麼孩子這麼惦記……真的有這麼可愛嗎?」

  天鏡裡把手一揮,說:「那當然了,小綱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孩子了!」

  玲子:「……像安室和阿景作品那樣的可愛?」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那倒不是。」

  明明在屋子裡卻被無視的景光:「喂,你們兩個,好歹注意一下我的感受吧!」

  天鏡裡衝他齜牙:「阿景不要說話啦,你剛才看到安室君作品的反應實在是太失禮啦!我感覺安室君晚上回家會偷偷哭鼻子欸。」

  「他又不是小姑娘!」景光有些無奈,「……不過那個孩子,你對他真的很上心呢。之前去的時候明明說要做點特別的器皿回來,結果一坐下就開始捏兔子……」

  玲子補充道:「而且我原本以為你的兔子會和我捏的肥貓放在一起。沒想到是要拿出去送人。」

  「我太好奇了鏡裡,那孩子是什麼熟人的後代嗎?」

  「啊啊!那、那是……!」天鏡裡的腦袋飛速轉動著,她想要找點話來糊弄一下表情犀利的玲子,卻悲痛地發現以她的智商短時間內還真的找不到。

  「別想撒謊。」玲子說。

  被她這麼一說,天鏡裡更緊張了。

  她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身上那股有來無回的氣質霎時間灰飛煙滅。

  她驚恐地低下頭,說:「就、就是熟人的後代啦……!我沒有騙過你們。」

  玲子眯起眼睛。

  「騙?」

  天鏡裡心裡陡然一驚,她有些勉強地笑起來,拉扯著嘴角說:「對、對,就是那孩子真的太可愛了……有機會的話我給大家拍照片。那我先走了!」

  說我,天鏡裡連們都不走了,直接奪框而逃,一跳躍入空中,直接把身後的建築遠遠地拋在了腦後。

  而在家裡。

  「沒意思。」玲子隨意地變換了一下坐姿,說,「最近的秘密越來越多了啊。」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問景光:「你也能感受到了吧,這段時間她一直試圖隱瞞一些事情。」

  「確實。」景光頓了頓,問,「你要調查清楚嗎?」

  他說完,還沒有等到玲子的回答,就已經率先自己否決了。

  「這不是我們身為神器不應該窺視的事情。」

  玲子笑了聲。

  *

  這邊天鏡裡已經踩著夜色來到了沢田家的門口。

  她四下望了望,然後順利地找到了阿綱房間的窗戶。

  幾乎是不費力地,她就翻過了牆頭,然後開始攀爬。

  她最近在和漫畫裡的鳴人學踩樹,於是踩著牆壁直挺挺地往上走,直到手扒到阿綱的窗戶,這才松開腿。

  正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試卷的阿綱:?

  他就是一抬頭,他就看見窗戶外面月光下,一只白皙的手搭上了他的窗框。

  然後另一只手也搭了上來。

  阿綱:!!!

  他嚇得卷子都不要了,趕忙跑到門口准備跑路。

  但他忘了,他為了躲在屋子裡偷偷看試卷不被媽媽發現,特意把房門給鎖上了。慌亂之中的阿綱哪裡還想得起鎖的事情?

  他慌亂地抓著門把手用力晃動。

  他想起在學校裡被迫聽了好多的怪談,他又想起媽媽現在好像在洗澡。

  那一瞬間,阿綱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他幼小的生命很有可能就被終結在他自己的房間裡。

  阿綱正這麼想著,就看見窗框上的那雙手死死抓住窗框,然後一用力。

  一個黑影欻地就彈了上來,然後對方的腳無比精確而優雅地踩在了窗框上面。

  天鏡裡扶著窗子,微微俯身,把頭探進了這間小學生阿綱的臥室。

  「嗯?小綱?」天鏡裡有些疑惑,「你蹲在門旁邊干什麼呢?是害怕地震了嗎?學校裡的老師有沒有告訴過你如何預防地震——」

  天鏡裡停住了。

  也就那麼隨意地一瞥。

  她低下頭,然後被桌子上一張雪白的試卷吸引了注意力。

  「嗯?」

  阿綱剛剛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這次他不跑了,滿眼驚恐地跑過來想要奪走天鏡裡手裡的試卷。

  「不——」

  「不要看!!!」

  但是天鏡裡早就已經拿起了試卷。

  她看了眼。

  「沢田綱吉……27分?」

  月光照進這間屋子,兩個人同時沉默了一下。

  天鏡裡後知後覺:「我是不是不該看?小綱……」

  阿綱痛苦地捂住臉:「不,這事並不是鏡裡小姐的錯……」

  「你看吧。」他的聲音莫名凄涼。明明還是個小學生,身影卻得無比滄桑。

  他已經被生活壓垮了。


第36章

  天鏡裡感覺自己好像做錯事情了。

  證據就是阿綱正坐在他的椅子上, 雙手交握,把頭埋得很低。

  天鏡裡覺得手裡的卷子好像也變得燙手起來了。

  這個時候放下也不對,拿起來看好像也不對。

  總、總之先找時光機!

  啊不,先安慰——

  「小綱……!」

  阿綱沮喪地抬起頭, 他從椅子上跳下來, 中間還絆了一跤, 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他抱住自己的頭, 不說話了。

  天鏡裡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曲折。

  她連忙把阿綱扶起來, 然後說:「2、27分也很優秀……啊雖然可能和別的同學比差了那麼一點, 但是在我看來已經很棒了!」

  阿綱已經不是別人說什麼就會信什麼的年紀了。

  不管怎麼說……27分、只要是不及格就根本和優秀扯不上關系吧?

  他蔫蔫地坐在床上, 低頭看著掌心的紋路, 心裡有點發酸。今天放學回家的時候, 媽媽還給他做了好吃的。

  媽媽還說明天要帶他出去玩。

  阿綱根本就不敢給媽媽說考試成績的事情。

  天鏡裡在旁邊還在想著如何挽回她和寶貝小綱的親情, 結果一低頭就看見晶瑩的淚水在阿綱的眼眶裡打轉。

  天鏡裡:!!!

  阿綱正在emo呢, 突然就被抓住了肩膀。

  天鏡裡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超放大的那種。

  阿綱:?

  他有點懵,整個人還在剛才那種沮喪的情緒裡沒有緩過來, 就看見天鏡裡的眼眶裡也漸漸地湧出了淚水。

  「鏡裡小姐?」

  天鏡裡半蹲在阿綱面前, 眼含熱淚, 語氣沉重。

  「考27分,這不能怪你, 小綱……」

  阿綱:可以了, 請不要一直重復27分這件事!

  阿綱感覺自己更苦了。

  然而下一秒天鏡裡就說:「都是我不好……一定是我把笨蛋的基因遺傳給小綱了!」

  阿綱:?!

  看見阿綱震驚的眼神, 天鏡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嘿嘿, 其實我也不擅長文化課呢。身為我的孫子……小綱在這點上像我很正常。」

  她說完, 不忘朝阿綱眨眨眼。

  剛才的眼淚還掛在她臉上。

  阿綱沉默了。

  天鏡裡把他抱到懷裡, 頭埋在他的頸窩裡。

  她身上有股很好的香氣, 會讓人覺得很安心。

  「……沒有關系的嗚嗚嗚。」她說, 「我知道小綱已經很努力了,是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才會發生這種事!」

  阿綱慌了。

  「不是的!」

  「鏡裡小姐才不是笨蛋!」

  天鏡裡沒有說話。

  阿綱很擔心她的精神狀況,他害怕她不相信他的話,連忙又補充說:「鏡裡小姐人好有很溫柔,長得也很漂亮那個……那個……」

  天鏡裡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阿綱。

  「真的嗎?」

  阿綱臉一紅。

  「當然是真的!所以說……不是鏡裡小姐的錯啦!」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卻被天鏡裡再次摟進懷裡。

  「嗚嗚嗚嗚小綱,你真是奶奶的小棉襖!」

  阿綱:……哦,差點忘了,這是我奶奶。

  他還好他內心比較堅強,這才沒有在數次衝擊下失去理智。

  天鏡裡的懷抱有點暖和,她的身上也香香的。雖然和阿綱認知裡的奶奶有點不同吧,但也許是血液裡的天性在作怪,他莫名地就放松了下來。

  阿綱不自覺地摸了摸天鏡裡的頭發。

  「總、總之這並不是鏡裡小姐的錯……」

  「那也不是小綱的錯!」天鏡裡立刻接上。

  阿綱:……

  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天鏡裡再次盯著他。

  阿綱壓力有點大,總感覺在自責下去的話,天鏡裡又會抱著他哭了。

  「……也不是我的錯。」阿綱說這話的時候,心虛得不敢看天鏡裡。

  他撓了撓臉,干笑了兩聲。

  「就是這樣!」天鏡裡比阿綱理直氣壯多了。她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然後從背著的小包裡翻出了裝著那只兔子的小盒子。

  「考試的事情怎麼樣都好,下次考試之前我幫你去威脅一頓那個老師——」

  「不要啊!!!」阿綱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我會努力的!鏡裡小姐千萬不要去……」

  天鏡裡低頭看著阿綱,像是在思考著是否要聽他的一般,很久之後才笑起來。

  「我知道了!」她說,「那威脅老師的事情就之後再——」

  「求你忘記吧!」阿綱生無可戀地說。

  天鏡裡「哦」了一聲。

  「那好嘛,」她說著,一屁股在阿綱旁邊坐下,然後把自己准備好的禮物遞到他面前。

  「之前和朋友一起去做了陶藝……嗯,雖然好像和陶藝沒什麼關系,但還是得到了比較像樣的作品……」

  「送給小綱!」

  「欸?給我的嗎!」阿綱有些驚訝。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阿綱,說:「是給小綱一個人的,別人都沒有!只有全世界最好的小綱,我才給他的哦。」

  月光下她的眼睛裡仿佛藏著漩渦,裡面盛滿了星光。這片星光好像也是只給他一個人的。

  阿綱被這波直球弄得暈暈乎乎。

  他在感到羞澀的同時,也覺得有些忐忑。

  他……真的可以嗎?

  雖然爸爸家光說天鏡裡是他們家的遠房親戚,輩分很高。但是知道天鏡裡是神明的阿綱卻完全不這麼想。

  天鏡裡根本不在他面前掩飾,就算是阿綱也能明白——她大概就是他的某位祖先。

  可是為什麼是他呢?

  身為神明的鏡裡小姐,為什麼會這麼偏愛他?

  懷著無比復雜的心情,阿綱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好可愛!」阿綱捧起那只兔子,下意識地誇道,「看起來像店裡面賣的一樣。」

  他說完就愣了一下。

  「啊,我的意思是……」

  「什麼?」天鏡裡歪了歪頭,有點不解。

  阿綱沉默了。

  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多少有點歧義,但看天鏡裡的樣子又好像完全沒有察覺的樣子。

  他默默地又把道歉的話吞了回去。

  「謝謝你鏡裡小姐……奶奶。」

  天鏡裡支著臉,笑眯眯地說:「小綱喜歡就好。」

  她站起來,在房間裡看了看,本來已經推開窗子准備走了,忽然又轉過頭:「小綱。」

  阿綱愣了一下:「怎麼了?」

  他手裡還捧著那只兔子,兩者有種異曲同工的無害。

  天鏡裡低頭,笑著戳了戳他的額頭:「那個試卷,要不要我幫忙簽名?」

  阿綱:!!!

  這正是天鏡裡來之前他一直在苦惱的事情。

  他不想讓媽媽知道,但是卷子又一定要家長簽名。他原本在考慮自己簽,但是良心又是在過不去。

  天鏡裡仿佛看穿了阿綱的糾結,她往桌子上一靠,輕描淡寫地說:「畢竟,我也是小綱的家長嘛。」

  「……請幫我簽!」阿綱雙手合十,「拜托了!」

  *

  從阿綱那裡離開,天鏡裡本來還打算去看望一下她的好朋友川平。

  她以前和川平是鄰居,之後這麼多年也一直保持著聯系。

  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不得不說天鏡裡也有點思念他了。

  但是天鏡裡跑到房地產門口,看到的卻是一個老婆婆。她拄著拐杖慢吞吞地走出來,然後動作遲緩地打量了一下天鏡裡。

  「他……好像出去了。」

  天鏡裡認識這個老婆婆,從她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但是老婆婆顯然已經不記得她了。

  「啊,我知道了。」天鏡裡說,「那之後麻煩幫我和川平說一聲……那個,就說我很想他!」

  老婆婆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天鏡裡毫不在意地笑起來,揮揮手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等待D·斯佩多的日子無疑是短暫而又漫長的。

  說短的話,天鏡裡每天抱著手機等他的消息,卻遲遲等不到人。

  說漫長的話……那倒還不至於。畢竟她連冰糖葫蘆的做法都沒能來得及教會夏目。

  不過攤還是要擺的。

  別人不擺攤沒錢,天鏡裡不擺攤沒命。

  她照常出去,就在樓道裡撞見一名身穿職業衣服的女性。

  對方的服裝打理得一絲不苟,神情也十分嚴肅,渾身上下充滿了那種精英氣質。

  天鏡裡下意識地挺了挺腰板。

  「你,等一下。」

  然後她就被這位女士喊住了。

  「是!有什麼事嗎?」

  妃英理推了推眼鏡,看到天鏡裡眼睛都瞪圓了的樣子,她放緩了語氣,說:「你就是租住在這裡的天鏡裡小姐對吧?」

  天鏡裡愣了一下,說:「是的。」

  沒想到妃英理聽了,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渾身上下都充滿著一種職業女性的知性美。不僅如此,那種干練、利落的風格更是令人向往。

  「……有什麼問題嗎?」天鏡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忐忑。

  妃英理搖頭:「不關你的事……你今年幾歲了?」

  她緩和下神色,說:「我是蘭的母親,現在在做律師的工作。」

  「啊……十七?」沢田家光給她安排的資料上是寫的這麼多。

  天鏡裡想起來了,毛利蘭是有說過她的媽媽妃英理女士的。她可是另一個房東啊!

  「您好。」想到這裡,天鏡裡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妃英理的神情變得更加陰沉了。

  她的目光十分銳利,在看了眼毛利偵探事務所緊閉的門之後,她問:「方便和我一起去樓下喝杯茶嗎?」

  天鏡裡:「啊這個……恐怕不行。」

  她解釋道:「很快學生就要放學了,我得先去帝丹中學門口擺攤。」

  妃英理張了張嘴,她的眼裡飛快地閃過類似於憐惜的情緒,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是我欠考慮了。」

  天鏡裡哪敢讓房東太太道歉。

  「沒有!!!」

  她舉起手機:「要不我們先加個聯系方式?」

  妃英理的目光落在她手裡款式有些過時的手機上。

  「嗯……好。」她微笑著同意了,卻說,「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讓我和你一起去擺攤嗎?」

  天鏡裡:「欸???」

  妃英理解釋說:「我也想順便去接蘭放學。這些年一直沒有時間和她相處,既然有機會……」

  「我明白了!」天鏡裡拉起她的手,「那我們就一起去吧。」

  她跟妃英理走下樓,她的小推車就停在拐角的陰影處。

  但是天鏡裡卻沒有急著去拿車。

  她把頭伸進了波洛咖啡廳的大門,左右張望,然後找到了那個金發的人影。

  「安室君!!!」

  「我們去擺攤吧?」

  只見原本在擦拭著桌面的安室透聽見聲音就放下了手裡的抹布。

  他看到天鏡裡,笑了下說:「好的,我這邊的事情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他和小梓小姐交談了兩句,交接完工作便脫下了圍裙,開始了新的兼職。

  妃英理從外面看就看見天鏡裡對裡面喊了兩句,然後裡面就走出來一個金發池面。

  安室透看起來已經和天鏡裡很熟悉了,臉上帶著笑容,一邊聊天一邊就往小推車那裡走。

  「你猜這位是誰?」天鏡裡的聲音裡有藏不住的興奮。

  安室透看過來。

  「這位——就是蘭的媽媽,超級有名的妃英理律師!也就是安室君的師母哦!」

  安室透的目光立刻變得熱情又恭敬起來。這無疑是個很讓人喜歡的小伙子。他走過來,得體地介紹自己。

  妃英理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我和那個家伙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不用這樣稱呼我。」

  安室透一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天鏡裡打斷了。

  天鏡裡嫻熟地把傘架起來,然後跳到上面。

  「來吧!妃律師!安室君!我們出攤啦!」

  妃英理:???

  她看著這架幾乎是擺的滿滿當當的小推車,再看了看跨坐在傘上面神情自然的天鏡裡,心裡充滿了疑惑。

  「……來?」

  天鏡裡拍了拍自己屁股下面的傘柄。

  「上來呀!」

  妃英理突然也不是很想去接蘭了。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有開車過來——」

  天鏡裡歪了歪頭:「可是開車過去……」

  「那我們就分頭行動吧!」安室透當機立斷,打斷了天鏡裡的話。

  雖然這些天,他已經習慣了小推車並且覺得坐上去的感覺還不錯。但是讓他再幫著天鏡裡霍霍毛利小五郎的高嶺之花老婆……

  他的良心會痛!

  「欸?安室君——」

  「就這樣決定了。」安室透不再給天鏡裡發揮的機會,後退兩步開始起跳,然後十分利落地就坐到了天鏡裡後面。

  妃英理:???

  安室透裝作沒有察覺妃英理震驚的目光,笑容燦爛地說:「那妃律師,我們回頭見。」

  說完,他催促起天鏡裡:「鏡裡小姐,我們可以出發了。」

  天鏡裡:「……哦、哦。」

  奇怪,今天的安室君好積極啊。

  她沒多想,笑著和妃英理說:「那我們就出發啦。」

  說完,她微微抬起傘,然後小推車一仰一傾,就開始往前衝了。

  也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妃英理愣愣地站在空曠的街道上,久久地回不過神。

  還是咖啡廳裡的小梓小姐看不過去,跑出來說:「鏡裡小姐就是這樣的啦。妃律師你要不進來喝杯茶?」

  妃英理:「不了,我也要去帝丹中學……」

  小梓:「那快去吧,不然要追不上了。」

  妃英理:?

  毛利小五郎一天到晚接觸的都是什麼人!

  *

  事實上妃英理想要和天鏡裡說的,正是和學習有關的問題。

  天鏡裡擺攤的時候,這位女士就靠在旁邊沉默地看著。

  天鏡裡嫻熟的動作永遠是帝丹中學的學生們最期待的表演之一。

  而她被這麼多人圍著也毫不怯場,反而把網兜裡的雞柳倒出了新高度。

  就看她手一抖,把兜裡的雞柳一拋,那些雞柳就跟自動□□似的,一個個落進了一旁擺好的紙袋子裡面。

  「多謝惠顧!」安室透在旁邊十分熱情地招呼著,回頭卻看見妃英理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把這一幕記在心裡,沒有輕舉妄動。

  等到學生們都散去,而小蘭也和妃英理說了好久的話之後,妃英理這才仿佛不經意地說:「鏡裡你剛才說你今年17歲對吧?」

  小蘭驚嘆道:「那就是說,鏡裡小姐只比我大一歲嗎?好厲害!」

  旁邊的安室透差點沒把手裡的盤子甩出去。

  天鏡裡坦蕩點頭:「對啊對啊,怎麼啦?」

  妃英理按了按額頭,說:「沒什麼,只是看你的樣子年紀比較小。」

  天鏡裡有點困惑,但是妃英理看起來又沒有什麼異樣,所以她也不好再問什麼。

  她算了一下今天的收入,拉著安室透說:「今天也是——收獲滿滿的一天!安室君、蘭、妃律師!我請你們吃冰棍!」

  她說完興衝衝地就開始左看右看,尋找起便利店來。

  妃英理:「不用了,我不怎麼吃這個。」

  她頓了頓,說:「但我可以請你們吃。」

  天鏡裡說:「不用啦,當然是我請大家——那妃律師要不要喝水。」

  妃英理:「我的車上有——」

  她忽然沉默了一下。

  因為天鏡裡正期待地看著她。她長得很漂亮,妃英理也不是沒見過漂亮的少女,她的女兒小蘭就很漂亮。

  但從沒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會擁有這種讓人難以拒絕的目光。

  ——也許是今天發現的事情太讓人心疼了。

  妃英理暗暗地想著。

  一個輟學出來打工的女孩子用這種期待的目光看著她,請她吃雪糕——

  這個女孩子踏實肯干,還承擔了全家的生活重擔。

  現在這個女孩很喜歡妃英理,想要請初次見面的她吃雪糕。

  妃英理:「……我和大家一樣就可以了。」

  這該死的心軟。

  她決定讓毛利小五郎少收一點房租。

  天鏡裡不知道妃英理想了這麼多。

  她還覺得自己裝十七歲少女怪不好意思的呢。

  她跑去買雪糕,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妃英理要走了。

  妃英理接過天鏡裡的雪糕,動了動嘴唇,但最終只是說:「謝謝。」

  她坐上車,毛利蘭卻突然跑過去:「媽媽,等一下!」

  天鏡裡在旁邊看著,本來還覺得沒有什麼。

  直到她看見毛利蘭虔誠地從包裡掏出一個似曾相識的御守。

  毛利蘭:「這是我為媽媽求的御守。」

  妃英理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動容之色。

  她的表情有點溫柔:「……謝謝你,蘭。這是什麼御守?」

  毛利蘭可不敢說這是她專門為父母求的結緣御守,她只是笑著說:「是保平安的。」

  妃英理:「我知道了,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妃英理的助理綠帶著她離開了。

  只留下汽車的尾氣,和對父母冰釋前嫌充滿期待的毛利蘭……

  和發現那是自己以前熬夜縫制的結緣御守的天鏡裡。

  「你怎麼了?鏡裡小姐?」安室透發現天鏡裡的情緒好像不太對。

  「沒事。」天鏡裡艱難地克制住自己的驚恐,揚起笑容說,「像我這樣的神明,祝福的人類肯定會幸福的!」

  她的手都在抖了。

  雖然天鏡裡仍然相信自己作為緣結神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那畢竟是好心租給她房子的毛利先生,和好心又美麗的妃律師。還有好心又美麗的蘭。

  她不會成為破壞他們家幸福的罪魁禍首吧!!!

  小蘭走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之前有求過一個御守,雖然是不認識的神明,但感覺還挺有用的。」

  是挺有用的,直接給工藤新一干成小學生了。

  小蘭毫無所覺:「鏡裡小姐有喜歡的人嗎?我當時抽獎中了很多……」

  說到這裡,她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做工還是很精美的。」

  旁邊的安室透忽然察覺了些什麼,感興趣地說:「我可以要一個嗎?聽起來很有意思啊。」

  小蘭有點驚訝:「安室先生也感興趣嗎?當然可以……」

  天鏡裡笑不出來。


第37章

  看著天鏡裡郁悶的樣子, 安室透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但是當她看過來的時候,他又很快恢復了平常的神情。甚至還微微透著些關切——

  他安慰起了毛利蘭,一副真的對他的師父毛利小五郎的感情生活非常關心的樣子。

  天鏡裡有一萬句話想說,但此時此刻, 她又沒有辦法直接告訴自己珍貴的信徒:你信仰的神明不太靠譜。

  而且神明怎麼能覺得自己不靠譜呢!

  信仰這東西, 本來就是信則有, 不信則無。由信仰供給的神明就更是這樣。

  如果她自己開口否定, 那無異於否定自己的存在。

  因此, 不管心裡如何害怕自己的神力再次穩穩反向上分, 天鏡裡表面上還是一副鎮定的樣子。

  一直到回家。

  她掛著開朗的笑容打開門, 走進去, 然後關上。

  「你回來了啊。辛苦——」景光的話還沒說完, 就看到天鏡裡像是失去靈魂一般, 靠著牆緩緩滑落。

  景光:?

  「鏡裡、鏡裡?」他連忙走過來, 把天鏡裡扶了起來。

  天鏡裡眼神呆滯:「啊……是阿景啊。」

  景光:「發生什麼事了?」

  天鏡裡低下頭,試圖用劉海擋住眼睛。但沒用, 景光一把就把她的劉海撩開了。

  「看著我, 鏡裡。」景光還以為她遇到什麼大事了, 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嚴肅,「有什麼問題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天鏡裡:「沒有辦法了。」

  她語帶哽咽地將毛利蘭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景光聽了也陷入沉默。

  這可真是……

  自打他有記憶以來, 就沒見天鏡裡結緣的戀人最後能在一起幾對。就算是成功結婚了, 這些夫妻最後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離婚。

  實踐證明, 天鏡裡她就是不適合當緣結神。要是她早早想開、早早擺攤, 也不會落魄這麼久。

  但她有困難, 景光也不能干看著。

  他沉吟了一下, 說:「首先是要把毛利小姐家裡剩下的御守都拿回來。」

  別的不說, 不能再讓毛利蘭這麼分下去了。

  看這個架勢, 遲早有一天什麼鈴木園子什麼遠山和葉都要被她發一圈。

  天鏡裡點頭:「阿景你說得對!」

  她想了想,說:「這不難,我能通過御守上面的神力定位到它們,只要找一個毛利小姐不在家的時間,偷偷把東西拿出來……」

  景光無奈地說:「你不要忘了樓下的毛利先生是做什麼的。」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說:「但是干活的不是柯南君嗎?」

  景光:「是,我聽說偵探的反偵查能力都不會太差,所以我想如果我們能爭取到他的幫助,應該會比較穩妥。」

  他頓了頓,說:「畢竟毛利先生他是特地給了我們很低的房租的。這件事雖然是為了他們家好,可是一旦被發現,他應該會很難過吧。」

  天鏡裡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

  一想到如果拿御守的路上被毛利小五郎發現,他會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著她,她就有點害怕。

  「我知道了……」天鏡裡的眼中的金色變得越發深沉,「就讓我來想辦法搞定柯南君吧。」

  *

  「所以,犯人就是安田先生吧。」

  屋裡毛利小五郎充滿自信的聲音響起。而他本人卻靠在沙發上,緊閉著雙眼,一副陷入沉睡的樣子。

  隨著名偵探一番有理有據的推理,大家齊齊把目光看向了安田先生。

  而原本冷靜從容的安田已經被擊潰了心理防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都是他逼我的——」

  但是再多的狡辯在一條流逝的生命面前都顯得蒼白。

  目暮警官上前,將安田逮捕了。

  而在沙發的後面,一個小小的身影見狀也松了一口氣。

  這個人就是工藤新一,現在的江戶川柯南。他放下蝴蝶結變聲器,眼裡浮現淡淡的惋惜之情。

  是對做傻事的犯人的。

  「你好厲害啊。」一個刻意壓低的突然在柯南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激得他一個哆嗦。

  柯南差點沒摔倒。

  他扶著沙發看過去。

  不知何時出現的天鏡裡正跪趴在沙發後面,眼鏡閃閃發光地看著他。

  柯南:!!!

  她真的比酒廠還要恐怖。

  柯南差點一口氣沒吸上來。

  天鏡裡微微皺眉,捂住了他的嘴巴。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小聲地說著,自顧自地抱著柯南離開了這個人多眼雜的地方。

  她的速度很快,柯南甚至沒有感覺到她是怎麼移動的。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天鏡裡已經把他帶到了廁所的隔間裡。

  「等、等下!鏡裡小姐,這裡是女廁所啊!」

  天鏡裡剛把門鎖上就聽見這麼一句話。

  她也納悶了:「我是女的難道不應該來女廁所?」

  柯南:「可我是男人啊!」

  他有點抓狂地撓了撓腦袋,卻最終敗在天鏡裡好奇的目光下。

  「算了……鏡裡小姐你突然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嗯……柯南君有聽小蘭說過她最近信仰的神明嗎?」

  柯南愣了一下,然後說:「好像確實是有這件事……那個神明的名字有些生僻,我特地查了很多資料都沒能找到它的出處。」

  「最近蘭好像很痴迷這個……」柯南說著,目光一凜。

  「鏡裡小姐也是神明,難道說這個神明身上有什麼蹊蹺嗎?」

  天鏡裡都快懷疑工藤新一是不是故意陰陽她了。

  她嘆了一口氣,說:「柯南君,那個神明就是我哦?」

  這會輪到柯南沉默了。

  他記得他變成小學生的那個晚上,天鏡裡就和他說過,因為蘭曾經向她祈願過,所以她會保護蘭的戀情……順便保護蘭喜歡的人也就是他。

  但當時蘭得御守不是已經被拿出來了嗎……

  所以這次當他看到毛利蘭仿佛批發似地在家倒騰御守,他才會以為毛利蘭迷上了新的神明。

  很奇怪,以柯南的嚴謹他本來不會錯過這些細節。

  但當他思考時,他竟然會下意識忽略天鏡裡的存在。

  「這很正常哦。」天鏡裡笑眯眯地說,「畢竟我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嘛。」

  柯南一愣:「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柯南君並沒有變傻,你可以放心啦!啊,剛才的話我也沒有生氣哦。我這個人脾氣超好的,是不會記仇的哦?」

  柯南:……你這麼說我反而不放心了。

  「……總之,」他清了清嗓子,「鏡裡小姐的意思是希望我協助你引開蘭和叔叔,然後你再去把那批御守都處理掉對吧?」

  天鏡裡:「其實這些都好辦啦,主要是到時候蘭發現丟了東西,柯南君你可不能把我給供出來……」

  「也就是你得造偽證的意思。」

  柯南:……

  他不說話了,靜靜地抬頭看著天鏡裡。

  就在天鏡裡以為他要生氣的時候,柯南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啊,鏡裡小姐。」

  「所以,你對我的印像也差不多是時候刷新一下了。」

  「如果是之前的我,說不定會很生氣吧。」他攤了攤手,神情竟然要比高中生時更加灑脫淡然,「經歷了這事情之後,我早就已經過了還會糾著小地方不放的階段。」

  「而且這也是為了蘭。」

  柯南說:「交給我吧。」

  天鏡裡眨了眨眼。

  然後那雙眼睛裡漸漸地……滿溢出感動的神色。

  「你長大了柯南君!」

  她激動地一把抱住柯南:「這真是太好了。」

  柯南:???

  他剛才還覺得自己說出這樣的話,說不定還會有點小帥,下一秒就被反應激烈的天鏡裡摟進懷裡開始揉頭發。

  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且從天鏡裡的語氣來判斷,柯南總覺得就算自己不答應,對方也會有讓他無法推理出正確答案的方法。

  不過那是神明的範疇,柯南就不太想知道了。

  他頓了一下,然後想起來最近聽到的傳言,不禁提醒天鏡裡:「我聽說,鏡裡小姐最近和波洛咖啡廳的那位安室先生走得很近。」

  天鏡裡點頭:「對啊對啊,安室君他人可好了。」

  她像是早早地背好了答案一般,嘴巴一張,就流利地說出了安室君勤懇善良勇敢熱情敬業等數十條不帶重復的優點。

  柯南:……

  他瞳孔地震。

  「不是啊鏡裡小姐,」這下他的反應就特別大了,「你聽我說,那家伙可不是普通的人,他十有八九是黑衣組織的一員……來到米花町也一定有別的企圖!」

  「啊?」天鏡裡說,「不是說他想和毛利先生學推理嗎?」

  柯南:……

  他痛苦地捂住臉:「算了,這件事情鏡裡小姐就當我沒說過吧。您保持以往的樣子就——」

  柯南不說話了。

  因為他看到天鏡裡背後本應該鎖住的門被緩緩打開,那個金發黑皮的安室透突然冒了出來。

  他沒有笑,冷冰冰的目光落在了柯南的身上,一股強大的氣勢壓得柯南喘不過氣來。

  這個氣勢……這個叫安室的家伙一定就是……

  天鏡裡若有所覺地轉過頭,就看見安室透在對她微笑:「鏡裡小姐,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太巧了。」

  天鏡裡眼睛笑得彎彎的,她慢吞吞地轉過身,坦蕩地說:「好巧啊安室君,你也來上女廁所啊!太好了……我們需要你。」

  一陣冷風吹過,廁所的門被吹到牆上,框框作響。天鏡裡背對著柯南,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可他能看見安室透的。那是何等漠然的眼神。

  不!不需要!

  柯南在心裡吶喊。

  可惜的是天鏡裡聽不到。

  安室透讀懂了他的眼神,卻只笑著看著他。那笑容冷冰冰的,仿佛下一秒他就會掏出槍給柯南來個大禮包。

  下一秒安室透就恢復了正常。

  「啊,我聽到了。」他低下頭,笑容和善,「也就是說,柯南君和我一樣,也知道鏡裡小姐是神明對吧?」

  你怎麼什麼事都對外面說啊鏡裡小姐!

  那一刻柯南心裡警鈴大作,各種有關無關的聯想紛紛竄進了他的腦袋裡,令他腦袋宕機了一秒。

  腦海裡的畫面越滾越慢,逐漸定格在一個冰冷的實驗室裡。

  四周的機器反射著無機質的光。實驗室的最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福爾馬林罐頭,裡面白發的少女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被做成了標本靜靜的在裡面沉睡著。

  而外面的安室透則和琴酒舉起酒杯,輕輕一碰,露出了邪惡的笑。

  柯南:那種事情不要啊!!!

  他立刻衝到天鏡裡面前,同時對安室透投以警惕的目光。

  安室透覺得這個小偵探真的很好玩。

  他還想玩。

  就在這個時候天鏡裡打斷了他們兩個人無聲的目光對峙。

  「你們兩個……」她左看右看,笑容毫無陰霾,「看起來感情很好嘛。」

  兩個人被這一句話弄得紛紛失去鬥志。一個覺得小學生也不過如此,也不是很好玩。還有一個覺得天鏡裡的眼睛是真的很瘸,他實在是不應該解釋太多。

  不管那個安室透有什麼目的……

  柯南想,他應該都不會花大力氣去對付一個虛無縹緲的神明。

  在短暫的思考後,他還是同意了和安室透合作。

  兩個人很快就把毛利小五郎炫得找不著北。

  而得知爸爸又在外面喝醉了酒的毛利蘭,很快就憤怒地出門了。

  「柯南君,陌生人敲門不要開門哦?」

  「是!」

  柯南乖巧地答應了。

  然後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等了一會兒。

  他等到了約定的敲門聲。

  「鏡裡小姐。」柯南打開門,「快點。」

  「哦?」門口的人發出感興趣的聲音。

  他緩緩低頭,如同獵人鎖定獵物般,饒有興致地看著柯南。

  「快點什麼?」


第38章

  有一瞬間, 柯南甚至產生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被這個人看穿了的錯覺。

  他明明是在笑著,眼神卻無比冰冷, 那種漠然的神色就像是在看著一件死物一樣。

  對於靠推理為生的偵探來說, 這並不是最過分的地方。

  來自男人的壓迫感只會讓柯南燃起鬥志,努力地分析出他的來意。但是當他認真地打量起對方身上的細節,他卻發現——

  什麼都沒有。

  衣服、鞋子、頭發、皮膚狀態, 這個人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像是被籠罩在霧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端倪。

  盡管背後已經冒出了冷汗,但是理智仍然告訴柯南, 他不能被帶到這個男人的節奏裡去。

  蘭和小五郎叔叔很快就會回來,如果讓他們撞見這個可怕的男人, 後果將不堪設想。

  就在柯南焦急地想著該如何應對時, 天鏡裡的聲音從這個男人的背後傳來。

  「……D君, 你堵在門口干什麼呢?」她扒拉著D·斯佩多的手臂,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啊, 柯南君,有沒有想我?」

  柯南:……

  他眨了眨眼睛, 目光在D·斯佩多和天鏡裡之間來來回回。

  「這個人是鏡裡小姐的朋友嗎?」

  「是啊是啊, 」天鏡裡沒太糾結就承認了,「他來找我出去玩,我想著順便路上就把御守帶走吧,到時候沒有證據也比較好掩飾。」

  「……我們在樓上等你這邊很久了。」

  剛才還流露出恐怖氣勢的D·斯佩多此時笑容卻變得非常和善。

  也不能說和善……只是,但看他此時人畜無害的表現, 一定不會有人把他和剛才那個人聯系在一起。

  「晚上好, 少年。」

  柯南的腦袋有點卡殼。

  他讓開路, 讓天鏡裡去房間裡找御守, 並在旁邊指導她如何才能不留痕跡。

  他大概是破獲了很多類似的案子,現在做起這個來簡直是得心應手。

  D·斯佩多頗感興趣地挑了挑眉,說:「看來你也在有意識地挑選身邊的人啊。」

  天鏡裡正在哼哧哼哧把御守往袋子裡裝,乍聽到這句話,她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她還記得,這個D·斯佩多一心要報復社會,她為了能正大光明地在他身邊看住他,所以現在得假裝對他的提議很心動的樣子。

  倒是柯南被這句話勾起了不好的回憶。

  「鏡裡小姐,這到底是——」

  「噓。」天鏡裡豎起食指,「這件事情就等我回來再向你解釋吧,畢竟飛機可是不等人的。」

  「飛機?鏡裡小姐要去哪裡?」柯南下意識地問,「你的生意該怎麼辦?」

  天鏡裡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的關心。」

  柯南:……我倒也不是全為了關心。

  但是天鏡裡並不在意這些小事,她只是簡單地說了玲子和景光會繼續擺攤,並且歡迎他繼續帶同學來白嫖之後,就站起身准備離開了。

  柯南:「……我知道了。」

  他有些擔憂地說:「如果遇到什麼問題,請你一定要聯系我。」

  雖然知道天鏡裡是神明,但是他並不會因此就覺得自己幫不上忙了。

  總會有對方需要而他恰好能幫得上忙的事。

  無論是對身邊的誰,工藤新一都這樣堅信著。

  天鏡裡看著他鄭重的神色,也點了點頭:「我知道啦,那麼之後小蘭這邊的事情就要拜托你和安室君啦。」

  「那我和D君就去國外旅游了,拜拜!」

  她說完,一手提著那一大袋御守,一手抓著D·斯佩多,就開始往外面跑。

  結果卻聽到門口小蘭疑惑的聲音:「奇怪,門怎麼打開了——柯南君?你在嗎?」

  柯南瞳孔猛縮:「不好,蘭回來了。鏡裡小姐,你們先去房間裡躲一下……我去引開蘭!」

  天鏡裡卻笑眯眯地說:「按照你想的話來說就好啦,不用管我們。」

  柯南愣了一下。

  然而就在他們說話的空檔,毛利蘭已經拖著喝醉的小五郎進來了。

  「柯南君!」蘭有些急切地問,「你沒有什麼事吧?家裡的門……」

  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柯南,直接忽略了旁邊的天鏡裡和D·斯佩多。

  柯南嚇了一跳,正要說話,卻看見天鏡裡對他搖了搖頭。

  「那我們就走啦。」她無聲地說著,揮了揮手,然後輕手輕腳地從門口離開了。

  而站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則神色復雜地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離開時輕輕瞥了一眼柯南。

  一定是他搞的鬼!

  不知道為什麼,柯南立刻就下了判斷。

  但是多想無益,他現在要做的是把眼前的小蘭這關混過去。

  *

  「那個孩子應該比看上去還要大上不少吧?」

  坐上飛機之後,D·斯佩多問天鏡裡。

  天鏡裡愣了一下,點頭說:「是啊,那個叫蘭的女孩子和他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哦。」

  D·斯佩多眼中浮現些許深思:「你沒有在他面前遮掩你身份的特殊,是有招攬他的想法嗎?」

  天鏡裡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D·斯佩多。

  她忍不住伸手比劃了一下——

  「你知道招攬別人打工要多少錢嗎?」

  D·斯佩多:?

  天鏡裡張開雙臂畫了個大圈,正好把他的臉兜在裡面。

  「那你知道我現在賺的錢除開生活要花的,還剩下多少嗎?」

  D·斯佩多:?

  天鏡裡伸出手,兩指之間壓縮出小的可憐的距離。

  「而且嘛,培養人類這種事情對我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有。不管是多麼親密的關系,只要一段時間過去,就會全部都被忘記。至今我遇見的例外也就只有——」

  天鏡裡說到這裡,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D·斯佩多,小聲問:「這是可以說的吧?」

  D·斯佩多差點被她氣笑了。

  如果不是知道天鏡裡沒有那個心眼,他甚至覺得她在陰陽他。

  「不過就是Giotto和他的那群守護者們。」

  還有一個人。

  不過天鏡裡並不打算告訴冬菇頭關於阿綱的事情,所以她笑眯眯地點頭說:「是啊是啊,所以怎麼說呢……對我來說和人類建立聯系既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有的時候卻也沒有那麼重要。」

  「因為沒有過分的期待,所以也不會感到失望了。」

  D·斯佩多又覺得自己被陰陽到了。

  天鏡裡的話總讓他覺得是在說他自己。

  最初和Giotto認識的時候,艾琳娜還在,他們從那個男人身上看到了和腐朽的貴族截然不同的力量。

  大空的包容、寬和以及他遠超出常人的力量和見識,不管是哪樣都深深地吸引著D·斯佩多。

  因此在Giotto提出要縮減彭格列的勢力時,他雖然不是很贊成,但也沒有直接唱反調。

  他想要相信一次自己所選擇的友人以及首領。

  結果等待他的卻是艾琳娜的死亡。

  現在天鏡裡卻對他說,沒有過度的期待,就不會感到失望。

  這幾乎是將D·斯佩多這些年即便化作亡靈也要堅持的執念掀了底。

  他無疑和別的守護者一樣,信任且無條件地追隨著Giotto。

  只不過對於D·斯佩多來說,這種追隨在之後只能轉嫁到彭格列上面。

  當Giotto面對反叛的他和二世……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選擇了退位時,D·斯佩多心中的憤恨就更深了。

  現在這層不能告訴別人的心思卻被天鏡裡輕描淡寫地揭開了。

  她甚至沒有直接提這個問題,只是用她的態度再次表達了自己的不屑——

  至少在現在的D·斯佩多眼裡,天鏡裡是在不屑。

  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低低地笑起來。

  「我可以理解為,你也不曾對彭格列初代抱有期待嗎?」

  「你在這個世界上孤獨地流浪了這麼久,據我所知,就連沢田家光也不是一直都記得你吧?」

  「看來那個男人的魅力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大啊。」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D·斯佩多。

  飛機已經飛到了雲層之上,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為她鍍上了一層金色。那雙像是蜜糖一般的眼睛終於流露出了淺淺的哀傷。

  「不只是家光哦。」她說,「Giotto他們離開後,就連擁有我一半血脈的孩子也逐漸忘記了我的存在。」

  D·斯佩多愣住了。

  「這種事情……」

  「明明只是稍微出了一趟遠門,回家的時候一手養大的孩子、敬奉我的人類……山上的動物們,全都將我忘記了。」

  天鏡裡說起這種事情,難免有些難過。

  不過她很快就調整過來,對D·斯佩多說:「怎麼說呢,過了這麼多年,當時的心情已經很難再感同身受了。不過從那之後,我就已經決定——」

  「永遠只要記得開心的事情就好了。」

  天鏡裡伸出手,輕輕地握住D·斯佩多的。

  「所以這次和你一起出遠門,我可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哦?」

  像是被太陽的光亮灼燒了一般,D·斯佩多飛快地抽走了自己的手。

  「你甚至不認識我。」

  「欸——」

  天鏡裡笑眯眯地把頭湊過來。

  「認識的哦。」她說,「我們兩個見過面吧?」

  「不然你也不會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覺得我是個好騙的笨蛋。」

  「這種奇怪的印像,當然是有原因的。」

  D·斯佩多:……

  天鏡裡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嗯,我恰巧認識好幾個很會推理的偵探朋友呢。」

  「小學生?」

  天鏡裡笑起來:「也許吧。」

  D·斯佩多默默地偏過頭去。

  他並不是很想和天鏡裡討論這些。

  於是干脆閉眼假寐起來。

  天鏡裡才不會讓他安靜。

  她湊過來,捏他的臉:「D君D君,別睡覺啊,這麼長的路,你要是睡著了——」

  「我可怎麼辦啊!」

  她稱呼D·斯佩多時所發的並不是戴蒙那個音,而是那個「弟」。

  在D·斯佩多不知道的情況下,天鏡裡已經弟弟弟弟地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了。

  看著D·斯佩多越皺越緊的眉毛,她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就在這個時候,一種奇怪的感覺直擊心靈。

  這很難形容,總之,她下意識地就望向了斜後方的座位。

  熟悉的銀發男子身穿黑衣頭戴黑帽,身邊是他健壯的小弟伏特加。

  一個D·斯佩多裝睡了,還有千千萬萬的樂子會出現在她身邊。

  天鏡裡越發愉快了。

  她笑眯眯地揮手,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小陣、小陣!你也出國旅游——」

  「欸?他怎麼沒反應。」

  D·斯佩多緩緩睜開眼睛。

  「因為我用了幻術屏蔽了別人對我們的感知。在他們眼裡,我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乘客。」

  就在天鏡裡露出「這也要藏」的表情時,D·斯佩多冷笑又補充說——

  「畢竟我們要去的,可是裡世界最強黑手黨的地盤。」

  他說:「我們的行蹤不能讓別人發現,尤其是你的好孫子沢田家光……至少現在不能。」

  「我想你應該最基本的合作素養還是有的吧?」

  天鏡裡的眼珠子轉了轉。

  「那當然啦。」她笑起來,目光真誠無比,「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拖你後腿的……雖然想法不一樣,但現在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嘛。」

  D·斯佩多哼笑一聲。

  他又閉上了眼睛。

  然後也沒能成功休息。

  因為天鏡裡緩緩地掏出了笛子。

  日光為她增添了一圈名為神性的光芒。

  她神色鄭重地舉著笛子,微微垂著眼睛的樣子仿佛是來自高天的神明。

  聖潔、清冷。

  而且假吹。

  「嗚嗚嗚嗚嗚嗚——」

  她努力地吹出笛子的調子。

  D·斯佩多握緊了拳頭。


第39章

  天鏡裡和D·斯佩多一起從飛機上下來之後又坐上了船。

  她透過玻璃觀察著外面的景色。

  一望無際的海面, 以及遼遠的天空。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分為二了。

  「我說……要不我們飛過去?」

  D·斯佩多:?

  「我剛才應該已經向你說明了吧,這次我們是借著彭格列九代目的壽宴的名頭才能進去的。」他說, 「如果不想引起注意的話, 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好。」

  天鏡裡歪了歪頭:「可你不是會很厲害的幻術嗎?之前還那樣嚇柯南——」

  D·斯佩多:「……他只是個沒有死氣之火的普通人。」

  「死氣之火?」

  「就是一種能量。黑手黨的世界裡很講究這個。」D·斯佩多扯下一邊的手套,抓起桌子上的一塊糕點。

  他吃飯的樣子和一般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心就燃起了靛藍色的火焰, 而那糕點也搖搖晃晃,消失在空氣中。

  是幻像。

  天鏡裡好奇地湊過來。

  「看起來很好用啊!」

  D·斯佩多挑了挑眉毛。不知道為什麼,那種熟悉的背後一涼的感覺又來了。

  他輕咳一聲, 說:「總之……沒有問過我之前,一定不能輕舉妄動。」

  D·斯佩多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樣開誠布公地合作過了。

  以至於當他嘗試去約束天鏡裡的行為時, 竟然覺得有些懷念。

  「不要說奇怪的話, 也不要突然跑上去認親。萬一打草驚蛇, 那就麻煩了。」

  天鏡裡點點頭。

  她正常的時候,倒是非常正常。

  D·斯佩多心裡微微一動,問她:「你的笛子是誰教你的?」

  天鏡裡的眼珠子轉了轉。

  「嗯?想知道?」

  「D君是不是也被我絕妙的表演震懾了呢?」

  D·斯佩多:……

  「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覺得這個旋律很熟悉而已。難道不是雨月那家伙教你的?」

  「是啊。」

  D·斯佩多就知道是這樣。他仿佛抓住了可以令天鏡裡低頭的機會, 微笑著說:「但是雨月的笛聲可沒有你的那麼蹩腳。」

  天鏡裡對他怒目而視。

  「……陳述事實罷了。」看到天鏡裡這樣,D·斯佩多更加覺得自己可能抓到了她的軟肋。

  他說:「如果不是吹奏的笛聲太過不堪, 為什麼你一定要用嘴巴哼的呢?」

  「連那個雨月都無法教會的學生, 還真是有趣啊。」

  天鏡裡雙手捧著臉,胳膊杵在桌子上。

  「D,你說話好像那個,pua哦。」

  D·斯佩多:?

  「不要學到一個新詞就到處亂用。」他真是為了彭格列他忍了,「這個詞和我客觀評價你的笛聲有什麼關系?」

  天鏡裡:「一點也不客觀。雨月說了, 重要的不是吹奏的方式, 而是樂曲中包含的感情!」

  「就算我一點技巧也沒有, 難道我的感情還沒有到位嗎!」天鏡裡憤怒地拍桌, 「大家!明明!都很!喜歡!」

  假的。

  天鏡裡一邊大聲地和D·斯佩多強調她的底線,一邊暗暗心虛。

  假吹的方法當然是雨月告訴她的。

  但是大家也確實都不愛聽她吹笛子。

  就連當初信誓旦旦地承諾要聽她吹笛子的Giotto,也在短暫地嘗試之後道歉了。

  但這種事怎麼能讓D·斯佩多知道?

  僅憑幾句話他就這麼損她,真讓他抓住了機會那還得了!

  天鏡裡越想越理直氣壯,她把桌子拍得哐哐響:「總之,我的笛子吹得超級好聽。」

  D·斯佩多感覺船好像也跟著晃了。

  他再次打量天鏡裡,不得不承認Giotto在擇偶這方面的標准不同凡響。

  「而且,當時飛機上的大家都中了你的幻術……我的笛聲只給你一個人聽到了欸?」

  天鏡裡說:「這還不好?」

  D·斯佩多:……

  他寧願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樣的話說不定還能化解這份尷尬。但為了彭格列……為了他的計劃,他可以忍。

  就這樣,在D·斯佩多的忍耐和天鏡裡持續不斷地輸出中,這艘船平穩地到達了西西裡。

  天鏡裡激動得三步一跳。

  如果不是手裡的箱子羨慕了她的發揮,她大概真的能蹦到天上去。

  拜她所賜,D·斯佩多的手裡也拖著兩個巨大的箱子。

  前前後後都是人,箱子在中間顯得非常不好挪動。

  D·斯佩多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你到底帶了什麼東西過來……說是必需品,但到底是什麼東西,需要不遠萬裡帶到西西裡來?」

  「這個嘛……」天鏡裡笑了笑,「是秘密。」

  D·斯佩多:……

  煩人。

  這女的真煩人。

  天鏡裡對D·斯佩多的煩躁視若無睹。她在前面領著,即便手裡提著兩個大箱子,但跑起路來仍然十分靈活。

  D·斯佩多想要跟上她,還需要用幻術誘導旁邊的人。

  等到兩人到達臨時的住所,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D·斯佩多站在小公寓的門前,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說:「好了,之後一段時間你就住在這裡吧。需要的時候我會來通知你的。」

  看天鏡裡張開嘴巴又准備說話,D·斯佩多連忙說:「花不了幾天的事情,你不是說要出來旅游嗎……就將這幾天當做是旅游吧。」

  他說著,心裡頗感不自然。

  為什麼他非得順著這個女人來哄啊。

  以詭譎莫測著稱的霧從來沒有受過這個委屈。

  不過天鏡裡倒是很感動。

  她高興地舉起手:「這裡好漂亮,謝謝你D君!」

  「……那之後好好地叫我的名字吧。至少不要用這種——」

  D·斯佩多的話還沒說完,天鏡裡就已經舉著手湊到了他跟前。

  那兩只手正好在他兩遍臉頰旁邊,如果不是D·斯佩多反應快,恐怕這個時候天鏡裡已經捏上了。

  D·斯佩多:「你要干什麼?」

  「嗯?」天鏡裡疑惑地晃了晃手,「那個,行動開始之前不是要擊個掌嗎?」

  和天鏡裡對話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

  陽光下天鏡裡的皮膚泛著瑩白的光,她的手指十分光滑修長,看起來完全像是沒有做過重活的大小姐——

  D·斯佩多對她的第一個判斷也是這樣。所以他給她安排的身份也很合適。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名黑手黨首領的女兒,具體的資料我會發給你……你記得熟背上面的內容,不要露餡。」

  天鏡裡的重點全在「女兒」上面。

  「那……要是有人問我爸爸去哪裡了……」

  D·斯佩多冷笑:「我就是你的爸爸。」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竟然換上了另一幅長相。這是個黑發紫眸的男人,笑容溫文爾雅,看起來非常好相處的樣子,但是眼睛卻是冰冷的。

  天鏡裡接過資料,打開上面第一句就是:港口黑手黨資料。

  她定睛一看,原來D·斯佩多考慮到她使用的語言還有長相的問題,特地從來參加壽宴的黑手黨裡面選了個近年來才逐漸在國際上打出名聲的霓虹組織。

  「這個我熟。」看到資料上熟悉的大樓,天鏡裡笑起來,「這個樓的玻璃還是我擦的呢。」

  D·斯佩多:?

  「你現在可不是什麼擦玻璃的清潔工。」他強調,「你是港口黑手黨首領森鷗外的女兒森茉莉。」

  「可是……」剛才還興致勃勃的天鏡裡臉上突然流露出愁苦之色,「我這個樣子到底和小女孩有什麼關系——」

  「根本就是本色演出吧。」D·斯佩多忍不住說,「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好好把這些看看,我先——」

  他准備關門,卻被天鏡裡一把抓住了門框。

  D·斯佩多一愣,手裡加了點力。

  但是這扇門依舊紋絲不動。

  天鏡裡從門裡面鑽出來。

  「我覺得,」她說,「我的氣質不是很適合森茉莉。」

  「要不我來假扮森鷗外,你來當我的女兒小茉莉?」

  「怎麼樣,是不是突然就興奮起來了呢?」

  D·斯佩多:……

  他用那種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天鏡裡。

  天鏡裡毫無所覺:「怎麼啦,你不覺得我很有黑手黨首領的氣質嗎?而且D君你的氣質也很適合這種大小姐……溫柔嫻靜、優雅從容……」

  天鏡裡一點一點地念出D·斯佩多為她設定好的性格。

  就算已經見過了一面,D·斯佩多原本以為她是那樣的。不過在飛機上和船上的相處,已經徹底地讓他的濾鏡碎了一地。

  算了,多想無益。

  D·斯佩多壓下心裡復雜的情緒,又掏出另一份資料給天鏡裡。身份這種事情早就無所謂了,只要這家伙能乖乖聽話……

  天鏡裡打開,滿意地看到上面寫著森鷗外的名字。

  「我會用幻術遮掩我們的形像。但是注意,離那些術士遠一點。彭格列九代以及現在為彭格列效力的彩虹之子之一的瑪蒙,他們都有可能看穿我的幻術……」

  「雖然幾率和飛機失事差不多就是了。」D·斯佩多冷笑著說。

  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來,他覺得自己的話完全沒有誇張的程度。

  「哇那好棒哦。」天鏡裡鼓起了掌,「那我扮演森鷗外的時候,你可以把我P得帥一點嗎?」

  她指了指手裡的資料,皺眉說:「他看起來像是那種變.態。」

  D·斯佩多覺得自己不能再和她說下去了。

  他「NUFUFUFU」地笑起來,感覺自己的形像維持得差不多了之後,就飛快地從天鏡裡面前消失了。

  「所以擊掌……」

  天鏡裡伸出手想抓住他,卻只摸到了消散的霧氣。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不擊掌的話,可是會倒霉的啊。」

  但是D·斯佩多倒霉關她天鏡裡什麼事!

  想到這裡,天鏡裡又高興起來。

  她一轉身,笑容滿面地看著並排的四個箱子。裡面是川平給她變出來的——便攜式小推車。


第40章

  把構造本就簡單的小推車組裝起來對於天鏡裡來說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過去的她什麼樣的委托都接、什麼樣的活都會去做, 組裝一架川平特地為她創造的小推車當然也不在話下。

  問題是在那之後的——

  當天鏡裡駕駛著小推車狂奔了一大段路程,來到了一條人來人往非常繁華的大街上時, 她張了張嘴巴。

  這總不能說英語。

  意大利語……意大利語天鏡裡是會的。更准確地說, 西西裡島這裡的方言西西裡語天鏡裡也會。

  不過那是早了幾百年的事情。

  現在的人們未必會使用和以前完全一樣的語言,而天鏡裡好久沒有說,其實也忘得差不多了。

  ——她本來也不是為了在意大利擺攤才學習的。

  她只是想學會那個人的名字。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D·斯佩多沒有更多防備天鏡裡出來搞鬼, 放心地把她安置在公寓裡。

  真是詭計多端。

  天鏡裡捂著自己的腦袋,心裡湧出一點悲傷的情緒。

  周圍來來往往的都是身形高大的白人。天鏡裡本來就是以少女的姿態出現,混在人群裡就更像是個小姑娘了。

  她坐在車子上, 一籌莫展的樣子很快就吸引了別人的注意力。

  三個高壯的男人將天鏡裡圍住。他們的目光就像是在打量一只緊握在手中的雀鳥。他們並不擔心天鏡裡會有反擊能力——

  正相反,他們好像還挺期待天鏡裡反抗似的。

  天鏡裡艱難地辨認著他們話裡的意思。Giotto教她意大利語的時候又不會專門把裡面的髒話全部挑出來給她講一遍, 而這些人話裡的那些聽不懂的詞彙, 大多是這些成分。

  天鏡裡從小推車上站起來, 勉強比這些人高了一些。

  「你們這些人啊,」她緩緩抬起頭來,眼底像是醞釀著一場風暴, 「如果幫不上忙,就不要杵在這裡添亂——」

  她瞪著眼睛, 釋放出殺氣。

  但是這三個混混卻好像並沒有被嚇到。他們齊齊笑起來, 輕蔑地說了幾句話。

  天鏡裡聽不懂,但那也不妨礙她推測出大致的意思。

  她沉著臉不說話,卻開始默默地擼袖子。

  雪白的手腕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晃眼。

  迪諾·加百羅列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的出場本應該有點像電視劇裡那種英雄救美的情節。他無疑是個俊美的少年,發怒時眼睛裡仿佛燃燒著火焰,有一種稚氣未脫的正義感在。

  但事情壞就壞在他是迪諾。

  在中了老師Reborn的死氣彈之後, 本就憤憤不平的迪諾頭上瞬間燃起了金紅色的火焰。

  前所未有的勇氣在他心中洶湧澎湃著。眼看著那位來自異國的少女即將被刁難, 迪諾從路旁咖啡館二樓的露台上一躍而下。

  而他身上做工優良的衣服也在他跳下來的那一瞬間崩裂。

  「拼死也要打跑混混!」

  抱著必死的信念, 迪諾表情凶狠地說出這句話。然後他掏出了隨身的鞭子, 朝著那三個大漢狠狠攻擊過去。

  本來已經准備下場打人結果被一個突然蹦出來的裸男截胡的天鏡裡:???

  迪諾此時滿心都是要保護天鏡裡,他腦袋裡根本想不起來尷尬為何物。

  他一個勾拳掀翻一個,然後又用鞭子纏住另外一個,靈活又從容地將壯漢們拉入自己的戰鬥節奏裡。

  「就是這裡!」

  迪諾利落地抬腿,然後狠狠劈下,讓最後一個試圖偷襲他的壯漢也失去了行動能力。

  而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額頭的火焰漸漸熄滅,那凶狠的表情也變得溫和無害起來。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感覺自己的身上有點冷,於是就下意識地抱住自己。

  迪諾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光裸著的大腿,還有那勉強為他保持為人體面的褲衩。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天鏡裡身上。

  「你、你!」

  迪諾臉上迅速騰起紅色,並且很快紅得像是在滴血一樣。

  「快點背過去……不許偷看!」

  天鏡裡:?

  迪諾的語速實在是太快了,而且因為他太驚恐,聲音都在發抖,天鏡裡的腦袋足足處理了十秒,才弄清楚他是什麼意思。

  這時間已經足夠她把迪諾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連他身上的痣都看全了。

  天鏡裡只是基於她自己的戰鬥本能在觀察。對她來說迪諾不管是五歲十五歲還是二十五歲其實都沒差。

  但迪諾不這麼想。

  在他看來,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漂亮的異國少女——她!在聽到他要求轉過去之後!竟然根本不配合!

  不僅不配合,她還大肆打量他的身體!

  就算是意大利人,迪諾也受不了這個。

  他在心裡默默流下眼淚: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猶豫,不然也不會被Reborn一槍蹦下來——

  還爆了衣。

  想到這裡,迪諾夾緊了雙腿,不自在地扭了扭。

  他沒帶部下來,Reborn是肉眼可見地不會給他去找新衣服。那很有可能他又要像以前一樣光著身體走回去了。

  光是想起這件事,迪諾都覺得未來一片黑暗。

  最近家族裡還打得狠,說不定他不穿衣服招搖過市的照片今晚就會出現在那些叔叔伯伯的辦公桌上。

  然後明天,大家就會以他不適合成為加百羅列家族的第十代為由——

  追殺他!

  迪諾整個人都快蔫了。

  天鏡裡倒是沒搞清楚,眼前這個突然出現救了她的少年救完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反而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

  她都懷疑是不是這幾個壯漢也准備了什麼毒藥。

  但不管怎麼說——

  「謝謝你。」

  迪諾愣了一下。然後他的表情就稍微變得自然了:「沒有沒有,那幾個家伙是這帶的慣犯了。你沒有受傷吧?」

  天鏡裡搖了搖頭。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迪諾滿意地朝天鏡裡笑起來,但就在這時,他感覺一邊好像有個人在盯著他。

  不用想他就知道那是Reborn。

  「……我的老師還在等我。」迪諾咬了咬牙,「這位小姐,下次出來擺攤小心一點。」

  天鏡裡默默翻譯了很久。

  這個少年要走?

  「等一下!」她喊道。

  迪諾不明所以地回過頭:「怎麼了?」

  「你的名字是?」

  「那個啊。」迪諾想了想,「那不重要。小姐你記得以後要小心一點……不要在他們聚集的地方停留太久了!」

  迪諾當然可以利用加百羅列家族的力量讓這三個人徹底消失。

  但沒有了這三個還會有別人。在西西裡這種黑手黨的環境下,這種街頭的混混幾乎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因此迪諾也只好囑咐天鏡裡以後要更小心一些。

  「我不是那個意思。」

  本來已經走進咖啡館大門的迪諾愣了愣。他有些錯愕地轉頭,問:「什麼?」

  天鏡裡:「我想要答謝你。」

  「……順帶招待一下你家裡的孩子也不是問題!」她甚至還思考了一下,「這應該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迪諾:???

  他的腦袋一片漿糊,連忙一邊喊一邊往天鏡裡那跑。

  「這件事還是不要了吧!」

  他根本不能想像Reborn對小孩喜歡的東西感興趣的場面。

  而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平穩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嬰兒形態的Reborn輕輕地拉了拉帽子,他手上的壁虎一路蜿蜒著爬進了他的衣袖裡。

  在他抬眼看過來的一瞬間,天鏡裡從中捕捉到了些許興致勃勃的意味。

  像是被獵人盯上了一樣。

  這種頂級的壓迫感在最開始的時候,天鏡裡只在阿諾德那裡見過。後來她漸漸變強了,不管是誰來都好像差了點意思。

  直到現在。

  這個奇怪的嬰兒。

  他的眼神告訴天鏡裡,他很強。

  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說:「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情,就讓我請你們吃棉花糖吧。」

  她說著,低頭開始擺弄著機器。

  要不是D·斯佩多在旁邊幫忙拎兩個箱子,天鏡裡可不打算帶這個。

  因為川平給她的棉花糖機型號實在是太老舊了,又大又笨重,根本撐不起現代化的需求。

  但是在意大利,賣棉花糖又比賣螺螄粉要好上一些。

  Reborn黑豆豆一樣的眼睛看著天鏡裡。

  「如果要擺攤的話,」他說,「我倒是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哦。」

  明明是個小嬰兒,發音卻如此清晰。

  被迫聽聽力的天鏡裡感動得想哭。

  她立刻相信了這個人。

  「在哪裡?我們去看看!」

  Reborn摸了摸蜷曲的鬢角。

  「我帶你去。」

  天鏡裡一把把他抄起來:「那我們出發咯!啊,這位恩人……」

  迪諾接收到Reborn的死亡射線,沉默了一下。

  他緩緩收回蠢蠢欲動的大白腿。

  「我、我還得回去穿一件衣服。」他含淚說,「你請我的老師Reborn就可以了。」


第41章

  Reborn無疑是個打扮得很酷的小嬰兒。雖然感覺到他的靈魂似乎有點異樣, 但一個小嬰兒再奇怪又能奇怪到哪裡去呢?

  棉花糖機已經搬出來了,天鏡裡就懶得再收拾回去。她請Reborn坐到推車上面,自己則握住了後面的把手。

  「要坐穩咯!」

  Reborn目光落在天鏡裡身上。他壓了壓帽檐, 說:「好。」

  「那我們出發啦!」

  說完, 天鏡裡就開始全力加速, 推著車飛快地往前面跑去。

  她跑得是真的快,很快就不見了人影,只留下一段尾氣和站在那裡陷入痴呆的迪諾。

  Reborn坐在小推車上面,天鏡裡還貼心地拿了一塊抹布給他墊著。

  Reborn:「……」

  「不用了。」列恩從他的肩膀上爬下來, 變幻成了一塊綠色的墊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這個墊子連著一塊長長的蜥蜴尾巴。

  天鏡裡雙眼放光:「這是什麼品種的蜥蜴……現在還有的賣嗎?」

  Reborn說:「列恩是我的伙伴,外面沒有賣。」

  「啊, 對不起!」天鏡裡立刻道歉,但她忍不住又誇了一句, 「真的是很實用的蜥蜴呢。」

  墊子後面突然鼓起一塊, 列恩的腦袋瓜冒了出來,兩個鼓鼓的蜥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天鏡裡。

  「你好!」天鏡裡笑著對列恩說。

  列恩閉上眼睛, 又變了回去。

  「列恩很喜歡你呢。」Reborn說。

  「嗯……我想那是因為我一直都很討動物的喜歡吧!」天鏡裡說, 「對了我叫天鏡裡, 你叫什麼名字?這位……老師小朋友?」

  Reborn:「……我不是小朋友。」

  「我叫Reborn,是個殺手。」

  天鏡裡愣了一下。

  「那還真是厲害啊。」她注意著前面的路,輕聲說, 「這種事我做了兩天就做不下去了。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折磨。果然還是擺攤適合我。」

  她指的是過去四處流浪時曾為了人類的委托殺人的事。

  這兩個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身份是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機密,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

  如果迪諾在的話, 他一定會在心裡吐槽Reborn肯定又在打壞主意了!當然現在他也十分不安。

  天鏡裡根本看不懂他的同情, 她就那麼嘻嘻哈哈地帶著Reborn跑了, 她知道她帶的是什麼人嗎!

  彭格列九代目其實很少像這次這樣大張旗鼓地慶祝生日。他作風穩健而且不喜鋪張浪費。

  但隨著他的年齡越來越大, 十代目的候選逐漸成為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當年九代目的兒子Xanxus反叛, 被九代目用零地點突破關了起來。這些年瓦裡安依舊作為九代直屬的暗殺部隊在彭格列活動,但關於Xanxus的事卻沒有人敢提。

  所有人都覺得,九代目突然這麼隆重地舉辦生日宴,就是要向裡世界公布他的繼承者。

  因此在這個時候,所有來到西西裡的可疑成員都要被仔細排查。

  在看到天鏡裡的一瞬間,Reborn就確定了這個人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無害。

  她身上的氣息是長久地游走在生死邊緣的人才會有的。

  這個異國少女似乎對彭格列的事情還不太熟悉,當然也不排除她是在裝。

  Reborn一邊想著,一邊拉下帽檐。

  天鏡裡跑得實在是太快了。

  風差點要把他的帽子掀翻。

  海水鹹濕的味道從風裡傳過來。從街道的縫隙中,偶爾能瞥見遠處海面的景色。

  街邊有醉漢躺著,迷迷瞪瞪地不知道在嘟囔著什麼。如果無視陰影裡藏匿著的人,今天也算是風和日麗、美好和平的一天了。

  「我們還要走多久?」天鏡裡低頭問Reborn。

  她哼哧哼哧地跑了好久,卻發現周圍的景色越來越偏僻。明明道路越來越寬闊了,可是人卻變少了。

  她還想擺完攤去看看這裡有什麼好店呢!

  這是要往哪帶啊。

  天鏡裡:要不直接飛過去吧。

  在不涉及特定的某幾個人的時候,她基本放棄自己的腦子。

  Reborn說:「放心吧,等到了前面就會有很多人出現的。他們都會來買你的東西。」

  「哦哦,好!」天鏡裡得到保證,又變得開心了起來,「既然這樣我就放心了,那——衝!」

  她甚至二次提了速。

  Reborn坐在小推車上面,隨著車子的顛簸搖搖晃晃。

  棉花糖機就在他旁邊,裡面還殘余著之前試做的時候留下的些許棉花糖。那是如同絲線一般輕薄綿軟的零食。

  他竟然有點暈車。

  不過好在他身體素質還是很不錯的。這種顛簸的狀況下,他也能維持表面上的鎮定。

  只是眼前這個人應該看出他的目的了。

  Reborn暗暗判斷著,問:「天鏡裡,你怎麼會到西西裡來賣東西?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亞洲人吧。」

  天鏡裡:我甚至不是人。

  她揚起笑容;「是啊是啊,我來旅游的。不過和我一起的朋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就決定自己出來賺點錢維持生活。」

  其實是維持信仰。

  Reborn暗暗記下,然後奶聲奶氣地說:「前面再拐個彎一直走就到了哦。」

  天鏡裡又不是沒見過小嬰兒說話,她還見過工藤新一裝小學生。

  不知道為什麼,這意大利孩子年紀輕輕竟然說話就有種裝嫩的感覺。

  很奇怪,明明他脖子上還掛著奶嘴呢。

  但是近在眼前的商機征服了她。

  「前面一般都沒有什麼人擺攤,不用擔心別人來搶生意哦。」Reborn繼續說,他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兩面旗幟,揮舞著,「加油加油。」

  大概是訓練迪諾的時候為了惡心他而變裝用的。

  天鏡裡一點也不覺得惡心,她很受鼓舞。

  「好,我會盡快過去的!」

  三次加速了。

  Reborn抓住從頭頂上掉下來的帽子,眼裡閃過些許深思。

  天鏡裡在他頭頂驚嘆:「Reborn帽子下面竟然是爆炸頭!」

  Reborn:……

  「很帥吧?」他睜著黑豆豆眼,不相信自己會在噎人這方面輸給別人。

  「很帥很帥!像你這個年紀,我沒有見過更潮的了!」天鏡裡興奮地說。

  Reborn:……

  「走吧。」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恢復了正常,「很快就到了。我要帶你去擺攤的地方。」

  「好耶!」

  *

  然後當天鏡裡推著小推車一路上山,就看見了一座豪華的莊園。

  她:???

  「啊,我們是不是走錯了啊。」

  天鏡裡有點慫地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地對Reborn說:「這裡看起來……馬上就會出來保安把我叉出去欸。」

  Reborn安慰她:「放心吧,這裡的主人是我的熟人,他們不會把你送出去的。」

  「……哦。」天鏡裡還是有點不放心。

  Reborn幽幽補充:「這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少吃到外面的食物,如果你的小吃質量不錯的話,以他們的工資應該會很樂意付錢給你。」

  「被帶回去當掌勺大廚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就不用了!」天鏡裡說,「擺攤、擺攤就可以了!」

  她搓了搓手,心想一直猶豫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她在山下遇見幾個穿西裝的,應該也都是這家的人。

  既然他們沒有阻攔,那說明肯定就是能進來的。

  「謝謝你啊Reborn!」

  天鏡裡想明白了,把Reborn抱出來放到旁邊,然後哼哧哼哧地一件一件往外搬。

  煎烤冷面的鐵板、棉花糖機、還有炸雞柳的鍋。

  Reborn就這麼看著天鏡裡神情坦然地從推車裡把他們全都拿了出來並且熟練組裝完畢。

  天鏡裡笑嘻嘻地說:「鏘鏘鏘,看這是什麼!是我剛處理好的魷魚!鐵板魷魚yyds!」

  Reborn看著那串子串好的魷魚,突然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不應該來這裡。

  天鏡裡左摸摸,右摸摸,把各種食材都拖了出來之後還給Reborn搬了一個小板凳。

  Reborn:這個家伙還挺周到的。

  然後天鏡裡就摸出了一個喇叭。

  她把大喇叭和手機遞給Reborn。

  「可以請你幫我吆喝嗎?」

  Reborn:?

  天鏡裡怕他不同意,解釋說:「只需要喊一遍再錄下來就可以了!我想著大家應該對你的聲音比較熟悉,這樣不會有人趕我們走……拜托了Reborn!」

  她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地拜托Reborn,然後睜開一只眼睛,小心地打量他的表情。

  Reborn第一次遇見這樣的。

  他掂了掂手裡的喇叭,臉都木了。

  列恩趴在他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著喇叭。

  天鏡裡:「我會請你吃棉花糖的!」

  Reborn:「……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會喊的。」

  他說著,背後冒出絲絲黑氣。

  吆喝而已,難不倒第一殺手。難道整個彭格列,會有人敢在他面前笑話他嗎?

  「怎麼喊?」Reborn松了松領帶。

  天鏡裡:「哇嗚!你好專業的樣子!太棒了!!!」

  Reborn:「……快點開始吧。」

  *

  彭格列九代目馬上要過生日了,但他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新的一歲只代表著他的力量又比之前更衰弱了。以前的他對於這件事接受良好,覺得這只是人生所必須經歷的一步。

  但是事情卻越來越糟糕。

  眾所周知他有一個兒子。

  但只有小部分人知道,這個兒子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哪怕兒子一心一意期待著想要成為十代目,他仍舊缺失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彭格列的血脈。

  而除此之外的幾位繼承人在Xanxus被關起來之後就逐漸開始了他們奪權的表演。

  九代目能意識到,現在的彭格列已經大大偏離了他想要的方向。但可怕的是以他現在的力量已經不足以坐到像之前那樣強硬了。

  即便現有的幾位繼承人都不是他所期待的對像,他也必須從中間挑出一個最合適的。

  今天也是這樣。

  九代目坐在首領的辦公室裡,批改文件累了就抬頭看了看天。

  那片天空在黑手黨裡像征著包容一切、調和一切的天空。

  但九代目作為大空感受到的卻是天空注視著地上的一切卻無法轉圜的無力。

  嵐守敲門進來,他身後跟著門外顧問家光。

  家光是遠渡霓虹的初代目的子孫,按道理來說也具有繼承家族的資格。

  但他卻拒絕了這件事。

  「等到您卸任之後,我想放下這邊的工作,回去和家人在一起。」

  家光有可愛的孩子和溫柔的妻子,而為了家族他已經和妻兒分居很久了。

  家光也是為了繼承人的事情趕過來的。

  「九代目,日安。」他朝九代目笑了笑,目光堅定且平和。

  「是家光啊。」九代目有心想要和他寒暄幾句。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烤冷面,好吃的烤冷面——」

  「棉花糖,像雲朵一樣的棉花糖——」

  「炸雞柳,外酥裡嫩的炸雞柳——」

  「賣棉花糖咯——」

  因為年齡的緣故,那個聲音不可避免地帶上些許稚嫩。但那冷漠的語調卻將他與普通的嬰兒分隔開。

  不是瑪蒙,瑪蒙的聲音要更細一點。

  這樣獨特的聲線,在彭格列只有一個人有。

  「Reborn!?」

  九代目和自己的嵐守以及家光交換了眼神,眼中全是困惑。

  很快就有部下進來報告情況:「Boss,Reborn大人不知道為什麼,和一個陌生的少女在總部的門口、門口……」

  「在做什麼?」

  那部下閉了閉眼睛,把心一橫,大聲說:「Reborn大人在總部門口賣烤冷面!」

  九代目愣了一下:「這不可能,讓總部的幻術師去看一下,是不是敵人弄出來的幻術?」

  「是、是!我這就吩咐下去。」那個部下聽了九代目的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他冷靜下來,推了推眼鏡,喃喃道:「這就去查、這就去查。」

  嵐守說:「……居然還會有人在彭格列門口搞出這種幻術,看來最近我們的作風還是太溫和了啊。」

  「首領——」

  九代目搖了搖頭,表情有點嚴肅:「彭格列總部占地面積不小,如果真的是從門口傳來的聲音,能讓我們都聽到的話,我覺得敵人或許並不簡單。家光——」

  「家光?」

  九代目剛想詢問一下門外顧問的意見,卻發現家光從剛才開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不僅如此,家光神情恍惚地站在那裡,像是遭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似的,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聲音。

  九代目神色一凜。

  「難道你有什麼頭緒嗎?」他說。

  家光這才回過神來,不自覺地苦笑起來。

  他心情微妙地說:「我想……也許那可能不是幻覺。」

  九代目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家光苦笑著說:「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那麼小心,但是對方的身份是在是太過特殊了。」

  他皺起眉,說:「而且我也沒想到她會在這麼尷尬的時間點過來。如果大家都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恐怕會引起很大的動蕩。」

  九代目皺起眉毛:「連我也不能說嗎?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當然是相信您的。」家光說,「但這件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還是讓我將人帶回來之後再說吧。」

  家光說:「我先走一步。」

  *

  天鏡裡發現Reborn真的沒有騙她。

  越來越多的穿著黑西裝的人從這座莊園裡走了出來。當然裡面也不乏穿著奇裝異服的。

  他們湧出來,手裡還拿著槍,喊著敵襲、敵襲。

  「可惡的幻術師,竟敢毀壞Reborn先生的名譽……!」

  Reborn拉了拉帽檐。

  「竟然連神態也學得這麼像!」他們舉起了槍,「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天鏡裡:?

  「不啊,」她舉起剛繞好的棉花糖,說,「我是來做生意的!棉花糖很好吃,你們要不要買點?」

  「我還會別的花樣哦!」

  「我會纏大像纏玫瑰花還會——」

  「別廢話!」

  為首的人將槍口對准了天鏡裡的腦袋。

  天鏡裡瞪圓了眼睛。對面給她整不會了。

  「這是有被害妄想症嗎?」她小聲地問Reborn。

  Reborn:……

  他就知道會這樣。

  列恩爬到他的手上。變成了綠色的旗幟,上面畫著烤冷面的圖案。

  他露出星星眼,用那種小孩子的口氣宣傳道:「烤冷面!超好吃的烤冷面!快來看一看瞧一瞧~」

  彭格列的人:……

  這個時候他們的耳機裡傳來幻術組的聲音。

  對面聽起來也很驚恐:「不、不是敵人。那就是Reborn大人不會錯!」

  ……

  所有人都沉默了。

  Reborn吆喝完,感覺自己已經超脫了。

  看著對面驚訝到槍都掉下來的人,他心裡甚至升起一點惡趣味,還朝著對面眨了眨眼睛。

  這一幕正巧被趕來的迪諾看到了。

  他:……

  感覺今天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了呢。

  「總、總之是在擺攤對吧!」迪諾干笑著說,「那個……天鏡裡小姐?你賣什麼,可以給我來一份嗎。」

  他走過去,然後在攤子面前摔倒了。整個臉都埋進了棉花糖裡。

  天鏡裡:「!我的玫瑰!!!」

  迪諾狼狽地爬起來,從臉上撕下一片棉花糖。他嘗了嘗:「好甜。」

  「像是雲朵一樣的口感。」

  天鏡裡笑嘻嘻地看著他:「那要不要我再給你做一個?你喜歡什麼形狀的?」

  迪諾正在用手帕擦臉:「烏、烏龜!可以嗎?」

  「當然可以!」天鏡裡擼起袖子,就開始往機器裡面加糖,「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那個,我也要!」反應過來的彭格列員工意識到這是Reborn大人也在幫忙的生意,他們連忙跑過來,在迪諾身後排起隊。

  「那個雞柳怎麼賣的,我也想來一份!」

  看著眼前的臉,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好像Reborn說的話是真的。

  這些人真的、真的消費能力好高啊!!!比高中生高太多了!!!

  Reborn拉了拉帽子,說:「那我來記賬。」

  「迪諾,你來幫忙。」

  迪諾:「……」

  他蔫噠噠地跑過來,在旁邊打起了下手。

  家光跑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加百羅涅十代目和九代目的親信Reborn都站在他奶奶的旁邊,跟她一起擺攤。

  奶奶能存活至今,身體如此健康地在全世界旅游——

  這,是家光的幸運,也是家光的不幸。

  看著眼前的這其樂融融的一幕,家光下意識地止住了腳步。

  但是已經晚了!

  天鏡裡的眼睛一直都很好。

  她穿過人群,一眼就鎖定了神情恍惚的家光。

  「小光!小光!你怎麼在這裡?」天鏡裡朝著家光揮舞起手臂。

  家光:……

  他艱難地揚起微笑。

  他走過來。

  「您來了啊。」他穿過人群走過來,站在攤前,輕聲用日語喊了一句,「奶奶。」

  他的聲音很輕,只有在旁邊的幾個人聽清了。

  迪諾:???

  他看了看明顯就是個美少女的天鏡裡,又看了看已婚有娃的彭格列雄獅·手腕強硬·沢田家光。

  「哈?」

  Reborn踹了迪諾一腳:「迪諾,別一驚一乍的。」

  迪諾:……

  那能不一驚一乍嗎?

  天鏡裡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家光的頭:「好久不見!」

  家光無奈地低著頭給她摸,他忍不住說:「奶奶,你嚇到我了。」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問:「為什麼?」

  家光:「……原來您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嗯?」

  家光往後看了一眼,說:「就到這裡吧,你們都去做自己的工作。」

  他輕咳一聲,說:「這是我家裡輩分比較高的親戚,應該是來找我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也沒有添麻煩。」其中一名女性有些猶豫,她做了一番思想鬥爭還是說出了心裡話,「我正好有點餓了。那個沢田大人,請問——」

  家光:?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天鏡裡一爪子扒拉開。

  「可以哦可以哦,客人想要什麼盡管來買就行了!不要管這個家伙說的話。」

  家光無奈地說:「奶奶……」

  天鏡裡繃起臉:「咋回事啊小光,咋還妨礙我做生意呢?」

  家光:「如果缺錢的話,我之前不是……」

  天鏡裡面無表情地說:「扔了。」

  家光:?

  他又是難過又是想笑,總之最後還是無奈地走到攤子後面,接過了Reborn和迪諾的活。

  「不好意思,我家長輩有點——」

  迪諾表情恍惚:「不,沒關系的。外國友人過來旅游我們當然得幫助。哈哈哈哈。」

  Reborn也笑起來:「原來是你的奶奶啊,家光。」

  家光苦兮兮的。

  還要被天鏡裡瞪:「我都沒有來找你,你還說我添麻煩!」

  「我天鏡裡自食其力自己賺錢,才沒有添麻煩。」

  家光:「……對不起奶奶。」

  天鏡裡盯著他,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家光長長呼出一口氣,還沒緩過來一會兒呢,天鏡裡又說:「過來。」

  家光:「怎、怎麼了嗎?」

  天鏡裡遞給他一串擺在旁邊的棉花糖。

  家光眨了眨眼睛。

  天鏡裡背對著他,嫻熟地打著蛋。

  「你應該好多年都沒吃過了吧。」她的聲音裡透著些許郁悶,「上來就凶我,小光你翅膀硬了。這個醜的失敗品就給你吃。」

  家光臉一紅。

  「奶奶,我不是那個意思。」

  但他還沒感動一會兒,就聽見Reborn仿佛看笑話似地說:「還真是少女的表情啊,家光。」

  家光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笑了起來。

  「不是每個人都有奶奶看望的。」家光仿佛被pua了一般,幸福地說。


第42章

  不過就算沢田家光平時的形像再怎麼平易近人, 有門外顧問的首領在這裡,大家還是不敢多逗留。

  天鏡裡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彭格列員工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膽子比較大的,還敢湊過來打量——

  「哇嗚, 不愧是沢田大人的親戚, 是位大美人啊!」

  眼看著他們就要上手進行一些更親密的接觸比如吻手吻面什麼的, 家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用目光警告這些人,試圖讓他們離自己的奶奶遠一點。

  天鏡裡看著他們踉蹌著離開的身影,臉鼓了起來:「小光, 你來真的很妨礙我做生意欸。」

  家光:……

  只有在這點上他不會退讓。他的奶奶怎麼可以隨便讓這些輕浮的家伙碰到?

  「奶奶,那些家伙都不是什麼好人。」

  不小心懂日語並且聽到的彭格列成員:???我們是黑手黨欸!

  Reborn在旁邊掏出手機回復九代目。迪諾則捧了天鏡裡給他炸的雞柳在吃。

  明明平時類似的炸物也吃過不少。但不知道為什麼, 當迪諾蹲在彭格列大門口的馬路墩子上面,看著磚縫裡的野花一簽子一個咀嚼著的時候, 他竟然覺得十分滿足。

  或許當被魔鬼家庭教師折磨得失去夢想的時候, 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袋滿滿的熱量。

  天鏡裡松了一口氣,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感嘆道:「彭格列的人都好有錢啊。」

  家光:……他們敢不給錢嗎?

  「奶奶, 原來你是會意大利語的嗎?」他忍不住問出另外一個問題。

  天鏡裡:「這是什麼問題, 我當然會啦。」

  她有點不高興了:「難道我在你眼中竟然是個文盲?」

  「不不不!我怎麼會這麼想呢!」家光連忙解釋,「只是沒有想到當……還要學習外語啊。」

  天鏡裡狠狠地戳家光的腦殼:「陳舊的思想,要不得!」

  「對了奶奶, 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天鏡裡雙手叉腰:「不啊,我報了一個冬菇旅行團, 現在住在對方准備的民宿裡面哦。」

  「都怪小光每天給我發照片饞我!」

  家光很委屈:「您不是說不喜歡看嗎?」

  他的委屈換來天鏡裡狠狠的拍打。

  「我!什麼時候!說!不!喜歡!」

  「不, 我超級喜歡的!」

  「西西裡有好漂亮的海還有天空。」

  天鏡裡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 大聲宣布:「我以後每年都要來這裡旅游!」

  「噗。」迪諾忍不住笑起來。

  但他還沒高興兩下, 就受到了來自家光和Reborn的雙重死亡注視。

  「有什麼好笑的事情嗎?」Reborn語氣平淡地問。

  他已經開始擦槍了。

  迪諾:???

  「不、不!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個笑話——」

  「欸?是什麼?」天鏡裡湊過來, 「是意大利人才知道的笑話嗎?我要聽!」

  「啊,這個……倒也不是……那個……」迪諾支支吾吾的,一時間也編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把自己的臉憋得通紅。

  「嘿嘿。」這回輪到天鏡裡笑了。

  「迪諾,你還有的要學呢。」Reborn說,「不過既然家光的奶奶過來看望他,那我們就順便帶奶奶來參觀一下彭格列好了。」

  這下子就連家光也覺得有些不妥了。

  畢竟這裡不是他家光的後花園。這裡是彭格列的總部,每天都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裡。

  即便天鏡裡的身份特殊,他也不敢打絕對的包票。

  天鏡裡說:「不用啦,你們不要工作的嗎?我自己回去住的地方就好了。今天賺了很多錢,夠我好好地吃一頓大餐了——」

  「你們有沒有推薦的店?」

  家光的良心狠狠一痛。

  別看天鏡裡現在對他沒什麼好臉色,但是小的時候,天鏡裡可是經常帶著他山上水裡到處跑的。

  可他後來竟然忘記了奶奶,還讓她過了這麼久的苦日子。

  天鏡裡:「好啦好啦,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你很肉麻耶小光。」

  她說完,自顧自地收拾起攤子。

  家光:「奶奶,我來幫你。」

  越是收拾東西,家光就越是心痛。

  奶奶是神明,這些年卻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不僅如此,她還要每天辛苦地出來擺攤——

  好不容易出來意大利旅游,她還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這說明她付不起三個人的旅游費。而且……她還要來意大利繼續擺攤賺錢。

  這一切,都是他沢田家光當孫子的不是!

  奶奶為什麼要來意大利?

  為什麼偏偏來西西裡?

  在此之前她根本不知道彭格列,那肯定就是聽那位初代說的地址。

  她哪裡是想出來旅游,她只是想看一看丈夫曾經生活過的地方罷了!

  沢田家光被自己的猜測弄得十分難過。

  他強忍著心裡的辛酸,揚起溫和的笑容,說:「沒有關系的奶奶,我現在在彭格列工作得還算可以,而且也有自己的宿舍。您住我這裡就可以了。」

  天鏡裡:「欸?」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微妙地說:「可是,我看你剛才不是不太願意向別人介紹我嘛?」

  那是為了彭格列啊彭格列!

  沢田家光短暫地清醒了一下。

  但他很快又說:「不是那樣的!總之請您跟我來吧,從這裡到外面還有很遠的路程……對了奶奶,您是怎麼過來的?」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目光一個勁地往Reborn那裡瞅。

  家光:?

  Reborn?

  就是這家伙把鬼子引進村的?

  不能吧!這可是九代目面前的紅人Reborn……那個以老道謹慎著稱的Reborn啊。

  也許是家光太過震驚,Reborn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誰能說Reborn沒有後悔把天鏡裡引到這裡來呢?

  家光喊奶奶的事情或許只有很少人聽到,但全彭格列都知道他Reborn在門口賣烤冷面了!

  想到這裡,Reborn拉了拉帽檐:「先進去吧。我想九代目也應該會很樂意見一見你這位長輩。」

  「……彭格列的事她知道嗎?」

  家光也順勢投以詢問的目光。

  天鏡裡點點頭。

  家光嘆了一口氣。

  總感覺他們家的人總是會莫名其妙地被這個遠在意大利的地方所吸引。

  他拉起了天鏡裡整理好的小推車。

  「……坐上來吧奶奶,」他說,「我帶你進去。」

  天鏡裡很感動,眼淚汪汪地說:「小光,你長大了!」

  她利落地跨坐上去,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練過無數遍這個動作——

  還確實是。

  迪諾見狀連忙說:「家族那裡還有重要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Reborn現在還是迪諾的家庭教師,他得跟著去。

  正好Reborn現在也並不是很想面對九代目。於是兩人就這麼離開了。

  天鏡裡坐在小推車上面,笑眯眯地看著家光的背影。

  「你知道嗎,奈奈最近剪了劉海——」

  「看起來好可愛的!」

  她高興地比劃著,聲音裡沒有半點家光所以為的傷感。

  比起緬懷逝去的人,她更多的注意力則放在告訴家光有關他妻子的事情。

  家光微笑著說:「雖然奈奈有告訴我,但最近一直沒有視頻……真想看看她現在的樣子啊。」

  天鏡裡:「那我有空,我現在就——」

  家光被嚇得差點摔倒。

  「不可以!等一下!奶奶,您冷靜一下!」

  天鏡裡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

  家光:「總之這件事情,就由我之後再來和奈奈聊!」

  「哦,我知道了。」天鏡裡一副過來人的口吻,「這就是所謂的『夫妻情趣』對吧?」

  她說完,咧開嘴笑起來。

  家光:……

  雖然有點無奈,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也許就是這樣吧……」

  「小光的工作很忙哦?那每天有好好吃飯嗎好好休息嗎?」

  「請您放心,這些都有好好地完成,奈奈也會督促我。」

  天鏡裡說:「你們的感情還是很好呢——就算分開這麼久。」

  家光點點頭,正要附和。

  「多花點時間陪陪她吧。」天鏡裡慢吞吞地在他身後說,「一個人會非常寂寞的。」

  家光不太敢回頭。

  過了一會兒,他又聽見天鏡裡在後面笑:「雖然還有可愛的小綱陪媽媽,有了小綱有了錢,你這個可惡的家伙基本是不需要出面的……」

  她喋喋不休地數落起家光來。

  家光莫名安心:「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態度積極,努力道歉,和天鏡裡一個數落一個認錯,倒是沒有讓氣氛冷下來。

  他把天鏡裡帶到自己在總部的住所。

  這裡和九代目居住的地方位於同一棟建築的不同樓層。

  走廊上鋪設著造價不菲的地毯,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放出柔和的光芒。

  室外的陽光從巨大的窗子裡照進來。從這裡看出去,窗外的景色一覽無余。

  迎面走來門外顧問的成員。

  他們已經聽說了家光的奶奶來意大利看他的事情。

  當看見年輕的天鏡裡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這是我的奶奶。」沢田家光這次大聲地、用意大利語向他們介紹。

  天鏡裡也笑嘻嘻地向他們問好。

  兩個成員:你們這像爸爸和女兒啊。

  但是強烈的求生欲讓他們把這句話憋回了肚子裡。

  他們說:「那我們去安排一下。首領你要是有空的話,可以帶這位……小姐四處參觀一下?」

  家光沉吟了一下。

  兩個成員又說:「我記得九代目的辦公室那邊有開得非常好看的月桂。雖然這個時候還不是開花的季節,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喜歡去那裡呢。」

  天鏡裡立刻:「我想看!小光!」

  家光:「那就帶奶奶去看這個。」

  他領著天鏡裡,就往九代目那邊去了。

  總部內部的陳設幾乎是一脈相承的華麗風格。

  幾百年的沉澱給予這黑手黨家族豐富的底蘊。

  當家光向天鏡裡介紹走廊上的陳設時,他略帶微妙地想:這些東西的年紀,還沒有奶奶大呢。

  但還是有年紀比奶奶大的東西的。

  比如說拐角的那個中式花瓶。

  「聽說是從初代留下來的東西了,當時運過來花了不少代價吧。」

  天鏡裡盯著出了一會兒神。

  「我知道的。」她說,「有聽人提起過。」


第43章

  家光起初沒有反應過來。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有人和天鏡裡說起了彭格列的事情?

  這樣的話, 她突然來意大利旅游的事情應該也能說的通了。

  天鏡裡搖了搖頭,說:「不是那個啦,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

  她被自己講故事般的口吻逗笑了, 然後不再提這個, 推著家光的肩膀往前走:「不過輾轉多年, 能在這裡看到它也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呢。」

  「大家留下來的東西都被妥善地使用著……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家光立刻意識到,這花瓶確實是在彭格列初代時期從遙遠的東方運過來的。

  在當時還只是上流社會的專屬品。

  從天鏡裡的只言片語中,他仿佛瞥見了時光洪流中的一點點遺存。

  他的手指不禁抖了幾下,也不知道是因為遺憾還是興奮。

  「之後的話, 走過這條走廊就能看到那株月桂樹了。」

  家光說:「等到秋天的時候,這棵樹會開出像是碎金一般的花朵, 很多人都會來這裡觀賞。」

  兩人走出門,果然就在拐角的地方看見了一株巨大的月桂樹。

  「月桂的話, 」天鏡裡說, 「小光記不記得我們家裡也種了一棵?」

  家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那是他在鄉下的老家, 也就是沢田家的祖宅所在的地方。

  他童年時期也是在那裡第一次見到了天鏡裡。

  「啊……確實。」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那棵樹應該就是這棵樹的孩子吧。」天鏡裡笑眯眯地說。

  「欸?」

  家光沒有想到自己平時所見的風景竟然和故鄉有這麼深的淵源。他看著這棵樹的眼神頓時就不一樣了。

  「這件事……我真的沒有想到。」

  「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呢!」天鏡裡鼓起臉, 「不過明明應該是你帶我到處參觀,怎麼現在好像變成了……我在給你解說啊?」

  家光其實挺喜歡聽這些事情的。

  說實話,盡管在裡世界他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那一類, 但他對黑手黨的工作實在說不上認同。

  可是當天鏡裡提起那些已經被所有人遺忘的細節時,他似乎又感到自己的血液在隨著這座莊園一起跳動。

  就在這個時候, 九代目出現了。

  他是個看起來十分和藹的老者,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家光, 這位就是你的家人嗎?」

  家光趕忙說:「是的……奶奶, 這位就是九代目, 現在彭格列的首領。」

  天鏡裡朝九代目笑了一下:「你好。」

  從她的角度,她不覺得自己的態度有什麼問題。家光卻看得心驚肉跳。

  畢竟,大家都把天鏡裡當成少女看。一個少女這樣對待一位老者,實在是有點不禮貌。

  在最近這種敏感時期,任何的事情都要謹慎考慮。

  好在九代目沒有說什麼,他也走到月桂樹下,眯起眼睛抬頭望著樹葉。

  「這棵樹似乎從初代的時候就存在了……在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和伙伴們來這裡聚會。」

  「這位小姐,你覺得彭格列怎麼樣?」

  天鏡裡愣了一下。

  「……挺好的?」

  九代目笑起來:「是嗎?」

  「如果真要說的話,那大概是……這裡的人都很有錢?」天鏡裡打量著九代目,又補了一句。

  家光:……奶奶還是這樣。

  九代目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又說:「因為性質特殊,彭格列給成員的薪資倒是很高。」

  「那就很棒啦。」天鏡裡說。

  她是那種臉上無時無刻不洋溢著笑容的人,眼睛裡仿佛藏著遼闊的天空,永遠明澈清朗。

  九代目被她帶的也笑起來。

  他有心要和天鏡裡再聊幾句,卻被秘書打斷了。

  秘書匆匆地跑過來,低聲在他耳邊通知了什麼事情。

  「看來只有之後再和小姐聊天了。」九代目嘆了一口氣,「家光,好好招待這位小姐。」

  家光笑起來:「嗯,這是當然的。」

  倒是天鏡裡,等到九代目轉身離開後,久久地盯著他的背影。

  久到家光又緊張起來。

  「奶奶,有什麼不對嗎?」

  「沒有啦,」天鏡裡說,「我只是覺得這位九代目身上有讓人覺得很熟悉的氣息……我想應該是從那戒指上傳來的。」

  她頓了頓,說:「這世界上的事情真奇妙啊,好像我的結婚戒指和那位九代目手裡的是一個材質。」

  「……那種散發著奇怪能量的物質,哪怕稍微探查一下腦袋都會受不了。」

  家光神情一凜。

  九代目手上的戒指,那當然就是彭格列指環。表面上它是首領身份的像征,但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它是由世界基石的一部分打磨而成的。

  如果真如天鏡裡所說,那麼她和初代的婚戒上應當也有類似的物質。

  ……

  「我想,應該是初代他在你們的婚戒裡也摻進了部分鑄造戒指時殘留的寶石吧。」家光猜測道。

  天鏡裡撓了撓腦袋:「這種事情,我也搞不明白——」

  「算了不想了!小光我們繼續逛吧。對了之後我還是得回到原來的公寓去住,不然和我一起來的人發現我不在了一定會很擔心的。」

  家光想了想,天鏡裡口裡的同伴應該只是個普通的旅行者,也不方便把他也請到彭格列來。

  「我知道了。」家光說,「彭格列挺大的,一時半會也逛不完,要不……」

  天鏡裡舉起手:「晚上也要逛!」

  家光無奈地說:「奶奶,最近的情況不同於平時,如果到處逛的話,會引起騷動的。」

  天鏡裡歪頭看著他。

  「就算是我和九代目,在這個彭格列裡也有需要提防忌憚的人。」家光眼中浮起些許疲憊,「黑手黨的世界就是這樣,充滿猜疑和算計,權力的傾軋,金錢的誘惑……沒有誰能保證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我想爺爺當年也是因為受夠了這些事,才離開的吧。」

  「欸?為什麼這麼說?」天鏡裡有些搞不明白了。

  家光愣了一下:「啊,這樣說的話,爺爺應該確實是沒有說過……」

  「彭格列的首領會擁有六名守護者,而當時的初代就是被——」

  「沢田大人!」

  不知道從哪裡又出現一名穿著黑西裝的彭格列成員。

  家光輕咳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那個成員跑得氣喘吁吁:「九、九代目讓您過去一趟!」

  家光有點疑惑:「現在嗎?可是剛才九代他才離開……」

  「是、是的。說是幾位候選人那裡起了爭執!」

  家光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了,我立刻就過去。」

  他轉頭看了眼天鏡裡,吩咐這個人說:「那就拜托你把我家的長輩安頓到我那裡去了。」

  「是!」

  那青年躬身喘勻了氣,抬頭看著天鏡裡。

  他輕輕地笑起來。

  天鏡裡看著他滿是怒火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從沒有想過你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D·斯佩多陰陽怪氣地說:「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沢田天鏡裡。」


第44章

  D·斯佩多知道天鏡裡難搞, 但他不知道天鏡裡這麼難搞。

  給她安排的公寓裡有現成的食物,按理說以她的廚藝是餓不死的。而他處理完彭格列的事後,也會很快就回到那裡, 檢查檢查她對情報的熟悉程度。

  哪知道天鏡裡就這麼溜了。

  而且一溜就帶著那四大箱子的擺攤零件, 跟著Reborn進來彭格列。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彭格列門外顧問的親戚在彭格列大門口擺攤了!

  就算D·斯佩多對家光的作風並不是很認同, 但在他心裡彭格列在裡世界的威懾力是不容侵.犯的。

  結果敗在他自己帶來的天鏡裡手裡。

  天鏡裡發現,斯佩多的眼睛都快冒火了,她有點心虛,解釋說:「其實我一開始不知道這裡是彭格列……」

  「就是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好心的小嬰兒, 然後他跟我說這邊可以做生意,我就過來了。」

  D·斯佩多:「……」

  更生氣了。

  他說:「你就不能不擺攤嗎?」

  天鏡裡瞪大了眼睛:「怎麼可以?」

  「難道你就缺這麼一點錢?」

  天鏡裡:「當然缺!」

  D·斯佩多說:「難道那個男人離世前沒有給你足夠的遺產嗎?」

  「而且你的孫子家光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不孝順的人。」

  天鏡裡撓了撓頭:「這種事情沒法解釋啦。」

  她眼神閃爍著, 然後有點落寞地低下了頭:「畢竟我和人類不一樣啦。」

  「要是沒有信仰的話,我會死掉的。」

  D·斯佩多一愣。

  他語氣微妙地說:「神明也會懼怕死亡嗎?」

  「人類的死亡分兩種, 一種是□□上的死亡。而當所有人都忘記她的時候, 就會迎來第二次死亡。」天鏡裡掰著手指,聲音越來越小, 「盡管過去了這麼久, 還是有人會記得他們。但假如我離開, 就不會再有人銘記。」

  「百年裡,我無數次地死亡著。無數次地感受著被遺忘的痛苦。因此,無論如何也不想再離開了。」

  D·斯佩多沒有接話, 他換了個話題:「既然彭格列這邊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那之前的計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就好好呆在這裡吧。」

  「我想之後的事情, 一定會讓你大開眼界的。」

  天鏡裡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她茫然的樣子有點像是站在樹枝上發呆的小鳥, 豆豆似的眼睛又呆又可憐。

  D·斯佩多輕咳一聲, 說:「總之, 管好你的嘴巴, 不然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了。」

  「有關於彭格列……以及他們的真實,我會一個個讓你看清楚。」

  D·斯佩多說完,又恢復了剛才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現在所幻化的大概是一個彭格列比較不起眼的員工,並不是很引人注意。

  當他帶著天鏡裡走到門外顧問那裡時,成員們還都有點迷茫。

  「謝謝您,將沢田小姐送回來。」成員們向他道謝。

  D·斯佩多深深地看了一眼天鏡裡:「那就再會了,沢田天鏡裡。」

  這個人總是這樣叫天鏡裡的名字,給人一種他重視這個姓氏更甚於她這個人的感覺。

  天鏡裡朝他點了點頭。

  很快就到了九代目的壽宴,天鏡裡作為家光的親戚,但又是黑手黨外部的人,就沒有被邀請進去。

  這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

  不過當天晚上,看著遠處燈火輝煌的場景,天鏡裡還是感到有些寂寞。

  她一躍而上,站在高處的鐘塔上。

  深色的天幕裡唯有一輪月亮靜靜地照耀著。

  連通四方的道路被月光照得像雪一樣白。鐘塔上的風不是很大,天鏡裡的頭發被吹得微微拂動。

  她穿著輕便的衣服,無聲地站在塔尖,好像被全世界遺忘了。

  當中原中也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你是?」

  天鏡裡轉了轉眼珠,就看見風塵僕僕的中也。他本來應該穿的是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西裝,但不知道為什麼,西裝的下擺都碎成好多條,破破爛爛地掛在身上。

  他頭頂的帽子也有點塌下去。

  那張精致的臉上滿是塵灰。

  中也出場的方式,竟然和天鏡裡差不多。

  大概是為了判斷整個彭格列現在的局勢,他從下面一躍而上,跳上了鐘塔,卻沒想到這裡還有一個人。

  中也下意識地就踢過去一腳。

  天鏡裡側身躲了,有點困惑:「你為什麼打我?」

  中也:「哈?」

  他露出有點錯愕的表情,不過在衡量了彼此實力後,他還是選擇了不出手。

  天鏡裡問:「你也是要去參加宴會的嗎?」

  中也:「……嗯。」

  他不自在地理了理衣領,然後說:「不過現在看來,應該已經遲了吧。」

  「你,是彭格列的人?」

  天鏡裡搖頭:「不是哦。」

  中也的眉毛擰起來,不過他又很快釋然:「我想也是,如果你是彭格列的人,現在也就不會這麼平靜了吧。」

  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手指蜷曲著。

  天鏡裡很熟悉這種動作,這是動手的前兆。

  月光下這個橘發少年的表情冷冷的,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殺意。

  那殺意並不是對著天鏡裡的。

  他打開了手機,裡面傳來另一個少年的聲音。

  「真是太好笑了中也,竟然被意大利的幻術師騙了,傻乎乎地把東西全都送給他們了。」

  那個少年的語氣忽地陰沉下來:「森先生砸鍋賣鐵才湊出來的禮物,結果變成了陰謀家的入場券。他今天氣得都沒吃得下飯呢。」

  「嘛我想也是,畢竟這是在裡世界露臉的好時機,卻被不知名的家伙搶走了。我也……很火大呢。」

  中也皺眉:「你這家伙別唧唧歪歪的了。我在鐘塔這裡撞見了一個人,接下來怎麼做?」

  那少年又開始陰陽怪氣:「啊咧?這也要問我嗎?中也……你是沒有——」

  中也不想再聽,直接把手機翻了過去。

  手機屏幕的正中,一名黑發少年正懶洋洋地躺在河灘上。他看見天鏡裡,瞳孔微縮,然後又恢復了正常。

  天鏡裡:「你好?」

  這人好像在哪裡看過。

  黑發少年坐起身來,表情變得臭臭的。

  「這家伙應該不用管吧……你要不問問她要不要加入你。」

  「總之中也,等到場面亂起來的時候,你就從天而降——成為救世主吧!」

  黑發少年說著,仿佛是看到了那混亂的場面,臉上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容。

  「既然那個家伙敢拿我們港口黑手黨當踏腳板,那就別怪我們狠狠地踩回去了。」

  天鏡裡就聽到了一個詞:港口黑手黨。

  她記得……D·斯佩多之前是說要假扮成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吧。那眼前這個,難道才是這次真正要來彭格列的人?

  「喂你這家伙,別自顧自地就——」

  中也話還沒有說完,那邊就把電話掛了。

  只留下滿身狼狽的中也在風中凌亂。

  他撓了撓頭,憋悶中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到天鏡裡那裡去了。

  「你真的不是彭格列的人?」

  天鏡裡笑眯眯:「真的真的。」

  和彭格列有關的是Giotto和家光,和她天鏡裡有什麼關系?


第45章

  直到中原中也換上天鏡裡塞給他的新衣服從房間裡走出來, 他都沒能想明白——

  「為什麼你也會說日語啊?」

  警惕的同時,他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尷尬之色:「衣服很合身。」

  「那是當然的!」天鏡裡站在他旁邊,微微彎了彎腰, 「咱倆長得差不多高嘛。」

  中也:!

  他瞪圓了眼睛, 好半晌才說:「你、你為什麼穿男性的衣服?」

  天鏡裡:「這還分男女……好了好了,你也不想等下一身狼狽地出現在大家面前吧?」

  中也被她說中了心事,有些尷尬地拉了拉領帶。

  「你說得也對……但你為什麼要幫我。」

  「嗯……為什麼呢?」天鏡裡笑起來, 「你的那位同伴不是已經判斷出來了嗎?」

  中也說:「那家伙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定定地看著天鏡裡, 發覺她沒有一絲想要談論的意思,只好作罷。

  「總之,多謝了。」

  中也把手搭在欄杆上,望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宴會廳。

  「我本來是作為港口黑手黨的代表,前來祝賀彭格列九代目的生日。但是在路上, 卻被假扮我們BOSS的神秘人劫走了禮物……」

  說到這裡,中也的眉毛越皺越緊:「可惡,別讓我知道是誰干的!」

  「總之……根據之前那個家伙的推測, 這個人假扮成我們的BOSS混在宴會裡,很可能是想對九代目不利。」

  「然後呢?」

  「然後?然後——」中也有點詫異地望著天鏡裡, 「你不知道嗎?」

  「九代目這次應該是想要確立繼承人,三位繼承人中最終只有一個能夠成功……可能是另外兩位感到不滿, 所以才出此下策想要提前作亂, 改變結局。」

  中也說:「從我們得到的情報來看, 另外兩位候選人對港口黑手黨的態度都十分排斥,說是不喜歡霓虹那邊的勢力。」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了。這事一出來,就算最後沒有成功, 我們□□估計也和裡世界無緣了吧。」

  天鏡裡「哦」了一聲。

  「所以你才計劃, 要在關鍵時刻登場, 扭轉大家的印像。」

  中也注視著遠處,說:「雖然不知道那家伙為什麼信任你,但……如果到時候遇到危險的話,你可以隨時叫我。」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他:「嗯……那我也是一樣的哦。如果中也遇到危險,我也會英雄救美的。」

  中也的臉通紅:「什、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要你來救——」

  「嗯?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我有的是力量!和手段!」天鏡裡向中也展示了一下胳膊上的肌肉。

  中也:「……」

  他沉默了一下,把眼睛扭向別的地方:「那你呢,你到這裡來——」

  天鏡裡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中也突然感覺,也許她就是在等這個時候。

  「哼哼哼,一看你就不網上衝浪。」天鏡裡快速打開手機,然後擺出pose,將屏幕上的賬號懟到中也的臉上。

  「我是一個擺攤的!」

  「這次,就是專門到意大利來取景——感受在不同地方擺攤的樂趣!」

  中也:「……」

  「哈。」他露出了半月眼,「那還真是了不起啊。」

  中也當然不會相信天鏡裡的真話。

  「那你等下不會還要去宴會上擺攤吧?」

  天鏡裡:「嗯?」

  中也有點像那個,她的繆斯了。

  怎麼會有這麼合她心意的想法。

  她激動地捧起中也的手:「太好了,這個想法太妙了。中也,我們一起去宴會廳擺——」

  「達咩!」

  中也冷不丁地被她捧起手,嚇出了一聲冷汗。雖然知道她不會攻擊他,但他還是提起了警惕。

  「總之這種事情絕對不行!」

  天鏡裡有點失望:「那好吧。那現在就是等著那些人開始搞事是吧?」

  中也點點頭。

  「幕後黑手應該是在這裡的某個地方埋了炸彈。到了時候就會襲擊這裡吧。」

  遠處宴會的音樂聲都傳到了這裡來了。

  中也眯起眼睛,說:「不愧是黑手黨啊。即使是家族內部,這樣的事情也——」

  「不是哦。」天鏡裡打斷了中也,「即使是黑手黨,也會有彼此信賴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中也現在是真的相信她是個擺攤的路人了。

  「還是不要對黑手黨抱有幻想比較好吧。」他好心提醒,「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到了這裡面的,但是——」

  中也正要說話,卻看見那大樓的正中忽然向四面炸開。

  粉塵在光中彌漫,然後融於黑暗。

  不知是誰開了第一槍,然後是第二槍。之後槍聲就此起彼伏。

  中也眯起眼睛說:「幕後黑手埋伏的人手應該不止宴會裡的那些。彭格列九代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實力還沒有完全衰退。我去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攔他們。」

  「這就是港口黑手黨的敲門磚了。」

  他瞥了眼天鏡裡。

  天鏡裡仍舊注視著月亮。

  她金色的眼睛裡落進了清朗的月光,像是粼粼的湖泊一般。

  「……有事打電話。」中也說。

  這少年急匆匆地走了。

  D·斯佩多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傳來。傳話的是一只梟,也就是貓頭鷹。

  這種動物看起來就不太聰明,毛茸茸的臉上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還有點鬥雞眼。

  就是這只貓頭鷹,它發出了D·斯佩多的聲音。

  「你就在這裡站著。」它說,「不需要過來,我會為你實況轉播。」

  天鏡裡:「……還挺高級。」

  D·斯佩多的防備讓她有點無語。

  她看著自己和普通少女沒有什麼區別的細嫩手掌,覺得自己只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完全不應該被如此防備。

  霧氣中漸漸出現宴會廳中的場景。天鏡裡看見家光一手執槍,一手扶著一位不認識的老者往外走。他神情嚴肅,幾乎是見到一個可疑的人就嘣一個。

  而那位和善的九代目此時也沉下了臉,手中的金紅色火焰仿佛是陸地上的太陽那般灼熱。

  他的守護者們也同樣燃起了火焰,圍繞在他身邊。

  危險的並不是敵人,而是一早就埋伏好的爆炸。

  層層氣浪將屋頂掀翻。

  想要維持住彭格列的顏面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首當其衝的就是要將這裡的成員都送出去。

  而幕後黑手的部下則混雜在其中,渾水摸魚。他們並不完全表明立場,天鏡裡已經看到一個偽裝成賓客的人狠狠地捅了其中一位守護者。

  他們的身上都擁有那種火焰。

  只是純度不同、亮度也不一樣。

  戰鬥逐漸升級,不再僅僅只限於爆炸。

  仿佛是夏日的煙花提前到來了一般,七色的火焰將即將坍塌的建築照得徹亮。

  「看到了嗎?」D·斯佩多說,「這就是我們……黑手黨。」

  天鏡裡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你不覺得生氣嗎?」

  天鏡裡問:「為什麼要生氣?」

  「爭鬥和死亡都是十分常見的事情。」她笑起來,「這些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畫面一轉,D·斯佩多出現在正中央。

  他此刻正跟在其中一名候選人身後。他早就找到了躲藏的地方,正看著大家逃難的樣子發出張狂的笑聲。

  「殺了!把他們都殺了——」

  「今晚之後,我就是裡世界的新王。」這人說著說著,目光瘋狂地抓住了旁邊的斯佩多,「你說過會幫我的!」

  斯佩多笑起來:「這是當然的,您的才能正是現在的彭格列所需要的。為此,無論如何我也——」

  那人用槍抵住了斯佩多的腦袋。

  「您這是什麼意思?」斯佩多瞥了一眼槍。

  「你很好,但是現在,已經沒用了。」

  槍聲響起。

  候選人倒下了。

  在他身後,另一位候選人緩緩走出來。

  他姿態親昵地拍著斯佩多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

  斯佩多問:「沒關系嗎,這位可是你親生的哥哥。」

  候選人說:「什麼親生哥哥,我的母親才是父親的夫人。這家伙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

  「死了正好。」

  斯佩多得到答案,掩住眼底的輕蔑,勾了勾嘴角。

  他目送著候選人去指揮占據,然後挑釁地抬起頭,仿佛穿過屏幕在看著天鏡裡。

  「這下你應該明白了。這就是黑手黨。這就是……我們的真面目。」

  天鏡裡雙手交握。

  「包括那個男人,本來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那群人實在是太過懦弱,實在受不了就逃走了……現在的家光倒是比他強很多。」

  畫面一轉,上面又全是家光執槍擊斃敵人的樣子了。

  他的手很穩。即便鮮血在他腳下滿溢也毫無動容。

  「這下你應該相信我說的話了吧。」D·斯佩多說,「之前你在夢境中所見的並不是虛構。」

  「我沒有要強迫你接受的意思。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要不要考慮另一個可能性呢?」

  天鏡裡的手在抖。

  「什麼可能性?」

  「彭格列裡並不是沒有從初代時期活到現在的人。現在,彭格列三位候選人已經差不多涼了兩個,九代年老不足為懼……至於家光,他是你的孫子。」

  「就是現在,以彭格列初代妻子的身份出現。然後——」

  「將這個家族握到你的手裡。」

  「如果成為人人畏懼的黑手黨首領,你將被所有人銘記。裡世界的各個角落,都會貫徹你的意志。」

  在驟然轟鳴的火焰中,D·斯佩多的眼睛平靜極了。

  他熟練地說出了自己重復過許多遍的話。

  輝煌的火光將他的面容襯托得像是從天上下來的神明。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裡面藏著一個多麼可怕的惡魔。

  天鏡裡的眼睛裡緩緩流下眼淚。

  D·斯佩多知道她是在掙扎。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在這一切都唾手可得的當下,他突然感覺有些厭倦。

  也就是這個時候,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了他的後心。

  「沒想到是你啊。」這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此時比D·斯佩多顯得更像魔鬼,「初代霧之守護者,D·斯佩多。」

  然而比Reborn的聲音更令D·斯佩多感到不解的是,分給幻術做成的貓頭鷹的意識那裡傳來天鏡裡的呢喃。

  「樹……在燒。」

  斯佩多:?

  你不關心彭格列,你就關心你的樹是嗎?

  那是你的樹嗎!!!


第46章

  D·斯佩多下意識地覺得不妙。

  這危險並非來自於身後的Reborn, 而是意識裡那個飄忽不定的聲音。

  樹在燒,然後呢?

  天鏡裡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她抹了抹眼淚, 一腳踩上欄杆, 然後跳了下去。

  從霧梟的視角只能看見她的身影不停地閃現向前。

  她在朝這邊靠近。

  Reborn察覺到斯佩多的怔愣,他沉著臉,問:「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斯佩多將目光放到了這位彩虹之子身上。

  「我的企圖?」他笑, 「有很多, 反叛、奪位抑或是顛覆整個彭格列,任憑你的想像。」

  「但是你要是覺得,只身前來就能制住我的話,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Reborn說:「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那麼之前以及之後的事情, 你的行動就不再隱蔽。」

  「而且。」Reborn扣下了扳機,「如果不試一下,怎麼知道沒有這種可能性呢?」

  斯佩多瞬時被他的子彈擊中了後心。然而他的身形立刻就潰散, 化作一團虛無的霧氣。

  在他的落腳處,等待著他的是Reborn的下一槍。

  在生死間磨礪出來的戰鬥直覺令Reborn並不是很依賴感官。斯佩多的幻術在某種程度上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效果。

  斯佩多低笑一聲, 身周燃起靛藍色的火焰。四周的梁柱已經在爆炸中燃燒起來。頭頂的水晶吊燈搖晃著向下墜落。

  窗外的樹上同樣也燃起了火焰,一時間大廳中間亮如白晝。

  而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 也被火焰的溫度燒到扭曲。

  Reborn沉下臉:「你這樣做, 是想要毀掉彭格列嗎?」

  斯佩多的表情立刻變得很難看。

  「毀掉?」他說, 「你對我仿佛有些誤解。」

  「這可是我參與建立的家族……我怎麼可能想要毀掉彭格列?」

  「可你破壞了九代目的壽宴,讓彭格列的聲望大跌……而且現存的幾位繼承者,兩位死在你的手下, 還有一位現在身受重傷, 以後應該也沒法再戰鬥了。」

  「……別告訴我, 你想要扶持那位和二世很像的Xanxus上位。」

  D·斯佩多看著Reborn,像是在看著一個天真的孩子。

  「就算Xanxus能夠比擬二世,難道九代目就配得上和初代相提並論嗎?更何況,一個沒有彭格列血脈的人怎麼能繼承首領之位。」

  他沉下臉說:「我已經完全想明白了。與其去期待繼承人是我所認同的,那不如從頭來創造一個繼承人。」

  Reborn一愣。

  「現在剩下的彭格列血脈,他們只會比這幾個更差。」

  「不,還有一個。」D·斯佩多說,「彭格列初代的子孫裡,不是還有一個嗎?」

  「你是說,家光的……」

  Reborn:「那不可能。」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就像我違抗時間活到現在,只要是為了彭格列,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Reborn看著他,像是在看著一個瘋子。

  「你……」

  「我要創造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彭格列,而不是隨便來個女人就能在門口擺攤的……」想到這件事斯佩多就來氣,「嘛,既然你已經來到了我面前,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隨著斯佩多的話音落下,靛藍色的火焰如同洪水一般卷起,在他和Reborn中間升起一道屏障。

  而建築也在這火焰的衝擊下再也維持不住,轟然倒塌。

  斯佩多隔著火焰看著Reborn四處躲閃,又將准備好的幻術一一設下。

  「好了,你就在這裡乖乖地看著我將彭格列奪回來吧。彩虹之子。」

  他說完,就化作霧氣消失了。

  而另一邊,原本齊心協力護送別的家族成員離開的彭格列成員們也漸漸被幻術的霧氣所籠罩。

  即便是那些平時以幻術著稱的成員們,也難以抵擋初代霧之守護者的干擾。

  他們開始拿起武器,向旁邊的人攻擊過去。

  D·斯佩多倒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讓彭格列家族內耗的程度。

  除了那些被他精心篩查出來的間諜,他的目標就是那些有異心的別的家族成員。

  今夜之後,他要讓彭格列的威勢再次響徹整個裡世界。

  中原中也匆匆趕到,看到這一幕頭都大了。

  這群人裡面也就是九代目和他的守護者們,還有繼承了超直感的家光稍稍清醒些。

  至於中也,他們港口黑手黨根本就沒有點幻術抗性。除了太宰治這個異能特殊的,別的人統統都得中幻術。

  他心裡的確有所防備,但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明白,想要無傷亡是不可能的。

  他能做的就是控制下手的力道而已。

  想明白這點,中也決定把他們全都打暈。

  他的做法固然幫了很大的忙。但在四起的爆炸聲中,突然出現一個人他把所有遇見的人都打倒在地,這事情多少有點奇怪。

  至少中也撞到家光手裡的時候,他是不知道的。

  和已經成名多年的彭格列雄獅相比,此時的中原中也還只是個不成熟的少年。

  他的異能比較特殊,固然帶來了麻煩。可當火焰燃起,重力便遇見了世上難有的敵人。

  家光被他纏得也很難受。

  「這個少年——是哪裡來的?」

  旁邊的門外顧問成員匆匆看了眼:「好像是……那個港口黑手黨的?是霓虹那邊的新組織。」

  家光暗自記下,然後趁中也不備,將他劈暈。

  他轉身要走。

  但還沒走幾步路,家光身後的中也又緩緩站了起來。他懸浮在空中,腳下的土地一寸一寸地崩裂。他身上環繞著異能黑紅色的光芒。

  家光的目光變得慎重起來。

  *

  D·斯佩多沒想到,自己隨手截下的黑手黨還會給他這樣的意外之喜。

  但當得到訊息,說家光也被纏住了的時候,他心中不禁也輕松了些。

  斯佩多走過尚且完好的走廊,走廊裡也有黑手黨的屍體。他的腳下有鮮血蔓延。

  而走廊上懸掛著的歷代首領畫像則靜靜地看著他。

  從一世到八世。

  這些都是斯佩多親歷過,或明或暗地扶持或是阻礙過的。

  不知何時,彭格列已經成為了斯佩多生命的一部分。

  也許是從艾琳娜死的時候開始的。

  但也許,是比那更早。

  斯佩多堅定地向前走。

  暴躁沉郁的二世是一世的弟弟,他敏感多疑、高傲並且自負。

  這種性格放在普通人的身上並不合適。但對於一個要君臨裡世界的黑手黨來說,卻剛剛好。

  對於選擇了二世這件事,斯佩多從來沒有後悔過——

  即便他後來被排斥出了權力核心,也同樣是這樣。

  他繼續往前走,就看到了Giotto的畫像。

  畫面中的男人頭頂燃著金紅色的火焰,神情嚴肅。可他的目光卻是溫和的。

  比起教父,他更像是天空。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斯佩多曾經因為這點追隨這個男人,之後卻又無比憎恨這點。

  Giotto的出現,於他而言意味著嶄新的、前所未有的世界。這世界有崎嶇坎坷,但到底應該是通向美好的未來。

  艾琳娜的死打破了這一切。

  斯佩多執著於此。

  因為這件事同樣也打破了他對初代的幻想。他無比冷酷地想著——

  從頭到尾,他都不是Giotto所認同的那種伙伴。

  但沒關系,現在他們都是死人了。

  而斯佩多,還將繼續見證彭格列的輝煌。

  一抹熟悉的白色出現在眼前。

  天鏡裡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兩人對視著。

  天鏡裡臉上完全沒有曾經哭泣過的痕跡。

  事實上斯佩多還是沒有想明白,死了那麼多人她沒有哭,卻會因為一棵尋常的月桂樹哭泣。

  這是個矛盾的女人。

  天鏡裡率先抬起了頭。

  她的目光凝在初代的畫像上。

  她笑了。

  是那種少女般的,見到心上人就會露出的笑容。

  「真好啊,原來這裡有他的畫像。」像是在尋求認同一般,天鏡裡朝斯佩多走了一步,「不愧是我喜歡的人,他長得真好看。」

  斯佩多有點生氣。

  明明天鏡裡沒有指責他,也沒有衝上來打他。

  可是他卻覺得,心裡一直壓抑著的那種痛苦被人掀開了。像是發誓不要去再碰的愛物被人再一次捧到眼前。

  你明明已經發誓,不許回頭也不許在意。

  但你忍不住去看。

  就在這一世到八世共同見證的走廊裡。

  天鏡裡朝著斯佩多笑起來:「能再次見到他的樣子,這真是太好了。」

  她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辮子。

  「……除了你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人可以聽我說這些事了。」

  為什麼有人可以將這些事這麼坦蕩地說出來呢?

  天鏡裡每向前一步,斯佩多就往後退一步。

  「那棵樹燒起來了。」

  「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它的存在。」

  「最初遇到大家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都是笑著,卻總是觸碰不到大家的內心。總有種……大家在哭泣的感覺。」

  「我想要讓大家開心,但大家不肯說。」

  天鏡裡一邊走向斯佩多,一邊回憶著。在亮如白晝的火焰中,她的目光比那更甚。

  「離開故鄉在日本定居,一定會很想家的。」她撫著心口說,「對於這點我也……感同身受。」

  「為此,想要將那棵樹的孩子變得健康起來。」

  「但是,樹木可以活百年甚至千年。人卻不可以。」

  「得知彭格列的這棵仍舊存在,我非常開心。因為我和這棵樹一樣,都是能證明他們曾經來過這世界上的證據之一。」

  斯佩多已經退無可退。

  天鏡裡在他面前站定,她抬起手。

  重重地對著他的臉揮下去。

  然後停在空中。

  「你對彭格列也是這樣嗎?」

  「想要他永遠繁榮、永遠強大。以及,永遠屹立不倒。」

  因為那是艾琳娜曾經來過的證明。

  天鏡裡踮起腳,注視著斯佩多。

  兩人的眼睛裡倒映出狼狽的彼此。

  「但是人已經死了。」

  「一切的遺憾和期許,都是被留在世上之人的臆想。」

  「所以才要建立一個讓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彭格列!」斯佩多的眼睛動搖著,「你什麼都不明白!」

  「只不過、只不過是個用來傳承彭格列血脈的女人——」

  他沒能說完之後的話。

  因為天鏡裡已經一拳頭砸上了他的臉。

  天鏡裡的眼睛很平靜。

  「我早就明白了。無論做什麼,逝去的人都不會再回來。」

  斯佩多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她冷著臉:「不許侮辱我的丈夫。」

  斯佩多看著她。

  天鏡裡逆著光,只有那雙眼睛像是鎏金般熠熠生輝。

  「你走吧。」她說,「我現在很想殺人。」

  忽然有眼淚滴在斯佩多的衣服上。

  斯佩多抬頭。

  明明是在哭,天鏡裡卻咬緊了嘴唇,眼淚只是克制地在眼眶裡搖動著,偶然墜落一顆。

  出賣了她的是她顫抖的尾音。

  「但是殺了你之後,又不會再有人可以和我說這些事了。」

  什麼事?

  當然是被時光所遺忘的,只有他們才會懷念的人和事。

  「你想聽聽我和艾琳娜的事嗎?」

  天鏡裡一愣。

  她低頭看去,發覺斯佩多垂著眼,笑容淡到像地上的月光,冷冷的,沒什麼溫度。

  「如果和她順利地結為夫妻、擁有可愛的孩子再活到終老,我估計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吧。」

  斯佩多搖晃著站起來,卸下了棱角的樣子有點普通。

  普通的溫和。

  普通的無奈。

  以及悲傷。

  他平靜地將那段往事說完了,卻無奈地發現天鏡裡好像還沉浸在裡面。

  明明是擺出了一副要說服他的姿態,這個人現在卻不管他了,有點同情地看著他。

  眼淚汪汪的。

  Giotto怎麼舍得讓她一個人的啊。

  斯佩多想,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在死前將她也殺死。

  ——正如同他也希望過和艾琳娜一起離開一樣。

  「別哭了。」他糾結著,還是伸出手揉了揉天鏡裡的頭發。

  「再哭下去,你的Giotto的畫像都要被燒沒了。」

  「欸?」

  天鏡裡猛然回頭,就看到火苗已經燒進了走廊。

  Giotto的畫像就掛在第一個。

  她連Giotto的照片都還沒有呢!

  她想也不想地轉身就要去拿。

  砸下來的吊燈被她一腳踢開,和玻璃相撞碎成無數片。

  嘩啦嘩啦碎了一地。

  而天鏡裡毫無所覺,頭發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一心一意奔著那畫像去了。

  斯佩多已經看到了她腿上的血痕。

  他在心裡暗暗嘆氣,知道這次的計劃、乃至於之後的恐怕都沒有辦法再實現了。

  沢田天鏡裡,你為什麼能如此坦蕩呢?

  她的影子印在斯佩多的眼中,像一只撲火的蝶。

  天鏡裡不知道她跑去搶救畫像這段時間內斯佩多心中是怎麼翻湧的。

  Giotto的畫像很大,她的懷裡只能抱下一個尖尖的角。還要小心翼翼不讓他被蹭到。

  她打算過兩天就讓家光幫她打印下來。

  嗯……

  但是不能給阿玲他們看到。那就藏在手機相冊裡,沒有人的時候偷偷看!

  太完美了!!!

  天鏡裡抱著畫像,都不太能看清眼前的路。

  她轉過頭也看不見斯佩多的人,眼看著火越來越大,她准備直接從窗子上面跳下去。

  還沒跳呢,就聽見下面家光驚恐的聲音:「奶奶,您怎麼會在那裡!」

  天鏡裡好半天才探出腦袋:「小光?嗯?我在搶救畫像啊——」

  她高興地把自己的戰鬥成果展示給孫子看。

  「快看快看,他是不是真的好帥。不愧是我喜歡的人!」

  家光沉默了一下。

  天鏡裡這才發現,他身後站著解決了戰鬥的九代目和他們的守護者們。

  天鏡裡也沉默了。

  好在這個時候斯佩多從後面推了她一把。

  她:「啊啊啊啊——」

  然後在空中翻了個跟鬥,穩穩落地。

  她一回頭,發現斯佩多不知何時又變成了一個普通彭格列成員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懷恨在心,斯佩多的臉上仍然保留著淤青。

  「小姐,您真的太亂來了!」這家伙還會惡人先告狀。

  「怎麼能為了搶救初代的畫像,就只身犯險呢!」

  你也算險?

  天·一拳把他掄翻·鏡裡暗暗地給他投去鄙視的眼神。

  家光聽了,臉上也浮現不贊同的神色:「奶奶,爺、初代的畫像還有很多。實在沒有必要——」

  天鏡裡就聽見了前一句:「什麼,還有很多!我要看!」

  家光:……

  好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他奶奶真的是他奶奶了。

  「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我就帶您去看。」他說,「我和九代目他們還要去安排後續的事宜……」

  對講機裡傳來他下屬的聲音:「boss,不知道為什麼幻術突然解除了!爆炸好像也停了下來!」

  家光一愣。

  他看了眼九代,在征詢完他意見之後,決定親自送天鏡裡去安頓。

  「畢竟這位……夫人的身份,對彭格列也很重要啊。」

  家光:……

  斯佩多也跟著兩人走了。

  因為他看起來一直在盡心保護天鏡裡,所以家光對他也很是和善。

  他覺得這個人還挺老實的。

  家光不知道,他頭上的所有帽子都是眼前的這個老實的小眼鏡扣的。

  「真是要多謝你一直保護她了。」

  「哪裡的事。」斯佩多微笑。

  也沒有怎麼保護吧,就是挨了一拳還被精神輸出了一頓。

  家光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有件事要拜托你,今晚可以繼續保護一下我的奶奶嗎?」

  天鏡裡這下也點頭了:「好好好,就要他!」

  她覺得今晚她說得太溫和了。一路走來,她認為有必要再集中痛罵一次這個家伙。

  斯佩多笑容不改:「這是我的榮幸。」

  家光這才滿意,將兩人安置到爆炸沒有波及到的建築裡。兩人的房間是隔著的。

  大半夜,天鏡裡偷偷爬窗。

  她跳進斯佩多的臥室裡,一把掀起他的被子。

  然後狠狠地踹他的屁股。

  「叫你干壞事!叫你干壞事!」

  斯佩多:???

  「我從沒想過,你的精力會這麼好。」斯佩多在她背後出現,有些疲憊地打了個哈欠,「大家都是幾百歲的人了,可不可以——」

  天鏡裡又是一腿過去。

  斯佩多:……

  天鏡裡瞪他。

  「快把這些年做的壞事都交代一下!比如西蒙家的。」她抬起下巴,「不然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交代了也不會放過。

  她在心裡暗暗補充。

  斯佩多舉起手表示投降。


第47章

  斯佩多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地全部交代。

  他挑了幾件避不開的說了, 然後又輕描淡寫地說了西蒙家族的事情。

  天鏡裡給他總結:「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彭格列對吧。」

  太對了。

  斯佩多從來沒發現天鏡裡竟然這麼聰明。

  他微笑著說:「正是這樣了。凡是阻礙彭格列步伐的人,我都要將他鏟除。而西蒙……」

  他頓了頓,說:「在當年他們就曾經影響過一世的判斷, 之後被他保下來苟延殘喘到現在。現在用來充當彭格列的養料剛剛好。」

  天鏡裡又想揍他了。

  她真的沒想到, 世界上竟然會有人本末倒置到這個地步。

  可是當她看向斯佩多的眼睛,卻發覺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

  他現在很迷茫。

  或者說他的迷茫從來都沒有被消除過。

  天鏡裡的眉頭皺起來。

  斯佩多以為她是察覺了他的避重就輕,笑容微頓。

  「你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斯佩多自嘲地說, 「不過霧的本質就是欺騙。不相信我反倒是件好事。」

  天鏡裡伸出手。

  她揪住了斯佩多的冬菇葉子。

  斯佩多:?

  「聽好了。」天鏡裡湊近了, 盯著他的眼睛說,「我不是個擅長分辨真話假話的人。所以你要是想要讓我理解你的意思,最好就直接說出來。」

  「不讓要是讓我產生奇怪的誤解。」她另一只拳頭握緊,「我就直接把你打暈。」

  斯佩多一愣。

  天鏡裡說完,轉身走到窗邊准備離開。

  她一只腳都搭在窗台上了, 但還是有些不放心:「總之……」

  「之後的話,和我一起去日本吧?」

  藏在黑暗裡的生物也會有趨向於光明的那天嗎?

  斯佩多也不知道。

  但他突然想起來,曾經他也有伙伴, 也有知心的愛人和交心的伙伴。

  看著雙眸明亮的天鏡裡,斯佩多突然覺得喉嚨堵得慌。

  他發現她和Giotto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人。

  他們像是拂過田野的風, 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卻能一眼就吹散心底的陰霾。

  那大概是因為他們的心足夠坦蕩也足夠包容。

  斯佩多曾經想要追隨的是Giotto。

  而後再是彭格列。

  「好。」他說。

  天鏡裡笑起來:「那就說定啦, 不要到處亂跑哦。」

  「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說完, 她不再猶豫, 轉身跳下了窗台。

  斯佩多追上去看時,就看見那白色的影子消失不見了。

  而他也不想再去窺視。

  中天月色、溫柔風聲,彭格列之外, 還有許多和友人曾親歷的回憶值得去珍惜。

  *

  天鏡裡落在已經燒得焦黑的月桂樹旁邊。

  彭格列的成員們正在清理這裡的殘骸。不知道為什麼九代目也在這裡。經歷了一晚上的戰鬥, 這位老人的神色依舊如常, 看起來並沒有十分疲憊。

  九代目看到鏡裡:「……您來了。」

  天鏡裡笑眯眯地跑過去:「叫我的名字就好啦。」

  九代目有些惶恐地看著她。

  「這……」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天鏡裡朝他擺擺手,「咱們各論各的啦。我是家光的奶奶又不是彭格列的。」

  「可是……」

  天鏡裡認真地重復:「不!用!在!意!」

  九代目這才答應下來。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這次的襲擊,竟然是初代霧之守護者的手筆。」他說,「本以為他早就已經過世了,沒想到竟然還留在這個世界上……還對這個家族有這麼深的執念。」

  「如果沒有執念的話,一個人也很難活這麼久吧?」天鏡裡笑起來。

  「……」

  九代目的笑容有些悲傷。

  他抬頭望著天空:「雖然現在的我還遠遠沒有到有心無力的時候,但再過五年十年……誰也說不准那時候的事情了。」

  天鏡裡轉頭看著他。

  人類的時間就是這麼短暫。五年十年已經是個足以劃分階段的數字了。

  「讓您見笑了。」九代目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有的時候我也很羨慕初代他們,能夠在那個時候急流勇退,完全地放下彭格列的事務。」

  他眯起眼睛:「黑手黨裡可以善終的並不多。」

  天鏡裡坐在他旁邊,手撐著臉:「嗯……善終確實很不錯呢。」

  九代說:「我已經從家光那裡聽說了您的事情。您是一位神明……是這樣吧?」

  天鏡裡不明所以:「嗯?是啊。」

  「那就好辦了。」九代笑起來,「我們想要在彭格列供奉您。」

  天鏡裡:???

  她瞪圓了眼睛,一時間竟有點聽不懂九代在說些什麼。

  「欸欸欸?那種事情不用啦!我現在是靠擺攤來維持信仰……這樣就很夠用啦!」

  九代笑著說:「但是我聽說霓虹那邊比較大的神明都會擁有自己的神社。還會有信徒經常去參拜,您是初代的妻子,彭格列這邊沒有讓您在街頭去——」

  「我說不用啦!」天鏡裡砰地一聲跳起來,臉紅了一大片,「我我我……參拜、供奉……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啦。多勞多得少勞少得才比較適合我……」

  「總、總之……」

  天鏡裡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然後猛地停住了。

  她的腦袋有點發懵,好半晌才說:「你是在試探我嗎?」

  「您怎麼會這麼以為呢?」九代目舉例,「這不過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在我力所能及範圍之內——」

  「可是我不想變成黑手黨之神啊!」天鏡裡的臉漲紅了,「因為和黑手黨的首領結過婚,就要變成黑手黨信仰的神明——」

  「我好不容易才金盆洗手——」

  「這種事情不要啊!!!」

  天鏡裡覺得彭格列九代目真是個恐怖的男人。她已經忘記了一開始想要過來說的事情,驚恐地離開了。

  她腦子亂糟糟的,也不想回去睡覺,就滿彭格列的亂逛。

  九代目那邊應該已經招呼過了,沒有什麼人攔她,只在她快要進入到一些禁地的時候提醒過。

  天鏡裡走著走著,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請等一下。」

  她回頭,看見一個用黑布蒙著眼睛,發型卻很時髦的老人。

  「終於見到你了啊。」這個人說。

  天鏡裡有些奇怪:「你是?」

  「我是彭格列專屬的煉金師,從一世起就開始為彭格列效力了。」老人說,「你就是天鏡裡小姐吧。」

  「看到你精神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天鏡裡有點困惑地看著他。

  「啊,這樣說你也會覺得奇怪吧。」塔爾波說,「如果這樣介紹——我曾經為你和一世鍛造過戒指,你是否能明白呢?」

  「……」天鏡裡歪了歪頭,「你是人類嗎?」

  塔爾波笑起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說:「看到你精神的樣子,一世恐怕也會很高興吧。」

  Giotto?

  天鏡裡想要再問更多。但是塔爾波卻搖了搖頭,拄著拐杖離開了。

  奇怪的人。

  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消失了。

  所以意義是?

  天鏡裡想不明白,她抬頭望了眼鐘塔,鐘塔上只有漸漸泛白的天幕,月與星的顏色都淺淡無比。

  她突然覺得有點累。因此她四下觀察了一下,找了一棵位置比較不錯的樹,走到樹下閉上眼睛開始補覺。

  空氣中還有炸.藥的味道。說不上難聞。天鏡裡真要想睡這個是攔不住她的。

  她有點想自家的神器們了,還有她的好朋友川平和夜鬥。大家都去干什麼了呢?

  好心的房東毛利一家、園子小姐還有新認識的夏目和安室透。

  還有最重要的可愛的小綱和奈奈。

  天鏡裡的眼前恍惚飄過許多人的影子。

  其實這些年她已經很少想起有關過去的事情了。大家的陪伴才是她能堅持到現在的原因。

  現在她有點想大家。

  好想一覺醒來就能看到他們……

  天鏡裡的意識越來越模糊。

  夢裡她和大家再次相聚在庭院裡,她看不清大家的臉,只是覺得非常熱鬧非常開心。

  還有暖融融的感覺。

  這讓她忍不住朝著熱源又蹭了蹭。然後熱源又遠了一些。她在夢中皺起眉,想要去把暖爐抓住,卻怎麼都差一點。

  Giotto有些無奈地看著往自己懷裡拱的天鏡裡。

  G說:「這家伙這麼多年了,睡覺的姿勢一點也沒有變過啊。」

  雨月垂眸,眼帶笑意:「突然出現真是嚇了我一跳。」

  藍寶靠在旁邊的樹上,漫不經心地說:「一如既往地隨便啊。」

  納克爾說:「還是這麼精神,真是太好了。」

  阿諾德靜靜地站在遠處,他目光望向建築上的一抹靛藍色。

  「天要亮了,一世。」

  Giotto俯身,手停在天鏡裡發間。

  他輕輕地嘆息:「好夢,鏡裡。」

  然而火焰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了,他不敢落到實處,怕她醒來。

  夢裡的天鏡裡感覺那溫度近在咫尺,胡亂地伸手去抓。

  然後太陽一點一點地升出地平線。光影被樹葉裁得零碎,溫柔地撒在天鏡裡身上。

  火焰彌散。


第48章

  天鏡裡醒來的時候, 已經快要到下午了。

  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發了好久的愣。就到早就察覺到她醒過來的斯佩多奇怪地看過來。

  「你……怎麼了?」他問。

  天鏡裡轉過頭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嗯,沒怎麼啊。」

  她猶豫著, 其實心裡也有點困惑。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斯佩多衣袖下的手輕顫了一下。

  「他,誰?」

  天鏡裡睜大了眼睛, 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沒事沒事……」她一骨碌爬起來, 走到窗戶旁邊看外面的動靜。

  遠處的建築已經開始重建了,每個彭格列的成員都行色匆匆, 活躍在自己的崗位上。

  天鏡裡忍不住盯著斯佩多,盯得他頭皮發麻。

  「你……」斯佩多問, 「又有什麼事情。」

  天鏡裡朝他努了努嘴:「你不干活嗎?」

  斯佩多的表情不甚在意:「我已經辭職了,就在你睡著的時候。」

  天鏡裡:???

  她愣了一下:「彭格列的員工這麼能掙錢,你為什麼要辭職?」

  斯佩多偏過頭去,像是被她問得煩了:「一件事情重復坐上十年二十年……百年, 總是會煩的。」

  他這樣說天鏡裡就理解了:「這樣子啊, 那沒事了。我也經常換工作嘛。」

  她掰開手指算了算:「我想想, 一開始是山神,後來流浪了一段時間, 然後找到了禍津神的工作,干了好久呢, 停停又干干的,後來我又跑去當緣結神。」

  「但是緣結神的工作太失敗了, 還好我痛定思痛, 這才發掘出我在擺攤上面的天賦!」

  天鏡裡張開手臂:「所以說,不要害怕呀D, 像我們這樣活了很久的人, 都是有自己的一技之長的, 就算是下崗再就業,也沒有什麼好怕的!」

  「好話都被你講完了。」斯佩多忍不住吐槽。

  天鏡裡笑嘻嘻地跑到窗台邊:「總要想些好事嘛。」

  突然,她的目光被遠處的動靜吸引了。只見一架巨大的卡車拖著一棵月桂樹緩緩駛入了彭格列,看方向就是往之前的地方去的。

  斯佩多:「說是大家都習慣了那裡有樹,所以重新拖了一棵新的來。」

  「我聽說了,彭格列九代目打算在家族裡供奉你……你們神明不是靠信仰生存的嗎?為什麼不同意?」

  天鏡裡愣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將垂落在前面的發絲撥回去,眼珠子轉了轉:「……也許是不想和黑手黨扯上關系吧。」

  她的聲音有點小。

  斯佩多笑了聲,站起來。

  「好了,差不多也到了要回去的時候了。」

  「再待下去,就算九代目不覺得焦躁,你的好孫子大概也抵擋不住壓力了。」斯佩多知道天鏡裡沒有什麼敏感度,補充道,「現在家族裡漸漸出現了想要讓門外顧問上位的聲音……嘛,這個家族的人才還真是凋零到一定的境界了啊。」

  「不過是除去了三個廢物,竟然就找不到合適的繼承人了。」

  天鏡裡打量著斯佩多眉間的譏諷,微笑著說:「你還真是喜歡這個家族呢。」

  斯佩多立刻不說話了。他瞥了瞥天鏡裡,看表情大概是想要生氣,但最終自己憋屈地咽下了。

  回家的時間總是比來的時候要快。

  和新朋友Reborn還有迪諾他們交換了聯系方式之後,天鏡裡又把家光拉到角落裡讓他去查西蒙家族的事情。

  做完這些她就一手一個箱子,和斯佩多一起回家了。

  斯佩多又換了一具身體。

  他在彭格列用的那具是附身的。現在用的這具也一樣。

  「等到了霓虹,」天鏡裡看著他陌生的臉,「就把人家的身體還回去吧。」

  她說:「我知道什麼身體適合你用。」

  斯佩多:?

  雖然心裡隱隱的感到不妙,但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甚至覺得自己是該隨和點,盡量用普通人的方式而不是……

  川平皺著眉看著眼前的天鏡裡和她旁邊的斯佩多。

  他雙手環胸:「我是沒有想到你竟然有這種本事。在我沒在家的時候居然自己去了意大利旅游。」

  他的眉毛擰起來:「你認識的那個叫夜鬥的神,有跟你說可以出國嗎?」

  天鏡裡愣住了。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心虛地說:「有、當然有啦!」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天鏡裡:「嗚嗚嗚川平,對不起啦。其實人家本來也想給你帶伴手禮來著,但是遇到了好多好多事情,就、就……」

  川平按了按眉心:「我知道了。所以呢,這次特地帶著這家伙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天鏡裡說:「這是斯佩多,是Giotto的好朋友。」

  「嗯。」

  「你也看到了,這具身體不是他的。」天鏡裡說,「我都知道啦,你可以憑空創造出小推車。那可不可以請你為斯佩多創造一具身體呢?」

  川平被她氣笑了。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萬能許願機吧?」

  「當然不是!」天鏡裡認真地說,「只是我的朋友裡,就只有你和我認識得最久,也最厲害!」

  「川平,你可是我最信賴的摯友,我相信這種事情你肯定……!」

  煩死了。

  川平默默地在心裡想。

  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鬼迷心竅,竟然在來到霓虹的時候選擇了就近觀察那個彭格列一世的隱退生活。

  他更不應該在那天早晨理會了天鏡裡的搭訕。

  他不應該,最不應該的就是接受了看破他身份的彭格列一世的囑托,答應了照顧這個麻煩精。

  ……然後被迫成為了她的摯友。

  多少有點自食苦果的味道。

  天鏡裡滿臉期待地看著川平。

  川平垂眸,說:「如果你指的是能讓具現物品的幻術……這個家伙自己就能辦到,沒有必要來找我……」

  他沉默了一下:「你不會不知道吧?」

  天鏡裡還真的不知道。

  她有點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D這麼厲害嗎?那為什麼那麼好打?」

  川平:?

  斯佩多:?

  「哈。」

  川平沒忍住,笑了一聲。

  斯佩多眼中也浮現陰翳:「這種小事就不勞煩閣下了,鏡裡,我們可以走了。」

  天鏡裡:?

  「但、但是……川平他很厲害哦?」她還想推銷,「真的,你讓他幫你弄一個,D!不會後悔的!」

  她每多說一句,斯佩多的臉就黑一點。他都不知道,身為兩任霧之守護者,從來都是傳說中的幻術師的他……竟然還有要讓別人給他構築身體的一天。

  「如果你說的辦法就是這個的話,」斯佩多黑著臉,強調說,「我自己就能辦到!」

  這下子川平也不生氣了。他抱起擱在旁邊的拉面又吃了幾口,津津有味地看著天鏡裡氣斯佩多。

  偏偏其中一個心虛,想發火又不好意思發。

  一個毫無所覺,還在說些讓人生氣的話。

  畢竟天鏡裡嘛,就是這樣的。

  川平眯起了眼睛。

  *

  等到天鏡裡再折騰折騰,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實在是很有一把力氣,兩只手可以拖兩個箱子,前面一個用腳踢,後面還背了一個。

  景光跑過來給她開門的時候,看得直發愣:「和你一起出去旅游的那個同伴呢?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

  他伸手,想要接過天鏡裡手裡的箱子。

  但是卻落了空。

  天鏡裡眼淚汪汪地看著他。

  「嗚嗚嗚嗚阿景,我好想你!」她直接在門口給景光來了個熊抱。

  景光有些驚訝,但是反應過來之後還是拍了拍她的背。他彎下腰,笑著說:「歡迎回來,鏡裡。」

  天鏡裡突然就被他的態度安撫了,笑起來。

  「嘿嘿嘿,你們在家有好好吃飯嗎?有沒有想我呀?」

  不等景光回答,裡面就走出來一個醉醺醺的人影。

  是玲子。

  她的身上縈繞著揮散不去的酒氣,茶色的長發顯得有些凌亂。

  「終於回來了啊。」她說著,撥開景光,雙手穿過天鏡裡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

  她身上的酒氣很重,卻並不難聞。

  是那種獨屬於玲子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玲子是天鏡裡的道標,哪怕遠隔重洋,也仍舊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她將額頭抵上天鏡裡的,眼中流露出罕見的溫柔。

  「歡迎回來。」

  天鏡裡臉上浮現些許紅暈。

  玲子抱完她之後,又恢復了平時漫不經心地樣子。她自顧自地往回走,但是走得歪歪斜斜的。

  「正好在、在喝酒,既然回家了,就一起喝一點吧。」她微微側身,讓天鏡裡看到裡面的情況。

  夏目、安室透、柯南、小蘭和毛利小五郎都擠在這稍顯逼仄的屋子裡。

  明明是十分簡陋的住處,卻被人仔細地收拾干淨,裝點上了充滿生活氣息的裝飾。

  大家圍著一個鍋子,裡面咕咚咕咚地在燒著什麼。

  天鏡裡這才注意到香味。

  柯南面前擺了一杯牛奶,小蘭、夏目還有景光喝的是果汁,至於小五郎、玲子還有安室透,他們喝的都是酒。

  玲子顯然是和小五郎一起喝高了。

  小五郎靠在牆上,臉喝得通紅。

  他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噢噢,鏡裡小姐……歡迎回來。」

  夏目站起來:「鏡裡……老師。」

  他身邊是喝得爛醉的貓咪老師。

  天鏡裡身後的貓頭鷹飛進了屋子。

  景光愣了一下:「這是你帶回來的嗎?」

  「啊……是。」

  天鏡裡還沒來得及解釋,安室透微笑著,輕輕地掃了一下吉他的琴弦。

  大家好像之前在唱歌。

  「我和景之前正在一起彈奏吉他。」這位金發青年神情溫和,「鏡裡小姐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景光愣了一下,然後也跑過去,拾起了另一個吉他。

  兩人之間有種奇妙的默契。

  不需要多溝通,他們一邊彈奏著吉他,一邊唱起了歌。

  看來剛才就玩得很嗨了。

  天鏡裡愣愣地坐下來,聽了一會兒。

  「啊,我也來給你們伴奏吧。」

  笛子從她的袖子裡滑出來。

  歌聲戛然而止。


第49章

  屋子裡靜默了一瞬, 只有小五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嘴裡哼哼著,還很高興——

  「叔叔我當年也是歌王哦!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來唱洋子的歌吧!」

  他喝得鼻子紅紅:「洋子、洋子……」

  夏目跑到冰箱裡拿了新的食物過來, 他端著碟子,小心地把它們下到鍋裡。

  咕咚咕咚。

  湯底沸騰著。

  天鏡裡好像也醉了。

  她閉上眼睛, 舉起笛子就開始:「嗚嗚嗚嗚——」

  小五郎也沒聽清楚到底是什麼聲音, 就覺得調子是那個調子,他高興地拍著旁邊柯南的背:「喂小子, 我們一起來啊!」

  柯南:哈哈……哈哈哈哈……

  天鏡裡:「啦啦啦啦啦∼」

  人家是醉了才發瘋,她一滴沒沾也能發瘋。

  但是, 柯南看著她毫無陰霾的笑容,連日裡的戒備與緊張也稍稍消散。

  那個身份頗為可疑的安室透似乎也變得放松下來。他臉上的笑容與所有生活裡能看見的普通人都沒有區別。

  景光很給面子地鼓掌:「不錯啊鏡裡,又有進步了!」

  安室透也在旁邊跟著吹小五郎。

  一時間氣氛火熱。

  大家都這樣普通地高興著。

  也就是這種氣氛讓柯南心裡感覺癢癢的。

  既然小五郎叔叔和鏡裡小姐的演奏都能……

  那他江戶川柯南為什麼不可以?

  很快,柯南就舉起了桌子上的玻璃杯, 加入了戰局。

  天鏡裡笑著朝他揚起下巴:「柯南君!一起唱!」

  柯南雙眼發亮:「噢!」

  兩人站到一起, 搖晃著身體, 異口同聲地唱起了衝野洋子那首家喻戶曉的成名作。

  毛利小五郎其實什麼也沒聽見。他喝得耳朵鼻子都塞住了,就記得鼓掌。一邊鼓掌一邊跟著哼唧。

  其實柯南還是覺得有點問題的。

  他有點不自信地望向其余的人, 卻被天鏡裡一把抱起來在空中轉了三圈。

  等到他被放下來,大家都鼓著掌。

  「柯南君, 唱得太好了!就是聲音要是能再大一些就好了。」安室透率先說。

  再大一些???

  真是奇怪的要求啊。

  自從柯南學會唱歌他就沒有停過這麼離譜的請求。

  想到這裡,他的臉不禁微微泛紅。

  「既然這樣……」柯南輕咳一聲, 「那我就再大聲一點。」

  天鏡裡在旁邊鬼叫。

  半路加進來的她沒有半點瓶頸, 反而迅速地取得了主場優勢,開始指揮安室透和景光來給她伴奏。

  「你們怎麼彈我就怎麼唱。」她大聲要求, 「我們天南海北組合是不會露怯的!是吧柯南?」

  突然就被單方面組合出道的柯南:???

  「啊、啊對!就是這樣!」他甜甜地笑起來, 「接下來就請大家欣賞我和鏡裡姐姐的合唱吧!」

  隨著景光輕輕掃過吉他琴弦, 天鏡裡開口清唱。柯南也隨之跟上。

  氣氛突然變得陰間。

  明明每個字都在調上,但當它們連起來,竟然形成了一種仿佛會讓人直通地府的韻律。

  很難形容這種音樂。

  只能說如果將來大家在地府相遇,或許就能過欣賞這種藝術了。

  只有夏目還願意為他們鼓掌。

  他的笑容有點勉強,臉色也稍顯蒼白:「真是……不錯的歌聲。」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琴弦崩裂的聲音。

  景光不小心把琴弦扯斷了。

  安室透在他旁邊,連忙把他拉起來:「啊,這是怎麼回事……我有替補的琴弦,你和我一起下樓去修吧。」

  小蘭主動說:「我也去幫忙吧!」

  三個人逃命般地離開了。

  夏目:……

  他還沒來得及跑,就被天鏡裡一把抓住肩膀。

  「貴志啊,咱們也有段時間沒見了。明明是你的老師我卻到現在都沒有教給你什麼……」

  「既然這樣那就從唱歌開始吧!」

  柯南也高興地拉著他:「來嘛,夏目哥哥,我們一起唱歌!」

  夏目差點沒哭出來。

  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在旁邊喝酒的玲子。

  她嗤笑一聲,朝夏目比了個口型。

  「加油。」

  夏目:……

  等到大家鬧得差不多了,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了。

  夏目早就和塔子阿姨他們說好了今晚不回家,毛利小五郎就邀請他去他們家打個地鋪。

  但是因為毛利小五郎家的屋子也不多,並且小蘭是個女孩子,夏目還是拒絕了。

  玲子醉醺醺地勾過夏目的脖子,身上的酒氣讓他無措地躲避著。

  「別害羞嘛,」她眯起眼睛,「今晚就和我們一起睡吧。就算多出一個人,打地鋪還是綽綽有余的。」

  倒不如說,打地鋪才是他們家的日常。

  安室透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找到了廚房裡的天鏡裡。

  「鏡裡小姐這次去意大利有什麼收獲嗎?」他問。

  「收獲……嗯……」

  天鏡裡思考片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他看。

  「這個哦!」

  安室透定睛一看,正是天鏡裡在彭格列門口賣雞柳的場景。

  從那排的長長的隊就能看出來,她的生意真的很受大家歡迎。

  「看來不管是在哪裡,鏡裡小姐的手藝都得到了大家的喜愛呢。」

  天鏡裡被他吹得很高興:「沒有啦沒有啦,只是因為這裡競爭比較小而已,說到這個,我還得感謝帶我來的朋友——」

  「鏡裡小姐,」安室透忽然說,「你可以收我為徒嗎?」

  天鏡裡一愣。

  她一個沒抓穩,手裡的盤子滑了下去。

  還好安室透眼疾手快,一把兜起了盤子。

  「謝謝……」天鏡裡恍惚地接過盤子,困惑極了,「可是安室君看起來,不像是沒有錢啊。」

  安室透說:「這是我的興趣。和拜毛利老師為師一樣,我希望能在那些我喜歡的領域中有所建樹。」

  「鏡裡小姐雖然平時只是擺攤賣小吃,但誰又能說小吃裡面沒有大學問呢?」他認真地說,「我認為這方面的學習對我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天鏡裡聽了很感動: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對她的道路認可到這種地步!

  她的神力來源主要就是人類的信仰。平時那些來來往往的客人雖然信仰量多,但卻不易保存質量也差。

  但是像安室透這種程度的向往之情,卻可以為她提供非常純粹的力量。

  包括已經成為她徒弟的夏目,他們的力量都會為鏡裡的小吃攤提供很大的加成。

  不僅是美食,天鏡裡感覺自己的力量又變強了。

  但是看著眼前的安室透,天鏡裡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答應。

  「你是不是我期待的弟子……我想我需要確認一下!」

  *

  既然已經回來了,天鏡裡還是繼續擺攤。

  一段時間不見,帝丹中學的學生們對她有點陌生了。

  小蘭排著隊買雞柳,就聽見前面的同學議論:「這個新來的女孩子是誰?她看起來好可愛啊!」

  「好像是之前就在這裡一起擺攤的……我看他們的賬號上面有發。」

  「奇怪,明明是個大美人我居然沒有什麼印像。」

  小蘭:你們都健忘?

  她有點困惑地排在人群裡,都快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直到天鏡裡舉起雞蛋。

  大家才被觸發了記憶,恍然大悟:哦哦哦哦哦哦原來是鏡裡小姐!!!

  他們想起來了。

  小蘭這才松了一口氣。等到她的時候,她照常要了兩份雞柳,還要了兩份棉花糖。

  棉花糖被纏成粉紅色和綠色的貓貓頭。天鏡裡笑嘻嘻地把它們遞給小蘭:「給最可愛的小蘭!」

  小蘭臉一紅。

  但是她的目光還是忍不住往旁邊瞟。

  原本的小推車旁邊,突然出現了另一架小推車。上面擺著一些三明治,而金發黑皮的攤主就站在小推車的後面,笑容滿面地招攬著客人。

  「這樣真的可以嗎?」看著旁邊同樣吸引了很多客人的小攤,小蘭忍不住說,「安室先生為什麼會突然在帝丹中學外面開始擺攤……」

  「還和鏡裡小姐搶生意啊!」


第50章

  安室先生也不想這樣的。

  誰能想到當他向天鏡裡提出想要拜師的請求之後, 她並沒有像夏目說的那樣愉快同意。

  「嗯……」

  「你是不是我所期待的弟子,我需要確認一下!」

  她這樣說了。

  即使是安室透,他一下子也犯了難。

  很難從天鏡裡的只言片語裡推測出他的真實意圖。

  一般來說, 擺攤的人都不會希望旁邊的攤販和自己賣差不多的商品,這樣本來就有限的人流很可能就會被分去一大半。

  按照天鏡裡的意思, 安室透應該是要努力地擺好這個攤, 展示出自己的潛力才行——

  這對他也不難,更何況他以前也來幫過忙。

  可假如天鏡裡並不想收他為徒呢?

  人都是喜歡新鮮的事物的。如果安室透今天來擺攤, 取得了很好的成果。那天鏡裡是不是可以就順勢說:「安室君已經很優秀啦,和我學習的成效不大哦。」

  然後她就會拒絕他了。

  當身份被小蘭叫破之後, 安室透朝她笑了笑。

  小蘭有些為難地看著天鏡裡,不過天鏡裡好像對此毫無感覺,她笑眯眯地揮手和她說再見。

  小蘭尷尬地提著東西挪動到了另一個攤子上。

  攤子的主打商品當然是安室透比較擅長的三明治。這也在學生們中間獲得了好評,至少每個買來吃的人都要誇一句安室透的。

  小蘭也忍不住心動:「啊, 看起來和波洛裡賣的一樣美味——」

  「而且還要便宜好多!」

  她說著, 有點疑惑地說:「安室先生出來擺攤, 波洛的老板知道嗎?」

  安室透笑容一僵:「老板他……應該還不知道吧。」

  「這件事還要請蘭小姐幫我保密了。為了成為鏡裡小姐的徒弟,我可是已經拼上了全部!」

  小蘭被他帶動得認真起來, 點點頭:「我知道了!」

  倒是旁邊的學生們聽到兩人的對話,紛紛認定安室透所賣的是咖啡廳才能買到的跳樓價商品。

  對比每天都能見到的小攤子, 這位黑皮小哥所賣的可就是難得一見的良心食物了。

  因此,在看到那些已經買過的同學們都給出好評之後, 大家都開始往安室透這邊湧。

  安室透自己都沒有想到生意會這麼好。

  他提前准備的三明治很快就被炫完了。

  而天鏡裡小推車上的食材卻罕見地還沒有用完。

  景光給天鏡裡擦了擦汗, 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似的。

  「……好了,今天辛苦了!」

  天鏡裡聽到景光說可以, 飛快地把頭縮了回去。她有點不自在地甩著臉, 然後抖了抖肩膀, 像是那種山上養的猴子。

  「阿景也辛苦了!那我們回家吧!」

  安室透:等等!我還在這裡!

  眼看著兩人把一切都收拾好,就要坐車離開,安室透的心裡也越來越焦急。

  說好的要考驗他呢?為什麼自己擺完攤就跑了啊!

  這樣還怎麼考驗?難道這真的只是托詞,天鏡裡的真實目的只是不想要收他為徒——

  她真的會有這樣迂回的心機和手段嗎!

  天鏡裡當然沒有。

  她快樂地跳上小推車,轉身示意景光也上來。

  「今天的食材都沒有用完,回家可以加餐咯!」

  景光說:「好。」

  她拍了拍背後的傘柄:「阿景上來!我們早點回家早點吃飯!不要讓阿玲等急,她一個人在家一定很無聊……」

  景光注意到旁邊安室透求救的目光,有些無奈地提醒道:「鏡裡,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鏡裡愣了愣:「什麼?」

  景光看向一旁的安室透。

  他的攤子前也排著很長很長的隊伍,不僅如此,他們還大聲誇贊安室透的顏值。

  如果不是他反復強調自己不接受拍照的話,恐怕今晚上就要小火一把。

  天鏡裡:「原來是安室君啊,他今天的生意真好呢,哇嗚!好羨慕。」

  安室透:???所以真的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他趕緊招手:「鏡裡小姐,我快忙不過來了——」

  「可以請你過來指點一下嗎?」安室透說著,臉上浮現幾分慌亂,手上的動作也同步變得生疏磕絆。還裝得挺像。

  但是他話音還沒落,就有一個女孩子自告奮勇地說:「我可以幫忙!請務必讓我來——」

  天鏡裡看著這一幕,笑容變得更大了:「這就是少年少女的青春嗎?好好加油安室君!如果需要的話,我一會兒再來接你!」

  「加油加油!」

  她說完,就載著景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只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安室透,他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孫悟空被菩提祖師在頭上敲了三下,他就知道夜半三更要去敲師父的門。

  安室透和天鏡裡說了一百八十多句話,專業出身的他甚至搞不明白她的意圖是什麼。

  他帶著困惑結束了一天的擺攤。回家的時候還看見了天鏡裡。

  天鏡裡提著一個巨大的水杯站在路口:「安室君安室君!辛苦啦!」

  「不……我還好。」安室透下意識地說。

  然而天鏡裡已經舉起了水杯,用冰涼的杯壁貼了貼他的臉頰。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的安室透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他接過這一大水杯酸梅湯,也沒有多推辭,咕咚咕咚地喝起來。

  天鏡裡就笑眯眯地看著他喝。

  「今天的安室君很棒呀!」她說,「我會繼續看著你的表現的。」

  「咳咳咳——」

  安室透差點沒把水嚇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真的是委婉拒絕?

  說真的,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有怎麼想要拜師。最開始的在意也是為了靠近景光。

  後來聽說夏目已經拜師,他除了感到有些可惜之外,也就不大在意這件事了。

  真要說的話,應該是天鏡裡從外面回家的狀態。

  明明是在笑著,安室透卻從中讀出些許的落寞。那是一種很奇怪的、仿佛想要和全世界隔絕的情感。

  他想要靠近,然後將她拉出來。於是他還是提出了想要拜師的請求。

  總感覺不拉住她的話,她就會立刻消失了一樣。

  看著天鏡裡和景光歡快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安室透眼中閃過些許深思。

  *

  第二天、第三天。

  也不知道天鏡裡是放水還是什麼的,她吆喝起來也不像之前那麼賣力了。來的是景光倒還好,要是來的人是玲子,兩個人干脆一起擺爛。

  玲子還要比她積極一點。

  越是這樣,安室透就越是覺得天鏡裡是不是想找借口拒絕他了。

  他雖然有些失落,但也知道強求不來。

  玲子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找上他的。她從樓上跑下來,一眼就鎖定了店裡的安室透。

  「安室,你過來一下。」

  安室透放下手裡的東西跟她出去了。

  「你放棄了?」玲子問。

  安室透被她直白的話語弄得一愣。

  「欸?」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因為鏡裡小姐她好像沒有這方面的意願——」

  「不是沒有意願。」

  玲子的眉頭皺得很深。玻璃裡倒映出她的臉,那是一張寫滿擔憂的臉。

  「事實上,她大概是在害怕吧。」

  「師徒是一種非常親密的關系,比朋友、伙伴那些更甚,可以說是相當於血緣的關系了……至少對神明來說是無差的。」

  安室透一愣:「可是我聽夏目說,鏡裡小姐曾很愉快地就同意了收他為徒。」

  不能說是愉快,那是說笑間就同意了。

  玲子說:「你想得太多了。那家伙的頭腦裡根本想不出這麼復雜的東西。」

  「夏目身負妖力,他不會輕易地忘記天鏡裡。而你卻不一樣。」

  「她只是在單純地恐懼著和人類有更親近的關系而已。」

  「玲小姐……」

  「別這樣看著我。」玲子皺起眉,「我聽說你是個偵探。來做個交易吧。」

  安室透:「你的意思是?」

  「就算夏目身上有妖力,不過這家伙從意大利回來之後,就變得束手束腳的。我想請你調查一下這件事。」

  「我……因為一些原因,並不能知道得很清楚。總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幫忙打開她的心結——」

  「不用去問她了。」

  就算是問,天鏡裡也只會說——

  「心結?我沒有心結啊?」

  她有些困惑地問道。

  她的聲音就在安室透的耳朵旁邊炸開,嚇了他一大跳。

  有那麼一瞬間,他就要克制不住身體的本能去攻擊她了。

  天鏡裡感覺到了,反而稱贊說:「很棒的反應能力!安室君真是越來越優秀了!」

  安室透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天鏡裡說:「阿玲,不要擔心這些奇怪的事啦。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啊。而且,安室君也非常優秀,我不會故意拒絕他的啦。」

  她看向安室透,誠懇地說:「我只是有些事想確認一下,如果給安室君造成困擾的話……」

  安室透連忙說:「沒有……也沒什麼。我會繼續努力的。」

  天鏡裡聽了很高興:「那就這樣啦,我就先走了。」

  「等等,你要到哪裡去?」

  「欸?」天鏡裡轉過頭,把不知何時出現的斯佩多貓頭鷹舉給玲子看,「阿D的身體好像不大舒服,我帶他去看獸醫。」

  D·貓頭鷹·不太舒服·斯佩多:……

  他眼裡流露出鄙視的神情,沉默了半晌還是仗著沒人認識他吐出舌頭,扮作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玲子:……

  安室透:……

  「那記得早點回來。」

  「嗯嗯,當然啦,你們忘了,我飛起來很快——」

  「笨蛋,這種事情不要在外面到處講!」

  「對、對不起啦!」天鏡裡沒想到自己就是出個門也能挨罵,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玲子。

  「……那我走啦?」

  玲子的怒容直到天鏡裡離開才消散。

  安室透忍不住說:「玲子小姐,我在想……是不是你搞錯了呢?」

  剛才天鏡裡的表現很正常啊。

  玲子嘆了一口氣,她說:「看來這樣和你說,你是沒有辦法明白的。你跟我來吧。」

  安室透點頭,跟著玲子上了樓。

  景光不在家。

  玲子將窗簾拉了起來,然後擼起了袖子。

  安室透呼吸一滯。

  玲子那纖細的胳膊上,不知何時已經爬了一半的黑色紋路。

  小臂以下還算完好,但是上半部分的情況已經是十分嚴重了。

  「別害怕。」玲子說,「這種情況,從我成為她的神器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了。」

  「我是天鏡裡的道標,對她的情緒感知也比別人更為敏銳。從我們初次結伴到現在,哪怕染上了這種東西,她的狀態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但是自從從意大利回來,她的情緒就開始變得很不對勁。」

  「神器無法窺視神明的記憶,但我想,如果你是真的將她視作師父的話,就請幫我查一查這件事吧。」

  玲子放下了袖子。

  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擔憂。

  「需要提醒的是,那家伙在這種事上很容易被激怒。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安危為主。不必強求。」

  玲子說完,心裡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把握了。

  但是當她看向安室透的時候,卻發現他在笑。

  「我知道了,」他眼中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這件事就交給我吧。」


第51章

  天鏡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往屋子裡面張望。

  「那個,我是來找川平的。」天鏡裡說,「他真的不在家嗎?」

  老婆婆拄著拐杖走了出來:「……雖然我也很想幫你, 小姑娘,但是川平他真的不在家。」

  天鏡裡眼中閃過些許失落。

  「我知道啦。謝謝你。」她說完,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這裡。

  老婆婆目送著她離開, 回到屋內之後就消散了。

  這是川平為了掩人耳目做出來的幻術人偶。會在他不在日本的時候替他解決一些店裡的事情。

  但在此前, 這些被解決的事情裡並不包括天鏡裡。

  斯佩多落在天鏡裡的旁邊, 語氣中莫名帶著幾分幸災樂禍。

  「看來你的這位朋友並不像你說得那麼可靠啊。」

  天鏡裡鼓起臉,有些不滿地看著他。

  「川平他只是正好不在家而已。而且上次你不是已經見到他了嗎?」

  不提上次還好, 一提起上次,斯佩多更生氣了。

  他幻化出人類的樣子,落在天鏡裡身邊。

  「如果你對『可靠』的要求這麼低的話, 我倒是可以勉強認同你的話。」斯佩多說,「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幻術師可不只有他一個……」

  「我不知道什麼幻術師。」天鏡裡氣呼呼地往前走,「既然說不在那就是不在嘛。」

  斯佩多被她簡單的邏輯弄笑了。

  「你能平安活到現在還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天鏡裡才不和他爭論這些。

  她自顧自地往前走,嘆了一口氣。

  斯佩多問:「你這麼急著找那家伙, 是為了什麼?」

  他想說如果有什麼需求也可以來找他。正好他這麼多年, 錢也攢的很多, 會的技能也不少。

  天鏡裡說:「當然是定期找好朋友敘舊啦。就算是再好的朋友, 如果沒有及時維系感情的話,友情也會受損的。」

  「斯佩多,你不會沒有朋友吧。」

  為數不多的朋友就是初代那伙人的斯佩多:……

  「全死了。」他不是很走心地說著, 「這樣說起來你這家伙還真是了不起, 竟然一直都在交新朋友。」

  天鏡裡得意地笑起來。

  「這是當然的!」她說, 「以我的性格, 要是沒有人和我說話和我一起,我會難過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

  「那為什麼拒絕那個人的拜師請求呢?」斯佩多問。

  天鏡裡一愣。

  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神情也變得凝重。

  「拒絕?我沒有拒絕啊?」她說,「我為什麼要拒絕安室君?他人又好又勤奮,和我們一起的時候也非常和氣好說話……」

  「我這是在考驗他!對,考驗!」天鏡裡跳上路旁的石墩,伸出雙臂保持平衡,同時在上面跳來跳去。

  「要知道我可是未來的大神,在挑選徒弟時慎重一些……這完全沒有問題吧!」

  「欸——」斯佩多說,「但願事情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吧。」

  天鏡裡摸了摸鼻子,她說:「那斯佩多呢?斯佩多這段時間有新的想法嗎?」

  「……」

  天鏡裡發現眼前這個人又噗嗤一聲,變回了貓頭鷹。

  不想說就不想說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天鏡裡在心裡罵罵咧咧,但是也不再追問了。

  川平在她快要飛出並盛町的時候打來了電話:「我回來了,你可以過來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跟在你身邊的那個男人,我不想看到他。」

  天鏡裡覺得好友有點孩子氣。

  「那好,那我一個人過來。」

  天鏡裡說這話的時候,斯佩多就在旁邊跟著。

  他:???你是一點也不考慮我怎麼辦啊?

  天鏡裡接收到他的死亡目光,有些困惑地看了他一眼。

  「……啊,我知道了!你莫非是要在這裡等我嗎?」

  誰要等你啊!

  斯佩多陰著臉,說:「我想你應該只是看起來十七歲而已。」

  天鏡裡鼓起臉。

  「十七歲怎麼啦,二百十七歲也沒什麼特別的嘛!」

  她伸出手,掐了掐斯佩多的臉。

  斯佩多:「真是搞不懂Giotto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幼稚的家伙。」

  天鏡裡:「想打架?」

  「如果你需要的話。」

  天鏡裡恨恨地走了。

  再次回到川平房地產的時候,川平已經捧著拉面站在門口了。

  「你來了啊。」

  「川平!」

  天鏡裡立刻衝了過去。

  川平面無表情地躲開了衝過來的天鏡裡。

  天鏡裡差點撞到門,眼睛裡憋出了一點眼淚,充滿控訴地說:「川平,你今天真的好冷漠。」

  川平:……

  他忍不住敲了天鏡裡的腦袋兩下。

  「如果我真的冷漠的話,就不會叫你回來了。」

  「嗚嗚。」天鏡裡有點喪氣,「可是為什麼——」

  「你今天來是為了你身上的東西吧?」川平說,「那個叫斯佩多的家伙心眼很多,你最好還是不要太過相信他比較好。」

  天鏡裡有些不好意思地搓著辮子:「我知道啦……可是他是Giotto的朋友,我覺得應該不會壞到哪裡去的。」

  「哦?」川平往屋裡走,「你指的是曾經背叛了那家伙,在之後又瘋狂地在黑手黨內部推行高壓政策的人嗎?」

  「這些事情,你自作主張跑到意大利的時候都應該已經聽說了吧。」

  川平從看見斯佩多那天起憋著的一口氣直到今天才找到了一個出口。

  天鏡裡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面,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讓川平炸毛。

  川平將天鏡裡帶到裡間,然後抱臂靠在牆上。

  天鏡裡猶豫了一下,然後脫下了外套。她裡面穿的是短袖,這個時候單穿還有一點冷。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滴——」

  川平皺著眉,雖然臉上還有很多不情願,但還是把空調給打開了。

  他看著天鏡裡胳膊上的花紋,並不覺得奇怪。

  她整個胳膊有一半都被那種仿佛有生命的黑色侵蝕了,上面是不是浮現眼睛、觸手等奇怪的圖案,整個的面積像是潮汐一般時漲時落。

  「這種情況多久了?」川平不等天鏡裡回答,就做出了判斷。「看起來從意大利回來之後就是啊。」

  「我的錯。」他的聲音毫無波動,「明明感覺到了有封印松動,但沒想到是這個。」

  他半蹲在天鏡裡身後,撥開她的頭發,目光凝著在黑氣根源的一點上。

  如同爪牙一般的黑氣不僅占領了天鏡裡頸下的皮膚,還像是有生命一般,一點一點順著皮膚滲透進去,將整個血肉一並浸染。

  「真是久違的場面啊。」川平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把小刀。

  「上次見還是百年前吧?」他的聲音涼涼的,「你失去了庇護,如同喪家之犬一般來到我面前,說——」

  [我還不想死,請救救我。]

  白發少女面色蒼白,還是離開家時的和服,卻已經在戰鬥中變得破爛不堪。上面的陳血積了一層又一層,暈成令人頭暈目眩的花。

  只有那雙眼睛亮著,她極克制地喘著氣,緩緩支起上半身,然後站起來,直視著他。

  想到當時的場面,川平笑了一下,沒再挖苦天鏡裡。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這家伙從彭格列托付給他的妻子變成了……有趣的家伙。

  就算他考慮放她一馬,天鏡裡還是被他前面的話數落得抬不起頭:「只是順便……順便啦。我又不知道小光會在那個莊園裡面工作。」

  她小聲地說:「而且我也不知道Giotto他是黑手黨啊。」

  川平瞄著她。

  他下手非常穩。

  手起刀落,就從她身上剜了一塊肉下來。

  天鏡裡咬緊了牙齒,幾乎要被痛得落淚。

  川平早就提醒過她,這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但天鏡裡有兩個神器,如果不這樣做,還不知道要連累他們成什麼樣。

  川平熟練地用布擦干了手,然後輕微地活動著關節。

  「既然這條命是你曾經無論如何也想要保住的,那麼現在就不要猶豫。」他背對著天鏡裡收拾東西,卻好像直直地看著她,把她心裡的事情都看穿了一樣。

  天鏡裡愣了一下:「是,我知道。」

  「你不知道。」

  川平涼涼地說:「你要是知道,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面前……你的神器知道這件事嗎?你記得回家之前掩蓋好證據。」

  天鏡裡點頭。

  她跪坐著,雙手拘謹地放在膝蓋上。看起來很是乖巧。

  「你……」

  川平忍不住又想起他曾經見到過的天鏡裡。

  他沒能問得出口,轉了個話題「我聽說最近有個叫安室的家伙,一直在尋找你。」

  天鏡裡有些發懵:「為什麼我收徒的事情連川平你也知道了啊。」

  「不過,安室君確實很優秀就是了!」她被川平如芒在背般的目光盯得難受,開始找話題轉移注意力。

  這不想還好,一想天鏡裡開始難過。

  「欸,好不容易碰上安室君這麼優秀的人。他不僅脾氣好性格好,做算術題也是得心應手。」

  天鏡裡邊說邊嘆氣:「欸,我還圖什麼呢?有這樣優秀的人在我身邊,我都不用愁信仰不夠。」

  川平不置可否,目光落在天鏡裡身上的黑氣上。

  「川平你搞快點嗎!我還想早點解決這件事情,早點去收安室君為徒——」

  「雖然我不是毛利先生那樣的偵探,但以安室君的優秀程度……嗚嗚嗚嗚我已經可以預想到安室君拜師之後的場景了。」

  天鏡裡就著身體上的疼痛,大喊:「我什麼時候才能去享福啊!可惡!!!」

  川平沉默著,手中燃起火焰,將處理剩下的東西全都燒完了。

  「之後再設下封印,短時間應該就沒問題了。」他說著,將外套遞給天鏡裡。

  天鏡裡伸手要接。

  川平沒動。

  「你能伸得出手嗎?」他垂著眼睛,一邊把衣服往天鏡裡身上靠,一邊說,「如果不想再搞成以前那樣……我勸你慎重。」

  他的眼睛冷淡,卻像是冰山下暗潮湧動的海水,閃爍著天鏡裡讀不懂的光芒。

  「……哦哦。」天鏡裡迷迷糊糊地把手伸了出去,然後把外套穿好了。

  「川平……謝謝你呀。」她說。

  川平哂笑一聲:「現在知道客氣了。」

  天鏡裡剛要說話,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安室透。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第52章

  安室透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起來十分平穩。

  「鏡裡小姐, 請問你現在有空嗎?」

  「嗯?有空哦。」天鏡裡下意識地笑,但是牽動到背後的傷口讓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下手真重啊川平。

  「鏡裡小姐?」

  「沒事沒事,是貓頭鷹在鬧我。」

  「啊……是這樣啊。」電話那頭的安室透看了看眼前目光凶惡的貓頭鷹, 沉默了半晌,說,「上次的餐廳鏡裡小姐說感覺不錯, 我這邊還有別的店, 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一起來看看。」

  天鏡裡有些驚喜:「新的店嗎!不愧是安室君!」

  她說:「那我要和阿玲他們說一聲, 然後就過來。」

  「沒關系,我已經和他們說了。」安室透說, 「如果不錯的話,我們下次還可以帶上夏目君。」

  「欸?」天鏡裡愣了一下,「意思是大家一起來討論美食的配方嗎?」

  「是的。雖然鏡裡小姐還沒有收我為徒, 不過我想和你們二位一起品味美食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可以是可以……」

  川平在旁邊輕咳了一聲。

  天鏡裡突然就有點慫。她小心地看了眼川平,心裡又有點憤憤不平——

  川平干嘛這麼管著她!

  「是有什麼不方便嗎?」

  「當然沒有!」天鏡裡說,「安室君就把地址報來吧,我一會兒就到!」

  等兩人溝通好見面的時間地點之後,天鏡裡高興地掛了電話。

  然後她就對上了川平陰沉的臉。

  「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天鏡裡莫名地背後一涼。

  「怎麼了川平?」她眨了眨眼睛, 「你也想和我們一起去餐廳嗎?」

  她說:「但是不可以, 安室君已經請我吃過一次飯了, 這次我要請回來, 你去的話,人就多了。」

  「我沒有那麼多錢。」她坦蕩地說。

  川平:……

  他感覺剛剛替這家伙剜肉的手都氣得在發抖。

  「放心吧,我不缺你這一頓飯的錢。」

  他忍了又忍, 還是沒有忍住, 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又開始和人類結緣?」

  天鏡裡:……

  她眨了眨眼睛, 疑惑之後,臉上浮現出憂傷的神采。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頭發,垂著頭不說話了。

  「你說得對。」天鏡裡小聲地說,「可是和人類結緣,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川平你也是……」

  「但我不會死。」川平看著她,「你總是這樣不長記性……彭格列的事情就不說了,之後經歷的這麼多事情,難道就不會讓你有一絲一毫的觸動嗎?」

  有一個從很早就認識的朋友大概就是這裡不好。

  當川平開始翻舊賬並一樁樁一件件地分析起利弊來時,天鏡裡被他懟得可憐兮兮。

  「你被那個家伙迷惑,絲毫不考慮以後的事情就和他結了婚。最初當然很甜蜜,可是十年、二十年……等到那家伙老去的時候,你還是年輕的樣子。」

  「然後你照看著你們的孩子。那又有什麼用呢?只是出了個遠門,他就把你忘了。」

  「信徒?信徒也是一樣。」川平注視著天鏡裡,「再說後來,和你有所牽扯的人類難道有一個有好下場嗎?」

  天鏡裡抖了抖。

  川平一愣。他意識到自己說過了火,推了推眼鏡說:「抱歉。」

  天鏡裡搖頭:「沒有啦,川平你不需要和我說抱歉。」

  她笑著摸了摸腦袋,雖然情緒不太高,但看著他的目光裡沒有什麼怨懟。

  「你也是為了我好嘛。」她說,「很感謝你啦,為了Giotto的囑托一直照顧我到現在……」

  川平沒反駁,目光冷冷地看著她。

  天鏡裡低下頭,把手放在心口上:「但是哦,大家並沒有離開我。大家都活在我的心裡。和他們一起的羈絆會和我一起……長長久久地留存下去。」

  兩人相對站立著,燈光在他們的腳下打下濃黑的影子。

  「我喜歡曾遇到的人們,也期待之後遇見新的、值得交往的大家。」天鏡裡說完,發現川平仍是站在那裡不動。

  他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看著她。

  天鏡裡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件事就像我也很喜歡川平一樣嘛。」

  很久之後,川平才抽動了一下嘴角:「……敗給你了。」

  天鏡裡笑起來:「嗯?敗給我也不是丟臉的事情哦?」

  她推開門,陽光灑在她臉上。

  川平能看見她充滿活力的笑容。

  與他仿佛再次隔開深壑。

  「那就快走吧。」川平伸出腳,把天鏡裡踹了出去,「不要打擾我做生意。」

  天鏡裡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川平?川平!我們可是好朋友啊,你怎麼可以踢我!」

  她被踹了屁股,感到非常受傷,泫然欲泣地貼在門上敲門。

  「川平!川平!」

  可是任憑天鏡裡怎麼呼喊,川平都不理她了。

  一輛車緩緩停在天鏡裡的身後。

  她聽到聲音回過頭去,發現安室透開著車出現了。

  他緩緩搖下車窗,斯佩多從窗子裡鑽了出來。而安室透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只是笑著邀請她:「啊,鏡裡小姐果然在這裡,看來貓頭鷹的指引並沒有錯。」

  天鏡裡發愣:「安室君怎麼有空過來——」

  安室透笑:「我想了想,雖然現在鏡裡小姐還沒有收我為弟子,但是該有的尊敬可不能少。」

  天鏡裡羞愧極了:安室君這麼誠懇,她之前還拿話搪塞他!

  她感動得立刻就要同意,剛張開嘴——

  安室透:「而且,之前是我不夠有誠心。」

  天鏡裡:?

  安室透:「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鏡裡小姐。」

  天鏡裡:?

  她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在自曝些什麼啊安室君!

  眼看著對方馬上就要來一波自曝,天鏡裡想了想,還是昧著良心把要講的話吞了回去。

  畢竟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是什麼,竟然讓安室君如此鄭重!他看起來真的做了很大的心理鬥爭!

  天鏡裡就只猶豫了一下,然後就毫不猶豫地跟著安室透走了。

  她也因此錯過了門後川平輕輕的嘆息聲。

  川平的目光並不像平時那樣平靜。他的眼中仿佛有深黑的波濤翻卷著,銳利而又冷寂,一直看到數百年前的過去。

  那同樣是個春日。

  白發少女笑著跑向已經初顯老態的男人。她像是壓根沒有察覺到時光的流逝一般,笑容甜蜜一如往昔。

  然而金發男人撫摸著她的頭發,卻在無人注意時流露出些許哀傷。

  川平走過去的時候,天鏡裡已經被雨月叫到遠處去了。她像模像樣地學習著雨月吹笛子的方式,鼓起腮幫子搖頭晃腦。

  雨月被逗得直笑。

  「川平先生,或許該稱你為伽卡菲斯。」Giotto說,「沒想到你會一直住在這附近。」

  「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川平回答他,「如果你們一家人能夠不那麼吵鬧,就更好了。」

  Giotto順著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的家人們,他不禁微笑:「抱歉……但,有那孩子的地方似乎永遠都非常熱鬧。就連我也是一樣。」

  川平沒有說話。他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行事溫和,但並不是毫無城府。他突然說這些,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做了這麼多年鄰裡,川平願意勉強聽一聽。

  「我應該就快要死了。」Giotto說,「早年落下的病根,這些年開始反反復復。也許是在為那時候償債吧。」

  他輕笑一聲,有些自嘲地說:「如果早點遇見她,沒有彭格列……我一定不會舍得離開。」

  川平瞥了Giotto一眼。

  事實上他也不太理解,為什麼這個彭格列會做出和神明結婚的事。無論從現在還是未來來說,這都不是理智的選擇。

  風吹過原野的草海,如同浪一般倒來。

  「所以?」

  「等我死後,靈魂應該會回到彭格列戒指裡,不能再輕易出來。那時候可以請你幫忙照看她嗎?」

  川平有些厭煩看這樣情深的戲碼。

  他說:「你可以告訴她,然後讓她去意大利找你。」

  「身為七的三次方之一的持有者,給你的豁免已經足夠多了。既然靈魂已經能夠留在這個世上,讓她來找你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是沒有力量的鳥雀,只有依靠樹木的蔭蔽才能生存。」川平回想起天鏡裡滿是依賴的目光,輕聲說,「……實話實說而已。」

  Giotto笑了一下。

  明明沒有什麼嘲笑的意味,川平卻覺得有一瞬的窒息。

  像是被人緊緊地扼住了咽喉。

  而帶給他這種感受的男人對這件事卻相當輕描淡寫。

  「這棵樹已經困囿了鳥兒太長時間。他明明知道等待著鳥兒的將是更加高遠的天空。卻自私地用枝葉將她束縛住。」

  「……」川平沉默了一下,「我覺得她相當樂在其中。」

  Giotto笑起來:「也許吧。」

  他的目光有一瞬的森冷:「現在的彭格列早就不是我期待的那個。讓天鏡裡追隨我去那種地方,等待她的只會是無休止的欺騙和利用。」

  「她——」

  Giotto看了看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手。

  他微笑著說:「所以就這樣吧。」

  「哪怕這只鳥兒會尋找到新的棲息之所——」

  「她會找到的。」

  川平抬起眼皮,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男人一般。

  「我知道了。」他哼笑一聲,「那就如你所願吧,彭格列。」

  *

  現在想起來,川平還是覺得Giotto很天真。

  他想到了死後的場景,也想到了拜托別人來照顧他,他只是沒有想到一點。

  他喜歡的那只可愛的、小小的鳥兒,再也沒有在別的樹上落下來過。

  那大概是Giotto離開的第10年,川平偶然想起了他的囑托,回到原來的居所,剛走過去就看見了沢田吉宗站在門口和天鏡裡爭論著什麼。

  「所以說!為什麼不認識我了啊!」天鏡裡捏緊拳頭,眼裡閃著淚花。

  沢田吉宗有著和他父親相似的樣貌,但是性格卻大相徑庭。

  他有點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看起來比他小很多的女孩子。

  「……小姑娘,你說你是我的……」吉宗頓了頓,「可是我怎麼會對我的母親沒有印像呢。」

  「那是因為!」天鏡裡生氣地比劃,「你只是忘了呀!你相信我,很快、很快就能想起來——」

  「這種事你讓我怎麼相信?」吉宗被她說得也有些火氣,「總之……我現在還要出去做事,有什麼別的等回來再說吧。」

  天鏡裡鼓起臉:「你昨天早上離開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吉宗:「我昨天早上根本沒見過你!」

  天鏡裡太生氣了,她握緊拳頭對著吉宗那張英俊的臉就是一拳:「你這個不孝子!吃我一拳!」

  吉宗被她打暈了。

  看來這段時間天鏡裡的武力值有所上升。川平若有所思地想著,沒想到卻被天鏡裡察覺了。

  她看過來,在看到川平的身影時還想了想。

  「是你!川平——」她飛奔過來。

  川平第一次有了,自己也會成為別人希望的感覺。

  「你還記得我嗎?」天鏡裡期待地看著他。

  川平不自覺地扯了扯嘴角:「嗯。」

  「那你等下可不可以和吉宗——」

  「說完之後呢?」川平的目光落在天鏡裡漸趨透明的手上。

  天鏡裡也注意到了,她苦惱地皺起眉。

  「……唉,這個,我們神明好像就是會這樣。以前有信徒還不覺得,現在就很明顯了。」

  她的聲音慢悠悠的,顯得有些失落。

  「我還不知道,是聽一個神明朋友說的。」她又說,「但是好像像我這麼快的也很少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是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川平當然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心裡暗暗想著,卻沒有捅穿的想法。

  畢竟,他只是受Giotto所托,來照看一下他的妻子,而天鏡裡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和他也沒有什麼關系。

  「別的人呢?」川平說,「他們也不記得你……」

  天鏡裡愣了一下。

  她揚起笑容,但是笑容有點勉強。

  「不見了……那個,」她的目光游移著,「突然就找不見了。」

  川平知道,她所指的是彭格列眾人的靈魂。他也知道,那些靈魂都回到了遠在意大利的彭格列指環裡。

  可是看著天鏡裡失落的臉,川平無比冷靜。因此他只是淡淡地說:「先跟我回去,我們解決一下你身體的事。」

  天鏡裡愣了一下。

  「怎麼解決?」

  「輿論、顯跡,或者直接砸錢。」川平冷漠地看著她,「信徒這種東西,能弄來的方法有很多。」

  「放心吧,是你的Giotto生前拜托我的。」

  聽到Giotto的名字,天鏡裡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那光芒又暗下去。

  「……不用啦。」她小心翼翼地說,「我也不是……很想要信徒。」

  川平皺眉。

  只見天鏡裡從袖子裡抽出一柄短刀。應該是雨月給她的。

  「新認識的神明跟我說,有不需要信徒也能獲得信仰的辦法。」她有點害羞地說,「我想試一試。」

  此時短刀還沒有染上鮮血,天鏡裡的眼睛卻已經差不多熄滅了。

  「我還不想死。」

  但還有些余燼。

  *

  川平沒能阻止天鏡裡,他也沒想著阻止她。

  他本來就是那種淺淺地游離在人世之外的存在,只有在危及這個世界的事發生時才會出手。

  他有好幾任妻子,還曾經有可愛的女兒,但對他來說,實在是不能理解天鏡裡這種仿佛殉葬般的方式。

  沒有了那棵樹的羈絆,飛鳥便不再停棲。

  最開始只是一些靠武力才能完成的委托,之後就要流血。

  後來川平又有一天找到了天鏡裡,她站在屍山白骨之中,閃著寒光的刀刃映照出她與往昔沒有差別的笑容。

  甜蜜的、羞怯的。

  但總歸不是彭格列一世所期待的天鏡裡了。

  沒有了樹木的庇佑,飛鳥總要掙扎著活下去。但她從不肯停歇,因此也必將會有墜落的那一天。

  川平等到了那一天。

  天鏡裡身上縈繞著黑氣,長久的精神壓力令她瀕臨崩潰。

  只是一段時間不見,她就能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川平嘆著氣,來到她面前。

  「之前說的方法……選一個吧。」他已經不再想能夠轉圜天鏡裡的意志,「你和那家伙,還真都是一模一樣的固執啊。」

  天鏡裡的眼珠轉了轉。

  然後她掙扎著,站起來。

  「不需要。」她說,「……如果你是因為他的願望才來救我,我的回答是不需要。」

  然後她就這樣跛著腿往前走。

  「你走反了。」

  那伶仃的影子停了停。

  天鏡裡轉過頭,又走了回來。

  兩人擦肩而過。

  川平把她打暈了。

  「……好久沒這麼直接過了。」他抱著暈倒的天鏡裡,心裡感覺有點奇妙。

  她也就是小小的一個,從外表上看不出來能倔強這麼久的樣子。

  他不能理解。

  不過等人醒了,川平也就不再管她。他只知道她有了個很好的神明朋友,和她一樣,也是手裡一把刀,砍到哪裡是哪裡。

  直到有一天。

  天鏡裡敲開了他家的門。

  「你在家啊!太好了!」她高興地推門進來,然後毫不避諱地展示身上的傷口,「可以幫我處理一下這些嘛!謝謝你川平!」

  她好像又變回以前那樣了。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天鏡裡坦率地說出了無比合川平心意的話。

  「……我為什麼要幫你?」

  「川平!我的好朋友!你這麼多年一直在偷偷地幫我,我不相信你心裡沒有我!川平!川平!」

  吵鬧、活潑,就和以前一樣,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

  天鏡裡又變得很合川平的心意了。

  但有一點又不是那麼合他的心意——

  川平知道這變化不是因為他。

  當然了,他只是一直在旁邊看著,像是在觀察實驗的對像。天鏡裡只要不是腦子壞了,也不會對他有什麼特別的。

  但他卻有一點——

  只是有一點惋惜。


第53章

  天鏡裡一上車就被貓頭鷹拼命狠啄。

  如果不知道這是斯佩多, 她還以為是不是身上沾了什麼能吸引動物的東西。

  她眼疾手快地抓住斯佩多的脖子,然後就感覺到手下的羽毛空了一塊。

  本來就是用幻術構築的身體,幻術師改變一下形態也非常便利。

  「真是只活潑的小動物呢。」安室透微笑著說。

  天鏡裡和斯佩多都沉默了。

  「啊……那確實。」沉默了半晌之後, 天鏡裡說。

  她拍了拍斯佩多的背,讓他不要再掙扎了。斯佩多眼裡流露出鄙視的神色,但他還是沒有再做什麼大動作, 趴在天鏡裡懷裡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好乖。

  天鏡裡忍不住戳他的臉。

  還有眼睛上面像是老爺爺一樣的眉毛。

  斯佩多:「……」

  他忍。

  他轉過頭去, 只留個背給天鏡裡。

  天鏡裡悻悻地收回了手。

  她決定換個人騷擾。

  「安室君安室君, 你出來的時候阿景和阿玲他們都在家嗎?」

  「是的,他們說不想出來跑, 所以就留在家裡了。」事實上是玲子專門特別拜托他的,至於景光,安室透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裡去了。

  天鏡裡點點頭。

  安室透又開了一段時間的車, 風景在他們旁邊向後掠過去。並盛町看起來平和又寧靜,突然道路的盡頭出現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是小綱和奈奈!」天鏡裡的眼睛亮起來,「他們在做什麼?我看看……」

  她把手舉在眼前,做成望遠鏡的樣子。

  阿綱的臉上纏著繃帶,低著頭看起來情緒不高。他緊緊地握著奈奈的手, 另一只手抹著眼淚。

  而奈奈手裡拎了一大袋東西, 還不忘低頭安慰他。

  「綱君, 男子漢要堅強哦……」

  「可是媽媽……」

  天鏡裡從車裡伸出頭來。

  還有兩只手。

  「奈奈!小綱!」她語氣歡快地喊道, 同時朝他們比了個耶。

  「奶奶?!」奈奈驚訝地抬起頭,就看見天鏡裡橫在他們面前。

  是真的橫。

  安室透的車子停在旁邊,而天鏡裡的腳勾著車窗, 就這樣整個人直直地從車窗裡橫了出來。

  她的頭發因為重力的作用垂下, 像是一道瀑布。

  阿綱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忘記了哭。

  「鏡裡……」他打了個嗝, 「奶奶。」

  天鏡裡笑嘻嘻:「嘿嘿,好久沒見了小綱!」

  她伸出手,橫著摸了摸他的頭。

  「這是怎麼了,有誰欺負你了嗎?要不要奶奶幫你打回去?」

  阿綱:「……不,沒有。」

  他的目光有點閃躲。

  安室透適時地說:「兩位是要去哪裡呢,如果不介意地話就請上車吧,我可以送你們回家。」

  他目光落在奈奈手裡提的一大袋東西上。

  天鏡裡連忙說:「對對對,快點進來吧!」

  她說著,身體又一寸一寸地橫了進去。

  在旁邊看清了全過程的安室透:……

  他都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行為。

  總之奈奈在道過謝之後,還是拉著阿綱坐上了車。原來阿綱是體育課跑步的時候不小心絆倒了然後一直滾一直滾,還是撞到了老師才停下來。

  然後他的同學們就一直在笑他。

  奈奈接到通知去學校的時候,阿綱已經被醫務室的老師處理好了,孤零零地坐在那裡很凄慘。

  奈奈嘆氣:「唉,綱君很容易受傷呢。」

  她拍了拍兒子的頭:「回家之後好好休息吧。之後的期末考試……綱君也不用太擔憂,盡力就好。」

  對於阿綱來說,這件事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之後好幾天都不用去學校了。

  但還有考試。

  阿綱愁苦地皺著臉。

  然後那個開著車子的安室透說:「如果是害怕跟不上進度的話,我說不定可以幫忙哦。」

  他笑起來:「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成績還可以,也有教過小孩子學習。」

  阿綱更愁苦了。

  他的反應很大:「不用了!學習的事情就不用——」

  受著傷還要接受補習,這是多麼讓人傷心的事情!他,沢田綱吉,絕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

  但是奈奈真的很心動。

  她已經看起了錢包:「真的嗎,這位先生……」

  「當然可以。」安室透也很高興,「這是我應該做的。」

  奈奈:!

  「之前好像就有見過安室君和奶奶一起出現,你們到底是……」

  「啊,這個,」安室透非常坦率,「事實上我正在為了成為鏡裡小姐的弟子而努力著。」

  「欸?」

  安室透介紹道:「因為非常仰慕鏡裡小姐的手藝,所以我希望能向她學習這門技術。不過我現在還處在考察期,目前還不能以弟子的身份自居。」

  天鏡裡支著臉看著他,臉上流露出一點驕傲的神采。不過她很快就把這層高興壓了下去,小聲說:「沒有啦,安室君也很厲害,之前和我一起擺攤吸引了不少客人呢!」

  說到這個安室透就心梗。

  一想到他和玲子的推測,他就越發懷疑天鏡裡並不想收他為徒。

  心裡別扭著,安室透臉上的笑容又更燦爛了一些。

  「多謝您的肯定。」

  他本來就是心思深沉的人。天鏡裡真是一點也察覺不出來他心裡的別扭。

  她還覺得安室透笑得這麼開心,一定很喜歡被她誇。

  於是天鏡裡誇得更起勁了。

  臨到下車的時候還在誇。

  「那之後我來給綱吉君補課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安室透心情復雜地、笑著說。

  阿綱看著這位笑容不達眼底的大哥哥,咬了咬唇,猶豫著點了點頭。

  他在心裡流下了海帶淚——

  所以說他到底為什麼要補課啊!!!

  只有奈奈和天鏡裡毫無所覺,都覺得彼此能有對方這樣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她們相視一笑,感覺關系更親密了一點。

  *

  等到離開沢田宅,安室透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我聽那位夫人稱呼您為奶奶。」

  天鏡裡放松地躺在座椅上:「嗯?這件事不是之前就已經告訴過安室君了嗎?」

  她的眼睛干淨又明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

  安室透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

  「我在想也許是我無法理解神明的想法也不一定。」他猶豫著,問,「鏡裡小姐還會期待和人類一起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她轉過頭,認認真真地看了安室透好幾眼。

  「期不期待什麼的……」

  她說:「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多的就是人類啦。我不和人類說話會無聊得死掉的。」

  「而且小綱那孩子是不一樣的。我有跟安室君說過之前力量衰退的事情嗎?」

  「……我有聽說過。」

  「早在我的力量還沒有恢復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認識小綱了。而且在下次見面的時候,他又再次認出了我。」

  天鏡裡的聲音裡不禁染上了幾分甜蜜:「所以我想,我和小綱之間一定是有著特別的緣分!而且小綱真的很可愛嘛,誰會不喜歡小綱呢!」

  想起剛才告別時阿綱苦兮兮的臉,安室透忍不住笑了聲。

  「確實呢。」

  曾經還想把阿綱當成傀儡,但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他廢柴屬性的斯佩多:……

  他什麼話也不想說,只想默默地埋在車裡。

  天鏡裡說:「安室君已經知道了很多關於我的事情啦。」

  安室透轉頭,看了她一眼。

  他心裡突然有種很奇妙的感覺。

  天鏡裡朝他笑:「所以說嘛,有什麼好奇的事情,直接來問我就好了。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我是不會撒謊的啦。」

  她轉過眼睛,又說:「反正不到一段時間就會忘記,所以我反而很期待大家來問呢。」

  「不會忘的。」安室透說,「鏡裡小姐現在的神力不是維持的很好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

  「之後會更好的。」

  「……嗯,也是呢。」

  天鏡裡又開心起來。

  然後她聽見安室透說:「我也有想要對鏡裡小姐坦白的事情。」

  「什麼?」

  「其實我的真名並不是安室透。」

  有風從車窗外吹進來,帶著一股暖意。兩人額前的劉海被吹得亂飛。

  天鏡裡怔怔地看著前方,然後猛地回過神,一把捂住了安室透的嘴。

  車子猛地一歪,扭了好幾下才回到正常的路線上去。

  「可以了。」天鏡裡說,「到這裡就可以啦。」

  她猶豫了一下,辨別了安室透的眼神之後,才緩緩地收回手,坐到位置上。

  她轉頭笑了一下。

  「安室君,男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的嘛。和我這種家伙不同,你的真實身份應該還蠻重要的吧?」天鏡裡認真地說,「我並不是很謹慎的類型,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暴露你的身份。所以……」

  她注意到安室透錯愕的臉,還以為他在傷心,連忙又補充說:「但是真實的安室君……早就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嗎?」

  「比起一個無足輕重的名字,我知道安室君是個好人,這點就足夠了!」

  像是怕安室透不相信她的話,天鏡裡說完,狠狠地點了。

  「對,就是這樣!!!」

  安室透啞然失笑。

  「請放心吧,我既然准備說出來,當然就已經考慮清楚這些事情了。」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而且一直一個人保守著這些秘密,也很累的。」

  天鏡裡被他說得心裡癢癢的。

  安室君的真實身份?

  他還能有什麼身份?波洛的員工、小五郎先生的徒弟、偵探……或許還要加個熱心腸的好心人。

  天鏡裡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想過!

  那個安室君!還能有別的身份!

  至於柯南對她說的警告之語,她早就忘了。

  她現在滿腦子:特工竟在我身邊!!!

  天鏡裡需要死死地握住拳頭,才能克制住自己激動的心。

  「那、那就說一下?」天鏡裡試探著說,「如果你一定要的話……」

  安室透忍不住笑了下:「我的真實身份是……」

  「日本公安,降谷零。」

  「目前的話,大概也是在鏡裡小姐認識的那位琴酒所在的組織裡當臥底。」

  天鏡裡:!!!

  她瞪圓了眼睛,說話結結巴巴的:「那、那是犯罪組織欸!」

  安室透垂下眼:「是。」

  天鏡裡:「怎麼會!像安室君這樣的好人,怎麼可能在裡面呆得下去!」

  她不解地喊道:「這不可能!」

  安室透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是真的,鏡裡小姐,我確實是……」

  「不,這絕無可能!」

  看著天鏡裡痛心疾首的樣子,安室透忍不住為自己辯解:「鏡裡小姐,我真的叫降谷零!」

  「因為我想著,鏡裡小姐都已經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了我。如果我這邊還是隱瞞身份來拜師的話,好像有些不相稱了。」

  「而且我也不用擔心琴酒來找你的麻煩你,所以才——」

  天鏡裡:「不,一定是上次的事情讓安室君受了刺激。請你清醒一點!」

  她的表情無比嚴肅:「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情。安室君可不能因為覺得這種事看起來很帥就盲目模仿啊。人只有一條命,你一定要很珍惜才行——」

  「而且給自己腦補奇怪的身份什麼的……這可不是過家家!」

  「可惡的黑澤陣,他就出場兩次怎麼還能帶壞小年輕啊!」天鏡裡憤怒地攥緊了拳頭,看起來恨不得馬上就找到琴酒讓他收斂一樣。

  安室透在旁邊哭笑不得。

  「不是的……真的,我就是叫降谷零。」

  毛利小五郎家的小偵探,都為了他的身份試探多少回了?

  他本打算趁著天鏡裡得知他坦白後感動的時候,表明自己拜師的決心再一舉辦成這件事的。

  沒想到現在事情竟然變成了——

  安室透打了個電話:「喂,風間,可以請你把我的證件拍個照片發過來嗎?」


第54章

  天鏡裡最終還是不得不接受了她很看好的待人熱情的安室君是黑衣組織成員的這一事實。

  當然啦, 她自己對黑衣組織倒是沒什麼偏見。

  這組織不行就是不行。

  只不過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把安室透和琴酒放在一個組織看待罷了。

  「安室君當臥底,一定很辛苦吧!」天鏡裡一臉沉痛地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

  安室透:……

  辛苦倒是有點,畢竟他已經過上了打三份工有時候都睡不到一個小時的生活。但要讓他承認,那拜師的事情豈不是又泡湯了。

  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

  天鏡裡:「我明白了!」

  「你們這個組織裡呢, 其實臥底還不少呢。」說起黑衣組織, 看著黑澤陣長大的天鏡裡可比安室透熟悉多了, 「而且腦袋不太靈光的、工作不積極的也有很多……」

  安室透愣了一下:「等一下, 鏡裡小姐的意思是……你認識很多黑衣組織的成員嗎?」

  因為太過急迫, 他的聲音微微變了調。

  天鏡裡被嚇了一跳。

  「嗯……對啊, 而且我也是在那裡認識了阿景。阿景也是臥底嘛, 生前。」

  「你怎麼了安室君?」

  「……不, 沒事。」安室透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沒想到, 他竟然也是——」

  「說起來,安室君說不定以前也和阿景在組織的哪裡見過呢。」天鏡裡慢吞吞地回想著,「嗯……讓我想想,黑澤陣他的話, 好像因為從進組織以來就開始為各種各樣的臥底捅出的簍子善後。」

  「所以他很討厭臥底嘛。安室君一定要處理好這個家伙。」

  安室透點頭:「我知道了。」

  他說話天鏡裡一直都很放心。說實話, 當了解到安室透的真實身份之後, 她對這個小年輕的生平突然有了一點點憐愛。

  怎麼說呢……這個年代還活的像他這麼坎坷的人確實不多了。

  她絮絮地和安室透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左一句右一句。

  安室透被她繞得眼花繚亂, 直到結束的時候才想起來拜師的事情。

  沒有辦法,他不知道神明的底線到底在哪裡,但是天鏡裡只言片語裡透露出來的那些關於黑衣組織的信息實在是太吸引他了。

  哪怕是其中的一句話, 現在的人恐怕都要耗費極大的人力物力來達成。

  「好了哦。」天鏡裡吃完, 心滿意足地抹了抹嘴角, 「感謝安室君的款待!」

  「哪裡, 我才是應該道謝。」安室透連忙說。

  天鏡裡望了眼窗戶外面。大片的玻璃在陽光下發出刺目的光芒。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啦!」她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那麼之後也要繼續加油啊,Zero。」

  安室透神色一凜。

  「等一下,鏡裡小姐!」

  他說:「可以請你收我為徒嗎?」

  天鏡裡愣住:「嗯?我記得我的考驗好像還沒有結束……」

  「但那只是鏡裡小姐的托詞而已吧?」安室透認真地盯著天鏡裡,「鏡裡小姐只是不想直接拒絕我,才找了這麼一個方法……」

  天鏡裡錯愕地看著他。

  「不是啦……」

  安室透閉上眼睛,仿佛拋棄了羞恥心一般。

  他說:「但我無論如何也想要拜鏡裡小姐為師!」

  他大概自從去黑衣組織臥底之後就沒這麼直接地說過話,說完了竟然感到久違的輕松。

  聰明人說話就是太繞了。

  但是再聰明的人遇到天鏡裡,也不得不變得愚笨以及坦率起來。

  天鏡裡下意識地雙手交握。

  她的聲音有點飄:「……我可以這麼想嗎?安室君覺得我之前說的那些……是在拒絕你?」

  安室透沒有說話,但顯然他就是這麼想的。

  「我問過玲小姐……」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天鏡裡有些尷尬地捂住了臉。

  她是因為身上的情況,這才想要穩定下來再說收徒的事情。誰知道又陰差陽錯地知道了安室透的真實身份。

  「沒有啦。」天鏡裡說,「我可不是那種別別扭扭什麼話都不肯說的謎語人!」

  她伸出手,畫了一個大大的圈。

  「在我心裡,安室君有這麼——優秀!你願意來做我的弟子,這件事真是再好不過了!」

  「欸?」

  天鏡裡朝他笑了一下。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在安室透心裡升起。

  「決定了,就在這裡!我宣布安室君以後就是我的弟子了。」

  *

  有了兩個弟子,還都是人類,天鏡裡以為自己的生活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好像沒有。

  生活也就是那麼過。

  每天去擺攤,然後偶爾帶著大家去天上飛一飛,逛一逛。

  有空閑的時候,就大家一起去某個風景不錯的地方野餐……也會有去什麼網球比賽啊、將棋比賽啊之類的地方擺擺攤,順便再目擊點什麼命案之類的。

  有一天,天鏡裡照常爬上夏目的窗子。

  這孩子最近一直在忙著考試,而且也快升學了,天鏡裡已經好久沒有和他玩過了。

  為了緩解對寶貝大徒弟的思念,她決定——

  山不來就她,她就去就山!

  「晚上好!貴志君!」

  夏目被嚇了一跳。

  「鏡裡小姐!為什麼突然——」

  天鏡裡笑嘻嘻地翻進屋:「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呢。」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習慣啊!」夏目忍不住吐槽。

  他給天鏡裡倒了一杯茶。塔子阿姨聽到動靜,發現是天鏡裡來了,也非常高興。

  「我竟然都沒有聽到聲音,真是太失禮了。」

  夏目有一百個槽想吐。

  天鏡裡撐著臉看著這和諧的母子倆,笑容擴大。

  等到屋子裡又只剩他們兩個人時,天鏡裡說:「貴志最近學習很辛苦嘛,要不要趁我來了,我們一起出去找點樂子?」

  夏目:……

  「鏡裡小姐。」他有些疲憊地說,「我快要升學了,實在是沒有功夫……」

  「可是貴志,你看起來不太好哦。」天鏡裡湊近了,戳了戳夏目眼睛下面的青黑色。

  「不要把自己逼太緊啊。」

  夏目無奈地說:「我現在正是用功的時候,而且……」

  他轉過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雖然有想過之後就考一個差不多的學校,平時能回家見見叔叔阿姨,但真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是想努力一把。」

  「真是不錯的志向啊!」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他,「那既然這樣,就由我鏡裡大神來賜福於你,我會保佑我可愛的弟子貴志——」

  「那種事情就……」夏目欲言又止。

  貓咪老師這個時候也從窗子外面翻了進來。

  「啊,是鏡裡啊。」

  它聽說了兩人在聊的事情後,突然說:「我記得你有說過,你和道真公的關系還不錯吧?術業有專攻,夏目的課業煩惱還是得——」

  「不用啦!」夏目連忙說。

  道真這種地位的神明實在是夏目不敢想像的。他平時接觸的妖怪和神明都是那種不太有名的,雖然他知道自己的妖力不俗,但真要被帶去見這種大神……

  「我倒是覺得可以哦。」天鏡裡撐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那就去拜托道真公嘛!」

  貓咪老師贊同地喊起來:「道真公、道真公……」

  夏目只覺得頭痛。

  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早就覺得夏目最近實在是用功太過的貓咪老師和天鏡裡一合計,很快就制定出了夏目的周末兩日游。

  他們決定先去道真公的神社,玩一天,然後再到即將開始的妖怪們的集會去玩玩。

  「我們這可不是放縱自己!」天鏡裡義正辭嚴地拉住想要逃跑的夏目,「去求神明保佑這種事情,怎麼能算是偷懶呢。」

  不……就是偷懶吧。

  夏目頭痛地捂住了臉。

  「走啦走啦。」

  道真公這邊倒是見到了。

  他有些感嘆地看著天鏡裡說:「沒想到你終於做成了一件事啊。」

  天鏡裡不滿地鼓起臉:「道真公,不要在我的弟子面前說這種泄氣的話啦。」

  道真笑起來:「那還真是抱歉啊。這孩子——」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夏目身上,有一瞬的凝滯。

  夏目:……

  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覺得這位神明好像對他不是很歡迎。

  好在道真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若無其事地對天鏡裡說:「這孩子擁有很強大的妖力呢。」

  天鏡裡驕傲地仰起頭:「當然啦,我的弟子當然是很棒的——」

  道真說:「既然是和考試相關的,來找我當然沒有錯。這樣……真喻,你帶著這個少年去走一下流程。」

  「是。」側裡走出來一個氣質清冷的神器。

  天鏡裡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她好兄弟夜鬥的神器伴音嗎!

  她愣住:「伴、伴音?你跳槽了?」

  伴音,也就是現在的真喻,她微笑著看向天鏡裡:「看見你還和以往一樣充滿活力真是太好了。」

  「不過我已經從夜鬥那家伙那裡跳槽有一段時間了。」

  說起夜鬥,真喻的臉扭曲了一瞬。

  不過她很快輕笑著,恢復了優雅。

  「能夠拜托那個家伙真是太好了呢。」

  天鏡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祝你成功。」

  她呆滯地目送著真喻離開了。

  道真:「你為什麼這麼驚訝。夜鬥的神器本來就走得很快。而且那家伙……」

  「他以前不是和你一起的嗎?」道真頓了頓,又說,「你那時候差不多也是,身邊的神器來來去去,每次神器走了都要來我這裡哭。」

  天鏡裡:「……嗚嗚嗚道真公,我現在就想哭。」

  道真:?

  天鏡裡緩緩轉過頭來,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嗚嗚嗚嗚夜鬥我的好兄弟,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道真:?

  天鏡裡已經反思上了:「在我落魄的時候,夜鬥願意傾盡家產來幫助我,而我這段時間過得這麼開心,卻沒有想著聯系我的好兄弟。我是多麼地、多麼地虛偽……」

  她說著,傷感得直掉眼淚。

  「沒關系,我這就去找到夜鬥。」天鏡裡握緊拳頭,「我要帶他一起擺攤!先富帶後富!!!」

  道真欲言又止。

  他聽天鏡裡抒情了好久,終於忍不住說:「如果你是想要接濟那個家伙的話,他現在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一副要戀愛的架勢哦。」

  天鏡裡:???

  「我想,這才是他到現在都不聯系你的原因吧。」


第55章

  夏目跟著真喻參拜完出來之後, 就看見在山門等他的天鏡裡。

  她仰著頭,目光惆悵地盯著鮮紅的鳥居。

  「鏡裡小姐?」

  天鏡裡被夏目喊得一愣,轉過頭來臉上已經掛上了微笑。

  「啊,是貴志啊!」她說, 「怎麼樣, 弄好了嗎?有沒有感覺腦袋豁然開朗呢?如果覺得效果不好的話我這邊幫你再約一個療——」

  「咳咳。」

  真喻垂眼, 輕輕地說:「這位神明, 請您注意形像。」

  天鏡裡笑容一滯。

  「哦、哦……」她小聲說, 「我知道了啦。」

  他這幅表情總會讓真喻想到已經丟掉的前主人。這讓她感到有些焦躁。

  因此在送兩人離開時, 她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著他們。

  天鏡裡:「道、道真公……」

  真喻:「請不要再喊了。道真公最近很忙, 恐怕沒有時間來處理您的事情。而且……」

  她目光有些微妙地掃過夏目的臉。

  「您這樣也挺危險的。」

  天鏡裡對她暗藏的提醒毫無所覺, 還在笑:「危險?不會不會。不管是有多麼壞的家伙在前方堵著,只要我在, 那麼就可以用這個拳頭——」

  她作勢揮出拳頭,帶出剛猛的拳風。

  真喻的眼皮跳了跳。

  夏目連忙說:「這不關鏡裡小姐的事,她也事為了我才特地過來——」

  哪怕眼前的這個人是那位有名的道真公的神器,夏目也不想讓天鏡裡被比得矮一頭。

  一種奇怪的勝負欲讓夏目支棱了起來。他用身體微微擋住天鏡裡, 神情嚴肅。

  真喻被他嚴肅的神情逗笑了。

  天鏡裡非常感動。

  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她拉著夏目離開後。

  「干得漂亮貴志君!你真是太會給我找面子了!」

  「這下大家都會羨慕我有好徒弟了。」

  夏目:「……」

  他該戳穿天鏡裡的幻想嗎?

  他沉默了一下, 然後說:「鏡裡小姐, 就這樣告訴別的神明, 你收了人類當徒弟真的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

  「真喻小姐和我說, 神明生活在彼岸和此岸的夾縫裡,一般是很少參與人類的生活的。」

  「原來你在糾結這個啊。」天鏡裡笑起來,「完全沒有問題哦, 因為我本來就跟別的神明不一樣嘛。」

  「而且那些成名已久的大神當然不會覺得這樣的規則有什麼不對, 我可是從很久以前就活躍在和人類打交道的第一線啊!我和夜鬥——」

  天鏡裡話說到一半, 表情又變得僵硬起來。

  「不說他啦, 」天鏡裡說,「這下子貴志回去知道該怎麼高效學習了吧?」

  夏目:……

  「總之,要睡好覺!」

  他不說話,天鏡裡就幫他總結。

  「每天吃得飽飽的,還要有動聽的樂曲。然後每天從幾百平方米的床上醒來,感受生活的乏味與無趣。這樣,你才能從中體會到現在生活的樂趣!」

  夏目:我寧願過無趣的生活!

  他有些糾結地看著天鏡裡。

  「鏡裡小姐,有件事情我想告訴你。」

  「嗯?什麼什麼?」

  夏目看著天鏡裡好奇的目光,卡了殼。

  「這個……」

  「你不會說是『秘密』吧?」天鏡裡眯起眼睛,湊近了,充滿壓迫感地盯著夏目。

  「好孩子不能當謎語人哦。」

  夏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事實上,我最近一直有夢到關於鏡裡小姐的事情。」

  天鏡裡:???

  「我這麼有魅力的嗎!」她脫口而出,原本困惑的目光因為夏目的話而變得生動起來。

  她看起來開心極了!

  夏目:……

  「啊、啊,確實。」他抽了抽嘴角,「不然我也不會請求鏡裡小姐收徒。」

  天鏡裡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鏡裡小姐洗手了嗎?」夏目問。

  「啊,是的。」天鏡裡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沒好意思說自己剛才跟道真公剛聊過天,就察覺到了妖魔的氣息,然後就跑去打怪了。

  以前這種事她都是和夜鬥一起做的。

  現在夜鬥也有伴了。

  天鏡裡有些驚訝於自己的失落。

  也許是一個人寡太久了。但是這種「看到別人有,所以我也想要」的心裡實在是危害很大。

  天鏡裡狠狠地甩了記下頭,試圖把這種情緒甩出去。

  然後夏目在旁邊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我看見了鏡裡小姐以前的事情。就是……」

  他說不下去了。

  天鏡裡歪了歪頭。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情:「貴志在我這裡已經學習有一段時間了,你身為我的大徒弟一直以來表現得也非常不錯!」

  「所以貴志君,去和安室君打一架吧!」

  夏目:?

  「不,我的拳頭根本沒有您說的那麼強。它只是……」

  「這我當然知道,但是我已經看到了它的潛力,貴志君,只需要花上一段時間……」

  「但我只是來學做小吃的啊!」夏目忍不住喊道。

  天鏡裡:「嗯?」

  「對不起,我忘了。」

  夏目松了一口氣。

  「那就開始一場廚藝比拼吧!」天鏡裡又說。

  夏目:???

  「我想到了,這場比試的名字就叫——」

  「因為太無聊所以我准備讓兩個徒弟一比拼廚藝大會!」

  「而且之後還可以請夜鬥和他的對像過來一起玩!」天鏡裡喃喃道,「太完美了!」

  夏目:哈哈哈……

  他苦笑著,已經能想像到過幾天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把菜炒糊的場面了。

  他倒不是不會燒,就是碰上天鏡裡,會有一些……

  天鏡裡對夏目的糾結毫無察覺:「快同意嘛夏目君!」


第56章

  看著夏目雖然為難, 但勉強准備同意的樣子,天鏡裡連忙說:「好啦好啦,對現在的貴志來說還是學習比較重要!」

  「鏡裡小姐?」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天鏡裡說, 「雖然神明的保佑很重要, 但最重要的當然還是人自身的努力啊。」

  「比試的事情等你考試結束, 小透那裡的事情也忙完再一起弄也不遲!」

  看著天鏡裡認真的樣子, 夏目抿起嘴, 偷偷笑了一下。

  貓咪老師早就在神社的外面等著兩人了。它聞到了兩人身上的神明氣息, 感到有些不自在。

  「夏目, 等下要一直跟著我們, 知道嗎?」

  夏目點了點頭。

  「我記得之前貓咪老師好像說過,妖怪們裡有非常排斥人類的群體。我這樣過去要是被發現很可能被吃掉——」他跟著兩人來到目的地附近的森林, 卻沒有發現能夠掩蓋他氣息的東西。

  貓咪老師說:「那是以前嘛。現在不是有一位神明跟在你身邊嗎?」

  「欸?」

  「換言之,你現在是可怕的惡神的眷屬,怎麼會被不長眼的人盯上呢?」

  天鏡裡聽了,有些不滿地鼓起臉。

  「這是什麼話?我可不是惡神!」她張開白皙的手, 展示著, 「像我這樣美麗又強大的存在, 肯定是人類、神明和妖怪的喜歡的大神啦。」

  不過她還是好好地拉過夏目的手, 在他的手心落下了一枚紅色印記。

  「這樣就可以了。」天鏡裡端詳著那枚印記, 眼睛笑得彎彎的,「夏目君就盡情去玩就好啦。撇開種族之見後,妖怪們可是非常有趣的群體。」

  她說完, 就轉過身去, 端詳著雲下的風景。風將她的頭發吹起來, 那潔白的色彩幾乎與雲朵融為一體。

  夏目問:「鏡裡小姐好像和妖怪們很熟的樣子。」

  「意外嗎?」天鏡裡笑。

  「……是有一點。」夏目猶豫著說, 「因為一直以來,鏡裡小姐似乎都和人類接觸得比較多。」

  「那個嘛,我想是因為貴志你的『一直』只是我們相遇的短短時間而已。」

  「不是的!我還看到了——」

  「看到了?」

  天鏡裡轉過頭,靜靜等待著夏目的下文。

  但是夏目低下頭去,目光稍稍有些哀傷。

  她於是就不打算問了,伸出兩只腿蕩來蕩去。

  「這件事情嘛,主要是因為我以前是山神哦。」天鏡裡的聲音在風裡變得縹緲起來。

  「生活在山裡的妖怪們有一天突然發現——」

  「啊,山的神明出生了。」

  「他們會好奇,當然也會想著來打探。當然,之後都被我的魅力折服了!成為了我的部下哦!」

  貓咪老師抬起眼皮,並不想拆她的台。

  「這次我們要去的妖怪聚會,就在之前我所管理的那座山裡舉辦。所以大家給我個面子也是理所當然的啦!」

  很快兩人一貓就在山道上停了下來。

  這裡的草已經長得很茂盛了,往上看去只有一條隱隱約約的山道蜿蜒著向上。

  四下裡很安靜,只能聽到蟬鳴。

  「走吧。」

  天鏡裡說。

  夏目看見她平靜的側臉。

  他同樣還記得曾在夢裡窺見的場景——

  神明赤腳高坐在神社的屋瓦之上,目光懵懂地看向捧著祭品前來的村民。

  豐年的祭品都比以往豐厚。沉甸甸的麥穗,養得肥壯的家禽,還有美麗的布匹。

  「啊,那個啊……給我家裡的人就好。」神明跳下來,揭開臉上的面具,有些靦腆地撓了撓臉。

  大家臉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神社裡人來人往,直到落日沉到山後才漸漸安靜下來。

  天鏡裡蹲在門口數磚。

  「太好了!我給大家掙了一整年的飯!」她一邊說,一邊笑。

  然而現在——

  夏目被天鏡裡拽了拽胳膊。

  天鏡裡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貴志啊,雖然我是神明,但是你也不能太猖狂哦。」

  她眼中有細碎的波光。

  「畢竟……我們是客人嘛。」

  夏目忽然有些難過。

  「是,我知道了。」他回握住天鏡裡的手。

  天鏡裡比他還要矮一點,她仰起頭,笑眯眯地朝他笑了一下。

  「那走吧。」

  說著比誰都要慫的話的天鏡裡,真到了目的地卻變得拽了起來。

  那大概是他們步入小徑之後不久,道路漸漸變得寬闊,也逐漸能聽到潺潺的水聲。

  夏目能看見遠處的山頂上的燈火。

  然而當夏目真正爬到山頂時,他才發現山頂有一塊非常大的平地,四周早就支起了各種各樣的攤子,上面掛著各色燈火。

  它們在風中搖晃著,連同倒映在湖中的碎影也在搖蕩。

  天鏡裡牽著夏目的手,往裡走去。

  湖裡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啊,是鏡裡大人!」一個披頭散發的妖怪從水裡鑽了出來,往天鏡裡身上撲。

  「你好。」天鏡裡笑眯眯地,抓住了它滿是鱗片的手,然後拍了拍它的腦袋,把它按回了湖裡。

  夏目:好快的反應。

  那個妖怪在湖裡吐著泡泡,雖然沒有再出來搗亂,但是眼睛裡寫滿了崇拜。

  它的聲音讓集市裡所有的妖怪都注意到了這邊。

  夏目就聽見四周突然變得躁動起來。所有的妖怪一下子就全都轉過身來——

  長得奇怪的、打扮的像人類的……

  他們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這邊、落到了入口處的天鏡裡和夏目身上。

  夏目繃緊了背,身邊的天鏡裡卻抓住他的手,抬起來朝妖怪們揮手。

  「好久不見了!大家!」她的笑容看起來高興極了,「有想我嗎?」

  「當然!!!」妖怪們以飽滿的熱情回應。

  夏目:???

  他一邊震驚著,一邊被天鏡裡拉著往裡面走。

  妖怪們自動地分開一條路,兩人就從這裡面過去。

  天鏡裡走得倒是很慢,但是湧過來的妖怪實在是太多了。它們像是在追星一般,挨個擠到前面來,每個人都要問候天鏡裡一句。

  天鏡裡對此照單全收,甚至還有閑心和他們介紹起自己的弟子——

  「這個是貴志,我的寶貝徒弟哦!」

  「哦哦哦,原來是少主啊!」

  夏目暈暈乎乎:不……

  他就這樣被天鏡裡帶著走了一路,這群妖怪裡面甚至還有他認識的熟面孔。

  這些妖怪顯然因為認識他而驕傲起來了,也跑過來湊近乎。

  夏目:你們追著我跑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啊!

  等到走了一圈之後,他已經由困惑變得無奈起來。再想找貓咪老師,它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看來是因為有天鏡裡在它完全不用擔心夏目的安危,所以整只妖怪都放飛了。

  斜裡伸出來一只手。

  夏目一看,原來是一杯飲料。

  一名老婦人打扮的妖怪笑眯眯地說:「請喝吧,少主。」

  夏目紅著臉說:「不、我不是……」

  妖怪歪了歪頭。

  天鏡裡已經把手伸了過來:「我也要一杯!要超大杯!」

  那妖怪笑呵呵:「好的,鏡裡大人。」

  夏目只好跟著拿了一杯。

  他看著這冒著綠泡的飲料,感覺壓力很大。

  不過喝下去之後,他卻發現這飲料非常清甜。

  天鏡裡單手搭在欄杆上,目光望著湖心。

  「真是漂亮的地方啊。」夏目忍不住說。

  「那是當然的!」天鏡裡笑,「畢竟這裡可是我誕生的地方!」

  「欸?」夏目眨眨眼,忍不住再次打量起這燈火下的湖泊,「就是這裡……」

  月光從雲後溢出,妖怪們高興地聊著天。夏目的手搭在欄杆上。天鏡裡站在他旁邊。

  「我的名字,就是為了紀念這裡啊——」

  「如同鏡子一般倒映出天空的湖泊。就是在這裡,我和某人相遇了。」


第57章

  夏目還想說些什麼, 卻被來來往往的妖怪們打斷了。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他,說:「不過這些也不是很重要啦, 貴志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點什麼?」

  「妖怪的食物……之類的。」

  夏目猶豫說:「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這裡有不少廚藝很好的妖怪呢!我年輕的時候在他們這裡吃過很多東西的。」

  「年輕的時候……」

  夏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天鏡裡的臉上。她看起來和他同齡。

  「怎麼了?」天鏡裡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說呢, 感覺有些沒辦法想像鏡裡小姐年輕時候的樣子。」

  「哪怕已經在夢裡見到過?」

  夏目的臉一紅。

  「抱歉。」

  天鏡裡笑嘻嘻地捏住夏目的臉:「貴志啊,你就是道德感太強了嘛。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道歉的呀。」

  「這種時候,就應該說——『因為鏡裡小姐現在已經變成了超好看的大美人,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樣子了』才對啊。」

  夏目有點無語。

  他抽了抽嘴角。

  「嗯?」

  「……因為鏡裡小姐已經變成了大美人。」

  天鏡裡把手放在耳朵旁邊:「說什麼呢?大點聲貴志!」

  四周的妖怪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住, 投來好奇的目光。

  夏目的臉紅得像滴血:「鏡、鏡裡小姐……」

  「嗯?我聽不見欸!」

  夏目:……

  「鏡裡小姐!」他忍無可忍, 大聲喊道, 「請不要再說這種自戀的話了!」

  「這可不對。」旁邊就有一個妖怪說, 「少年啊,你難道不覺得鏡裡大人每天都在變美嗎?啊, 強大又美麗——鏡裡大人, 您今天也是如此迷人!」

  旁邊的妖怪也都認同地點頭。

  天鏡裡驕傲地抬起頭。

  夏目:哈哈哈。

  他無奈地捂住臉。

  「總、總之,鏡裡小姐不是說要帶我去嘗嘗妖怪們的食物嗎?」

  天鏡裡點頭:「是哦,那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夏目:……

  你也知道是亂七八糟的啊。

  天鏡裡一把抓住夏目的手,就開始往旁邊的攤子上帶:「嗯, 這個是不知火烤肉。你最近過得好嗎?不知火。」

  夏目愣了一下, 沒找到不知火在哪。

  然後他就聽見烤架下面傳來悶悶的聲音:「我很好, 托您的福……鏡裡大人。」

  火、火說話了!

  夏目瞪圓了眼睛。

  天鏡裡拿了一串遞給夏目:「快嘗嘗, 這個和我平時做的有什麼不同。」

  夏目舉起烤肉放到嘴邊。

  不知火悶悶地說:「這個是我新研發的酸奶味烤肉,一定會很美味的。」

  夏目張開的嘴巴僵在原地。

  「酸、酸奶味?」

  天鏡裡的眼睛亮了:「哇嗚, 聽起來一定很好吃!」

  夏目:「那……要不鏡裡小姐來吃——」

  「那怎麼行, 我怎麼可以和自己的徒弟搶食物呢!我再買一串新的就是了。」

  夏目:……

  他定定地看著手裡顏色氣味都很正常的烤肉, 把心一橫, 咬了下去。

  竟然真的是酸奶味。

  夏目愣住了。

  很純正的酸奶味, 甚至還有幾分冰箱裡才拿出來的冰涼感覺。

  他有點懷疑人生, 盯著烤架下面的那團火不知該說什麼好。

  天鏡裡這時候也買了一串烤肉。她輕輕咬下,眼中立刻充滿了驚喜。

  「這是怎麼做到的!不知火,你簡直就是天才!」

  不知火沉默了一下,接著聲音裡似乎帶上幾分欣喜:「您喜歡我的手藝嗎?」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我最近也在擺攤,正愁不知道之後研發什麼新品呢!」

  不知火:「這是只有我的火焰才能做出來的烤肉。既然如此,不如我就和鏡裡大人一起——」

  天鏡裡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

  「那就這樣吧。」她從口袋裡找出一點錢,遞了過去,「我和徒弟還要去逛別的攤子,祝你生意興旺!」

  夏目被拉著離開了。他若有所感地回頭,結果竟然看見了那火從烤架下面鑽出來,漸漸凝成一個人臉的形狀。

  不知火正無比嫉妒地瞪著他呢!

  「鏡裡小姐!」夏目嚇死了,連忙拉住天鏡裡的袖子。

  天鏡裡皺起眉,轉頭看過去,不知火又乖乖地鑽回烤架裡了。

  「這到底是——」

  「那個啊。」天鏡裡無語地說,「以前我被這家伙追求過嘛。」

  「那家伙好像挺喜歡寡婦什麼的。」

  夏目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瞪圓了眼睛。

  天鏡裡被他逗笑了。

  「怎~麼~了~貴志!」她湊近了說,「像我這樣的美人有人喜歡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夏目:「……啊,確實呢。」

  天鏡裡這才滿意地推開,笑著說:「不過那家伙的手段有夠惡心的,我當初費了好大的功夫把他揍老實呢。沒想到他還沒有放棄啊。」

  「不如說從那之後,他就對鏡裡大人更加專情了呢。」旁邊有個老婆婆妖怪說,「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像您這樣強大的存在,我們都是非常傾慕的。」

  天鏡裡叉腰笑起來。

  看她的樣子,壓根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痕跡。

  真是個容易高興的人啊。

  夏目不禁想。

  然後天鏡裡又拉著夏目去吃了妖怪們中很流行的飲料。

  這些妖怪大概也看出來她對自己的人類徒弟的重視了,獻殷勤的時候也沒有放過夏目。

  這弄的夏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只是被帶過來玩的——」

  「沒關系哦,因為我們這些妖怪其實都是被鏡裡大人聚集在這裡的。如果沒有她的話,這座山裡很多的妖怪應該早就不在了吧。」其中一個妖怪說,「所以招待你們,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天鏡裡揮揮手:「沒關系啦,我只是稍微比較會打架而已。」

  她說著,又誠實地咧開嘴角:「當然你要是請我吃東西,我的回答是『yes』!」

  妖怪們捂著嘴笑起來。

  夏目也不禁微笑。

  這座山的山神就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偽裝成普通的妖怪的樣子,但還是被天鏡裡察覺到了。

  她立刻跑到他旁邊,笑嘻嘻地問:「好兄弟,最近過得怎麼樣?」

  山神有些無奈:「還是和您離開的時候差不多。」

  他以前是隔壁山的山神。後來天鏡裡跑了,他就順便接管了這座山的事情。

  本以為之後就不會在見到天鏡裡了,誰知道幾十年前,她突然出現開著大卡車。

  山神以為她要來踢館。

  誰知道天鏡裡把大卡車後面的門一開,裡面湧出一大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妖怪。

  「嘿!好兄弟!」天鏡裡笑嘻嘻地走過來,拍拍山神的肩,「還滿意你看到的嗎!以後他們就都歸你管啦!」

  往事不堪回首。

  山神和天鏡裡這種愛蹦跶的不同,他很愛睡覺,力量也沒有從前強了,就愛宅在家裡。

  也只有這種大型的活動他才會偷偷摸出來玩。

  山神沉默了一下:「還好。」

  天鏡裡高興地拍著他的背:「那就好啊!我還擔心你沒有信仰……」

  山神欲言又止。

  但是天鏡裡已經回到夏目身邊,拉著他繼續往下一個攤子逛了。

  她一邊逛,一邊還跟夏目嘀咕:「貴志啊,你覺得它這個鐵板怎麼樣,這個還有凹槽——」

  「什麼,你要把鐵板送給我?不用啦不用啦,你自己用。我家裡有,沒有也可以自己變。」

  看著天鏡裡輕描淡寫地和長相凶惡的妖怪閑聊,夏目總覺得眼前這幕像是虛幻一般。

  不過,既然眼前這個人是天鏡裡,他又會覺得好像剛剛好。

  煙火在這個時候升起。

  五顏六色的、像是一朵花一般綻放在夜空。連同那湖水裡,也全都是煙火的碎影。

  火光明明暗暗,天鏡裡的側臉也忽明忽滅。

  她笑著伸出手,對著天上的煙花比劃了幾下。

  「這麼好的煙花,之後如果能和大家一起看就好了。」

  夏目站在她旁邊,也覺得煙花很美。

  兩人一起站在湖邊看了很久。知道煙花漸漸變得疏落,然後銷聲匿跡,連那點硫磺味都消失殆盡。

  「好啦,是時候回家了。」天鏡裡轉過身,對他說,「今晚就在我那裡休息吧!或者去你的師弟那裡!」

  想起那個比他年紀還要大的師弟安室先生,夏目有些無奈地說:「安室先生比我大很多……」

  「那又有什麼關系嘛!」

  夏目對上天鏡裡的眼睛,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反駁她的話。

  沒關系就沒關系吧。

  安室先生對不起。

  「貓咪老師呢?」他問。

  天鏡裡說:「不知道,找個妖怪問問。」

  「恐怕又是在哪裡拼酒吧。」

  夏目說的一點不錯。

  兩人找到貓咪老師的時候,它果然躺在角落裡喝得不亦樂乎。

  天鏡裡捉著它的後頸把它提溜起來,奪走了它手裡的酒杯。

  貓咪老師奮力地在空中撲騰著四肢。

  「放開我——放開我——」

  「納茲咩!救救我!」

  夏目在旁邊,眼睛裡寫滿了貓咪老師活該。

  他想到了個好主意,拿出手機把貓咪老師的醉態拍了下來。這時候塔子阿姨的訊息彈了出來,是叮囑他說在外面要注意安全,有禮貌什麼的。

  夏目笑起來,回復了過去。

  然後天鏡裡就抱著貓咪老師跟著他往回走。

  「……我來吧。」夏目忍不住說,「貓咪老師它很重吧。」

  「還好啦。」天鏡裡掂了掂手裡的豬。

  兩人混在妖怪群裡,倒也沒有一開始想的那麼顯眼。

  也差不多就是在這個時候,兩個小孩子從旁邊跑過來,啪嗒一聲被石頭絆倒。

  「小心!」旁邊一個銀發少年趕忙去扶。

  但天鏡裡比他的動作更快。

  她一把就撈起那小孩子,然後穩穩當當地放到一邊。

  小孩子被她這一手唬得愣愣的。

  「沒事啦。」天鏡裡朝他笑,「以後出來玩要注意安全哦。」

  她伸出手想要拍拍這孩子的頭,卻愣住了。

  是個人類。

  天鏡裡轉頭,發現剛才的銀發少年愣愣地看著他的手,他的面具半扣在臉上,表情有些慶幸。

  但藏在陰影裡的那一面,又莫名有些悲傷。

  小孩子道過謝,就跑走了。

  少年的同伴也走了過來。

  妖怪少年和人類少女並肩站立著,卻不敢碰到彼此。

  天鏡裡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抓住了兩個人的手,將他們交疊在一起。

  「等、等一下!」竹川螢立刻想要掙脫。

  但是她卻看見有光芒從這個白發少女手裡溢出。

  銀發少年感受到身體裡源源不斷傳來的力量,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夏目也被嚇了一跳。

  但他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斷天鏡裡。

  因為她的眉頭輕輕皺著,額頭上也滑下冷汗,看起來並不輕松。

  然而她還是堅定地,將力量輸送進了銀發少年的手中。

  「恭喜你們。」

  湖面上泛起點點微光。

  天鏡裡收回手,笑著對一人一妖說:「你們被了不起的緣結神祝福啦!」

  「等、等一下,我不是——」竹川螢害羞地想要否認。

  銀發少年卻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感受到了溫熱且堅定的、屬於彼此的溫度。

  兩人對視著,臉都開始發燙。

  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想要感謝天鏡裡的時候,天鏡裡卻早就跑遠了。

  他們就只能看見遠處天鏡裡拉著夏目狂奔的背影。

  夏目有些擔憂地看著天鏡裡發白的臉。

  天鏡裡跑著跑著,還不忘抬起頭,衝夏目俏皮地眨眨眼。

  「你忘啦!我本來可是緣結神來著!」天鏡裡說,「我可看不得相愛的人分開啊!」

  「妖怪也好、人類也好……」

  「大家的戀情就由我來守護!」

  她說完,顯然是對自己的行為十分滿意又大笑著向前跑去了。

  夏目笑不出來。


第58章

  川平簡直想立刻把天鏡裡轟出去。

  這才幾天不見, 這家伙又弄得一身傷來找他了。

  明明本身的神力就不是偏向治愈的類型,這家伙卻一定要逞強, 去救這個救那個。

  之前才封印住的紋路再一次爬上了天鏡裡的脖子。

  天鏡裡也知道自己理虧, 低著頭乖乖地聽川平訓話。

  「你。」

  川平沉默了一下,卻沒有再說別的什麼。他背對著天鏡裡向裡走去,只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等等我啦!川平——」

  天鏡裡連忙跟上去。

  ……

  川平的動作依舊十分利落。

  不愧是動了好多年刀子的老師傅,這手藝實在是值得信賴。

  天鏡裡其實痛著痛著, 感覺就有點模糊了。她打量著自己的手, 感覺到它好像又比之前要淡了一點。

  「這個封印之所以穩固, 是因為它建立在你自身的力量循環之上。也就是說, 如果一次性流出太多的神力——」

  天鏡裡被他用刀拍了拍肩胛骨。

  「我知道啦!」

  「……」川平想說你知道什麼。但他冷哼一聲,還是把肚子裡的話吞了回去。

  反正這麼多年來, 他就沒看過天鏡裡為這種事後悔過。

  說了也是白說。

  還不如早點解決, 然後把這個家伙趕走。他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於是天鏡裡又被踹出了門。

  她差點摔倒在地上,回頭時川平已經把門關上了。

  她一邊揉著屁股一邊扭頭去看那門上倒映出的影子。

  川平別別扭扭地在門後站著。

  「謝謝你啊川平!」天鏡裡笑起來,朝裡面說,「如果沒有你,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門內的川平握緊了手。

  「阿玲他們還在家裡等我, 那, 我就先走啦。」

  「再見。」

  天鏡裡說完, 咬了咬嘴唇,然後轉身就走。

  不過等到她回到家之後, 等待她的卻並不是和風細雨。

  天鏡裡這邊給那個妖怪少年輸送了太多力量, 身為她神器的玲子和景光怎麼會沒有感覺?

  「我回來——」

  天鏡裡笑著推開門, 話還沒有說完, 就對上了一雙沉郁的臉。

  「你還知道回來啊——」玲子冷笑著, 散發著黑氣。

  而景光坐在旁邊, 也欲言又止地看著天鏡裡,眼中寫滿了擔憂。

  天鏡裡不怕川平,但現在她下意識地就想跑。

  玲子:「你走,現在走了就別回來了!」

  天鏡裡在心裡默默流淚。

  她躊躇著、猶豫著,然後緩慢地踱進屋裡。

  「砰——」

  風把門吹關上了。

  玲子的眼裡滿是殺氣。

  天鏡裡立刻滑跪:「對不起!我錯了!我可以解釋!請不要把我趕出家門!」

  她這一套熟練的業務把玲子氣笑了。

  玲子開始翻舊賬:「從我認識你開始,你這家伙就一直是這樣!」

  「好不容易接委托攢下的錢,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丟掉或者送出去!」

  「錢就算了,關鍵是神力!」

  玲子憤怒地拍著桌子:「那是你用來維持存在的東西。你現在已經沒有一座山可以用了!」

  「怎麼可以隨意地把神力送給別人呢!你知道這麼多神力轉換成我們擺攤獲得的信仰要賺多久嗎?」

  「二十年!我們要擺攤擺二十年!」

  天鏡裡被她訓得脖子直往裡面縮:「對、對不起啦……」

  「可是我看那個少年就快消失了。我的話力量還可以再賺,他消失了可就真的沒有了啊!」

  玲子像是第一次認識天鏡裡一般看著她:「所以呢?」

  「所以這波並沒有虧啊!」天鏡裡認真地說,「准確來說應該是血賺吧。」

  玲子不想說話了,臭著臉坐在桌子旁邊。

  「喂,景,你也說說她。」

  景光從剛才開始就皺著眉,被玲子叫到,他也只是摸著下巴。

  天鏡裡有些討好地坐到兩人對面。

  「我知道你們倆是為我好啦。其實我也是有分寸的……」

  「我在想,」景光若有所思地說,「那個少年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天鏡裡的手一抖:「沒、沒啊。我看他應該是那種被拋棄的孩子吧,雖然特別但也不是非常特別……哎呀。」

  景光察覺到天鏡裡的忐忑,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話吞了回去。

  一般來說,人都會對和自身相似的事物抱有更強的共情心理。

  察覺到景光復雜的目光,天鏡裡再次縮起脖子。

  她可憐兮兮地把自己團起來,只有一雙眼睛憋不住,偷偷地抬起打量兩個神器的反應。

  玲子還是很生氣,她氣她不長記性。

  景光則是沉默著不說話,眼中偶爾劃過暗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危險的事情。

  天鏡裡抖。

  玲子:「現在知道害怕了?」

  天鏡裡稍稍伸出胳膊。

  玲子:「你還想做什麼?」

  天鏡裡想要倒水。

  玲子:「我以為你光靠救人就能活呢。」

  天鏡裡像是被媽媽數落的大齡女青年,沉默且卑微地流下了傷感的眼淚。

  「那……我也不想的嘛。」她委委屈屈地說,「可是,又不能什麼都不做。你要是嫌棄我,你就去找別人嘛。」

  玲子:……

  她干脆背過去,徹底不理天鏡裡了。

  天鏡裡也開始生氣。她的背又痛,失去力量本身就會帶來焦躁,還有被親近之人接二連三,要不挨踢,要不被數落……

  Giotto他們就不會這樣對她!

  要是大家還在的話,這個時候Giotto早就拿好吃的點心哄她了!雨月會和她談心,G會跑出去把欺負她的人揍一遍,納克爾會用他的力量溫柔地治愈她的傷口。藍寶會想辦法逗她開心,就連不愛說話的阿諾德……他也不會嘲諷她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現在還是數百年前,恐怕這種程度的神力消耗還不算什麼吧。

  那是天鏡裡還是正兒八經的山神,人和妖怪都喜歡,力量也平和穩定。

  都是後來人殺多了,才變成現在治愈個人都費勁的樣子。

  天鏡裡越想越難過。

  她本來就不是堅強的性格,各種難過的情緒堆積之下,直接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玲子愣了一下。她偏過眼睛,定睛一看:竟然是真哭。

  她家的神明哭得鼻子紅彤彤的,眼角也泛起一抹瀲灩的紅。看起來打一拳還能再哭很久。

  景光連忙說:「這個不是大問題啊。鏡裡,我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狀況……」

  「我知道、我知道……」天鏡裡一邊哽咽著,一邊抹眼淚,「我沒有生你們倆的氣。」

  是我自己不夠努力。

  她默默地咽下心裡的苦澀。只是表現在臉上就顯得更可憐了。

  景光看了,心裡更覺得焦灼。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拍了拍天鏡裡的頭發。

  天鏡裡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不管發生什麼,我永遠會站在你這邊的。」景光說,「這不是從一開始就說好的事情嗎?」

  「那……」

  「我也是。」玲子說,「所以別再說些可以補回來的傻話了。」

  景光點頭,繼續說:「那並不是簡單的置換啊,鏡裡。在我們兩個的心裡,你的價值遠遠超過別人。」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淚水還殘留在眼睫上,她恍惚地看著兩個人。

  「我們是一家人不是嗎?」

  玲子也挪過來,伸手拍了拍天鏡裡另一邊的腦袋。

  「就是這樣吧。」她的目光還有些不爽,但是落在天鏡裡身上卻漸漸變得溫柔,「下次要做讓人擔心的事情之前,至少先考慮考慮我們吧。」

  天鏡裡的臉不禁紅了。

  *

  轉頭夏目就接到了玲子的電話。

  他還有點受寵若驚:「玲——小姐。」

  早上天鏡裡出門買菜了,景光也憂心忡忡地跑去道真公那裡打探情況,就玲子一個人在家。

  她一邊咬著早餐,一邊敲著桌子:「你,妖力還不錯吧。」

  夏目愣了一下:「還、還可以。」

  「之前我找那個叫安室透的家伙調查鏡裡的事情。」玲子的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冷漠,「可惜那家伙一直不堅定,被天鏡裡三兩句話說了就感動得稀裡嘩啦的,回來就不配合了。」

  夏目抽了抽嘴角:「我想鏡裡小姐應該沒有那個意思。」

  「你——」

  玲子換了個坐姿:「你是我的後代吧?」

  夏目差點沒被嚇得把手機丟出去。

  「玲——」

  他還記得貓咪老師說的話,死死地咬住了那個名字沒有說出口。

  玲子當然也察覺到了夏目的這份謹慎:「不錯,這點像我。」

  夏目:……

  「那,您找我到底是為了——」

  「你什麼時候考完試?」

  「還、還有一兩個月。」

  「等到考完了,過來。」玲子說,「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她眯起眼睛,腦海中反復出現天鏡裡淚眼朦朧的樣子。

  「……我可以提前問一下是什麼事情嗎?」夏目小心地問。

  玲子「嘖」了一聲。

  「你這家伙,還真是……」她也不好評價。

  「沒什麼事。」玲子說,「我好奇而已。」

  之前感受到天鏡裡力量流逝的時候,玲子的眼前有閃過一些畫面。

  有她一個人的,也有和天鏡裡的站在一起的。

  她大概能猜到——

  那是身為人類時的她,和曾經的天鏡裡。

  這是好事也好,壞事也無所謂。

  但玲子已經不想再看到天鏡裡像記憶裡那樣哭了。

  「你先准備考試吧。」

  「不急。」

  玲子說完,掛斷了電話。

  她怔怔地坐在屋子裡,沉默了很久。然後她又輕輕地重復:「不急。」

  天鏡裡回到家剛好看見這一幕。

  她有點納悶,蹦過來。

  一晚上過去,她哪裡還記得昨天為什麼生氣。整個人就很親密地蹭到了玲子身邊。

  「阿玲~今天怎麼不開心~」

  天鏡裡舉起手裡的兩大袋豆腐:「你看我買了什麼好東西!」


第59章

  「豆腐, 然後呢?」

  玲子有些不解。

  這邊天鏡裡已經哼哧哼哧地找了個盆把豆腐碼進去。她往裡面放了一點清水。

  然後玲子就看見她看著那一盆豆腐發呆:「嗯嗯……臭豆腐臭豆腐……變!」

  她兩指並攏,作出施法的樣子。

  但是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就算天鏡裡是神明, 她的力量還沒有到能讓食物隨著她心意改變的程度。

  豆腐還是豆腐, 它們躺在盆裡,潔白如初。

  當真了並且還有點期待的玲子:……

  「別耍寶了。」玲子扎起頭發,站到天鏡裡旁邊,「要怎麼做?我也來干活。」

  不料天鏡裡卻沒有回答。她皺起眉, 眼中滿是糾結。

  玲子:?

  一直以來, 都是天鏡裡說, 啊, 今天要做這個,明天要做那個, 然後他們買了食材回家研究。然後就會很成功地做出新的小吃。

  但是像今天這樣, 讓她沉默在原地久久不動的還真是沒見過。

  玲子覺得也許這和天鏡裡最近的異常有關,於是她推了推天鏡裡的胳膊。

  「怎麼樣?要是沒有好的辦法,那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

  天鏡裡從思緒中驚醒,哆嗦了一下。

  「啊, 不……」她慢吞吞地說, 「好像是, 我好像弄錯了?」

  臭豆腐當然是豆腐做的, 她的豆腐也沒買錯,但是想要把豆腐變臭……怎麼弄的來著?

  天鏡裡的腦袋宕機了。

  玲子:?

  她還沒來得及說些別的, 就看見天鏡裡抱著頭驚慌地喊:「怎麼會這樣啊啊啊啊!」

  這家伙大叫的樣子真的很像土撥鼠。

  玲子:……

  這個時候景光和安室透從外面回來了, 看到盆裡的豆腐就知道是要做什麼新的小吃。

  「鏡裡, 你在做什麼?」

  但是天鏡裡恨不得看到的人越少越好。被兩人當面撞破, 她感覺自己身為神明和師父的雙重面子都要掉完了!

  「啊、啊!」天鏡裡的腦子轉得飛快, 「今天就由我來下廚!」

  「給大家表演一手煎豆腐!」

  景光一看就知道肯定出了什麼意外。

  安室透:「啊, 真的嗎?真期待啊,鏡裡老師親自下廚煎的豆腐一定很美味。」

  他神情自然,說話的時候看不出一點勉強的神情。

  景光:這家伙在職場一定很受老板喜歡。

  他想著,也走了過來:「需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啦!」天鏡裡連忙把三個人都趕到客廳裡面。

  三人順著她坐下了,聊著天聊著天還是忍不住將視線投向廚房裡的身影。

  安室透:「老師的手藝,還真是期待啊。」

  景光欲言又止。他覺得安室透也不必這麼配合。但是對方真誠的表情實在是太具迷惑性。雖然他很確信這一定是客套話,但一時間他也沒法說。

  玲子就直接多了。她撐著臉,目光落在天鏡裡稍顯消瘦的背影上:「反正你的鏡裡老師說什麼就是什麼對吧?」

  「玲小姐,您說笑了。」安室透笑著說。

  玲子哼笑一聲,敲了敲桌子。

  「我說你啊,這段時間一直跟著鏡裡那家伙,看出來什麼了嗎?」她說,「再這樣下去,我可要去拜托新的人了哦?」

  其實已經拜托了。

  安室透未必不知道。

  專業實力被質疑,他也沒見多生氣,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天鏡裡的側影,說:「我有試探過鏡裡小姐,發現她最近一直在避免左手用力。而且……當我靠近她的時候,她也下意識地側過身,將左邊往後藏。」

  「我想,她那裡應該是受了什麼傷吧。」

  「左邊……」

  玲子說:「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找機會去看看她的傷口。」

  「畢竟我是男性,雖然和鏡裡小姐是師徒關系,這種事還是要避嫌的嘛。」安室透笑容爽朗。

  景光的用手指抵著嘴唇,久久沒有說話。

  一旁的架子上,斯佩多冷眼看著他們聊天。

  等他們聊完了,他的目光又挪到廚房裡毫無所覺的天鏡裡身上。他眼裡閃過一絲冷芒,然後他就從窗子裡鑽了出去。

  天鏡裡煎完豆腐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三個人齊齊對她望著。

  「怎麼啦?是不是聞到味道了!超香的是不是?」

  景光接過碟子,微笑稱贊:「是啊,鏡裡的手藝一直很過硬不是嗎?」

  天鏡裡於是更高興了。

  「我開動了!」四個人圍坐在桌子旁邊,就著一盤豆腐以及旁邊的蘸料舉起了筷子。

  「是加了雞蛋啊。」安室透往裡面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確實這樣會更滑嫩一些。而且外面也有相當不錯的口感。」

  「是啊是啊,還不錯吧?」天鏡裡笑眯眯地說,「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就經常燒這個給自己吃哦。」

  玲子說:「是因為只有錢買這個吧?明明沒有一點營養,還總是……」

  她說完,愣了一下。

  天鏡裡說那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可是她的腦袋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天鏡裡做這個給她吃的場景?

  天鏡裡也愣住了。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後怕,然後她調整好表情,輕聲說:「可是真的很好吃嘛。」

  玲子:……

  她盯著天鏡裡慫慫的臉,想要從中找出一點別的情緒,卻毫無所獲。

  她默默地,夾起豆腐又吃了一口。

  但是剛才的畫面卻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最近的安室透一直很忙。

  天鏡裡想要留他繼續吃晚飯,也被他以還有事情要做為由拒絕了。

  波洛咖啡廳的阿梓小姐也說最近的安室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臨走的時候,天鏡裡走到門口送他。

  「是那個組織的事情嗎?」她問。

  安室透的臉色變了變,然後釋然地說:「果然瞞不過您呢。」

  「托您的福,我們免去了不少不必要的犧牲,已經快要到結束的階段了。」

  「那真是太好了。」

  「不過還遠沒到可以放松的時候呢。」安室透說著,笑起來,「樓下的柯南君最近不也十分緊張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說:「你等一下!」

  她說完,就跑回了屋子裡。

  木地板被她踩得咚咚的,那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更慌亂一點。

  天鏡裡拿出一個御守給他。

  安室透愣了一下。他是知道之前他們偷小蘭那個御守的事情的。

  他有些無奈地說:「老師,戀愛的事情……」

  「不是戀愛的事情。」天鏡裡糾正他,「是能夠保護你性命的東西。」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偏過頭去,「嘛,反正大家都知道我在戀愛方面真的不太靈驗……但是戰鬥這種事!我是很擅長的!」

  安室透的手停在半空中。

  天鏡裡說著,像是批發一樣,從口袋裡掏出十幾二十個御守。

  「拿著拿著都拿著,到時候給樓下的柯南還有什麼別的人,只要是你的同伴都拿一份!」

  安室透一個不妨,就被塞了滿懷。

  還有一個因為天鏡裡的動作太急,掉在了地上。

  他彎腰要撿,但是天鏡裡先他一步,抓起御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就塞進了他的襯衫口袋裡。

  「一定要發到位啊。」天鏡裡說,「我是神明,不可以太摻和人類的事……雖然也搗過很多次的亂就是了。」

  「這個,就當做我的心意吧。」

  安室透沒法拒絕。

  在經歷了好友們的離去後,沒有什麼比這樣一份庇護更能令他安心的了。

  「您本來不需要這樣幫我。」

  天鏡裡朝他笑:「師徒之間的事情,怎麼叫幫呢?」

  她伸出手,像是看著孩子一樣拍了拍安室透的腦袋。

  她的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色上。

  安室透抱著御守怔怔的。

  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如果真的很感謝我的話,等到一切結束,就好好地睡個覺吧。」

  *

  二徒弟忙,大徒弟也忙。

  天鏡裡在家裡倒不是很忙。她左查右查、左想右想,這才從記憶的犄角疙瘩裡想起臭豆腐應該怎麼做。

  但是在家裡搞這個味道實在是太大了。她還不想被毛利先生趕出去。

  於是天鏡裡挑了個周末,背著鍋背著食材,快樂地出遠門了。

  臭是改變不了的!那就找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快樂地嘗試新品!!!

  天鏡裡立刻就挑中了橫濱!

  上次就是她的好兄弟夜鬥在這裡,請她去中華街吃飯,她才誕生了擺攤的靈感。

  這裡說不定就是她的幸運地。

  當然了,在橫濱也不是隨便哪裡就能做新品了。

  在天鏡裡看來,還是得找那種通風好,人又比較少的地方。她可不能被人抓包!

  有這種地方嗎?

  當然有。

  天鏡裡背著設備來到了港口黑手黨的大樓樓頂。上次她和夜鬥來這裡打工擦玻璃的時候,她就覺得這裡真是不錯,站得高望得遠,風景絕佳而且人跡罕至。

  要是真有人來了,也方便她逃跑。

  咳。

  頂樓的風很大,但對於天鏡裡來說剛剛好。她擼起袖子,把家伙們一個一個地碼出來。

  她的家當:各種調味料、鍋、油、早就准備好的臭水、豆腐、廚具等等。

  臭水在家裡也悶了好多天了。

  裡面有好多天的豆漿還有蝦子,在家裡玲子和景光都離它遠遠的,即使到現在,天鏡裡也沒有打開過它。

  那麼現在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天鏡裡搓了搓手。

  緩緩地揭開了蓋子。

  *

  森鷗外最近還比較開心。

  異能開業許可證也搞到手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走。

  唯一讓他比較在意的大概是他的弟子太宰。

  不過怎麼說呢,這也在他能忍受的損失範圍在內吧。

  更何況,他相信太宰那孩子生來就屬於黑暗,等到以後差不多了,找個機會讓他回來做事也不是不可以……

  嗯,也不是一定就可以。

  森鷗外想到太宰的樣子,涼涼地嘆了一口氣。

  愛麗絲原本在搭積木,聞聲幽幽地說:「林太郎,真虛偽啊。」

  森鷗外立刻作出很傷心的神情:「好過分啊,愛麗絲醬……」

  他正准備抱著自己的人形異能一頓猛吸,卻聞到了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味。

  這味道仿佛從臭水溝裡傳來,但是又帶著油的焦香,直通靈魂。

  愛麗絲的鼻子已經皺了起來。

  「什麼啊到底是!」

  港口黑手黨的頂樓……就算是當年老首領病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他的房間裡也沒有這麼臭過!

  森鷗外的面色越來越復雜,就在這時,外面有屬下敲門。

  「進來。」

  對方顯然也聞到了這股味道,面色十分不好看。

  森鷗外強忍著要捂住鼻子的衝動,擠出一個從容的笑容:「有什麼事嗎?」

  其實他差不多猜到,這味道一定是有侵入者在搗鬼。

  果不其然,那部下說:「首領,監控顯示,有一名異能者帶著鍋和……飛到了樓頂。」

  森鷗外:?

  他皺起眉,打開了辦公室裡的投影。

  碧藍的天空之下,白發少女表情興奮地盯著眼前的鍋。

  鍋下面是無物自燃的火焰。

  油鍋裡,一塊塊黑色的不明物體被炸得不停翻滾。

  森鷗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太宰治的。

  太宰要是還在,他這個時候怎麼也要忽悠他去試探這個挑釁□□的女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不要打草驚蛇,」森鷗外掛著平靜的笑容,站了起來,「既然對方都找上門來了,那就由我來會一會這位小姐吧。」

  他真的想戴防毒面具。


第60章

  天鏡裡正炸得開心呢, 突然就有種被凝視的感覺。

  這感覺很玄妙,也說不上有什麼依據。

  但要是一個人曾經在生死一線間游走過,那就絕對不會忽視這種感覺。天鏡裡下意識地就看向了身後的一個牆角。

  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發現了。

  這個時候該怎麼辦?

  鍋裡的臭豆腐還在翻滾, 她剛剛炒好的醬放在旁邊冒著絲絲熱氣。

  也就是她了, 估計別的人到這裡來,第一時間就會被注意到。她在被發現之前, 還能炸個臭豆腐。

  ……這也並不是什麼幸運的事情。

  天鏡裡有些難過地想——

  她還一口都沒有吃到呢,難道就要這麼走掉。

  那要不……不走了?

  反正這裡有攝像頭,人家上來看肯定都看到她是飛過來的了。再說了, 她既然借用了別人的天台,那做出食物分給別人也是應該的。

  天鏡裡做完心理建設,感覺自己好多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繼續用漏勺翻動著鍋裡的臭豆腐, 讓它們均勻地受熱。

  豆腐漸漸蓬起,像一個個小燈籠一樣鼓在鍋裡。天鏡裡看准了時機,將它們全都撈了上來,放到旁邊的透明塑料碗裡。

  她又拿了個碗, 分了一點過去,然後,她將調制好的湯汁均勻地淋了上去。

  湯汁裡的碎辣椒顏色十分鮮艷, 一股臭中帶香的奇妙味道撲面而來。

  森鷗外推開天台的門,就看見一名白發少女正對著這邊,神情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

  他:?

  「啊,你來了啊!」天鏡裡聽見響動,心虛地招呼起來, 「快來快來——坐坐坐!」

  她又看到森鷗外身後的愛麗絲, 笑容變得更加和藹:「還有小朋友啊, 那我給你拿個小碗。」

  愛麗絲警惕地停在門口。

  森鷗外的笑容僵在臉上。但是首領就是首領。很快,他又揚起了波瀾不驚的笑容,走了過來。

  愛麗絲本來不想過來的,但是森鷗外握住了她的手。她本來就是對方的異能,當然不能反抗森鷗外的意志。

  這個金發小姑娘皺著鼻子走了過來。

  天鏡裡已經給他們倆准備好折疊凳了。

  她的包裡什麼都有。

  森鷗外順勢坐下來,正要詢問天鏡裡一些細節,就看見她順手在碗裡各撒了一把蔥花。

  透明的碗裡流動著看著就好喝的湯汁。紅色的辣椒碎和碧綠的蔥花互相映襯著,看起來就十分美味。

  如果……沒有這奇怪的味道的話。

  森鷗外的笑容僵了僵。

  天鏡裡毫無所覺地把簽子和碗都推到他那邊:「不好意思啊,我覺得你家樓頂沒什麼人來,這裡超大的,沒想到你的鼻子這麼靈。」

  森鷗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痛恨他靈敏的鼻子。

  這股仿佛來自地獄的味道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思緒。

  他被毒得搖搖晃晃。

  這種攻擊並不只是嗅覺上的。要知道他曾經經歷過戰爭,什麼樣的食物沒有吃過?

  但……

  森鷗外的目光幾經變化,又落在那碗看起來十分美味的臭豆腐上。

  天鏡裡說:「請吃吧,不必在意我!」

  他倒不是在意你。

  森鷗外眨了眨眼,轉開話題說:「這位小姐,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要知道這可是港口黑手黨的頂樓,不是一般人可以來的。」

  天鏡裡:……那我就不是人啊。

  她想了想,總不能說自己就喜歡去黑手黨家裡擺攤吧。

  於是當她張開嘴時,她鬼使神差般地介紹了一下自己曾經在這裡擦過玻璃的事情。

  「港口黑手黨給我和朋友一人五日元,加起來就是十日元……真的非常感謝!」她努力地釋放著自己的友好,企圖讓眼前這位先生忽略她跑來炸臭豆腐的事情。

  她想著,又推了推碗:「您吃、您吃,其實味道真的很不錯!」

  森鷗外:……

  他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竟然有兩個罕見的飛行異能者受雇到□□來擦玻璃。

  而□□給他們的報酬加起來只有十日元?

  天吶。

  就算是殘暴的現代首領,也不會摳成這個鬼樣子!

  那麼眼前這位少女的意圖就很明顯了——

  她在表達不滿,她在報復!

  飛行的異能說強也不強,但是如果能使用得當,也不失為一張底牌。

  這少女之所以沒有采用更加尖銳的方式,而是跑來炸臭豆腐,就是因為她內心其實也希望找到地方使用她的異能力。

  這份膽色就值得森鷗外刮目相看了。

  剛好他剛把太宰治弄走。現在的港口黑手黨,能拉到一個人才那就算一個!

  森鷗外是如此地求賢若渴,以至於他看著那碗臭豆腐的目光也微微變得不同起來。

  天鏡裡也不知道這位先生到底在想什麼。

  反正他聽完她說的話,突然就笑了起來。笑就算了,他本來臉上寫滿抗拒,天鏡裡都打算好好勸勸他了。

  結果他竟然笑著,一手拿碗,一手拿簽子。他先是喝了一口湯。

  那股臭味化在火辣辣的湯裡,竟有種醇厚的口感。

  還有那種露在舌頭上的辛辣,這些都是森鷗外不曾體驗過的味道。

  他眼前一亮,忽然也不覺得臭了。

  於是他扎了一顆臭豆腐,輕輕地咬了下去。

  臭豆腐的裡面已經變成空心的了,裡面吸滿了湯汁,稍稍不注意還會燙到舌頭。

  一口下去,火辣辣的感覺搭配著說不出的焦香,那股臭味彌漫在口腔裡,讓人回味無窮。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森鷗外吃臭豆腐。這人還是比較矜持的,淺淺吃了兩塊之後,就放下碗請天鏡裡一起吃。

  天鏡裡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吃。她前前後後加起來幾百年沒吃臭豆腐了,早就忍不住了,於是也捧起碗吃起來。

  她的吃法按理來說和森鷗外差不多,都挺斯文的。甚至她的舉止更有一種幾個世紀前貴族的那種優雅在。

  但她吃得實在是太快了,加之眼裡流露出來的那種滿足實在是太有感染力,愛麗絲也動搖了。

  這個金發的小女孩猶豫著,朝著那碗探出了手。

  旁邊的天鏡裡已經開始喝湯了。

  愛麗絲:!

  她瞄了一眼鍋裡,鍋裡現在啥也沒,倒是旁邊的碗裡還放了幾個沒炸的。

  已知森鷗外和天鏡裡都吃得很滿意,等下他們倆都是大人他們肯定還要再吃!

  而現在……

  愛麗絲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又看向滿當當的碗。

  她必須吃快一點才行!!!

  不能再想了。

  愛麗絲當機立斷,也捧起碗哼哧哼哧地吃起來。

  森鷗外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的異能。那還能怎麼辦呢,吃吧。

  中原中也是來向森鷗外彙報工作的,但是等他走出電梯,一股奇特的臭味讓他感到一陣眩暈。

  他來不及多想,連忙問這裡的人:「首領呢?」

  「首領、首領在樓頂。」

  中也:?

  他遲疑了一下,又問:「我可以上去嗎?」

  「……不知道。」那人說,「首領他好像在跟一個神秘人交涉。」

  交涉?和神秘人?還有這臭味?

  中也心裡有點著急,但大多數時候他不會去選擇挑戰首領的權威——森鷗外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既然沒有什麼大動靜,那搞不好首領真的就只是在交涉。

  中也按住帽子,就在這股奇特的味道裡來回踱步。

  而他心心念念的首領——

  三個人一起炸完了天鏡裡帶來的臭豆腐。

  「怎麼樣,還不錯吧!」

  森鷗外稍顯慵懶地垂著眼,像是還在回味剛才的味道。

  「非常特別的味道……如果小姐想要販賣這樣的食物,我想一定會得到好評的。」他笑了一下,「不過一開始,說不定會被許多人誤解呢。」

  「那有什麼的。」天鏡裡撐著臉,「既然都出來擺攤了,我不怕人說,就怕人不說!」

  森鷗外被這樣的發言打動了。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天鏡裡,覺得她一定和他的理念很有共鳴。

  這樣一番話——

  簡直就是像在對他而說的一樣。

  森·出來擺攤(開黑手黨)·鷗外有些觸動。

  不過他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吃飽了他就開始盤問天鏡裡的來歷、意圖和期望之類的。

  天鏡裡覺得這人還不錯,挺尊重她的,是個好人。

  於是她:「我啊,現在在東京擺攤嘛。」

  森鷗外:這麼好的異能者就讓她擺攤?

  他在心裡措辭了一下,打算立刻給天鏡裡發offer。

  就在這個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莫西莫西?夜鬥!」天鏡裡一看這個名字,立刻就支棱起來了。

  她那正在談戀愛的好朋友突然來招他……莫非!是要介紹女朋友給她看了!

  天鏡裡願意!

  她的眼睛亮起來。

  森鷗外也支棱了起來。

  他已經知道了天鏡裡和夜鬥都擁有會飛的異能。雖然不知道作用形式是不是一樣……但,等人都來了還能不知道嗎?

  「什麼?不是來找我玩的?」

  「唉……我最近還研發了新的小吃,你們要是來的話,我們還可以一起吃呢。」

  「啊,那好好,我去我去,下次一定噢。」

  天鏡裡的表情漸漸變得愁苦起來,她掛了電話,臉上寫滿失落。

  「怎麼了,小姐。」森鷗外笑容溫和,「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天鏡裡搖搖頭,目光發直:「這件事……唉,不好意思啊森先生,我朋友叫我去打工了。」

  「那——」森鷗外心裡一凜。

  還沒等他想出什麼點子把天鏡裡框進來,天鏡裡就把手機屏幕懟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我的賬號,我們加一下啊!」

  森鷗外:?

  天鏡裡笑嘻嘻:「我覺得森先生和我很投緣欸,以後有好吃的再來找你怎麼樣啊?」

  森鷗外:……

  這可真是……

  他斂下眼中的復雜,笑著同意了。

  愛麗絲在旁邊看著,露出了「林太郎是屑」的表情。


第61章

  在和好心人森先生告別之後, 天鏡裡一腳跳出了天台。

  好在她不大喜歡穿裙子,不然還真的有走光的風險。

  她背著自己的包,掏出手機研究了一下, 很快就找到了夜鬥拜托她去找的地方——

  之前夜鬥經過這裡, 感覺到有妖魔即將誕生的跡像,但是他當時太忙了, 所以就將這裡的事情推遲了。

  至於現在為什麼要把事情交給天鏡裡來完成,夜鬥也沒有說。

  天鏡裡倒不是很在意這個,以前她和夜鬥才認識的時候, 也會有互相幫著做委托的時候。

  「……就應該是這裡了吧。」她循著路,一直走到盡頭。

  一座稍顯破敗的屋子出現在路盡頭。

  這裡已經很偏僻了,四周都是樹木,這棟房屋看起來年紀也不小了。這裡本該是無比靜謐的地方, 但是一切都瞞不過天鏡裡的鼻子。

  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味混在風裡,被送到天鏡裡的鼻尖。

  她皺起眉,看向眼前的道路。

  這是第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眼前的道路太干淨了。如果這裡真的像它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是被人廢棄的屋子的話,那無論如何都不會這麼整潔的。

  磚縫裡有殘留的血跡。

  還有些地方有被爆破以及焚燒過的痕跡。

  可以看出來這裡應該經歷過一場惡戰。

  天鏡裡若有所思地走著, 她並非毫無目的地游蕩,而是循著那一縷黑氣不斷向前。

  這麼強的怨氣,應該是死過不少人。

  她的腳步在建築的大門前停了一下, 然後她不再猶豫,步入了陰影之中。

  黑氣霎時間湧了上來,直撲向天鏡裡的要害處。

  天鏡裡側身躲過,從背包裡抽出剛才炸豆腐的鐵鍋,狠狠地朝著那黑氣砸過去。

  一瞬間眼前的場景發生了變化。

  原本寂靜的屋子裡突然多出了許多人的身影。他們有的已經倒在血泊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還有的仍在彌留之際, 發出痛苦的□□。

  天鏡裡微微皺起眉, 轉頭看了眼來時的路。那裡同樣也躺著差不多裝扮的人,看長相應該是西方人。

  她沉吟著,往裡面繼續走去。

  越往裡面,那種不詳的氣息的就越發濃厚。

  可以看得出來,這裡應該是死過許多人了。

  天鏡裡並不退縮,她握緊了手裡的鍋,繼續往裡走去。

  一般來說,都是生前含有極大怨恨和執念死去的人,才會在這裡形成這麼大規模的妖魔。

  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外國人在這裡含恨而死?

  天鏡裡想不明白,因此也就不想想明白。

  她換了一只手拿鍋,走到最裡面的房間,要進去時,伸出空閑的手敲了兩下。

  「篤篤——」

  「我可以進來嗎?」天鏡裡說完,不等裡面回答,徑自打開了門。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踢飛裡面襲擊過來的觸手。

  這裡的靈魂顯然已經融合成了一只奇怪的妖魔。它並不是生前的某個人之一,而是他們執念的集合體。至於他們的靈魂本身……

  對於這些生前就沾染鮮血的人來說,或許就此消失才是一件好事。

  天鏡裡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面。

  在她踹斷了幾條妖魔的觸手之後,她短暫地看見了在妖魔的中心,最柔軟的腹部下面有一個隱隱約約人影。

  看身形應該是名成年男性。

  她沉思了一下。

  一面躲避著攻擊,一邊從背包裡抽出切豆腐的刀。

  這把刀已經有些鈍了,昨天玲子還在說要拿去磨。對上妖魔它實在是顯得殺傷力有些不足。

  天鏡裡伸出手,毫不猶豫地用這把菜刀隔開了自己的皮膚。

  被壓抑在皮膚下的鮮血噴湧而出。

  神明的血同樣是溫熱的,但是仔細看,天鏡裡的血液裡還摻雜著一些細小的字符樣的東西。那正是川平種下的封印。

  她的血液如同有生命一般,很快就將菜刀包裹住。

  菜刀的鋒利程度有了質的變化。這算是一種簡單的附魔,讓菜刀在對上妖魔時,能夠發揮出絕對的克制力。

  這種壓制力是天鏡裡所獨有的力量。

  一時間她刀鋒劃過的地方全都像是炙沸的水一樣,冒起了煙。

  妖魔發出不堪忍受的聲音,一點一點地向下倒去。它不甘心地伸出觸手,做著最後的掙扎,試圖將天鏡裡抓住。

  但是這些動作對於天鏡裡來說實在是太慢了。

  她從容地躲過所有的攻擊,然後緩緩降落在一旁的櫃子上。

  妖魔已經頹敗地倒在地上。它龐大的身軀一點點消減。原本泛著痛苦與憤怒的力量早就在天鏡裡的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它露出有點茫然的神情,最後朝天鏡裡看了一眼。

  天鏡裡注意到裡面掉出來一個紅發青年。他看起來有些虛弱,但在掉到地上之前,他還是用手撐住了地面,然後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你……」他還保留著意識,有些迷茫地看了過來。

  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她跳下櫃子走了過去。

  「你還好嗎?」

  紅發男人定定地看著天鏡裡,遲疑了好久,才吐出第一個音節:「你是誰?」

  對付這種才死不久的亡魂,天鏡裡稱不上很有經驗,但也絕不是生手。

  比起這個,她注視著這名黑發男人身上閃動的光,突然有些心動——

  這個人做神器的話,應該還不錯?

  既然已經有了想法,天鏡裡下面問的時候表情就變得嚴肅起來:「名字?年齡?家住哪裡?家裡有幾個人?」

  織田作:……

  他的腦袋有一點卡殼。

  魂體狀態就是這樣子的。大部分魂魄在死後,如果沒有回到地府,就會一直保持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比較不妙的是那種有執念的,一個不小心還會墮落成妖魔。

  天鏡裡覺得織田作特殊就特殊在這裡。

  剛才被她收拾的那個,顯然是由人死前對人世的執念衍化而來的妖魔。這個紅發男人看起來和它在一起相處了很久,卻仍然沒有同化——

  想到這裡,天鏡裡的思緒稍稍停了停。

  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她想起了在路上看到的幻像。如果在這裡死的,其實是這個紅發男人的敵人的話,那也能說得通。

  不過這樣的話,他到現在還沒被吞掉也是一種了不起的本領了。

  織田作想不起來。

  他的腦袋裡原本還有些片段,只是到現在,那些東西也模糊得差不多了。

  名字……

  年齡……

  家人……

  這些對於靈魂來說——

  明明是很重要的東西,織田作覺得自己應該還記得,可當他想要回答的時候,他就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莫名的焦灼令他感到痛苦。

  天鏡裡注視著他,按上了他的額頭。

  那是有點冰涼的觸感,卻讓織田作眼前一清。

  他看見了一雙金色的眼睛,溫柔而包容。

  「要不要跟我走呢?」神明問他。


第62章

  紅發男人——

  他現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叫做織田作之助。

  他聽了天鏡裡的話, 並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復,而是吃力而又遲緩地思考著。

  長時間和妖魔的抗爭使他的身體受到了些許侵蝕,他的腦袋暫時還不太靈光。

  天鏡裡計劃著等下帶他去道真公那裡的神社淨化一下。

  眼前的這個人已經撐過了那麼長艱難的時期, 她沒有道理再看著他痛苦下去。

  她以為這個人也許是還在警惕, 於是她放下手裡的刀,空著手走近了幾步。

  「看, 我不會傷害你的。」天鏡裡向他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織田作的目光凝在那傷口上。

  很顯然,在放血這件事上,天鏡裡也是一個好手。

  她下手干脆利落極了, 切口平整,此時已經慢慢凝固。

  「你不應該這樣做。」織田作說,「這會傷害到你。」

  天鏡裡朝他笑:「沒事啦,只是一點點小傷口。」

  比起受一點傷, 能把妖魔裡的織田作毫發無損地救出來已經是非常好的事了。

  天鏡裡覺得這大概是因為她這些天擺攤,刀工什麼的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比起這個……」天鏡裡抬頭問織田作,「你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回家?」

  「嗯,就是成為我家人的意思。」她說, 「就像你看到的這樣,我是個神明,平時也做一點生意, 跟著我的話,至少你的意識還不至於消散——」

  「如果不願意的話,我也會想辦法送你到你應該呆的地方去。」

  織田作看著天鏡裡。

  天鏡裡有些羞澀地說:「放心啦,我並不是那種強買強賣的人。」

  「而、而且我們家裡的人都很好相處的!阿玲雖然平時凶了一點,但是會用自己的方式照顧每一個人。阿景就更溫柔了, 他做飯也好吃——」

  「對, 做飯!」天鏡裡一下子就抓到了重點, 「我們家的飯超好吃的!」

  如果說之前只是稍稍意動的話,在看見天鏡裡如此賣力地向他推銷自己的家人之後,織田作心裡也有了決斷。

  「我知道了。」

  「嗯?」

  「我願意跟你走。」織田作說,「我應該怎麼做?」

  天鏡裡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就揚起了大大的笑容。

  「太好了,那個、這個……」

  她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握住織田作的,掌心放出微微的光芒。

  她是那種除了夜鬥和道真也之外不怎麼和別的神明交流的類型,而且什麼神明生下來就有的傳承記憶啊、獲得神器時能看到的神器記憶啊,她通通沒有。

  作為彌補的,她得到了相當強大的戰鬥力。

  所以現在就算說要把織田作轉化為神器,她還是一頭霧水。

  她想了想,還是把那柄菜刀抓了起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織田作說:「好。」

  天鏡裡於是抓過他的手,舉起菜刀又停在空中。

  她對著織田作比劃了兩下,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平靜的眼睛,但是當織田作被她抓住的時候,眼中還是不免有些茫然。

  他像只待宰的羔羊。

  天鏡裡嘆了一口氣,還是放開了織田作的手。

  她舉起自己的手,認命地在上面又劃拉了一下。然後她蘸了一點血,在虛空中繪畫出圖案。

  最後她將這個圖案拍到了織田作胸口。

  「這樣……就可以啦!」

  「這樣?」織田作感覺剛才被天鏡裡拍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明明看起來她沒有用多大力的,可是為什麼整個胸口都像是灼燒了起來一般?

  而且……

  織田作低頭,看著笑嘻嘻的天鏡裡,心裡不由自主地湧上一股衝動。

  「家人嗎……」

  織田作有點意外,卻並不後悔。

  「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是阿織啦。」天鏡裡笑著宣布。

  然後她抓起了織田作的手:「那麼我們就回家吧!現在回去的話肯定能嚇大家一跳!衝衝衝!」

  織田作:「……好。」

  他自己或許都沒有察覺到他那種縱容的態度。

  天鏡裡拉著他飛了起來,然後在空中,織田作化作了神器的本體。

  他並不是玲子那種會變化為巨獸的類型,也並不是景光那樣的武器類。

  他並沒有實體,而是嵌入了天鏡裡的眼睛。從遠處看,她的左眼正閃著幽幽的藍光。

  織田作身為神器所提供的能力正好是他生前的異能力。

  天鏡裡覺得有些奇妙,她的右眼所看到的的還是眼前的景色,但是左眼傳來的景像卻來自未來。

  而且她能感覺到,如果神力變強的話,她應該能看得更遠。

  就算現在已經沒有什麼需要戰鬥的事了,她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這對她無疑是很大的加成。

  就是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一下。

  織田作感受到天鏡裡飛飛又停停,有些擔憂:「沒事吧?」

  他啥也不記得,但也知道自己是第一次做別人的神器,怎麼說呢,突然有個人帶他回家,他還是有些擔心把事情搞砸。

  「嗯……還好啦。」天鏡裡的聲音聽起來自在極了。

  仿佛剛才差點撞上鳥的人並不是她一樣。

  「阿織你的能力比我想像的還要好用欸!」她激動地說,「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指引著我和你相遇……」

  織田作有些不適應天鏡裡這種熱情的態度。

  他不自在地應了一聲。

  「能幫上忙就好……」

  「鏡裡,你的左腿馬上要絆到右腿了。」

  「啊啊啊啊啊——」

  *

  天鏡裡在天上又復刻了一波寶貝孫子阿綱的絕技左腿絆右腿,這大概也是血緣關系的一種吧。

  不過還好,天鏡裡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帶著織田作回了家。

  她激動地推開門:「大家!鏘鏘鏘!看看我帶了誰回來——」

  玲子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上鮮艷的紅色。

  「你這家伙,又去做什麼了——」

  她連忙走過來,拉著天鏡裡往屋裡走。

  天鏡裡連忙往後看:「阿織、阿織,把門關一下。」

  「不是說出去炸臭豆腐嗎——為什麼會受傷?」玲子的眉毛皺得很緊,她拿出家裡常備的醫藥箱,給天鏡裡包扎完傷口,這才有心情看過來。

  織田作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忐忑。事實上他表面上看起來十分平靜。

  在天鏡裡被玲子抓著上藥的時候,他和天鏡裡交換了好多眼神。

  天鏡裡嘆氣:「阿玲沒事啦,再晚一點傷口都要愈合了。」

  「那是因為你體質特殊……而且這難道不用消耗神力——」

  玲子沉默了一下,然後猛地轉過頭看向織田作。

  織田作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沉默了一下之後揮了揮手:「你好。」

  玲子:「???」

  「你這家伙知道我們現在是什麼家庭條件嗎!!!」她黑著臉放下藥,抓住天鏡裡的腦袋讓她環視四周。

  「今天晚上你打算讓他睡哪裡???」


第63章

  玲子一句話驚醒夢中人。

  天鏡裡頓時就變得心虛起來。

  她支支吾吾地, 眼睛左望右望,愣是找不到為自己辯解的理由。

  玲子快被她的理想主義打倒了——

  從她有記憶開始,天鏡裡就一直是這樣。不管是什麼場合什麼情況, 只要是她想要去做的事情,她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一點也不考慮後果。

  至於自己到底看上了她哪點。

  玲子也說不清了。

  「總之, 家裡的地板已經放不下第四個人了。」她說, 「趁著這家伙還沒有跟我們熟悉快點……」

  她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有些抱歉地看了眼織田作。

  織田作對此毫無感覺。他甚至朝玲子微微彎了彎眼睛。

  玲子:……好熟悉的感覺。

  天鏡裡這個時候也拉住了玲子的衣服, 她小聲地說:「對不起啦阿玲,是我沒有考慮到家裡的經濟狀況。但是、但是……阿織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欸!」

  「哈?我沒記錯的話, 這家伙今天應該和你是第一次見面吧。」

  天鏡裡點點頭,認真地說:「可是啊, 你不覺得阿織他和我非常契合嗎?」

  她轉身拉住了織田作的手。

  織田作遲疑了一下, 然後「啊」了一聲。

  「確實呢。」

  玲子有很多槽想吐。

  但是看著眼前稍顯呆滯的兩個人,她又實在是沒有辦法發火。

  「總之——」

  「先想個辦法住下吧。」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敲門聲。

  「有人在家嗎?」是小蘭的聲音。

  不,這不是小蘭的聲音,這是天使的聲音!

  天鏡裡瞅准機會,立刻飆了出去。

  小蘭站在門口, 還在困惑怎麼沒有人說話, 就聽砰地一聲, 門打開了。

  裡面是天鏡裡,她雙眼正閃閃發亮地看著她呢。

  「鏡裡小姐!」小蘭笑起來, 「你在家啊, 真是太好了。」

  她側過身, 介紹道:「這是我媽媽, 你應該見過的。」

  妃英理推了推眼睛, 朝天鏡裡露出一個稍顯柔和的笑容。

  事實上,天鏡裡對於妃女士確實不能更有印像了!

  她熱情地伸出手:「你好!妃律師!最近過得還好嗎?」

  「……」妃英理看著天鏡裡的樣子,心裡隱隱作痛,「我們可以進去嗎?」

  房東太太要進屋,天鏡裡當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她立刻就領著人往裡面走。

  妃英理跟毛利蘭一進來,原本就狹小的屋子頓時就更加擁擠了。

  原本正在鬧別扭的玲子收斂了臉上的怒色,也坐到了桌邊。

  織田作根本沒受影響,也沉默地坐下了。

  景光給母女倆各倒了一杯茶。

  「兩位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就上來看看你們。」妃英理環顧周圍的環境,發覺這裡比她意料之外的還要整潔許多,神情不禁柔和了。

  天鏡裡也不知道她想干什麼,但是妃英理對她還是很和善的。

  所以她也沒多想,妃英理問,她就答,把最近發生的趣事都交代了。

  在聽到織田作也是天鏡裡的家人之後,妃英理有點詫異。

  她遲疑了一下,才問:「所以你們家現在就只有小吃攤在賺錢是嗎?」

  天鏡裡點了點頭,她沒有察覺到絲毫不對。

  「是啊是啊,我超厲害的!」

  妃英理沉默著,如同刀一般的目光卻在玲子、景光和織田作身上割了一遍。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竟然讓年紀最小的天鏡裡每天打工。剩下的就打打下手?

  要知道,和天鏡裡差不多大的小蘭還在上學啊!

  妃英理不能接受這種事。

  但是看著天鏡裡高興的樣子,她又不忍心直接說出來傷害失學少女。

  她想了想,說:「最近毛利小五郎的名氣越來越大了。」

  天鏡裡:「是啊是啊,毛利先生超厲害的!我好佩服他。」

  不說別的,被針扎了那麼久還沒有事,這在非人類生物之間也是很少見的。

  妃英理哽了一下。

  天鏡裡哪裡都好,就是對毛利小五郎這沒有由來的崇拜讓人看著很是焦灼。

  「嗯,是不錯。」妃英理沉著臉說,「總之我們打算將這裡也擴大一下,作為偵探事務所額外的場地。」

  天鏡裡一愣。

  什麼意思?

  把這裡也改造成偵探事務所的一部分?

  她眼裡立刻擠出一泡淚。

  「怎麼會這樣!」

  「妃女士,我可以交房租……!我以後每個月都會准時交房租的!」天鏡裡的心都快碎了,「請不要把我們趕出去嗚嗚嗚嗚!」

  她傷感著,用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妃英理。

  妃英理:……

  「別怕。」織田作這個時候突然拍了拍天鏡裡的肩膀,「缺錢的話,我明天就出去工作。」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織田作知道自己很擅長照顧這種四口之家五口之家六口之家。

  不過是多張嘴吃飯罷了,這難不倒他。

  玲子因此對織田作稍稍有些改觀。聽他的口氣,好像很會賺錢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禁不禁得起自家神明敗,但……總歸是個好消息。

  妃英理被天鏡裡抱了個滿懷。

  「嗚嗚嗚妃律師,求求你了!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可不可以再拖上一個月?我立刻就出去找新的工作……」

  妃英理:……這孩子身上還挺香的。

  她鮮少和別的人靠這麼近。就算是她自己的女兒小蘭,也很少有這樣不管不顧地湊近了往她懷裡蹭的時候。

  太可憐了。

  妃英理被天鏡裡使勁往懷裡拱著,忍不住就嘆了一口氣。

  她伸出手,順勢摸了摸天鏡裡的白發。

  天鏡裡止住了,抬起頭充滿希冀地看著她。

  妃英理:……

  「你誤會了,」妃英理說,「事實上,我們家不止這一套房子。」

  天鏡裡:?

  妃英理說:「我們家有另外的房產,離帝丹中學雖然沒有現在的這個近,但勝在寬敞,你們家住進去的話剛好。」

  突如其來的大餅砸中了天鏡裡的腦袋!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發生在她的身上。

  「因為是我們這邊的過錯導致你們搬家,所以前幾個月的租金可以不收。」妃英理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她也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反而摸了摸天鏡裡的腦袋。

  「真的嗎!」天鏡裡的眼睛歘地就亮了。

  「但是,」妃英理說,「我也是有條件的。」

  「請說請說!只要是——」

  「你要回去上學。」

  天鏡裡:?

  啊?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道理我都懂……」

  她有點發愣:「但是妃律師,我早就過了去上學的年紀了啊。」

  妃英理:「學知識什麼時候都不算晚,你現在還年輕,不要為了眼前的利益而放棄長遠的發展。」

  「我並不需要你的那點租金,比起這個……」

  她確實是個好人。

  天鏡裡有點感動。但是上學什麼的……

  她沉默了一下,低著頭說:「謝謝你啦妃律師,但我真的……」

  妃英理的眉毛豎了起來。

  天鏡裡的年紀那還有假?她有看過租房的合同的。

  天鏡裡想要解釋,卻找不到理由。

  她低下了罪惡的頭顱,表情有點難過。

  妃英理以為她產生了厭學情緒。

  這個時候景光說:「這件事情讓鏡裡第一時間接受確實有些困難。妃律師,能給她一點時間嗎?」

  確實。

  妃英理本也沒打算一次就勸說成功。

  她想了想,還是帶著小蘭准備離開。

  「房子的事情,我這邊的承諾一直都會有效。只是……」她目光誠懇地看著天鏡裡,「我還是希望你能過上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在過的生活。」

  天鏡裡笑容苦澀。

  她該怎麼告訴妃英理,她已經幾百歲了!


第64章

  其實要不是天鏡裡需要信仰來維持存在, 玲子覺得把天鏡裡送去學校裡也挺好的。

  「你看起來確實是需要去學習的年紀啊。我認識你這麼久也沒見過你喜歡讀書。」

  天鏡裡把臉鼓了起來。

  「我又不是真的文盲!」她憤怒地說,「我幾百年的時間,學的可多了!」

  景光無奈地夾在兩人中間, 欲言又止。

  「你們兩個……」

  玲子轉過頭,目光銳利:「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天鏡裡也盯著他的眼睛:「阿景……」

  景光:哈哈……哈哈哈哈。

  兩個人分毫不讓地盯著景光, 勢必要讓他給出一個回答來。

  景光的笑容僵在臉上。被兩個人四只眼睛注視著, 這實在是……

  織田作拍了拍他的背。

  「你們要吃飯嗎?」他在景光敬佩的目光下,指了指台上的鬧鐘。

  他們家甚至沒有錢買掛鐘。

  「到飯點了。」他的語氣平淡極了, 聽起來這人絲毫沒有自己正處在風暴中心的自覺,聲音裡有種意外的恬淡。

  景光:……

  玲子:……

  天鏡裡:0v0

  「是啊, 我的肚子好餓好餓哦~」她立刻捂住肚子,閉上眼睛一副虛弱的樣子。

  「再不吃飯, 就真的要餓死了。餓死了就沒有辦法擺攤, 更別說什麼學習了……」

  *

  不過妃英理的幫助對這個家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

  現在家裡已經有四個人了,就像玲子說的,總不能還兩個人躺床上兩個人打地鋪吧。

  天鏡裡擺完攤,打開手機的計算器一點點地計算著今天的收入。

  雖然妃英理是好意,但她也不好意思占人家那麼大便宜。

  「啊……湊一湊的話,應該差不多。」天鏡裡說, 「好, 我去找川平!」

  玲子:?

  「你怎麼什麼事都要找那個家伙?」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說:「我的錢都存在他那呀!」

  玲子:你竟然會存錢!

  大概是她臉上的驚訝的驚訝太過明顯, 天鏡裡有點不滿地說:「我當然會存錢啦!而且是遇見阿玲你之前就存了的。」

  這太抽像了。玲子沒法理解。

  天鏡裡想了想,然後問織田作:「那阿織, 你就和我一起去跑一趟吧!正好川平他還不認識你。」

  織田作說:「好的。」

  兩個人慢吞吞地逛到了並盛町。

  天鏡裡難得沒有飛過來, 這倒不是因為她受了什麼刺激, 而是因為她實在是很不敢和川平提錢的事情。

  她和玲子說自己好多年前就開始存錢, 這件事是真的。

  但是存不下錢, 這件事也是真的。

  就是因為她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把錢用完,川平才看不下去幫她打理財產的。

  裡面有當年她還受人供奉時囤積的財寶,也有這些年陸陸續續攢下的,Giotto他們留給她的也不少。

  ——這部分是川平從她家裡拿出來的。用他的話來說,她兒子也用不了那麼多錢,Giotto死後的遺產本來就應該是她的。

  這部分也是唯一天鏡裡至今都沒有用過的。

  天鏡裡走在路上,步伐沉重極了。

  「是有困難嗎?」織田作問。

  「沒、沒有啦。」天鏡裡垂頭喪氣,「都怪我總是亂花錢,這麼多年也沒有存下像樣的財富。」

  織田作忍下想要摸摸她腦袋的衝動,說:「如果是擔憂這個的話,我自己出去找份工作也是可以的……辦法有很多,不必著急。」

  天鏡裡說:「我知道啦,但是是我想要把阿織你帶回家的不是嘛,如果我連這種事都解決不好,又怎麼配做你的神呢!」

  她說完,拉著織田作往前面跑。

  織田作有點無奈。

  「而且東西留下來就是為了給人用的!」

  「這再正常不過了!」

  「川平他要是再罵我,我就跪下來求他!」

  川平倒沒有真的讓天鏡裡跪下來求他,不過他的表情也真的不太好看就是了。

  他打量著天鏡裡身旁的織田作,目光有些冷凝。

  天鏡裡擋住織田作:「川平,別這樣看著阿織啦。」

  「房子住不下不是他的錯,是我太窮了!」

  川平:「原來你知道啊。」

  他的聲音冷冷的:「那你們跟我來。」

  「嗯嗯!」天鏡裡連忙跟上去,然後差點撞到川平的背。

  「川平,為什麼停下來?」

  「……」川平沒說話,轉過頭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天鏡裡。

  「嗯?」

  川平推了推眼鏡:「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有想開的一天。」

  天鏡裡愣了一下:「想開什麼?」

  川平:「……」

  他不想解釋。

  這麼多年,就算他把Giotto留下來的那部分財產擺到天鏡裡面前,她也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就算是最窮困潦倒的時候,這家伙也沒想過要動那筆錢。

  沒想到現在竟然想開了。

  看來之前去意大利的事情對她的影響還挺大的。

  天鏡裡不知道川平在想什麼,她拉住織田作的手,臉上的微笑裡藏著隱秘的驕傲。

  「以前的家人,給我留了好多好多錢!」

  「嘿嘿嘿,差點忘了!」

  走在前面的川平:……

  織田作也不知道該評價些什麼,「啊」了一聲。

  但天鏡裡倒也不是需要他答應,她閉上眼睛暢想起來:「我記得還是挺大的一筆……」

  「是啊,如果妥善處理的話現在大概都能增值數倍了吧。但你當時說的是不想關注這些……所以我只是簡單地幫你存放起來。」

  川平推開一間屋子的門。

  門後其實連接著另一個空間,不過這點就沒有必要解釋了。

  屋裡堆著一些看起來就上了年份的東西,但是看起來都不像是很值錢的樣子,只有角落裡的兩個箱子比較神秘。

  「……都在這裡了。」川平掃了天鏡裡一眼,「你要全部拿出去嗎?」

  天鏡裡已經抓起了旁邊一個匣子裡的一把發梳。她熟練地把頭發挽起來,然後把發梳插在頭上。

  發梳原本是鮮艷的紅色,現在已經褪色不少,但是看上去和她還是非常相稱,顯得脖子的線條非常優美。

  天鏡裡正在欣賞鏡子裡的自己。

  「不愧是我,真好看!」

  川平頭上爆出一個大大的青筋。

  「那你就一起拿走!」

  天鏡裡縮了一下脖子。

  「……不、不用啦,阿玲他們還不知道這些事。」

  川平有些不理解她的堅持。不過他深知在這種事上糾結最終只會有他自己生氣。

  「走吧。」

  天鏡裡很驚訝,川平竟然沒有嘮叨他。

  川平:「……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形像啊?」

  「嗯?你當然是我的好朋友!我天下第一好的摯友!川平,你就是天使!我的神!」

  川平聽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繭了。

  他忍住想要把天鏡裡踢出去的衝動,冷臉將兩個人趕出門。

  「聽著。」川平對旁邊的織田作說,「別做出讓她傷心的事。」

  織田作愣了一下,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川平一眼,然後目光漸漸變得了然。

  「啊,不會的。」

  川平哼笑了一聲。

  天鏡裡就覺得氣氛怪怪的,回去的路上還跟織田作嘀咕。

  織田作笑:「我覺得他是個好人呢。」

  「好是很好啦,就像阿玲一樣,但是加入能夠不凶我的話,會更好的。」

  「不說他啦!」天鏡裡拖著手裡的大麻袋,看向旁邊同樣拖著大麻袋的織田作,「我們得快點把這些東西搬回波洛才行!」

  「波洛?」

  「是啊是啊,我的徒弟安室君就在那裡上班,他是個很有門路的人,這些東西交給他處理不會錯的!」

  織田作若有所思。

  天鏡裡:「怎麼啦?」

  「你為什麼會想要收人類為徒呢?」

  「這話說的。」天鏡裡聽了,笑起來,「那我也不可能抓到別的神明來給我當徒弟啊!」

  織田作一愣,也笑起來。

  「所以你這麼多年都沒有動這些遺產也是因為……」

  「啊,這個啊。」天鏡裡把麻袋往背上一抗,抬手擦了擦臉上並不存在的汗,「以前是沒有必要,現在是很有必要!」

  「以前的家人們留下這些東西,不就是為了我能過得更好嗎?」

  天鏡裡說完,笑起來。

  「不過阿織,阿玲對你意見很大哦。」

  織田作說:「是啊。」

  「不緊張?」

  「不緊張。」

  天鏡裡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不過她想了想,又變得更高興了。

  「阿玲她就是關於我的事上比較認真,實際上她很好相處的!」她向織田作保證,「回家後我們倆要好好表現,爭取讓阿玲今晚不把我踹下床!」

  織田作:「……我會努力的。」

  然後晚上的時候,織田作閉上眼睛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就聽見簾子的另一邊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問:「鏡裡,你還好嗎?」

  其實他覺得晚上玲子就對天鏡裡很體貼了,除了話上面刺兩句。

  可她為什麼還是把天鏡裡踢下了床?

  簾子那邊沉默了一下。透過光能看見一個影子爬起來,摸了摸腦袋。

  「鏡裡,我去給你拿一床被子。」

  簾子那邊傳來女人的冷笑聲。

  「是我。」

  織田作:?

  玲子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你為什麼會覺得,那家伙會被我踢下床啊?」

  織田作:?

  身後的景光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別摻和了。

  簾子那邊的玲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站起來,略顯瘦削的影子映在簾子上。

  家裡的貓頭鷹撲騰了一下飛到外面去了。

  織田作看見玲子彎下腰。

  「多大的人了,真是的。」

  她輕輕地抱怨著,然後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一切都歸於平靜。

  只有織田作睡不著,他轉過身,看著和自己睡兩個被窩的景光。

  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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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二天早上, 織田作果然在玲子眼睛下面發現了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他:……

  正在刷牙的玲子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轉過頭來。

  她頭上還翹著幾根呆毛。

  玲子轉過頭來,目光緩緩鎖定織田作:「你在看什麼?」

  織田作:……

  好像被當成奇怪的人了。

  他沉默了一下, 說:「抱歉。」

  玲子的目光變得更詭異了。但這個時候她的腦袋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因此她「啊」了一聲,轉過頭又繼續刷牙。

  她刷牙還挺細致的。

  織田作腦袋空了一下, 才意識到自己都在想些什麼。

  「到你了。」玲子轉過身, 拍了拍織田作的肩膀。

  她順手捋了一下頭發,織田作發現她好像沒昨天看著攻擊性那麼大了。

  明明昨天一臉不贊同……結果今天就能和平相處了啊。

  織田作想著, 忍不住笑了一下。

  鏡子裡的他也跟著笑了一下。

  那是對他而言稍顯陌生的表情。

  好像突然就不那麼忐忑了。

  看來那個叫阿景的是早就知道會這樣。不然他昨晚怎麼睡得那麼熟?

  織田作的腦袋裡想著奇奇怪怪的事情,不知不覺刷了滿嘴的泡沫。

  「阿織阿織!」天鏡裡扒在門框上, 把頭伸了出來。

  她穿著粉色的睡衣,頭發亂蓬蓬的。但看起來很有精神。

  是好事。

  也許吧。

  織田作想著, 就聽見天鏡裡宣布:「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擺攤哦。開心嗎?」

  他愣了一下:「我嗎?」

  倒不是織田作不想去擺攤, 就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天鏡裡笑起來:「你就跟在我旁邊,收收錢、喊兩聲就可以了。哦,還有就是這個——」

  她咧開嘴。

  「熱情的笑容!」

  織田作眨了眨眼,也跟著緩緩張開嘴巴。

  「嘿嘿。」天鏡裡笑起來。

  「嘿嘿。」織田作也跟著笑。

  玲子剛好看到這一幕——

  天鏡裡和織田作兩個人擠在衛生間裡,嘿嘿嘿著,咧開了他們的大白牙。

  他們倆聽見聲音, 齊齊咧著嘴朝門口看過來。幽幽的燈光照在他們兩個的臉上, 顯得有些詭異。

  玲子:……

  她面無表情地把門關上了。

  織田作:「我做錯什麼了嗎?」

  天鏡裡:「沒、沒有吧?」

  她撓了撓頭, 決定不想了:「算了,應該沒大事!那……」

  「阿織, 你洗快點!我快憋不住了!」

  *

  園子發現天鏡裡的家人不是俊男就是靚女, 她本以為今天來的是那位笑起來很溫柔的阿景, 沒想到居然是從沒見過的阿織!

  她震驚地看著這個稍顯沉默的男人。

  「鏡裡小姐!你們家的基因也太棒了吧!」

  小蘭在旁邊尷尬地腳趾扣底。據她了解, 天鏡裡家是幾個人湊在一起的家庭, 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園子……」

  天鏡裡倒是覺得沒什麼,笑嘻嘻地說:「是吧?我們家阿織超靚的!」

  園子瘋狂點頭:「對啊對啊,我感覺,要不咱們下次拍視頻就和阿織先生一起吧!」

  旁邊的學生們聽到也感興趣地詢問說。顯然他們都看過視頻。

  天鏡裡都不知道她現在竟然竟然這麼有名氣,臉上一下子就騰起激動的粉紅色。

  園子當然不會告訴天鏡裡她其實有花大力氣給她買推廣。這種富婆的事情,她自己知道就好了。

  織田作手裡舉著辣椒粉,眨了眨眼睛:「視頻嗎?」

  「是啊是啊,」園子說,「最近都好久沒有出新的了,大家都很期待呢!如果阿織先生出現的話,一定會引起很大的好評的。」

  「唔……」織田作被她說得有些心動,思忖著低下頭看了看鐵板上滋哇冒油的烤冷面。

  他順手又撒了一把辣椒粉。

  「如果需要我的話,」他鄭重地說,「我當然願意。」

  「好耶!」園子高興地說,「那就這周末我過去吧!」

  大家都很高興,織田作也為自己能夠幫上忙而高興起來。

  「給,你的烤冷面。」織田作將烤冷面裝好遞給那名高中生。

  對方看著他的臉,忍不住紅了紅:「謝、謝謝你。」

  她大概是真的很吃織田作的顏,竟然就看著他咬了一口。

  「很好——」

  女學生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喉嚨裡騰起的那股嗆人的辣意弄得冒出了眼淚。

  「咳咳咳——」

  「水!」

  天鏡裡連忙遞給她一杯水。

  這個女孩子喝下一大口水,又緩了好久,這才好了點。

  「抱歉。」織田作後知後覺地看了眼手裡的辣椒粉。

  女孩子被辣得淚眼朦朧,張開嘴巴好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天鏡裡連忙把錢退給人家。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給你做一份吧。」

  織田作只好站到旁邊,看著天鏡裡又做了一份。

  直到回家的時候,他都還有點郁悶。他跟天鏡裡一樣叉在車上面,頭發被風吹得亂擺。

  織田作伸出手,把前面天鏡裡的頭發抓住。

  天鏡裡回頭看了他一眼。

  「阿織,」她大聲問,「今天怎麼不開心!」

  路人都被下了一跳。

  織田作愣了一下,說:「沒有。」

  「嗯?但是你看起來很可疑哦?」天鏡裡笑嘻嘻地說,「是因為烤冷面的事情嗎?」

  天鏡裡作為神明,對於織田作的心情有極其可怕的感知。他倒也沒辦法刻意藏住心裡的事情。

  他輕輕「嗯」了一聲。

  「抱歉,我好像幫倒忙了。」

  「沒有呀!阿織今天做得超級棒了!」

  天鏡裡真的很奇怪,她就算安慰人也是那種哄小孩的口氣。就好像現在坐在她身後的織田作是個很小很小、還需要媽媽關愛的小孩一樣。

  這不應當。

  織田作想。

  但是天鏡裡又繼續往前開飛車。

  「嗯,阿織又不是故意的嘛。」

  「當時我就在你身邊,但是我也沒能阻止你……嗯,偷偷跟你說,其實你倒那麼多辣椒才是我喜歡的辣度!」

  織田作:?

  天鏡裡轉過頭,偷偷地笑了一下:「就是說……嗯,我也喜歡吃辣的哦。超級喜歡的那種!」

  織田作定定地看著天鏡裡的發旋。

  天鏡裡還在小聲嘿嘿。

  她說:「太好了,現在是二對二,今晚回家就吃鴛鴦鍋!」

  織田作:……這樣真的不會被罵嗎?

  玲子聽到晚上要吃鴛鴦鍋,首先就愣住了。

  「我們家的本來就偏辣口了吧。」

  天鏡裡狂笑著往地板上一躺,邊滾邊說:「天真的阿玲!那已經是我……為了你和阿景稀釋過的辣度了!」

  「是時候讓你們見識一下……強者的世界了!」

  玲子聽了,也沒同意也沒反對,就是幽幽地,又看了織田作一眼。

  織田作頭皮發麻。

  「啊,是的。」他表面上還是很淡定,「我也喜歡吃辣的。」


第66章

  周末的時候園子果然帶著攝像機什麼的都來了。

  織田作看著她齊全的設備愣了愣, 他轉頭看了眼自己略顯逼仄的家。

  天鏡裡高興地和園子說:「過幾天我們就要搬家了哦!」

  「我已經聽說了!是英理阿姨那邊閑置的房產嗎?」

  「是啊是啊,她可真是個大好人!」

  天鏡裡說著高興地伸出手,畫了個圈。

  「大——好——人——」

  園子被逗笑了:「不過我想那也是因為鏡裡小姐讓大家願意幫忙吧。」

  就連園子也是這樣。雖然一開始只是一時興起, 但是漸漸地她就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園子擺弄著手裡的攝像機,對著天鏡裡比劃了一下。

  「來——鏡裡小姐!」她喊道,「茄子!」

  天鏡裡很配合地轉過身, 微微欠腰, 然後露出甜蜜的笑容。

  燈光打在她的臉上, 使她看起來十分溫柔。

  園子的臉紅了紅。她有些詫異地看著屏幕裡的畫面, 久久不能回神。

  天鏡裡走過來環住她的腰, 稱贊道:「真好看!不愧是我!」

  園子愣了一下。

  天鏡裡抬頭看她。

  「哈哈哈哈!對!不愧是我!」園子得意地叉著腰說,「也只有我才能拍出這樣好看的圖片了!」

  天鏡裡也在旁邊叉腰。

  完全搞不清楚她們倆在得意什麼的大家:……

  「快點干正事吧。」他們盯著死魚眼說道, 「早點做完早點休息——」

  天鏡裡還打算再欣賞一下呢, 就被他們搬到了鍋前面。

  她眨了眨眼睛。

  園子把照相機懟到了她的臉前。她下意識地揚起笑容。

  這一幕也被鏡頭如實地捕捉下來。

  天鏡裡開始按部就班地做南瓜餅。

  蒸熟的南瓜搗爛了, 然後再加上面粉, 一起揉吧揉吧。

  她的動作非常嫻熟,就像是做過很多遍一樣。

  園子總覺得她不說話只做飯的樣子是非常溫柔的。

  「鏡裡小姐以前也經常做飯嗎?」園子不僅想像出天鏡裡和家人相處的場景。小小的鏡裡小姐又會是什麼樣——

  「嗯?」天鏡裡轉過頭,笑著說, 「沒有哦, 我以前基本不下廚的。」

  「欸?」

  園子愣了一下。

  可當她想要細問的時候,天鏡裡又已經轉過頭去,一下一下地和著南瓜。

  「所以說嘛,有的人的天分就是天生的,哈哈哈哈哈哈!」她得意地笑起來。

  「是、是呢!」園子連忙舉起鏡頭。

  旁邊的玲子抽了抽嘴角:「這種內容居然還會有人喜歡看……難道現在的年輕人品味已經變得這麼獨特了嗎?」

  景光聽了只是笑,倒是織田作若有所思地看著玻璃的鍋蓋發愣。

  天鏡裡叫玲子:「阿玲, 快過來幫幫忙!」

  玲子表面上很不耐煩, 但還是走了過去。

  織田作沉默著, 挪了挪腳步。

  「怎麼了?」景光問他,「你想試試嗎?」

  「不……」織田作問,「你為什麼不去?」

  景光笑起來,用園子聽不到的聲音說:「我們都是死去的人,玲她已經在鏡裡身邊度過了幾十年,即使是被人看見也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但……我卻不一樣。」

  織田作瞥了眼他的臉,發現他眼中暗含著一種莫名的告誡意味。

  他們都是剛死沒有多久的人。

  織田作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

  景光笑起來。其實如果只是普通人,那倒也沒有必要細究。但他能從織田作身上感受到一種游離於生死間的氣質。

  他絕不普通。

  所以為了這個家的安全,景光必須要將所有可能的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織田作對此沒有什麼意見。他想了想,轉頭就離開了。

  「……」景光看著他的背影,竟然產生了一種他在傷心的錯覺,「在這裡我們一起聊聊天也是——」

  「不了。」織田作說,「我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工作。」

  景光想,這個新的家人確實有點奇怪。

  但是他方才的那點警惕已經差不多打消了。

  本來也是,身為神器他們對於神明的回護基本是刻在骨子裡的,這個家伙之所以看起來比較奇怪,大概也是因為性格吧。

  不管怎麼說,大家今後也要一同生活許久呢。

  *

  昏暗的廠房內,一名黑發少年沉默地瀏覽著手機。手機的光照在他的臉上,將那張俊秀的臉照得莫名有幾分凄慘。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裡飛速劃過的信息,目光空茫。

  他一目十行地瀏覽著信息,然後在裡面發現了熟悉的臉。

  視頻的封面是一張看起來很可愛的女孩子的臉。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刷到這張臉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家伙長得還可以,她的笑容卻讓人莫名覺得火大。

  大概是花錢買了推廣吧,這個家伙總是不停地蹦進他的手機主頁。

  很煩人。

  少年眼中閃過一道幽黑的光。他動了動拇指,正要劃過去,目光卻被畫面中的某處吸引了。

  封面上的女孩子志得意滿地叉腰笑著,而在她身後的櫃架則擺放著一些廚具。

  這些都不是少年所在意的重點。

  重點是,她隨手放在旁邊的鍋蓋上映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五官模糊,甚至很難辨認出具體的色彩,就連男女都很難辨認。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騰起一股荒謬的直覺——

  那個人一定是!

  像是枯朽的樹木被重新注入了新的生機,太宰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熄掉屏幕,透過廠房裡的月光打量著裡面的自己。

  一個頹廢、滿心厭倦並且毫無鬥志的太宰治——

  雖說他一直都是這樣啦。

  但從前現在,或許還有以後,似乎好像還是不一樣的。

  太宰看著自己的臉,忍不住抬手給了自己一下。

  很痛。

  他被喜悅淹沒,連自己都不太能從中回過神來。

  他顫抖著手,點開了這個他一直不耐煩點開的視頻。

  透過屏幕,他一點點地分析、建構著這個名叫天鏡裡的少女的一切,以及摯友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天亮之後,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他決定離開橫濱。

  甲板上的海風將人吹得清醒了幾分。變裝成普通游客的太宰治不動聲色地解決了一個試圖靠近的黑手黨。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直接將這人殺死,而是故意透露了錯誤的行蹤,放水讓他帶消息回去了。

  放在以前,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他倒是不介意事情變得更亂一些,但——

  現在他不再能接受任何差錯。

  尤其是至今還在半真半假追殺他的森鷗外。如果讓他對這件事情提上興趣,那一切都會變得很棘手。

  畢竟……織田作他可是確確實實的去世了。

  這點太宰治比什麼都要清楚。他也同樣清楚,一個擁有起死回生異能的人出現會引起怎樣的紛亂。

  也正因為這個,他必須要趕在森先生察覺之前將事情全部納入掌控之下才行。

  太宰思考著,然後像是一灘泥一樣靠在了甲板上,慢慢地滑到地上。

  他捂住眼睛,喃喃道:「活著可真是麻煩啊。」

  *

  天鏡裡的擺攤事業在她推出新產品臭豆腐之後慘遭滑鐵盧。

  大概是那味道太霸道了。

  第一天帝丹中學的學生們就被吸引住了。

  「這是什麼……鏡裡小姐,這個真的能吃嗎?」

  天鏡裡笑眯眯地說:「當然啦,很好吃的,要不要買一個嘗嘗?」

  學生們猶豫著,目光飄飄轉轉,落在旁邊更加容易接受的雞柳、烤冷面上面。

  這個臭味……怎麼也不像好吃的樣子啊!

  大概也就三分之一的顧客,出於對天鏡裡水平的信任購買了臭豆腐。

  但是大概這味道也確實超過了他們的接受範圍。

  天鏡裡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迷茫地給自己來了一份。

  「很香啊,沒問題……」

  旁邊的織田作伸出手:「我來嘗嘗。」

  「好哦。」天鏡裡插了一塊給他,「小心燙!」

  臭豆腐吸滿了湯汁,變得鼓鼓囊囊的。

  織田作低頭咬住,安靜地吃完了。

  「很好吃。」光透過傘照下來,把他的臉也照得有些朦朧。

  「啊……」那天鏡裡就更想不通了。

  織田作和那位森先生吃了都說好,家裡的大家也沒有別的意見。她自己也覺得很不錯。

  ……難道臭豆腐的衝擊力真的有這麼大!

  但好在還有些別的東西可以墊一墊。

  天鏡裡心事重重地收了攤。

  等晚上吃完飯她靠在窗台上吹風,她也沒能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斯佩多落在她的背後,借著黃昏時模糊的光線隱匿住身形。

  當然了,以他的幻術恐怕也不挑時間。

  「你,」斯佩多沉默了一下說,「有想過回到自己的故鄉嗎?」

  天鏡裡轉過頭,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斯佩多卻注視著她,不容她有分毫的躲避。

  「你並不是霓虹人吧。就算有這層神明的殼子在……你的靈魂並不屬於這裡。」

  「……」

  天鏡裡臉上出現一種尷尬。

  但她飛快地掩飾好這種情緒,笑起來:「是這樣啦!你怎麼知道的!」

  「我和大家都一樣啦,因為各種各樣的機緣巧合來到這裡,然後相遇!我覺得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

  斯佩多看著她笑,忽然感覺到難過。

  「所以,你也不知道哪裡出問題了對吧?」

  「之前賣出的食物都很好,唯獨這次的出了問題……」

  「這並不是因為臭豆腐的口味有多麼令人難以接受,而是——」

  斯佩多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又收回了目光。

  「這個世界在排斥你啊。」

  天鏡裡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之後注意點吧。」斯佩多說完這句話,就消失在空氣中了。

  她覺得對方最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了。但現在臭豆腐短時間是不能賣了,她還是得努努力,搞些別的才行。

  最近又要搬家又要擺攤,真的好忙哦。

  就在天鏡裡糾結的時候,她手機響了。

  是孫子家光。

  「奶奶,之前您委托我找的西蒙家族的後裔已經有了結果了。」

  「啊?」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驚喜地說,「那孩子怎麼樣——」

  「……他好像對我和彭格列有些誤會。雖然現在說明白了,但也許是因為家族的變故,他現在還是有些偏激。」

  電話那頭的家光有些糾結地說:「我想要把這個孩子送到霓虹交給奈奈來撫養。她的話應該能照料好這個孩子。」

  天鏡裡:「嘶——」

  家光苦笑:「奶奶,我知道這樣不好……」

  「但我身邊都是些黑手黨裡的人,也只有奈奈能給他正常的教育了。」家光說著,漸漸有些壓抑,「這事出了之後,哪怕西蒙家族是無辜受戮,家族裡也有一些想要處決這孩子的聲音。我保下他,但也不可能讓他再接觸黑手黨的事情。」

  「而且……他也知道奈奈是我的妻子。這是取信他的手段。」

  「相對的,阿綱和奈奈那裡也許會有些危險。初期我會加派一些人來保護他們母子的安危。但我希望奶奶您也能關心一下那邊。」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我倒是都可以啦,畢竟是那個柯扎特的後代,但是家光……」

  「你要怎麼解釋你從外面帶回家這麼大一個孩子呢?」

  家光:!!!

  他猛地站起來,語氣驚恐。

  「怎麼也不會有這種聯想吧!您不要亂說啊!」

  天鏡裡笑起來,聲音又軟又慢,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會啦不會啦,我可不是那種人。」

  家光:你最好不是。

  他心累地坐下。

  「那孩子大概這周末就過來……奶奶,拜托您了。」


第67章

  古裡炎真是個看起來就很乖的小孩子。

  天鏡裡看到他的時候是在機場, 穿著黑色制服的彭格列成員目光閃爍著看過來,卻在與她視線相交時飛快地挪開。

  「咳、咳。」成員們盡量保持穩重地走過來,問, 「您就是沢田……夫人嗎?」

  天鏡裡笑容停頓片刻。

  「叫我鏡裡就好啦。」

  他們哪敢啊!

  上次一出現就在彭格列引起了很大騷動的這位……據傳是家光大人生活在日本老家的奶奶……看她笑眯眯的樣子感覺很不好惹啊!

  「總、總之……這就是炎真君了。」彭格列成員拘謹地向天鏡裡介紹跟著一起來的小男孩。

  古裡炎真穿著一身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衣服,但是臉上卻貼著創可貼。他的臉蛋看起來肉乎乎的,可是眼睛卻安靜得有些過分。他抬起頭, 看著眼前這個應該只有十幾歲的少女。

  天鏡裡彎下腰, 認真地打量著他。

  「欸——你好呀小真。」

  炎真聽見她語氣親昵地叫他的名字。隨意而且甜膩, 就算是以前父母妹妹都在的時候, 他也很少被這樣親近地……

  炎真被她一把抱了起來。

  身後的彭格列成員們驚呼起來:「等、等一下!沢、鏡裡夫人!」

  但是天鏡裡要是會好好聽他們說話, 那就不是她了。

  她單手就能把炎真抱穩,另一只手騰出來去抓他們的行李箱。

  那場災難留給炎真的也就只有這一個行李箱都裝不滿的東西了。

  「那我和小真就先走啦!」

  「請等一下!這實在是——」

  那些人還說了些什麼, 炎真已經聽不到了。

  他被機場外的陽光曬得有些恍惚。

  明亮、耀眼且熾熱的是太陽。

  而抱著他的少女卻並不比這陽光遜色分毫。

  彭格列的人說的話, 其實炎真已經相信了。

  但到底罪魁禍首是誰——

  他仍舊不被允許知道。那個被潑了一盆髒水的門外顧問沢田家光只是用同情而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然後給他安排了一個新家。

  [我的兒子阿綱和你一樣大, 你們一定能好好相處的。]

  炎真其實並不是很在意。

  「小真今年多大呀?」天鏡裡笑眯眯地問他,說話間她已經帶著人衝出了機場,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往外飛奔。

  炎真看見了兩側迅速倒退的行人。

  他:……

  天鏡裡最不在意的就是小男孩們的冷淡了。她撬開了炎真的嘴巴, 不厭其煩地問東問西。

  「哦哦, 那和我的孫子小綱一樣大呢!」她笑嘻嘻地說,「而且可愛的程度也——不相上下!」

  炎真:……

  他突然很想吐槽點什麼。

  下一秒,天鏡裡抱著他跳了起來。

  是那種毫無防備地——

  炎真只知道天鏡裡抱著他跑出了機場,然後漸漸就跑到了沒什麼人路過的小路上。然後她——

  飛了起來。

  炎真:???

  天鏡裡還再笑:「你要不看看下面,可刺激啦!」

  炎真拒絕!

  光是想像那個畫面就讓他感覺非常不好了!他緊緊地閉上眼睛,死死地咬住下唇。

  天鏡裡:「真是奇妙的緣分啊。」

  炎真沒聽清楚, 他終於適應了快速湧動的氣流, 睜開眼睛看了天鏡裡一眼。

  對方的頭發被吹得四處亂擺, 可她本人卻毫不在意,笑容燦爛地看著他。

  「這可是西蒙·柯扎特也想要體驗的飛行哦!」

  這個名字讓炎真有了些許反應。

  他愣了一下,然後反駁說:「西蒙·柯扎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怎麼會——」

  「嗯……」天鏡裡笑了下,但沒說話。

  當年她帶著大家上天飛了一圈,然後Giotto就把這事寫到了信裡,寫給了柯扎特。

  但是可惜,無論怎麼勸說,柯扎特都不打算再離開棲身的小島一步了。

  日光在天鏡裡眼下打下一層溫柔的陰影。

  「這些事情,等小真胖一點再說吧。」

  炎真感覺自己腰上的肉被捏了一下。

  他抬起頭,有些生氣,但最終歸於平靜。

  而在之後,天鏡裡帶著他緩緩降落在並盛町的小巷裡。

  巷子裡有人,還有很多人。

  炎真對於這個場景並不陌生。

  一群高年級的學生圍著一個低年級的,然後那個被欺負的就跟他以前一樣,抱著頭害怕地蜷縮在牆角。

  「嗯?」天鏡裡歪了歪頭。

  那群學生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看了過來。

  低年級生還在發抖。

  炎真注意到他有一頭很炸的棕色頭發。

  很快他就知道了,這個小男孩就是天鏡裡口中的「小綱」。

  天鏡裡看到這一幕,直接炸了。她可沒有什麼以大欺小以強凌弱的概念,看到有人欺負她的寶貝孫子,她論起行李箱就上了。

  最後還是阿綱害怕地抱住天鏡裡的腿:「等一下!冷靜啊——奶奶——」

  他那驚恐的樣子讓炎真想起了尖叫的兔子。

  就……說不定真的能相處好。

  打跑了可惡的壞蛋,天鏡裡懷裡抱了一個,行李箱上面拖了一個,開始慢吞吞地往沢田宅走。

  阿綱還有點崩潰:「為什麼奶奶會突然從天而降啊!」

  天鏡裡:「嗯?不好嘛!難道小綱不覺得我剛才那樣很酷?」

  阿綱:……是有點。

  天鏡裡可不給他反應的機會,繼續說:「倒是小綱你!竟然又被人欺負!記得下次挨打要大聲喊奶奶的名字啊!」

  阿綱:……

  天鏡裡瞥了眼他的臉,果然發現他在猶豫。

  「來——和我念。」

  「天、鏡、裡。」

  「超好聽的名字對吧!」她臉上揚起甜蜜的笑容,「是你的爺爺給我取的。」

  炎真從此刻開始感到不妙。

  他是見過家光的,他原本以為——這個什麼奶奶的稱呼,是輩分太大導致的。

  可為什麼真的會有爺爺存在啊?

  這就是黑手黨嗎?

  老頭子也能有這麼年輕——她成年了嗎——的老婆?

  阿綱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讓奶奶擔心了。

  「我知道啦,對不起。」

  他心虛地挪開目光,卻對上了炎真的眼睛。

  炎真的眼睛很漂亮,卻因為主人情緒不多,而顯得有些沉悶。

  「這就是你爸爸在外面給你找回來的弟弟哦。」天鏡裡笑嘻嘻地說著,絲毫不覺得她的說法哪裡不對。

  阿綱的表情死了:「……你好,我叫沢田綱吉。」

  炎真也悶悶地回了一聲:「你好,我是古裡炎真。」

  兩人說完,都收回了目光。

  天鏡裡哼起了歌。

  「你們兩個人,今後要好好相處哦!」

  阿綱偷偷地抬起眼睛。

  炎真偷偷地低頭。

  他們又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彼此。

  阿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他真可愛啊。

  炎真愣了一下,也抿了抿嘴唇。

  奈奈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個被丈夫塞過來的孩子。

  她的懷抱溫暖而包容,將兩個孩子都籠在了裡面。

  「歡迎你,炎真君。」

  天鏡裡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

  奈奈抬頭看她。

  她並不是什麼都不懂,只是在愛的人面前,她選擇了包容和理解。有的時候,不那麼追根究底會讓自己和對方都活得更快樂些。

  「奶奶要留下來吃飯嗎?」她問。

  天鏡裡搖搖頭:「不哦,我要回家啦。」

  奈奈並不知道天鏡裡要回的是哪個家。

  她想了想,從廚房裡找出自己新烘焙的曲奇:「可以的話帶上這個吧!」

  天鏡裡笑起來:「好哦,謝謝奈奈醬。」

  奈奈於是也高興起來。

  她目送著天鏡裡離開。

  膽子稍稍有些大起來……意識到他們一家不是壞人的炎真遲疑了一下,問:「她……真的和阿綱的爺爺在一起了?」

  奈奈愣了一下。

  她發出了個無意識的「嗯?」。

  「我想……應該是遠房親戚吧。」她搜尋著所剩不多的記憶,「好像說,對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炎真的手指抽了一下。

  *

  天鏡裡解決完古裡炎真的事情,感覺自己真是無比可靠。

  她走到河旁邊,得意地大喊:「別躲啦好兄弟!我知道你在這裡!」

  沒有反應。

  天鏡裡眯起眼睛,又說:「我知道你在這裡!斯佩多!你有本事藏起來你有本事現身啊!斯佩——」

  斯佩多忍無可忍,出現了。

  天鏡裡默不作聲地瞅著他。

  「……你到底有什麼事?」

  「你今天為啥跟著我去接小真啊!」天鏡裡的目光有些警惕,「不會還在打他的主意吧!」

  斯佩多無語:「……沒。」

  天鏡裡才不相信他。

  「是真的。西蒙的後代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他說完,就把頭轉過去,看著河水。

  「你呢?」斯佩多又問,「看到Giotto故人的後代是什麼心情?」

  他說著,聲音裡帶上些許調侃:「這和樹啊畫啊可不同,算是活化石呢。」

  天鏡裡並不喜歡他的比喻。

  她哼了一聲。

  「我會告訴他真相。」

  斯佩多瞥了她一眼。

  她和一個月、兩個月乃至百年前似乎都沒有區別,仍舊是天真稚氣的少女姿態,眉眼中仿佛沾著山間霧氣,有種令人心折的朦朧。

  明明應該憂郁陰沉……

  明明應該這樣的。天鏡裡卻真的如鏡子一般,展現給他的是某種似曾相識的溫柔和包容。

  天空啊。

  「他知道了,也只會活得更痛苦罷了。」斯佩多說,「一旦牽扯上力量,我倒是不會做什麼,意大利那邊就不一定了。」

  「但他需要知道。」天鏡裡堅定地答。

  斯佩多笑起來。

  「……嘛,我也沒想過要說服你。」

  他的身影一點點淡去了。

  最終只有一陣微風拂過。

  天鏡裡注視著河流。

  然後被從遠處漂來的一塊黑點吸引了注意。

  那黑點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已經可以分辨出來是個人了。

  哦,還是個美少年。

  美少年順著河流漂下來,剛好在天鏡裡面前擱淺。

  他膚色白皙,被凍得有些發青。

  睫毛微微顫抖時有種別樣的脆弱。

  美少年嗆出一口水,抖著眼睫睜開了眼睛。

  他的聲音憂郁而虛弱。

  「是你……救了我嗎?」

  天鏡裡:?

  她愣了一下,然後向對方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包。


第68章

  太宰沉默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那雙鳶色眼睛裡流露出的鄙視神采太過明顯, 還是天鏡裡的良心痛了起來——

  她有點忐忑地說:「要不,我請你吃頓飯吧。」

  風,從兩人之間吹過。

  「……」天鏡裡搓了搓手, 目光閃爍著,生怕自己的眼神有哪裡不對,會傷害到這個疑似輕生的脆弱少年。

  她的反應常規到太宰都愣了一下。

  畢竟在他經常霍霍的橫濱,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關心他了。看來還是東京的民風比較淳樸——

  「莫西莫西?」天鏡裡看他不說話, 心裡急死了, 「你別難過啊, 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別、別……」

  太宰已經反應過來,他垂下眼睫, 輕聲說:「這會不會太麻煩了?」

  太可憐了太可憐了。

  天鏡裡看他渾身上下纏著繃帶, 忍不住就想到了自己的寶貝孫子阿綱被人欺負的樣子。

  天吶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少年。

  她久違地燃起了母愛。

  「怎麼會呢, 來跟我走。」她頓了頓, 「走慢點,要我背你嗎?」

  太宰倒還沒有那麼不要臉。

  他搖了搖頭,柔弱地跟在天鏡裡後面, 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了似的。

  天鏡裡有一個優點, 就是她不喜歡查別人戶口。

  和她的二弟子安先生不一樣,她沒有那個智商也沒有那個主觀動機去推測對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有何經歷又意欲何為。

  ——她現在只想投喂一下這只可憐落水小貓咪。

  太宰低著頭,用劉海擋住了深晦的眼睛。

  這太不尋常了。他反倒暗暗警惕起來。

  ——能夠悄無聲息地復活織田作,而且還一夜之間在互聯網走紅的這個女人,一定不是什麼頭腦簡單的家伙!

  太宰選擇用這種方式靠近天鏡裡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在來之前他早就調查好了有關天鏡裡所有能查到的資料。

  就目前的情報來看,她應該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年輕, 而且好像多年前就和犯罪組織有所接觸——

  她現在的靠山好像是那個彭格列。

  太宰飛速地在腦袋裡過了一遍已知的情報, 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天鏡裡的話。

  和天鏡裡說話是真的不需要動腦子, 他只要:「哈哈哈哈。」

  「確實。」

  「是呢。」

  就完事了。

  「好啦,我們到啦!」

  天鏡裡拉著太宰走進了山本壽司店。

  老板山本先生顯然對這個少女還有點印像,他眯起眼睛笑起來:「噢,是你啊小姑娘。」

  「你後面的這位是……」

  顯然太宰狼狽的樣子還是和別的客人有所出入的。

  天鏡裡:「我的釣友啦。我們今天一起去釣魚,然後他掉河裡了。」

  太宰:……

  山本:……

  還好他們都是聰明人,沒有問魚在哪裡釣具又在哪裡!山本看著太宰頭上還黏著的河藻,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嫌棄的話,還是先到我家後面清洗一下吧。」

  山本老板真是一個好人!

  天鏡裡的眼睛亮晶晶的。

  「還在等什麼呢!好兄弟!」她管太宰叫兄弟,「走走走,進去進去。」

  她用力很有技巧性,太宰猝不及防被她帶著走,雖然沒感受到很大的力,但就是動不了。

  太宰·體術中上·治當時整個人的肌肉都繃緊了。但很快他又放松下來,垂眸裝作無害的樣子。

  「你反應好大啊。」天鏡裡的聲音冷不丁地在他背後響起。

  這下子麻煩了……太宰暗暗想。

  天鏡裡的聲音漸漸變態:「嘿嘿嘿,是不是怕癢?」

  太宰:……

  「沒有。」他回答後,步子變得利索起來。

  天鏡裡盯著他身上穿著的黑不拉秋的襯衫看了一會兒。因為在河裡泡了很久,都已經能看見裡面的繃帶形狀了。還有些河裡的泥漬,看起來十分狼狽。

  剛才還不覺得,經由山本先生這麼一說,天鏡裡愧疚起來——她竟然直接抓人來吃飯,這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太宰對別人的視線很敏感,他慢吞吞地轉過頭來,輕輕問:「怎麼了?鏡裡小姐?」

  「嗯……」天鏡裡思考了一下,「你的名字是?」

  太宰臉上浮現一抹驚訝,然後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有介紹過自己嗎?我叫太宰,太宰治。」

  天鏡裡一拍手:「好,小治是吧,你放心在這裡洗澡,我去去就回!」

  她給人起外號向來有一手的。

  太宰就看見眼前的人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轉身一眨眼就跑不見了。

  他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來,然後慢慢地,轉為一種十分凝重的沉著之色。就好像身上背著沉重的包袱一樣。

  他打開了山本家的浴室,然後一件件地把髒掉的衣服脫下,開始洗澡。

  好麻煩啊。

  太宰想。

  要不是為了打聽織田作的事情——要不是為了接近那個女人,他現在應該找條河幸福地漂著吧。

  嘛,也沒有幸福一說就是了。

  太宰的目光漸漸變得空茫起來。他抬起頭,任由溫熱的水流打濕臉龐。

  實際上,他也不是很明白之後應該去做什麼。要洗白他那些資料還要過很久,而在這段時間內,他依舊還得躲避來自港口黑手黨來自形式上的追殺。

  想死,但是又有一條緊繃的弦時刻把他吊著。

  太宰正想著,浴室的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天鏡裡輕快的聲音響起:「小治!衣服放在這裡了哦!」

  然後太宰就聽見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然後是隱隱約約的交談聲。

  太宰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天鏡裡正舉著一個球棒和一個小男孩在說話。

  「欸欸欸!小武你居然和我們家小綱是同班同學嗎!」天鏡裡臉色浮起紅暈,「這真是……」

  山本武年紀小小,但是已經很討老奶奶喜歡了。他恰巧也很喜歡這個客人,坐在椅子上和她聊了起來。

  看見太宰從裡面出來,山本武笑了下,然後接過球棒就離開了。

  「說是要成為職業棒球手呢!」天鏡裡注視著山本武遠去的背影,「真不錯啊!」

  這些事情對太宰治來說太遠了,他笑著問:「小姐也喜歡打棒球嗎?」

  天鏡裡想了想:「應該會吧。」

  「應該?」

  「嗯……生活所迫嘛,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剛好也有陪人打棒球的業務哦。」

  「好厲害。」太宰沒什麼誠意地誇道。

  天鏡裡這個時候已經把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剛才飛速衝到旁邊的商店挑選了一套白色的連帽衫加牛仔褲給太宰換上。

  事實證明人長得好看穿麻袋都好看。不過此時太宰剛吹好的頭發蓬松,臉上也被水汽蒸得有點發紅。

  那種陰郁的氣質倒是消散了不少。他看起來和同齡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繃帶的話,應該和你用的是一種吧?」天鏡裡有些不確定地說。

  「嗯。」太宰點點頭。

  「那太好了。」天鏡裡接著說,「那先吃飯吧,一會兒我再想辦法給你處理一下傷口。」

  太宰的手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推翻了自己剛才的判斷和推測。天鏡裡哪裡是不麻煩。她比那些上來就查戶口的還要麻煩一百倍。

  至少那些想要套他信息的人不會用這種軟乎乎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把他往她的節奏裡帶。

  換衣服……還要換繃帶,還要處理傷口?太宰拒絕!

  他立刻說:「我會的。」

  「嗯?」天鏡裡不明所以。

  太宰:「所以就不麻煩小姐了。」

  他說著,笑了一下。

  天鏡裡:嗯嗯嗯?

  聽這意思他經常挨打?!

  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事情呢!

  「噌」地一下,她眼睛裡就燃起了憤怒的火焰。

  太宰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捂著自己的臉,低頭輕輕地說:「教導我的醫生時常會讓我做一些危險的工作。不過好在家裡就有藥,所以受傷了也不怕。」

  天鏡裡的拳頭捏得嘎吱作響。

  「可惡啊!可惡!」

  「那你跳河也是因為——」

  「不,」太宰眸光破碎,「我只是太累了,這才倒在河邊。」

  結果被水衝走了是吧?

  天鏡裡狠狠地生氣了。

  太宰這時又輕輕地說:「其實醫生他對我也沒有那麼壞。」

  他停頓了一下,終於像是忍不下去了一般,哽咽著說:「對不起。」

  然後他轉過頭去,虛空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天鏡裡:天吶!

  *

  「所以這就是你把這家伙帶到家裡來的原因?」玲子的臉已經全黑了。

  如果殺氣能具像化的話,恐怕天鏡裡現在已經被刀子戳得千瘡百孔了。

  她卑微地跪坐在地板上。

  「對不起,但這個孩子——」

  天鏡裡頓了頓,她也知道自己家情況比較特殊,不適合放進來一個普通人類。

  但她轉念又一想,反正過一段時間太宰就會忘了她,那管他呢!

  玲子感知到了天鏡裡的情緒。

  她的目光越發冰冷。

  她的左手邊,是愛莫能助的織田作和景光。她的右手邊,是想要勸架的夏目和安室透。

  是的,今天難得大家都有空,齊聚一堂,本來還准備給天鏡裡一個驚喜。

  沒想到被她一個突襲打得措手不及——

  她直接又帶了個活人回家。

  站在窗台上的斯佩多眼裡也不禁流露出鄙視的神情。

  狹小的屋子被擠得水泄不通。

  就連風都很難漏進來。

  玲子冷笑著說:「那你打算把他安置到哪裡?讓他睡廚房?還是廁所?」

  天鏡裡眼淚汪汪:「他還是個孩子啊。」

  玲子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故作柔弱的太宰治。對方怯怯地抬起頭,虛弱地笑了一下。

  玲子感覺有點被惡心到。

  她敲了敲桌子,有點不相信天鏡裡竟然看不出這家伙的偽裝。

  天鏡裡已經沉浸進去了:「嗚嗚嗚我、我也知道家裡沒有地方住了。可是小治真的好可憐……要不我去找川平……」

  川平:聽我說,謝謝你。

  太宰發現織田作不認識他。這讓他的警惕一下子拉到了最大。除此之外,他感覺心裡騰起了一種久違的興奮,他要努力克制著,才能讓自己不笑出聲來。

  「沒事的,」他咳了一聲,「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謝謝你的幫助,經歷小姐。」

  玲子的目光從太宰的臉上掃過。

  他的虛弱和蒼白不是裝的。畢竟他為了躲避港口黑手黨,確實好久沒曬過太陽了。而且他又經常作死,把自己的身體這樣搞那樣搞,看起來確實很虛弱。

  她皺起眉,有些煩躁地說:「不用。我在教訓這家伙。」

  天鏡裡:「嗚嗚嗚嗚嗚。」

  她眼淚汪汪地看著玲子。

  玲子……玲子只覺得頭大。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自打撿了阿景回家,這家伙的癮就上來了。天鏡裡現在是看到人就想撿回家。

  每次,天鏡裡都和玲子保證是最後一次。結果呢?到頭來還不是……

  玲子想到最近的開支就胸悶氣短。

  天鏡裡大概也知道自己理虧。她垂著眼睛,小聲地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是誰都往家撿的。」

  她聲情並茂地描繪了一下太宰治到底被不良醫生壓榨得有多慘。

  「是真的,橫濱人真的道德水平不行。我上次和夜鬥一起擦了一晚上玻璃,對面就給我們一人五日元。」時移世易,天鏡裡已經看不上這點錢了。

  但是她腦袋裡突然有一點靈光閃過。

  「說起來——」天鏡裡愣住,「小治你之前是不是就在那裡打工來著。」

  太宰愣了一下。他之前看天鏡裡的表現,以為她已經忘了。沒想到她現在又提起這茬,難道她是欲擒故縱?

  天鏡裡只是單純臉盲。而且如果連工作路上遇見的路人都要記,那她活得也太累了。

  太宰權衡了一下,點了點頭。

  天鏡裡更悲憤了:「你聽見了嗎,阿玲!小治那個醫生監護人不僅讓他打童工,而且半夜都要上班。他能長這麼高真的很不容易。」

  太宰福至心靈:「原來我有個同事只有一米六是因為——」

  他停住了,在心裡偷偷感受著一句話抹黑兩個人的快樂。

  天鏡裡:「太狠了太狠了!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

  她也不知道這個黑心醫生就是她的新的心靈摯友森先生,她現在就是很憤怒。

  但是憤怒並不能讓這位閱歷豐富的神明立刻失去理智。

  天鏡裡平復了一下心情,然後對著滿屋子的人,將自己的想法慢慢地說了出來。

  她對太宰說,自己認識非常好的律師團隊(指妃英理),但是她自己的條件現在確實不咋地,沒有辦法幫助他很好地生活。

  她覺得太宰這個年紀就應該去讀書,真好她最近干活到了瓶頸,打算開分店玩玩。

  所以——

  「你可以勤工儉學。」天鏡裡認真地說,「白天念書,然後放學了就和我一起擺攤。我會將我的手藝教給你,這樣子你也有一門可以立足的手藝……就當時我的學徒。」

  天鏡裡怕他害羞,還介紹了旁邊兩位:「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徒弟。你別看我看起來不像擺攤的,實際上手藝還可以!」

  太宰:?

  拜師可以,但勤工儉學是什麼?

  天鏡裡說著,抿著嘴笑了一下:「你上幾年級了呀?」

  太宰沉默:「自從遇見醫生後都沒上過學了。」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整個屋子的人都炸了。

  織田作眼裡的心痛直接刺痛了太宰的眼睛。雖然織田作已經忘記了生前的記憶,但是在他的認知裡,一個孩子當然是要去上學的,他以前還規劃過給家裡的孩子都送到學校去呢。

  所以當聽到太宰治十二三歲之後就輟學了,他的心痛可想而知!

  夏目自己就是學生,他瞅著覺得這位太宰應該還比他大一兩歲,但也是同齡人吧。他真的沒想到他的命運竟然如此坎坷。對比之下,夏目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幸運了。

  景光和安室透就更不用說了。

  兩人都是警校畢業的。他們最看不得這種逼迫青少年打工,不讓他們上學的無恥行為!

  屋子裡一片寂靜,一時間,只能聽見大家的呼吸聲,還有骨骼嘎吱作響的聲音。

  硬了,他們的拳頭全都硬了。

  最後,玲子一錘定音:「你做得對,鏡裡。」

  她目光投向太宰,沉吟片刻,她說道:「之後你就和我們一起住下吧,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人,養你一個還是夠的。只是你情況特殊,自己也要更努力用心才行。」

  「上課就好好學習,下課也扎扎實實學手藝。大家都會幫助你的。」

  天鏡裡在旁邊猛點頭:「對啊對啊,對了,我記得你打工的地方也是黑手黨對吧。唉,橫濱就是這點不好,之前那個事……簡直經濟倒退二十年……要不我想個辦法幫你把那個黑手黨搞倒閉——」

  停。

  天鏡裡猛地想到,那好像是她的心靈摯友森先生的產業。

  她輕咳一聲。

  「總之、之後找機會把那個醫生揍一頓吧!」

  太宰笑得臉都快僵了。

  小白花人設已經立下,難道他還能現在說不同意?確實他也有一萬種理由解釋自己其實學得很好。但有的時候,懷疑的種子就是這樣種下的。

  在織田作復活這件事上他無比謹慎,不想有任何穿幫或者是能夠招致危險的可能。

  為此——

  上學就上學吧。

  太宰想,到時候翹不翹課不還是由著他?

  「……謝謝你們。」太宰輕輕說,他看起來像是激動得不知道怎麼才好了。

  「不客氣嘛,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對了……」既然剛才已經提到了,太宰索性就問了,「之前見到鏡裡小姐……師父的時候,你好像在天上飛,還有你的同伴,這到底是?」

  「哦,那個啊。」天鏡裡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笑容燦爛,「因為我不是人嘛?」

  太宰:?

  他愣了一下,然後就看見屋子裡剩下的五個人臉上同時都浮現出一種詭異的笑容。

  「我也不是人。」玲子托著腮,目光落在太宰臉上,有種興味之色。

  景光溫和地笑笑,平靜地說:「我也不是呢。」

  織田作也朝他看過來,看起來和他們之前每次相遇都差不多。這明明是太宰做夢都想看到的場景,但在此刻,他心裡卻陡然生出一種退卻的心情。

  「我也是,去世了有段時間了。」織田平靜地陳述道。

  那塊在心裡急速下墜的石頭終於落到了地上,然後狠狠地摔得四分五裂。

  「原、原來是這樣啊。」太宰下意識地笑。

  他笑不出來。

  天鏡裡以為他被嚇到了,還是解釋起了她身份和大家羈絆的事情。

  太宰聽了,沉默了很久。久到天鏡裡以為他要跑了,他才輕聲地說:「我知道了。」

  太宰的反應雖然怪,不過考慮到他的悲慘遭遇,好像也還能理解。

  只有安室透,他將太宰的變化看在眼裡,心裡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預感——

  他克制地攥了攥手,沒有表露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反應。

  如果太宰也是……那夏目也是……

  安室透的目光從夏目清秀的臉上掃過,然後落在了玲子的臉上。

  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連成了一條線。

  天鏡裡輕輕地拍了拍太宰的頭發:「總之,今晚就先委屈一下小治。明天我們就開搬吧!」

  她的眼中滿是溫柔:「小治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太宰輕輕地朝她笑起來,眼裡有一瞬的晦暗,卻像是被光稀釋了一般,漸漸變得輕盈、甜軟。

  「嗯。謝謝你,師父。」

  安室透握緊了拳頭。

  他大概知道這個太宰治是來干什麼的了。說實話他很想生氣。

  認識天鏡裡這麼久了,他也大概了解了她的性格,她雖然有的時候表現得有點呆,但絕對不是那種遲鈍的人。

  事實上大多數時候她都相當敏銳。收太宰當徒弟這件事基本都是她一個人話趕話說出來的。

  ……剛才安室透在旁邊聽的時候他甚至還短暫地有點酸。為什麼夏目和太宰拜師就這麼隨意,就只有他被各種考驗。

  但是現在,安室透心裡那點酸意正在緩慢地發酵,變成一種難以言喻的愧疚感——

  他注視著天鏡裡的笑容,不禁想:她到底知道多少了?

  太奇怪了。怎麼會有人一點都不介意這些事情,只是用她的笑容包容著每一個人呢?

  也許她真的不知道、也許她只是有所預感,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呢?

  安室透時而能看到天鏡裡稍顯寂寞的表情,但是在對著大家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

  尤其是對他們這些徒弟,天鏡裡就更照顧了。

  如果她發現了呢?

  如果……

  只是如果……

  「小透?」天鏡裡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的二徒弟,「怎麼啦,從剛才開始你的表情就怪怪的耶。」

  安室透連忙笑起來:「沒有,只是覺得老師您一下子就收了新的師弟,我這邊也要快點努力才行呢。」

  說到這個,夏目也笑起來:「我好像是年紀最小的呢。」

  「這個不急啦。」天鏡裡撓了撓頭,笑起來,「還有很長很長時間,只要大家不忘記我,我就會一直陪在大家身邊的。」

  「廚藝的話,什麼時候學都可以呀。」

  夏目說:「等我考完試就來!」

  安室透也說:「等我解決完……的事,應該夠休很長很長的假期了。」

  太宰不甘示弱,他幽幽地說:「那看來這段時間,就要由我陪在師父身邊了。」

  安室透很氣。

  偏偏這種怒氣他沒有立場擁有,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來。

  他憋得很難受,就連笑容也淡了點。

  「那太宰君要加油啊。」他頓了頓說,「需要我幫你聯系一下學校嗎,畢竟如果你真的是黑手黨裡出來的……」

  他說著,心中漸漸生出忌憚之心。

  太宰眨了眨眼睛,笑意不達眼底。

  「不用啦不用啦,我去找川平就好啦。」天鏡裡對安室透說,「你就專心忙自己的吧!畢竟,這也是一件大事嘛!」

  她眼裡是滿滿的信任。

  安室透很難過。

  他牽起笑容,說:「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之後恐怕要先離開了。」

  天鏡裡就像是那種子女工作特忙的空巢老人。她倒是很想和最近忙得不見人影的二徒弟多聊聊,但又害怕耽誤了他的正事。

  「那好哦,加油。」她舉起手給安室透打氣,「我會保佑你的!」

  *

  織田作覺得不對勁。

  是這樣的,這位叫太宰的失學少年就這樣在他們家就住下了。

  本來對方身世可憐,他也很同情對方。

  但是他漸漸覺得不對勁了。

  事情要從第一個晚上說起。

  他們家不是地方小嘛,然後他們男生組基本都是睡地板的。

  本來也都是這樣,然後臨睡前,天鏡裡沉默了一下。

  「小治還受著傷。」她說,「怎麼可以睡地板?」

  「要是等到老了,留下什麼風濕病關節炎……」

  太宰在旁邊嚇得魂飛魄散。都說神明有言靈。這種從神明口中說出的長命百歲並且小病纏身的未來……他是真的想死。

  天鏡裡:「小治,你睡床吧。」

  太宰搖頭:「這樣的話,師父和玲小姐睡哪裡?」

  「而且,」他低頭的樣子看起來很乖,「我也不能老是讓您搞特殊。」

  如果織田作有記憶,他估計也會為太宰此時乖巧的樣子鼓掌。

  天鏡裡很吃這一套。

  她很感動:「那我把桌子拼一拼吧。」

  然後太宰晚上就睡在了桌子上。

  這是真的睡不著。他睡不著,就容易想起往事。

  然後他輕手輕腳地爬下桌子,蹲到了織田作的地鋪旁邊。

  景光還沒睡呢,睜開眼睛望著他。

  太宰的眼睛在夜裡顯得更加深沉。

  景光思考了一下,然後掀開了被角,無聲地邀請他——

  [一起?]

  織田作是第二天早上聽說的。

  反正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被這兩個人擠出了被窩。

  織田作木著臉,「豁」了一聲。

  他也沒說啥。

  太宰治重見故友的那點新鮮勁過了一晚上,已經有點退卻了。

  以前織田作活著的時候,他也沒有黏著對方走到哪跟到哪吧。作為朋友來說,看見他能活得——啊不,死後能過上這種平靜充實的生活,太宰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他預備再觀察幾天就離開。

  至於那什麼鬼上學,他先拖著,拖到離開就不作數了。

  至於報答,太宰覺得可以給這個貧窮的家搞一筆錢來。

  這是太宰心裡是這麼想的,在織田作看來,他就覺得這個太宰好像有點黏糊。

  大晚上的桌子不睡非要跟他們擠地鋪,擠完了第二天早上起床還說想吃蟹肉罐頭。

  天鏡裡還同意了。

  太宰歡呼一聲,然後跟著天鏡裡身後就去買食材。

  事實上他還有點睡眼惺忪的感覺,看起來還沒太睡醒。

  「小治啊,你要不再去睡一覺。」

  「不。」織田作就聽見這個叫太宰的軟綿綿地說,「我想和師父一起去買菜。」

  天鏡裡心都化了。

  織田作:就有點生氣。

  然後太宰這邊呢,既然已經確定了織田作現在過得還可以,而且那什麼神器和神明的關系又是如此的生生相息,他的工作重心就立刻挪到天鏡裡身上來了。

  天鏡裡還有點不適應,她總覺得太宰這孩子比之前活潑了不少。

  其實吧……天鏡裡能感覺到他好像沒有表面上表現的那麼凄慘,開心的時候也沒有那麼特別開心。

  怎麼說呢,這個少年年紀輕輕,整個人的氣質就沉郁得像一潭死水似的,非常難搞。

  真正讓天鏡裡忍不住收他為徒的原因大概是她看到了他身上有種迷茫的氣質。感覺這個孩子找不到他的歸處,飄飄蕩蕩的,比她以前更像是孤魂野鬼。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天鏡裡也沒處說去,總而言之,對於太宰的主動親近她還是很開心的。

  她拉著太宰,兩個人就出門買菜去了。

  太宰還穿著昨天的連帽衫,看起來非常乖。還好沒有港口黑手黨的人在這裡,不然估計也是一波精神攻擊。

  天鏡裡很會挑菜。

  她可以一眼挑出最好的那把蔥然後報出穩穩踩在老板底線上的價格。

  她也很會擠來擠去。

  基本這種夾腦袋的活動她都讓太宰一個人站在人堆外面,她鑽進去很快,拿到東西出來也很快。

  等到太宰注意到的時候,兩個人手上都已經掛滿了東西了。

  「如果拿不動的話,我可以再拿一點。」天鏡裡伸出手來。

  太宰說:「不用,我拎得動。」

  森先生聽了都要流淚。

  天鏡裡聽了,滿意地點點頭。

  「那我們回家咯。」

  回到家她又狠狠地誇了太宰一頓。太宰乖得像只小白兔。

  織田作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是哪裡。

  食材買回來,還要處理。

  天鏡裡從買菜教到洗菜,還要教他怎麼做。

  反正就是帶著他啥也要嘮幾嘴。

  太宰聽著這些瑣碎的事情,竟然不覺得很煩。

  怎麼會有人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眼睛亮閃閃的像是在發光呢?她好像一點也沒有疲倦,只有對生活的熱愛。

  太宰又想逃了。

  但天鏡裡可不會讓他逃。

  畢竟她還記得太宰是來學手藝的。

  太宰以修養身體為由,暫緩了去學校的事情。這段時間天鏡裡一定要教會他做一道小吃。

  「小治之前有自己做過菜嗎?」

  太宰笑了一下,點點頭:「做過的。」

  指活力清燉雞。

  天鏡裡贊賞點頭:「太好了,你有基礎那就好辦啦。」

  她說:「其實做小吃不難的,只要掌握好一些點,然後刷上好吃的醬料就好了。」

  天鏡裡思考了一下,她想找一個簡單成效快反饋高能讓徒弟學手藝積極性大幅上漲的小吃——

  就決定是你了棉花糖!

  天鏡裡嘿咻嘿咻地請出了棉花糖機。

  這個機器和太宰認知的有些不太一樣。他所了解的棉花糖一般是超市裡賣的袋裝充氣糖果。

  「但是也很簡單的。」天鏡裡拿出一根簽子,「之後的話,小治自己推著車出去賣都可以。不管是大人小孩都很喜歡。」

  她把糖倒了進去,然後握著簽子開始轉圈。

  空氣漸漸升溫,一股甜蜜的芳香從高速旋轉的棉花糖機裡傳了出來。白色的、輕柔綿軟的絲線如絲絲縷縷,纏繞上了天鏡裡手裡的竹簽。

  一開始還不明顯,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它已經團成了有相當大小的雲朵。

  天鏡裡輕巧地轉動著簽子,讓那些白色的絲線盡量均勻地裹纏在外圍。

  她一直轉一直轉,太宰就看著那朵白雲顫顫巍巍地,越來越大。

  他鳶色的眼睛裡倒映出一團漂亮的白色。

  直到天鏡裡將棉花糖舉起來,遞給他:「給,要不要嘗一口?」

  太宰接了過去,無從下口。

  天鏡裡:「直接咬嘛。」

  不管怎麼咬,嘴角都還是會沾上點點糖絲。太宰索性直接咬了下去。

  那是如同棉花般的觸感。

  太宰總覺得自己應該在路上見過有賣這個的……以前。但是那個時候一直忙著港口黑手黨各種各樣的事情,每天都在走鋼絲,在生死的邊界裡游走,他也確實沒有什麼功夫去想這些事情。

  糖嘛,肯定也就是甜的。

  然後討一個造型的巧。

  光是看,太宰就能想像出它的味道。

  但,還是有不一樣的。

  「怎麼樣,是不是超好吃?」天鏡裡笑嘻嘻地問。

  「嗯。」太宰點了點頭。

  然後他的眼前又出現另一根簽子。

  「到你啦。」

  太宰:?

  他愣了一下,然後舉起簽子。

  天鏡裡給他倒了糖,他開始繞棉花糖。

  平心而論太宰確實是個相當聰明的少年。一開始他的手還不太穩,可是這才第一遍,做到後面他已經裹得相當好了——和第一次做棉花糖的人比。

  太宰看著自己做的第一個棉花糖,也是圓圓的,但是沒有天鏡裡做的圓,甚至還有的地方有點歪。

  天鏡裡:「可以給我吃這個嗎?」

  太宰愣了一下,轉過頭看她。

  當事人沒有一絲不好意思的樣子,依舊眉眼彎彎,笑眯眯地看著他。

  「好不好嘛,寶貝小治。」

  太宰:……

  他有點受不了這個女人的甜言蜜語。這才認識的第二天!她為什麼能這麼坦然地說出肉麻的話!

  太宰混亂地把棉花糖遞了過去。

  天鏡裡笑著低頭咬了一口,然後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真是不錯,不愧是我教導出來的徒弟!」

  太宰挑了挑眉,剛想說什麼,手裡的棉花糖卻已經被天鏡裡拿走了。她直接飛到客廳裡。

  「大家,快看!這是什麼!」

  另外四個人齊齊看過來。

  要說他們沒關注這邊的動靜那是不可能的。早在天鏡裡打開棉花糖機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豎起耳朵了。

  「鏘鏘鏘——小治親手做的棉花糖!」天鏡裡舉著棉花糖,擺了一個pose。

  玲子:……

  景光:……

  織田作:……

  太宰:……

  算了,他想,只要他不尷尬,尷尬得就是別人。

  想到這裡,他揚起一抹笑容,還帶著點羞澀:「都是師父教得好。」

  天鏡裡得意地拍著太宰的肩膀:「哈哈哈哈哈,你太謙虛了小治,這個棉花糖能做成,咱們師徒倆,少了誰都不行。」

  她是真的不怎麼用力,但不知道為什麼這股巧勁很難抵抗。太宰思考著,臉上同步揚起笑容。

  玲子:「你看他們倆像不像樓下的那誰和那誰?」

  織田作:「誰?」

  景光:「確實。」

  織田作正納悶呢,卻靈光一閃。

  他:確實挺像哈。

  這個偉大的、具有像征意義的棉花糖最終,被大家一人掰一口吃掉了。

  他們都是天鏡裡的神器,吃起東西來也沒什麼忌諱的。

  太宰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若有所思地說:「大家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天鏡裡不知道從多少人嘴巴裡聽到過這話了,她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是挺好啦,要是阿玲不凶我就更好了。」

  太宰:「之前師父你說,神器都是死後彌留人間的魂魄化成的,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找生前的親友嗎?」

  「那個啊。」天鏡裡又把太宰治拉回去繼續卷棉花糖,「他們都不記得啦。」

  果然。

  這和太宰治想得分毫不差。

  「……為什麼呢?」太宰問,「如果沒有生前的記憶,那豈不是日常生活都有困難?」

  「唔……」天鏡裡思考了一下,「沒有吧?我感覺大家都挺正常的啊。」

  她注視著手裡的棉花糖:「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這方面的理由啦,但是別的神明都是這樣做的……所以我也跟著做啦。」

  「別的神明?」

  「嗯,之前和我一起打工的那個就是呀。」天鏡裡說起好友,忍不住笑起來,「他是不是一點神明的樣子都沒有?」

  說實話,確實。

  太宰笑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天鏡裡這麼好套話的對像。當他准備再接再勵,再套一點就收工的時候,他的目光突然凝在了眼前的棉花糖上。

  天鏡裡教會了太宰基礎的繞棉花糖手藝之後,就一聲不吭地整起了活。

  她拿了紅色的糖,怕不夠她還倒了點色素在裡面,這是太宰知道的。

  但是他不知道,這玩意可以卷成玫瑰花。甚至還做出了漸變效果!

  太宰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天鏡裡繞了一朵玫瑰花棉花糖,每一片花瓣都層次分明,姿態各異,而且疏密有致,和真正的玫瑰花相比也就是大了一點。

  棉花糖機的原理太宰已經搞明白了。他的手法也掌握得很好,可以繞出一個相對標准的球。

  但玫瑰花?為什麼?

  天鏡裡注意到了小徒弟驚訝的目光,她有點得意地咳了一聲,緊接著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太飄。

  「這個啊,就是更進一步的技巧了。也就是微操。」

  太宰:?

  「你別不相信啊。」天鏡裡把這朵玫瑰花插在旁邊,又抽出一根竹簽,認真地解釋道,「其實呢,你師父我在擺攤有了一定成效之後,也吸引了一些同行過來競爭。但是他們都在帝丹門口待不下去,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小治!」

  太宰被天鏡裡注視著,想了想,答:「因為師父的產品很有競爭力。」

  天鏡裡:其實是因為他們會被保安趕走。

  「咳,對,就是這樣!」天鏡裡說,「棉花糖……誰都會做。那麼一名優秀的擺攤人該如何保證我們的市場不被擠占呢!」

  「我的回答是,必須提高產品的核心競爭力。」

  天鏡裡說完,往機子裡倒了一把糖。

  「有的時候,普通攤販和大師直接,差得就是這麼一點……小治,你看好我的操作。」

  她話音一落,太宰就看到了她的手在轉動簽子的同時,輕輕地抖動起來。

  這是連他也要仔細觀察才能察覺到的操作。

  天鏡裡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是了,這就是我的獨門技法之一——Z字抖動!」

  太宰沉默了一下:「師父,這好像是別人的招數。」

  天鏡裡:「總之就是這麼個意思。來,你再看一遍。雖然我抖動的幅度很小,但卻在悄悄改變棉花糖絲的運動軌跡。這是很多小攤老板都學不到的技巧。」

  太宰:也不用學這個。

  天鏡裡眯起眼睛,嚴肅地說:「有的時候,勝負就在方寸之間。來——試一試吧,小治。」

  太宰接過竹簽,表情也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雖然他覺得學這個也沒什麼必要,但它勝在足夠無聊。

  於是他也全神貫注,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一根竹簽上。

  Z字抖動……

  太宰在心中暗暗地念出招式名稱。

  就像他每次發動人間失格都要在心裡暗暗喊一遍一樣。

  第一次,失敗了。

  第二次,也沒有成功。

  第三次,眼看著就要成了,樓下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太宰的手稍稍移動了些許。但這卻導致他剛剛引導的軌跡再次被亂——

  他有些不滿地皺起眉。

  「別急。」天鏡裡在旁邊淡淡地說,「專心。」

  「吸氣。」

  「呼氣。」

  ……

  Z字抖動。

  太宰目光鎖住這根竹簽,他感覺自己盯到精神力都快提升了——如果他有的話。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終於——!

  「你成功了!」天鏡裡激動地蹦了起來!

  太宰下意識地就想笑。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不太對勁。好像又被對面帶著跑了。節奏不在他手裡,這很難受。

  天鏡裡毫無察覺,還擱那高興:「快快快,拿去欸大家看!小治小治,你拿還是我拿,衝衝衝!」

  太宰把棉花糖拿過去了。

  「可以啊,」這是他的唯一指定好友織田作,「不錯。」

  太宰有點開心。

  景光和玲子也都誇了兩句,不過後面這位姐姐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是有點微妙在。

  太宰難得沒想太多。他想找個地方把糖插起來。


第69章

  新家位於米花町某處閑置的房屋, 那是妃英理早年置辦下來的產業,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最終沒有得以啟用。

  這座房子好就好在它緊鄰街道,一樓完全可以作為商用的店鋪來使用。

  一家五口人背著包來到這裡時, 多多少少腦袋裡還是產生了些許疑問的情緒。

  「這真的是我們花那麼點錢就能住上的房子嗎?」織田作喃喃地問。

  太宰眼神復雜地看了他一眼。

  連景光的嘴角也微微抽搐:「之前……好像說不是那位妃女士自己家閑置的房子嗎?」

  他想了想平時毛利小五郎生活扣扣索索、還有毛利蘭每次數著家用苦惱的樣子。

  他是真沒想到,對方輕描淡寫說的「不需要很多租金」的房子會是這麼好的住所。

  光照良好設備完善,而且也足夠寬闊,甚至後面還有個像模像樣的小庭院!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天鏡裡笑了一下。

  「這件事情, 之後再解釋吧!我們先進去嘛!」

  事實上妃英理所資助的是離這裡不遠的另一處房產,而天鏡裡思考過許久之後,還是把存在川平那裡多年的財產都拿了出來, 全部換成了現在所用的錢幣。

  然後她買了這棟房子。

  正如天鏡裡對川平所說的那樣, 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新的家人, 而所謂的寶物, 本來就是讓家人們開心生活在一起才存在的。

  太宰回頭時,就看見天鏡裡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是反射了陽光的玻璃窗。

  「鏡裡小姐。」他最終選擇了這個稱呼,「不進去嗎?」

  他其實察覺到了一點異樣。但作為一個隨時准備離開的人,他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說太多事情。

  大家各自搬進了屬於自己的屋子,走出來到客廳的時候還處於一種喬遷的茫然。

  「……真是不習慣啊。」景光不禁說,「感覺屋子空蕩蕩的呢。」

  天鏡裡從旁邊竄出來, 她說:「我還剩一點錢, 大家想要置辦家具什麼的,也可以去買!」

  她看起來興致勃勃的:「這麼多年難得花這麼多錢!大家不要拘束啊!」

  玲子挑了挑眉。

  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 卻也同樣銳利。

  天鏡裡的笑容僵了僵,朝她嘿嘿了兩聲。

  織田作走過來, 不經意擋在兩人之間。

  他問:「我看到門口的地方人流量還是很大的, 鏡裡是想之後在家開店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 然後笑著撓了撓頭:「嗯……這個還沒有想好哦?我自己是肯定要出門擺攤的,但是大家在家的話想要用它來做什麼都行。」

  她說著,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也不一定是賣吃的,大家想用來做什麼就都好啊。」

  織田作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唇抿成一條直線,而後又輕輕地松開。

  然後他拍了拍天鏡裡的腦袋。

  「知道了,我們會好好考慮的。」

  「嗯嗯!」天鏡裡又高興起來了,「那我就拿上之前准備的東西,去拜訪一下鄰居啦!」

  「小治!」她點了新徒弟的名,「和我一起呀!」

  「欸——」太宰拖長了聲音。

  他正躺在沙發上玩游戲,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炫彩的屏幕。

  天鏡裡湊過去看著他五指翻飛:「雖然看不懂……但感覺小治很厲害呢。」

  太宰側眸,沒說話。

  「啊啊啊啊要死了!快快快——」天鏡裡卻比他更投入。

  新徒弟懶懶散散的,天鏡裡也挖不動這麼大一孩子——說是孩子,他其實已經成年了。

  這樣的話她只好帶上自己准備的一些小零嘴去鄰居家拜訪。

  這個家的嘴好像全長在天鏡裡一個人身上。她一離開,原本就很空曠的新家頓時顯得更空曠了,而且很安靜。

  庭院裡樹木的影子隨著日光移動,發出梭梭的聲音。天氣稍稍有些炎熱,門開著,微熱的風就從那裡躥進來。

  「所以呢?你們有什麼想說的?」太宰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屏幕,但是他顯然是在和屋裡的另外三個人說話。

  他背對著大家,坐姿看起來十分閑適,深不見底的眼中卻漸漸浮起些許焦慮。

  玲子皺起眉。

  景光的臉全部淹沒在陰影裡。

  就連一向沒有什麼情緒的織田作,臉上也漸漸浮現憂慮之色。

  「她……到底遇見什麼事了?」

  這不僅僅是織田作一個人的疑惑。

  景光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玲子。

  「我想,也許可以說了。」他說著,看向太宰,「我們可以相信你嗎,太宰?」

  太宰指尖微頓。

  「誰知道呢?」他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好像超脫於這種窒息的氛圍之外,「也可以現在就把我趕出去。」

  玲子不悅。

  還是景光搖了搖頭說:「冷靜。太宰,你並不是普通人吧?」

  很顯然這位神器說這話並不需要對方的肯定,他緊接著說了下去:「你也看到了,我們家這麼多人,全部都是圍繞著那位任性的神明存在的。」

  「從過去到現在,還有未來——身為神器的我們的使命,就是守護在神明身邊。」

  太宰挑了挑眉。

  「不管有何種的困難和艱辛,我們永遠都和她在一起,這是從一開始就決定好的事情。但是……」

  「她好像不想讓你們跟著了。」太宰涼涼地說。

  景光苦笑了下:「好像確實是這樣。」

  他看了眼玲子。

  玲子雖然有些不滿,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她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曾在天鏡裡身上看到奇怪的傷痕,以及她似乎有些秘密這些事。

  她頓了頓,又提到天鏡裡的另外兩位徒弟已經答應了幫他們調查這件事。

  「所以。」太宰饒有興致地轉過頭來,「你們的意思是……希望我也能幫忙套話咯?」

  他說得太直接了。

  但確實是這樣子的。

  「是。」玲子解釋道,「我們身為神器,按理說窺伺神明的過去已經屬於越界的行為,而且……這對我們自身也並不是好事。」

  太宰感到有些好笑:「我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吧。」

  「但你已經是這個家的一員了。」織田作回答他。

  太宰猛地睜圓了眼睛。他看著這個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織田作,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有些悻悻地閉上了嘴,露出了像是個少年一樣吃癟的神情。

  他有點不高興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太宰正經地坐起來,趴在沙發的靠背上,「疑點有很多,首先——」

  「就是這間房子。」

  「據我所知,你們在我來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過著相當窘迫的生活吧?」

  「先說一個推斷,這間屋子絕不是那位妃律師所贈。就算是她善心大發,也不會這麼……」

  太宰選了一個詞:「豪邁。」

  「這根本就超脫了愛心資助的範圍。而且,除了鏡裡,根本沒有人在那之前見過這棟房子。」

  「再結合她的態度,這間屋子是她買的吧。」

  太宰環視一圈,果然沒在這三個人臉上看到驚訝的情緒。

  他懨懨地打了個哈欠,然後豎起手指:「那麼現在就有兩個問題了:1.她到底從哪裡搞來這麼多錢,2.她為什麼要自己買一棟房子?」

  景光的神情越發嚴肅:「鏡裡手裡的錢,按理說阿玲是全部都能看到的。這應該也是為什麼……她會用妃律師作為借口買房子。因為她沒有辦法解釋錢財的來源,除非——」

  「有一個人。」

  玲子和景光對視一眼,說道:「川平。」

  「天鏡裡好像有一筆積蓄存在她的好友川平那裡。」

  「這個川平……」太宰笑了一下,他那天倒是跟著天鏡裡聽了不少消息來,不過他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告訴三個神器,「但那依然是鏡裡本人的積蓄。憑你們對她的了解,她是能存下來那麼多錢的人嗎?」

  玲子抽了抽嘴角。

  「所以。」太宰伸了個懶腰,語氣輕和,「那是別人留給她的。而讓這個家伙能心安理得繼承的財產……只有來自家人的。」

  「父母……還是丈夫?」太宰哂笑道,「你們要不要猜一猜?」

  玲子握緊了拳。

  她第一次感覺,她好像也沒有那麼了解天鏡裡。雖然身為天鏡裡的道標,玲子是神器裡跟隨她時間最長也和她最親密的一個——她甚至和她天天晚上一個被窩,但她從沒有聽說過什麼丈夫的事情。

  太宰笑眯眯地看著三個人變幻莫測的情緒,緩緩道:「看來你們都沒有異議了,那接下來第二個問題。」

  他晃了晃手指。

  「你們猜,這麼多年被她捂得嚴嚴實實的丈夫留下來的財物,她突然拿出來買了房子,是為什麼?」

  「她也許是想要一個家。」

  太宰抬起眼皮,笑著說:「但她是神明,按照這個保密效率,我看不停地搬家、遷居是必須的吧?」

  「那她為什麼要買這麼大的房子?而且是花了她的丈夫留給她的遺產?我想那應該不僅僅只是財富這麼簡單吧?」

  *

  天鏡裡拜會完鄰居,高高興興地提著空蕩蕩的籃子回到家。

  她推開門,卻對上八只眼睛。

  他們直直地看著她,看得她有點發毛。

  「怎麼啦大家?」天鏡裡一愣,笑起來,「是餓了嗎?」

  「沒有,」景光輕咳一聲,「為了慶祝搬家,之後把大家都叫過來慶祝吧,我來下廚。」

  天鏡裡立刻就期待起來了:「好哦!」

  晚上的時候,天鏡裡洗完澡從浴室裡往外走,結果看見景光一個人站在二樓陽台上不知道在發呆。

  「!」

  天鏡裡四下望望,家裡靜悄悄的。

  她連忙壓低腳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哇嗚——」她猛地衝過去,企圖嚇一嚇景光。

  但是景光恰好轉過頭來。他下意識地接住了天鏡裡。

  「……」

  「……」

  天鏡裡悻悻地收回手,然後從景光旁邊擠了過去。

  月光落在兩個人身上。

  四下都靜悄悄的,只有蟬鳴。

  「鏡裡,」景光問,「你之後打算一直擺攤下去嗎?」

  「唔……」天鏡裡想了想,然後誠實地搖了搖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雖然現在每天擺攤都很開心,但說不定就會有厭倦的那天……嘛,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啦,真到那時候再說吧。」

  「你怎麼啦,阿景?」

  景光垂眸,看著自家神明。

  他忽然問:「你說我和之前那個黑衣組織的人生前曾有交集……你認識生前的我嗎?」

  這在神器和神明之間絕對屬於高危話題。

  但天鏡裡好像一點也沒感覺到,她只是愣了一下,然後就毫不在意地笑起來:「嗯,見過幾面哦。怎麼說呢,是個有點別扭的好人……」

  她比劃了一下:「雖然裝得很凶但其實一點也不凶,道德感也比黑澤陣那個家伙高出一截,雖然但是、雖然但是……」

  天鏡裡悄悄地瞄了景光一眼,忽然說:「我正是見到了曾經的阿景,才下定決心離開黑澤陣身邊的。」

  她豎起手指,舉到景光面前。

  「這樣一雙手,可以做出大家喜歡的小吃,也可以在眨眼間取走許多人的性命。」

  「神明原本沒有善惡之分。對於那之前的我而言……只要能獲得信仰,一個人走下去,那麼不管做什麼都是一樣的。」

  景光問:「那時候……玲小姐沒有說什麼嗎?」

  「嗯……也許她是想說什麼的吧。」天鏡裡歪了歪頭,「但是她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邊。也許是我那時看起來比較嚇人?」

  想起以前,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但這也正是阿景對我來說的特殊意義啊。」

  景光說:「我並沒有玲小姐那樣的靈力……」

  說實話,他雖然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但也隱隱覺得他並不是那種可以對天鏡裡產生影響的存在。

  但天鏡裡坦率地承認了——

  「在遇見阿景之前,我只是為了賭氣才渾渾噩噩活在世上的機器罷了。」

  「以為一些事情——」月光在天鏡裡眼中落下動人的流光,「我一度認為自己的存在並不是必要的。沒有人在意也沒有人會思念。遇見阿玲之後,我決定不要為別人的目光而活著……」

  「但也僅僅只是那樣了。」

  景光不知該回復天鏡裡些什麼。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所侍奉的神明她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無憂無慮。之前太宰所說的丈夫的事,就是他們這些神器都不知道的。

  現在的天鏡裡身邊有很多家人,那之前呢?在沒有遇見他們之前——

  她一直一個人嗎?

  「如果我能對你有幫助的話,那真是……」景光輕聲說,「再好不過了。」

  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笑出來。

  「那是當然的,因為阿景你是Hero嘛!」

  景光不解,但他仍舊下意識地彎起唇角。

  「大家,都是我最重要的寶貝。」天鏡裡看著他說,「沒有大家,就不會有現在的我了。」

  那時的景光尚且不能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這時直到夏目考完試放假,過來小住的時候才漸漸有了眉目。

  玲子凶神惡煞地把夏目拉到了屋子裡,嚇得這位少年忐忑得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家裡有兩間客房,其中一間是給太宰常住的,還有一間是留給夏目或者安室。

  玲子是把他拉進了太宰的屋子。

  屋裡拉著窗簾,看起來昏沉沉的。

  太宰原本背對著他們坐著,聽見聲音轉了過來。

  「你們來了啊。」太宰抬起臉,露出一雙深沉的眼角。

  夏目的危險警報立刻拉滿:「有什麼事——」

  「我聽說你的妖力強大到可以感知到別人的記憶,是這樣嗎?」

  夏目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是……之前玲、小姐拜托的事情嗎?」

  玲子說:「嗯。」

  太宰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對祖孫對話。

  夏目像是出了一下神,然後他才緩緩說:「雖然已經答應了玲小姐,但我想——」

  「你想反悔?」

  「不、不是!」夏目立刻表明立場,「我當然也想幫到鏡裡老師,但是這件事……我是說,如果給她帶來痛苦的話……」

  太宰挑了挑眉,將自己之前的猜測說了,還有他這段時間又零星搜集到的另外一些信息。

  「來找你幫忙只是因為你有這方面的經歷又是她的徒弟。」他輕聲說,「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也有別的准備。只是到時候讓陌生人來窺視她的記憶……這真的好嗎?」

  夏目的頭皮都快炸開了。

  他不是太宰,做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八原妖怪的頭,見過的最大場面就是和的場家還有別的除妖師的那次聚會。(當然也是很大的場面了)

  但太宰遠超同齡人的壓迫感和決斷能力還是讓他感受到了壓力。

  玲子瞥了眼太宰,沒說什麼。

  只見夏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我會去做的。」

  太宰抬了抬眼皮,又說:「你需要什麼?」

  夏目愣了一下,然後說:「……嗯,一般就是大家情緒波動很大的時候,或者觸碰到一些有很厚重羈絆的事物,應該就可以……」

  太宰的眼珠轉了轉。

  「這個的話,是有的哦。」

  他停了停,又說:「這個可以帶別人一起看嗎?」

  夏目:!!!

  「不行!這種事我自己去就——」

  玲子:「太宰的頭腦有時候應該能起很大的作用,等你回來轉述也確實慢了……」

  夏目:「但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操作,要不就——」

  「我可以去詢問道真大人。」不知何時出現的景光緩緩說。

  玲子抬眼看了他一眼,像是一點都不奇怪他會出現在這裡。

  「鏡裡呢?」

  「和阿織在一起准備食材……」景光欲言又止,「每次他們兩個一起准備食材,好像都……」

  想起學生們被辣到淚流滿面的場景,景光再次沉默了。

  「總之,我可以先去問一下道真大人那邊有沒有可以用的法器。」

  玲子皺眉說:「那位大人會允許我們接觸神明的過去嗎?」

  景光沉吟了一下:「我和道真公接觸這麼多年,感覺他並不是那種頑固的人。而且他也多次提到鏡裡的不同,我想……」

  「我知道了。」玲子說,「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她仔細地回憶著以前遇見道真時發生的事情,有些煩躁地皺眉:「如果能聯系上那個夜鬥的話,說不定贏面還能大些。」

  「好了。」景光笑起來,「我們並不是鏡裡的敵人啊。之所以做這些,不也是希望她不要做傻事嗎?就算失敗了,只要我們好好和她說——」

  天天做傻事的太宰治:……

  *

  天鏡裡就感覺最近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她心裡也虛,但想到自己是一家之主,心裡又舒坦不少。

  這天她又接到了孫子家光的電話,是來問她最近身體健不健康、有沒有什麼事需要他代勞的。

  天鏡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她說完,覺得自己這話多少有點冷酷,於是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照顧好你自己,嗯,然後多問問奈奈、小綱還有小真他們。我一切都好啦。」

  家光的聲音裡有淡淡的笑意:「我知道了奶奶。只不過現在爺爺不在,我代替他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天鏡裡張了張嘴,有些含糊地說:「什麼代替爺爺照顧啊,以前難道不是我照顧你爺爺嗎……?」

  家光:「……是嗎?」

  「沒能親眼見到那樣的場景還真是可惜啊!」家光說完,頗感有趣地笑起來。

  電話這邊天鏡裡已經鼓起了臉:真不知道家光在笑什麼。

  她不悅地說:「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要掛電話了。」

  「等等,奶奶。」家光連忙說,「最近技術部和別的家族合作,創造了一件比較神奇的發明……雖然和神明的領域比起來還是差了些,但我想當做平時的玩具還是不錯的。」

  天鏡裡:?

  「什麼東西啊?」她有些感興趣了。

  家光:「等您收到了就知道了,我這邊解釋起來比較麻煩……」

  天鏡裡:「……知、知道了。」

  咋回事啊,家光,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但她心裡還是忍不住開始思考起關於這個發明的事情。能讓家光寄給她的東西應該很不一般吧?

  難道是全自動披薩制造機?

  ……

  真是的,謎語人滾出沢田家!!!

  *

  最近正好是假期,也沒有人出來上學。

  天鏡裡最大的顧客群體猛猛回家,但她的生意還是要做,但這些天她去各個街道擺攤,感覺收益都不是很好。

  一是居民們活動的時間並不像學生們那麼固定,二是他們也沒有學生們那麼嘴饞。

  天鏡裡整個人都蔫蔫的。

  而且這一大家子人,全部躺在家裡也不是個事。

  她之前支出來的錢倒是還能再用很長一段時間,但是人一閑下來就忍不住找各種各樣的事情去做。

  第一天,天鏡裡:「我們要不去海灘擺燒烤攤吧,來去也方便!」

  第二天,天鏡裡:「這個滑板好酷啊,我們也去參加這個滑板的比賽吧!」

  第三天,天鏡裡:「好無聊,我們全家去找港口黑手黨擦玻璃吧!」

  第四天,天鏡裡:「受不了了,我們六個組個籃球隊去打籃球吧!」

  第五天,天鏡裡張開了嘴巴,剛要叫喚,就聽見景光說:「安室……不,降谷他說要請我們去一個深山別墅避暑,然後一起打打網球。」

  天鏡裡眼睛一亮,然後又是一頓:「那……小柯去嗎?」

  景光:……

  「懂了,那我們不去了。」

  天鏡裡只好又躺回地板上:「那怎麼辦啊,得想辦法找點樂子啊。欸,小治,我們要不來給你補習吧!」

  太宰:「……鏡裡小姐,你確定不是我教你嗎?」

  天鏡裡瞪圓了眼睛,她憤怒地跳起來,指天畫地有所爭論。

  「你!知道我活了多少年嗎?」

  太宰有些詫異,他問:「多少?」

  「這個數!」天鏡裡比了個數字,然後說,「這麼多年,你知道我學習了多少知識嗎!別的不說,教你綽綽有余!」

  太宰:……

  天鏡裡瞄了眼他的表情,就知道這家伙根本沒放心上。

  天鏡裡咬了咬牙。

  「貴志,你想不想學!」

  在旁邊當空氣的夏目:「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就這樣拉入了戰場,就只看見天鏡裡拿起一個本子唰唰唰開始寫。

  「哼哼,煉金術、祝由術、母豬的產後護理……」天鏡裡大聲說,「不愧是我!學貫中……東西!」

  太宰眼睛一閃。

  天鏡裡又寫了一大排,然後展示給弟子們看:「想了解哪個?我都可以教噢!」

  夏目定睛一看,目光竟被其中一排——

  「貓咪科學絕育……」

  貓咪老師炸了起來:「納茲咩!你難道不知道我的本體是什麼?」

  「不許再想你那些奇怪的東西!」它生氣極了,衝上去開始撓夏目。

  然後被夏目按住了臉。

  太宰也湊過來,在看清楚其中一排之後,他有些驚訝:「科學自鯊……這個也可以學嗎?」

  天鏡裡:「啊……這個的話我只能介紹方法啦,畢竟我是神明,這些都弄不死的啦。小治——」

  她突然想到太宰好像還對這些挺感興趣的。但沒想到對方只是摩挲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就坐了回去。

  「……之後再說吧。」

  一家人正苦惱著呢,就聽見門鈴響了。

  外面還傳來交談聲。

  過了一會兒,鑰匙插進鎖孔。

  安室透,現在應該叫降谷零,他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大大的包裹。

  「這上面寫著的……好像是意大利文。」降谷零有些好奇地問,「老師這裡面是什麼?」

  天鏡裡連忙站起來:「啊,這個啊,應該是別人送給我的東西……」

  「欸?」

  天鏡裡的步伐有點慌亂。

  她連忙接過包裹,一回頭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突然感覺背後發涼,但還是鎮定地伸出手。

  「那要不,我就在這裡拆一下吧。」

  只要家光不直接把Giotto的畫像郵過來,那問題都不大!

  ……應該不會吧?

  天鏡裡一邊想著,一邊暗自比劃著包裹的大小。

  應該能行!

  天鏡裡加快了拆包裹的速度,然後裡面掉落出來三樣東西,一個是圓滾滾的筒狀物體,一個是四四方方的盒子,包裝裹得挺奢華的。還有的話就是一封信。

  應該是說明書了吧。

  天鏡裡當然是先看信。

  為了防止被大家看見,她快速地抽出信紙瞄了一眼。

  很好,沒有什麼「親愛的奶奶」之類亂七八糟的話。嗯……都是一些說明性的文字。

  天鏡裡按照說明書所說的,打開了那個筒狀的物體。

  「好像說,是和那個什麼波家族聯合起來制作的東西……和以前的功能相比,似乎有了些不同?所以這個東西為什麼要寄給我?」

  「波、波維諾?」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裝作平常般念道,「好像是意大利的一個什麼家族。」

  她強壓著慌亂,把東西放到一旁。然後伸向了那個盒子。

  「那麼這個裡面的是——」

  她咬了咬唇。

  然後緩緩地將盒子打開了。

  沉睡在裡面的是七枚戒指。

  天鏡裡:?

  她有點沒看懂。

  這說明書也沒寫啊。

  眼看著大家都看了過來,天鏡裡沉默了一下,生出了急智:「可能是想讓我一周七天每天輪著戴。」

  「這樣間錯著戴,也不至於冷清。」

  大家:?

  大家::D

  「有沒有種可能……」降谷零欲言又止,「這是……」

  天鏡裡已經把手串了進去:「啊,原來是讓我戴七根手指的意思嗎!」


第70章

  天鏡裡左邊手戴了四個, 右邊手戴了三個,看著滿手的戒指她的心裡空落落的。

  「咋回事啊,家光, 他難道不知道我有十根手指?」天鏡裡郁悶地說,「而且我要擺攤根本不能經常戴嘛?」

  大家耳朵一動,捕捉了「家光」這個名字。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家光先生應該是意大利人吧。」安室透運用自己的知識分析道, 「因為我好像聽說過,在意大利那邊會有黑手黨家族,給首領和身邊的成員分發戒指的傳統。」

  太宰沒什麼興趣地垂著眼。

  沢田家光啊……他到底來了個什麼不得了的地方啊。

  天鏡裡點點頭。

  「難道說鏡裡你上次說一起去意大利的朋友就是這位嗎?」景光問。

  也不能說完全對吧, 基本沒有什麼關系。

  「那這個戒指給我有什麼用呢?」天鏡裡眨眨眼, 立刻轉移話題, 「我可是合法經營的良民誒, 我還交稅的!」

  太宰:森先生也交稅呢。

  這下大家都沉默了。

  安室透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安慰道:「我聽說這種戒指也常常被視作是家族的像征, 只有首領最信賴的左膀右臂們才能得到。也許這位家光先生只是想……」

  他可疑地停頓了一下:「送個紀念品?」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她捧起盒子,又數了一遍裡面的戒指。

  一二三四五六七。

  然後她抬頭看了一遍屋子裡面的人。

  一二三四五六。

  她最後看了看自己的手。

  七。

  「懂了!我完完全全地懂了——」

  「所以小光的意思是讓我把這個東西分給大家!」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感覺像在玩黑手黨過家家一樣……」

  她對這莫名其妙出現的戒指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好酷啊!!!」

  盒子裡的戒指靜靜地躺在絲絨之中,在光線下折射出動人的光澤。

  天鏡裡環視一周, 思索道:「正好七個耶, 那我們分一下?」

  大家團團圍在一起。

  降谷零笑著說:「我聽說黑手黨裡這種戒指的劃分也是有講究的。」

  「嵐、雨、晴、雷、霧、雲。它們各自代表著環繞在家族首領身邊的不同角色。以及那包容一切的大空……」

  「嗯,鏡裡老師的名字裡面帶著一個天, 應該就是這枚戒指沒錯吧?」太宰舉起其中一枚戒指,一臉無辜地說道, 「大空。」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心裡不知為何閃過些許異樣的情緒。

  「大空啊……也可以嘛!」她笑著, 伸手接過來,「那我就拿這枚戒指,嗯……下一個下一個……」

  七枚戒指,就像是分糖果一樣被她分完了。

  む嵐め被她帶著甜蜜笑容塞到了玲子的手裡。

  「……」玲子神情復雜,「總感覺被你內涵了。」

  天鏡裡笑嘻嘻:「阿玲是想說自己發起火來像狂風暴雨嗎?不是哦!」

  她湊近了,環住玲子的腰,一臉甜蜜地說:「是因為阿玲是拂走我所有陰霾的風啊!」

  玲子抿了抿唇,臉上一片灼熱。

  然後是む雨め。

  天鏡裡左看看又看看,把它遞到了夏目手裡。

  「給。」

  夏目眼睛彎彎,輕聲說:「我會好好保管的。」

  天鏡裡拿起む晴め。

  景光若有所覺地看著她。

  天鏡裡果然就衝著他笑起來:「因為你們名字裡都帶一個日,而且阿景對我來說,確實就像太陽一樣。」

  「……還真是充分的理由啊。」景光無奈地笑著,接過戒指。

  天鏡裡還在繼續她的過家家大業。

  「那這個就給零好了!」她拿起[霧]的戒指,遞到了降谷零手裡。

  「理由的話……大概因為你身份很多吧。」

  還真是隨意啊。降谷零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雲的戒指給到阿織哦。」天鏡裡說,「貫徹己道的浮雲,超合適!」

  織田作接過了,說:「我會珍惜的。」

  倒是旁邊的太宰,聽著這句貫徹己道的注釋,眼中閃過些許傷感。

  不過當天鏡裡看過來的時候,他還是露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那麼我的戒指就是雷嗎?總感覺和我不是很相稱呢。」

  天鏡裡臉上露出心虛的表情。

  不過她很快就又嚴肅起來:「不哦,雷的意思是雷霆嘛,總感覺小治雖然看起來可可愛愛的,但會在重要的時候給敵人雷霆一擊!我可是認真考慮過的!」

  太宰輕輕眨了眨眼,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天知道天鏡裡有多心虛。

  選擇太宰的理由,當然不是因為什麼雷霆。只不過她想起在彭格列看到的畫像,Giotto的守護者裡面,擔任雷之守護者的正是出身地主家的大少爺藍寶。

  當年她見到藍寶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快要和Giotto舉行婚禮了。藍寶漂洋過海過來,綠色的頭發被海風吹得散亂,他的眼睛迷迷瞪瞪的,讓人忍不住將他看做可愛的弟弟。

  太宰也是很可愛的弟弟啊。

  天鏡裡把大家都哄好後,偷偷在心裡感嘆。當然這種事就不要告訴太宰了。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都挺注重顏面……?

  *

  天鏡裡完完全全地想錯了。

  太宰可不是什麼可愛的弟弟。

  飯桌上太宰默不作聲地看著天鏡裡扒飯,看著她毫無防備地咬著可樂雞翅,眸光微微加深。

  果然,飯後不到半小時,天鏡裡的上下眼皮就開始打架。她當然無法拒絕睡覺,索性和大家道過晚安後,就上樓洗漱去了。

  太宰微微垂眸。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他開口說:「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玲子看過來。

  「你這個藥……」

  「我要是說沒有毒性,玲小姐也不會相信的吧。」太宰感受到對方陡然變得犀利的目光,笑起來,「放心吧,是多喝兩杯水就能代謝掉的毒素……好了,既然說想要調查清楚,那我們上去吧。」

  玲子說:「我們神器就沒有必要再參與了。」

  太宰看過去:「為什麼?雖然有聽說過你們那些禁忌,但這種充滿變數的事情……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為好吧。」

  織田作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們擔心天鏡裡的同時也敬畏著所侍奉的神明吧。」

  他認真地說:「這是不可逾越的界限。」

  太宰笑容淡了點:「我知道了。」

  最後只有天鏡裡的三個徒弟走上了樓。

  太宰笑著說:「之前聽說降谷先生有自己的房子,沒想到這邊搬了新家,你就住過來了啊。」

  降谷零笑著說:「啊,因為一個人在家裡也確實有些孤單。之後的話,我打算帶著我家哈羅一起過來住。」

  夏目作為這場謀劃最重要的部分,則是抱著貓咪老師一言不發。

  貓咪老師無機質的眼睛看著降谷零和太宰來來回回地試探,罕見地保持著緘默。

  他們輕輕地推開天鏡裡的房門,走了進去。

  天鏡裡果然已經裹上被子,睡得很香了。風把窗簾吹了起來,一切都很平靜。

  夏目在床畔坐下,他遲疑著伸出手。

  之前他曾經和天鏡裡做過同一個夢。所以在被玲子委托之後,他就向名取先生借了一些他曾經使用的那種藥水來。

  但直到今天,夏目其實還有些猶豫。

  零和太宰兩個人當然能看出來夏目的糾結,他們一個目光嚴肅,一個雙手插兜,朝天鏡裡看過去。

  她的眼睛閉著,嘴角微微翹起,白色的長發散在枕頭上,看起來很是舒心。

  這個家伙,究竟會有怎樣的過往呢?

  「開始吧。」零說,「夏目,你要知道這件事並不是為了解密。根據玲小姐他們的推測,很有可能鏡裡老師她一直背負著相當程度的痛苦。」

  「我們要想幫助她的話,就必須得知道她的過去才行。」

  夏目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三人同時服下了藥,然後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貓咪老師跳到桌子上,黑洞洞的眼睛看著窗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貓頭鷹。

  *

  夏目落下來的時候,發現太宰就躺在他旁邊。而降谷零則不見蹤影。

  他等了一會兒,就看見太宰悠悠地醒了過來。

  ……也不知道他是剛醒還是在裝睡。

  僅憑夏目自己的直覺來說,他覺得這位太宰的身份並不簡單。

  但這一切都只是猜測。

  天鏡裡突然把太宰領回家,收作弟子。夏目作為大弟子還是想要和這位師弟好好相處的……

  說起這個夏目心裡也有些微微的抱怨:他的兩個師弟年紀都比他大,而且似乎都很有能力。

  「看來這裡就是鏡裡的回憶了啊。」

  太宰把手握成望遠鏡,誇張地眺望著:「嗚哇,看起來是個相當落後的鄉下啊!」

  他用這種口氣說話,多少把他自己也惡心了一把。

  夏目說:「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幾百年前……之前我曾經來過這裡。」

  太宰瞥了他一眼。

  「是這樣啊。」

  夏目想了想,又說:「這裡的人能看見我們,也會對我們做出現實世界類似的反應。我想應該是鏡裡老師的精神力很高的原因……」

  「也不知道鏡裡老師什麼時候出現,可以的話,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換件衣服比較好。」

  大師兄的責任心讓夏目一口氣說了許多話。他說完,偷偷地看了太宰一眼。

  太宰笑眯眯地:「師兄說的話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夏目: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輕咳一聲:「那……我們走吧。」

  夏目有著多年的叢林求生經驗,放到這裡可以說是剛剛好。他帶著太宰在樹叢裡左穿右穿,很快就找到了一條林間小路。

  他有些奇怪地說:「按理說,一般的山上都會住著一些小妖怪,我本來想向它們問路的,但是妖怪都跑到哪裡去了……」

  「快閃開!!!」

  夏目的話剛說完,就聽見背後傳來又尖又細的聲音。

  「山神大人來了——」

  但是晚了,夏目剛回頭,就看到八只小妖怪抬著那種轎子風馳電掣般衝了過來。

  夏目:!!!

  他被撞得人仰馬翻。

  倒是旁邊的太宰,不知道為什麼很幸運地逃過一劫。他站在路旁,一邊友好地伸手拉夏目起來,一邊對坐在轎子上的神明說:「哇哦,鏡裡老師……」

  「你是要結婚去嗎?」


第71章

  白發的神明端坐在鮮花簇擁之中, 聽見這句話目光轉了過去。

  「嗯?」她歪了歪頭,「是啊。」

  夏目:!!!

  「等、等一下!結婚——」

  也許是因為太過驚訝,他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

  「和誰——」

  天鏡裡又看向夏目。

  她的目光變了變,有些奇怪地說:「為什麼你們兩個身上會有我的氣息啊?我記得我給信徒的庇佑好像沒有這麼濃啊。說起來, 這個少年, 你長得好像有點眼熟啊。」

  她說話的時候, 頭上戴著的花冠也跟著顫動。它們被明亮的陽光照得無比溫柔明媚,也襯得天鏡裡的樣子有種不同於平常的美麗。

  她的頭發被挽起來, 有纖薄卻繁復的白紗綴在她的腦後。

  夏目注意到,天鏡裡穿著的並不是傳統的白無垢,而是更偏向西式的婚紗。

  大而繁復的婚紗好像成了設計師炫技的作品,它被制作成無比繁復而美麗的樣子, 上面綴著細碎的寶石, 閃爍著華麗的光。

  而天鏡裡的身材也被這件婚紗襯托出來。她收斂了平時大大咧咧的神色, 化著漂亮的妝, 眼睛裡更是有種明亮的色彩。

  「真漂亮。」太宰在旁邊毫不害臊地開口誇她, 「鏡裡老師現在應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了吧。」

  天鏡裡被他逗笑了:「真是的……但是你叫我老師?」

  夏目:太宰竟然說漏嘴……!!!

  太宰輕輕地笑起來。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影響。

  「是的, 我和這位夏目, 正是從未來而來的您的弟子。」

  「你們都是嗎?弟子?」

  「是、是的!」夏目尷尬得想要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為什麼他一定要對正在結婚的幾百年前的鏡裡小姐說這種話啊!!!

  太宰:這小子還是太嫩。

  他收起眼中的思量, 微笑著說:「沒想到竟然碰上老師您結婚的場景, 不知道可不可以——」

  比夏目更主動的是太宰, 比太宰更主動的當然是天鏡裡無疑。

  不等太宰說完, 天鏡裡就高興地拍手說:「你們來得正好!」

  夏目:?

  太宰:?

  天鏡裡嘿嘿笑起來:「是這樣的,因為我是神明嘛,村裡的那些孩子還有妖怪的大家……好像都不太敢過來陪我結婚的樣子。」

  看著兩位弟子困惑的眼神, 天鏡裡說:「新郎那邊已經准備好伴郎啦, 但是我一直找不到花童……本打算就這麼過去的。」

  ——「還好你們來了!」

  太宰和夏目還來不及反應, 就看見天鏡裡一臉感動地雙手合十,說:「謝謝你,未來的我!」

  兩人抽了抽嘴角。

  旁邊抬轎子的小妖怪們也開始起哄:「花童!花童!」

  總之夏目就這樣暈暈乎乎地坐上了這架用藤蔓和花朵點綴的轎子。

  天鏡裡坐在前面,夏目和太宰坐在後面。

  夏目偷偷地、哀怨地看了一眼太宰。

  太宰卻已經進入了狀態。

  他笑眯眯地跟天鏡裡打聽:「我們之後要去哪裡啊,老師?」

  天鏡裡說:「嗯,要先去神社准備好賜福的物品,然後去山下和信徒們說說話,祝福他們……」

  「欸?不是結婚嗎?」

  「是結婚啊。」天鏡裡說著,不禁笑起來,「但我可是這裡的神明啊!大家雖然不敢過來,但是也送來了各種各樣的祝福。」

  「我能感受到……暖乎乎的信仰之力,那代表著大家對我的關心。所以作為回報,我作為山神也想要祝福大家。」

  夏目聽了,非常感動。

  倒是太宰覺得有點奇怪。他還沒有聽說過霓虹有什麼神是這麼善良……這麼喜歡為人類服務的。

  天鏡裡看他們兩個沒有別的疑問,又接著說了下去。

  「等下的話,你們兩個也可以跟我一起祝福一下大家……就是一些灑灑水的工作,很簡單的啦——」

  「你們兩個應該都會?」

  夏目一想到這個轎子下面很快都會圍滿人,他們還會一臉崇拜地看著他們,夏目就有點心虛。

  太宰則搖頭:「不會哦。」

  天鏡裡有點納悶:「欸?難道未來的我變勤快了?有徒弟都不讓他們干活——」

  「這種想法就不用說出來了吧!」夏目忍不住吐槽。

  「啊,抱歉抱歉。」天鏡裡笑容甜蜜,「但是沒關系,等下去神社學一下就好啦。」

  「做完這些呢,我們就要去指定的地方結婚啦。賓客和新郎都在那裡。所以我們要快點哦。」

  「好的!」

  「是~」

  幾百年前的天鏡裡從長相上來說和幾百年後並沒有多大區別,她將兩人交給了神社裡養的兩位妖怪,就跑到外面不知道做什麼。

  夏目和太宰就看到天微微地發著金光。

  夏目嘆了一口氣。

  他都不知道天鏡裡這個時候竟然是這麼有名望的一位神明。他只見過天鏡裡努力打工的樣子,誰知道她也能被人供奉呢——

  而且她還那麼盡責。

  「不對勁啊。」太宰說,「你不覺得奇怪嗎?」

  夏目愣了愣,問:「怎麼了?」

  太宰說:「鏡裡老師看到我們兩個,不僅沒有對我們的衣著發表看法,而且說到之後的婚禮,她好像就默認了我們接觸過西式的婚禮一樣。」

  他摩挲著下巴:「按理說,她生活在過去,並不應該知道未來的社會風俗吧。」

  夏目被他的推測弄得背後莫名一寒。

  「……也許,我想,是鏡裡老師的性格原因吧。」

  兩人還要交流更多,這時候那兩個被派來指點他們的小妖怪的聲音傳來。

  「兩位,打擾了。」

  雖然沒能變成人類的樣子,但它們的眼睛都透著溫煦的光,像是黑豆豆一樣可愛。

  夏目緊張地看向它們。

  然後這兩個妖怪就在夏目的注視下舉起了兩個托盤,裡面是兩套和服,還有面具。

  夏目愣了一下。

  似曾相識的裝束讓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畫面。

  「等、等一下,不是說——」

  他喉嚨有些干澀地確認:「是西式婚禮嗎?」

  他還以為會是和太宰一起穿西裝什麼的。

  黑豆豆妖怪:「可是我們大人是山神啊。而且她是女性,花童當然要穿上漂亮的——」

  「羽衣!!!」

  這下子就連太宰也沒能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了。

  他們兩個震驚地看向黑豆豆妖怪們,發現他們竟然眼裡還透著憧憬。

  「沒辦法,大人一定要穿那個婚紗。我們早就准備好的羽衣要是束之高閣實在是太可惜了。」

  「而且,任何一個神明……都應該有這樣的派頭。兩位,你們也不想讓鏡裡大人丟臉吧!」

  夏目:!!!

  太宰:!!!

  這怎麼還道德綁架上了啊!

  兩個人的表情頓時變得非常古怪。

  平心而論,這個羽衣的做工還是非常精致的。正如同小妖怪所哭訴的那樣:「從我跟隨鏡裡大人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她一定會和那個意大利男人結婚……」

  「我的天賦就是織衣,所以從那個時候就准備起來了,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鏡裡大人,沒想到他們就讓人從國外訂了禮服。這實在是、實在是……」

  夏目被它哭得有些立場動搖。

  「那……我們是要一直戴著面具的,對吧?」

  黑豆豆妖怪突然就不哭了。它抬起頭來,飛快地補充說:「還要戴上漂亮的頭飾,不可以說話不要暴露男人的身份!」

  太宰冷笑一聲。

  夏目在女裝扮新娘啊花童啊這種事情上算是熟練工了。他這個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反過來安慰太宰:「其實這個羽衣比較寬大,我們還要戴面具,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太宰看了他一眼:「……你有經驗?」

  夏目頭皮一陣發麻。

  「沒有!」他趕忙撒謊,然後說,「只是、只是鏡裡老師都那麼說了,而且這裡也只是回……」

  太宰盯著夏目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心虛得快要挺不下去了,太宰才慢吞吞地收回目光。

  「那就這樣辦吧。」太宰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反正也沒有人會知道。」

  夏目背後一涼。

  黑豆豆妖怪非常高興,立刻給兩人裝飾起來。

  當他們一起走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天鏡裡已經站在神社的大門口,和那幾個妖怪有說有笑了。

  「啊……鏡裡大人……」黑豆豆妖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變態,「高潔又美麗、溫柔又慈悲,一想到這樣的大人竟要和人類結婚——」

  黑豆豆妖怪一邊亢奮著,一邊又哽咽起來。

  夏目感覺怪怪的:「……你不高興嗎?」

  妖怪:「鏡裡大人能夠幸福,我當然很開心。可是這樣的日子又能維持多久呢?」

  夏目一愣。

  「神明和人類的感情,就像是清晨的露水,會隨著太陽升起而消逝的啊。」

  「你們兩個!」天鏡裡看到這邊的情況,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平心而論,兩位弟子的體格看起來都是瘦弱類型的。他們穿著華麗的羽衣,並沒有很突兀也不顯得女氣。

  天鏡裡腦袋裡突然蹦出芝蘭玉樹這個詞來。

  她想著,不禁笑起來。

  說這個詞的人當時看到家裡的後輩大概也是她現在欣慰的心情吧。

  Giotto那邊大家都在,她卻沒有什麼人可以當花童,說實在的還是有點難過的。

  未來的她,能有這麼可愛的弟子陪伴應該也不會寂寞吧。

  天鏡裡想著,將兩個徒弟推上了轎子,然後塞給他們兩個瓶子。裡面是她賜福過的水,等下把這些撒給信徒們就好了。

  兩個人表示明白,然後就跟著天鏡裡下了山。

  抬轎子的妖怪們跑得非常快,即便是山林裡面也能快到飛起來。

  像這種被神明馴服的妖怪在外面也被叫成神使,理論上來說也確實是能飛的品種。

  但是因為天鏡裡是山神,所以他們還是盡量在山林中穿行而過。樹上的、水中的、土裡的居民們有的送來鮮花點綴,有的遙遙觀望。

  大概是有羽衣的妖力加成在裡面,夏目能感受到這座山上的生靈們對天鏡裡滿滿的憧憬之情。

  他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拜了一個了不得的師父。

  等到下了山,人類的地盤就要比這更熱鬧一點。

  他們對於結婚的山神獨自前來這件事情倒是沒有什麼不滿。事實上這個年代人們對神明的接受程度遠比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要高太多。

  所以當看見神明獨自乘著載滿繁花的轎子下山時,他們都歡呼起來。

  村子裡已經掛起了各種旗幟,看起來確實也有點高興的氛圍。村民們站在家門口,目光追尋著天鏡裡。

  天鏡裡對這種程度的追逐接受良好。她笑眯眯地和大家打招呼,白紗在身後飄揚。

  這種西方的裝束絲毫不損她身上的神性,反而使她看起來更加美麗了。

  代表著祝福的光點從她手裡的瓶子裡飛出來,落在每個信徒身上。

  有個孩子混在人群裡,突然大著膽子喊了一聲:「神明大人,要幸福啊!」

  天鏡裡愣了一下,然後笑得更加燦爛了。

  別的村民也反應過來,跟著喊了起來。這村子因為有神明的庇佑,已經發展得很大了。一波又一波的祝福下來,賜福的主體和對像好像已經倒了過來。

  太宰和夏目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放松。

  「欸?這兩個伴娘好像是男——」

  兩人飛快地把面具放下來,然後揮灑起瓶子裡的水,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好啦,我們現在要去結婚啦!」

  從村子走出來,天鏡裡高興地指揮妖怪們:「Gio他們肯定都等急了,大家,衝!!!」

  村口的樹下站著一個影子,看到天鏡裡他們過來,那個身影走了過來。

  這個青年長得有些普通,但是看長相又像是外國人。

  「nufufufu……」

  「你就是要結婚的神啊。」

  天鏡裡有點摸不著頭腦:「怎麼啦,你要賜福嗎?過來點?」

  這個青年搖了搖頭,卻變戲法似地從懷裡變出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新婚快樂,lady。」

  ……雖然人有點奇怪,但是說話還是挺動聽的。

  天鏡裡沒再多想,道過謝後繼續往山上衝。

  彭格列一行人平時除了住在山上的神社裡之外,在稍稍遠離村子的地方建了一套大宅子。

  天鏡裡最初也是和大家一起住在那裡。今天的婚禮就在宅子外面的草地上舉行。

  一想到能夠見到天鏡裡的丈夫,夏目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

  太宰被他的反應逗得笑了聲,心裡卻不斷地分析著目前得到的情報。

  草坪上也就站著六個人影,擺了幾個椅子。

  「大家!」天鏡裡拎著長長的裙擺蹦了下來,然後拿起捧花就要往裡面跑。

  「大人、大人!」妖怪著急地提醒她,「儀態!」

  「哦哦!對。」天鏡裡反應過來,降了速。

  夏目和太宰被提醒,連忙去幫她提裙子。

  他們偷偷打量著這場婚禮為數不多的幾個賓客。

  黑發的、穿著狩衣的青年,是之前見過的雨月先生。他低眉輕輕地吹著笛子,大概是這場婚禮的伴奏。

  那位紅發的G先生眉頭不再緊鎖,看著天鏡裡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家長大的妹妹一樣。他的眼中浸染著溫柔。

  懶洋洋的、綠色頭發的青年夏目沒有見過。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有些驚艷,動作上卻突然拘謹起來,顯出些許不知所措。

  鉑金色發的青年也站起來了。他目光冷冽,即使在這種場合下看起來也非常嚴肅。不過夏目能感受到他應該也是抱著善意的。

  黑發的神父站在眾人之後,目光中正平和,他手裡舉著聖經,神色和煦。

  而這場婚禮的另一個主角,他從一開始的目光就落在了天鏡裡身上。

  金發的Giotto身穿白色的西裝,更顯出身姿的挺拔。他的頭發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神情有些嚴肅。

  竟然有些緊張。

  他看著天鏡裡,唇角不自覺地翹起。

  「Gio!!!」天鏡裡走到最後,還是沒忍住,小步往前跑。

  夏目跟太宰兩個在後面提裙擺的也被帶著跑了兩步。

  一抬頭,就看見前面的人開心地撲到了青年的懷裡。

  ……還真是她會做出來的事啊。

  Giotto的手虛虛地從天鏡裡的頭紗上撫過,等她抱完了才放下手。

  天鏡裡臉有點紅:「嘿嘿,不好意思,太高興啦。」

  「沒關系。」Giotto說,「這點上,我也是一樣的。」

  天鏡裡瞅著他笑。

  神父納克爾輕咳一聲。

  「既然鏡……新娘已經到了,那麼我們就開始吧。」

  另外四位守護者神色一斂,坐在那裡的神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夏目和太宰也有些觸動,他們被男方親友拉到旁邊坐下。此時也屏住呼吸等待婚禮的進行。

  納克爾鄭重地念道:「天鏡裡,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天鏡裡頭一直點:「願意願意!」

  納克爾不禁微笑。他又問自家首領:「Giotto,你是否願意這個女子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Giotto笑意微斂。

  天鏡裡看過去,她歪了歪頭,眼中並沒有什麼別的憂慮。

  Giotto收斂了心中的擔憂,沉聲說:「我願意……直到我生命的盡頭。」

  納克爾這才點點頭,他又問大家:「你們是否都願意為他們的結婚誓言做證?」

  大家的聲音響起。並不是同時的,但其中的祝福卻相通。

  「願意。」

  之後納克爾又讓他們說了些別的誓詞。因為新娘本人就是神明,那些有關宗教的發言倒是省了省。

  Giotto單膝著地,牽過了天鏡裡的手。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天鏡裡,專注而溫柔。

  「好奇怪。」夏目小聲地對太宰說,「為什麼我突然……好感動。」

  太宰:……

  「……是有點。」他別別扭扭地小聲回答。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感覺有點幸福。

  而這甚至都是和他沒關系的事情。

  旁邊坐著的阿諾德瞥了他們一眼。他沒說話。

  要不是年輕時候的他,這時候說不定已經一手銬上去了。

  但是現在……

  那個Giotto的婚禮,阿諾德也不想打擾。他眯起眼睛,看向場地最中親吻的兩人。

  那只是個淺嘗輒止的吻,一觸及分。

  但是那兩個人親完了還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後他們同時露出了同款傻乎乎的笑容。

  阿諾德只是被叫來撐場子的,他現在跟天鏡裡還不熟。看著Giotto的傻笑,他不禁沉思:有多久沒見過這家伙這樣笑了……上次見好像還是在彭格列最初成立的時候。

  之後各種事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沉重。他們好像也漸漸失去了在太陽下傻笑的資格。

  阿諾德想起G昨晚很突兀地說了一句話。

  「那孩子拯救了Giotto的心。」

  新娘雙頰都是淺淺的粉色。她的鬢邊有兩撮頭發散開來,使她顯得更加明媚了。

  那雙眼睛充滿愛意,並且幸福。如同鏡子一般,倒映出天空原本的色彩。

  Giotto與她雙手交握,以一種守護的姿態站在天鏡裡身邊,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的目光有多柔和。

  阿諾德抿了抿唇,沒說話。

  倒是旁邊那個奇奇怪怪的花童,發出了意味不明的感嘆聲。

  「還真是幸福啊。」太宰輕聲說。

  這話在別人的婚禮上說多少有點欠揍。

  還好天鏡裡沒聽到。

  她已經快速且全自動地進入了下個階段——

  「我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起床了哦!超級辛苦的!」

  Giotto就在旁邊笑:「嗯,我們鏡裡超級棒。」

  「是吧是吧!」天鏡裡毫不害臊地把臉埋進他懷裡,蹭了蹭然後才松開。

  她理直氣壯地要求:「要G今天晚上做大餐,還要雨月吹笛子給我聽!」

  被cue的兩人:……

  Giotto笑容溫柔地看過去。

  「……我們知道了。」兩人抽了抽嘴角。

  「還真是……大小姐啊。」藍寶無語地說,「Giotto為什麼把她慣成這個樣子。」

  他不說話還好,他一說話天鏡裡就注意到他了。

  天鏡裡嘿嘿一笑:「我還想玩藍寶的那個火箭什麼炮!」

  藍寶:「……」

  Giotto看了過來。

  藍寶很無語。他想,還好Giotto是到日本這邊定居之後才遇見的這位天鏡裡大姐。要是以前在意大利遇見,看這架勢估計彭格列都要給她玩沒了。

  ……

  會嗎?

  藍寶懶得想。反正彭格列已經和他們沒關系了。

  他不著邊際地想著。暖融融的太陽照在他的身上,他忽然發現——

  原來他已經跟著Giotto這麼長時間,而離大家分崩離析的那天,也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脫離了爾虞我詐,每天都充滿危險的黑手黨生活,好像一切也並沒有變壞。

  他想著想著,忍不住笑起來。

  晚上雨月和G給天鏡裡的兩個徒弟准備了房間。

  當他們准備介紹自己的時候,天鏡裡卻率先一步說:「是我在路上遇見的兩個孩子啦。我感覺氣質形像都很不錯,就拜托他們啦。」

  兩個人當然只好點頭。

  天鏡裡朝他們偷偷眨眼睛。

  「而且他們好像很有天賦,我打算之後也教導他們一些關於神道的事情。」

  G在旁邊涼涼地說:「你好像也不是很懂這個吧?」

  天鏡裡眼睛瞪得圓圓的:「今天我結婚,不許惹我生氣!」

  G無奈地嘆氣:「是,我知道了,大小姐。」

  夏目和太宰看著他們互動,直到晚上大家都去休息了,兩人才找到空擋交流彼此的想法。

  「……總感覺,鏡裡小姐這個時候要更幼稚一點呢。」夏目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更加地……依賴著家人。」

  太宰涼涼地說:「不管怎麼說,經歷了後面可能發生的事,她也不會和之前一樣吧。」

  他說著,突然壓低聲音:「你說他們今晚好像也不急著睡覺……」

  夏目炸毛了:「太、太宰!你在說些什麼啊!」

  「哈哈哈哈。」一道爽朗的聲音響起。

  「如果你們說的是我想的那個意思的話,我想那應該是因為他們兩個的感情要比平常的新婚夫妻穩固很多吧。」

  兩個人都被嚇了一跳。

  夏目是普通地被嚇。太宰整個人瞳孔都縮成一個點了。剛從港口黑手黨那裡出來的他實在是沒有想過竟然會有人能夠完全躲過他的感知。

  而做到這點的雨月只是普普通通地笑著。他笑容爽朗,看起來只是個有些親切熱情的青年。

  「那兩個人啊,基本上是把可能的顧慮都消除之後才結的婚嘛。」雨月在走廊上坐下來,目光凝在院子裡的桂樹上,「之前算是試婚也磨合了很久呢。」

  「說是——無論如何也想結婚,所以才舉行了婚禮的。」

  太宰收斂了笑容,輕聲說:「但最重要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夏目也說:「雨月先生應該也想過吧……神明和人類的壽命根本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雨月回答道:「但是如果不在一起的話,那豈不是連那短暫的人類的一生也抓不住了嗎?」

  夏目:「……」

  他依舊十分不贊同。

  但是雨月已經不想再聊這個話題。

  「好了,你們二位——不管有什麼來歷,只要知道,他們倆都深愛著彼此就可以啦。」雨月眸光微黯,說,「我們這些家人,當然也會守護這份情感。」

  他說完,就笑著離開了。

  夏目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然後轉頭看了眼月亮。

  可是這些守護他們的家人也會離開。

  月亮始終照耀著地上的人。但能見到月亮的,早就不是同一批人了。

  「好了,傷感的環節就此結束吧。」太宰打斷了夏目的思緒,「你應該也能感受到,這裡的回憶快要消失了吧。看來是時候回去了。」

  夏目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聽見太宰有些惋惜地說道:「可惜啊,這次看見的都是開心的內容……僅憑這些可沒法弄清楚鏡裡老師身上的異常啊。」

  夏目握緊了拳頭。

  太宰,這家伙沒有心。


第72章

  降谷零醒過來覺得神清氣爽, 他感覺這一覺是自己近幾年來睡得最好的一覺了。

  把酒廠搞破產那天晚上他都睡得沒有這麼香。

  但他並沒有感到高興,他還記得自己是為什麼到這裡來。他沒有進入天鏡裡的回憶。

  看太宰和夏目的樣子,他們兩個應該都有不錯的夢。等到他們醒來, 降谷零看他們的表情,大概也就猜到了自己被落下了。

  「是對進入回憶之人的年齡有要求嗎?」零思索著, 「還是說, 那種名為妖力的力量更為關鍵一些呢?」

  太宰撐在床頭,笑嘻嘻地說:「也許是看鏡裡老師願意對誰敞開心扉呢?」

  他最近很喜歡模仿天鏡裡笑。他從上一個老師那裡學會了很多東西。而在天鏡裡這裡, 他學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笑。

  因為他發現當他露出天鏡裡同款笑容的時候, 這個家裡的人都會欲言又止憋到內傷。

  這算是太宰最近挺重要的生活調劑。

  這招屢試不爽。

  果然, 剛才還有些愜意的降谷先生現在就偷偷地握緊了拳頭。

  他咬了咬牙,雖然沒發作, 但也不遠了。

  「能說說你們都看到什麼了嗎?」他忍。

  太宰說:「當然是好事。」

  兩個人目光對上, 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厭惡的神色。

  夏目被他們倆夾在中間, 尷尬地笑著:「總、總之……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他說完,下意識地偏過頭看了眼天鏡裡。她的頭陷進枕頭裡,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很乖。笑容看起來也非常滿足。

  *

  雖然之前玲子說不必告知她,但是這次夢到的既然是和大家都無關的內容,太宰就把事情總結總結籠統地說了一下。

  「哈?」玲子有些震驚,「那家伙竟然結過婚——」

  三個徒弟對視一眼。

  他們甚至還知道天鏡裡目前還和她的後代有著聯系。再結合之前發生的事情, 天鏡裡去意大利是見的誰也很明顯了。

  不過看著眼前玲子深受刺激的樣子,三人誰也沒把這件事說出去。

  景光摩挲著下巴:「……我知道了,雖然有所猜測,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事情啊。」

  「這其實影響不大。」零說, 「主要是這件事看起來和鏡裡老師的異常沒有太大的關系。而我們入夢這件事情她應該是有所察覺的。之後要怎麼解釋……反而是個問題。」

  太宰說:「也許不需要解釋。」

  他的聲音有點含糊, 大家都沒太聽清楚。當然也有可能是聽清楚了但不敢相信。

  「太宰?」織田作叫他。

  太宰無奈地攤開手。

  「這種事, 代入自己想想也知道吧。」

  「如果有機會, 能夠在夢裡重見逝去之人……」他停了停,目光不懷好意地從夏目和降谷零的臉上掃過,「你們會介意嗎?」

  夏目立刻就想起了他第一次看到回憶時天鏡裡所說的話。

  「但是……我想鏡裡老師她還是會懷疑的吧?」

  「笨蛋。」太宰笑起來,「你看她那個樣子,像是打算瞞著我們的意思嗎。從頭到尾她想隱瞞的對像是這三位吧?」

  玲子:……

  景光:……

  織田作:……

  從剛才起一言不發的降谷零說:「我的想法也大概是這樣。只要不暴露是玲小姐他們讓我們來的,應該鏡裡老師不會多問。畢竟……她也不想在家裡談這件事情。」

  「就是這樣啊。」太宰眨了眨眼睛,沒有再說別的。

  反倒是夏目,他大概是因為妖力太強,受到的影響

  要更深一點。從剛才起他就一直捂著胸口。

  「我覺得,或許鏡裡老師她根本沒有察覺。」夏目遲疑著開口,「這次的感覺跟上次完全不同……我能感覺到,她的力量好像沒有之前那麼穩定了。」

  「而且直到夢境結束,她的意識都沒有出現。好像睡得很安穩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她的力量在衰退嗎?」

  夏目點點頭:「我想應該是這樣。」

  「最近擺攤的生意不是越來越好了嗎?托那位鈴木小姐的福,鏡裡老師的名氣已經徹底打開了——」降谷零神色微變,飛快地思索著,「在這次的述職報告裡我沒有寫鏡裡老師的內容,或許現在可以加上一些了。之後應該能申請到一些官方的推廣。」

  他說完,就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漏洞。

  太宰看著這位前臥底方寸大亂的樣子,有些好笑地說:「你是不是忘記了我們的老師可是和意大利那邊的黑手黨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了?」

  降谷零:「我的錯。」

  他抿了抿唇,眼中卻流露出緊張的色彩。

  「為什麼會——」

  「是之前的慶典嗎?」夏目把之前的事情說了一下。

  玲子說:「我想應該也是這樣。她的神力,其實並不適合做這種祝福類的事。長時間的戰鬥使她的力量更偏向於武神,大概也是因為這個,之前當緣結神的時候才會那麼艱難吧。」

  夏目一愣。

  他記得他在夢境中看見的情景。天鏡裡曾是很受崇拜的山神啊!

  有一種莫名的直覺衝上他的腦海。

  「之前——玲小姐和鏡裡老師在一起的時候,她就一直是在戰鬥嗎?」夏目問。

  玲子眼睛眯了起來。

  「啊,對。」

  「雖然我是第一個認識她的。但是這麼久以來,我從來沒有聽她說過什麼……丈夫、家人的事情。在遇見我之前很久,她應該就是一個人了。」

  大家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之色。

  「看來這次並不是毫無收獲。」太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總結道,「下一次入夢的話……我覺得還是在她消耗的力量恢復之前比較好。」

  *

  天鏡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夢到百年前的大家。

  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三四點了。她抱緊被子,把頭埋進去發了好久的愣,這才意識到已經很晚了。

  ……得立刻去擺攤才行!!!

  天鏡裡飛快地抄起衣服換好,然後就往樓下衝。樓梯限制了她的發揮她直接踩牆跑。

  玲子一抬頭就看見天鏡裡氣勢洶洶像是要找誰尋仇的樣子。

  她:?

  「阿玲阿玲阿玲!」天鏡裡眼睛一亮,「快快快,幫我一起收拾!要來不及了!」

  玲子一頓,她有點心虛,就跟了過去。

  兩個人相伴多年,雖然玲子經常凶天鏡裡,但兩人確實是最默契不過的伙伴了。

  一陣忙亂之後,天鏡裡已經把東西全部轉移到了院子裡的推車上。

  景光剛好從外面回來。

  他從市場上買了點花苗,准備種院子裡。

  「你們兩個……」

  「來不及說話了!」天鏡裡坐上推車,拉上玲子,「拜拜阿景!我們先去出攤啦——」

  她嗖地一聲就飆了出去。

  「等下、」景光被搞得一愣,連忙追上去喊,「可是今天不是休息嗎——」

  飛馳中的車猛地一頓,發出令人牙齒發軟的剎車聲。

  「嗯?」天鏡裡轉過頭來,面露恍然,「是、是嘛?」

  「對啊,你是不是睡糊塗了?」景光追了上了。

  天鏡裡臉一紅。

  「嗯、嗯……」她輕輕別開眼睛,「還可以吧。」

  景光看著她害羞的樣子感覺有點驚奇。他一直覺得自家的神明跟小孩似的不開竅。沒想到還能看到她像個少女一樣臉紅的樣子。

  景光又是感慨又是替她難過,走過來幫她把還有些亂的頭發撥了回去。

  「好啦,難得休息,我們回去吧。」他頓了頓,又說,「今天我和Zero一起下廚,你可以期待一下哦。」

  他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說:「你的另外兩位弟子,也說也展現一番廚藝呢。」

  天鏡裡立刻就高興起來。

  「嗚哇——」她拉住玲子的手,眼睛裡騰起霧氣,一臉動容,「嗚嗚嗚阿玲,孩子們都長大了啦!你高不高興?」

  玲子:……

  她默默地撇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一臉寵溺的景光。

  這家人說話真的好惡心。

  景光就當沒看見玲子的死亡目光,他微笑著問:「嗯?說起來玲也忘記今天休息了嗎?」

  玲子:「……」

  她為什麼忘記了你不知道?

  「是啊。」她冷著臉說,「有意見?」

  景光笑笑:「沒有哦。」

  可惡。

  玲子越看越覺得像嘲諷。

  *

  等到晚上的時候,心懷鬼胎的一家七口人聚在了桌子旁邊。

  大家手上都戴著之前分的戒指。

  他們家因為一家之主天鏡裡從來都不習慣分餐,所以從飲食習慣上來說還是更偏向於中式。

  弟子們都准備了自己的菜品,大家在外面輪流敲著碗等上菜。

  降谷零多年打工經驗豐富,曾經在波洛咖啡廳任職,本身就有豐富的掌勺經驗。

  他一出手就是經典的三明治組合。雖然這個東西出現在晚飯的餐桌上好像有點不太對勁,但這同樣也是他廚藝最高水平的展現。

  一口咬下去大家都說好。

  緊接著就是他和景光共同完成的數道主菜。兩人都是在家管飯的那個,強強聯手,毫無意外!

  天鏡裡給自己舀了一勺咖喱牛肉,濃郁香醇的味道撲面而來。在淺淺品嘗了每道菜後,她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家有你們了不起!」

  「哪裡。」降谷零習慣性謙虛,臉上的表情卻完全不是那樣。

  景光不禁覺得好笑。他覺得這個人也挺有意思的,下意識地看向降谷零的側臉。

  ……然後一種錯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夏目做了水饅頭。

  基本是跟三明治一樣的性質。

  但是——

  「好好看啊!!!」天鏡裡發出感嘆能。

  夏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因為貓咪老師很喜歡去外面買這些東西吃。」

  跟天鏡裡一起學做小吃後,他也漸漸感興趣了。他專程去七辻屋學習過,還在家做了幾次,塔子阿姨和滋叔叔都覺得不錯。

  他還會豆沙包三色團子之類的,不過今天只做了這個比較好看的。水饅頭看起來晶瑩剔透又□□彈彈,確實非常亮眼。

  天鏡裡熱烈鼓掌:「不愧是我的弟子!貴志,你成熟了!」

  她嫻熟地把東西分了分:「大家都嘗一嘗!」

  玲子接過去嘗了一口,挑了挑眉。她總覺得這味道在哪吃過。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笑了笑說:「挺好吃的。」

  夏目朝她笑起來。

  「鏘鏘鏘——」

  太宰拉著織田作跑去廚房,然後指揮他端來一個大盆子。上面蓋著一個蓋子看起來很是神秘。

  「猜猜我准備了什麼!」

  有

  了前面兩個徒弟的鋪墊,天鏡裡非常期待地搓了搓手。她覺得太宰還挺聰明的,不知道他又會給大家帶來怎麼樣的驚喜呢!

  「肉!我猜是肉!」天鏡裡說。

  降谷零微微一笑:「我有看到太宰君買雞回家,我想裡面應該是燉雞。」

  「Bingo!」

  太宰笑容飽滿地接著鍋轉了一圈,在他的bgm裡擺了一個姿勢後揭開了鍋。

  「太宰特制——活力清燉雞是也!」

  「哇哦!不錯不錯!」天鏡裡看都沒看,就鼓起掌來。大家也很給面子地跟著鼓掌。

  太宰眸光閃亮,語氣浮誇地說:「第一口就請我最尊敬的師父鏡裡小姐品嘗!」

  天鏡裡感動得臉紅撲撲的。

  「謝謝,謝謝!」

  太宰禮儀周全,非常紳士地給天鏡裡盛了一碗燉雞,還挑了個雞腿給她。

  天鏡裡下口前觀察了一下,感覺色澤上看還是不錯的。香味……也還過得去吧。總的來說,對於太宰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了不得啦!

  天鏡裡的思緒就在「徒弟年少有為孺子可教」和「徒弟孝敬我了孝敬我了孝敬我了」之間反復橫跳。

  她先是虔誠地喝了一口湯汁。

  還沒來得及夾雞腿吃,就被毒暈了過去。


第73章

  「鏡裡!」坐在天鏡裡旁邊的玲子眼疾手快, 立刻拉住了天鏡裡的身體,防止她整張臉砸進雞湯裡。

  她第一個想到的倒不是湯有問題。而是——

  「這是怎麼回事,鏡裡她的身體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景光下意識說道, 「該死,我竟然都沒有察覺。」

  「……」玲子捧起天鏡裡的臉仔細端詳著, 沉默了一下。

  「不, 她好像只是……」

  她不確定地說:「因為湯太難喝了被毒暈過去了?」

  太宰鼓起臉:「這碗湯裡面的食材可都是我精心甄選過的,都是非常滋補身體的類型。」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啊。」玲子也覺得自己的懷疑有些奇怪, 她皺著眉, 一臉嫌棄地捧起那碗雞湯。

  「等、等一下!」眼看著玲子就要把湯喝下去, 夏目連忙喊道,「還是讓我來吧!」

  他說完, 罕見地變得有些強硬, 一把奪過了雞湯, 喝了下去。

  咕咚咕咚。

  玲子看得目瞪口呆。

  「也不用喝這麼多……」

  夏目抬起頭,朝她笑了笑:「我沒、沒……事……」

  他說著,身體卻猛地向前倒去,手打在桌子上發出很大一聲「砰——」。

  夏目揉了揉腦袋,清秀的臉漸漸變白。

  「肚子……好痛!」

  太宰:……

  他承認他做活力清燉雞的時候的確有想要捉弄人的成分在,但裡面放的確確實實也都不是什麼帶毒的食材啊。

  難道離開橫濱後他覺醒了新的異能力?

  絕命毒師?

  不管怎麼樣, 現在大家都不想再去碰這一盆詭異的雞湯了。

  「往好處想,」太宰說,「這或許是個把她送到醫院檢查身體的好機會。」

  玲子無語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人類的醫院怎麼可能對這家伙有用。」

  太宰挑了挑眉。

  *

  天鏡裡醒過來的時候, 就感覺腦袋異常清醒。

  空氣中充盈的靈力讓她感覺像是回到了山裡那麼舒爽。然而無處不在的強大的神明威壓又讓她的身體本能地緊繃起來。

  她打量了一番周圍, 發現這確實是道真公家的神社。

  之前也來過很多次了, 她對這裡並不陌生。

  等一下,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啊!!!

  天鏡裡猛地清醒過來,腦袋裡浮現出不好的猜測。

  門突然被打開,只聽刷拉一聲,外面的陽光便毫無阻隔地傾瀉進來。

  而出現在門口的人……竟然是許久都沒有見過的夜鬥!

  還沒等天鏡裡說話,夜鬥就做賊似地躥了進來。

  他猛地把門關上,壓低聲音一臉慶幸地說:「鏡裡醬,還好你已經醒了!」

  天鏡裡看見他很高興,問:「夜鬥,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是說最近在談戀愛嗎?怎麼樣怎麼樣?」

  夜鬥臉一紅,他不自在地說:「哪有啦,就是、就是……比起這個,鏡裡你呢!」

  他像是找到了閥口,一股腦地說:「我都不知道,你竟然已經結過婚了……還是和人類!還有孩子!」

  這下輪到天鏡裡臉紅了。

  「嗯嗯,就是……年輕的時候……」

  「哇,好可疑的表情!」

  夜鬥湊近了,仔細地打量著這個已經認識很多年的好朋友。

  天鏡裡被他盯得眼神飄忽。

  「總、總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啦。你也沒問不是嗎?」

  強盜邏輯。

  夜鬥眼裡

  滑過一絲鄙視,但很快就跳過這一層,他坐在天鏡裡身邊,托腮笑起來。

  「說起來,鏡裡醬真的要好好感謝我哦。要不是我突然路過這裡,估計你的老底現在都要被道真公翻個底朝天了。」

  「和人類結婚的神明啊……」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天鏡裡有點尷尬,嘿嘿笑了兩聲。

  夜鬥掩下眼中的擔憂之色,問:「沒想到在我不在的時候,你竟然認識了這麼多人啊。我看他們都很關心你呢。」

  「那是當然的。」天鏡裡說,「大家都是我最重要的寶貝!」

  她停頓了一下,亡羊補牢:「當然,我最最重要的摯友當然是無所不能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夜鬥大神啦!」

  夜鬥滿足地眯起眼睛,看起來像一只被擼得很舒服的貓貓。

  「有一件事。」他慢吞吞地開口,「你的弟子他們身上……」

  天鏡裡猛地站起來:「既然已經醒過來,我還是得去和道真公他道個謝。這麼多年真是承蒙他照顧了。」

  道真正在和景光說話。

  天鏡裡活蹦亂跳地跑進來,嚇了他一跳。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開朗啊。」道真說完,自己也沉默了一下。

  景光起身,然後跪坐在天鏡裡身後。

  道真看了看一臉乖巧的天鏡裡,然後又看了看一臉乖巧的夜鬥。

  這兩個人……

  道真看見就覺得來氣,閉上眼睛說:「你的身體沒有大問題,從哪來就回哪裡去吧。」

  天鏡裡跟夜鬥,對視一眼,偷笑起來。

  走到外面發現大家都在,天鏡裡朝他們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已經沒事了。

  但是這種大大咧咧的動作直接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你給我安分一點!」玲子敲了敲她的腦殼,一臉不滿地變化為雪白的狐狸,「上來吧。」

  天鏡裡感動地抱住她的脖子。

  好不容易遇到了好朋友,天鏡裡當然是邀請他去自己的新家逛逛。

  夜鬥歡天喜地地跟上了,真到了家門口反而變得忐忑起來。

  「好、好漂亮的房子!一、二、三,鏡裡竟然在東京市中心有一座三層的房子!」他失神地喃喃,「而且還有一個超大的花園!」

  看他恍惚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暈過去了。

  等到夜鬥終於差不多能接受多年一起流落街頭的好朋友其實是個富婆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被拉進屋裡,喝上剛熱好的香濃雞湯了。

  太宰姍姍來遲:「那個雞湯……」

  夜鬥暈倒了。

  不過好在他的身體比較健康,暈了大概差不多一分鐘就醒了過來。

  太宰眼中劃過一抹深思,臉上卻掛著假惺惺的關切之色:「你沒事吧夜鬥先生。」

  夜鬥連忙擺手:「我很好、很好……」

  他不忍傷害天鏡裡徒弟的面子,蒼白著臉誇道:「其實還是很美味的……嗯。」

  太宰感動點頭。

  夜鬥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打量起周圍的布置。

  他眯著眼睛,笑起來:「真是個大家庭呢。」

  天鏡裡發現他的好朋友笑起來有點膩乎。她疑惑地問:「夜鬥,你怎麼啦?那個雞湯是不是對腦袋有傷害?」

  太宰鼓起臉。

  「鏡裡老師!」

  天鏡裡笑嘻嘻:「抱歉抱歉。」

  夜鬥搖搖頭,眼中浮起感動的淚水:「鏡裡醬,沒想到我們分別的這段時間,你是這麼努力地工作。竟然都可以在東京買房了。這離我們擁有自己神社的計劃又近了一步。」

  天鏡裡也回想起來:「是啊,誰能想到

  呢!所以說選擇一門適合自己的職業實在是非常重要啊!放心吧夜鬥,等我有了自己的神社,一定把你放在我旁邊一起接受供奉。」

  天鏡裡沒好意思說這是老公遺產。

  夜鬥感動不已:「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兩人被彼此肉麻的話感動得眼淚汪汪的,拉著手十分動情。

  太宰:「他們倆一直都是這種中年大叔的狀態嗎?」

  織田作:「我來得晚。」

  他偏頭看了眼景光。

  景光:「……」

  最後還是玲子一人一拳頭終結了這場煽情的見面會。

  總之,雖然中途發生了被徒弟的毒雞湯暈倒的事情,但鏡裡還是過了相當不錯的一天。她晚上一個人趴在房間的桌子上,掏出小本本開始寫。

  她寫著寫著,被自己感動得稀裡嘩啦的,就趴在桌子上流眼淚。

  一邊流眼淚一邊還要嘀咕:「不行不行,廚藝可以慢慢教,但是小治這個年紀必須得去上學!」

  她抹了兩把眼淚,看著紙上被暈出的痕跡,有些心疼地摸了摸。

  斯佩多撲棱著翅膀落在窗戶上。

  月光下靛色的霧氣散開,他顯現出人類的姿態。

  天鏡裡抬眼看他。

  斯佩多頓了一下,笑起來:「沒想到你竟然是會偷偷躲起來哭的類型啊。」

  他眼疾手快地拿起天鏡裡的小本本,讀起來:「給我最最最喜歡的——」

  「還回來!!!」天鏡裡憤怒地揪住斯佩多的頭,一把奪過小本本,然後把對面按在了牆上。

  斯佩多一下子就被捂住了眼睛。武力值上的壓制是絕對的。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所有可以反制的點都被眼前這個眼睛還泛著淚花的女人掌控的死死的。

  也許是不想讓人發覺,天鏡裡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快和我道歉!」

  斯佩多:……

  再厲害也還是一樣幼稚。

  他忍不住翹起唇角,又欲蓋彌彰般地壓平。

  「對不起,鏡裡。」

  天鏡裡這才放開他。

  她疑惑地問:「為什麼突然跑來嚇我?」

  斯佩多只是微笑:「聽說你暈過去了,所以來關心你罷了。對了,你的那個徒弟……似乎來歷不簡單啊。」

  「我知道啊,他是黑手黨嘛。不過我能感覺到,那孩子現在已經想著……想要回到光明的這邊了。」天鏡裡突然認真地打量著斯佩多:「你也是黑手黨,對吧?」

  斯佩多笑:「是。」

  天鏡裡問:「你說一個人從很小的時候就當黑手黨,會是什麼感覺?」

  「有一個問題。」斯佩多說,「我只是被某人感召,才加入了彭格列而已。至於從小就當黑手黨……我想對於當事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吧,因為在他們的認知裡,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真正的變化,要從他們見到了光開始說起。」斯佩多意有所指地說著,「不過彭格列是另一種情況,那個人估計在最開始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黑手黨的領袖吧。」

  天鏡裡:「……」

  「嘛,這也是他被彭格列淘汰的理由。」

  天鏡裡鼓起臉,又把斯佩多按在了牆上。她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是出籠的猛獸。

  「好好說話噢。」她盯著對方的眼睛,「不然我會生氣的。」

  斯佩多垂眼。

  「你砸疼我了。」他聲音聽起來像在笑。


第74章

  天鏡裡說到做到。

  正好還有一位很關心大家受教育情況的妃英理律師在, 天鏡裡直接聯系了對方,請她為太宰介紹一所學風優良的高中。

  妃律師當然是推薦了帝丹中學。

  太宰:「我已經過了上高中的年紀了。」

  「但你顯然沒有從高中畢業過。」天鏡裡說,「入學考試也算得上是十分難得的體驗了, 我覺得小治你不應該錯過。」

  太宰耷拉著眼皮,看起來有點可憐。

  天鏡裡連忙又說:「當然啦, 考多少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

  太宰:……

  他停頓了一下, 然後有些虛弱地說:「可是, 我已經學習過不少大學的課程了。」

  天鏡裡眨眨眼睛。

  「嗯?」

  「嗯嗯嗯?」

  太宰補充道:「而且早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 就已經學習過了。教我的老師也是東大畢業的優秀學生。」

  天鏡裡沒想到這年頭黑手黨也要很有文化了。

  「好吧,」她說,「那我再想想辦法, 讓你去上大學。」

  太宰:……有沒有種可能,他根本不需要上學。

  他想了想, 又說:「現在家裡的人越來越多, 開銷也變大了,老師您為了買房已經花費了不少積蓄,如果要供我上學的話,消費只會越來越大。」

  這番難得有良心的話語並沒有讓天鏡裡露出贊同的神色。

  她骨子裡還流淌著重視教育的血液, 甚至到了有些死板的地步。

  「錢不是問題。」她攥緊拳頭,「哪怕我打十份工,你也必須去上學。」

  妃英理在旁邊看得感慨不已:之前她勸說天鏡裡去上學時,這少女也是百般推辭, 可是看她對太宰治說的話,她顯然也是知道教育的重要性的。

  那麼之前的推脫, 可能也就是因為家庭條件, 以及實在不想拖累別人導致的吧。

  妃英理暗暗點頭, 對太宰治說:「你老師的話說得很對。」

  太宰很無語。

  他對於自己被天鏡裡克得死死的這件事情感到有些惱怒。事實上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初次見面時他給自己做偽裝其實無異於作繭自縛。

  至少頂著「小可憐」的形像,他沒有任何理由拒絕天鏡裡的要求。

  回家的路上,他在思考著要不要就此離開,或者攤牌。

  天鏡裡不知道這短短的路上太宰治想了多少可能的發展,她打量著太宰沉郁的神色,心裡懷疑他是有點厭學情緒在身上的。

  「小治,」她一臉「我懂」的表情,拉過了太宰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去上學吧。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太宰:不,你不明白……

  他被天鏡裡拉著手,掙不開也甩不脫,當然也有可能是主觀上不想甩。也就是因為這點異常,他空前地煩躁起來。

  但是他又不能在天鏡裡面前表現出來,一路上憋都憋得很難受。

  天鏡裡打電話給自己的孫子家光。

  「莫西莫西,小光!」

  家光那邊有點吵,但是他還是盡力表達了自己的驚喜:「奶奶,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天鏡裡一股腦地把自己徒弟的事情說了。

  家光之前就知道天鏡裡又收了新徒弟,不然他也不會從收藏的戒指中選出一套正好七個送過去。不過出於對於長輩的尊重,他並沒有過多打探有關於太宰的事。

  聽天鏡裡介紹了太宰的情況之後,他的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但是聲音聽起來仍舊十分正常。

  「知道了,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吧。」家光說著,頓了頓,「奶奶,我這邊也有事情想要拜托您。」

  「嗯?」天鏡裡好奇問,「什麼事啊。」

  家光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說道:「是關於炎真的事情。他現在住在我們家,但是遇到學校裡平時要開家長會之類的事情,奈奈一個人有些看不過來。」

  「他畢竟是那個西蒙家族的後代,所以我想請奶奶您必要時擔任炎真的家長。」

  天鏡裡愣了一下,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家光有些忐忑地問:「奶奶,是有什麼不便嗎?」

  「當然沒有,我超級願意的!」她笑起來,「這件事情……就教給我吧!」

  「好,那就麻煩奶奶了。」家光這才如釋重負。

  他掛了電話,柔和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目光凝著地看向對面的男人,問:「閣下既然能孤身出現在彭格列,想必也知道彭格列對於心懷不軌的人向來都是不會輕饒的吧。」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也就是川平,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眼家光,目光有些譏諷。

  「安心,我對彭格列並不感興趣。」他語調輕緩而從容,壓根沒有將家光釋放出來的殺氣放在眼裡。

  「有一件事,」他說,「我希望沢田家康能來見我。」

  沢田家康正是Giotto在日本時所用的名字,對於家光來說,能在意大利聽到這個名字還挺奇怪的。

  他立刻就將這個男人和剛剛才通過電話的奶奶天鏡裡聯系在了一起。

  川平看著對方的表情變得放松下來,有些厭煩地別開了眼睛。

  沢田家光……還有他往上的代代祖先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一個長得像天鏡裡。

  還挺礙眼睛的。

  家光說:「初代他,已經逝去多年了。這件事您應該很清楚才對。」

  川平笑起來:「確實,但想要和他說幾句話,也並不是辦不到吧?」

  「這並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川平說:「但你必須辦成這件事,哪怕是為了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奶奶。」

  家光瞳孔猛縮:「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罷了。」川平答。

  *

  天鏡裡現在手裡還有不少錢,再加上上次見到川平時,他對她也是非常凶惡。她短期內都不想知道這位摯友在做些什麼了。

  她覺得最近的生活都好順利。

  幾個徒弟學習的學習,上班的上班,神器們也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而且很快她就要去並盛小學開家長會了!

  她很早就出門了,跑到沢田家的時候頭發上還頂著露水。

  她有鑰匙,自己就開門進去了。

  躡手躡腳地走進屋裡,然後不出意料地聞到了廚房裡飄來的香味。

  天鏡裡豎起耳朵,悄無聲息地走過去,一把抱住奈奈。

  「鏘鏘——」

  「猜猜我是誰!」

  奈奈嚇了一跳,然後就高興起來:「是奶奶!」

  「您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她說完,定睛一看,就發現天鏡裡和平常不一樣。

  她平時看起來年紀挺小的,但是今天竟然好好地把頭發盤了起來,還化了個相當漂亮知性的妝,就連身上穿的裙子,都是非常溫柔成熟的款式——看起來很像是孩子媽媽!

  天鏡裡察覺到奈奈贊嘆的目光,笑眯眯地轉了個圈:「好看嘛?好看吧!」

  奈奈雙手合十:「真的,奶奶真的很漂亮!」

  天鏡裡膨脹叉腰。

  「我們兩個去開會,今天小綱和小真一定超級有面子!」

  奈奈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您在說什麼呢!」

  天鏡裡湊過去:「哇哦,好豐盛的早餐,有奶奶我的份嗎!」

  「有的,本打算路上帶給您,沒想到您這麼早就來了。」

  「嘿。」天鏡裡擼起袖子,准備給奈奈打下手。

  奈奈看著那漂亮精致的袖擺,連忙說:「沒事的,奶奶就先休息一下吧……或者幫我把兩個孩子喊起來。」

  天鏡裡眨眨眼:「好耶!」

  她又效仿剛才的做法,貼著牆躡手躡腳地往上走。

  奈奈不禁感嘆:「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啊。」

  她說著,眼神卻變得有些惆悵。她摸了摸自己掛在胸前的指環,像是能從中汲取力量一般。

  這邊天鏡裡已經抵達了孩子們的房間。

  「哇——小綱!!!」她猛地打開門,卻沒有達到預想之中的效果。

  只見床上空無一人,而在旁邊的地板上,她的寶貝孫子阿綱正抱著被子睡得香甜。

  屋子裡靜了一下,然後那個被子緩緩地動起來。

  一個紅色的頭鑽了出來。

  炎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臉呆滯。

  「啊……你是……」他無意識地呢喃著,眼皮上下打架,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兩個人看起來已經在地板上滾一晚上了。

  天鏡裡:……

  真是嚇人哈。

  不過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天鏡裡走過去,輕輕地把他們的被子往下面拉了一點。

  兩個孩子當然都不干,閉著眼睛就開始拔被子。

  天鏡裡覺得很有趣,就和他們倆開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1v2。

  ……也不是很驚心動魄。

  阿綱就做夢,夢裡他見到了機器人,還沒有要上簽名呢,突然機器人背後就出現了一個黑洞,把機器人往裡面吸。

  他趕忙去拉,但是怎麼拉,機器人都還是往那個洞裡面陷。

  他急得都快哭了,力氣也越來越大。

  終於,弦崩了。

  而阿綱也終於醒來。

  他看見一片熟悉的金色。

  天鏡裡一手拿著被子,一手落在炎真的額頭上。

  阿綱:「啊啊啊啊啊!!!」

  因為太過驚訝,他的聲音聽起來甚至有些凄厲。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天鏡裡眨眨眼睛,露出不解的神情。

  阿綱已經抓起了掉下床的枕頭,羞憤地砸了過來。

  天鏡裡毫無防備,結結實實地被砸中了臉。

  她:……孫子竟然會砸人了,真是了不起。

  竟然還有點欣慰。

  等到阿綱終於清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對、對不起,奶奶,我剛才……」

  天鏡裡搖搖頭,朝他溫柔地笑笑。

  這種神態出現在她的臉上實在是太違和了。

  違和到阿綱身上有點起雞皮疙瘩。

  這個人真的是他奶奶嗎?

  他沉默了一下。

  就聽見同樣醒過來的炎真小聲地、羞澀地說:「請問,可以讓我們換衣服嗎?」

  阿綱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跟炎真都光著膀子。

  一股比剛才還要更恐怖的羞憤直衝天靈蓋。

  阿綱:!!!

  但是他又不好意思凶天鏡裡,抱著被子死死地也不肯松開。

  「奶、奶奶!您先出去吧!」

  天鏡裡不解地歪了歪頭。

  「哦,那好吧。」

  聽聲音還有點可惜。

  炎真和天鏡裡是真的不熟。除了之前來沢田家的時候之外,他也就在阿綱的嘴裡聽到過有關這位奶奶的事情。

  比較特殊的大概就是天鏡裡是神明吧。

  阿綱還是不小心說漏了嘴,然後只好讓炎真幫他守住這個秘密。

  但是……真讓阿綱說天鏡裡哪裡像是神明,他也說不清。

  所以,當意識到今天的家長會天鏡裡要來當他的家長時,炎真的腦瓜子就開始嗡嗡直叫了。

  他和阿綱都是那種靦腆內向的性格。阿綱還喜歡在心裡吐槽,炎真因為家裡的變故,已經很少有那種興致了。

  所以在不熟悉的天鏡裡面前,他又再次變得拘謹起來。

  天鏡裡熟稔地拉起他的手。

  奈奈則牽起了炎真的另一邊手。

  阿綱在奈奈的另一邊。

  炎真有很多話想問天鏡裡,包括他們上次聊到的……

  「小真!」天鏡裡笑嘻嘻地低頭,湊在炎真耳邊,「你成績怎麼樣?」

  炎真:……!!!

  他腦袋裡亂七八糟的念頭猛地一空。

  眼前開始循環播放那只有勾的慘烈景像。

  是這樣的,他和阿綱基本包圓了班上的倒一倒二。

  至於誰是大哥誰是二哥,這基本要看他們誰蒙對得更多。

  炎真:救命啊!

  天鏡裡沒能察覺到這份忐忑。

  她笑嘻嘻地牽著孩子往前走,雀躍道:「說實話,我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帶他去參加過家長會呢!」

  因為那時候根本沒有。

  炎真的表情更奇怪了。他根本想像不到這位神明像個人類母親一樣帶孩子的樣子。

  倒是奈奈很好奇地問:「誒?一次都沒有嗎?那都是孩子爸爸去的嗎?」

  天鏡裡笑嘻嘻:「不是哦,我們家人雖然超多,但是一個都不去的!不過好像說那孩子成績還可以……好像吧。」

  倒是當時鄉下私塾的老師會在禱告的時候和她bbll一些她兒子的近況。都是好的事情。

  天鏡裡想了想,轉換了一下說:「他當時在班上都是第一名哦!」

  阿綱:!!!這真的是他的祖先嗎!

  奈奈也愣了一下:「啊,真的好厲害!那這孩子現在在哪上學呢?」

  天鏡裡語氣平淡:「死了呀,好多年了。」

  奈奈:「……抱歉,奶奶,我不知道……」

  天鏡裡轉過頭衝她笑:「沒關系的,人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那孩子像爸爸嘛。」

  阿綱在心裡瘋狂吐槽:能活到現在才不正常吧!媽媽你為什麼在哭啊!!!

  他吐槽完,突然一愣。

  他轉過頭,看向炎真。

  炎真果然在看天鏡裡,他的表情有點悲傷,看起來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天鏡裡察覺到兩個孩子的目光,轉過頭朝他們開朗地笑了笑:「所以嘛,考試成績不重要啦。能健康地長命百歲最好啦。」

  她說完,拍了拍炎真的頭。

  炎真沒有躲。

  等到兩個家長帶著孩子過去,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您就是古裡同學的家長嗎?」老師走過來,有些驚訝地說,「一直沒有見您來過!」

  天鏡裡從善如流:「對對對,就是我,我們家小真沒有給老師添麻煩吧?」

  「沒有,古裡同學是很乖的孩子。」

  就是廢柴了點。

  老師咽下吐槽,遞給天鏡裡一張表。

  「請您登記一下吧。」

  天鏡裡:「好哦。」

  然後大筆一揮,在上面寫下沢田天鏡裡的名字。

  老師有些奇怪:「真是奇特的名字呢。」

  「好聽吧?」天鏡裡笑嘻嘻,她正要和老師湊近乎,突然想起自己的成熟媽媽人設,於是飛快地抿了抿嘴,露出一抹知性的笑容。

  老師:……

  她想了想又問:「請問,您和古裡同學的關系是……」

  天鏡裡:「他是我兒子,我是他媽媽。」

  炎真:……

  老師:……

  「可是,這個姓氏……」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

  天鏡裡不緊不慢:「啊,我是繼母。姓氏是之後改的。」

  老師也沒聽懂,但是沒聽懂也並不妨礙她為炎真高興。

  「那古裡同學就和媽媽一起坐到位置上吧。」

  炎真:……

  他抬起頭,看向兩個大人甜蜜又滿足的笑臉,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大大的糾結。

  不過最後,他還是放棄了這份沒有什麼意義的糾結,拉著天鏡裡坐到了位置上。

  阿綱就坐在他旁邊。

  兩個人肉眼可見的都不是那種成績優異的學生,分到的位置都是後排。好處是至少靠窗,能看見外面的風景。

  天鏡裡開著家長會就正大光明地走起了神。

  她往外面看,目光卻捕捉到了一抹黑色。

  「咦,那個不是……」

  操場上的男孩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過來。

  卻什麼也沒看到。

  炎真有些慌。

  「那是風紀委員長。」

  他頓了頓:「他會打人。很多老師都不過。」

  天鏡裡用手撐著臉:「欸?原來是這樣嗎?」

  她又往外看了一眼,雲雀已經走遠了。

  炎真說:「不過他很快就要畢業了,之後應該不會再管小學的事情了。」

  天鏡裡看著他期待的樣子,笑起來:「那要是之後,小真你又在國中遇到他怎麼辦?」

  炎真說:「不會的,他比我們大很多,等我們上國中的時候,他應該上高中了。」

  天鏡裡:「哦,是這樣啊。」

  然後等到她幾年後再來給炎真開家長會,事情就變得很突然。

  老師們都走了之後,炎真的臉突然垮了下來。他靠在牆上,整個人都陷入一種頹唐之中。阿綱在旁邊寬慰他,但是寬慰著寬慰著,他自己的表情也變得沮喪起來。

  「怎麼辦啊……為什麼雲雀學長還會留級啊……」

  兩個馬上就要升入國中的男孩,肩並肩靠在一起,眼中寫滿無助。

  「萬一睡過頭,豈不是要被雲雀學長狠狠地打一頓。」炎真雙目無神地喃喃。

  阿綱更是絕望:「那種事情不要啊!」

  天鏡裡說:「哦?看起來你們很害怕雲雀學長嘛。」

  炎真:……

  阿綱:……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他們心頭。

  還沒等他們作出反應,天鏡裡已經一手抱一個,開始往外面跑。

  「奈奈,我帶他們倆出去逛逛,很快就回來——」中途還經過了正在和別的太太聊天的奈奈。

  兩個孩子被夾在胳肢窩裡,欲哭無淚。

  天鏡裡把兩個人挪到了角落裡,然後就趁著大家不注意,直接飛了起來。

  他們兩個已經不會掙扎了。

  如果說對於現在兩個廢柴少年說,他們有超出常人的地方。那他們一定會覺得是他們已經習慣飛行了。

  但是——

  「奶奶,您要帶我們去哪裡啊!!!」

  「快停下,前面就是國中生的校區了!!!」

  天鏡裡:「我們就是要去那裡呀!」

  「克服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戰勝他!既然你們那麼怕那個雲雀,那我們就去找他好好地較量一番——」

  阿綱拼命地掙扎起來。大概是知道天鏡裡不會讓他掉下去,他奮力地劃動著胳膊,想要表達自己的抗議。

  「不行,會死的!我們真的會死的!」

  「住手啊,我們還不想之後的國中生活——」

  阿綱還沒來得及流眼淚,就聽見一聲低啞的「哇哦」。

  同時天鏡裡已經把他們倆帶到了天台上,穩穩地落地。

  雲雀還記得這個幾年前打敗他的女人。這些年他也在並盛町見過對方的影子,但是她跑得太快了,以現在的他的速度依舊追不上。

  這也是雲雀一個不小的執念。

  沒想到今天天鏡裡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雲雀眼中,瞬間燃起了戰意。

  天鏡裡還穿著溫柔知性的長裙子,梳著危險的發型,但是笑容已經燦爛起來,其中還隱藏著若有若無的狂意。

  「好啦,你們倆就好好地看著,我是如何打敗這家伙的吧!」

  她說完,便迎了上去,和雲雀戰在一處。

  雖然來的時候說的是要給那個雲雀顏色瞧瞧,但是真打起來,天鏡裡的這層心思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她一邊接住雲雀的浮萍拐,一邊贊嘆道:「真是可怕的天賦啊!你有找到教你的師父嗎!」

  雲雀對此只回以夾著風聲的一拐。

  天鏡裡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忍不住笑起來,說:「我以後一定會經常來找你切磋的!等下要不要留個聯系方式!」

  旁邊的阿綱和炎真已經開始發抖了。

  他們怎麼不知道奶奶還有戰鬥狂的屬性!而且還和那個雲雀前輩打得興致勃勃!

  雲雀也有點驚訝。這還是第一個要跟他約架的人。

  他冷淡的目光從天鏡裡依舊年輕的臉上劃過。他皺了皺眉,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戰鬥中去。

  最後的最後,天鏡裡看著倒在天台上的雲雀,笑眯眯地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存進了他的手機裡。

  「要給你打救護車嗎?」她體貼地問。

  雲雀嗤笑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旁邊的阿綱和炎真想要過來,但是又有些膽怯。

  天鏡裡看過來,愣了一下,說:「哦,這兩個是我家的孩子,之後要上國中啦。就拜托你多加照顧啦。」

  阿綱:?

  炎真:?

  雲雀冷淡地掃了他們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

  天鏡裡眨眨眼睛,然後播了電話。

  她走的時候,依舊是很瀟灑地一手夾一個:「走咯,我們回家咯!」

  奈奈見到他們的時候,還很高興:「你們兩個,和奶奶一起去做什麼了?」

  兩個人在心裡偷偷流下眼淚。臉上卻都只是慫慫地笑著。

  他們有預感,有了雲雀前輩的關照,這個國中生活一定會——

  現在說去轉學還來得及嗎!!!

  *

  天鏡裡的愛好之一大概就有到處發聯系方式這一項。

  她在橫濱的好朋友,森先生就是被她這樣發展起來的。

  解決了兩個孩子畢業的事情,天鏡裡家裡也有一個徒弟臨近畢業了!

  「小治!」天鏡裡第二天就收拾好了行禮,拉著太宰治搭上了新干線。

  一起的除了他們兩個,還有他們那一大家子的人。

  太宰治笑容僵硬。

  「老師,不是說只有你一個人來送我……」

  天鏡裡:「那你說這話可就太見外啦!」

  她說:「難道我們不都是你的家人嗎!這可是你踏入工作的第一步,而且橫濱又不遠,我們當然要送送你!而且你在橫濱那邊的員工宿舍我還沒有看過呢。這些都是要考察清楚的!」

  太宰:「我只是去實習,學校這邊還是要偶爾過來的。」

  天鏡裡:「不行不行,你之前就受過黑心老板的苦,這次我們必須要一起去把關才行。」

  她說著,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握緊了拳頭。

  太宰治眼前一黑。

  他,太宰,前港口黑手黨干部,那比烏鴉還黑的履歷終於在各方努力下洗白了。而之後,他就要按照各方的意志,去那個傳聞中的武裝偵探社就職了。

  而這在天鏡裡他們看來,那就是太宰在大學成績優異,早早地被外面的企業發了offer!

  天鏡裡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連夜在家開了個聚會,大家全都被他喊來了,笑容滿面地祝賀太宰工作快樂。

  太宰:……

  天鏡裡嘟囔著說:「害,我那個朋友,雖然他是個黑心的家伙,但是有一說一,對我還是可以的。」

  她說完,心虛地看了一眼太宰。

  然後她又繼續說:「我要不要請他幫忙把一下關啊?」

  太宰早就知道這個所謂的朋友是森先生了。他的表情不可避免地有些扭曲,但是很快又恢復了那副乖巧的樣子。

  「不用了,請您相信,我是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他說著,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

  ——心裡則在盤算著,等到把天鏡裡哄走,他一天要跳十八次河!把之前的空缺全部都完完整整地補回來!!!

  天鏡裡什麼也都不知道。

  她欣慰地點點頭:「那我就相信小治啦。」

  等到他們下了新干線,天鏡裡大手一揮開始打車。

  這一家人還得打兩輛車。

  降谷零坐下就嘆息著說:「其實我也可以開車載大家過來的。」

  天鏡裡擺擺手:「回去、回去就……唔。」

  她看了眼司機,轉口說道:「我們去武裝偵探社!」

  司機打量著幾人,正要說話,天鏡裡已經開口。

  「唉,司機先生您大概已經猜到了吧。對的,我們家的這個孩子。」她拉過旁邊的太宰治,向他介紹,「馬上就要去武裝偵探社任職了!」

  太宰配合地做出乖巧的表情。

  司機:……

  他干笑了幾聲,說:「啊,那還真是相當體面的工作呢。」

  天鏡裡瘋狂點頭:「對啊對啊,一般人還找不到這樣的工作呢。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這孩子自己就能找到這樣的工作。」

  她滔滔不絕:「其實我呢,並沒有想過讓他找多麼好的工作,只要孩子自己開心就好。」

  她動情地抹了抹眼淚。

  「唉,主要還是孩子自己爭氣。」

  司機很配合地誇贊起來:「哪裡,還是夫人教得好啊。」

  太宰:……

  他的臉都快笑僵了。

  一行七個人下了車。

  武裝偵探社這邊早就得到了那個太宰治今天要過來報道的事情。

  這邊的社長福澤先生甚至在之前就已經給他的弟子國木田做了很大一通心理建設。他們甚至已經針對太宰治可能有的反應,做了一大堆預案。

  就連平時一貫懶散的亂步也想了很多。

  畢竟是那個太宰治。

  但是武裝偵探社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和太宰治一起來的,會是一家七口人。

  「打擾啦!」天鏡裡拉著太宰跑上樓,其余人在樓下等著。

  她自信滿滿地走進屋子,然後根據自己事先做的功課,和每個人寒暄起來。

  社員:她到底為什麼會認識我們啊!!!


第75章

  江戶川亂步覺得很奇怪。

  之前在他調查有關太宰治的事情時, 確實有得到「太宰最近這幾年都在東京念書」的情報。

  但是當他推測出對方應該一直過著普通人的生活時,他就感到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以太宰的秉性和經驗,亂步覺得他肯跑到東京去就很奇怪了。

  而當天鏡裡出現時, 這種錯亂感達到了極點。

  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看起來十分開朗,她像是那種富足的家庭才能養出來的大小姐,雖然動作有些散漫, 但舉止總體上還是比較優雅的。

  但是——

  她衣服上的痕跡卻顯示她經常從事一些辛苦的工作。

  她的臉看起來只有十幾歲,但是綁頭發的繩結確實幾百年前人們常用的款式。

  在亂步的眼裡, 天鏡裡全身上下都是破綻。

  但她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站在這裡了,顯然她是合理的。

  亂步睜開眼睛,皺眉盯著她。

  天鏡裡已經握了一圈手:「我們家小治之後還要請您多多照顧了!」

  太宰則在她背後偷偷散發死亡射線, 嚇得社員們連連鞠躬, 表現得比天鏡裡還要謙卑。

  「嗯?」天鏡裡有些奇怪,回頭看時只見太宰好脾氣地笑著。

  她放下心來。

  看來小徒弟可以和大家好好相處了。

  「如果這孩子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啊!」天鏡裡真摯地握住國木田的手。

  國木田背後的冷汗都出來了。

  「是、是……」

  與謝野晶子看著太宰表演著反復變臉,有些嘲諷地笑起來。

  不過當天鏡裡走到她面前時,她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您放心吧, 我們偵探社的氛圍很好的。」她微微外頭, 撫著臉說道。

  天鏡裡連連點頭。

  「那,我們去見社長吧。」

  天鏡裡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她想了想,對太宰說:「那小治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噢。」

  太宰點點頭。他穿著新買的沙色風衣,朝天鏡裡晃了晃手之後,便邁著長腿往社長那裡去了。

  天鏡裡眼前恍惚閃過他少年時的樣子, 默默地被自己的腦補感動到了。

  「和這家伙生活在一起很不容易吧。」與謝野晶子笑起來, 「你還真是強大呢。」

  天鏡裡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怎麼, 覺得第一次見面我說這些太奇怪了嗎?」

  「沒有啦!」天鏡裡連忙搖搖頭,她捂著胸口,不自覺笑起來,「不過那孩子還是挺可愛的,我想你應該是對他有什麼誤解吧!」

  與謝野: = =

  她抽了抽嘴角。

  「也許吧。」

  天鏡裡點點頭:「嗯,就是這樣的噢!」

  她跟著與謝野在外面坐下,然後打量起武裝偵探社的裝潢來。

  「與謝野小姐啊,你們偵探社看起來真不錯呢!」她目光閃爍著。

  「不知道大家平時工作還算輕松嗎?」

  雖然已經知道了武裝偵探社在橫濱是家還算體面的單位,但是天鏡裡看著大家有條不紊地工作著,心裡又擔心起了會不會要加班。

  等到與謝野緩緩說出——

  「出差啊,經常會。」

  天鏡裡眼前一黑!

  還是靠著武裝偵探社那筆可觀的薪資,她才勉強冷靜下來。

  「原、原來是這樣啊!」

  「如果好奇的話,不如來問我吧。」這時亂步站在天鏡裡的身後,雙手抱胸,自信地說,「畢竟這所偵探社,可都是圍繞著我建立起來的啊!」

  他說得太過理所當然,甚至沒有一丁點炫耀的成分。

  天鏡裡只捕捉了一個信息——

  亂步他就是這所偵探社裡唯一的偵探。

  根據寶貝孫子家光的情報。武裝偵探社裡面,其他的全都是武裝,只有這位亂步先生才是偵探!

  換言之,他是這裡的台柱子!

  天鏡裡:「好哦!請問——」

  「但是。」亂步睜開眼睛,收斂了笑意,「亂步大人為什麼要幫助你呢?」

  天鏡裡愣了一下。

  她想了想,然後從兜裡掏出一大把糖果。

  「這些,可以嗎?」

  亂步被那五顏六色晃花了眼睛。他湊過去,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天鏡裡很配合地把手抬高了一些。

  一種奇妙的甜香鑽進了他的鼻子。

  「如果還不夠的話!」天鏡裡又說,「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亂步看著她。

  「其實這次我們家的人都來了!我知道亂步先生你肯定是想考察一下我們家小治的人品。」

  「他那副樣子確實挺能唬人的!不過只要接觸一段時間就能明白了。他——超好的!」

  亂步被她說得都快不認識太宰治了。

  正要點頭時,那邊太宰治已經出來了。

  「老師。」太宰走過來,舉止親昵地靠在她身上。

  這舉動在離異帶娃的女性和她的兒子之間比較常見。落在青年太宰和少女天鏡裡之間就顯得十分違和。

  又來了,亂步心想。

  他漸漸有了一個猜測,但是表面上,他只是對於自己被太宰擠開的事情有些不滿。

  但是很快,太宰被天鏡裡推開了。

  她有些拘謹地看向從屋裡走出來的福澤諭吉,有些生澀地伸出手。

  「您好!我是太宰的媽——老師!」

  福澤轉向天鏡裡,在看見她的臉時,愣了愣。

  「你是……」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停住了接下來的話。他表情稍稍柔和,朝天鏡裡頷首示意。

  剛才太宰進去,當然也和他說了這次有人陪同的事情。

  「太宰非常優秀,武裝偵探社也歡迎他的入職。」

  天鏡裡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

  太宰拉住天鏡裡的手:「好了老師,大家應該已經等急了,我們快下去吧。」

  天鏡裡有點不滿。她覺得太宰好像一點也不想和新同事處好關系似的。不過看他懶懶散散地打了一個哈欠,她又心軟了。

  「那……我們可以去武偵的宿舍看看嗎?」她說,「我們這次也帶了不少小治平時的用品過來。」

  「當然可以!」國木田被要求盯著太宰治,這次引導的工作當然也是他來做。

  與謝野盯著三人離開的背影,語氣有點奇怪:「真是想不到啊,那個太宰治竟然會有這樣一副模樣。」

  亂步已經癱在了椅子裡。

  「啊?我想那也並不是很奇特吧。比起這個,社長——」

  他語氣變得興味起來,一字一頓地說:「那個叫鏡裡的,說不定就是你一直想見的那個人噢!」

  *

  也許是負負得正的緣故。

  太宰可以說是個難搞的怪胎了。

  天鏡裡這樣一個人畜無害的少女竟然是他的家長,這是就更奇怪。

  但是當天鏡裡一板一眼地詢問武裝偵探社的現狀時,國木田竟然發現——

  他准備好的hr知識!竟然!真的能!派上用場了!

  每當天鏡裡拋出一個問題,國木田都能對答如流,他也因為這個漸漸變得放松且自信。

  還有太宰的這些家人,每個看起來都很和善的樣子!

  這真是太好了。

  剛才還隱隱擔憂的國木田現在已經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看來太宰治應該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徒吧!聽天鏡裡說的,太宰以前過得還是蠻可憐的

  今後他們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了!國木田想,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太宰。

  大家一番忙碌,把東西都搬了進去。

  天鏡裡想了想,提議道:「那我們去中華街吃一頓吧!」

  這個時候回憶往昔,還真是挺讓人感慨的。

  過了這麼多年,當時夜鬥請天鏡裡吃飯的飯館早就倒閉了。好在天鏡裡的生活裡到處都是這樣的事,她一點也不難過,反而興衝衝地說起了自己的創業經歷。

  「所以說啊,有一門自己的技術還是很有必要的。」天鏡裡大口灌著果汁,一點也看不出來剛才在偵探社裡的優雅儀態。

  國木田卻很感動:看來太宰治是被這位女性感化了。她明明也很年輕,卻靠著自己的努力讓全家都過上了好日子!這實在是太勵志了!

  安室透看著這位單純的金發青年,暗暗嘆了一口氣。

  不過他還是掛著微笑,給國木田又倒滿啦一杯酒。

  國木田紅著臉還咕咚咕咚往下灌。

  很快,他就眩暈這倒了下去。

  天鏡裡:「嗯?國木田君怎麼啦?」

  太宰笑眯眯:「他看起來酒量不太好的樣子,沒關系,之後就由我來把他帶回家吧。」

  天鏡裡聽了,點點頭:「那就拜托你啦小治!」

  「放心吧老師,我一定會把國木田君安安全全地送回家的!」太宰眼睛發亮,信誓旦旦地說道。

  太宰把國木田扶走,他很開心。

  大家跑來橫濱玩了一圈,大家也很開心。回去的時候坐在化為白狐形態的貓咪老師和玲子身上,他們摸著圓圓的肚子,看著頭頂悠悠的白雲,感到非常舒心。

  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過下去就好了。

  沒有危險,沒有敵人,也不會有別離。

  大家就這樣一直充滿希望且幸福地活下去。

  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

  天鏡裡雙眸輕閉,專注地吹奏著手裡的笛子。

  而在她的屁股後面,一個老式錄音機閃動著紅色的光芒。

  一陣風吹過。

  突然歪了一下。

  錄音機咕咚咕咚,一下子就滾了下去。

  天鏡裡:!!!

  「錄音機——」


第76章

  天鏡裡很珍貴的錄音機被摔壞了。

  從天上掉了下去, 摔得四分五裂。

  它的主人甚至只能找到其中幾片殘骸。

  不幸中的萬幸,它沒有砸到人。

  天鏡裡曾親眼見證過無數人和事的消亡。但她從沒想過,也絕不會預料到,其中有一個會是她的錄音機。

  在他們那個久遠的年代, 錄音機還很笨重。不過後來天鏡裡一直帶著它, 然後托了很多人把它反復改造, 才成了如今可以四處攜帶的樣子。

  大家也曾見過天鏡裡一個人的時候抱著錄音機,閉上眼睛假寐。

  那笛聲悠揚而溫柔, 仿佛隔著遼遠的時空撫愈人的心靈。

  而現在,天鏡裡跪在草地上,一語不發地撥弄著其中一塊鐵片。

  笛聲斷斷續續傳來,聲色不復清亮。

  「鏡、鏡裡……」

  天鏡裡抬起頭, 她看著大家都從白狐上跳下來,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日光下晃了一下。

  也許是錯覺。

  因為她很快就露出笑容來,有些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怎麼辦啊,我可真是個笨蛋。」

  降谷零說:「我有認識的修理專家,要不然讓我來——」

  夏目說:「或許有妖怪可以復原——」

  他們同時出聲,怔愣著看向彼此。

  天鏡裡搖搖頭。

  她拿出手帕, 把能找到的部分小心地包了起來。

  大家也連忙在草地上開始搜索。

  看著大家關心的神情,天鏡裡眼裡的憂郁稍稍散去。她包好錄音機, 然後大家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家門口站著一個人。

  紅發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有一種別樣的寂寥感。

  降谷零因為之前答應去沢田家補課, 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自己的學生——

  「炎真君!」他有點意外,「你怎麼會在這裡?」

  「降谷先生……我是來找鏡裡小姐的。」炎真答完,目光落在了天鏡裡身上。

  大家對視一眼。

  這些年他們斷斷續續地得到了不少天鏡裡的記憶。大多都是美好的, 但這也導致他們難以觸及天鏡裡身上那傷痕的核心。

  好像真的就像天鏡裡所說的那樣, 入夢對她來說是件可以看到過去朋友的好事。

  降谷零瞥了眼天鏡裡, 發現她對於被找上門並沒有什麼驚慌之情,心裡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天鏡裡她恐怕早就猜出來他們在調查這件事了。

  不然真的很難解釋為什麼她的情況這麼糟糕,卻始終讀不出負面的情緒。她在有意隱藏,並且將快樂的回憶全都理出來,引導大家去看。

  降谷零握緊拳頭,他竟然都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如果每次她都是有意地引導大家去看那些好的事……那對於反復咀嚼這回憶的她來說其實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天鏡裡將炎真拉到家裡,然後找出今早做好的綠豆湯,給他盛了一碗。

  「喝呀。」她看著炎真,語氣像在哄孩子,「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炎真垂著眼睛,低頭輕輕地喝了一口。

  有一回天鏡裡跑去沢田家順手煮了這個,結果發現炎真非常喜歡喝。不過今天看起來,他好像沒有什麼胃口。

  炎真放下了碗,眼中醞釀著不明的情緒。

  「我想起工作上還有事,就先走了。」降谷零拍了拍炎真的肩膀。

  大家也都各自找了借口離開了。

  炎真用手摩挲著杯壁,看得天鏡裡直皺眉。

  「怎麼啦?」她湊近了又問。

  炎真的手猛地一顫。

  過了很久,他才小心地抬起頭,眼中卻寫滿了堅定。

  「之前……」

  「您說過,過一段時間就會告訴真相給我。」

  「現在的我已經長大了……奶奶,我想要知道真相。西蒙家族到底是被誰害成了這個樣子!」他說著,一股憤怒湧上心頭。

  那是平和的生活也無法抹去的刻骨錐心的仇恨。

  天鏡裡一愣,然後笑起來。

  是這樣啊。

  她當時對炎真說,等他養得好一些就把真相告訴他。但是迄今為止,也只是跟他說了一些有關西蒙·柯扎特的往事。

  而在小小的炎真看來,從小學畢業進入國中,就已經可以算作是長大了。

  炎真被這笑弄得有些遲疑。

  在此前他從未懷疑過天鏡裡是不是有意拖延。事實上他對自己仍舊心懷復仇的想法是感到歉疚的。

  大家對他的關心他都能感受到。而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也確實十分強大。

  他選擇去復仇,也一定會讓大家擔憂不已。這才是他猶豫的原因。

  可是天鏡裡為什麼笑呢。

  炎真很擔心,天鏡裡會告訴他現在還不可以。

  事實上,如果再過十幾年,說不定他也真的會喪失復仇的勇氣。

  天鏡裡摸了摸炎真的腦袋。

  「可以哦。」她說,「不過在那之前小真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炎真抬眼看她。

  「無論什麼時候都要照顧好自己,以及——」

  「不要心急。」

  這聽起來像是狡猾的緩兵之計。

  但是炎真會相信她。

  「我會的。」

  天鏡裡高興起來。

  「嗯,那我想想該從哪裡和你開始說哦……」

  *

  阿綱覺得很不對勁。

  神器們也覺得不對勁。

  自從那天之後,天鏡裡一到晚上就不見影子。而炎真也常常消失不見。

  這讓習慣了他們存在的大家都感到有些不適應。

  阿綱臨睡前,路過炎真的門口。

  門虛掩著,留了一道縫,但是沒有任何光透出來。

  「媽媽,炎真呢?」阿綱跑去問奈奈。

  奈奈搖搖頭:「不知道,他好像最近一直和奶奶在一起。沒關系啦綱君,奶奶她會照顧好炎真的。」

  媽媽溫柔的笑容讓阿綱稍稍放下心來。

  但是當他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他又忍不住開始擔憂。

  這兩個人到底去了哪裡呢?

  也許是因為太過擔憂,阿綱半夜驚醒。

  他聽到隔壁的房間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小聲的驚呼。

  是炎真。

  阿綱剛想跑過去,卻忽然停住。

  他轉而走向窗邊,輕輕地、小心地探出了頭。

  月光下,炎真半蹲在窗台上。而天鏡裡則懸在空中,笑眯眯地望著他。

  在他的額頭上,有一簇火焰正在靜靜地燃燒。

  炎真的表情變得有些不一樣,他褪去了平時的膽怯、封閉與懦弱,變得冷靜無比。也因此顯示出些許陌生。

  兩人齊齊望過來。

  阿綱呼吸一滯。

  但是隨著炎真額頭上火焰的消失,他們倆跟又漸漸恢復成了阿綱平時所熟悉的樣子。

  「小綱!」天鏡裡高興地衝他揮手。

  炎真也眼睛彎彎,像是看到了什麼極為寶貴之物。

  阿綱忽然就不擔心了。

  他也朝他們揮了揮手。

  然後從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我能進來嗎?」

  「當然啦!」天鏡裡毫不避諱地說。

  阿綱走進去,看到炎真坐在床沿上。而天鏡裡半跪在他身前,正在脫他的衣服。

  阿綱:???

  兩位當事人倒是感覺良好。

  阿綱快裂開了。

  「你們兩個人在干什麼啊!!!」

  天鏡裡頭都不抬,認真地進行手下的動作。

  隨著衣服被脫下,炎真那布滿了傷口的身體便露了出來。那斑駁的痕跡是每個人看到都會感到懷疑的程度,而他們兩個則一臉接受良好。

  天鏡裡伸出手,淺色的螢光彙入炎真的身體。

  「等、等一下,奶奶,這是……」

  炎真感覺到隨著螢光的彙入,他的身體漸漸變得灼熱起來。傷口飛快地愈合,帶來的癢意絕不止零星半點。

  但他沒有開口抱怨過一句,只是轉頭看著阿綱。

  「是特訓。」

  炎真說著,眼中閃過一抹深思。

  阿綱的擔憂他也看在眼裡。他本來不想說的。但是天鏡裡卻建議他說,阿綱的直覺在特地的事上非常精准,他恐怕瞞不過去。與其讓阿綱自己擔憂,不如說出來一起承擔。

  反正,大家都是家人。

  炎真想著,深吸一口氣,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等到他說完,這場治療也差不多就要結束了。

  阿綱神情恍惚地坐在旁邊,人有點麻。

  「我、我去倒點水……」

  「不用啦。」天鏡裡站起來,一手一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然後把他們的手交疊在一起。

  「今天已經很晚啦,早點休息吧。我也差不多要快點回家了。」

  她走到窗戶前,正要離開,又轉頭看了一眼他們兩個。

  小小的阿綱和炎真,還握著彼此的手。

  橫跨了數百年的光陰,Giotto的後代和柯扎特的後台,如果真的能一直像兄弟一樣親密就好了。

  「晚安哦。」天鏡裡溫柔地說。

  「晚安奶奶。」

  神明離開了。

  阿綱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他查看著炎真的身體,雖然已經看不到痕跡了,但仍舊為好友膽戰心驚。

  他說不出讓炎真放棄的話,但是阻止的心已經快蹦到喉嚨了。

  炎真抱住了阿綱。

  「謝謝你,阿綱。還有奈奈媽媽。」

  阿綱愣住:「為什麼要謝?」

  炎真搖搖頭,只是享受著這一刻的靜謐。

  對於身懷仇恨之人來說,沒有什麼比還在等待他的家人更珍貴的了。

  他會無限期待著,復仇之後,還能有和大家一起走向光明的未來。

  為此,他一定要比之前更加努力。

  阿綱有些弄不明白炎真的想法。

  不過他還是任由炎真抱著。

  他們早就已經是家人了。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保護炎真的。

  *

  天鏡裡離開了沢田家的範圍,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回家。

  她落在黑暗的巷子裡,也顧不上這裡的雜亂,一屁股坐了下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

  噠噠噠。

  巷口傳來極有規律的腳步聲。

  天鏡裡沒有抬頭,卻勉力露出笑容。

  「川平,你來啦。」

  川平身周圍繞著還沒有成型的霧氣,他沒有穿平時那件寬松的和服,反而套著一件黑色的西裝。

  他白色的發散落著,看起來有幾分蓬亂,眼睛卻冰冷。

  「我應該說過,現在你的神力並不適合做治愈的工作吧。」

  川平走近了,俯身鉗住了天鏡裡的下巴,讓她看著他。

  「……就連西蒙的後代,也要管。」

  天鏡裡掃過他的裝扮,有些詫異地說:「抱歉,都沒有發現你竟然穿西裝。好帥哦!」

  川平:……

  他憤怒地閉上眼睛,極力地維持著內心的平和。

  從他的角度看,天鏡裡整個人委頓在地上,就連他的動作也沒有反抗,頭發也沒有之前那樣光亮。那種蓬勃的生命力又再次衰退了下去。

  她應該真的已經沒有多少力量了。

  「你不是天天工作——」

  川平的質問止於天鏡裡唇畔無奈的笑。

  他本來還在歐洲那邊,結果突然發現天鏡裡狀態不對。回到家都沒有來得及換衣服就趕過來了。

  偽裝的幻術落在天鏡裡眼裡基本是0。

  他有些疲憊地嘆了一口氣,問她:「還能站得起來嗎?」

  「嗯……」天鏡裡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還要坐一會兒。」

  川平:……

  他沉默半晌,然後冷冷地掃過她擔憂的臉。

  本想抱她的。

  但……

  川平也跟著坐下了。

  「不髒嘛?」天鏡裡說,「你的西裝看起來很貴耶。」

  川平是真的不想跟她說話。

  怎麼會有人每句話都踩著他的雷點上。如此的不知好歹又這麼讓人擔憂。就很讓人生氣。

  要是不管她就好了。

  但是以這家伙的性格,不管她的話,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吧。

  ……畢竟,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讓她想要活下去的人了。

  川平冷漠又平靜地思考著,盡管心裡嫉妒和憤怒的火焰已經要把他整個人都吞噬,他也不能不盡量冷靜地思考——

  之後要怎麼辦呢?

  「其實小真他很努力的啦。」天鏡裡捧著臉,笑眯眯地說,「別看他學習不怎麼樣,戰鬥上還是可以的。我感覺只要給他時間,之後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的!」

  川平說:「對上那個斯佩多呢?」

  天鏡裡沉默了一下:「大概還要過很久吧。」

  「我記得你和他的關系還不錯。」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她察覺到川平已經冷靜下來了,於是悄咪咪地挪了挪屁股,湊近了說:「但是殺人償命,這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情啦。」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手。

  川平覺得好笑。

  「你就是抱著這樣的覺悟走到這地步的嗎?」

  天鏡裡愣了一下。

  然後小聲地「嗯」了一聲。

  在失去大家後,她曾因為過於迷茫而失去方向,沒有目標地徘徊在這世上。

  後來遇到了夜鬥,漸漸地成為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凶神。後來、即便是夜鬥已經決心金盆洗手了,她也沒有停止。

  一直一直、她帶著玲子,後來又找到了剛進入組織的琴酒。

  直到她遇見諸伏景光。

  他身在黑暗,卻心懷光明。或者說,他一直都是個好人。景光的死讓天鏡裡從自身的執念中解脫了出來,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但是……

  像她這樣的神明,就算是逝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吧?

  川平不知道天鏡裡為什麼那麼在意她的過去。他感到煩躁,同時卻自得於自己對她的了解。

  「走吧。」他說,「我給你再加固一下封印。」

  天鏡裡縮了縮。

  「嗚嗚嗚要不改天?」她雙手合十,「拜

  托啦,川平,我今天真的好累好累……」

  川平:……

  「那至少也去收拾一下。」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天鏡裡狼狽的樣子,「你這樣。」

  他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天鏡裡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川平笑起來。

  他伸出手。

  天鏡裡立刻就抓住了,借力一把站了起來。

  「嘿嘿嘿,川平,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川平瞥了她一眼。眼中是散不去的陰雲。


第77章

  斯佩多早在天鏡裡開始教導炎真的時候就被氣走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 這家伙是真的敢啊。

  他一開始還想質問對方,是不是真的不把他放在眼裡。

  沒想到天鏡裡笑眯眯地答:「嗯?我覺得小真他很有潛力噢!」

  斯佩多:……

  「你這樣說,不怕我直接殺了他嗎?」

  「不會的啦, 」天鏡裡答得也很干脆,「你畢竟不是那種人嘛。」

  斯佩多有一萬句話想要罵她, 但是最終卻覺得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就各憑本事吧。」他說完就要離開。

  但是天鏡裡卻不知好歹地拉住了他的手。

  斯佩多:?

  天鏡裡笑嘻嘻:「咱們也認識這麼多年啦, 你不要這麼生氣的樣子嘛。」

  你也知道認識了這麼多年啊!

  斯佩多有點破防。

  但是他想了想, 還是對天鏡裡露出一個有點扭曲的笑容來。

  天鏡裡:……

  她目送著斯佩多走了。

  有了好朋友川平的幫助, 天鏡裡順順利利地把炎真的特訓任務做了下去。

  直到大概是月余之後,她的小弟子太宰打電話給她。

  「你們的社長想見我?」

  天鏡裡的聲音裡充滿著困惑, 即便是太宰沒有看見那邊的畫面,也能想像出她歪著頭不解的樣子。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來, 滿是笑意地說:「鏡裡老師啊,不是說人類會忘記神明嗎?怎麼到了社長這裡卻反過來了?」

  天鏡裡納悶道:「我想有可能是異能力在影響吧,但是也不一定……」

  她頓了頓。

  「但是你們的社長,我真的有見過他嘛?」

  福澤諭吉覺得自己是見過的。

  天鏡裡過來的時候,他正好坐在咖啡廳的窗畔。

  「你好呀福澤社長。」天鏡裡背著一個小包,飛快地跑過來, 「不知道太宰這段時間工作得還算認真嗎?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呢!」

  太宰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面,語氣誇張地說:「鏡裡老師這話說得可真是傷人啊。我工作可是非常努力的, 偵探社的大家都非常認可呢。」

  福澤看著太宰乖巧的樣子,感到有些微妙。不過他倒不至於在這個時候拆他的台, 因此只是簡單地點評:「大家都相處得很融洽。」

  「那可真是太好啦。」天鏡裡笑起來,坐到了福澤的對面。太宰就坐在他旁邊。

  另一邊是福澤和亂步。

  太宰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說了一句:「這個樣子, 看起來好像是在相親呢。」

  「像是那種帶著孩子的單身父母。」

  福澤被嚇了一跳, 杯子裡的茶晃了晃, 差點露出來。

  就連亂步也詫異地看著他。

  只有天鏡裡笑眯眯地,像是根本不被太宰的話影響一般。

  「不要亂開玩笑嘛,小治。」她撐著臉,語氣平常,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影響。也就在這種時候,這家伙顯示出了一點歲月積澱下的沉穩與從容。

  太宰雖然有些失望,但是沒說什麼。

  天鏡裡問:「我聽小治說,福澤社長曾經見過我。不知道您是在指什麼呢?」

  福澤諭吉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思考了一下,說:「我想,您應該不是人類吧?」

  天鏡裡並不驚訝:「嗯……對。」

  福澤說:「我曾經見過您的畫像。」

  天鏡裡:「嗯?」

  她沒聽懂。

  「我的畫像?」天鏡裡說,「那應該就是巧合啦,因為我的畫像是

  不會被留下來的。」

  福澤慣來冷靜的臉上出現些許無奈。

  「我想在這點上,您可能太過武斷了。」

  福澤是在很小的時候見到天鏡裡的。

  那時他的祖父剛剛去世,大家整理遺物的時候翻出來一張畫像,上面的人是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打扮成神明的樣子。

  那是即便是當時的畫風也能看出來的美麗。

  大家因此調侃祖父,直到一個遠方的大伯見到了,解釋說這並不是什麼祖父思念的女子,而是他們在家鄉曾經供奉過的神明。

  天鏡裡有些詫異。

  「我的信徒……?」她有些沒有聽明白,愣愣地說,「可是,我從很久之前起,就沒有什麼信徒了啊。」

  「嗚哇,聽起來好可憐。」亂步說。

  天鏡裡點點頭:「對啊對啊,所以說嘛!如果在當時有我的信徒的話,我是絕對絕對!不會忽略的!」

  她激動地補充道:「更不會不認識福澤社長啦。我要是知道的話,肯定從出生到死亡一路護航,致力讓我的每一位信徒都感受到……母親一般的溫暖!」

  ……

  大家都沉默了。

  「原來是這樣。」福澤說,「但是這畫像,應該確實是……」

  天鏡裡歪頭:「所以畫像長什麼樣?」

  福澤說:「沒有。那幅畫像已經輾轉間遺失了。」

  天鏡裡並不奇怪。

  「那你肯定是記錯啦。」

  福澤也只好這樣說。

  等到天鏡裡和太宰一起離開了,亂步才抬起頭看向自家的監護人。

  「被否認了呢。社長。」

  福澤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亂步伸了個懶腰,然後用他慣常的那種、慢吞吞的語氣說:「看起來是在撒謊。但是社長……」

  他說:「這到底有什麼必要呢?」

  福澤說:「我能夠這麼確定,並不是因為那畫像,而是在祖父去世後,我曾經在晚上看到剛才的那位……天鏡裡小姐出現在祖父的棺槨面前。」

  「她那時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因此我才記到了現在。」

  「是這樣啊。」亂步說,「那需要我調查嗎?」

  「……不,不用了。」福澤說,「既然她自己也不想提,那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好~」亂步點點頭,然後趴在了桌子上。他低頭時,目光在桌底的幽光上一掃而過。

  太宰這邊已經拉著天鏡裡出了門。

  天鏡裡語氣開懷:「太好啦,小治,福澤社長說他很欣賞你呢!」

  福澤社長他倒沒有這麼說。

  太宰抽了抽嘴角,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來。

  「老師想吃什麼?我請客。」

  天鏡裡說:「我、我請客吧!你才工作,怎麼能用你的錢呢。」

  她真的是有點樸實的家長心態在身上的。

  太宰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莞爾道:「您忘了嗎,我在很久之前就工作了。而且……請吃飯的錢還是有的。」

  天鏡裡就很感動。

  她眼淚汪汪地說:「小治,你長大了!」

  太宰笑眯眯地接受了天鏡裡的誇獎,卻聽她又說:「不過下次不可以亂說話啦。」

  太宰問:「指什麼?」

  「就是……單親父母的什麼的。」

  太宰突然大笑起來。

  「難道不是嗎?老師你確實單身很久了吧。而且對方還是個人類。」

  「並不是因為感情破碎……而是生死離別,這種情況下會比一般的情況更加深刻嗎?」

  天鏡裡的手指縮了一下。

  「

  也沒有吧……怎麼說呢……嗯。」她思考著,朝太宰笑,「我想得還是挺開的啦!」

  「對了對了!」天鏡裡說,「這次來看你,我還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

  太宰疑惑地歪了歪頭,卻看見天鏡裡從大樓門口的犄角疙瘩裡,掏出了一個眼熟的小推車。

  太宰:?

  「這輛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天鏡裡捂嘴笑:「好奇怪的問題呀,當然是我帶過來的啦!」

  不,重點就是你為什麼會把這個東西帶過來吧!

  太宰來到橫濱後,第一次失去了表情管理。天鏡裡可不會給他掙扎的機會,笑得一臉幸福地拉著他。

  「好啦,咱們師徒兩個人也好久都沒有一起出過攤了吧!這次我特地到橫濱來,大家都沒有帶上,就是為了和小治你交流感情的……」

  她黏黏糊糊地說著自己的偉大計劃,全然沒有注意到太宰漸漸變得奇怪的臉色。

  「總之,我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的擺攤地段……!」

  「而且那裡我有熟人,全都打點好了,不會被趕出來的!」

  真的嗎?

  太宰對於天鏡裡這種到處都要擺攤的愛好感到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聽著監聽器裡傳來的福澤與亂步的對話,他還是決定要好好地套一套自己這位老師的話。

  這麼多年,一點事情都沒有挖出來……!太宰已經受夠了!

  就這樣,滿腹心事的太宰帶著天鏡裡在橫濱逛了一圈。等到傍晚,他就直接被天鏡裡拉到了港口黑手黨大門口——

  開始擺攤。

  這個時候正好是港口黑手黨的員工們下班的時候。

  首領森鷗外難得處理完了手上的事務,突然看到了天鏡裡發過來的消息,於是眼含笑意地對前來述職的干部中也說:「中也君,不如一起下班吧。」

  中也有些詫異,不過他當然不會拒絕首領的邀請,抿了抿唇恭敬地說:「是。」

  森鷗外有些無奈,有的時候他也會暗自拿中也和太宰對比。

  當然對比的結果也是動態的。

  兩個人一個異能走了下去,卻看見大家全都聚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森鷗外有些意外。

  他以為天鏡裡來了這些屬下們應該會挺高興的。

  畢竟她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但是為什麼——

  竟然連武器都掏出來了。

  森鷗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抬頭看向大門口。


第78章

  森鷗外曾經看見過天鏡裡擺攤時的樣子。

  那是他在終於打算放下包袱, 和這個人當做普通朋友相處之前最後的試探。

  屬下傳來的視頻裡,她的手仿佛是有了魔法一般,嫻熟地完成一份又一份煎餅。

  她雙眼明亮, 笑容燦爛,滿滿地都是對生活的熱愛。

  森鷗外自己做不到她這麼樂觀, 卻也覺得這樣不錯。

  他是欣賞的,這份欣賞甚至在對方想要來港口黑手黨門口擺攤時也沒有退卻——

  畢竟,誰不想一下班就能吃到好吃的食物呢?

  但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看著天鏡裡身邊身穿沙色風衣,笑容仿佛摻了聖光的太宰治,森鷗外竟然恍惚著搖晃了一下。

  他從不知道、也從未想過,太宰竟然是能露出這麼開朗的笑容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的青年, 和旁邊的天鏡裡站在一起, 顯得陽光又溫柔。

  可正是這份陽光, 對於在場的每一個曾見到過太宰治的人來說,都不亞於把辣椒粉灑進了他們的眼睛裡。

  他們感覺世界觀都扭曲了。

  怎麼會逝呢!

  那個太宰,為什麼會出現在港口黑手黨的門口, 甚至、還一臉陽光地在擺攤。

  大家臉上同步出現了痴呆的神情。

  太宰本來還覺得有些憋屈,但是看到前同事們包括森先生都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他難得心情大好。

  「老師, 你說這些黑手黨是不是沒有錢?為什麼光看不過來?」他頓了頓, 「他們是不是認出我來了?」

  天鏡裡自恃上頭有人, 自信地擺手:「放心吧小治, 他們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來,把辣椒面遞給我!」

  她熟練地撈起一把雞柳, 炸物誘人的香味順著風就飄了過去。

  這個時候已經不早了。

  不少人都感覺胃裡面有點空虛。

  黑手黨這個職業更新換代特別快, 他們裡面也有不少是不知道太宰的。

  猶豫了一下, 看著這邊的目光都亮了。

  「首領。」廣津老爺子走過來, 凝重道,「對方聲稱是得到了您的許可才到大門口擺攤……但是——」

  這真的不是敵對勢力的陰謀嗎!

  他們可從沒聽說過黑手黨大門口還能擺攤的啊!

  這邊中也也已經看到了那兩個熟悉的身影。這是他從未設想過的組合。一瞬間,各種陰謀都蹦上了他的腦袋。聽到廣津這樣說,他詫異地問:「可是首領怎麼會聯系那個太宰——這一定是太宰的陰謀!」

  他藍色的眼睛亮得驚人,眼看著下一步就要撩起袖子出去把太宰揍一頓。

  「哈,這家伙,躲了這麼久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停下,中也君。」森鷗外終於開口,卻是叫自己家的干部停住。

  他無奈地說道:「這位……小姐過來確實是我同意的。」

  「沒有關系,大家把搶放下吧。就當做普通的攤子對待就好了。」

  中也瞪圓了眼睛。

  森是這麼說了,可是大家怎麼可能就傻兮兮地把對面當做普通的小攤?

  尤其那個女孩子看起來還和首領看起來關系匪淺的樣子……

  中也抿了抿唇,快步走上前去。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中也醬!你也來買吃的嘛!」

  中也被她盯得莫名有些心虛,按了按帽子低聲說:「鏡裡大姐……來點、咳,都來一份吧。」

  天鏡裡愣住:「你吃的完嗎?」

  「我——」

  「對啊,客人。吃不完浪費食物可不好哦。」太宰在旁邊笑嘻嘻地說。

  中也

  一轉頭就看見太宰那張欠揍的臉。

  他:忍。

  中也捏緊了拳頭,說:「沒關系的,我可以吃完。」

  他微微緩和神色,又問:「鏡裡大姐為什麼會來這裡?」

  天鏡裡這些年也和中也保持了不錯的關系。他問了,就很坦蕩地答。

  她巴拉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從一點點把小兔宰治養到這麼大的不容易,又說到他如今的工作是多麼的優秀,又說到自己即興擺攤的事情。

  聽的中也目瞪口呆。

  這是那個太宰治?

  但是看著天鏡裡一臉幸福地拉著旁邊乖巧無比的太宰治,中也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畢竟在他的心裡,天鏡裡雖然有些能力,但絕不屬於黑手黨的範疇。這樣的她努力經營,有了現在的好生活,明明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

  ……就是這個故事裡要是不出現太宰治就好了。

  中也又忍不住瞟了一眼太宰。

  太宰笑容燦爛:「怎麼啦客人,是想加什麼料嗎?」

  他一邊說,一邊晃動著手裡的辣椒面。

  中也一陣牙疼。

  但他還是盡量沉穩、得體地說:「不用了,我要一份原味的就可以。」

  「哦~原味的啊。」太宰大聲復讀。

  天鏡裡看不懂這兩個人,她眼睛一亮,朝著走過來的森鷗外揮手。

  「林太郎~」

  森鷗外被太宰盯得很難受,他全身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地緊繃起來,但又要在天鏡裡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輕松模樣。

  太宰雖然臉上笑眯眯的,但是針對森的殺意可以說已經濃郁到了一個境界。

  即便在天鏡裡身邊,太宰仍然能看到好友織田作。但那畢竟是已經死去的人了。對於森鷗外的那份恨意,至今都沒有消減過一分。

  森鷗外就在這份恨意裡,微笑著同天鏡裡寒暄起來。

  在問到太宰的部分,他刻意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有些意味深長地說:「哦,原來太宰君以前也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啊。」

  「對啊對啊。」天鏡裡說起這個,又憤憤不平起來,「他以前好像被他的監護人壓榨得好慘。唉,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那種大人,真的是——」

  森鷗外:「我想吃臭豆腐。」

  他不想再聽下去了,知道了太宰治怎麼在背後編排他,他的笑容已經快維持不住了。

  ……雖然,太宰大部分說的也都是實話。

  天鏡裡:「好耶!」

  她始終記得,森鷗外是她臭豆腐的忠實擁護者。這種找到知己的感覺讓她有點上頭,立刻就開始煎豆腐。

  太宰笑容滿面:「那我來調調料。」

  「那就拜托小治啦。」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這家伙乖得像個假人,唇畔笑容甜膩得讓人心裡發慌。

  這讓熟悉他真面目的中也和森一陣牙疼。

  他們同時產生了一個疑問——這家伙到底是怎麼騙過天鏡裡的?

  不過天鏡裡本人確實對太宰的偽裝一無所知。她甚至還感動地拍了拍太宰的肩膀,換來當事人更燦爛的笑容。

  她轉過身去拿東西。

  然後中也和森就眼睜睜地看著太宰笑容滿面地把洗滌劑倒進了塑料碗裡。

  應該是盛臭豆腐的碗。

  中也:……

  森:……

  天鏡裡轉過頭,發現兩位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怎麼啦?」她熟練地鏟起豆腐,然後接過碗。

  啪。

  豆腐掉進了洗滌劑裡。

  森鷗外的瞳孔都在抖。

  天鏡裡嗅了

  嗅,有點奇怪但說不上來。

  太宰:「味道奇怪嗎?可能是還沒有加調料吧。」

  他說完,輕輕松松地往裡面又加了一大把辣椒面。

  「給,森先生。」

  森鷗外:……

  他笑容扭曲地接過了這碗臭豆腐,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太宰眼中的挑釁之意。

  中也有點想打人。

  但是他瞥了眼看起來毫不知情的天鏡裡,猶豫了一下,又把手放下了。

  天鏡裡覺得這兩人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裡。

  太宰治見縫插針地把頭靠在她肩膀上。

  「唔,擺攤真的好累呢。」

  天鏡裡連忙摸摸他的腦袋:「小治一定平時工作也很辛苦了,那你快歇一會兒吧。」

  太宰很吃這一套。他茶兮兮地搖頭:「不,我不累的,我還可以幫老師干活。」

  國木田哭暈在廁所。

  聽到太宰稱呼別人為老師的森腳下一趔趄。但他反應過來也只是笑了一下,沒有再回頭。

  天鏡裡這邊卻迎來了一位美麗的客人。

  尾崎紅葉頗為感興趣地打量著小攤上的食物,當然最終興味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天鏡裡身上。

  天鏡裡當然還記得她,伸出手朝她擺了擺。

  紅葉愣了一下。

  她已經不記得了。

  但是這對於天鏡裡來說,也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她笑眯眯地給紅葉鏟了一份最大的,然後趁機摸了摸她的手。

  「剛才,鏡裡老師對紅葉大姐做了什麼?」回去的路上,太宰不放心地問道。

  「啊,那個啊。」天鏡裡眨了眨眼,「秘密哦。」

  太宰鼓起臉。

  天鏡裡眼睛彎彎:「好啦,我要走了哦。小治的話一個人在橫濱也要照顧好自己呀。」

  她的語調又輕又緩。讓人無端地想到田野上的風。

  太宰眼神微變。但最終只是順從地讓對方薅了一把頭發。他順勢擁住了天鏡裡,小聲問:「那老師會想我嗎?」

  天鏡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好傻的問題,當然會啦。」

  「而且,你想我的時候,也可以回家看我呀。」

  她像是哄孩子一般,拍了拍他的背。

  太宰的手在天鏡裡看不到的地方緊握成拳。

  「我不是指這個——」

  他的聲音輕得有些飄忽。

  「假如有一天,我們都死去。老師也還會記住我們嗎?」

  天鏡裡握住太宰的手,注視著他的眼睛。

  「當然啦。」她笑起來,「這不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嘛。」

  太宰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天鏡裡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摸摸太宰的腦袋,問:「那要不我把你送回家?」

  太宰眼珠動了動。

  開什麼玩笑他那個「家」,那個宿舍……真帶著天鏡裡過去她不就知道他天天呆垃圾桶了嗎?

  「不用了。」太宰垂著眼,軟綿綿地握住天鏡裡的手,「我自己可以的。老師先回家吧。」

  天鏡裡有點不放心。

  「……那,好吧。」

  她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直到夜色降臨。

  太宰半個人淹沒在黑暗裡。

  橘發青年騎著車直衝他而來,直到快撞上他才堪堪停下。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中也的眼睛像是燃燒在黑夜裡的火焰。

  而另一個方向,晶子和亂步也匆匆趕到。

  太宰抬起頭,輕輕地拔出了耳朵裡的東西。

  天鏡裡的聲音穩定、清晰地傳了出來。

  「開始吧。」

  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利器沒入血肉的聲音。

  漆黑的夜裡,太宰的眼睛像是浸在冰水裡那樣冷。


第79章

  川平注視著天鏡裡暴露在空氣中的背部。

  上面遍布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傷痕。都是他為了替天鏡裡壓制身上的恙而親手剜出來的。

  天鏡裡動了動鼻子, 轉身朝他笑:「辛苦你啦川平。」

  「你的恢復速度越來越慢了。」川平冷冷地陳述。

  「嗯……好像是這樣。」天鏡裡歪了歪頭,「那我就先回家啦。」

  她說著,就把衣服攏了起來, 然後把盤起來的頭發放下。

  蓬松的發在她身後搖曳著,閃著淡色的光。

  川平的眼睛從天鏡裡耳後一掃而過,目光變得深沉。

  他問:「你就打算這樣一直下去?即便是我的幻術能夠遮掩,你現在的情況也並不樂觀。」

  哪只是不樂觀。她的身體幾乎是在鋼絲上行走一般, 隨便什麼時候都有可能摔下去。

  天鏡裡歪了歪頭, 笑容依舊:「嗯……忍不住嘛!」

  川平有的時候都覺得她是不是在用這種方式報復Giotto,但她的舉動,又確確實實是想要好好生活的。

  好像就真的只是「忍不住」而已。

  他嘆了一口氣, 沒有將自己那年去彭格列准備的計劃說出。在實施之前,他想要確定天鏡裡的心意。

  這家伙的體質和本土的神明有相似之處, 但也有很多不同。這也是川平可以插手,卻無法徹底解決她身上問題的原因。

  世界在排斥她。

  但是天鏡裡作為來自不同位面的存在,除非她自己喪失求生意志, 想要被搞死還是很難的。

  世界在有條不紊地鋪墊著,從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彭格列開始——

  川平不再思考這些過於復雜的事情,他難得說起了軟話:「要知道,你的那些神器看起來像是不會侍奉別的神明了。如果你出了事情, 他們……」

  他看見了天鏡裡盈滿笑意的眼睛。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在他一切一切的備用計劃裡, 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基於天鏡裡想要好好地活著這個可能性。

  天鏡裡繞了繞頭發,她被問得有些不解。

  「我當然是想要和大家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呀。你忘啦, 我除了神器,還有三個重要的徒弟。為此——」

  她的表情突然晴轉暴雨。

  「嗚嗚嗚嗚川平, 幫幫我吧!」天鏡裡毫無包袱地抹起了眼淚, 一臉期盼地看著川平, 「我們家不能沒有我啊!!!」

  ……

  川平無奈地撇開她的手:「我現在不就是在幫你嗎?」

  但他的心裡卻有個聲音在嘆息——

  是完美到令人不安的標准答案啊。

  *

  太宰眼神晦暗地關掉了竊聽器。

  中也詫異於他主動關閉這件事,問:「聽到這裡就夠了嗎?」

  他抿了抿唇:「感覺,好像也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太宰斜睨了他一眼。

  「所以說,中也才是笨蛋。」

  「你說是吧,亂步先生?」

  「你這家伙!」

  眼看著兩人又要打起來,晶子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好大聲說:「你們兩個,還是分清楚輕重吧!」

  她說完,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聲:「亂步先生,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亂步一直眯著眼睛,聽到現在他一言不發。

  聞言他抬起頭來,說:「或許,應該去社長的老家看一看。要想弄清楚她為什麼變成這樣,恐怕還是得從過去入手。」

  「按照社長的描述,他們家世代供奉著的神明就是這位。我想應該會得到一些線索。」

  太宰聽了,

  愣了一會兒,然後笑著對中也說:「那麼這件事情就沒有你的份啦,小矮子。」

  中也:?

  他的拳頭硬了:「是你把我叫過來的吧?」

  他說完,輕咳一聲:「我知道你們的顧慮,放心吧,港口黑手黨還沒有沒品到對你們社長的故鄉下手……」

  其實中也倒也並不是非要賴在這裡不可。

  但在得知天鏡裡是神明之後,他心裡就有種奇怪的惺惺相惜。

  ……聽起來很奇怪。但總歸,中也不想看她就這樣逝去。

  不想再和太宰掰扯,中也壓低了帽子,輕聲說:「走吧。」

  太宰當然也知道中也啊、荒霸吐啊等等一大堆的。不如說他正是為了這個才把中也叫來的。

  畢竟經過之前的事情,另外兩個徒弟都心軟了。太宰看得很清楚,夏目那個家伙看起來好說話,但其實非常難說服。

  至於降谷零。

  太宰的評價是起不到作用。

  所以還不如直接使喚中也。

  拿捏.jpg

  幾個人就這樣衝去了福澤諭吉的家鄉。但是說實話,並沒有什麼人知道有關於神明的事情了。

  他們撲了個空。

  正打算離開的時候亂步蹲在牆角,盯著一個地方出神。

  「這種工藝只有一個地方有,而且時間也對得上……我明白了。」

  他站起來。

  「走吧。我知道應該去哪裡了。」

  亂步的判斷當然不需要質疑。

  一行四人又坐上車,輾轉去了另一個更加偏僻的鄉村。

  車開不進來,他們站在村口,遙望遠處的高山。

  「怎麼樣,中也?」

  太宰側頭,發現中也的表情不太對。

  「……那座山上,」中也眉頭緊皺,「有什麼東西在。」

  太宰眼前一亮。

  正好這時候,前去打探的亂步和晶子回來了。

  「村民說在外面不遠的地方,有間鬼屋。」與謝野晶子頓了頓,「好像是那家人搬走很久了,年久失修就變成這樣。有老一輩的人說曾經在晚上看到有白頭發的女鬼哭泣……」

  對上了。

  大家對視一眼,立刻就決定去那裡調查。

  但是這間宅子離村子還有一段距離,比那裡更加荒僻,就更別說什麼路了。

  中也很無語,操縱著重力清出一條路來。

  太宰在旁邊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中也真的很想殺人。

  他克制著,帶著大家走到了那路前。

  太宰幽幽地提醒:「中也記得等下要把路復原哦。要是被發現什麼異樣就不好了。」

  中也:……

  旁邊的晶子已經看不下去了,她別過眼睛,打量著面前的宅子。

  「所以……這裡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太宰是見過的。

  不過見過它百年前的樣子,和見到它現在的樣子完全是兩種感受。

  時空的錯亂感讓他的心情變得有些糟糕。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

  人類的生命是如此短暫。

  短到藤蔓爬滿了整個牆面的時候,曾經在花下誓約相守的愛人已經天各一方。

  亂步的臉上罕見地出現為難的神色:「這裡已經過去太久了。」

  就連能提供推理的痕跡都已經被歲月消磨。

  「沒關系的亂步先生,盡量看吧。」太宰雙手插著褲兜,語氣輕松,眼睛卻黑黑沉沉,裡面的郁氣十分濃重。

  亂步說:「這裡的痕跡即便有,我想應該也不是屬於天鏡裡的了。能進去看嗎?」

  他

  皺著眉,沒等太宰答復就徑自向裡面走去。露在外面的半截腿被肆意生長的草葉撓得有些發癢。

  與謝野晶子從旁邊遞過來手帕。

  中也蹙眉跟上。

  太宰落在最後,跟上去之前瞥了眼院子裡的桂樹。

  風悠悠地吹,陽光灑落在它的葉片上。樹干上有被雷劈開的痕跡,但是在旁邊的枝椏上,又生出的新枝干再次長成了現在蓬勃的樣子。

  草長得很深,看起來裡面藏著不少小動物。

  中也在前面喊:「你這家伙在發什麼愣,快跟上。」

  太宰罕見地沒懟他,沉默著跟了上去。

  這家的屋子還是很大的。太宰憑借著記憶認出了大家的房間。不過時間過去了那麼久,他們也都有了各自新的主人。曾經留下的生活痕跡基本可以說是淡到沒有了。

  沢田家在這裡住了兩三代人,然後就搬到了別的地方去了。

  「這裡應該是鏡裡老師以前的房間。」太宰說。

  大家走了進去。

  但是裡面依然是和之前好多個房間一樣的破敗,一縷陽光順著屋瓦的縫隙漏下來。

  灰塵在裡面飛舞。

  亂步伸手揮了揮。

  突然,他的目光像是被什麼吸引住,緊接著他就朝著櫥櫃的地方走過去。

  中也驚訝於亂步的高效率,眸光微微深沉。

  「亂步先生,這裡究竟是……」晶子湊過去。

  亂步卻沒有回答,轉而臉上露出了一種十分興奮的表情。

  「我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他喃喃道,「就算是隔著時間的洪流,名偵探也——」

  晶子:……

  好久沒見他這麼興奮了。

  亂步沒賣關子,他已經迫不及待要挖掘更多的真相了。他直接在櫥櫃的一角摁動了幾下,然後牆壁就突出來一塊,裡面露出一本靜靜躺在那裡的筆記本。

  「從進來的時候我就開始推測這房子的大小,有一塊多的地方一直找不到,沒想到藏在這裡。」

  亂步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而且在全木結構的屋子裡,突兀地出現一整塊石頭的牆壁也非常奇怪。」

  「結合你們說的那個男人是意大利人,我參考了一下那段時期黑手黨常用的機關造型——」

  他極短促地笑了一聲:「不過這麼明顯,恐怕也是因為屋主人並沒有藏著什麼特別重要的機密吧。」

  亂步將筆記拋給太宰,似乎並不在意這高齡的筆記本是否會散架。

  「怎麼樣,要看嗎?」

  「這就夠了。」太宰嘆息著打開了筆記,「如果真的是什麼機密,那反而對我們沒用了。」

  什麼意大利黑手黨秘聞之類的……現在可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啊。

  不,還是要在意的。

  太宰看著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意大利文,第一次覺得頭皮發麻。

  「……中也。」他嘆氣,「你不是去過意大利嗎?來翻譯一下。」

  中也挑眉:「你不會?」

  太宰把手一攤:「但是果然這種簡單重復的腦力勞動,讓我來實在是——」

  中也:「……」

  他瞄了眼筆記本,頓感頭皮發麻。

  他是為了出差學過一點不錯,但那僅限於日常交流。這個筆記本上面的全都是幾百年前的意大利語,而且有些字跡都消退模糊了,光是辨認都很耗精神。

  「咳,那個,亂步——」

  亂步懶洋洋地說:「名偵探也看不出來哦。」

  你不是名偵探嗎!

  中也頓時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現在看來只有他自己上了。

  太宰在旁邊笑眯眯:「但是現在就可

  以確定這確實是那個男人寫的了對吧。」

  中也硬著頭皮繼續翻。

  他被折磨得頭暈眼花。太宰在旁邊打開了手電筒,甚至舉拳鼓勵道:「加油哦,中也。」

  [山頂有一片奇怪的湖泊。明明風景優美,水也十分清澈,但是卻沒有什麼動物來過的痕跡……

  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

  G出門了,等他回來叫上大家一起去山上玩吧。

  ……

  有的時候會想,我也許並不是合格的首領。

  ……

  帶她回家了。]

  「吶,中也。」太宰看著中也糾結到不行的樣子,忽然說,「後面,好像有日語耶。」

  他指著縫隙裡露出來的一截說:「看起來好像更清晰一些。」

  中也:!!!

  他立刻翻到後面,亂步也湊過來,四個人就這麼看了起來。

  「看起來……應該換了個人在書寫。」

  「也許是這個家別的什麼人吧。」

  洋洋灑灑的書法,看起來十分有韻味。如果忽略內容中暗含的驚慌,估計也是相當不錯的作品。

  [「她」又來了。

  當我意識到我每天都在遺忘這件事的時候,真正的恐怖就已經來臨了。

  奇怪的、每天如同黑暗中的影子窺伺著我們家的少女……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

  父親留下的別的札記裡面,並沒有相關的描述。至於意大利文裡說了什麼……也完全看不懂。該死,她到底是從哪裡出現的!

  我的生活已經被這個少女攪得一團糟。好不容易談好的生意,也被她攪黃了。

  ……

  竟然是神明……

  ……

  從沒聽過的名字,估計是什麼不入流的凶神吧。

  不能惹怒她。

  ……

  竟然自稱為母親。

  好惡心好惡心好惡心。

  ……

  暫且忍耐一段時間吧。

  ……

  我竟然會對這種不詳的存在心生依戀。

  ……

  按照陰陽師所說的,種下了願力強大的咒。然後讓她喝下符水。

  很順利就驅逐了,真是不可思議。

  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中也看到這裡,因為過度的憤怒而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微微顫抖著。

  「這都是什麼啊?」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聲線的扭曲。

  「符水……驅逐……」

  「中也。」太宰沉聲說道,「繼續往下翻。」

  之後大概也就是這位先生記錄的一些瑣事。

  不過篇幅要遠小於前面的意大利文。看來還是歐洲人比較喜歡寫日記。

  再到後面,那個筆跡再次變化,看起來像是孫子寫的。

  [沒想到家裡竟然會留下這樣的一本筆記。

  雖然看不懂爺爺留下的內容,但我想應該和最近纏著我的那個女妖怪也有關。

  好可怕,這樣的存在也能被稱作神明嗎?

  ……

  找到了父親當年請來的陰陽師的後人,但對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幫助我了。

  總之先和女妖怪周旋吧。

  ……

  好可怕,可怕的凶神會殺掉我嗎?

  這個家已經沒有辦法呆下去了。

  得逃。

  ……

  這是最後一次記錄了。

  終於能夠逃走了。

  這個地方不會再回來了。]

  中也看得

  心裡一陣陣發堵。

  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濃郁的厭惡意味讓他有些過於難受。更何況其中有些和他過去被畏懼的經歷竟然是重合的。

  他想起天鏡裡平時開朗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情。

  亂步眯著眼睛蹲下來,然後捻起一根長長的白色頭發。

  「這是……」

  「看來她已經來過這裡了啊。」亂步說著,又湊過去鑒定了一下灰塵,「沒有錯,她應該已經看過這裡記錄的東西了。」

  太宰眼中一片晦暗。

  從前天鏡裡幸福地靠在Giotto懷裡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唯一比較好的事情,大概就是她能夠讀懂意大利語吧。」他盡量用一種輕巧的語氣說,「這樣看到後面也不會太傷心。」

  晶子憤怒地握緊了拳頭:「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真是太過分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吧。」亂步蹲在地上,眼裡微微流露出些許難過,「或許過了十年、幾十年,我們這些人也會忘記她的存在。」

  「……這種事情也太令人難受了。」

  亂步沒說話。

  最終還是太宰打破了平靜,他擠出笑容,語氣輕和:「總之,現在可以得到的情報裡……鏡裡她是曾經被陰陽師攻擊了,對吧?」

  「而且還曾經被認為是凶神。還有之前提到的山,我認為都可以去看看。」

  「如果說是山的話。」亂步說,「我大概能猜到在哪裡。」

  太宰歪了歪頭。

  「……頂部有湖泊,這種事情連上衛星看一下的話應該還是很明顯的。」

  這兩人在一起效率還是非常高的。

  大致確定了方位之後,大家就朝著那座山出發了。

  「調查了這麼久,終於到了最後一步了!接下來——」

  太宰說:「我曾經聽別人提起過,那座山現在的山神是為鏡裡所委托的存在,如果爆發戰鬥的話……中也,就由你來拖住對方!」

  中也:……

  「啊,我知道了。」他沒反對,「但是對陣神明,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天邊有些眼熟的白色影子。

  貓咪老師變成原型,帶的人是誰自然不用懷疑。

  就是太宰口中的「別人」,被他嫌棄為「心軟無比」的夏目。

  巨大的白色狐狸降落在稍微空曠的地方,夏目小心地從上面跳了下來,跟著他的還有降谷零。

  兩個人兄友弟恭地走下來,對視時還默契地相視一笑。

  「看來昨晚睡得不錯呢。」降谷零微笑。

  夏目:「嗯嗯。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之前已經托妖怪們聯系好了——」

  他發現降谷零的目光凝在某處,便順著看了過去。

  那裡,太宰一行四人站在樹下,身上黏了不少草葉和灰塵,看起來十分狼狽。

  有的人機關算盡,從一個月前就開始謀劃鋪墊。

  有的人睡到太陽曬屁股,一來就落在終點。

  「太宰先生!」夏目露出笑容,朝他揮了揮手。

  降谷零也跟著招手致意。

  兩個人根本沒有自己在偷跑的自覺,看見他一臉驚喜。

  晶子很疑惑:「既然他們也想要調查,太宰——」

  中也已經看明白了,忍不住發出笑聲。

  太宰:……

  行,好,可以。

  太宰出來不帶夏目和降谷零,當然是因為他嫌棄他們兩個礙事。

  他從小就接觸的是黑手黨的那一套行事風格,哪怕現在已經離開很久了,也依舊下意識地就將他們兩個排除在計劃之外。

  因此在

  夏目疑惑著解釋說「我本以為太宰先生你最近會很忙。」的時候,太宰就很理虧。

  降谷零當然明白太宰的想法。他微微一笑,岔開話題說:「既然大家現在都聚集在這裡,那麼就把目前已知的情報彙總一下吧。」

  太宰眯起眼睛。

  降谷零不甘示弱地回視。

  「……」

  「……」

  夏目額頭上流下冷汗。他僵笑著打斷說:「好啦,我們還是先上山去拜訪山神大人吧。」

  稀有的、能夠看到妖怪的少年顯然引起了亂步的注意,他湊了過去,左問問右問問,一副要把夏目問倒的架勢。

  夏目沒想到太宰還帶了個這麼厲害的人過來。而且他聽亂步說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卻說不出來。

  不過大家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來的,夏目也不會多隱瞞,順著亂步問的話都答了。

  等聊得差不多的時候,就已經到了山頂了。

  山神大人靜靜地坐在湖水旁邊,手裡抓著根竹竿在那裡釣魚。

  清澈的湖水蕩起微波,看起來平靜極了。

  「即使是我,關於那位大人所知的也不多。」山神大人沉吟了一下,目光落在夏目的臉上,「不過,倒是有一件很值得說的事情。」


第80章

  也許是徒弟們漸漸地都投入了自己的生活裡, 鹹魚了好久的天鏡裡最近經常想起以前的事情。

  她是知道他們以前一直擔心她的身體的,為此還調查了很多。不過對於她來講,其實覺得最值得想起來的還是和玲子的初見。

  她遇見夏目玲子那天,其實並不算是個好天氣。

  雨下得非常大。

  她像往常一樣, 漠然地將順來的武器扔到草叢裡, 剛准備離開, 就看見一道驚雷劃破天空。

  然後, 雨就迅速地傾瀉而下。

  這座占地面積頗廣的宅院以往十分熱鬧,現在在雨中反而變得安靜起來了。

  只有雨聲。

  天鏡裡沉默著,順著牆根摸索到廚房。

  卻在門口停住。

  昏昧的光從門口湧了進去。

  在灶台的陰影處, 仿佛有個顫抖的影子。一顫一顫地往裡面縮。

  看起來是個小孩子。

  天鏡裡瞥了眼旁邊橫死的廚子。

  她殺死對方,好像都沒有用上刀。只是輕輕地捏了一下。

  灶台上的面餅還冒著熱氣。

  殺了這麼久的人, 天鏡裡已經餓了。

  非常、非常地飢餓。

  可是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眼那影子, 最終還是轉身走了出去。

  對於神明來說, 淋雨並不是一件常見的事情。用神力隔絕那些有些刺痛的雨點也很容易。

  不過天鏡裡不是很在意。

  對於她而言,或許淋雨感冒發燒一病嗚呼才更輕松一些。

  不過這些年,她已經成為了相當強力的凶神, 即便是病氣, 也不怎麼從她這裡過。

  她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在路上走著。

  雨水從樹葉上滴落,啪嗒啪嗒。

  天鏡裡實在是太餓了, 所以她最終還是緩緩地蹲了下來,然後委頓在地。她身上那件短短的和服沾上了泥水,頭發也被打成一縷一縷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天鏡裡快要睡著了。然而讓她驚醒的是來自身體本能的警報。戰鬥多年養成的危機意識讓她從混沌中抬起頭來。

  嘩啦啦。

  雨幕中有很清晰的、水流傾倒的聲音。

  穿著裙子的女性看著她,正笑起來。

  「跟我回家吧?」

  天鏡裡的意識仍舊模糊著, 聽見這麼一句, 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她大概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 於是眼睛又垂了下去。

  夏目玲子捧起了天鏡裡的臉。

  她用很輕柔的力道拍了拍。

  「別在這裡睡著啊,會感冒的。」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笑。讓人沒來由地想起來雨後驟然晴朗的天空。

  天鏡裡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一看她的臉。卻毫無防備地被她抱了起來。

  夏目玲子的手勁很大。

  她把天鏡裡扛在後背,就能感覺到對方的長發一點一點地傾下來。

  這麼長的頭發,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對待,裡面也有相當毛糙的一部分。

  玲子一邊扛著她,一邊往回走。

  她的家在遠離人們居住的地方,對於她來說這已經是早就習慣的距離。

  不過令她感到心事重重的顯然不再是這負重前行的一點距離。而是這個不知名的少女為何會暈倒在雨裡。

  她把天鏡裡帶回了家,給她擦干淨了身體,仔細地打量她的樣子——

  她看到了天鏡裡稚氣又精致的臉,自然也就看到了她身上的傷痕和奇怪扭曲的咒紋。

  以及她並非人類的事實。

  天鏡裡醒過來的時

  候是第二天的清晨。

  她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軟的床鋪了。

  倒也不是沒有條件去置辦。只是對於她來講,好像睡在哪裡也沒有什麼區別。

  她雖然是神明,卻像一只孤魂野鬼,飄飄蕩蕩一個人走了好久。

  但是洗衣粉好聞的香氣、陽光與青草久違的味道還是讓天鏡裡有些眷戀地埋在裡面,深深地吸了一口。

  頭頂傳來一聲笑。

  天鏡裡身子一僵,轉頭便看見了玲子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臉一紅,坐了起來。

  玲子一個人生活,其實是會做飯的。

  如果是平常的時候,她估計自己也懶得做。有這個功夫不如出去找妖怪們打打架。

  但是現在的她,卻不僅僅是以前的夏目玲子了。

  她有了一個孩子。

  天鏡裡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時,感到有些驚詫。因為她能感覺到這小生命並不是完全的人類血脈。

  聯想到自己的經歷,她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但是她太久沒有和人類好好說話了。

  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道應該找些什麼話來說比較好。

  她悻悻地閉了嘴,一口一口地乖乖喝起粥來。

  惡名在外的凶神已經很久沒有這麼乖巧的時候了。

  不過她以前一直就是個很乖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安靜的時候微微低著頭,也有點像從前。

  玲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

  「你住在哪裡?」

  天鏡裡放下碗:「忘了。」

  玲子很能讀懂這種傷痛。所以她收回手,又把菜往天鏡裡面前一推。

  「多吃點。」

  天鏡裡朝她笑。

  笑著笑著卻說:「但是孕婦有很多東西是不能吃的。」

  玲子:?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天鏡裡已經嫻熟地介紹起來,什麼東西需要忌口,又有什麼是適當可以吃一些的。

  「……但你為什麼這麼熟練?」

  剛才還滔滔不絕的天鏡裡瞬間啞炮了。

  她臉上一瞬間出現那種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的神情,然後低著頭湊到碗旁邊喝了一口粥,嘴巴還有點發白。

  臉也是發白的。

  玲子有些後悔,她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錯話了。

  正想著如何彌補時,就看見天鏡裡抬起頭來,衝她甜甜地笑了一下。

  玲子:……

  然後兩個人就面對面坐著,沉默著吃完了這碗飯。

  玲子並不是那種會很和人熟絡的性格。天鏡裡以前是,但是現在乍一下要她回調成以前那種狀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過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倒是很和諧。

  「你——」

  關上燈之前,玲子對天鏡裡說:「如果沒有地方去住的話,暫時住在我這裡也可以。」

  她很快地睡著了。

  天鏡裡睡不著。

  她慢吞吞地從床上坐起來,認認真真地看了眼玲子的臉。

  然後她帶著滿身的咒紋走了出去。

  *

  天鏡裡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夢見了和玲子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她醒過來的時候,對方正暴力地扒開她的被子,一臉嫌棄地說:「快起來——別睡懶覺了!」

  但她不為所動,迷蒙著眼睛卷了卷被子,繼續睡她自己的。

  玲子:……

  玲子沒有再廢話,直接把天鏡裡從被子裡拔了出來。

  初次見面時,那個溫柔中帶點憂傷的女性到底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天鏡裡也不知道。

  那時她擔憂自己身上的氣息

  會傷害到玲子腹中的孩子,所以第一時間就離開了。

  但是她卻沒有想到玲子會追上來。

  並且請她來照顧她。

  理由是「反正也沒有別的人會願意照顧我,你很有經驗不是嗎?」

  天鏡裡就那樣惴惴不安地在玲子家住了下來。偶爾會出去完成一下信徒的願望,回家前卻要小心地把血跡全都擦拭干淨。

  有的時候她也會在想,像她這樣的神明,真的可以和玲子生活在一起嗎?

  心虛使天鏡裡越來越少出門,她仿佛像是要麻痹自己似的,全心全意照顧著玲子。

  但是有一天,玲子也將她遺忘了。

  那是因為她的力量已經衰減到了極致。

  即便最後的最後,玲子回想起一切並再次找到了她,她也沒有辦法再留下去了。

  [那就用這個。]

  那時玲子掏出一本冊子。

  [在友人帳上寫下你的名字,生前你是為我所驅使的神明。死後,我會到你身邊去。]

  在生與死之間穿行的天鏡裡,在那刻終於找到了可以支撐下去的理由。

  她的,新的家人。

  也許是天鏡裡的目光太過凝著,玲子感到有些別扭。

  「怎麼了?還沒睡醒呢?」玲子冷笑著說,「要不要我幫你?」

  天鏡裡搖搖頭,伸出手緊緊抱住玲子,語調卻軟綿綿的。

  「阿玲,我只是在想,能遇到你真是太好啦。」

  玲子:……

  「你這個隨時隨地說話肉麻的毛病能不能改一下?」

  天鏡裡委屈地看著她。

  玲子不為所動。

  還是景光過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焦灼。

  「說起來,夏目太宰還有零他們好像說,這兩天要過來。」

  天鏡裡高興起來。

  距離太宰進入武裝偵探社已經一年多了,他總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夏目那邊也是,零也早就結束了休假,她已經好久沒有和徒弟們一起聚會了。

  「那真是太好啦,讓我想想要給大家做點什麼好吃的。」

  景光看她倏然亮起來的眼睛,不禁笑起來。

  「那可要好好想一想,對了,阿織他也說有好消息。聽說他那部新的小說馬上就要發行了。」

  這一年不光是天鏡裡的擺攤事業穩定地發展著(其實基本沒發展),神器織田作也不知為何突然發掘了寫作的興趣。

  而且他還很有天分,目前已經小有名氣了。

  ——指賺得比擺攤多。

  天鏡裡有的時候會帶著織田作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擺攤,也就是為了幫助他搜集一些創作的靈感。

  前幾天織田作出門的時候就說過要去出版社一趟。但是沒想到好消息來得這麼快。

  「那可真是太好啦!」天鏡裡一興奮,把手一揮,「那就在加一個火鍋。」

  她慶祝的方式非常直接,直接到景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嗯,可以。」他說,「不是說今天要出門嗎?」

  天鏡裡被他提醒,看了眼時間。

  她:!!!

  「糟糕,快睡過頭了!」她趕緊抓起早餐兩口吞下,然後往外飛奔。

  「那家裡就拜托你們啦!我很快就回來!」

  她興衝衝地跑走了,很快就消失在景光的視野裡。

  景光嘆了一口氣。

  玲子抱臂說:「都到這種時候,還嘆什麼氣呢?」

  景光回答:「不,我只是覺得我們三個人走到現在的地步實在是很不容易啊。最開始的時候甚至沒有落腳的地方呢。」

  「……那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這家伙不

  靠譜吧。」玲子吐槽道,「而且哪裡有三個人,你是很就之後才來的好吧?」

  「是是是。」景光笑了笑,轉而說,「你有聽夏目說過他們的計劃嗎?」

  玲子:「什麼?」

  雖然一年前她有讓幾個徒弟們去調查一下關於天鏡裡的事,但這事斷斷續續,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三個人沉默地回來了,答復卻是——

  比起過去,更重要的是現在。

  這話當然不是太宰說的。

  但是三人的眼中卻都不約而同地透露出來這點。

  「所以他們又有什麼計劃?」玲子感到有些好奇。

  景光說:「說是想要給她過生日。」

  玲子:?

  「生日?這家伙……」也許是因為大家都不過生日,玲子眼中這個詞無比陌生。

  她想了想,覺得可行的同時不禁懷疑道:「他們怎麼知道的?還能調查出來這個?」


第81章

  天鏡裡並不知道徒弟們都在謀劃著什麼東西。

  她高高興興地跑到並盛町, 輕車熟路地敲開川平家的門。

  「早上好!今天也是個好天氣呢!」

  川平全身都被籠罩在陰影裡,有些低氣壓地看過來。

  然而當事人天鏡裡歪頭朝他笑笑,眼睛裡全是輕松快活。

  「……」

  真是讓人惱火啊。

  「進來吧。」川平抿了抿嘴唇,然後轉身進屋。

  天鏡裡碎步跟上。

  屋子裡沒點燈, 兩個人穿行在昏暗的屋子裡。

  天鏡裡:「川平, 你是不是缺錢用呀?」

  川平:?

  「……你不是交不起電費嗎?」

  川平咬了咬牙, 壓下心中升起的憤怒。

  冷靜。

  也就只有曾經交不起電費的天鏡裡才會有這麼離譜的聯想了。他應當寬容……

  「不是。」

  畢竟, 這家伙恐怕還沒意識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川平曾經去過彭格列,並在那裡見到了部分意識殘留在戒指裡的彭格列一世及其守護者們。

  天鏡裡被世界意識排斥著,然而七的三次方卻是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石。這也是為什麼在一開始天鏡裡能在Giotto他們的庇護下平靜地度過幾十年的生活。

  想要徹底改變天鏡裡的厄運, 最高效的做法仍是從七的三次方入手。

  最有可能得到的便是彭格列。

  即便川平本人並不是很願意觸碰自己以及維系的規則,也並不是很想去見那個男人, 但事關天鏡裡的死活, 這些可有可無的傲慢也就無足輕重了。

  他研究了好幾年, 完成了之後又確定了天鏡裡的心意。

  「你想好了嗎?」

  「當然!」天鏡裡應得干脆,「我想要和大家在一起——」

  「不是像彼此的過客一般短暫交彙然後離去,而是重新像家人一樣守望著彼此!」

  「這樣啊。」川平眼中晦澀不明, 但還是笑起來, 「看來你遇上了一群很好的人。」

  天鏡裡理所當然地說:「當然啦,我不是一直在遇見好人嘛!」

  她換上一副討好的神情:「尤其是你川平!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啦!」

  川平:……

  「別廢話。」

  他轉過頭去,語氣平穩:「我先和你說一下這個轉換裝置的運行原理……」

  天鏡裡湊過去, 認真地盯著川平手中的石頭。

  流光溢彩的寶石閃爍著動人的輝光。天鏡裡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它,然後輕聲說:「這個,是和那個彭格列指環一個材質嗎?」

  「它的邊角料?」

  「你去找了小光?」

  川平動作一滯。

  「你這樣問……」

  他合眼道:「看來心裡已經有猜測了吧。」

  天鏡裡點點頭。

  「時至今日,告訴你也好。」川平瞥了眼她空茫的眼睛, 心中泛起酸澀。

  「彭格列指環裡確實棲居著歷代首領及其守護者們的意識。但那只是屆由死氣之火存在的殘魂, 他們被禁錮在指環中, 是為了彭格列的傳承才存在的。」

  「當時阻止你將他們收為神器的,就是來自於彭格列指環……七的三次方的力量。」

  天鏡裡點頭。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塊原石。

  「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川平覺得詫異。

  按照他對於天鏡裡的理解,對方一直咋咋呼呼的,而且對於彭格列初代那幾個人的執著一直超乎常人

  的理解,現在她這麼冷靜,倒是讓他不自在起來了。

  原本准備好的安慰之詞也卡在了喉嚨裡。

  「沒有哦。」天鏡裡輕聲說著,仰起頭朝他笑了一下,「時隔這麼久,知道大家還在關心我,我很高興。」

  川平一直繃緊的神經稍稍放松。

  看來天鏡裡是真的想開了。

  她能走出來,對於接受之後的生活也有好處。

  他拍了拍天鏡裡的肩膀,說:「既然這樣,那就好好做吧。」

  「嗯!」天鏡裡笑著點頭,很配合地聽川平繼續講解。

  「你想個理由,或者直接說也沒事,治療大概需要一星期左右的時間,在那時候你就會被承認為這個世界的住民,以前的厄運也將不復存在了。」

  天鏡裡露出輕松的笑:「哎呀,早知道這樣川平就應該早點說嘛。」

  川平斜了她一眼。

  「不,我是說我的摯友超級無敵可靠!」她舉起手投降,然後歪著頭嘿嘿嘿地笑起來。

  川平不禁微笑。

  他正要說什麼,卻看見天鏡裡身體一僵,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她整個人搖搖晃晃地倒下去。

  川平眼疾手快地接住她,卻看見她的脖頸上大片的黑色蜿蜒而上。

  「鏡裡——」

  「這是怎麼回事!」

  *

  「嗯?這不是……」

  大家圍坐在桌旁,只見太宰掏出一個盒子。他沒賣關子,把東西打開了,裡面是一個破舊的錄音機。

  「是鏡裡小姐最珍視的那個錄音機!」夏目有些激動地說,「我一直在尋找能夠復原它的妖怪,但是還沒能聯系上。」

  太宰叉腰,很張狂地笑起來。

  「看來還是我更快一些啊!」

  他抽風的樣子跟幾年前判若兩人,但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他現在這幅「開朗的樣子」。

  「哎呀,這可是我拜托了好多人才找到的能夠修復物品的異能者呢。」太宰倒在沙發上,語氣中有種說不出的得意,「對方說缺了很多碎片,但還是努力的完成了。」

  降谷零說:「鏡裡小姐她看到這個一定會高興的。」

  他們看著這個錄音機,不由地露出會心的微笑。

  不知道是誰,突然問:「這個錄音機是不是還沒有拿出來聽過?」

  「……要不,先試一試?」

  這錄音機的型號太過古老,大家湊在一起擺弄了好久,才讓它成功發出了聲音。

  但是其中傳出的,並不是大家曾經聽過的悠揚的笛聲。

  む這是什麼?め

  む是我的寶貝哦,所有重要的事情,我都會將它們錄下來!め

  天鏡裡的聲音變得十分甜蜜。

  む這加起來,晚上可以聽到睡著哦。め

  「這是……玲小姐和鏡裡小姐的對話嗎?」夏目有些錯愕地看向玲子,卻發現她皺著眉頭。

  「……時間太長了,我沒有印像。」

  夏目感覺怪怪的。

  む所以你現在拿出來這個干什麼?め

  む嗯?當然因為,這是我和你重要的日子呀!好,來——め

  有一陣風聲。

  天鏡裡的聲音陡然變大。

  む我,天鏡裡,在今天和夏目玲子結為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め

  む!!!め

  む你這家伙,寫個友人帳為什麼突然說些奇怪的……め

  む快來快來!我只上我姐妹的友人帳!め

  む……服了你了。め

  在大家還沒有來得及為這段對話會心微笑時,他們就意識到

  有些東西已經被他們親手打破了牢籠,並且,再也來不及挽回了。

  玲子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漸漸變得空洞。

  錄音機被太宰眼疾手快地舉起摔到了地上。他怕自己的操作來不及關閉,沒想到錄音機發出了沙沙的聲音,模糊著,卻足夠致命。

  「快把耳朵捂起來——」

  「你們倆!!!」

  む看啊,天空是那麼寬闊,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之物,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未來也有著無限的可能性。め

  む那不是我的真名。め

  む諸伏景光。如果有重新用回這個名字的那一天,就由我來成為你的家人吧。め

  む織田作之助。め

  む你願意和我回家嗎?め

  「景光!」

  「織田作!」

  當夏目扶著昏迷的玲子憂心忡忡地抬起頭時,看到的便是另外兩個人互相攙扶著各自好友的一幕。

  「你們兩位……」

  貓咪老師嚴肅地說:「看來都是動機不純啊。」

  「貓咪老師,這到底是——」

  「看來是因為被叫破了之前的名字,才會變成這樣啊。」

  太宰緊握著雙拳,再也沒有了剛才輕松愜意的樣子。他眼中翻湧著黑暗的色彩,幾乎能將人吞噬。

  「我……」

  降谷零看著景光的樣子,也陷入了自責之中。

  「如果剛才沒有好奇的話……可惡。」

  「現在最重要的,得找到鏡裡。」貓咪老師說,「這種傷害是雙方的,鏡裡她本來身體就不好,現在還承受了三倍的恙,估計情況不樂觀!」

  「那我們得快點找到她才行。」

  太宰和降谷零對視一眼,飛快地確定了彼此的分工。

  「道真那裡暫時不去。」

  「我去找那個夜鬥。」

  「我去找川平。」

  大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他們迅速地起身向外,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

  「家裡就拜托你了,夏目!」

  「……是!」

  貓咪老師說:「我跟著你。」

  「不,」夏目說,「我可以應對,貓咪老師,你去問問妖怪們吧。」

  貓咪老師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答應了。

  「我知道了,很快就回來。」

  剛才還熱鬧的屋子很快就變得冷清。

  夏目將三個人抬到沙發上,擔憂地看著他們。

  他有些後悔之前一定要弄清楚天鏡裡過去的決心。但又覺得非要如此不可。現在想起來又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想。

  但是——

  三個神器的神情看起來都不算好。他們的臉上綻開青筋,嘴裡溢出破碎的呢喃。

  身上的紋路像是黑夜裡潛行的野獸一般,猙獰恐怖,讓人有些害怕。

  夏目握緊拳,告訴自己一定要守護好他們三個。

  突然,門打開了。

  夏目被嚇了一跳,連忙喊:「是誰?」

  「誰回來了?」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夏目等了好久也得不到回復。

  他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准備過去看看。

  然後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

  一道影子從拐角處打過來。

  那個人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撐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我回來啦。」

  她拉住夏目的袖子:「別怕。」

  「鏡裡小姐!」


第82章

  夏目睜大了眼睛, 他握住天鏡裡的手,連忙問:「您還好嗎?」

  天鏡裡大大方方地把手展示給他看:「嘿嘿嘿我挺好的啦, 不要擔心。」

  她笑著和夏目解釋:「我和別的神明不太一樣啦, 說起來很復雜,但就是……」

  她指了指沙發上的三個人。

  「你放心啦,雖然以我現在的神力有點難以解決, 但是給我一個星期時間就能湊夠啦。」

  夏目愣了一下。

  「這麼簡單嗎?」

  「嗯嗯,對喔。」天鏡裡說, 「我也算有點對付這個的經驗嘛……你那是什麼眼神?」

  她鼓起臉:「再不相信我,我就要生氣啦。」

  夏目雖然還有點懷疑, 但是被她輕松的語氣感染, 漸漸也放松下來。

  「就是這樣子!」天鏡裡歪了歪頭。

  「對了, 鏡裡小姐,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和你道歉!」

  「嗯?」

  「就是,我其實是玲子小姐她的……」

  夏目突然感覺有些難以啟齒。這段時間鏡裡有多喜歡大家他是能感受到的。結果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鏡裡她又被卷入其中。這讓夏目覺得無比愧疚。

  「我知道哦。」天鏡裡說。

  「誒?」

  「不僅如此,小治和小零,大家都是。」天鏡裡背過身去,平靜的語氣好像還帶著點笑,「我早就知道啦。」

  「……抱、抱歉。」

  天鏡裡笑著搖頭:「沒關系啦, 雖然大家騙了我, 但是這段時間我們的感情是真的呀。」

  她俯下身,打量著神器們痛苦的神情, 心中泛起酸澀,眼眶裡蓄滿了眼淚。

  夏目以為她是在心疼大家。

  「鏡裡小姐……」

  「不要怕, 夏目。」天鏡裡反手握住夏目的手, 「我一定會救回大家的!」

  「請問, 有什麼是我能幫嗎的嗎!」

  天鏡裡朝他眨眨眼:「嗯……現在就把大家叫回來,因為一般來說,神器染上了恙就很難痊愈啦,如果讓別的神明知道,搞不好他們會為了保護我而將昏迷中的大家——」

  她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

  「夜鬥先生嗎?」

  天鏡裡朝夏目露出一口白牙。

  「嘿嘿。」她說,「然後川平那邊也不用去啦,這個淨化的方法就是他告訴我的!要是再被他知道他也會生氣的!」

  天鏡裡哄夏目:「所以快把大家都叫回來吧。」

  「可是……」

  「放心啦,不怕你生氣,其實我之前的狀況比這嚴重一百倍哦,現在不是也被治好了嗎?」

  「還有這樣的事情……鏡裡小姐!」夏目不贊同地看著天鏡裡。

  天鏡裡朝他笑笑:「總之就是,問題不大!不用擔心!我先把大家的情況穩定下來,然後出去擺幾天攤賺點神力,然後就沒問題啦。」

  這解決方法太過夢幻,夏目都有些遲疑。

  「真的嗎,這樣就可以……」

  「當然可以啦!」天鏡裡鼓勵地拍了拍夏目的肩膀。

  「要相信我啊!」

  她說完,一個胳膊夾一個,抓起兩名神器。

  「嗯,貴志你抱一下阿玲,我們把他們抱到床上去。等下我先穩定一下他們的狀況,然後我就出門擺攤。」

  「欸?要去哪裡,我也——」

  天鏡裡搖搖頭:「不啦,我自己就可以了。」

  「帝丹中學人太少啦,我一個人可以跑很多地方,快一點。」

  「可是——」

  「辛苦我一個!幸福千萬家!如果貴志真的心疼我的話,

  就請在我不在家的時候照顧好大家吧!」

  *

  沒等太宰他們趕回來,天鏡裡就已經離開了。

  夏目看樣子還想說什麼,但是天鏡裡只是搖搖頭,然後抱了抱自己這個性格溫和的徒弟。

  「不是大家的錯哦。」

  「也不必擔憂。」

  「我可是神明啊!」

  天鏡裡匆匆忙忙地推著小推車離開了。

  可是等她確定跑到了一個不會遇到大家的地方時,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

  幻術像是潮水一般褪去,露出她現在狼狽的樣子。

  天鏡裡看著自己掌心的恙,有些沉默地靠在牆上。

  雖然一直有所察覺,但三個徒弟都是為了神器們來到她身邊,她想著還是有點受打擊的。

  而且根本沒有治好大家的辦法。

  除非將那些東西都吸到自己身上來,再切斷他們間的聯系。

  不過這樣她自己就會被恙侵蝕,在變成妖魔之前是一定要被斬殺的。川平給她准備的東西也沒有用了。

  天鏡裡已經一步完成了。

  還好有川平,不然還真瞞不過去。

  她想著,心裡有點慶幸。

  川平看見她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

  他出現在天鏡裡身後,盡量平靜地說:「將我給你准備的東西都用來拯救別人。你這家伙為什麼同情心總是這麼泛濫?」

  「因為那不是別人嘛!」天鏡裡反駁。

  川平冷笑:「那之前把神力分給即將消散的男鬼又是怎麼回事?」

  天鏡裡心虛地後退一步。

  「這種事情,這幾百年發生了多少次……你還需要我重復嗎?」

  「不、不用啦!」天鏡裡臉一紅,緊接著委屈地低下頭,眼眶微微發紅,「還有幾天我就要死啦,川平你能不能對我溫柔點!」

  川平:……

  天鏡裡被這詭異的沉默弄得頭皮發麻。

  她糾結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像是請示領導一般說道:「我還有七天對嗎?」

  「嗯。」

  「嘿嘿,就是……」她揚起一個討好的笑容,「我想去並盛擺攤,好久沒有看到小綱了,有些想念他。」

  川平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深意。

  「想去的話就去吧。」

  *

  沢田綱吉,彭格列十代目,這個時候剛剛從十年後回到現在。

  重要的人甚至於他自己的在未來近乎全滅的事實讓他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

  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自己在逐漸滑向裡世界的那一端。

  不過再多的思緒,都要在打敗白蘭之後才能理清。

  阿綱現在正在為了彭格列指環的繼承而接受來自初代家族的考驗。

  他每天都被搞得精疲力盡,都快想不起來自己其實是名國中生還要上學。

  晚上他洗了頭,躺在床上累的一動也不動。

  他閉上眼睛,享受著著難得的安靜。Reborn難得的沒來督促他。

  啊,這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

  「小綱!寶貝!」一個快活的聲音突然出現。

  然後一雙手就摸上了阿綱的脖子。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戰鬥,阿綱竟然都沒有辦法反應過來,就被撲在了床上。

  一個蓬松的腦袋貼在他的脖頸上,熱情地蹭來蹭去。

  阿綱:!!!

  他愣了半晌,有些受不了地大喊:「奶奶,下次不要再突然出現啦!!!」

  「而且這是我的房間!」

  天鏡裡爬起來,坐在他的床頭,捂著嘴笑。

  「看來我們小綱也長大了,會害羞了!嘿嘿。」說完,她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阿綱:救命啊!

  他試圖講道理卻不知從何講起。

  百般心累下又像一條鹹魚一般躺了回去。

  天鏡裡笑眯眯地摸他蓬松的刺蝟頭。

  「乖哦乖哦∼」

  然後搓了搓他的臉。

  「我們小綱最好啦。」

  然後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臉。

  「嗚嗚嗚嗚小綱!太可愛了!」

  阿綱生無可戀地被搓來搓去。

  他已經習慣了被奶奶像玩弄小兔子一樣玩弄的待遇。但是他正出著神的時候,卻突然感覺頸窩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砸中。

  啪嗒啪嗒。

  「奶、奶奶?」阿綱愣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嗚嗚嗚嗚沒有哦,」天鏡裡聲音軟軟乎乎的,「是因為太過於思念小綱,才會變成這樣的!」

  阿綱無奈:「奶奶……」

  他拍了拍天鏡裡的背。

  天鏡裡哭得更凶了:「小綱!我的小綱,沒有你奶奶可怎麼活啊!」

  阿綱:……

  「不會的啦。」

  說這話的時候阿綱有點心虛,畢竟他已經偷偷成為黑手黨頭子了。

  說起這個……!

  阿綱想起來自己去未來並沒有看到天鏡裡。

  ……不過奶奶是神明,白蘭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連神明都殺。所以阿綱覺得還是擔心自己的壽命比較好。

  這樣想著,他認真地對天鏡裡說:「奶奶,我會好好活著的,你想要來看我的時候我一直都在。」

  「未來還有幾十年呢!」

  他說完,耳朵紅得能滴血。

  天鏡裡看著孫子可愛的樣子,心裡一陣難過,忍不住又抱起來蹭了蹭。

  「好哦,我會一直注視著小綱的。」

  她收拾收拾心情,擦干淨眼淚,轉移話題道:「對啦,我打算來並盛中學擺攤啦!」

  阿綱:?

  溫情的氛圍一掃而空。

  阿綱錯愕地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等、等一下——」

  「擺攤?」

  他的聲音變調了。

  「來並盛?」

  天鏡裡歪頭:「不可以嗎?小綱。」

  她輕輕地問:「是覺得,有一個擺攤的奶奶我很丟臉嗎?」

  「當然不是啊!奶奶你怎麼會這麼想!」阿綱抓狂地說,「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郁悶地跪倒在床上。

  「救命啊……」

  天鏡裡在後面絲毫不能共情,反而笑嘻嘻地又開始揉他的腦袋。

  「小綱,嘿嘿,那我們明天見啦。」

  阿綱:「……是。」

  「對啦,你媽媽睡了沒有?」

  「算啦,我自己去找個房間睡一下吧。」天鏡裡說完,環視一圈,眼睛暗了一下。

  然後她維持著那種輕松的笑容,離開了房間。

  「晚安哦,小綱。」


第83章

  還好阿綱沒失眠。

  他第二天甚至小小地睡了一下懶覺。

  還是一平把他拉起來的。

  等他匆匆忙忙地趕到樓下, 看到眼前和諧的一幕更是覺得天崩地裂。

  天鏡裡竟然和Reborn有說有笑地坐在一起。兩個人都在喝咖啡,看樣子聊得很不錯。

  阿綱:……

  他好想說這都是夢。

  天鏡裡瞅見阿綱,笑眯眯地說:「早啊, 小綱!」

  「……早, 奶奶。」阿綱試圖催眠自己, 麻木地走過去。

  結果,Reborn在他經過時, 語氣深沉地說:「不早了,我和鏡裡已經一起擺攤回來了。」

  阿綱:???為什麼小嬰兒也要和奶奶一起擺攤!

  「等一下,現在?」他炸了,「奶奶不是下午才擺攤嗎!」

  天鏡裡笑眯眯:「因為我要養家糊口嘛,就早上也去啦, 哎呀,生活可真是艱辛。」

  「真是樸實的話語。」Reborn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黑亮的眼睛閃過一絲惡趣味, 「阿綱, 你不能體諒奶奶的辛苦嗎?」

  就在這個時候, 尤尼從廚房走了出來。

  「早上好。」她秀氣地打了一個哈欠, 眼睛掃過大家, 依次打招呼, 卻在天鏡裡這裡卡了殼, 「……」

  阿綱:……

  「啊, 這個, 這位是……」

  尤尼點點頭:「我知道, 這位是沢田奶奶。」

  真是讓人眼前一黑的稱呼。

  阿綱簡直要暈倒。

  旁邊的風太碧洋琪等人卻都見怪不怪的樣子。至於藍波, 他根本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倒是天鏡裡十分。她來到尤尼身邊, 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可愛的女孩子。

  「初次見面, 我叫尤尼。」

  「初次見面!我是小綱他奶奶!」

  兩個人無比和諧地坐在一起。

  阿綱拒絕交流。

  他郁悶地咬面包,卻聽旁邊天鏡裡笑眯眯地規劃:「哎呀,這樣下去小綱走路去上學肯定來不及了!等會兒就讓我來送小綱去吧。」

  阿綱:「不!我現在就去學校!」

  他說完,連忙抓起面包牛奶,飛快地推門跑了。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對Reborn說:「這孩子跑得真快啊。」

  即使是Reborn,有時候也會有天鏡裡或許才是那個腹黑的人這種想法。

  他壓低帽檐,帶著奶味的聲音說出的卻是理性至極的話。

  「你之前一直沒有過來,現在卻……是對阿綱成為十代目有什麼看法嗎?」

  天鏡裡愣了愣,轉而笑道:「不是哦,孩子們的事情奶奶我可管不上。我只是想要看一看我愛著的孩子啦。」

  Reborn總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那估計現實會讓你大吃一驚了。這家伙現在,可是成長了許多呢。」

  「真的嗎?」天鏡裡露出期待的表情,轉而卻有些甜蜜,「不管小綱變成什麼樣,我都好喜歡!」

  尤尼在旁邊,露出了一點贊同的時刻。

  「無論何時,親情的羈絆總是令人感到溫暖呢。」

  Reborn:……

  他竟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但是天鏡裡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笑眯眯地捧著咖啡杯子,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Reborn側頭看了她一眼。

  初代首領的夫人,在阿綱接受初代家族試煉的時候出現。這種巧合讓他不得不警惕起來。

  但是看著天鏡裡對此純然無知的樣子,他心裡也有點納悶

  。

  天鏡裡已經過來一晚上了,難道初代家族不打算出來和她相見嗎?

  *

  「嗯……姓氏?」超市裡,天鏡裡看著收銀員,想了一下。

  「沢田。」

  收銀員阿姨點點頭:「原來是沢田小姐啊,您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嗎?」

  「說起來附近好像也有姓沢田的人家……」

  「那是我家哦。」天鏡裡答道,「因為思念親人就過來住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啊。」這樣簡單的問答顯然不能滿足收銀阿姨的好奇心。

  她一臉八卦地打聽起來:「這樣說,你是沢田先生的親戚沒錯吧。沢田先生這些年在外面發展得很不錯啊,三天兩頭就派施工隊回家裝修。」

  「哎呀,我說沢田夫人真是好命,雖然丈夫不常回家,但是這麼好的條件,真的是一輩子都快活啊。」

  天鏡裡笑容消失,突然不說話看著她。

  阿姨愣了愣,心虛的同時聲音更大了。

  「要我說啊,沢田夫人這樣,就應該好好管教兒子。本來阿綱就只是不聰明,現在卻天天夜不歸宿還和人打架——」

  砰。

  天鏡裡面無表情地把手裡的東西砸在了櫃台上。

  阿姨被嚇了一跳。

  「你干什麼——」

  「道歉。」

  「哈?」

  她還要再說什麼,卻被天鏡裡抓住了衣領,連忙喊道:「你想干什麼?你這家伙!」

  天鏡裡不為所動,仍然冰冷地看著她。

  收銀阿姨:……

  她剛想要服軟,卻看見這個奇怪的女孩子突然露出了有些扭曲的表情。然後她就被放了下來。

  對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欸?等一下,客人——」

  阿姨追出去,卻已經看不見她的影子了。

  「……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啊。」

  另一邊的天鏡裡跑出超市,衝進了旁邊狹窄的小巷裡。

  身上的恙發作得突如其來,上一秒還在生氣地質問收銀員,下一秒她就只能慌忙滴奪路而逃。

  她再也支撐不住,脫力般倒在髒亂的地上。蓬松的白色長發逶迤在地,被泥漬沾染,顯得有些髒亂。

  但是她本人此時已經無力再去在意這些,瞳孔猛縮,顫抖著握緊雙拳,試圖抑制住這突如其來的混亂。

  「哈……哈……唔……」

  她唇邊溢出破碎的聲音,眼中終於染上明晃晃的凄然。

  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堪,耳朵也像是陳舊的收音機,發出刺耳的沙沙聲。

  這一切都在告訴天鏡裡,她死期將至。

  斯佩多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落下的時候,天鏡裡只能感覺到有個人過來,憑借氣息,勉強分辨出不是敵人。

  「你啊,最後還是把自己搞成了這個樣子呢。」

  天鏡裡沒有力氣抬頭看他,艱難地說:「是、是你啊,你好……」

  這幅凄慘的樣子讓斯佩多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他眯起眼睛,走近了半蹲在天鏡裡身邊。

  「我可一點也不好。那個西蒙的後代最近可是追得越來越緊了。真是難纏的小鬼啊。」

  「炎真……唔……他確實是很有潛力的……」

  「再這樣下去,我可真的要認真了。」斯佩多觀察著天鏡裡的反應,卻看見她雙眼緊閉,一副痛苦的樣子。

  他突然覺得自己鋪墊的這麼多都沒有意義,漸漸收斂了笑容:「如果我殺了那家伙,這張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神情呢。光是想到這一點,被那家伙糾纏的煩躁就會稍稍退卻。」

  「但是天鏡裡,你把

  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難道是覺得,之後我會一直顧忌你的存在嗎?」

  斯佩多還想說更多,卻被她臉上忽然蔓延開的紋路嚇了一跳。

  他「哈」了一聲。眼中積蓄著悲與怒。

  「這樣子還真像是所謂的邪神啊。」

  「……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天鏡裡掙扎著倒在地上。

  「現在,能請你離開嗎。」她抖著身體,別過臉。

  斯佩多眼中閃過不悅的神情。

  「嘛,我來倒不是因為這個。」

  「最近,我寄宿在彭格列指環中的那部分意識突然蘇醒了。其目的——」

  「是因為有人喚醒了戒指中初代家族的一十五,想要借由此激發戒指潛在的力量。」

  「我這麼說你應該能聽懂吧?」

  天鏡裡艱難地仰起頭。

  「什……麼?」

  她破碎的樣子,像是一朵被碾碎在塵埃裡的花朵。所有的希望都好像在那雙眼睛裡泯滅了。

  但是她顫動著的眼睛終於抬了起來。

  「斯佩多啊……你在說什麼?」

  斯佩多忽然感覺到一點悲哀。

  他扶起了天鏡裡,然後一點一點地把她的臉擦干淨。

  「彭格列一世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為了沢田綱吉順利繼承彭格列指環的力量。」

  天鏡裡的腦袋動了動,蹭得他的手心有點發癢。

  「嗯?什麼……」

  「指環裡的意識短暫地降臨在此世,但是Giotto他們似乎,並不打算見你。」斯佩多陳述道。

  天鏡裡愣了一下。

  斯佩多以為她還沒有聽見。無奈又生氣。

  「把自己搞成這麼狼狽的樣子……你是在期待被某人看見嗎?」

  天鏡裡渙散的目光落在他臉上。

  她動了動嘴唇。

  眼淚溢滿眼眶。

  「我好像聽見了……他的名字?」

  斯佩多諷刺的話語卡在嘴邊。

  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這滿盈內心的憤怒。

  他覺得自己或許不該來。

  他將天鏡裡拉起來,強硬地說:「你的那個摯友沒提出一點解決辦法?」

  天鏡裡歪了歪頭。

  她下意識道:「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好了。」

  斯佩多「嘖」了一聲。

  「隨你吧,我走了。」

  但是他的袖子卻被抓住了。

  「等一下。」天鏡裡咬著牙,聲音卻變得很清晰。

  「可不可以帶我去看大家?」

  小巷突然變得很靜。

  斯佩多回眸,看見天鏡裡的眼淚滾落在臉上,那張總是顯得有些稚嫩的臉現在沾滿了灰塵。

  而在這種無比狼狽的情況下,她擠出了一個笑容。

  「不會讓大家發現的。」

  「好不好?」

  *

  即使是斯佩多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幻術能不被Giotto看穿。

  但是看著天鏡裡凄慘的樣子,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謝謝你。」天鏡裡說,「等我休息一段時間,我們就出發吧。」

  斯佩多不語,注視著她,仿佛想要借此看清她真實的想法。

  「放心吧,我只是看一看,不會做些別的什麼。」天鏡裡保證著,坐在地上很久之後才喘勻了氣。

  「獨自背負一切……這件事你那些所謂的家人知道嗎?」

  「那不重要啦。」天鏡裡笑著說,「因為很快,他們就會忘記我。而到那時,也就不存在家人一說了。」

  「現在的痛苦和悲傷只是暫時的,我很快

  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再糾結這個也沒有意義啦。」

  斯佩多說:「隨你。」

  他帶著天鏡裡用幻術遮掩行蹤,隨即來到了並盛中學外。

  「彭格列初代將在未來幾天對十代的守護者們進行考驗,最近的一個就是朝利雨月和他的繼承者山本武。你想要看著他們……就跟緊山本武吧。」

  天鏡裡點點頭,不自覺微笑說:「那確實是個好孩子,他小時候就很可靠呢。」

  「……我還是不能理解如此孱弱著,抱團取暖般的十代家族。」

  天鏡裡微笑:「那已經不是你能左右的啦。」

  斯佩多被噎了一句,身形漸漸淡去。

  天鏡裡理了理頭發,站在高處往下看。

  「並盛神社嗎……」


第84章

  當天鏡裡走進這片神社的範圍時, 她沒有感知到這片區域內神明的力量。

  這是當然的。

  如果並盛町真的存在神明庇佑的話,那她過來也應該率先知會對方才是。天鏡裡其實早年見過對方,是個穿著襯衫的斯文男性。

  對方應該早就在時間的洪流中消逝了。

  現在光是想起他是什麼樣都很困難了。

  天鏡裡有些抱歉地看向神社的鳥居, 下一秒卻飛速地躲進了道路旁的樹叢裡。

  她手裡的指環散發著淡淡的靛色光芒,霧的幻術絲毫不差地將她籠在其中。

  沢田綱吉帶著他的守護者們和幾位彩虹之子哼哧哼哧地跑上來。

  天鏡裡看著這個眉眼間隱隱透露出沉重的少年, 幾乎有些不敢認。她當作孩子照顧的小綱,竟然也在不知不覺間成長這麼多了。

  她咬了咬牙,躡手躡腳地跟上去。這件裙子是她留在沢田家的, 雖然是幾年前買的但是並沒有穿過幾次。

  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搖擺著, 像是落入叢林間的白色花朵。

  夜裡一切都寂靜。

  天鏡裡小心翼翼地躲藏著。

  她察覺不到大家的氣息,所能做的卻只有盡可能地隱藏。

  撥開樹叢, 她屏住呼吸。

  月色下的男人身穿狩衣, 笑容溫雅, 還和從前一樣。

  他被雨之火焰藍色的光籠罩著, 一點一滴都昭示著他已不在人世之中。

  朝利雨月見到十世的繼承者,露出個友好的笑容來。

  不會錯的。

  天鏡裡捂住嘴巴, 眼淚像是決堤一般往下掉。

  太奇怪了。

  明明大家不來找她,她應該很生氣的。

  可是能在即將逝去之際, 再一次見到大家的樣子——

  哪怕只是於黑暗之中遙望, 那也要勝過美夢的幻影萬千。

  天鏡裡的心緒劇烈地起伏著。

  她近乎貪婪地看著雨月的身影, 卻又對自己的目光務必克制。她將自己的情緒收斂到極致, 不敢外放出一絲一毫。

  大家不願意見她。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要大鬧一場。

  一定要讓大家一起來哄她, 一起來給她道歉。

  但是對於即將逝去的神明,再糾結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

  指環中的意識屆由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燃燒生命而得以放出。在繼承之後就會再次回到指環中去。

  如果讓大家得知她的處境, 那無異於一種報復。

  漫長的光陰, 僅剩的意識反反復復地折磨, 縈繞在心裡的念頭只剩下——

  「那個人已經死了」。

  那樣長久地記著一個人,時光流轉卻從無褪色。這樣的感情太難受了。

  天鏡裡沒有辦法將這種痛苦再加諸於她深愛的大家身上。因此當身體裡潛藏著的恙再一次席卷而上之時,她不敢再看,猛地轉身向外奔去。

  「是誰——」

  神社中本來從容對戰山本武的雨月面色一凜,出聲喊道。

  天鏡裡不敢回頭,但是她身上的痛楚越發猛烈,幾乎到了讓她意識模糊的程度。

  她踉蹌著向前跑。

  眼前一片昏黑。

  卻有一片灼色的火焰落入眼簾。

  大空的橙色火焰精准無誤地將她所在的地方環繞住了。

  天鏡裡愣了一下,有些不敢回頭。

  身體上的銳痛無時無刻不再提醒她自己的處境。

  但是站在她身後的那個人說。

  「鏡裡,是你嗎?」

  天鏡裡撫摸著自己爬滿可怖咒紋的臉,斂

  聲屏氣,眼淚被止住了,一點點地干涸。

  兩人就在這林道之中停駐了許久。

  久到試煉失敗的阿綱一行人走過來,看見初代時露出納悶的表情。

  少年恭敬又忐忑,支支吾吾地問:「請問……」

  「沒事,你先回去吧。」男人平靜地答復。

  「啊……好、好的。」

  少年們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

  天鏡裡痛得渾身都在發抖,她的牙齒碰撞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至少回頭看他一眼吧。

  光是這樣想著,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她艱難地轉過頭,然後抬起眼睛。

  火焰中的男人頭頂燃著一簇明亮的火焰。他穿著天鏡裡所不曾見過的黑西裝和披風,倒是和畫像中那樣威嚴的模樣十分相似。

  可是那雙眼睛,卻像是一汪金紅色的溪水,像是他們過去從外面回家,傍晚時太陽落進河水中,風吹皺的熠熠金光般溫柔。

  明明是看不見幻術的。

  Giotto卻准確無誤地看過來,對上了天鏡裡的眼睛。

  那種喜悅並不是作假。

  他在朝她笑。

  「好想見你啊,一直都是。」

  天鏡裡痛得意識不清,但是眼睛卻不肯從他身上離開。

  她定定地看著逝去多年的丈夫朝她述說愛意,彌留之際所想的卻是——

  就這樣死去也許不錯。

  Giotto並不知道天鏡裡的痛苦,卻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巨大悲傷。

  他認真地說:「一直沒有和你說過彭格列的事情,非常抱歉。在我看來這些過去與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相比,只是不值得一提的黑暗……」

  他斂去眼中的悲傷:「鏡裡,我並不希望你和黑手黨扯上關系,也千萬不要因為我們將自己卷入危險之中。」

  天鏡裡認真地聽著,想要將他說的所有話都記在心裡。

  「對不起,因為這些顧慮而對你造成了這麼大傷害。」

  月光落在小道上,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Giotto注視著眼前空無一人之處,卻無比確信自己的妻子就在那裡。

  「這份思念和牽掛,這麼多年,我都能感受到。也正因此,我判斷這次出來只需要遠遠地注視著你就好。」

  這也正是天鏡裡的判斷。

  因為他們都認定,這次的相見只是為之後更加漫長的分別作鋪墊。

  而有的時候,一次令欲望肆虐放縱,便會滋生可怕的執念。

  但是……

  「如果現在我說,想要見你的話。」Giotto的手虛懸在空中,隨時都能撕開這層幻術的屏障。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克制地、用那種仿佛在詢問早上能不能多吃一片面包般的語氣請求她——

  「可以握住我的手嗎?」

  回應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久到周圍的空氣一寸寸變冷,久到雨月以擔憂的目光看過來,然後又合眼離去。

  月落日起。

  Giotto的神情沒有分毫變化,他始終專注地盯著虛空中的一點,伸出手,放在她立刻就能握到的位置。

  天鏡裡也在等。

  她在等這灼心的痛苦過去。

  一分一秒,她害怕Giotto誤以為她生氣而離開,又擔憂自己的情況會露餡。

  好在——

  在他離去前,她終於收拾好了自己。

  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天鏡裡連忙擦了擦因痛苦而溢出的眼淚,認真仔細地收拾好自己。

  然後,她終於能發出聲音,偽裝成被打動的樣子,看向那簇不滅的火焰。

  她伸出手想要回握,然後踉蹌兩步,跌進了他的懷裡。

  靛色退去。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

  她還是幾百年前的模樣,而他還是照舊以守護的姿態抱著她。

  兩人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彼此,相視卻無言。

  許久之後,Giotto笑起來。

  如釋重負般說:「太好了,我還在想……如果你不肯原諒我的話,該怎麼才能見到你呢。」

  天鏡裡睜圓了眼睛,稍稍恢復了些力氣,卻又無所適從地垂下腦袋。

  「原諒什麼的……沒有啦。」

  因為本來就沒有生氣。

  她辯解的樣子頗有幾分可愛。

  Giotto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笑著親了親她的嘴唇。

  明明那麼鄭重,撫摸著她的頭發,溫柔而繾綣。

  雙唇相接後卻是一觸即分。

  天鏡裡疑惑地看著他,拉了拉他的衣服。

  Giotto的面色卻微微發紅。

  「大家都來了。」

  天鏡裡詫異轉身,那一刻她的喜悅幾乎是將整個人都盈滿。

  在遠方的天際露出一點零星的白色,太陽的顏色都淺淡無光之時。

  失落於生死洪流中的家人們,終於又於此刻齊聚了。他們站在不遠處,面容模糊,望著這邊。

  「G!雨月!納克爾!藍寶!阿諾德!」

  「大家!」

  她的眼睛倏地明亮起來,就連頭發絲都透著高興。

  「好久不見!」

  好像不會悲傷一般,說清楚之後,她又變得神采奕奕了。

  「大家!我真的好想你們!」天鏡裡哪還記得什麼Giotto,興衝衝地衝過去,高興地和每個人寒暄。

  「G,你看!我現在可是超強的神明哦!」她朝G炫了炫自己的肌肉。

  G根本沒看出來,一臉嫌棄眼裡卻帶笑。

  「啊,看到了,還真是成長了不少啊,大小姐……不過愛哭的性格一點沒變。」

  天鏡裡不滿地看著他,轉而拉著雨月表功:「雨月,我這些年已經完全把你留下的笛曲學會了!」

  「哈哈哈真的嗎?」雨月莞爾,「那等下就一起來合奏一曲吧。」

  「好耶!」天鏡裡高興地說,「那大家都要來聽!好不好?我對這周邊超級熟的——」

  「你們可以在這裡呆多久?並盛町有超級多好玩的,還有很多美食!我要帶你們去!」

  阿諾德冷淡地說:「我就算了。」

  「去嘛去嘛!」天鏡裡跑過去搖他的手。

  「這套對我沒用,你找Giotto——」阿諾德瞥見她眼巴巴的樣子,卡了殼。

  「嘿嘿嘿,阿諾德!」天鏡裡笑眯眯地喊他。

  阿諾德臉上的冷淡幾乎掛不住。

  藍寶無語地撓頭:「今年也幾百歲了吧鏡裡,怎麼還是像個沒長大的小鬼頭一樣?」

  天鏡裡:!!!

  「你在說什麼!我可是!有好多可愛的孫子耶!剛才那個小綱看到沒!」她憤怒地拍藍寶的肩膀,「是不是超級懂事超級可愛的!」

  「對了,你們是要繼承什麼東西?」天鏡裡撓了撓腦袋,「我們家小綱不會有危險吧?」

  藍寶被她抓住一陣搖晃。

  還是Giotto看不下去,走過來解救了自家雷守。天鏡裡眯起眼睛看著他。

  「放心吧!」納克爾拖走藍寶,笑著說,「是那個十世的話,究極地沒問題!」

  天鏡裡還想再問,但是也有些忐忑於是否應該干涉。她看了Giotto一

  眼,轉而笑著說:「好嘛好嘛,那我先看看去哪裡玩!」

  她把手一揮:「除了試煉之外的時間,大家都要陪我!」

  G和Giotto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天鏡裡不同於從前的小心翼翼。

  天鏡裡沒聽到回答,鼓起臉問:「干嘛不說話!」

  不知道是誰悶悶地笑了一聲。

  天鏡裡更生氣了。

  雨月笑著拍了拍頭。

  「不要擔心。大家不會拒絕你的。」他看了眼Giotto,有些戲謔地說,「畢竟,我們都『愛』著你啊。」

  天鏡裡的臉蹭地紅了。

  她倒退一步,有些害羞地捂了捂臉。

  「關於這點,我、我也!」

  「我也最喜歡大家了!」

  看著她漸漸恢復之前的開朗,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起來。

  Giotto說:「既然這樣,也不能繼續露宿野外了。得找個地方一起休息一下才行。」

  天鏡裡歪了歪頭。

  「那麼大個黑手黨,你們老員工出來不包吃包住的嗎?」

  Giotto:?

  他還沒來得及疑惑,天鏡裡已經憤慨起來了:「我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情!彭格列咋回事啊!遲早倒閉!」

  大家:……

  天鏡裡把眼睛一橫。

  「哈哈哈哈對。」雨月眨了眨眼睛,「真是傷人呢,一點也不尊重我們這些前輩。」

  天鏡裡贊同點頭:「對啊對啊,你們知道小綱的爸爸嗎?就是小光,他在彭格列上班也過得不好……」

  她滔滔不絕地吐槽起來。

  雨月笑眯眯地跟在後面搭話,頗有幾分指鹿為馬的感覺。

  G:「……這兩個家伙,都在說些什麼啊!」

  他想要尋求贊同,卻發現Giotto一臉溫柔地看著天鏡裡,一開口竟然是:「這樣也很有意思不是嗎?」

  G: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不過相聚雖然快樂,該完成的事情卻是必須做完的。

  在約好明天見面後,守護者們各自散去,前去觀察他們的繼承人。

  Giotto和天鏡裡目送著大家離去,然後街道上一點點冷清下來。

  路燈的光照在兩人身上。

  「這樣好像偶像劇哦。」天鏡裡抬頭看他。

  「偶像劇?」

  「嗯……好像很難解釋哦。」她歪了歪腦袋,「簡單來說就是愛情故事?兩個人一起,走在路燈下面,男性送女性回家。」

  「會下雪……然後……」

  她踮起腳尖,合上眼睛,繼續了未完成的吻。她臉上有細小的絨毛,這麼多年的時光沒能在她臉上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Giotto有些悲哀地注視著她。

  「真好啊,像這樣和你在一起,簡直像夢一樣。」間隙中,天鏡裡輕聲喃喃。

  Giotto握住她的手,柔和且堅定地俯身而下。

  「不是夢哦。」

  他輕輕地嘆氣。

  「遠勝這些。鏡裡,我們永遠愛你。」

  天鏡裡在朦朧之間,只看見路燈昏黃的光暈。比夢更好的現實,是這觸手可及的溫暖嗎?

  天很快亮起來,路燈熄滅。

  Giotto抱起她。

  嘆息著在她眉心落下雪一般的輕吻。

  「好好休息。」

  真好啊。

  閉上眼睛前,天鏡裡迷迷糊糊地想著。

  Giotto的懷裡好溫暖,好想一直待下去。

  ——如果不是快死掉的話。


第85章

  阿綱起床了。

  阿綱揉著眼睛下樓了。

  阿綱迷迷瞪瞪地望了一圈。

  碧洋琪風太藍波尤尼。

  Reborn果然不在, 倒是奶奶天鏡裡坐在位置上,撐著臉等著對面的人投喂。

  ……

  ……

  ……

  投喂?

  阿綱:???

  「初初初初初代!?」

  他的腦袋死機了。喊出來的聲音都有些扭曲。

  看著眼前甜蜜互動的兩人,阿綱陷入了混亂之中。

  「您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天鏡裡疑惑地抬頭:「怎麼啦小綱。」

  「不是……」阿綱的表情已經死了, 「你們兩個到底是……」

  「如你所見, 沢田綱吉。」Giotto笑著解釋道, 「我是她的丈夫。」

  「欸?????」

  這信息量太大, 阿綱整個人都不好了。

  「彭格列初代是……」

  「奶奶的……丈夫?!」

  天鏡裡納悶了:「你在說什麼呀小綱。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我一個人可生不出你這麼可愛的孫子哦。」

  「對吧Gio。」她說著,大大方方地在Giotto臉上親了一口。

  Giotto被幻術偽裝成現代人的樣子,身上穿的那件襯衫好像是家光的。沒有了頭頂的那簇火焰, 他俊朗的面容顯得十分柔和可親。

  他看著天鏡裡, 表情越發溫柔。

  阿綱的臉爆紅。

  他顫抖著伸出手:「但、但是……」

  「奶奶從沒有說過對方是——」

  「那個彭格列初代啊!」

  「真是的。」天鏡裡嗔怪地鼓起臉, 「小綱, 從剛才起你的語氣就好見外哦。」

  「才不是什麼彭格列初代。你應該叫爺爺才對呀。」

  阿綱的心也死了。

  他眼前一黑, 身體搖搖欲墜看上去馬上就要倒下去, 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Reborn在哪裡……」他迫切地需要找人證實一下。

  「Reborn他不是一早就去了京子醬家吃早餐了嗎?」天鏡裡臉上露出一點神秘的笑,她擠眉弄眼地大聲說,「我聽說了,京子醬就是你喜歡的——唔唔唔!」

  「快別說了!求你!!!」阿綱連忙衝過去捂住天鏡裡的嘴巴。

  奈奈從廚房走出來:「嗯?你們在說什麼?」

  「不!什麼都沒有!」阿綱連忙說。

  「這樣啊……那就好。」奈奈看了看他和天鏡裡,「綱君, 怎麼可以對奶奶這麼粗魯呢?」

  「我……」

  「還有爺爺, 這位是住在鄉下的遠房爺爺, 別看他這麼年輕, 輩分可是很大的哦。」

  阿綱:……

  「怎麼了綱君,快叫爺爺啊。你這孩子……」

  阿綱的臉憋得通紅,支吾半天從嘴巴裡擠出一聲「爺爺」。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 發現大家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天鏡裡碧洋琪尤尼風太藍波還有媽媽。

  好像就在等他叫出這聲爺爺。

  阿綱簡直要窒息。

  反而是Giotto笑著說:「好了快坐下吧, 綱吉。」

  他好像並不怎麼在意, 不過當阿綱這麼喊了之後,他的神情變得更加柔和了。

  阿綱的手都在抖。

  天鏡裡捂著嘴笑:「這孩子,以前竟然沒發現他這麼會害羞呢。」

  「不過——」

  她湊到阿綱耳邊,笑嘻嘻地說:「再不快點

  吃的話,這次是真的……要遲到了哦?」

  阿綱:!!!

  他一早上的接連受到好多驚嚇,此時已經有些神志不清,腦子裡唯一記得的就是:遲到的話會被雲雀學長抽。

  於是他僵硬地吃完了早飯,同手同腳地衝出了門。

  獄寺已經等在門口了。

  「早上好,十代目!」這位小伙子以飽滿的精神喊道。

  「早上好,獄寺君。」阿綱面色稍緩。

  「怎麼了十代目,您看起來精神不是很好,有什麼事情我獄寺隼人隨時為您分憂!」

  「啊……這個……」阿綱撓了撓頭,「你誤會啦……」

  他還沒說完,天鏡裡就從家裡衝了出來。

  獄寺眼睛瞪得老大:「十代目家裡……出現了沒見過的女孩子!」

  「不是!她是我的……」阿綱頓了頓。

  「原來如此,這位是十代目的姐姐吧。」獄寺說道。

  阿綱:?

  獄寺一拍手:「果然長得很像啊。」

  天鏡裡歪了歪腦袋。

  「很像?」她從沒這麼聽人說過。

  獄寺愣了一下:「不是嗎?」

  Giotto跟了出來。

  他微笑著說:「日安,獄寺君。」

  這下輪到獄寺被嚇了一跳了。

  「彭、彭格列初代?!您為什麼會在這裡!」他不可思議地喃喃,「而且還叫我的名字……」

  要知道這位之前並沒有和他說過話,就算要說估計也是「十代的嵐之守護者」這種稱呼!

  天哪,那個傳說中的彭格列初代竟然如此親密地稱呼他的名字!

  彭格列初代也承認了他十代左右手的地位!

  獄寺的背後燃起了熊熊火焰。

  天鏡裡看著這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有些贊嘆地說:「真是熱血啊!小綱,有他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獄寺幸福得要暈倒。

  阿綱:「奶奶就不要再添亂啦!!!您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

  天鏡裡笑嘻嘻。

  「嘿嘿。」

  阿綱也要暈倒了。

  空氣裡卻傳來不滿的聲音。

  G的身影漸漸浮現出來。

  「我說你啊,從早上開始就淨說些讓人不快的話。」他雖然這樣說著,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接過天鏡裡的包。

  天鏡裡愣了下。她都自己扛箱子好多年了。抓了個包根本沒感覺有什麼。她根本沒把手伸出去。

  G的手懸在半空中。

  兩個人就這樣看著對方,眨了眨眼睛。

  「唔。」天鏡裡說,「這樣看來G還是真的很體貼呢。」

  「比以前更喜歡你了!」她毫不害臊地說道。

  G冷笑一聲。

  阿綱跟獄寺兩個國中生臉都漲紅了,他們兩個純情得手足無措,看看Giotto又看看G,腦袋裡滿是大大的疑惑。

  Giotto微笑著說:「你們兩個還不去上學嗎?」

  兩個人可憐巴巴地走了。

  天鏡裡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說:「說起來山本先生家的小武呢?昨天好像看見他和雨月對打來著欸。」

  「好像是出了什麼問題。」G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雖說將力量傳承給他們之前,確實有些試煉的必要,但是要我說啊……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確認的呢?」

  「嗯?」

  「那是當然的吧。」

  G笑起來:「Giotto所承認的彭格列十世,他所認定的守護者,難道會因為我們的意志而改變嗎?」

  「唔,是耶。」

  「與其

  說是試煉,不如說是指引吧。發現現在的彭格列家族仍舊存在的問題,然後引導他們走出來——」

  「這正是我們這些前輩存在於此的使命。」G眼中浮現些許追憶。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Giotto想起以前在意大利打拼的時光,有些懷念也有些悵然。

  「是已經過去很久啦。」天鏡裡笑嘻嘻地說。

  Giotto看著她明媚的笑臉,這才想起來,他在指環裡渾渾噩噩度過的那些時間,眼前的天鏡裡都是一個人走過來的。

  而她現在站在這裡,笑起來的樣子好像和百年前依舊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又好像已經完完全全地改變了。

  天鏡裡不喜歡被用這種目光看著,她一手拉住一個,笑著說:「現在還能和大家以這種方式相遇,我已經很感激啦。既然你們那個試煉是這樣的性質……那接下來幾天就多陪陪我吧。」

  她搓了搓手:「我很強啦現在,需要幫忙那個什麼試煉的話……」

  「那種事不需要。」G的眉頭皺起來,「你有哪次我們沒答應你嗎,Giotto,你也說幾句。這家伙——」

  天鏡裡抓住他們兩個的手。

  「嘿嘿,我怕時間太久你們忘了嘛。走吧走吧,大家一起來!今天的活動內容就是……」

  「體驗鏡裡擺攤的一天!」


第86章

  阿諾德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呆著, 天鏡裡好說歹說才把藍寶勸出來,一行六個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了門。

  藍寶懶洋洋地說:「……就算有好玩的事情,這種時候不在家歇著嗎?」

  天鏡裡:「藍寶你難得出來一趟, 就稍微打起精神嘛!這些年我遇到了超級多好玩的事情哦, 現在終於能和大家分享了,超級開心的!」

  藍寶:「唔。」

  他看著對方閃亮亮的眼睛, 有些說不出話來。

  「好吧,因為是你本大爺才勉為其難陪你的。」

  「那就太感謝藍寶大人啦!」天鏡裡笑眯眯地回答。

  這次他們出來的契機是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尤尼,對方為了幫助彭格列一行人已經花費了很多心力,初代家族如果再去跑到很遠的地方, 恐怕對這個孩子來說也是很大的負擔。

  Giotto解釋了之後,天鏡裡就點點頭:「放心吧, 不會讓你們為難的!」

  話是這麼說, 她卻推出不知道從哪來的小推車,咕嚕咕嚕地從房屋的陰影裡轉了出來。

  「……」

  「這麼多東西,你是什麼時候准備的?」

  「嗯?」天鏡裡歪歪頭,「你們猜?」

  在大家欲言又止的神情下, 她坐上了小推車。

  ——並且熱情地邀請大家坐上來。

  誠然天鏡裡有錢之後確實給她的小推車升級了不少。

  但小推車之所以是小推車,那必然就是因為它很小。天鏡裡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看大家遲遲不動, 她有點困惑了:「怎麼啦大家, 上來呀!」

  「……我們跟著你就行了。」G艱難地開口說道。

  天鏡裡不說話了,她默默地看著他, 眼睛很安靜。但是讓人看出一種期待來

  G很快就扛不住了。

  更何況當他准備征詢大家意見的時候, 就看見一群長手長腳的男性正在扒拉著往車上爬。

  小推車的特點本來就是一個小巧輕便,哪裡扛得住這麼多人往上坐。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輪子往前面滾了幾轉。

  偏偏推車的主人毫無所覺。

  她挪了挪屁股, 給大家讓出更多的位置。

  「放心吧放心吧, 這可是神明的座駕,怎麼會輕易報廢呢!」

  「快上來吧,G!」

  G想勸他們清醒一點。

  偏偏Giotto坐在天鏡裡身後,扶著她的腰,一臉縱容地對他說:「快上來吧,G。」

  「對啊,別耽誤時間了。」

  「G,你在猶豫什麼?」

  「這小推車,究極地沒有問題!」

  他們的聲音漸漸彙聚成一個,熱情又飽滿——

  「上車啊,G!」

  G被這精神攻擊弄得頭暈眼花,迷迷糊糊地擠了上去。一群人胳膊碰著胳膊,腿擠著腿,掛在推車上面。

  天鏡裡:「好,那我們要出發咯!」

  話音一落,就有一陣風刮過。

  這種氣息十分尋常,卻讓幾個身經百戰的人身體一振。

  他們……

  飛起來了?

  就算現在的他們都是會飛的幽靈,但是這種一群人擠在一塊小小的地方然後起飛的事情還是有些太過於超前了。

  尤其是在他們腳都懸空的情況下。

  被暈暈乎乎騙上車的G:?

  他抿了抿嘴唇,看著天鏡裡開心的樣子欲言又止。

  她享受地舉起手,看起來十分樂在其中。

  G於是收回了規勸的話。

  就這樣吧,這種能夠看著她的機會恐怕是最後

  一次了。

  雖然他心中升起了這樣惆悵的想法,但是正處於快樂中的天鏡裡本人好似根本沒有這根弦似的。

  大家也都隨她去了。

  直到這樣一輛飛車出現在沢田綱吉面前。

  他正為著山本武的事情而感到擔憂,心事重重地想著自家好友不同尋常的狀態。

  然後他一抬頭,就看到天上一輛小推車直直地對著他衝過來!

  那輛小推車,上面還擠滿了彭格列初代和他的守護者們!

  「我要被印度飛車撞了!!!」

  ——這個念頭闖進了阿綱的腦袋,然後狠狠地嵌在了他的腦袋裡。

  「十代目!小心!」獄寺連忙衝過來,擋在阿綱面前。他極為警惕地扔出炸彈,直直地對著那輛飛車而去。

  「……什麼?竟然是彭格列初代他們——」獄寺睜大了眼睛,「等一下!」

  溫暖明亮的金紅色火焰騰空而起,將炸彈消彌於無形。

  坐在天鏡裡旁邊的Giotto嘆了一口氣。

  「鏡裡……」

  但是天鏡裡已經高興地站了起來:「小綱!還有這位……左右手君!你們好呀。」

  獄寺暈暈乎乎:「左、左右手……」

  他看起來快要暈倒了。

  還是阿綱驚恐地問:「等一下,奶奶,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遲疑了一下,目光從Giotto等人臉上掃過,小聲地喊了聲:「還有初代你們……」

  天鏡裡可不管這些,她利落地落在地上,完美剎車,然後就撲過去抱住了阿綱。

  「你這孩子,當然是來擺攤的啦!」

  「欸?擺攤……中午?」阿綱愣了一下,「可是現在才上午……」

  他感覺有些怪異,下意識地反問。

  「奶奶,你是很急著用錢嗎?」

  不知道為什麼,阿綱總覺得這個懷抱比平時的要更加冷一些。

  天鏡裡連忙否認:「當然不是啦,是因為想要帶大家體驗一下我的生活……」

  G說:「是之前給你留下的那些錢快用完了嗎……沢田綱吉,你身為彭格列十代目,當然也有奉養奶奶的責任……算了,我當時在意大利那邊也留有一份私產,這些年應該還在彭格列名下——」

  其余的守護者也紛紛表示,實在是不應該讓天鏡裡出來打工。

  「至少也要換個大一點的推車吧。」

  坐了一上午印度飛車的大家達成了共識。

  可憐的阿綱繼承彭格列這麼久,還真沒有碰過彭格列的財物。他聽的兩眼發黑,被那些一個個蹦出來的意大利詞彙弄得頭皮發麻。

  「等、等一下……」

  還好有獄寺在旁邊為他翻譯。

  天鏡裡揉了揉阿綱的臉:「沒關系啦,這和小綱沒關系。」

  阿綱一愣,旋即望向一片璀璨的金色之中。

  天鏡裡輕輕地啾了他一口。

  阿綱:!!!

  「奶奶,這裡還是外面!」

  「那又有什麼關系嘛!」天鏡裡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那中午放學見!」

  「等一下——雲雀學長那裡……」

  天鏡裡回頭,笑眯眯地看不出什麼情緒:「小恭什麼?」

  阿綱一抖,想起來天鏡裡和雲雀之前經常約架的事情了。

  「沒、沒什麼……」

  天鏡裡心滿意足地走了。

  於是等到中午休息的時候,並盛中學的學生們就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一個溫柔的男聲經由喇叭,從門口那裡傳來。

  「烤面筋——」

  「賣烤面筋咯——」

  學生們:竟然有人這麼勇,在並盛中學賣烤面筋?

  風紀在哪裡?雲雀學長在哪裡?咬殺在哪裡?烤面筋又是什麼好東西?

  這個味道實在是太香了!

  他們偷偷摸摸地走了出去。

  遠遠地,就看到草壁學長一臉苦澀地和一個少女在打商量。

  旁邊的飛機頭圍了一圈,但全都不知為何一臉畏懼。

  「哦!是那個女孩子!」有人認了出來,「就是上次——欸?什麼來著……」

  「忘了。」

  天鏡裡叉腰說道:「為什麼不能賣烤面筋呀,我沒有阻塞交通,也沒有到學校裡面賣。而且……我的食品可是很衛生的!」

  草壁心好累:「但是群聚這種事,在並盛中學是不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嘛!好吃的面筋當然要讓大家都吃到啦。而且!」她眼睛轉了轉,「有意見你讓小恭來跟我說嘛!」

  草壁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他倒不是沒見過如此別致的稱呼。

  以前也有幾個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麼腦子壞了看上他們家委員長,一邊親昵地喊著他的名字,一邊就被浮萍拐抽去了醫院。

  想到這裡,草壁的心都涼了。

  他苦著臉說:「我是為了你好,鏡裡小姐,我看你……」

  話還沒有說完,天鏡裡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可是,嗚嗚,我家裡的人生了重病,我急著賺錢去救嘛!」

  草壁一噎,他有些無語地看著天鏡裡身後各個氣質突出的男性。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缺錢的樣子啊。

  他把心一橫:「不行,總之這裡是並盛,不是你可以擺攤的地方。」

  天鏡裡更難過了。

  她轉過頭。

  看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阿諾德。

  「……」

  「……」

  阿諾德有些不快地偏過臉,但仍舊答應道:「我知道了。」

  「那就去會會那個十世小鬼吧。」

  草壁眼睛睜得老大。

  這個人的氣質為什麼和他家委員長那麼像。

  天鏡裡說:「好啦,你快點去找小恭吧,想必他打完架一定很需要你在旁邊照顧的。」

  草壁的手都在抖:什麼蟑螂惡霸啊!

  但是對於雲雀的擔心還是占了上風。

  他吩咐幾個風紀委員:「你們在這裡看著,如果出了什麼事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去委員長那裡!」

  他走前最後回頭深深望了眼這邊。

  天鏡裡已經開心地跑回去又搗鼓她的烤面筋了。

  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啊。

  但是……

  *

  大概是並盛中學學生們平時被壓抑得太久,突然出現的天鏡裡和她的攤子一下子就在學校裡傳開了。

  尤其是,這個女孩子竟然還支走了風紀委員。

  而且她身後的幾個人,各個養眼。

  他們一擁而下。

  一開始是圖新鮮。

  後面卻真的被烤面筋的香味吸引住了。

  而且也不貴!

  衝!都可以衝!

  天鏡裡看著Giotto收錢,滿足地眯起眼睛。

  「怎麼樣,大家,我超厲害的吧!」她得意地說,「我早就不是以前的鏡裡了,現在的我,是深受大家信賴的一家之主!」

  Giotto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他仍溫柔笑道:「鏡裡真的成長了很多。」

  天鏡裡開心挨誇,手上的動作更快了。

  她給大家表演了一個光速串面筋。

  人群中爆發出叫好

  聲。

  只有旁邊的風紀委員們又是心動又是害怕。

  委員長到底什麼時候來啊……

  阿諾德果然給力。

  等到天鏡裡收攤,都沒有看見雲雀的人影。

  她看了眼天,竟然有些擔憂地說:「別真給孩子打壞了吧。」

  阿綱正好排到最後,他剛才也來幫了一點忙。

  聽到這話,他嚇得手直抖。

  「等、等一下,打、打壞?」

  天鏡裡疑惑地歪了歪頭:「怎麼啦?」

  阿綱已經陷入了聯想。

  那個叫做阿諾德的初代雲之守護者,看起來脾氣就和雲雀學長一樣不好啊!這樣的兩個人遇見了……

  「鏡裡,別欺負他了。」Giotto也有些心疼自己這個孫子了,「放心吧,阿諾德他是有分寸的。」

  但是雲雀學長他沒有啊!

  阿綱更擔心了。

  就在這時,天鏡裡遞給他烤面筋。

  「給。」

  「欸?這是……」

  「給小綱,還有你的朋友們的!」天鏡裡笑眯眯地補充,「當然也包括小恭。」

  阿綱幾乎要暈厥過去。

  他踉蹌幾步,顫抖著說:「那我就去了。」

  「那我也去了,夫人!」獄寺干勁十足地告別。

  山本武沒有笑。他素來爽朗的臉上還有些憂愁。他深深地看了眼從容地啃著面筋的雨月,說:「那我也走了。」

  天鏡裡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才拉著雨月的袖子叮囑:「你可不能欺負小武,他是我看著長大的。」

  雨月失笑:「我沒有欺負他,正相反,昨晚先動手的人是他。」

  天鏡裡困惑地看著他。

  「我想應該是太過急於求成了吧。」雨月說著,臉上浮現些許凝重,「雖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作為雨之守護者來說,這樣的反應還是太過稚嫩了。」

  天鏡裡鼓起臉。

  「先不說這個,鏡裡你呢?你之前該不會一直都是一個人吧?」

  「當然不是啦!」天鏡裡生氣地否認,「我也認識了很多新的人,現在生活在一個超大、超幸福的家裡哦!」

  她舉起手臂,憤怒地比劃著。

  雨月失笑道:「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放心了。」

  天鏡裡盯著他半晌,然後掏出了手機。

  手機屏幕上正是大家站在庭院前的合照。

  懶洋洋的太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景光和零端來了新烤的面包,玲子只是路過,有些無奈地看著天鏡裡和夏目在那裡搗鼓家裡的花,織田作在旁邊看小說。

  操縱相機的人,或者說妖怪,貓咪老師留下了一只圓圓的爪子。

  大家感興趣地湊過來。

  「這就是你現在的家人嗎?」Giotto好奇地問。

  「對,大家都是我的徒弟,因為仰慕我的小吃技藝才拜我為師的!」

  「噢——」

  納克爾回味著剛才吃到的味道:「如果是這個手藝的話,能引來這麼多徒弟拜師也是應當的呢!」

  「對吧?」

  「不過他們怎麼沒和你一起來並盛町?」

  天鏡裡愣了愣,轉而笑容滿面地說道:「因為這也算是我的私人時間嘛!」

  「對了雨月!之前你給我吹的笛子錄音被我不小心弄壞了,我想要在手機上錄一份新的,可以嘛。」

  雨月笑道:「當然。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你的技藝是否已經有了長進呢?」

  天鏡裡理直氣壯:「我覺得有!」

  大家笑起來。

  等到傍晚的時候,沒有阿諾德牽制的雲雀從學校裡衝出

  來,一浮萍拐就抽到了天鏡裡的臉上。

  她笑眯眯地躲開了。

  「怎麼啦,小恭。」

  雲雀眼中帶著絲絲寒意:「你在並盛做什麼?」

  「如你所見,擺攤呀!」

  雲雀目光一凝。

  他目光緩緩移到小推車上,以及小推車旁邊如假包換的一群強者。

  他眼中燃起了戰意。

  天鏡裡往他嘴裡塞了根雞柳。

  即便是已經經歷了十年後戰鬥的雲雀恭彌,面對天鏡裡的投喂還是沒能有絲毫反應能力。

  他目光深深地看著這個女人,有些摸不清她的真正實力在哪裡。天鏡裡對上他深沉的眼睛,笑了下。

  「怎麼啦小恭——」

  「今天怎麼不開心?」

  還沒等她說完,雲雀就利落地收了浮萍拐,轉身離開了。制服外套在空氣中劃過漂亮的弧線。

  「聒噪。」

  天鏡裡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背影,有幾分慈愛地說:「真是個好孩子呢。」

  旁邊的草壁忙著追上去,臨走前不忘記給她鞠躬。

  這是哪裡來的社交恐.怖分子竟然能讓委員長做出這種讓步……

  「鏡裡和那孩子關系也很好呢。」Giotto哭笑不得地看著天鏡裡叉腰得意的樣子,「不過從以前起你好像就很擅長和這種類型的相處。」

  「嗯……」天鏡裡眨眨眼睛,「難道不是大家都喜歡我嘛?」

  「鏡裡……」

  不過旁邊的學生們倒是很開心。

  既然雲雀學長都沒有發表意見,那他們應該是可以毫無顧慮地買小吃了。

  天鏡裡大賺一筆,數錢的時候笑容都真摯了幾分。

  她算了算:「明天可以帶大家去游樂場玩耶!」

  大家自然沒有意見,更不用說藍寶第一天的時候就找到了這個好地方。

  很快大家就都離開去跟著各自的繼承人。

  天鏡裡拉著Giotto的手往沢田家走,一邊走還一邊念叨:「小光那孩子,小的時候我就教他要重視家庭,沒想到長大了把我說的話全忘咯,這些年奈奈一個人在並盛真的非常不容易。」

  「不過小綱真的被她教育得非常好。」她豎起大拇指,「由他來當繼承人真是太好不過啦!」

  Giotto笑著問:「你是在吹枕邊風嗎?」

  天鏡裡眨了眨眼睛。

  她沉默了一下,臉緩慢地紅了。

  「有、有嘛?」她拔高聲音,強調,「這可是在大街上!沒有枕頭!」

  Giotto垂眼,盯著她的眼睛。

  天鏡裡:「……」

  「干嘛啦!」她慌亂地推他的肩膀。

  Giotto微微一笑:「沒事,說起來我還沒有見過鏡裡的弟子們。」

  「他、他們在外地,應該是見不到了吧。」天鏡裡不由自主地蜷起手指,「你放心啦,大家都對我很好……那個……」

  「這些年,鏡裡。你有沒有——」

  Giotto沒能說完,天鏡裡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她認真地看著Giotto,眼裡傾貫著前所未有的認真。

  「沒有,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之後也不會有。」

  金發男人眼中浮起些許哀傷。

  但是天鏡裡笑著繼續說道:「沒有愛情就活不下去……那可不是我的作風!所以不用擔心。」

  她伸出手,握住對方稍顯灼熱的手掌。

  「而且現在在我面前的人是你。」她說,「是幾百年也依舊喜歡的……我最喜歡的Gio。」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第87章

  夏目玲子是在第三天醒過來的。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不知道為何自己明明已經死去了,卻以這樣的形態出現在這裡。

  「夏目玲子。」貓咪老師蹲在窗台上,投來深晦的目光。

  「你是……斑?」見到多年未曾見過的妖怪伙伴, 玲子恍惚了一瞬。

  「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斑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看起來你想起來了啊。」

  「我……」

  「感覺怎麼樣?」

  玲子握了握手,有些困惑地說:「很舒服的感覺。可是為什麼?我應該早就死掉了才——」

  「鏡裡!」她瞳孔猛地一縮, 站了起來, 「鏡裡她——」

  「她做了什麼?」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大妖的沉默。

  玲子不語, 轉頭走了出去,然後打開了另外的房間。

  不出她所料, 景光和織田作仍舊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記得, 那個錄音機裡流出了我們的過去。然後我們就集體回憶起了生前……從而染上了恙。」她喃喃道,「按理說,我們這樣的神器應該第一時間被斬殺的。但是現在我竟然恢復了原樣……好弱。」

  「我和鏡裡的聯系怎麼會弱到這個程度?」

  玲子臉上流露出驚懼之色。

  「說話啊斑,鏡裡那家伙——」

  「她到底做了什麼?」

  原本能夠感受到的神明的情緒和存在已經淡到了極點,簡直就像是根本沒有存在過這個人一樣。

  玲子閉了閉眼睛,克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問:「你知道鏡裡她去了哪裡嗎?」

  斑:「她過來說自己能夠解決這件事情,讓我們不用擔心她, 也不要驚擾其他神明, 然後就離開了。」

  「你會相信這種理由嗎——」

  斑沒有說話, 只是用那黑洞洞的眼睛盯著玲子。

  外面的天漸漸陰沉下來, 沒有天鏡裡的家好像格外地冷清, 風從走廊裡穿過,讓人無端地感到有些冷。

  「我得去找她。」玲子牙齒打顫,眸光卻凜冽無比, 「這家伙, 一定是想做什麼傻事——」

  「玲子小姐——」少年驚喜的聲音傳來。

  「您醒了!」夏目端著水盆和毛巾站在樓梯口。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 但是看到站在那裡的玲子,目光中漸漸染上喜悅。

  「您沒有事真是太好了!」

  玲子:……

  生前和死後的兩種記憶不斷地在她的腦袋裡交錯,她目光有些復雜地看著自己這個後代,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避開這個纖細的少年。

  「……貴志。」她啞著嗓子說,「多謝你照顧我。鏡裡走之前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鏡裡?」

  夏目很明顯愣了愣:[url]WWw.52gGd.Com[/url]「是……您認識的妖怪嗎?」

  他翻起友人帳,果然在其中某頁看到了天鏡裡三個字。

  與別的妖怪不同的是,這三個字已經被劃掉了。

  不是被解放後直接從書頁上撕掉,而是用墨筆劃掉了名字。

  玲子的瞳孔都在發顫。

  夏目連忙說:「我這就拜托妖怪們去問——」

  「不用了!」玲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疲憊。

  「不用了……」她的身形佝僂下來,「我再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啊……好的。」夏目端著水盆跟在後面進去了。

  「織田先生和諸伏先生是另外兩個人的親友。之前您和他們再次出現,我和另外兩個人就趕到了東京的這裡來照顧您。沒想到之前你們突然昏迷了。」

  「是這樣啊。」玲子疲憊地捂住臉,注視著過去曾當作家人的兩位同僚,「原來你的記憶是這樣的啊。」

  「玲子小姐……」夏目有些困惑地看著玲子不同尋常的表現,「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繼承了玲子強大妖力的少年在此刻展現出了他的天分。他皺著眉,眼中不自覺流露出傷感:「總覺得家裡好像缺了些什麼……」

  玲子看過兩個神器的狀況,正色道:「這件事情,我想你需要知道,還有太宰和降谷他們兩個。你能聯系上他們嗎?就說我醒了,讓他們立刻過來。」

  「啊,好的!」

  夏目立刻開始給他們倆打電話。

  玲子在旁邊聽著,發現夏目對他們的語氣謹慎不少。看起來失去記憶後,本來就多疑警惕的那兩人給夏目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貓咪老師蹲在桌子上,有些深沉地說:「你打算去找她嗎?」

  原本閉目平靜的玲子像是被這句話突然點燃似的,立刻說:「這是當然的吧?」

  「那個家伙不知道又自以為是地決定了些什麼……明明脆弱又嬌氣,卻要裝作什麼都能自己扛的樣子……那家伙啊……」

  明明是在說著指責的話,玲子的眼中卻是滿滿的哀慟之意。

  「不論如何,就算是死,我也要到她的身邊去。」

  夏目被她嚇了一跳:「是說那個鏡裡小姐……」

  「你應該叫她老師。」

  「欸?」夏目愣了愣,眼前猛然閃過些許畫面,但是太快了,他抓不住。

  「好奇怪……」夏目輕輕地碰了碰眼中流下的眼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哭了。

  太宰和降谷零都答應很快過來。

  玲子來回踱步,沉聲道:「這件事僅靠我不行,必須將他們兩個都喚醒才行。現在鏡裡的神力已經虛弱到了我們感知不到的程度,想要找到她……並且幫得上忙的話,還是需要他們兩個。」

  「斑,你是說,她確實在並盛町沒錯吧?」

  「那邊的妖怪都是這樣說的。說是她最近經常和幾個火焰裡的幽靈舉止親密的樣子……但是每天都在安穩擺攤,好像並沒有什麼異常。」貓咪老師遲疑了一下,「玲子,是不是她真的有自己的安排?」

  「絕對不可能。」玲子壓下心裡的怒氣,斷然說道,「我和她一起那麼多年,我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情況。」

  「那家伙搞不好早就打算好自己去死了。至於現在,大概是想最後看一眼家人吧。至於幽靈……」

  她冷笑一聲:「還要見到才知道。」

  *

  天鏡裡起床的時候,剛好看到阿綱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她站在陽台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還沒來得及拭去臉上的生理性淚水,就被身後的男人擁入懷裡。

  她反手抱住,沒有骨頭似地靠在Giotto身上。

  「真是個有精神的孩子啊。」

  Giotto揉了揉她的頭:「還沒有睡好嗎?要不再休息一會兒。」

  看到天鏡裡臉上的疲憊之色,他沉默了一下。

  「抱歉。」

  天鏡裡往他懷裡拱了拱,打了個哈欠。

  「沒事……唔……就這樣抱一會兒,很快就清醒了。說好了要帶大家一起去游樂園……」

  Giotto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腦袋:「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人哦。」

  天鏡裡抬起頭:「啊?」

  Giotto沒有解釋,只是認真地把她的頭發攏到腦後,然後把她抱了起來。

  「所以再去休息一會兒吧。」他說著,又把天鏡裡抱到了床上。

  天鏡裡的腦袋迷迷糊糊的。

  身上的痛苦令她有些難以呼吸,但是只要靠近眼前這個男人,那種痛楚似乎又變得輕緩而甜蜜了。

  她臉上帶著笑,往Giotto的懷裡拱了拱。

  男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大空火焰所構築的身體帶著些許暖意,中和了那種痛。天鏡裡遺忘了痛苦,很快就在他的懷裡昏睡過去。

  Giotto這才放縱自己的目光。他注視著妻子微微帶笑的樣子,好像一切都和百年前沒有區別。

  曾經的每一個清晨,他都這樣看著她沉睡在夢裡。只是當時他的身體一點點衰老,她卻一直年少。

  當時的憂慮現在想起來竟然也都是甜蜜的。

  在剛剛被斯佩多背叛的他來到日本後,他幾乎長時間處於苦悶之中。即便理智知道當時的彭格列已經不是他所期望的模樣,但這只是會加劇他心中的愧疚。

  艾琳娜、柯扎特,還有許多他在最初曾想要保護的人,一切都與黑手黨與彭格列背道而馳。

  而在最後,離開了意大利,來到了友人的故鄉。

  雖然平靜,但仍舊是意難平。

  直到他遇見天鏡裡。

  她在春日裡微笑,夏時和他一同賞月。秋天帶他去看滾著麥浪的稻田,冬天大家圍著爐子歌唱。

  她拯救了他的心。

  這麼好的女孩子,他卻讓她一個人留在世界上。

  Giotto這樣想著,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天鏡裡唇邊溢出一聲輕輕的呻.吟。

  眉頭不自覺地糾結在一起。

  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藍寶大笑:「我們都考驗完十代那些人了,你怎麼還在睡覺啊。」

  天鏡裡睡得紅潤的臉頓時煞白:「那……你們要走了嗎?」

  藍寶愣了愣,頓時明白自己說錯了話:「沒有,還早。」

  他說完,安撫似地摸了摸天鏡裡的腦袋:「還有那個斯佩多啦,你不認得他,他那個人很難搞的,說不定還要多拖延幾天呢。」

  天鏡裡眼睛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久才「嗯」了一聲。

  藍寶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把糖:「好了,餓了吧。下去吃飯了。」

  天鏡裡又「嗯」了一聲,然後才像想起來似的,朝他笑了笑。

  藍寶:「……不想笑可以不笑。」

  「我說你啊,以前不是一個小時不看見Giotto就要鬧……」他說著,又把話吞了回去,「好了,把衣服穿穿好,下去吃飯。我就先走了。」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天鏡裡脖子上紅紅的痕跡。

  天鏡裡臉一紅:「沒、沒有!」

  她身上那些咒紋哪敢給人看見。她都覺得Giotto開始懷疑她了!不然不會那麼主動……

  藍寶不說話,臨到走的時候還在笑。

  阿綱看著天鏡裡,有些欲言又止。

  天鏡裡不好意思地說:「好像奶奶是睡得有些太久了,對不起,小綱。」

  阿綱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就是覺得……爺爺和奶奶非常般配呢。」

  他想要守護的,就是這樣的家人啊。

  天鏡裡的臉騰地紅了。圓圓的眼睛也變得亮亮的。

  「是……是吧!大家都這麼說!」她用手拐了拐旁邊的Giotto,「快說點什麼,Gio!」

  「啊,確實呢。」Giotto朝阿綱眨了眨眼睛。

  阿綱心領神會地低下頭,不知道在笑什麼。

  風太打開他那本書:「並盛町愛意排名第一的情侶呢!」

  阿綱嚇得立刻去抓住飄起來的碟子。

  碧洋琪說:「當年你們兩位是怎麼認識的呢?」

  「請問是哪位告白呢?」

  「先動心的又是哪位?」

  「拜托了,我們真的很想知道——」

  「欸——」天鏡裡被問成了蚊香眼,她努力地回憶,「那個……好像是Gio把無家可歸的我撿回家,那個……是他告白……呃,雖然感覺說不說都……動心的話……」

  她頓了頓,閉上眼睛又睜開,鼓足勇氣後十分誠實地說:「從第一次見面我就超級喜歡!」

  「是我吧?」Giotto微笑著說。

  天鏡裡驚訝地轉頭。

  Giotto笑容平靜:「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閉著眼睛不是嗎?所以我見到你,要比你見到我更早。」

  他語氣溫和地總結:「所以很抱歉,先動心的人是我哦。」


第88章

  天鏡裡又被Giotto親了一下。

  她捂著臉, 本來准備好出去玩的一天,就這樣平平無奇地在家裡度過了。

  但是睡前她想,本來自己的身體也快承受不住了, 就這樣在大家身邊懶懶地待一會兒不也很好嘛。

  活到她這個年紀,應該也算是長壽老人了吧。

  其實天鏡裡已經快忘記,在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她是什麼樣子了。

  她就記得自己應該挺漂亮的,也很受歡迎。但是、但是……

  如果沒有來到這裡, 一定遇不到這麼好的大家吧!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裡, 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一雙金色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Giotto的臉。

  「真的嗎?」她問。

  Giotto點頭, 很顯然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哦。」

  「真的是真的嘛?」

  「是真的。」他拍了拍她的腦袋,「說起來很膚淺,但是鏡裡很可愛。完全沒有辦法拒絕哦。」

  天鏡裡忍不住笑起來。

  眼睛彎彎的, 看起來很開心。

  Giotto也跟著笑起來。

  然後他就聽見天鏡裡有些別扭地、輕聲說:「我一直覺得,你是被我纏得受不了了,才會答應和我結婚。」

  「這樣說,也不能說不正確。」

  「鏡裡,這麼多年, 你一個人是否會寂寞呢?」Giotto說,「我在指環裡還殘留著些許意識, 那裡除了之後身死的歷任彭格列首領, 沒有別的事物……從那時我就在想,這份苦悶與思念, 你的和我的, 是不是都是一樣的。」

  「從知道你是神明那一刻開始, 我就沒有想過和你結婚。」

  「但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去拒絕你的期待。」他哀傷地看著天鏡裡, 「現在看見你一切都好, 並且有很好的孩子們陪伴在你身邊, 我就稍稍放心些了。」

  天鏡裡笑著蹭了蹭他的臉:「你放心吧,我這麼厲害的神明怎麼會吃苦呢!你走之後吉宗可照顧我啦,還有川平……後來我還認識了同樣是神的朋友,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嗯……就是不太會理財,所以偶爾有點缺錢。你看我現在又有小綱和奈奈,還有徒弟他們,所以真的很幸福!」

  她說著,又嘀嘀咕咕地說起小弟子太宰怎麼教也教不會的事情。

  「我感覺可以哪天讓他和碧洋琪小姐一起學習一下,說不定以後可以去當那個什麼……絕命毒師……」

  「嗯……是我故鄉的一種……很厲害的職業。」她越來越困倦,聲音也越來越小,「Gio一直很想家吧?我其實也……但是……」

  她睡著了。

  Giotto一直安靜地聽著,默默地在心裡補充。

  但是遇見對方之後,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了。

  *

  天鏡裡第二天醒過來被嚇了一大跳。

  因為她發現旁邊空無一人。

  那一瞬間她的臉色煞白。

  顧不上穿鞋,她跌跌撞撞地往樓下跑。

  客廳裡傳來笑聲,還有隱約的樂聲。

  再次被不告而別的恐懼將她整個人包裹住,昨晚的溫情好像只是她的一場美夢一樣。

  天鏡裡心裡冰涼,眼前搖晃。

  「你們——你們有誰看見了——」

  「砰——」

  彩色的絲線炸開。

  燈光明亮。

  「哈哈哈哈,嚇到了吧?」是雨月在衝她笑。

  大家,都在這裡。

  就連阿諾德也來了。還有阿綱家裡的大家。

  「大、大家……為什麼?」天鏡裡慌亂地

  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為什麼突然嚇我……」

  「啊咧?」雨月有些疑惑地說,「你忘記了嗎?今天是你的生日欸。」

  天鏡裡愣了愣。

  「生日……」

  她有多久沒有慶祝過生日了?

  大概也有百年了吧。

  眾人的面色隨著她的沉默變得有些凝著。

  「鏡裡……莫非這些年都沒有人……」

  「哈哈哈哈哦對!」天鏡裡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起來,「因為大家的事情我搞忘了!本來我也是大人了嘛,就不太注意這些……所以大家都是來給我過生日的?禮物禮物!我要禮物!」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然而守護者們還是為她剛才衝進來時眼中的悲慟所震驚。那種枯槁而絕望的神色是怎麼回事?

  G拉住了雨月,轉而笑起來:「你這家伙,怎麼還想著禮物。不過正好,確實有給你准備。」

  天鏡裡說:「那、那我先去換衣服!」

  「衣服也准備好了哦。」雨月拉住了她,「是Giotto他給你挑選的。」

  「欸?什麼時候?」

  等到天鏡裡穿上那件漂亮的裙子,提著裙擺走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在了。

  碧洋琪剛剛給她梳頭發,現在跟在她後面。

  見到屋子裡滿滿當當的人,她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嘆。

  「都是來給您過生日的呢。」

  天鏡裡點點頭,語氣幸福,又仿佛理所當然般說:「因為大家最喜歡我了嘛!」

  所以身體好像也不再痛苦了。

  「生日快樂!鏡裡。」

  他們微笑著對她說,就連阿諾德也笑著頷首。

  「這些年,辛苦你了。」

  大家親手為她做了一個蛋糕,然後准備了禮物。

  G一如既往地只會送槍,雨月送了她新的笛子,還有新的錄音,裡面有一首生日快樂。藍寶送了她糖紙折的星星,阿諾德送了一本筆記本,納克爾送了十字架。

  ——被碧洋琪吐槽「她不是神明嗎,難道還要信仰上帝?」。

  Giotto送了她一個懷表,打開上面燃燒著六簇火焰。

  天鏡裡磕磕絆絆地讀。

  「Ti Amo。」

  屋子裡燈火溫暖,而她的眼睛也亮起來。

  「來切蛋糕吧。」Giotto拉起她的手,「就和以前一樣。」

  「嗯!」

  「今後也要照顧好自己。」Giotto說,「就和大家和你在一起時一樣。」

  「嗯!」

  「好好地吃飯,挑食也沒有關系。好好地按時睡覺,想我的時候,可以來找阿綱……雖然是借由彩虹之子大空的能力才以這樣的形態出現,但是以阿綱的能力,偶爾見你應該沒有問題。」

  「……嗯!」

  蛋糕很甜,但是不膩。

  顯然做蛋糕的人還記著她過去的口味。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喜歡的樣子。

  雨月又吹起了他的笛子。

  過去朋友們一起吹奏的音樂,終於再次響起。

  天鏡裡不自覺地淚流滿面。

  「沒有我們在身邊,你也要幸福。」

  「已經很幸福啦。」天鏡裡彎起眼睛笑,她的笑眼像月亮,只是有眼淚不停地漫溢出來。

  「對、對不起……是因為太高興了,所以才……」她慌亂地解釋,卻止不住眼淚,「我最喜歡大家啦!」

  大家笑起來,七嘴八舌地聊,倒是讓天鏡裡漸漸自在起來。

  他們也不說從前的事情,只是說這幾天的見聞。

  說起沒能成行的游樂場,還

  有許多許多電視機裡的,並盛之外的世界。

  可以的話,真想和大家一起看啊。

  天鏡裡不由這麼想。

  但是她想著想著,卻看見身邊的男人站起來。

  「抱歉。」

  天鏡裡已經明白了。

  一瞬間血液倒流,她僵硬地露出個理解的笑容。

  「是要走了嗎?」

  「嗯。」Giotto說,「十世那裡,應該已經進行到了關鍵時刻……抱歉鏡裡。」

  天鏡裡跟著站起來,她咽下最後一口蛋糕。

  「沒事沒事,你們去吧!」她偏過頭,「我正好能幫奈奈收拾東西。」

  她的手都在抖,但是聲音卻快樂:「已經很好啦,至少這次,我已經知道大家為什麼離開我了。畢竟這次主要還是為了小綱。」

  「所以,快去吧。」

  「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怕他們不行,她認真地重復:「是真的!而且也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大家下次見!」

  Giotto最後抱了她一下。

  天鏡裡看著他們離開。

  等到人消失,才怔怔地「啊」了一聲。

  她想要說什麼,最終偏過頭對奈奈笑了一下。

  「今天辛苦你啦,奈奈。」

  奈奈笑不出來,她伸出手,堅定地抱住了天鏡裡。

  *

  在傍晚的時候,天鏡裡決定離開。

  「不等綱君他們回來嗎?」

  「不啦。」天鏡裡笑眯眯地說,「好久沒有回家了,大家一定擔心我啦。所以……下次再來吃你烤的餅干吧。」

  「回見!」

  她說完,輕飄飄地離開了。

  天鏡裡倒在去並盛神社的山上。

  那是她前幾天與Giotto重逢的地方。

  不能回到家,能夠在這裡呆著也不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一個人是指——

  沒有人會為她而停留,大家都有自己需要守護之物,而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天鏡裡,從一開始就應該一個人待下去。

  從被迫離開家的時候,天鏡裡就已經認識到了這點。

  一開始她充滿怨恨,甚至陷入迷茫之中。

  對於她的愛情、親情、友情,還有她所庇護的那些信徒們……

  然而之後遇到的溫柔的人們,卻又將她的傷痕治愈了。

  她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過去並不是沒有治愈恙的方法,但那太過危險。而天鏡裡,她被這可怕的詛咒和恙糾纏這麼多年,早就不抱什麼希望。

  既然這樣,用她自己的性命來換大家的團圓,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月亮升起來了。

  然後在日出時落下。

  天邊泛起白色。

  天鏡裡不知道她能不能再看一遍完整的日出了。

  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掏出了G送她的那把槍,

  然後填上川平送她的子彈。

  她戴上十字架,看著糖紙折的星星,在筆記本上寫下最後的一眼,然後打開手機裡的笛聲。

  燃著火焰的懷表走到了最後一格。

  天鏡裡微笑著舉起了槍。

  然而就在這時,天邊燃起了比太陽還要熾烈的火焰。

  一個少年頭頂火焰出現了。

  而在他身後,是同樣目光焦灼注視著她的人們。

  天鏡裡愣了愣,扣動了扳機。

  但沒能成功。

  「拼死也要保護奶奶!」

  大空的火焰將最後一絲堅決也燃燒殆盡,棕發的少年衝上來,抱住了他的奶奶。

  然後是更多人的手臂。

  最先跑過來的是平時最漫不經心的太宰。然後是玲子、降谷零、景光、夏目、織田作。

  天鏡裡失去思考的能力,痛苦將她淹沒,而幸福卻空前地真實。

  她的余光看見Giotto他們去而復返,溫柔卻擔憂地看著她。

  「……大家?」她坐了一夜,嗓子有些低啞,心也漸漸冷卻。

  然而剛剛拯救了世界的少年,卻在這裡再次拯救了她。灼熱的火焰將她的心再次溫暖起來。

  「……我絕不允許奶奶死掉!」棕發少年認真地、一字一頓地宣告。

  他的臉上有她的影子。

  「幸福的未來,沒有你就不行。」

  「不是你的話,就不可以。」

  「犧牲鏡裡的未來,我不要。」

  大家說。

  「沒有人想放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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