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下一位旅客。」
成田機場，年輕的海關將證件從窗口遞出去，懶洋洋地喊道。
他抬頭向前方看去，見到向他迎面走來的人時，因為長時間工作而有些混沌的大腦頓時清醒。
經歷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之後，每個剛下飛機的人皆是風塵僕僕、滿面倦容，唯獨這位年輕的女客人絲毫不見疲態。
步伐輕快，身材高挑纖細，腰帶掐出細瘦腰線，墨綠色長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盡管大半張臉被白色寬檐遮陽帽遮擋，露出的下頜線條依然足見優越。
漂亮得幾乎含著一種侵略性。
纖長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敲擊，千緒將編輯好的文字發送出去，同時上前一步，遞出早已拿在手裡的證件。
「麻煩您了。」響起的女聲輕快悅耳，宛如一陣微風，讓封閉空間裡滯悶的空氣都開始流通起來。
「請摘下帽子。」海關盡職地說。看著這頂標志性的寬檐帽和那一頭柔順的棕色波浪卷發，心中忍不住升起一個猜測。
他低頭翻開對方的護照，對著那個名字一愣。
【工藤千緒】
和預想中的藤峰有希子相去甚遠，年齡也似乎差了不少。
年輕的女性已經摘下帽子望向他，精致的眉眼和那位曾火遍全球的女星有六分相似，卻更添幾分英氣。
作為經驗豐富的海關人員，他對人的五官尤其敏銳，只一眼就看出區別。
比起藤峰有希子無論任何年齡身上都帶著的那靈動的少女感，工藤千緒美得要更濃烈外放，明艷卻不庸俗，眼波流轉，一顰一笑都能勾動人心。
「可以了。」
迅速完成入關手續，他將證件遞回去，指了個離開的方向。
當初藤峰有希子在職業生涯巔峰時刻宣布結婚引退，曾一度引起全國轟動。之後不久，媒體又傳出她平安誕下一女的消息，更是引發大量關注。
那時的工藤優作正一邊進行創作，一邊作為警視廳顧問活躍著，所以他的照片很快就被媒體曝光了出來。父母的氣質和外表都如此優秀，尤其還有那樣一位以美貌著稱的演員母親，所有人都篤定他們的女兒一定會成為下一個驚艷四方的娛樂圈新星。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工藤夫婦將他們的兩個孩子保護得很好，始終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面。
直到小兒子工藤新一上了高中，開始以高中生偵探的身份行動，媒體才得到允許公開他的個人照片。工藤新一遺傳了父親的英俊和敏銳的頭腦，接連偵破多起讓警方都束手無策的懸案，不出所料的，在短時間內便收獲了大批狂熱粉絲。
一家四口中的三個人都如此優秀，吃瓜群眾幾乎是抓心撓肝地期待著工藤家大女兒的露面，然而，她卻始終低調。漸漸的，甚至有關於她長相的充滿惡意的陰謀論流傳開來。
「……」男人撇了撇嘴。
見到本人，他終於確定，那群人根本是在胡扯。
工藤千緒遺傳了父母長相中最優越的部分，即使放在最吃骨相的大熒幕上也絕不會露怯。如果她願意出道，僅憑那一張臉，就已經勝過了絕大多數人。
下一位旅客走上前，年輕海關立刻停止自己短暫的胡思亂想。
距離行李出來還有一段時間，千緒在行李轉盤附近找了個位子坐下。手肘抵在扶手上，閑閑地刷著手機。
聊天軟件最上方是備注著【相親相愛一家人】的群組，最新一條消息發送於五分鐘之前。
【千緒：便宜弟弟10円一斤，在家嗎？我回來了^^】
對面遲遲沒有回復，千緒在這個頁面劃拉了四五下，終於刷出兩條新消息。
【便宜弟弟10円一斤
：？】
【便宜弟弟10円一斤：這個備注是怎麼回事？】
頓了頓，那位被譽為平成年代福爾摩斯的大偵探似乎才終於看到她跟在後的那一句話，震驚。
【便宜弟弟10円一斤：？？？？？？等等，你回來了？】
【便宜弟弟10円一斤：回哪了？東京？】
【便宜弟弟10円一斤：什麼時候到？在哪住？】
他少有這麼不冷靜的時候，消息一條接一條蹦出來，幾乎刷了屏，千緒被他吵到眼睛，覺得這個備注好像是有點太長了。
充滿嫌棄地刪了幾個字，她按下保存，切回聊天界面懶懶散散地打字。
【千緒：廢話，當然是回家。不然呢？】
【千緒：回來幫我帶點水果。啾咪[比心]】
【便宜弟弟：zxfgada】
【千緒：？】
與此同時，帝丹小學1年B班的教室裡發生了一場小小的騷亂。
「啪！」
這是柯南的紅色小手機掉在地上的聲音。
「咚！」
這是柯南在撿手機時腦袋不慎撞到桌子的聲音。
「好痛——！！」
江戶川柯南捂著磕到的地方，眼角冒出生理淚水，另一只手胡亂地在地上摸著。
「柯南，你沒事吧？」步美拿著她的掃把，和少年偵探團的其他幾人一起圍上來，擔心地問。
光彥替他撿起摔到一米外的手機，皺起眉，「啊，碎了。怎麼辦？」
柯南接過手機，按了按鎖屏鍵，在發現它毫無反應之後，表情空了一下。
「活該。」灰原哀睜著半月眼，抱臂站在一旁，「誰叫你要在打掃衛生的時候偷懶玩手機。一會兒打掃完去博士家，讓他幫你修一下吧……江戶川，你這是什麼表情？」
柯南拿著手機，看起來心如死灰。
灰原哀一怔，面色逐漸凝重，「喂，難道是……」
「灰原……」總是自信又可靠的少年此時竟然露出些許無助的表情，搭配腦袋上頂著的大包，看著可憐巴巴的。
那雙藍寶石般澄澈的圓眼睛裡滿含絕望。
「從成田機場開車到米花町大概要四十分鐘……你覺得現在讓昴先生搬到博士家，還來得及嗎？」
灰原哀：「？」
她冷冷地呵了一聲，無情地吐出三個字：「你休想。」
預料之中的答案，柯南耷拉下臉。整個人蔫不拉幾，如同一棵枯萎的小樹苗。
嘆了口氣，他從口袋裡掏出另一部屬於江戶川柯南的手機，翻到聯系人中的【衝矢昴打了過去。
工藤新一在發出那一段亂碼之後就沒了回復。
千緒瞪著手機屏幕半天，覺得自己那一句啾咪喂了狗。
……這麼久沒見，那家伙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一點都不可愛。
她暗暗磨牙，退回到聊天軟件的主界面，不小心掃到沉在最底下的一個名字，臉色變得有些詭異。
【赤井秀一】
那個曾經和她交往過三個月的前任。
一個半月前，他忽然說了分手，從此便像人間蒸發一般從她的生活裡消失得一干二淨。
聯想起分手前三天的晚上發生了什麼，千緒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那家伙是跑路了。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油然而生一種豪門帶球跑文中的男主心情。
翻了翻賬戶余額，千緒陷入直女沉思。
睡完就跑是為什麼？
她沒說不負責啊……？
還是說，赤井秀一是覺得她第二天就一頭埋進實驗室的行為太渣了？
那段時間她正為畢業忙得焦頭爛額，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忽視了對方，所以才害得那個人鬧了些「小脾氣」。千緒本來覺得忙完之後去道個歉就好，沒想到等她終於有空再打給赤井秀一時，從手機裡傳出的竟然是號碼已停機的提示音。
千緒這才恍惚發現，被渣的那個人，大概也許可能……是她。
小醜竟是我自己：）。
懷抱狐疑地回想起來，交往的三個月裡，赤井秀一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職業，也沒有介紹過他的朋友給她……如果她從一開始就只是魚塘裡的其中一條魚，那麼這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釋。
「……」把這段糟糕的回憶拋到腦後，千緒面無表情地重新打開聊天群。
便宜弟弟，開始信息轟炸。
另一邊，赤井秀一很快接通了電話。
「昴先生，你現在……」柯南正因工藤千緒那邊持續響起的消息提示焦頭爛額，電話一通就語氣急促地開口。
他剛說了幾個字，便敏銳地聽到赤井身後嘈雜的背景音。屏住呼吸分辨了幾秒，察覺到不對，「你在機場？」
這麼巧？
他很快反應過來今天是幾號，「對了！昨天是老、啊不，工藤阿姨來幫你做面具的日子！你是去機場送她了？」
柯南說到一半才想起來要在衝矢昴面前隱藏身份，磕巴了一下，急忙改口。
「嗯，有希子女士剛剛去安檢了。」赤井秀一什麼都沒注意到一般，隨口應道。
他用的是衝矢昴的音色，語氣卻更偏向赤井秀一自己的，聲線沉穩，帶著幾分慵懶，不難想像他正如何悠閑地穿梭於機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柯南嚴重懷疑自己已經在他面前掉馬了。
「怎麼偏偏是這個時候你剛好不在家……」他硬著頭皮裹了裹自己的小馬甲，「新一哥哥的姐姐突然回國了，現在已經落地了，加上過海關和取行李的時間，最多一個半小時她就會到家。你現在快趕回家收拾一下，別讓她……」
柯南操心地叨叨，慢半拍才留意到對面異樣的沉默。
「喂？昴先生？」
赤井秀一從怔然中回神，摁了摁眉心，「你轉告她，我現在去接她。」
他左手拿手機，右手插在口袋裡，抬頭看向航站樓的指示牌。
國際到達在另一層。確認了方向，他轉身，毫不猶豫地向電梯走去。
「讓千緒姐姐打個車就行了。」柯南急得口不擇言，甚至忘了該怎麼稱呼他，「我不想讓她卷進這些事，赤井先生，你的身份必須對她……」
「我會保密。」赤井秀一冷靜地打斷他。
手機對面的人「呃」了一聲，小奶音帶出幾分不確定，「那你……」
赤井邁著長腿穿過人群，不再像之前一般不疾不徐，隔了幾秒才找了個借口，「工藤小姐那些行李，一個人恐怕拿不了。」
「？」柯南迷惑，「你怎麼知道那家伙行李很多？」
赤井秀一微妙的一頓，隨即自然地接道，「參考有希子女士，應該不難得出這個結論。」
屬於衝矢昴的聲音溫和，讓人如沐春風，撒起謊來好像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
柯南毫不懷疑地點頭，像是非常贊同他的結論：「確實。」
作者有話要說：
激情開坑的同居小甜餅！
以防萬一，閱讀本文之前或許你想要了解的↓↓
（僅對背景設定排雷，具體人設及伏筆等沒有提及。以下說明有點長，如果其中有哪裡讓你覺得不舒服，快跑！希望小可愛能找到一本更合心意的文，也希望我們以後能有緣再見ww）
*為了讓親姐姐的設定合理，父母輩年齡有所調整，但文中不會強調這件事，僅做背景設定qwq
*因為是回顧漫畫時激情開的預收，出場人物以早期主角團為主，小柯比起後期強大帥氣的少年形像，要更偏早期可愛風（腦子還是一樣好用就是了）閱讀時請代入圓圓臉小柯！w
*最可能難以接受的→赤朱赤明感情線有修改，赤井以別的方式進入組織。同樣是背景設定。
我非常非常喜歡宮野姐妹，上本也救濟了明美，但赤明感情線導致的如今小哀和貓哥的相處方式，是我不太願意描寫的部分……同時又是寫日常同居設定難以避免的部分（畢竟住隔壁）。而且後期73突然加上表兄妹設定之後，就變得更奇怪了，在晉江也會有點踩線。
所以再三思慮，還是去掉了（不能接受快跑！！）
*關於ooc，名柯作為大長篇，角色人設是慢慢改變的，有合理也有不合理，角色理解自然也會不一樣。根據同人作品每本設定不同，詮釋方法也會改變，因此被質疑廚力的話真的會很傷心QAQ
寫故事只是愛好不是工作，蠢作者手速超慢身體又不太好，卡的時候要碼很久很久才能寫出更新，基本上是犧牲了所有休息和娛樂時間在寫。希望這份喜歡能得到尊重，而如果它凝結出的作品恰好能讓你開心，那就更好不過了！
最後，給每一個路過的小可愛一個大大的擁抱，希望你天天開心！！
第2章 02
千緒在終於收到她的行李、停止了無聊的針對工藤新一的信息轟炸之後，收到了一封來自陌生地址的郵件。
【主題：無
拿到行李先別急著走，我叫了人來接你。粉色頭發，個子很高，很好辨認。
記一下，回頭解釋。
——你弟】
工藤新一難得乖巧地打了備注，千緒望著結尾的歐豆豆，捏了捏下巴，直覺事情有哪裡不對。
她突然襲擊，提前沒跟任何人說自己要回國，工藤新一臨時上哪找人來接她？
而且……粉色頭發？
千緒回想了一下工藤家全家的交友圈，確認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她費勁地把行李箱一個個堆到手推車上，抽空回他。
【Re：主題：無
誰？】
過了很長時間才收到回復，等待期間，千緒已經收拾好行李，推著車子往出口走了。
對面顯然很心虛，扭扭捏捏打了半天，最後就只有異常簡潔的五個大字。
【你的新室友。】
沒過多久又補過來一個萌噠噠的小表情。
【^^】
工藤千緒望著手機屏幕，懷疑自己看錯了。
工藤新一那個做什麼事都一臉驕傲臭屁的小鬼。
……什麼時候學會撒嬌了？
蛤？？
她震驚過度，過了兩秒才看清新室友三個字。
手機被攥出哢吧一聲響。
取完行李出來是一段向上的斜坡，到達大廳就在斜坡上面。附近聚集了不少人，舉著各式各樣的接機牌，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兩天是周末的緣故，機場的人尤其多，打眼望去，一片烏泱泱的人頭。
工藤千緒看到短信時正好走到斜坡正中央，她松開行李車，停下來迅速地回了個消息。
行李車在松開扶手後輪子便會自行卡住，不用擔心從斜坡上滑下來，她站在斜坡邊緣處，也不怕會擋到人，低著頭專心致志地打字。
工藤新一難得粗心，竟然連接她的人的聯系方式都忘了給她。機場人這麼多，這要怎麼找？
千緒相當專注，沒注意到前方響起的幾聲驚呼。
「我的箱子！」
「小心！！」
「誒，那個女生……！！」
有塑料在地面高速摩擦的聲音，千緒懵懵地抬頭，還沒看清，就感覺有人拎住她的後領，把她輕飄飄地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
千緒隨著那人的力氣退後兩步，下一秒就看見兩個大約到她腰部的黑色物體擦著她身邊飛速滑了下去。
重重撞在斜後方的柱子上，發出極其沉悶的衝撞聲。
黑色物體側面的卡扣被撞開，東西撒了一地，造成了不小的騷亂。
千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那是誰的行李箱沒拿穩，從斜坡上一路滑了下來。
國際飛行用的大號行李箱每個約有二十公斤重，看裡面的東西，那幾個箱子絕對被裝得滿滿當當，被撞一下至少也要多出塊淤青來。
她後怕地摸摸胸口，才想起來道謝，「謝謝你，我剛剛在看手機，沒反應過來……」
「沒事。」年輕男性的聲音在她身後不遠響起。
低沉溫潤，撩人的抓耳。
對方同時松開了抓住她領口的手，指尖無意間擦過頸後肌膚，觸感溫熱。
千緒僵硬了一下，回身，第一眼瞥見的是男人被黑色高領衫包裹的修長脖頸，和輪廓優越的下顎線條，這才發現對方個子意外的高。抬頭往上，看清他長相的一瞬間，千緒心底沒頭沒腦地冒出來一個想法。
這人完完全
全就長在她媽的審美點上。
……並沒有罵人的意思。
眾所周知，工藤家一兒一女，兒子隨父親，女兒隨母親，母女不僅長得像，審美也基本一致。而眼前站著的這人，如果不是知道這是現實存在的長相，千緒真的會以為這是工藤有希子在什麼模擬人生一類的游戲裡捏出來的臉。
五官俊朗深邃，輪廓優越，少見的暗粉色短發襯得他膚色比一般男人看起來更白皙，氣質也儒雅隨和，單是站著便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和周圍同來接機的其他人站在一起，鶴立雞群一般顯眼。
再往下，貼身的高領衫下，肌肉線條起伏流暢，寬肩窄臀，被牛仔褲包裹的長腿筆直——就連身材都無可挑剔。
至於身高，就更優越了，千緒雙眸微眯，拿出自己閱（男）人無數的精准眼光，目測面前的人淨身高至少有185。
……開玩笑的，其實是因為她那個跑路的渣男前男友也差不多這麼高。
那一句「沒事」之後，對方就一直沒有主動開口。掩藏在細邊眼鏡後的雙眸始終眯著，讓千緒看不出他的情緒，但她就是莫名覺得，面前的人也在打量著自己。
收斂氣場，姿態沉著且放松，卻讓她忽然升起一種被極度危險的大型猛獸盯上的錯覺。
像是有股電流順著脊骨攀爬而上，激起一身顫栗。
宛如敏銳地感知到危險的小動物，千緒立刻緊繃起來。她警覺地微蜷起肩膀，變成一個自我保護的姿勢，蔚藍色的圓眼睛睜大，緊接著就發現那種被打量的感覺消失了。
千緒有些茫然。
「你是工藤千緒小姐吧？」那人再度開口，音色溫柔和煦。
「對，你怎麼……」千緒說著說著反應過來，視線定格在他那一頭極具辨識度的粉毛上，想起工藤新一的短信內容，恍然，「你就是來接我的那位……我是工藤千緒，麻煩你了。」
她立刻站直，很有禮貌地微微躬身。
「我是衝矢昴，東都大學工科研究生在讀，因為一些私人原因，目前正在工藤宅借住。」衝矢昴自然地替她扶住行李推車，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我的車就在停車場，跟我來。」
「好。」千緒微笑，在衝矢昴轉過身時，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下。
借住？
新室友？
她在心裡咆哮。
——為什麼她什麼都沒聽說？？
日航國際航班頭等艙的行李額足有90多公斤。千緒作為他們的會員，還能額外再帶一個限重32公斤的行李箱。她也沒有客氣，把全部行李額用得干干淨淨，四個大箱子異常夯實地壘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把家一起搬過來了。
如果江戶川柯南在這裡，一定會感慨赤井秀一的猜測是多麼正確。
衝矢昴眼也不眨地推著行李車，邁開長腿往前走，千緒見狀有些不好意思，「要不還是讓我來吧，我的東西太多了。」
她想追上去，卻震驚地發現對方推著上百公斤重的行李車，竟然還能走得健步如飛，讓她一路小碎步才能艱難跟上。
……有點東西啊。
千緒不再堅持，讓衝矢昴在前方帶路，她對著那個身高腿長的背影偷偷欣賞了半天，才發現一路上有不少女旅客都在重復和她一樣的動作。沉默兩秒，千緒摸出手機一頓狂翻，找准一個號碼撥了過去。
「你好，我是工藤新一，我現在有事不在，請在[嗶]聲後留言——」
少年偵探冷靜清冽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出來。
在這種緊急場合下，顯得尤其氣人。
「……」千緒額角跳了跳，爆起青筋。
與此同時，阿笠宅裡。
開著免提的紅色手機放在茶幾上，工藤千緒刻意壓低的聲音從擴音器傳出來。
「工，藤，新，一。」從一字一頓的咬字就能聽出她有多咬牙切齒，「三十分鐘之內給我回電話……不然我就把你女裝的照片發給小蘭和園子。」
丟下這麼一句細思極恐的威脅，千緒啪地掛了電話。
「嘟——」聲在房間裡回蕩幾秒後也跟著消失，空余一室沉默。
阿笠博士悠哉悠哉地捧起一杯熱紅茶，站在窗口望著隔壁的院子，語帶懷念，「好幾年都沒聽過千緒這麼有活力的聲音了。」
江戶川柯南縮在沙發上，用福爾摩斯推理時的經典姿勢坐著，兩手合攏，食指指尖抵著唇側，一臉嚴肅。
光從他的認真程度來看，至少是在思考劇場版那個級別的案子。
只是在聽到工藤千緒的聲音時，小偵探俊俏沉著的面容狠狠抽搐了一下。
灰原哀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膝蓋放著一本雜志，欣賞他幾秒才開口，「想不到你還有女裝的嗜好……大偵探？」
柯南面上一片陰翳，有氣無力地招招小手，「怎麼可能。是我上幼兒園之前，我媽把我姐小時候的衣服給我穿上拍了一組照片……我都沒印像了。」
小蘭應該能理解他媽媽的惡趣味，但如果被園子那家伙知道了……
柯南因自己的腦補而打了個寒顫。
如果被園子知道了，大概不出三天就會傳遍整個帝丹高中。
再之後就是整個東京。
直到傳入服部那個家伙的耳朵裡。
以那家伙的性格，估計會把自己的照片設成屏保，然後每天樂呵呵地拿在手裡四處晃悠吧。
……平成福爾摩斯聲名不保。
柯南看了眼表，
灰原哀哼笑一聲，「友情提醒，你還剩28分32秒。」
柯南心如死灰，又慢騰騰挪回了那個努力思考的姿勢。
下一秒，像是實在覺得沒轍，他自我放棄般咣當倒在了桌前，距離變聲期還早的聲音稚嫩綿軟，「可惡，想不出來！！」
他能輕易解決任何一起讓警視廳頭疼的連環殺人案，卻找不出一絲讓他老姐在被他這麼坑過之後不打他的可能性。
……親緣壓制，恐怖如斯。
「誰叫你當初莫名其妙就叫衝矢昴去你家住？」灰原哀抱臂，看著捂著腦袋趴在桌上試圖掩耳盜鈴的小偵探。
她和宮野明美雖然是親姐妹，但她從小生活在組織內部，真正和明美相處的時間並不多。看著柯南和千緒熟稔的互掐模式，心裡泛起淡淡的酸澀，很快又壓下。
「要不你還是先給你姐姐打個電話吧？」
柯南聽到灰原哀的話，抬起頭，用一種「你在說什麼鬼話」的表情看了眼她。
「算了，昴先生會跟她解釋的。」
他咚地從沙發上跳下來，蹬著那個不合腳的大拖鞋啪嗒啪嗒往屋裡走，臉上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博士，我從後門先走了，這幾天如果沒有要緊的事，就暫時先不回來了……」
「你就這麼信任衝矢昴？」灰原哀見他真要走，擰起眉，「我提醒你，成年男女單獨住在同一屋檐下，大概率會發生點什麼。何況你姐姐長得應該很好看吧？」
那樣的基因組合，根本沒有不好看的可能性。
柯南的腳步一停，不知道在心底糾結了什麼，然後才回頭哈哈干笑兩聲，「昴先生那麼紳士，怎麼可能對她做什麼呢，放心！」
畢竟，那可是赤井先生啊！
柯南回想起和赤井秀一自見面以來的相處經歷。
方給他的印像一直是一個沉穩可靠、遇見任何事情都沉著冷靜的人。在這種集中精力對抗組織的特殊時期，他怎麼可能為別的事情分心？
何況，身為FBI搜查官，信任是合作的前提，柯南既然選擇了和赤井合作，至少不會去懷疑他的基本人品。
千緒在這個時間點回到東京，說不定就會引起組織的注意，和赤井秀一住在一起反而是一種保護。
在心底迅速地完成分析，柯南拍拍胸脯，大為安心。
機場，千緒鬼鬼祟祟打完電話，剛放下手機，就注意到衝矢昴似乎朝她這邊瞥了一眼。
「……」千緒若無其事地一撩頭發，波浪卷發在空中一散，落到頸後，引來好幾人側目。她非常鎮定地跟上，唇角的笑容淡定漂亮，「剛剛和教授打了個電話，確認了一下報到時間。」
絕∼對不是在和她愚蠢的歐豆豆掐架。
衝矢昴原本推著行李車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周身氣場有些嚴肅。聞言他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低笑一聲。
「是嗎？」
千緒：「……」
怎麼有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第3章 03
大概是注意到千緒追不上他，衝矢昴很快慢下來，逐漸和她並肩。
千緒隨口聊，「對了，你剛剛說你是東都大學的？那我們很快就是校友了。」
衝矢昴的腳步一頓，「是嗎？可我之前從優作先生那裡聽說，工藤小姐你是在紐約讀書。」
「之前是這樣，但我現在碩士畢業啦，又申請了東大的博士項目。」
衝矢昴沒有很快接話，隔了兩秒才開口，語氣聽起來依舊正常，「從美國回日本讀書的決定並不常見。」
「那你現在見到了。」千緒聲音輕快。
對方不再說話，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他先帶著千緒去找了處行李寄送點，詢問她意見之後，將兩個暫時用不到的箱子寄了隔日送達，然後才來到停車場。
看見衝矢昴的車時，千緒這才明白他為什麼要找行李寄送。
「斯巴魯360……」千緒繞著這輛外形與甲殼蟲頗為相似的玫紅色小轎車走了一圈，臉上忍不住浮現笑意，「是諧音梗嗎？Subaru（昴）先生？」
想不到面前成熟穩重的男人會以這種方式來選擇座駕，有點可愛。
這輛迷你瓢蟲小轎車明顯裝不下她那四個行李箱，千緒看了看後座的空間，發現就連剩下的兩個行李似乎都只能艱難塞進去。
衝矢昴示意她往一旁讓了讓，將行李箱從推車上提下。
他一手還插在口袋裡，另一只手的長袖挽到肘部，露出的小臂線條漂亮。手指白皙修長，筋骨明晰，皮膚下的青色血管帶著一種易碎的脆弱感，可事實上他的力氣遠比這副文弱外表給人的印像要大得多。
那個她必須兩手抓著拉杆才能艱難拖動的箱子，被衝矢昴用單手輕而易舉地拎起，千緒有些意外，就看見他將行李輕松地放入後座空間。
手機在這時輕響了一下，她立刻拿出來，又是來自那個陌生地址。
【主題：放心
昴先生人品很好，不抽煙不紋身不蹦迪不熬夜，絕對的好室友。
暫時不能打電話。
——你親愛的弟弟】
後綴再度升級，充分展現了發信人的心虛。
工藤千緒：「……」
她摸了一下左耳下的紋身，想起自己顛三倒四的作息，和在紐約白天趕due晚上蹦迪的快樂生活，嚴重懷疑某人是不是在內涵什麼。
還有那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後綴，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千緒一聲冷笑。
衝矢昴裝好行李，發覺她在回消息，就停在她身邊安靜等著。
千緒在劈裡啪啦敲字，好像渾身都在跟著手指頭一起用力。腦袋低垂，太過專注，沒注意到衝矢昴直起身後，兩人距離拉近，她幾乎抵上他胸口。
確認她看不到，衝矢昴微微睜開眼睛，垂眸看著她，神色很淡，看上去依舊冷靜。只是墨綠色的眼眸裡情緒深沉，透出一絲異樣。
這是個對他來說相當熟悉的角度，曾經有三個月，他都是這樣打量著她。
從這個高度，恰好能看見千緒頭頂的小發旋。
她遺傳了有希子那一頭棕色波浪卷發，發量又多又密，大概是覺得有些熱，打字到一半時她隨手將垂落肩頭的頭發往後撥了撥，露出白到帶著透明感的耳朵。
千緒的左耳下有個很小的紋身，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只紅色金魚的輪廓，線條靈動，栩栩如生。
據她自己說，是為了遮擋被小嬰兒版的工藤新一不小心抓出來的疤痕。
金魚將痕跡遮擋得很好，但吻上去時依舊能感受到色料下不明顯的起伏。
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衝矢昴的思緒多少有些發散。
兩人交往的時間不長，這分別的時間已經快趕上那三個月的一半。令人意外的是，重新見面，他竟然並不覺得陌生。
哪怕他在這短短三個月裡已經改頭換面，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可千緒始終是那副樣子，像是動蕩世界裡一個不變的核心，永遠光明燦爛。
停留的時間有些久了，衝矢昴高大的身軀擋住斜射進停車場的自然光，千緒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陰影當中。
她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很有禮貌地偏開視線，並沒有偷看她聊天。
好感度又上一層。
收起手機，千緒抱歉地說，「久等了，我們走吧？」
說話間，她忽然嗅到空氣中極淡的煙草味。
工藤新一才剛剛說過，他不抽煙。
千緒暗暗磨牙，小騙子。
鼻尖動了動，她發覺這股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開車回去的路上，衝矢昴降下車速，將窗玻璃落下了一些。
東京的天空一碧如洗，落地前剛下過一場雨，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干淨清新的水汽味，千緒深吸一口氣，心情很好地哼了一段小曲。
支離破碎的調子裡充滿著莫名的自信。
衝矢昴穩穩地把著方向盤，似乎在邊開車邊凝神思考什麼，聽到她哼的歌時回過神，唇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沁涼的風從窄窄的縫隙湧入車內，吹散了那似有若無的煙草氣息。
等上了高速，衝矢昴將車窗關上，千緒才意識到空氣中縈繞的那種熟悉的感覺已經消失不見。
她一怔，轉頭看向衝矢昴的側臉。
赤井秀一喜歡開左駕車，尤其喜歡那種外形霸道、馬力強勁的美式肌肉車。他車技很好，從來不介意在深夜人少的時候飆一段快車。而面前的人開著阿笠博士最喜歡的日系小瓢蟲，在高速上都開得溫吞又安穩。一路上慢慢悠悠的，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超了車，相當符合他這幅一看就是長期泡實驗室養出來的白皙儒雅的外表。
就算對香煙的喜好相同，但其他方面上，根本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嘛。
千緒安心地靠回了椅背。
……又過了五分鐘，她的笑容逐漸僵硬。
可惡。
好想上手替他飆一段。
衝矢昴頗有些惡趣味地，用余光欣賞了一路副駕駛上千緒那一副坐立難安的樣子。
她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看上去卻像恨不得把他從駕駛席揪下來、上手替他來開一樣。衝矢昴無視了（前）女友非常明顯的肢體暗示，維持著龜速慢吞吞開回了工藤宅。
把行李放下，衝矢昴說要去出門買菜，在和千緒確認了一些要補充的食材之後便去了超市。
千緒送走他，從行李箱裡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品袋，出門拐個彎去了隔壁。
站在阿笠博士家門口，千緒捏著口袋裡一張四方形的折紙，稍稍有些走神。
門鈴響了三次，面前的大門應聲而開。
千緒收起臉上的郁色，「博士，好久不……誒？」
門張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縫隙，面前卻沒有人。
余光中有什麼淺棕色物體在晃動，千緒恍然低頭，看見一個留著茶色短發的小女孩揚著白淨的小臉，一眨不眨盯著她。
兩只小手扒在門邊，漂亮的眼睛像淺色玻璃般剔透，眸光清冽。
千緒下意識判斷：等她長大之後，一定會是一個清冷的大美人。
在她打量對方時，千緒也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對方的視線，帶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冷靜和成熟，和一絲絲被掩藏得很好的好奇。
她彎下腰，笑吟吟的，「小妹妹，請問
阿笠博士在不在家？」
灰原哀的唇角小幅度抽了抽，實在很難將面前這個笑容溫柔的女人和她剛剛聽到的那聲威脅聯系在一起。
想起江戶川在毛利蘭面前從成熟穩重高中生無縫切換成任性撒嬌小學生的神奇本領，她沉默了一下。
……該說不愧是親姐弟嗎？
還是說……
不愧是世界著名女演員藤峰有希子的孩子呢？
灰原哀心情復雜地指了指屋內，「博士在給你泡茶。」
看來是早就猜到她會過來。
千緒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像回自己家一般，輕車熟路地從玄關鞋櫃裡找出了一雙拖鞋。
灰原哀正要替她拿拖鞋的手停在半空，「……」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某柯回回挑著深更半夜，理所當然跑來打擾的樣子。
——這對姐弟怎麼就連不把自己當外人這點都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千緒，你終於回來了。」博士端著托盤從開放式廚房走出來，將泡好的茶水放到茶幾上，呵呵一笑，「我就猜到你會來這裡。」
「博士，好久不見。」工藤千緒迎上去和阿笠博士來了個擁抱，「我來看看新一那個臭小鬼在不在這。」
「畢竟你們小時候每次吵架新一都會往我這兒跑嘛……」博士摸著後腦。
千緒出國已經是六年前的事情，在那之前，他們就像每對姐弟一樣，幾乎是三天一小吵兩周一大吵。
工藤新一從幼兒園起就是那副囂張自負的樣子，而千緒不論成績還是相貌家世皆是出類拔萃，從小就是被眾星捧月長大的，驕傲程度不遑多讓。
兩人誰也不讓誰，千緒憑借年齡優勢，每回掐架都穩居上風。所以阿笠博士早已經習慣在聽到隔壁的吵架聲之後半小時打開自家大門，迎接一個抱著足球、黑發凌亂、滿臉寫著不服氣……氣呼呼的小小新一。
然後再過半小時，中學時還纖細瘦弱的少女就會敲開門，像拎走一只離家出走的小野貓一樣，揪著自家弟弟的後領強迫他回家吃飯。
無論在外裝得多麼成熟穩重，多麼像個小大人，工藤新一永遠會在他姐姐面前輕而易舉地破防。
再小一些、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被氣成一只河豚也是屢見不鮮的事情。工藤有希子的相簿裡存滿了類似的照片，那大概是工藤新一最想封存的一段歷史。
可惜，他媽媽比他姐姐還要難以對付，是連優作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阿笠博士回憶到這裡，撇過視線看了眼牆上的表。
下午五點，正好臨近飯點。他立刻理解了千緒別扭的想法，「新一不在這裡。」
千緒一愣，隨即了然地一點頭，「哦，那就是在小蘭那兒了。」
弟大不中留。她一臉嫌棄。
阿笠博士：「……」
他干笑兩聲。
原本還想幫柯南隱瞞一下，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千緒沒急著去找毛利蘭，將手裡的伴手禮遞給阿笠博士，轉頭看向一直背手站在他們身邊的小女孩，「博士，這個小妹妹是？」
「她現在寄住在我家。」
「你好，我叫灰原哀。」
兩人一前一後地開口。
「是這樣啊。你好。」千緒笑著摸了摸灰原哀的腦袋，「小哀好可愛！」
灰原哀愣了一下，沒來得及躲開，頭發被她揉得有些亂。那只溫暖的手很快再次撫上她發頂，纖長的指在她發絲間穿梭，將弄亂的痕跡細心地一點點整理好。
灰原哀抬頭，對上一雙柔軟的笑眼。
「不知道你住在這裡，這次回來沒來得及給小哀帶禮物。這樣，下次周末有時間的時候，陪姐姐去逛街好
不好？作為報答，可以請你吃飯哦。」那雙寶藍色的眼眸溫柔澄澈，對著她輕輕眨了下，「我剛回來，需要補充一些衣服。」
灰原哀怔了怔，慢慢點頭。
千緒笑笑，直起身，「對了，博士，我有件事要問你……」
她拉著博士到沙發坐下。
灰原哀站在原地，本能地抬手捂上她碰過的地方。
她並不是一個七歲的小孩，所以在聽到千緒的話後一瞬間就分辨出其中的溫柔善意。
不去追問她的來歷，應該是猜到這個年紀的小孩，寄養在別人家裡一定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怕戳到她的傷處。
說要帶她去買衣服，大概也是考慮到她和博士住在一起，在買貼身衣物時多少會有些不方便。
——是潤物無聲的細膩體貼。
灰原哀想起柯南每一次在她恐懼時隨手替她扣上的帽子，那一片落下的充滿安全感的陰影，和千緒的輕撫留下的溫暖觸感漸漸重疊。她努力想隱藏，唇角卻還是微微彎起。
就連溫柔的地方也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工藤家的基因，還真是厲害啊。
千緒和博士一副要談話的樣子，灰原哀很有眼色地直接回到了地下室。
等地下室的門關好，千緒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紙，一點點展開，在茶幾上鋪平。
白紙上是打印下來的一則網絡新聞，標題寫著大大的一行【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下落不明，疑似身亡？！】。
千緒托腮，微微蹙眉，「博士，這則新聞你有什麼頭緒嗎？」
雖然一看就是故意寫得聳人聽聞好吸引點擊的標題黨，但千緒還是沒忍住，在刷到時升起了一絲擔心。
「我問了爸媽，他們只說新一遇見了一點麻煩，讓我在美國好好待著，他會自己解決。」千緒沉聲說，「但那個小鬼從大概半年前開始就動不動不回消息，他是不是真的惹上了什麼不該惹的人？」
她知道無論父母還是工藤新一自己，都不會想讓她被卷入危險裡，所以干脆跑來找了博士。
一直陪工藤新一住在日本，阿笠博士他應該比工藤家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她弟弟的近況。
巧合的是，工藤優作和有希子當初也是這麼想的。
一家人非常自然而然地將阿笠博士當作了工藤家編外人員。
「千緒，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才回了日本……」還放棄了在美國高校繼續深造的機會。
千緒下意識否認：「怎麼可能。」
博士聽出她的口是心非，無奈。
又是那熟悉的一脈相傳、拐著彎、別別扭扭的關心方式。
千緒大概也知道瞞不過，撓了下鼻尖，語氣嚴肅了一些，「以後要回去讀書還有很多機會，何況，東大也是很好的學校。」
那些以她的能力垂手可得的機會，和未成年弟弟的安全相比根本不算什麼。她說這些只是不想讓博士替她感到可惜。
博士對上那平靜中帶著安撫的目光，便明白了千緒的意思。
他有些感慨，隨即簡單概括了事情經過。
「大概就是這樣……千緒，那個組織真的非常非常危險，殺人不眨眼，優作他們不告訴你，也是怕兩個孩子同時陷入危險。」
說到最後，阿笠博士苦口婆心地說道。
「所以，除了新一變小之外，情況目前都在控制當中。」千緒沒有直接回應，而是輕聲道。
「對，所以你千萬不要一時衝動做些傻事。」
見千緒沉著臉目視前方發呆，表情嚴肅至極，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博士更加擔憂，「千緒，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他看著千緒緊緊皺起的眉頭
，心裡暗叫不妙：早知道就不告訴她了。
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萬一千緒一時激動做出點什麼，他該怎麼和優作還有有希子交代？
博士越想越緊張，神經緊繃到極限，看見千緒從沙發上站起身的瞬間，差點跟著跳起來，「你要去做什麼？！」
「我不去做什麼啊。」千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剛剛說，新一變成了他七歲時候的樣子。」
博士干咽了下，「……嗯？」
千緒表情一瞬變得很復雜，帶著些許糾結。
深呼吸一口氣，她彎下腰比了個手勢，緩緩問道：「那他現在，有我膝蓋高嗎？」
她看起來小心翼翼，充滿憂慮。
博士：「？」
……不要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對弟弟展示關心啊！
第4章 04
在知道工藤新一暫時沒有什麼危險之後，千緒的關注點就完全跑偏了。
「我有什麼辦法，我印像裡他七歲的時候矮得還沒有車轱轆高呢。」千緒很無辜。
怎麼可能啊？？
博士對千緒對新一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印像徹底無奈，「剛剛不是見到小哀了嗎？新一現在和她差不多高。」
「知道了。」千緒若有所思。
她打定主意過兩天要去毛利家登門拜訪一次。
——當面嘲笑。
「千緒，我剛剛說的你聽到了嗎？」博士咳了聲。
「放心，我不會主動去招惹那個什麼組織的人的。」千緒擺擺手，很有自知之明，「你說什麼FBI、CIA都牽扯進來了，還有老爸老媽也在，我根本幫不上忙。」
不過聽博士這麼一講，她倒確實放心了很多。至少從目前的情報看，工藤新一的處境還不算危險。
「說起這個，關於暫住在你家的昴先生……」提起FBI，阿笠博士遲疑。
赤井秀一的假死計劃除了工藤夫婦和新一以外，就只有他還知情，阿笠博士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千緒他的真實身份。
門鈴就在此時恰到好處的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千緒在博士起身之前就走去開了門。令人意外的是，門外站著的竟然是衝矢昴。
看見他時，千緒眼前一亮。
他衣品實在很好，衣冠楚楚，米色西裝搭配那件深色高領，夕陽的余暉落在肩頭，顯得溫柔又優雅。
……如果手上沒有端著口鍋的話，就更好了。
很有人間煙火氣的帥哥彬彬有禮地站在門外，和她客套地寒暄，「工藤小姐，我見你一直沒有回來，就猜你大概是在博士家。」
「啊，抱歉，你做了飯嗎？我聊天聊得忘了時間，現在就回去……」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衝矢昴溫和道，「我正好多做了一些咖喱，就想來問問。如果博士和小哀還沒有吃晚飯的話，要不要一起吃呢？」
博士也走到了門口，「當然方便！我們剛好沒來得及做晚飯，就是麻煩昴先生你了。」
他摸了摸銀發稀疏的後腦，心底感慨赤井先生來得未免也太是時候了。
他剛好要提到他呢！
沒能幫忙做晚飯的千緒自覺跑去收拾餐桌了，阿笠博士抽空，悄悄湊到衝矢昴身旁，壓低聲音，「赤井先生，那件事要不要告訴……」
「不必。」衝矢昴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幫我隱瞞一下。我想工藤先生他們應該不會希望工藤小姐被牽扯進來。」
「說的也是。」阿笠博士點頭，見千緒拽了塊毛巾准備去端那口滾燙的鍋，連忙提醒，「千緒，小心……」
燙字還沒出口，剛剛還站在他身旁的衝矢昴已經走上去，神態自然地從千緒手裡接過了那口鍋，放到餐桌正中間的隔熱板上。
阿笠博士把話咽了回去，露出贊賞的神色。
赤井先生果然是成熟可靠又紳士的好男人。
有他在，優作和有希子應該也不會那麼擔心了吧。
為了慶祝千緒回國，晚飯中途，博士特意從家裡翻出來了一瓶珍藏已久的紅酒。
「我不太喝酒，家裡只有這個了，不知道可以嗎？」博士頗有些歉意，「我記得昴先生喜歡威士忌對吧？」
「威士忌？」千緒愣了一下，隨即說，「我家裡倒是應該有，最常見的波本和黑麥威士忌什麼的……要我拿過來嗎？」
聽見關鍵詞，博士和灰原哀皆是一僵，前者下意識看向了被無意間叫到代號的那人。
「不用了。」衝矢昴神色如常，坐下之後輕飄
飄地拒絕，「博士，您大概是記錯了，我並不常喝酒。」
灰原哀縮在阿笠博士和工藤千緒之間，離衝矢昴遠遠的，聞言不動聲色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撇撇嘴。
絕對是騙人的。
對衝矢昴心存防備，灰原哀沒吃多少，快速地將盤裡的咖喱吃干淨之後便離開了座位，臨走前還自己乖乖將椅子推回了原處。
然後小心翼翼地，挑了一條和衝矢昴直線距離最遠的路回到了地下室。
千緒不解地看著灰原哀這一系列小動作，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幽暗樓梯間，這才轉而看向面前的人，開玩笑般問，「衝矢先生，你是哪裡惹到她了嗎？」
「不清楚。」衝矢無奈地笑了一下，看起來相當無辜，「也許小孩子就是很容易莫名地喜歡或者討厭一個人，柯南就不知道為什麼很喜歡我。」
「柯南……」
千緒回味了一下，大概就猜到了自己那個弟弟是在什麼情況下想出了這麼個名字。
「該不會是因為你也喜歡福爾摩斯吧？」她隨口說。
博士：「……」
衝矢昴：「……」
兩人同時沉默。
衝矢昴忍不住想扶額。
這麼個破借口，連柯南自己說出來的時候都覺得扯淡，千緒到底是怎麼精准地猜到她弟弟的腦回路的？
幸好千緒並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
咽下最後一口咖喱，她喝了水清口，收拾了餐盤，這才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
餐桌對面，衝矢昴的吃相也相當溫文爾雅。兩人對坐，搭配桌上的紅酒杯，阿笠博士恍然間還以為自己正置身於什麼必須穿晚禮服進入的西餐廳。
博士抓著勺子，確定盤裡裝的是咖喱和土豆而不是牛排蘆筍什麼的，有點恍惚。
他相當清楚，千緒從小就經常陪著身為前演員的母親出入各種高雅場合，對於那些繁冗的用餐禮儀相當熟練，但幾乎從不用在日常生活裡。
至於「衝矢昴」，雖然頂著這麼一副面具，行事果決狠辣的現任FBI赤井秀一，而非二十八歲依然泡在像牙塔中的研究生衝矢昴。如今這副樣子，簡直將「衝矢昴」的人設貫徹到有些刻意的地步。
千緒對他的另一重身份一無所知，赤井秀一實在沒有這樣扮演的必要。
至於千緒，就更莫名其妙了。
望著面前對著演的兩人，阿笠博士深深地皺起眉頭。
然後在某一瞬間，腦海中的電燈泡噔地點亮，他奇跡般地悟了。
「千緒。」阿笠博士輕輕咳嗽了一下，狀似不經意地問，「在國外待了那麼多年，你談戀愛了嗎？」
能像這樣突然跑回日本讀書，肯定是沒談。
阿笠博士非常自信。
他只需要扮好一個熱心腸的長輩角色，在飯桌上對小輩表達關懷，就能順便替面前的兩位年輕人提供一個聊天的契機。
算盤打得很好，但出乎意料的，千緒放下酒杯，隨口道，「談了。」
阿笠博士驚愕。
衝矢昴正垂首淺酌，聞言輕輕地挑了下眉。
在場的另外兩人並沒有發現他幅度輕微的小動作。
「那真是……」阿笠博士眨眨眼，他並不是那麼八卦的人，驚訝之下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恭喜你。」
他偷偷看了眼衝矢昴，發現對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心裡遺憾地嘆了口氣。
「不過已經分手了。」千緒緊接著補充，語氣平靜。
博士：「？！」
轉折來得太快，他心底的遺憾還沒有收回去，呆滯地張開嘴，脫口而出：「為什麼？
！」
身旁傳來衝矢昴放下酒杯時，玻璃杯底輕磕桌面發出的清脆聲響。
「不知道。」千緒微笑，不知不覺間她的杯子已經空了，「對方突然人間蒸發，消息不回電話不接，可能是死了吧。」
衝矢昴：「……」
衝矢昴：「。」
千緒向來驕傲，分手之後面對親近的同學和朋友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然而此時此刻，回到故鄉，面對著熟悉的長輩的詢問，她才終於流露出一絲情緒。
衝矢昴皺了下眉，意識到什麼，伸手去拿她身邊的紅酒瓶。
阿笠博士反應過來，有些生氣，「那人怎麼這樣，幸好早早分手了。」
正好出來倒水的灰原哀路過，冷淡地拋下一句，「渣男。」
然後又回了地下室。
清脆稚嫩的童聲將千緒的情緒拉回來，她愉快地笑了一聲，「反正也只交往了幾個月，沉沒成本不高。」
垂眸，正好看見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千緒於是托腮看向衝矢昴，笑眼彎彎，「衝矢先生，你要替我倒酒嗎？」
本想將紅酒拿走阻止她繼續喝的衝矢微妙地停頓兩秒，終於想起自己的人設。
他手腕硬是轉了個彎，替她倒好酒，順手將紅酒瓶放在了自己身邊。
千緒舉起酒杯，很有精神，「讓我們為我時隔六年終於重返祖國暨擺脫渣男一個半月紀念日干杯！」
阿笠博士配合地跟著高高舉杯，很有氣勢，「干杯！」
衝矢昴：「……」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紀念日。
衝矢昴：「……干杯。」
第5章 05
接下來的半個晚上，衝矢昴非常冷靜地旁聽完了微醺的千緒對自己滔滔不絕的指控。
一旁的阿笠博士站在長輩角度和她一唱一和，還有時不時冒出來的灰原哀用詞精准地替她出氣，終於成功讓千緒發泄完了這一個多月以來積攢的怨氣。
偶爾，千緒還會真誠地邀請衝矢昴站在男人的角度，對赤井秀一的做法作（展）出（開）評（批）價（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千緒還維持著分寸，只把這當作私下在朋友面前的吐槽，並沒有指名道姓地讓他當場掉馬。
否則，不用想都知道那將是多麼震悚的場面。
三人邊聊天邊喝掉了那瓶紅酒，千緒起身去衛生間，臨走前終於想起什麼，「對了博士，我剛剛說的，你別告訴我爸。」
「我明白。」博士很懂地點了點頭，「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優作，我會好好保守秘密的。」
千緒一笑，「嗯，謝啦。」
她去了洗手間，博士給自己和衝矢昴一人倒了杯熱茶，坐下感慨道：「你別看優作好像是很冷靜、放任孩子自己成長的那種家長，其實他和有希子對千緒都很寵愛的。如果知道這件事，他一定會把那個男人找出來，搞明白發生了什麼，再去給千緒一個交代。」
衝矢昴微垂著頭，修長的手抓住杯壁，抿了口茶，並不言語。
阿笠博士接著嘆氣，「千緒那孩子其實很在意那個前男友吧，希望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既然對方是主動說分手，就一定不是因為意外事故。」衝矢昴這時才開口，「工藤小姐也說了，對方從來沒有向她介紹過自己的家人朋友，也沒有告訴過她他的職業，說明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對待這段感情吧。」
確實，一開始接近千緒只是因為FBI懷疑她可能和一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有過接觸，所以他才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但在交往之後，從頭到尾都是認真的。
至於一個半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柯南和博士其實很清楚。
因為黑衣組織的事，他被臨時召回日本，也再一次被提醒，自己的身份和過去根本不允許他陷入戀情這件事。
於是，分手，搬家，刪除聯系方式，轉頭訂了隔天的機票返回日本，投入到和組織荷槍實彈的對決當中。
再然後，意外地發現她的弟弟可能被卷入了組織的事，因服下Aptx-4869而生死不明。於是在調查Aptx-4869的研究員雪莉下落的同時，他又投入部分精力到了工藤新一身上。
憑借FBI搜查官敏銳的嗅覺，他很快察覺到毛利小五郎的異常，連蘿蔔帶泥地發現了柯南的真實身份。和這位少年達成合作的同時，他住進工藤家，接觸了她的每一位家人……赤井秀一逐漸發現他們對千緒強烈的保護欲，大概根本不會允許她和黑衣組織有任何接觸。
白天勸博士的話，工藤新一早在下午讓他接機之前就直白地告訴了他。
——他們不希望工藤千緒牽扯進黑衣組織的事情裡，就連比她小了七歲、還未成年的弟弟都是如此。
赤井秀一隱隱察覺到這背後大概有什麼隱情，但並沒有探究女友**的想法。
等時機合適的時候，她自然會和他說。
……等到徹底鏟除組織的那一天。
千緒從衛生間出來後，兩人在博士家又坐了沒多久便回了工藤宅。
千緒一進門就坐在了沙發上。
她本想直接倒下去，忽然想起屋裡還有一個不太熟的男人，立刻坐直了。
隨手拽了個抱枕到懷裡，千緒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疲累的長途飛行之後跑去喝酒聊天，似乎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衝矢昴走進廚房，不知做了什麼，從千緒這裡就只能聽見一陣叮鈴咣啷的聲音。
然後是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最終停在她身邊。
衝矢昴放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在她面前。
彎腰時距離拉近，千緒掀起因為困倦而沉重的眼皮，瞥見暗粉色的發絲在她面前一閃而過。
她反應兩秒，忽然笑了，「謝謝。」
「不用客氣。蜂蜜水可以加快酒精代謝，對解酒和止頭痛都很有好處。」
千緒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溫剛好，飄起的熱氣熏得她臉頰滲出一層薄粉，幾口下肚，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她懶洋洋地眯了下眼睛。
衝矢又往廚房去了。千緒轉身，趴在沙發靠背上，兩手捧著杯子，指尖輕輕摩挲幾下，隨口道，「忘記問了。衝矢先生，你是單身嗎？」
她看到衝矢昴一下站定。
千緒饒有興趣地歪了歪腦袋。
衝矢昴過了兩秒才轉身，臉上沒什麼表情，「為什麼這麼問？」
客廳光線昏暗，千緒懶散地趴在沙發靠背上，聲音輕軟，眼底水光瀲灩，顯得漂亮又勾人。
她隔著杯中飄起的那層薄薄的水汽看向衝矢，廚房橘黃色的燈光勾勒出他的輪廓，令那道高大的身影顯出幾分壓迫感來。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回答。
千緒忽然好奇那雙眼睛如果睜開的話，會是什麼顏色。
「只是覺得衝矢先生很會照顧人的樣子，又溫柔又體貼，還會做飯。」她誇贊道，因為這一整晚的話題，滿腦子充斥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於是隨口拉踩，「我前男友就不會做飯，我喝過酒他也不會倒蜂蜜水。」
倒是會把人拉到懷裡幫忙揉一揉胃，但千緒選擇性沒提。
都分手了，再去回憶對方的優點也無濟於事。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問出那個問題之後，衝矢昴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沉。笑意消散，眯眯眼自帶的那種溫柔無害的感覺也隨之不見。
他安靜望著千緒，半張臉嵌在陰影裡，對那誇獎也沒有做出回應。
「如果有女朋友的話，和我同住就不太方便了吧。」千緒沒過多久就自己補充，看著他這副模樣，若有所思，「還是說，衝矢先生想到別的地方去了？」
比如……誤以為那是一句搭訕詞？
她稍稍拉長了語調，調侃。
那種壓迫感漸漸褪去。
「原來是這樣，工藤小姐不用擔心，我是單身。」衝矢昴抵了下鏡架，「……暫時也沒有戀愛的想法。」
千緒聽出他話語裡不著聲色的拒絕之意，凝神打量他兩秒，又輕松笑開。
雖然剛剛確實只是一個玩笑，她對衝矢目前除了基於顏值的欣賞之外，還沒有什麼多余的想法，不過……
被拒絕嗎？
這對她倒是一種相當新奇的體驗。
只是為什麼總覺得……衝矢先生並不如他說的那樣對自己沒有興趣呢？
那之後，千緒又在客廳磨蹭了一會兒。
打開電視慢吞吞地換著台，就是不肯回房間。
衝矢昴上樓待了一陣，又拿著換洗衣服路過客廳，問她怎麼了，千緒才無奈地一攤手。
「我不是一回來就去博士家了嗎？房間還沒來得及收拾。這麼久沒回來，肯定到處都是灰，明天叫個清潔公司來就好了。至於今晚……」她想了想，「去博士家和小哀擠一下，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知道工藤新一正住在毛利蘭家，千緒默認這半年來他和工藤有希子他們的房間都是空置狀態，完全沒想過要去他們的房間將就一晚上。
「如果是衛生
問題，倒是不用擔心。」衝矢昴想了想，「小蘭小姐經常會來幫工藤同學打掃。」
畢竟工藤宅實在太大了，一個人根本清掃不過來。
其實工藤有希子和工藤優作的房間也很干淨，不過那倒是和毛利蘭無關，純粹是因為有希子這段時間一直頻繁往返於東京和洛杉磯罷了。
那間房間裡到處都是她留下的東西，如果讓千緒看見，一定會察覺出端倪。
衝矢昴默默將防備千緒闖進那個房間列入了注意事項之一。
至於千緒則是在聽到他的話後，震驚地轉過頭來：「？？？」
「什麼玩意兒？」她脫口而出，「他讓小蘭來幫他打掃房間？」
千緒攥了攥拳頭，痛心疾首，深覺自己出國這麼多年，好像害她弟在重要的青春期欠缺了一點男德教育。
「啊，不，是小蘭小姐自己要來的，柯南也會跟著來幫忙。」衝矢昴猜到她在想什麼，好心替柯南挽回了一下，「另外，工藤同學特意打電話回來叮囑過，他好像不願意請清潔公司來家裡。」
他頓了下，找了個借口，「說是……怕書房裡那些絕版書被盯上。」
千緒皺了下眉，忽然想起工藤新一目前的處境。
如果是擔心那個組織的成員假扮成清潔公司的人混入家裡，倒是情有可原。
「那倒是。」她想明白了，隨口跟著遮掩，「畢竟老爸那些絕版書一套比一套貴。」
千緒說完，目光向下，看見衝矢昴手裡的換洗衣服，「二樓也有衛生間，你怎麼來一樓？」
「工藤小姐你的臥室也在二樓，用上面那間會比較方便。」衝矢昴剛才已經悄悄回到二樓收拾了一下衛生間的殘留痕跡，此時說得很坦然，「我用樓下這間就可以了。」
工藤家雖然有不少衛生間，但因為常年都只有工藤新一一個人住在這裡，所以大部分都沒有擺放洗手液等，經常使用的只有那兩間罷了。
「好哦。」千緒沒有客氣，笑盈盈道，「衝矢先生果然很紳士。」
衝矢昴在浴室待的時間有些久。
他已經開始和工藤有希子學習易容，但目前的技術只夠他在每次洗澡時將面具撕下，過後再沿著原本的痕跡貼回去。依靠這種方法，最多只能堅持一周不被人看出破綻。所以依然需要工藤有希子每周一次往返洛杉磯來幫忙。
等他終於收拾好從浴室出來，順著走廊准備返回位於二樓的臥室時，才發現客廳還亮著一盞小燈。
千緒懷裡抱著一個靠枕，蜷在沙發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纖細的肢體折起來，嬰兒般毫無防備的姿勢。
長途飛行之後又喝了酒，大概是太累了，她發出小而輕的鼻息聲。眉頭微皺，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
衝矢昴悄無聲息地走到近處，仗著身高優勢，靠坐上沙發邊緣。轉頭，垂眸居高臨下看她。墨綠色的眼眸深邃。
所有屬於衝矢昴的偽裝都在他睜開那雙眼睛之後褪去，整個人的氣質從溫潤變得凜冽，卻在看見沙發上的人的睡顏時又稍微柔和幾分。
他抬手在頸間按了下，關掉變聲器，那只手緊接著垂下。
微涼的手指還沾染著水汽，指節輕輕蹭上她臉側。
拇指指腹帶著粗糙的繭，抵上她蹙起的眉心，輕輕將皺痕撫平。
「抱歉……」
屬於赤井秀一的磁性嗓音響起，壓低了。落到唇邊時，輕得像一聲嘆息。
第6章 06
千緒第二天一早是被衝矢昴叫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面前的景像時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沙發睡了一晚上。
「工藤小姐，你昨晚沒回房間嗎？」
從頭頂傳來一道男聲，她嚇了一跳，猛然轉頭，見衝矢昴正俯身望著她。
眯眯眼看不出情緒，但微微抿起的唇角和向中心聚攏的眉毛很好地傳達了他的困惑。
「我聽到客廳有手機震動的聲音，過來找的時候才發現你竟然睡在這兒。東京最近夜裡還挺冷的，小心感冒。」
「啊，昨天可能是太累了。」千緒自覺尷尬地將懷裡的抱枕往上拉了拉，遮住下半張臉。
暖風拂過手臂，她這才發覺屋裡似乎開了空調。
記得睡前還是關著的，是衝矢叫她起來之前開的嗎？
「需要吃些感冒藥預防一下嗎？」衝矢昴直起身，關切地問。
他右手背在身後，手裡攥著一塊新疊起的毯子。
五分鐘前，那塊毯子還好好地蓋在千緒身上，和開了一夜的空調一起，確保了她不會在東京早春的寒夜裡被凍感冒。
「不用了。」千緒坐起來，揉了揉抽痛的額角。
衝矢昴將沾了她體溫的毯子塞進雜物櫃，神色自若得就像只是在隨手整理屋內亂放的衣物。
千緒將視線轉過來時正好看見他合上櫃門。
對方看起來太過淡定，以至於她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問題。
千緒吸了吸鼻子，感覺沒有任何不適，於是毫不懷疑地接上剛才的話，「好像沒有感冒，lucky∼」
她語調輕快，衝矢昴也跟著輕輕勾了下唇。
「那真是太好了。」
洗漱的時候，千緒接到了一條視頻通話請求。
她掃了眼來電人的姓名，直接含著滿嘴泡沫接起來，「喂，媽媽？」
她說話含含糊糊，打了個招呼，先低頭將泡沫吐掉，然後才看向屏幕。
工藤有希子那張精致的臉放大了呈現在屏幕上。歲月向來優待美人，時間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活力滿滿的聲音順著聽筒傳過來。
「小千∼」就像叫工藤新一「小新」時一樣，千緒在她媽媽這裡也是十年如一日的被用小名稱呼。有希子的聲音清軟，聽來總是像在撒嬌，「你怎麼突然回日本啦？」
「忘記跟你們說了嗎？我申了東都大學。」千緒拿起毛巾擦了擦臉。
「那以後不就都要在日本住了嗎……這麼說，你和衝矢先生見到了？」工藤有希子的聲音染上一抹不易察覺的緊張，她小小聲補充，「優作在群裡發了好幾條消息，你都沒有回復。」
啊，說起來，衝矢昴剛剛確實說她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來著。
「抱歉抱歉……倒時差，起得比較晚。」而且睡起來之後也沒什麼精神。
千緒說著說著，又有點犯困，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睜開眼就看見對面的有希子幾乎是和她同步閉上了嘴巴，睡眼惺忪，眼角還掛著淚花。
千緒：「？」
「你那邊不是才下午嗎？」千緒看了眼表，奇怪道。
「呃，飛到紐約參加了一個活動。」有希子眼神心虛地瞟到屏幕外，和一臉無奈的工藤優作對上了視線，悄悄吐了下舌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和衝矢先生見到了嗎？」
「見到了，他人挺好的……長得也不錯。」千緒意味深長地停頓，知道她媽媽一定會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是吧！！」有希子果然來了精神，母女兩人心照不宣地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小千最懂我的審美了！」
開玩笑，那可是她親手
捏的臉！
聽見千緒的認可，有希子的快樂程度不亞於小時候帶兒女出門時，聽見別人誇他們長得好看時的心情。
——開玩笑，那可是她生噠！
有希子驕傲挺胸。
又聊了幾句，有希子順便告訴了千緒他們准備在三天後回日本的消息。
「來看看你和小新，畢竟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嘛。」離開東京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有希子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
深知自家父母向來不靠譜，最大的樂趣就是出其不意地來點小（惡）驚（作）喜（劇），這次竟然會提前通知，千緒狐疑地回頭看了眼窗外。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有希子顯然是看到了她的動作表情，受傷地捂住胸口，「小千你怎麼這麼不信任媽媽？」
「畢竟，誰在小的時候被爸媽聯合全球頂尖魔術師和好萊塢女星綁架過那麼一回，都很難再對這個世界懷抱絕對信任的，你要理解。」千緒善意提醒。
有希子：「……」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還不是因為那段時間兒童綁架案太多了，你又每天在外面瘋玩到那麼晚……」有希子心虛地對手指，「再說，我也不知道莎朗她扮演惡役會演得那麼……」
那麼真實。
她現在倒是知道原因了。
對自己年輕時候找了黑衣組織成員來扮演綁架女兒的惡女這種騷操作，有希子也覺得萬分騷瑞。
貝爾摩德大概是有些惡趣味，趁著演戲這個名正言順的機會，把小千緒嚇得嚎啕大哭。害得那時站在一旁扮演頭目的優作險些當場繃不住，撕掉面具去哄寶貝女兒。
「幸好黑羽先生挽救回來了不是嘛。」有希子說。
千緒回想起那晚魔術師獻給她的璀璨煙花，升起一絲懷念。
「如果莎朗阿姨還在就好了。」因為提到黑羽盜一，她想起同樣「英年早逝」的莎朗·溫亞德，有些低落。
「是啊。」聽她提起莎朗，有希子眼神躲閃。
——不，她還活得好好呢。現在沒准就在東京，離江戶川柯南不遠的地方，藏匿在黑暗裡窺伺著他們的動向。
興許這會兒，貝爾摩德已經知道千緒回國的消息了。
有希子含糊地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准備掛電話前，千緒又想起什麼，「對了，爸爸在嗎？我跟他打個招呼。」
「哦，他啊……」
有希子看向身後。
有個人正埋頭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從一早醒來得知女兒忽然和一個「陌生男人」開始了同居這一噩耗之後，工藤優作這個瘋狂工作的狀態已經持續了八個小時，全是為了趕上截稿日期好及時趕回東京。
那些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面，被他遛得團團轉的各大出版社編輯見到這一幕，大概會狂喜。
而有希子掐指一算他差的進度，為了趕上三天後的飛機，工藤優作這幾天至少得日萬。
……她仿佛幻視了一只坐在書房裡奮力拍打翅膀狂敲鍵盤的鴿子精。
有希子咳嗽一聲，收回視線，「不急，還是等見面再說吧。」
「？」千緒不明所以。
洗漱完換了件衣服，千緒拎著禮物盒准備出門。
下樓時，正好撞見端著咖啡往樓上走的衝矢昴。
他今天穿了件米色毛衣，高領嚴密地貼合著修長的脖頸，將其下的風景密不透風地遮擋起來。
衝矢先生還真是喜歡高領。
千緒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心想。
不過確實很襯他。
她還未開口，衝矢昴先打了招呼。
「工藤小姐，你要出
門嗎？」
「嗯，去拜訪朋友，正好是周末，我想她應該在家。」
「朋友……」衝矢昴重復了一遍，「需要我送你嗎？」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出於好心還是禮貌，千緒還是有些感動。
衝矢先生果然是溫柔的大好人！
「沒關系，就在米花町，距離很近，我走過去就行了。」
「哦？不知道你是要去……」
「五丁目的毛利偵探事務所。」千緒爽快地說，「那位朋友就是我們昨天提到的毛利蘭，我們都好幾年沒見了。順便，我找借住在她家的柯南有點事。」
「原來如此。」衝矢昴若有所思，「不過去毛利偵探事務所的話，想必也會經過樓下的波洛咖啡店吧。」
波洛和毛利偵探事務所差不多是同時間開起來的，千緒倒是知道那家店，她歪了歪腦袋，「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嗎？」
「不，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來，那裡最近新來了一個店員，柯南小弟弟似乎很在意他，說他有點形跡可疑。」衝矢昴一副只是隨口提到，並不當真的樣子，末了笑笑，「大概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話，工藤小姐不用在意。」
他側身，給千緒讓開路，「那麼，路上小心。」
會讓工藤新一在意的人，除了罪犯還是罪犯。
——怎麼可能不在意？！
千緒眼眸一凜，心中警笛大作。
在看著工藤新一長大的這十七年間，千緒早已針對他的特殊體質提煉出了多種生活智慧。
就比如在休息日提前問清他會去的地方，盡早避開，大概率能躲過親眼目睹社會新聞的機會。
再比如，絕不能輕視他那永遠精確，仿如指南針一般的犯人雷達。
——只要妥善利用，不僅能節省去警視廳做筆錄的時間，對心理健康更是百利無一害。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只要使用方法正確，工藤新一其實是個非常好用的小工具人。
此時，衝矢昴短短的兩句話，就將這位尚未謀面的店員先生在千緒心裡提高到了【需要高度警戒】的安全等級。
她和衝矢昴道過別，表情嚴肅地走了。
千緒沒注意到，在她出了家門之後，有道視線幾乎一直追隨著她，直到轉過路口。
衝矢昴站在二樓窗口，看著千緒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神色不變地放下咖啡。
從抽屜裡翻出煙盒，他習慣性抽出一根叼上，駕輕就熟地掏出火機。一手擋風，要點煙時忽然停下了動作。
……半晌，衝矢昴抿著唇，將火機和煙盒一起扔回了抽屜深處。
小偵探的嗅覺出色得仿佛警犬，他姐姐也不遑多讓。昨天就差點引起她的注意……暫時還是算了吧。
未點燃的那一支煙被他夾在指尖，隨手把玩著。
江戶川柯南一定會想方設法阻止安室透靠近千緒，他有這位可靠的小小盟軍，應該不用擔心什麼。
……大概。
與此同時，毛利偵探事務所。
被兩人不約而同當作了工具人的柯南坐在沙發上，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啊啾——！！」
「柯南，你沒事吧？」毛利蘭從洗手間擔心地探出個頭來。
「沒事的，小蘭姐姐。」
柯南抽著鼻子，甜甜地應。
等毛利蘭不大放心地縮回腦袋，柯南這才揉了揉鼻尖，切回工藤新一的語氣低聲嘟囔，「怎麼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第7章 07
事實證明，江戶川柯南的「嗅覺」確實足夠優秀。
……只是缺乏了一點預見性。
二十分鐘後，在毛利蘭第n次哼著歌從他面前步伐輕快地路過時，柯南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他放下書，望向一手抹布一手雞毛彈子、頭上還頂著一個報紙疊成的大掃除專用三角形防塵帽的毛利蘭，疑惑：「小蘭姐姐，你從剛剛開始一直在干什麼？也不是過年過節，怎麼突然開始打掃了？」
「因為啊。」毛利蘭很可愛地哼哼笑了兩聲，「一會兒我有個很多年沒見的好朋友要來家裡玩哦。」
「那我來幫你！」柯南沒有絲毫懷疑地從沙發上跳下來。
「那就拜托你擦桌子了。」小蘭遞給他一塊小小的淺藍色方布。
柯南接過，順口問：「不過那個朋友是誰啊？很多年沒見……」
他說著說著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語速越來越慢。
很多年……
沒見過……
的老朋友。
柯南的腦袋上冒出一滴可疑的汗水。
他干笑：「應該是我想多了，但該不會是新一哥哥的……是我想多了對吧？」
「誒，你認識千緒嗎？」毛利蘭眨了眨眼，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千緒人很好的，一會兒見面，柯南你要懂禮貌一點，主動打招呼才行哦！」
柯南臉上天真無邪的小學生面具裂開了。
「小蘭姐姐，我突然想起來元太他們約了我今天出去踢足球……」柯南把小方布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一步一步後退，「我先出門了，啊哈哈。」
他一溜煙奔向事務所的大門。
手剛搭上門把手，對面非常恰好地響起了敲門聲。
「啊！是千緒。」小蘭立刻把帽子一摘，歡快地跑過來，「柯南，幫忙開一下門好嗎？」
柯南痛苦地閉上眼睛，「好……」
工藤家的家族群裡從昨天深夜開始就非常熱鬧。柯南起床時，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已經在群裡發了不少消息，並且自作主張下了三天後回東京的決定。
作為闖了禍的當事人，柯南始終明智地保持著沉默，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只是沒想到受害者這麼快就親自上門問罪了。
柯南硬著頭皮壓下門把手，從緩緩拉開的門縫中看到千緒笑眯眯的臉。
配合大門緩慢打開時發出的吱呀聲，顯得異常可怕。
簡直就是某次深夜圖書館的經典復刻。
「……」
柯南把門又緩緩關上了。
千緒：「……？」
她額頭暴起十字路口。
門那頭傳來小蘭的驚呼：「柯南，你在干什麼？」
幾聲亂糟糟的動靜，三秒之後門被毛利蘭打開了，對方的表情充滿歉意：「對不起，柯南有點調皮。」
「小蘭，好久不見！」千緒臉上綻開笑容，隨即低頭，看向了毛利蘭懷中那個有點調皮的……柯南小弟弟。
後者顯然是逃跑失敗被臨時撈了回來，超級不情不願地被毛利蘭抱在懷裡。
憑毛利蘭的力氣，他根本無法掙脫，憋紅了一張小臉，幼聲幼氣地抗議：「小蘭姐姐，快放我下來！」
「柯南，你還沒有跟姐姐為剛才的惡作劇道歉呢！」小蘭單手叉腰說道，「還有，要好好打招呼才行，快點，說姐姐好。」
柯南再次裂開。
千緒樂開了花。
她看著一夜間變回十年前模樣的自家老弟，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那個臭屁的高中生小鬼被青梅竹馬單手抱在懷裡的奇景，頓時忘了生氣。
「沒關系沒關系，小孩子嘛。」千緒看著柯南奮力
撲騰著一雙小短腿，好不容易讓毛利蘭把自己放下了，嘴角上揚的弧度更高。
「我去給千緒、姐姐泡茶。」柯南自告奮勇，不等毛利蘭答應就光速逃離現場。
「柯南今天是怎麼了……千緒你隨便坐。」小蘭嘟囔兩句，隨即招呼道。
坐下前她和千緒擁抱了一下，興奮得兩眼亮亮的，「園子今天剛好出門了，不然她知道你回國，肯定會第一時間過來找你的。」
堪稱她的頭號小跟班。在兩人眼裡，工藤千緒就是鄰居家長相漂亮頭腦又好性格完美的溫柔大姐姐。
——誰會不喜歡漂亮大姐姐呢？
鈴木園子也有一位姐姐，和千緒還是同班的同齡人，算起來，周圍就只有毛利蘭是獨生女。
為此，毛利蘭在幼兒園時還和妃英理他們提出過抗議。
五歲的小小蘭揮著手，據理力爭，奶聲奶氣地要求妃英理和小五郎給她「生一個姐姐」，被周圍的大人當作可愛事跡笑了許久。
還是小新一非常慷慨地表示「這個姐姐你要的話可以直接拿走」，才圓滿解決了這起小小的爭端。
千緒看到工藤新一這副小孩的身體，就立刻回憶起兩人的小時候，眼裡帶了笑意。
「小蘭你果然很可愛。」她對小蘭熱情的歡迎表示由衷感慨，「和某·些·人完全不一樣呢。」
她微笑著，將某些人三個字說得格外咬牙切齒。
艱難端著泡好的茶水從廚房走出來的柯南腳步一頓。
喂喂，我好歹也給你泡茶了啊！
柯南將托盤放在千緒面前的茶幾上，僵硬地說：「千緒、姐姐，請喝茶。」
「柯南，從剛剛到現在，怎麼一叫姐姐就打磕絆呢。」千緒給自己倒了杯茶，優雅地抿一口，漂亮的眼睛笑得彎起來，聲音溫柔似水，「好好叫一次。」
柯南：「……」
你以為你是哪裡的貴妃嗎？
毛利蘭也看了過來，很疑惑：「柯南，你明明平時都很乖的，今天是怎麼了？」
柯南再次沉默。
毛利蘭憂心忡忡，眼看就要開始懷疑自己對柯南的教育方針，柯南終於深吸一口氣，干巴巴地開口：「千、千緒姐姐好。」
他看起來就如同一個被迫在親戚面前表演才藝的小孩，手抓著短褲的褲腿，局促不安。
千緒不動聲色地別過了頭。
工藤新一，你也有今天。
「……乖。」
似是為了解釋自己的動作，千緒擦了擦眼角，「柯南果然是禮貌的好孩子……姐姐很感動。」
柯南看著她聳動的雙肩，表情更糟糕了。
這個人，分明就是在死命憋笑吧？！
千緒很艱難地掐著大腿才沒讓自己笑出聲。
眼看自家弟弟表情越來越臭，千緒見好就收，把帶給毛利蘭的禮物拿了出來。
「園子的份就等見面再給她吧。」千緒笑吟吟的，順手將准備逃跑的柯南揪著後領拎回來，放在自己身旁的沙發上，「小蘭，你看看喜不喜歡？」
柯南沒辦法，鼓著臉乖乖坐好。
千緒用余光看他，心裡輕呵一聲。
小鬼，你很快就會感謝我的。
小蘭拆開包裝，看到裡面的小禮服時驚喜地叫了一聲，「好漂亮！」
「嗯，我想著你都高二了，應該也會碰見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這件可以留著到時候穿。」千緒說，「另一件禮物也拆開看看？」
她指的是一起放著的另一個深紅色的長方形小盒子，毛利蘭小心地打開，發現裡面躺著一支精致的女士手表。
「千緒，這個
禮物太貴重了。」小蘭的眼神在表盤上流連，顯然是喜歡得不得了，但還是依依不舍道，「我不能收。」
她這副乖巧的樣子看得對面的兩個人同時心軟。
「跟我客氣什麼，收下吧。」
「跟她客氣什麼，收下吧。」
姐弟倆異口同聲。
毛利蘭：「？」
「柯南！」小蘭不太贊同地看了他一眼，「怎麼可以替姐姐說這樣的話呢。」
被青梅竹馬當作小孩子訓斥的柯南摸了摸鼻尖，還是硬著頭皮小聲說，「這個手表很適合小蘭姐姐，既然是禮物，你就收下嘛。」
他是真的覺得小蘭戴上一定會很好看。
不得不說，老姐和老媽的審美確實都很在線。
柯南別別扭扭地想。
「是嗎？」小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千緒忍俊不禁：「嗯，不用跟我客氣啦。」
「還有這件裙子……」柯南扭捏一下，「小蘭姐姐，你要不要現在去試穿一下？」
工藤新一之心，路人皆知。
千緒斜睨他一眼，重重地咳嗽一聲。
柯南：「……」
他目視前方，一本正經。
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一個借著小孩的身份之便向心上人打滾撒嬌要求她試穿禮服給他看的內心肮髒的高中生呢！
千緒鄙視。
「那、那我去試一下吧……」小蘭抱著裙子進了衛生間，步伐顯出一些小雀躍。
「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趁著小蘭換衣服的功夫，千緒興致勃勃地問。
「嗯……」柯南目光還緊盯著衛生間的門，聞言，不情不願地表示了認可。
「小蘭還真是可愛啊！從小到大都比你可愛好多！」千緒又感慨。
「嗯……」柯南心思沒在這裡，光聽見了前半句，又接著表示認可。
「所以，你在這兒是住在哪個房間？」千緒不動聲色地接上最後一句話。
「大叔的房間……」柯南接著不過腦子地回答，被她套出話後才反應過來，「喂，你難道是來查崗的啊？」
千緒兩手一攤，「沒辦法，我不相信你。」
她一臉「小蘭的安全就由我來保護」的大義凜然。
柯南：「……我真的是你親弟弟嗎？」
千緒晃晃手指，「男人，都是不可信的。」
柯南嘴角抽了下。
他不知想到什麼，眼神有了些許變化。
「你怎麼說得好像很懂一樣。」柯南側過身，狐疑地看她，偵探的敏銳目光一閃而過，「等等，別告訴我你在外面……」
被什麼莫名其妙的野男人……
「不是。沒有。你在想什麼？」千緒立刻否認三連。
但看起來不是那麼有底氣的樣子。
柯南那雙宛如和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藍色眼睛在眼鏡後眯了眯。
「算了，反正老爸三天以後就來了。」毛利蘭不在，柯南就像變了個人。他老神在在地靠回沙發上，「你最好能瞞過他。」
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有這麼一位最強大腦在，工藤家從來都沒有秘密。
千緒也有點心虛。
她試圖說服自己：反正那家伙現在也不知道藏在地球哪個角落，就算被工藤優作發現有這麼個人，又能怎麼樣呢？
老爸難不成還能把赤井秀一揪出來打一頓嗎？
千緒：「……」
……
應該不能吧？
工藤宅。
正望著手裡的香煙，一臉復雜地和煙癮做心理鬥爭的某個，莫名其妙
的野男人，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
衝矢昴揉了揉鼻子，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第8章 08
千緒換了個思路。
她回想了一下赤井秀一脫下衣服後的身材。
嗯……
總覺得以工藤家這種重文輕武戰鬥力孱弱的程度，憑赤井秀一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全家按在地上摩擦。
這麼一想，千緒又不是那麼擔心了。
話又說回來，她干嘛要擔心跑路的前男友的人身安全問題？
千緒腦海裡升起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就聽柯南在一旁輕輕咳嗽了聲。
「話說回來，你已經從博士那裡聽說組織的事了？」見千緒對他這副模樣沒有絲毫驚訝的反應，柯南就大概猜到了原委。
「嗯……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藥。」千緒也坐直了些，忍不住贊嘆，「是在博士家借住的那位叫小哀的女孩發明的吧？真厲害。」
柯南：「……哈？？」
他露出半月眼，一臉的「你有沒有搞錯」，短短的手指頭指向自己，「那可是把你弟弟變小的人誒。」
那張幼態的臉上帶著屬於高中生的成熟。比起七歲時的工藤新一那一副人小鬼大的臭屁模樣，現在的柯南不知為何反而看著更好揉捏了。
「我都聽說了。她也是因為從小在那種地方長大，迫不得已才會做這種研究的不是嗎？」千緒忍不住呼哧呼哧搓了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現在更重要的是齊心協力打倒那個組織，趕緊讓你恢復正常生活才對吧。」
如果新一出事了，她現在一定不會是這副反應。
光是想像到那個「可能」就讓千緒眼神沉下，但很快又恢復正常，笑眯眯地抱著柯南一頓揉搓。
「我先說好，這件事不需要你幫忙……話說你別揉了！」
反抗無效，十七歲的大偵探被姐姐揉得東倒西歪。
衛生間的門就在這時猝不及防地打開，姐弟倆同時一個激靈，蹭的拉開一米距離，坐在沙發兩端裝不熟。
柯南飛速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毛，悄無聲息地遞去一個充滿怨念的眼神。
千緒咳嗽一聲，對著小蘭抬了下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看清毛利蘭的一瞬間，原本懶洋洋靠著沙發的柯南一下坐直了。
千緒不由一臉嫌棄。
從幼兒園開始就是這樣，她弟弟完全是徹頭徹尾的毛利蘭主義者。十二年過去，他是要多直男才能做到感情進展如此緩慢的？
工藤新一你到底行不行！
柯南完全不知道身旁的老姐已經開始認真思考他「不行」的問題，看著從衛生間走出來的毛利蘭，眼睛都睜大了。
千緒在美國待了那麼多年，審美充滿美式開放，挑選禮服時雖然考慮到了毛利蘭的年紀，稍稍保守了一些，但依然是貼身的款式。順滑的布料凸顯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剪裁大氣，造型驚艷又不失大方。
穿著這麼一身，毛利蘭有點害羞。
「小蘭姐姐，你穿這身好好看！」柯南恨不得鼓起掌。
Gd jb老姐！
千緒拿著手表走上去，替毛利蘭將頭發整理好，又讓她伸出手，親手幫她將手表戴在左腕上。
玫紅色的表帶顏色瑰麗，但配上這一身衣服便一點都不顯得突兀了，明艷的配色襯得手腕更加白皙纖細。
「謝謝你。」毛利蘭愛不釋手。
她愛惜地摸著手腕上的表，頓了幾秒才想起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對了，快中午了，千緒你還沒吃飯吧？一直忙著收拾房間，我都忘記買菜了……」
「要不我們出去吃吧？」毛利蘭眼睛忽然一亮，「波洛剛好來了一位新的店員，安室先生做飯很好吃的。爸爸上一筆偵探費也正好結了，就用它來請你和柯南吃飯好了。」
「用大叔的偵探費出
去吃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啦，反正他留著也是拿來賽馬。」
小蘭推著千緒就要出門。
一旁的柯南亦步亦趨，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小蘭姐姐」身後。
時不時故作不經意地往毛利蘭身上瞟一眼，耳朵就跟著變得越來越紅。
被美色重擊導致智商直線下降，精明的大偵探難得看起來蠢呼呼的。
「等等。」千緒被毛利蘭催促著，哭笑不得，「不把這身衣服換掉嗎？」
「啊，我忘了。」毛利蘭低頭看一眼身上的禮服，紅了臉，「等等我！」
千緒明顯聽見身旁傳來一聲沒壓抑住的充滿遺憾的「欸∼」。
……她這個不爭氣的歐豆豆啊。
大概是千緒送給毛利蘭的那一份禮物太符合心意，柯南心情大好，直到三人一起走到波洛門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店門推開，迎客鈴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隨之響起的是店員溫和的問候。
「歡迎光臨。」
正拿著塊抹布擦桌子的安室透聽見動靜直起身，看見是毛利蘭時立刻笑了，「是小蘭小姐啊……還有柯南，毛利老師今天不在嗎？」
他說到一半，就看到了緊隨兩人身後進來的工藤千緒，「這位小姐是？」
千緒跟著進來，目光落在帥氣的店員身上，眼睛一亮。
「你好，我是工藤千緒。」
「工藤……」安室透默念了一遍她的姓氏，唇角帶著無懈可擊的營業笑容，「難不成，是小蘭小姐那位緋聞男友工藤新一的……」
他停頓兩秒，等待千緒自己將它補全。
「才不是男友呢！」
「笨、笨蛋！」
千緒還沒接話，旁邊兩人倒是先反應激烈。
「……對。」千緒一手按住本能吐槽的柯南，微笑開口，「我是工藤新一的姐姐，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前兩天剛剛回國。」
千緒在毛利蘭提起「新來的店員先生」時就想起了衝矢昴的囑咐，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懷抱著些許警惕，萬萬沒想到新一這個戀愛腦笨蛋差點先自爆。
她表現出毫無防備的樣子，自然地回答了安室透的問話。
這點背景資料只要有心，很快就能查出來，完全沒有隱瞞的必要。倒不如直接回答，還能讓這位安室先生降低對她的戒心。
柯南這時也恍然驚醒，下意識的斜跨一步擋在了千緒面前。
安室透低頭就看見柯南護在千緒身前。
小小一只，才剛剛夠到千緒腰部位置，卻像一只護食的小獸一般氣勢洶洶。他幾乎要幻視柯南炸起毛來的樣子。
……嗯？
安室透眨了眨眼，盯著柯南比起平時更顯蓬松的發型和發旋處亂糟糟的角角，才發現那不是錯覺。
小偵探好像是真的有點炸毛。
千緒對破壞柯南的發型是有點功夫在身上的，從兩人見面之後，柯南的發型就再也沒有整齊過。她收回那只罪惡的手，「我們可以先坐下點餐嗎？我好像有點餓了。」
「當然。」
借著上餐的時機，安室透又隨意地和千緒三人聊了兩句。
態度親切隨和，也完全沒有掩飾他是在套話這件事。
「哦∼所以千緒小姐未來幾年都會住在日本了嗎？」安室透將盛著三明治的碟子放在三人面前，「這麼說，你現在是搬回米花町的工藤宅了？」
「對！以後我們也有更多機會一起出去玩了。對吧千緒？」毛利蘭回答得很積極。
她從早上接到電話開始，就一直對千緒搬回來這件事感到很高興。
千緒矜持地坐在那兒
，臉上掛著漂亮的笑容，任由毛利蘭替她回答。聽見問話，她點頭應下，趁小蘭又轉身和安室透愉快聊天的功夫，偏過身子和柯南咬耳朵，「現在的人套話都這麼直白了嗎？」
簡直是直鉤釣魚。
套話套得理直氣壯，偏偏還頂著一張無比帥氣的笑臉，讓人根本沒辦法拒絕。
「嗯，這家伙一直在借口靠近大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我的身份起了疑心……千萬要小心。」柯南也鬼鬼祟祟跟她咬耳朵。
「哦……」千緒點點頭，又憂心忡忡地問，「話說回來，現在的壞蛋都長得這麼帥了嗎？」
柯南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安室透非常好心地放了一杯水在他面前，「你們在說什麼？」
「啊，沒什麼啦，我在和千緒姐姐說安室先生你拜了毛利大叔為師這件事。」柯南干笑。
「是嗎？我還以為你在和千緒小姐偷偷說我的壞話呢。」安室透笑眯眯的，「……開玩笑的。」
柯南後背一涼。
這人是怎麼做到用「難道不是嗎」的語氣說「開玩笑的」的？
「怎麼可能呢，啊哈哈……」柯南渾身緊繃地打著哈哈，一邊用眼角余光看向自己的戰友。
結果正好瞥到一只向著盤子悄悄伸出的手。
……在他被安室透笑裡藏刀無聲刺探的時候，他姐竟然已經在一旁默默吃到第三塊三明治了！！
「……」
柯南懸空的小短腿快准狠地踢到了千緒的小腿肚上。
「噗！」一旁鼓著腮幫子嚼嚼嚼的人險些嗆到。
「咳咳咳咳……那個什麼，安室先生做的三明治真好吃啊。」千緒一陣猛咳，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後，摸著後腦勺尷尬地笑笑。
柯南恨鐵不成鋼地瞪她：這家伙，到底有沒有一點自己正面對著一個「」的自覺？！！
果然，還是應該讓老姐像蘭一樣，離這件事遠一點……
「不過話說，安室先生怎麼會想到要拜入毛利大叔門下呢？」千緒在柯南操心的目光下又拿起一塊三明治，同時問道，「難不成是毛利大叔給你錢了嗎？」
毛利蘭：「……」
爸爸收徒弟這件事果然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嗎？
她又想起了那厚厚的一沓拜師費。
安室先生，真是個大好人啊……
安室透額角也不自然地抽搐了下，但還是掛著得體的笑容：「不，怎麼可能呢，要拜全日本最優秀的偵探為師，自然是我這邊需要付出一些。」
千緒渾然不覺自己一句話刺痛了兩個人，聞言甚至倒吸一口冷氣，望向安室透的目光復雜了幾分。
安室透和柯南在她憐憫的視線中一起沉默了。
——你到底是哪一邊的？？
第9章 09
午飯就這麼在安室透與柯南氣氛微妙的對峙中結束了。
千緒和毛利蘭一起，什麼都沒有發現般，快樂地邊吃邊聊了一整頓飯。
不同的是，毛利蘭是真的對兩人夾槍帶炮的對話一無所覺，而千緒……她只是單純的想干飯。
沒辦法，旁邊這兩個人加起來一千六百個心眼，她實在是鬥不過啊。
更何況……
安室透做的飯未免太好吃了！！
千緒捧著三明治流下感動的淚水。
沒想到這年頭當反派不僅要會演戲，還得會下廚，門檻意外的還挺高呢。
對比工藤新一那慘不忍睹的廚藝，至今連切個黃瓜片幫她敷臉都能切成藕斷絲連的一整條，千緒嘖了一聲，決定即刻將幫弟弟提高廚藝提上日程。
看看人家安室透，再看看人家衝矢昴——
事實證明，無懈可擊的顏值+精湛的廚藝+體貼入微的性格，才是這個年代好男人的標准配置。
像工藤新一這種對生活技能一竅不通的傲嬌小男生，早就不吃香了。
認識到形勢的嚴峻，千緒越發憂心。
——連反派都卷成這樣了！她弟這個戀愛笨蛋竟然還毫無危機意識！
簡直是輸在了擇偶的起跑線上！
正虎視眈眈望著安室透的柯南，忽然感覺到了背後一道審視的目光，莫名其妙地回過頭。
「好了，也差不多該回家了。」千緒滿腹思慮，拿起手包說。
她准備回家和衝矢昴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有償聘請對方擔任柯南的廚藝指導。
畢竟她自己的廚藝和工藤新一頂多算五十步笑百步，對這點實在是愛莫能助。
衝矢先生既然是在校學生，又剛剛遭遇公寓失火這樣的意外，應該挺缺錢的吧？
「誒……」小蘭聽到她的話，失望道，「好不容易見面，不再坐一會兒嗎？」
「不了，家裡還沒收拾呢。」千緒有些抱歉，想了想，「對了，教授讓我明天去學校一趟，你如果有空的話，要和我一起去嗎？」
「好啊！那我問問園子，剛好我們都沒有去過東大，可以借這個機會去參觀。」小蘭很好哄，聽見她的邀請，頓時又露出燦爛笑容。
東都大學作為日本首屈一指的高等學府，在亞洲乃至全世界都頗負盛名，完全可以稱得上全日本高中生們共同的夢中情校。
不過毛利蘭說這話，完全是出於迷妹心理。
「我也要努力考上東大，這樣就可以和千緒成為校友了。」小蘭星星眼。
「千緒小姐竟然是東大的學生啊，工藤家的孩子頭腦果然都很出色。」安室透遞上賬單，同時誇贊道，「我就不同，很早就出來打工了，對這些名校一直都很憧憬呢。」
職業組出身的警界精英笑眼彎彎，面不改色撒著謊。
「那安室先生，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參觀嗎？」毛利蘭靈機一動，突然冒出一句。
「？」剩下三人的笑容同時凝固。
本意是想早早回家好避開「可疑人物」的千緒：「……」
覺得毛利蘭真的是個小天才的柯南：「……」
以及，其實正好是東都大學出身的安室透：「……」
如果去東大的話，保不齊真的會遇到哪個眼熟他的教授。他可不想被當面叫出「降谷君」。
「很可惜，明天波洛正好輪到我值班。」安室透一臉遺憾，「等下次有機會吧。」
千緒大大松了一口氣，正准備腳底抹油，就聽安室透話鋒一轉。
他笑眯眯地開口：「不過今天的值班已經結束了。我一會兒正好有點事要去二丁目，如果不介意的話，讓我送千緒小姐回去吧？」
帥氣的店員先生對她眨了眨眼。小麥色肌膚搭配耀眼的金發，讓他看起來就像盛夏裡最明媚的那束陽光。
安室透顯然對自己的魅力值了如指掌，並且運用自如。
千緒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如果不是早就從衝矢昴那裡收到了提醒，憑千緒的性格，大概會毫不猶豫地跳入這個美色陷阱。
可即使已經知道對方有多危險，她還是……很難拒絕。
千緒牽了下唇角，笑容僵硬：「嗯……怎麼不行呢？」
柯南用手肘使勁地懟了下她。
千緒垮起個小貓臉：「啊不，我是說這樣是不是太麻煩你了？我家也不遠，要不我還是自己走回去吧……」
「這怎麼能算是麻煩呢？你是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客人，又是波洛的客人，我這個做弟子也是做店員的，幫忙送客不是很正常嗎？」安室透的話術讓人完全無法拒絕，「如果千緒小姐覺得過意不去，以後就來多多關照波洛的生意吧。」
他邊說邊取下圍裙，先一步走出波洛取車了。
一旁的柯南投來無力的視線，千緒忸怩地揉了下衣角，干笑：「被拿捏了。」
挑顏控下手實在太卑鄙了！簡直可恥！她表示強烈譴責。
並且希望這類型的帥哥最好能再多來點。
柯南無奈，只好在幾分鐘後，趁安室透替千緒打開那輛白色跑車的車門的功夫，搶先一步跳上了RX-7的後座。小小的身體無比靈活。
「柯南！」小蘭一個不留神他就鑽了進去，驚訝地叫，「你在做什麼？快出來。」
「我想去博士家打電動。」柯南可憐兮兮探出一個腦袋，「小蘭姐姐，你就讓我去嘛。不行嗎？」
千緒因為他的撒嬌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腦海中自動浮現工藤新一原地打滾撒嬌的樣子。
噫呃。
終於說服小蘭的柯南乖乖系好安全帶，抬頭就透過後視鏡看見自家老姐一臉隱忍的嫌棄：「……」
他額頭爆起小十字。
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因為擔心誰啊！
波洛和工藤宅離得不遠，安室透和工藤千緒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很快就駛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柯南始終警惕地打量著安室透的側臉，似乎在揣摩他的意圖。
安室透很明顯是在發現千緒住在工藤宅之後，才對她提起了興趣。
——果然是想借機調查衝矢昴嗎？
「話說，我突然注意到……」
安室透將車停在工藤宅門口，先是掃了一眼窗簾緊閉的宅邸，隨後才將目光轉向千緒。
視線略微向下，定格在某一處，他若有所思，「工藤小姐的紋身，是『紅色』的呢。」
那一聲「Akai」被他有意無意地加了重音，強調之意非常明顯，車裡另外兩個人同時打了個激靈。
千緒不明白簡簡單單的一個詞，怎麼能被他說得這麼微妙且意味深長。
而且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說某人的名字……
安室透對車裡忽然凝固的空氣恍若未聞，俊臉上帶著毫無瑕疵的微笑，似是真的在好奇，「怎麼會想到紋一條金魚呢？」
「啊，因為這裡過去有一道疤，沒養好導致有點增生，看著太明顯了，就紋了一個形狀相仿的蓋上去。並不是特意選了這個顏色，只是因為顏色貼近。」千緒定了定神，「不過正好，我也喜歡紅色……安室先生呢？」
安室透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模樣顯得慵懶又瀟灑。他聽得很認真，聞言微微偏過頭看她，眼裡含著笑，「我嗎？很可惜，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紅色。」
第二次強調。
千緒：「
……」
這人怎麼回事！！
簡直要讓她懷疑某個渣男是不是背著她在日本留了一段情的程度！
後座上的柯南也睜著圓圓的眼睛，只覺得無數個大寫加粗的「AKAI」在他頭上手牽手轉著圈圈。
那是紅色嗎？
那分明是無數個赤井先生在他頭上手牽手轉圈圈啊！
安室透明裡暗裡都像在暗示什麼，他果然是在調查赤井先生的假死事件嗎？
柯南心底閃電般湧出諸多猜測，瞪著安室透那張360度無死角的帥氣臉龐，覺得怎麼看怎麼可疑。
這家伙絕對是黑衣組織的……畢竟，連臉都是黑的。
必須讓他離老姐遠點才行。
柯南正想著，就看見安室透往車外瞥了一眼，忽然就向著千緒靠近了些，嘴裡還念叨著，「不過……」
「？」柯南心中警鈴大作。
「那個……」
他哼哧哼哧，努力將自己擠入駕駛席和副駕駛的座椅夾縫之間。
「這裡好像不能久停哦……」
柯南干巴巴的聲音被某人相當惡劣地直接忽略了。
「不過，千緒小姐的這個紋身真的很精致，可以將店名推給我嗎？我其實也一直有意紋一個看看。」他很專注地打量著千緒耳下的紋身。
恰到好處的距離，踩在社交邊界上，並不讓人覺得冒犯。但那雙清湛的灰紫色眼睛實在太容易讓人陷進去，想起他的身份，千緒終於有了種被自然界中美麗而危險的捕食者盯上的感覺。
她有些頭皮發麻，後背不由自主抵上副駕駛的車門，「好像是在洛杉磯紋的，記不太清了……」
微妙的氣氛達到頂點，柯南不管不顧，從座椅縫隙之間硬是擠了出來，「啊啊！」
他大頭朝下，叭的一聲，整個人倒栽蔥掉在了千緒的大腿上。
與此同時，副駕駛的車門被人拉開，刺目的陽光灑進車內。
密閉空間帶來的壓迫感霎時間無影無蹤。
千緒下意識回頭，身後有道高大的身影正沐浴在那陽光裡。不知怎的，千緒覺得那抹輪廓有一絲熟悉。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
衝矢昴一手扶著跑車的上門框，彎腰看向車內，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只是挑了下眉，語氣波瀾不驚，「啊，我本來是想來提醒一下這裡不能違規停車——」
安室透正是因為看見衝矢昴過來，為了試探兩人的關系，才對工藤千緒做出這樣的舉動。他此時和衝矢昴對視著，表情逐漸變得陰沉，不動聲色等待著對方的下一句話。
就聽見衝矢昴停頓了一下，不緊不慢地接道。
「沒想到是送工藤小姐回來的司機啊。」
「……哈？」
安室·好心的司機先生·無關緊要的路人甲·透變成了豆豆眼。
衝矢昴低頭，看見一只還在千緒大腿上奮力撲騰的小柯。
……哦謔。
可真是他靠·譜·的·好盟友。
第10章 10
安室透回過神，心底嘆一口氣，知道不管衝矢昴是否真的可疑，這次試探都不會再有結果。
他轉而把柯南拎了起來。
「柯南，不可以這樣。」安室透好笑地說。
衝矢昴順手把柯南接過去，好好地放在了地上。千緒連忙跟著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大概是怕她磕到頭，衝矢昴紳士地單手虛護著，千緒彎著腰下車，對他感激地笑笑，這才轉身看向車內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你快去辦事吧，還麻煩你送我回來真是不好意思。」她客套地說。
「哪裡，順路而已。」安室透說道，「這一路上和千緒小姐聊得很愉快。」
他強調了最後三個字，笑得春風和煦。
衝矢昴：「……」
衝矢昴直起身俯視車內，面色很淡。
同樣是剛認識不久，他還禮貌地停留在「工藤小姐」，有的人已經不要臉的發展到了「千緒小姐」。
不愧是深受朗姆器重的波本，就連套近乎和厚臉皮的水准都無可比擬。
目送安室透離開，三人穿過工藤宅的院子。
衝矢昴將鑰匙套在手指上擺弄著，動作飛快且靈活。他似乎是在思考什麼，那一串鑰匙快被他無意識地轉出花來，千緒和柯南被動靜吸引了看過去，總覺得更適合出現在那裡的不是鑰匙，而應該是匕首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千緒決定打破沉默。她低頭看一眼柯南，找到了話題：「話說衝矢先生，我正好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空？」
「除了查資料和寫論文的時間，我基本都有空。」衝矢昴隨口說，「不過寫論文的時候也是在家裡，千緒小姐有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叫我。」
他有意無意地換成了「千緒小姐」，不過千緒被安室透叫了那麼一路，乍然間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太好了，衝矢先生你有空的話，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不用叫我衝矢，如果千緒小姐願意的話，可以叫我昴。」衝矢昴抵了下眼鏡，若無其事地說，「我們只差了四歲，用敬語總感覺很生疏。」
其實是八歲才對吧？
柯南腹誹。
眼睜睜目睹了一場年齡詐欺，他看著千緒毫不懷疑地應下來，唇角抽了抽。
算了，赤井先生開心就好。
衝矢昴：「所以，需要我做的是什麼？」
「就是這孩子。」
柯南還在心底吐槽，就感覺自己忽然雙腳離開了地面，「？？？」
千緒用山魈舉辛巴的姿勢，將一臉懵逼的柯南高高舉了起來。
她歪過頭，從旁邊露出半個腦袋看向衝矢昴，鄭重其事，「他的終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衝矢昴手裡轉到一半的鑰匙飛了出去。
「原來是想讓我教柯南做飯啊。」
衝矢昴系上圍裙，難得語氣中帶著幾分好笑和無奈。
突然被女友一臉嚴肅地拜托了小舅子的終身大事，就算是無所不能的FBI也會一時陷入迷茫的。
以柯南的身高得踮起腳尖才能扒到灶台，所以衝矢昴找了個小凳子出來讓他站著。他這會兒就乖乖站在凳子上面，看著衝矢昴將食材一樣樣擺出來。
柯南蔫蔫的，「有這個必要嗎？學校有家政課的。」
「得了吧，你有好好上過家政課嗎？都用來偷偷看推理了吧。」千緒從抽屜最深處找出他們小時候用過的圍裙，丟給柯南讓他自己穿好。
她甚至懷疑自從變小後，這家伙恐怕一整天都在摸魚。
帶著高中生的摸魚技巧回到小學課堂，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話又說回來……
千緒看著柯南不情不願地接過衝矢昴遞來的菜刀，有點疑惑。
為什麼感覺她弟弟在昴先生面前就變得格外乖巧？和在毛利蘭面前時不時出現的叛逆小學生形像簡直判若兩人。
昴先生看起來也不可怕啊，白皙文弱，又擅長料理，怎麼看都是比安室透溫柔無害百倍的存在。
千緒心裡想著，就聽見驚天動地的咣當一聲。
她肩膀一抖，望向聲音的來源。
衝矢昴正疑惑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菜刀。
他面前的砧板上，足有成年男性拳頭粗的一截豬腿骨被整齊地分成兩半，靜靜躺在那裡，死不瞑目。
千緒：「……」
柯南：「……」
柯南近距離目睹了衝矢昴的怪力一擊，愣了半天，才顫巍巍地抬手拿下了沾在鏡片上的一塊混合著冰渣和血水的肉屑。
「昴先生……」柯南盯著那平整的斷面，和隱約可見的豬腿骨上向上飄起的白氣，欲言又止，「你解凍了嗎？」
「忘了。」衝矢昴像是在嘆息。
……是因為完全切得開，所以下刀之前才不像他們普通人這樣關注肉的解凍情況嗎？？
柯南想到衝矢昴下手時的干脆利落，毫無阻礙地理解了。
衝矢昴放下手裡的刀，「這把刀不是砍骨刀，好像不能這麼用。」
他也是後知後覺才意識到這一點。畢竟工藤有希子平時做菜從來都用不上砍骨刀，自然也不會教他這些。
「這個豬骨是鄰居王太太送來的，說她的家鄉那邊會用骨頭煲湯給小孩喝。」衝矢昴溫聲解釋，「我本來是想做給柯南喝的，但這道菜似乎不適合柯南學習。」
如果沒有圍裙上的那星星點點的碎肉，衝矢昴和藹的聲音或許還能更有欺騙性一些。
千緒：「……」
她肅然起敬。
是她錯怪昴先生了。
任何能在讀研讀博期間保持健身習慣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能一刀砍斷豬大腿的佼佼者就更是了。
衝矢昴重新換了食材出來，准備改教柯南做咖喱，說是因為咖喱是最不會失手又好吃營養的料理。
真相是，咖喱是他僅會做的三道料理之一。
順便一提，另外兩道分別是土豆燉肉和奶油燉菜。
需要去隔壁獲取情報時，這三道菜基本一天到晚都在工藤家的灶上放著。只要有需要，開火稍稍熱一會兒就能立刻連鍋端走。
就比如昨天從竊聽器裡聽到博士准備拆穿他真實身份時。
——這就是燉菜的好處了。
當然，千緒對此一無所知。
柯南拿著他的兒童迷你菜刀跟衝矢昴學切土豆，千緒在一旁看著兩人父慈子孝（？）的畫面，十分滿意。
覺得沒什麼好操心的，她拿了罐可樂躺到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一大一小兩顆銀色子彈瞥了眼她離開的背影，開始借機交換情報。
「昴先生你還是多留意一下安室先生比較好，他剛剛聽說千緒姐姐住在這裡之後，對她的態度馬上就不一樣了。」柯南把他切得大小不一的土豆放進碗裡，「大概是想借著接近千緒姐姐的機會調查你。」
衝矢昴在切胡蘿蔔。客廳隱隱傳來綜藝的聲音，知道千緒大概在專心看電視，無心關注廚房這邊，衝矢為了節省時間，快將菜刀剁出殘影。聞言，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千緒姐姐也真是的，對靠近她的危險男人一點戒心也沒有。」一旁比他矮了快一半的柯南繼續保持龜速切土豆，兩人的手速形成了鮮明對比。他一邊切一邊抱怨，「安室先生已經在明目張膽地刺探了，她還是滿腦子只有吃。」
提心吊膽了一上午，此時
站在衝矢昴身旁，柯南終於可以稍稍安心，一不留神就說多了。
他沒注意到自己抱怨的語氣有些太過親昵，衝矢昴始終安靜聽著，冷不丁插話。
「所以，她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讓你學做菜？」
「啊，大概是因為安室先生做飯確實太好吃了吧……」柯南睜著半月眼，「那家伙，啊不，千緒姐姐最喜歡美食了，從小到大都對會做飯的男人完全沒有抵抗力。推己及人，才覺得我也需要好好提高廚藝才會有人喜歡吧。」
不過小蘭才沒有老姐那麼膚淺。
柯南把最後一塊土豆丟進碗裡，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滿意地抹了抹手，「沒事，昴先生你就隨便教一教，不用把她的要求當一回事，反正她過一段時間自己就忘了。」
但在那之前，他恐怕還是得老老實實跟著衝矢昴上幾節課，才能把千緒應付過去。
真麻煩……
柯南想到什麼，眼睛忽然亮了。
「對了！昴先生你只要裝作失手，把今晚的咖喱做得難吃一點，讓千緒姐姐覺得你其實不會做飯就好了！」
他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興致勃勃，沒注意到衝矢昴剁案板的聲音已經放緩下來。
「雖然身邊還有一位擅長料理的安室先生，但看她今天那幅表現，應該不至於去找他來教我。所以只要讓她覺得你不善廚藝，自然就會放棄了。」
柯南快樂地一拍小手，轉頭對著衝矢昴征求意見，「吶，你覺得怎麼樣？」
衝矢昴頂著柯南亮晶晶的圓眼睛，將他剛剛切好的那碗大小不一的土豆放回他面前，語氣溫和且不容拒絕。
「我覺得不行。」
「重切。」
第11章 11
千緒看完綜藝，又上樓收拾起行李。等她終於整理得差不多，姍姍下樓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從廚房中飄起咖喱的香氣，香料的味道霸道地彌漫在整個一樓，她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明明中午才吃了那麼多……
千緒尷尬地摸著肚子，一邊誠實地遵循自己腸胃的召喚走到了廚房。
咖喱並不難做，但衝矢昴和柯南兩個人愣是在廚房耗了一下午，她實在很好奇成果。
走進廚房時，柯南正踮腳踩在他的專屬板凳上，手裡握一把長柄勺，艱難地攪拌著鍋中的咖喱，宛如一個被黑心老板雇佣的童工，小小的背影刻著忍辱負重四個大字，顯得可憐又好笑。
至於黑心老板本人，則是悠哉地靠在廚房中島台旁做著監工。
一雙長腿支在地上，閑適地交疊，衝矢昴單手抱臂，空出的手裡還端著一杯黑咖啡。
見到千緒進來，衝矢昴對她抬了下杯子，「要來一杯嗎？」
「……」正在攪動咖喱的柯南動作僵了一下，幽幽回頭，「昴先生，我也想喝。」
柯南的語氣充滿控訴。
「不可以，」
衝矢昴不為所動地拒絕，與此同時，千緒卻是愉快地點了點頭，「好的，謝謝。」
姐弟倆的悲喜並不相通，形成了鮮明反差。尤其是千緒，她的快樂幾乎是明晃晃的建立在某人的哀怨之上。
衝矢昴的眯眯眼似乎向下彎了下。
他起身去給千緒倒咖啡，等待間隙，千緒將目光移到柯南的腦袋上。
她進來時就注意到了，柯南頭上戴著一頂報紙折的廚師帽，大概是誰閑著無聊時給他做的。手很巧，看著可愛又滑稽。
那個「誰」的身份自不必說，千緒望向衝矢昴背影的眼神帶上了敬意。
讓這小鬼毫不反抗地悶在廚房不說，竟然還能叫他乖乖戴上這頂帽子，真看不出來，昴先生對付小孩竟然這麼有一套。
馴柯高手就是你！
心裡樂滋滋地給他起了外號，千緒聞著混雜在咖喱味中逐漸濃烈的咖啡醇香，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我的那杯……」
算算日期，最近還是少喝冰的為妙。
「不用加冰」四個字還沒出口，衝矢昴已經將杯子遞給她。咖啡泛著白汽，和昨晚的蜂蜜水一樣溫暖周到，千緒垂眼盯著，有點發愣。
「抱歉，家裡的制冰機好像壞了。」衝矢昴解釋，「你剛才想說什麼？」
「不，沒事。」千緒回過神，伸手去接。
衝矢昴始終穩穩抓著發燙的杯口，直到她徹底抓穩把手，這才松開。熱氣烘得那只修長的手微微泛紅，露出虎口位置不甚明顯的白繭，在千緒眼前一閃而過。
她突然覺得熟悉，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從一旁就傳來重重一聲咳嗽。
「咳！」
柯南非常沒有眼色地從兩人之間擠過，完全就是個毛毛躁躁的小鬼，路過千緒時半月眼抬頭看她：「咖喱好像好了，千緒姐姐能不能去盛一下？畢竟你看起來好像很閑的樣子。」
他說完，抱著板凳亦步亦趨地走遠。
等到千緒念叨著「知道了知道了」，跑去拿碗盤之後，柯南才謹慎地回了下頭。
衝矢昴一手插在口袋裡，正若有所思地看他。
視線對上，柯南一個激靈，忽然回想起昨天灰原哀說的那一番話。
「成年男女單獨住在同一屋檐下，大概率會發生點什麼。」
他心裡發苦。
都怪灰原，害得他現在看見老姐和赤井先生單獨說話都覺得不對勁了。
柯南搖了搖頭，把多余的念頭甩
出去。
三人盛好各自的咖喱，坐到餐桌旁時，衝矢昴像是無意間提起了柯南剛剛說到的話題。
「千緒小姐突然想到讓柯南學習料理，是因為今天遇見了波洛的那位店員嗎？」
「誒？」千緒正不太放心地檢查柯南的烹飪成果，聞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嘛，確實也有安室先生的原因，他提醒我了，這年頭還是會做飯的男人比較受歡迎吧？——料理是帥哥的絕對加分項呢！」
柯南干笑：「可是我才小學一年級耶。」
衝矢昴隨口道：「是啊，而且柯南很受歡迎，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像那位步美小朋友，似乎就對……」
「啊啊啊！！」柯南慌裡慌張地蹦起來，伸手想捂住他的嘴，衝矢昴只幅度很小地偏了下頭便輕松躲過，非常流暢地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了。
「似乎就對柯南很有好感呢。」
千緒手裡的動作停下，轉頭，和善地看向柯南，「哦，是這樣嗎？」
柯南：「……」
這一副看花心大蘿蔔的充滿不信任和失望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他沒有玩弄小學生的感情啊！
「怎麼了，這是不能說的嗎？」衝矢昴一臉無害。
「……」柯南訕訕地坐回座位，「我和步美只是好朋友啦，昴先生想太多了。」
也不知道赤井先生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他總有種自己被針對了的感覺……他有做錯什麼嗎？
好像一切都是從切土豆的時候開始的。
柯南攪著盤裡的咖喱，自顧自陷入沉思。
桌上的一個人陷入沉默，另外兩人依然「氣氛和諧」地交談著。
「不過……」
衝矢昴舀咖喱的動作停下來，像是回憶了一番，「昨晚聽你談起那位前男友時，似乎提到過他並不擅長料理，我還以為千緒小姐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
一旁端著玻璃杯喝水的柯南一不小心嗆到了。
他猛咳了幾聲，斷斷續續地問：「前什麼？什麼朋友？」
柯南豎起耳朵，警覺的視線和千緒的對上，千緒下意識心虛地挪開，正好撞上餐桌另一頭衝矢昴的目光。
他手裡攥著張餐巾紙，擦掉了柯南嗆到桌面上的水珠，慢條斯理地收拾好自己搞出的殘局，然後才望向她。
千緒在心底嘆了一聲，對上這張臉，好像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能原諒。
咽下一口燉得剛剛好的咖喱，美食刺激味蕾，讓她心情愉快了一些，覺得這件事透露給柯南好像也沒什麼關系。
反正到時候只要威脅他對爸媽好好保密就行了。
本來就是她昨晚沒說清楚，只說不能和老爸說，忘記了別人。
更何況，對這件事最可能做出危險反應的人也只有工藤優作了。
千緒放松下來，咬著勺子想了想，對答如流。
「因為他的臉和身材可以讓我忽略他不善廚藝這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聽到這個答案，衝矢昴的表情好像松動了一些。
帶著一絲……隱隱的愉悅。
他替柯南擦拭掉臉邊的水，動作輕柔，「原來如此。」
柯南乖乖坐在那任他替自己擦嘴角，被鐵面無情FBI（誤）突然的柔情弄得心驚肉跳，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等等。
那張紙剛才是不是擦過桌面？
不對勁。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吃過晚餐，柯南趴在沙發邊緣，露出半邊腦殼，隱藏在黑框眼鏡後的圓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目光在衝矢昴和工藤千緒之間徘徊。
他拿出偵
探的直覺，本能地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灰原哀那句話今天第二十遍在他腦海中回響，震耳欲聾。
千緒和衝矢昴把餐具送去廚房，柯南突然跑過來，拉住衝矢昴的袖子。
「我和昴先生都做飯了，所以千緒姐姐要負責洗碗對不對？」他用小孩子的語氣理所當然地說。
這個家伙！
千緒看著在衝矢昴面前理直氣壯裝小學生的柯南，瞪大了眼睛。
柯南拉著衝矢昴的衣角把他往外拖，一邊回頭和千緒對口型。
【只是放進洗碗機而已，沒什麼麻煩的吧？】
千緒費解地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氣極反笑地呵了一聲，「你吐泡泡呢？」
柯南：「。」
姐弟默契什麼的，真是虛無縹緲、不可依靠的存在啊。
費了一番功夫，柯南總算把衝矢昴拖到門口，爭取到了兩人獨處的時間。
兩人站在玄關門外，衝矢昴低頭看向還攥著他衣角的柯南，「所以，你要說什麼？」
柯南措了一下詞，「那個，昴先生，你現在和千緒姐姐住在一起，如果覺得哪裡不方便，要及時告訴我哦。」
衝矢昴歪著頭，思索兩秒，「知道了，小房東。」
他根本不知道啊！
柯南有點著急，跳過了鋪墊這一步，直入主題。
「就是那個什麼，畢竟是異性住在一起，要注意的地方還是很多的嘛。」柯南摸著後腦勺干笑，「小林老師也跟我們說了，男女有別……千緒姐姐感覺又很不靠譜的樣子，只能拜托昴先生多留意了。畢竟我們現在還是要專注組織的事情……」
他明顯不擅長這種角色，繞來繞去，委婉地說了一大堆，最後才小心翼翼地問，「昴先生，你應該也是這麼覺得的，對吧？」
「當然。」衝矢昴頷首。
一番長篇大論之後只聽到了這兩個字回復，柯南卻已經很滿意。
「我就知道昴先生很靠譜！」他偷偷松了一口氣，興高采烈道。
赤井先生表現得越不以為意，就說明他對老姐越沒有那方面的想法。
果然，灰原根本就是對赤井先生不夠了解，把他當作了路邊那種隨處可見的輕浮男人，才會說出那種話，還把他也一起帶偏了……
赤井先生和那些膚淺的男人怎麼能一樣呢？
柯南也覺得自己想太多了，失笑地搖了下頭，又變回小學生天真無邪的樣子，「那我就先去博士家了。」
衝矢昴眉目舒展，在他離開前甚至還緩聲叮囑：「早點休息。」
「知道了！」柯南卸下了心底一個大包袱，高高興興地離開工藤宅。
衝矢昴目送他雀躍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關上玄關的大門。
把碗盤在洗碗機裡放好的千緒從廚房出來，正好碰見走廊上的衝矢昴，「柯南走了？」
衝矢昴隨口嗯了聲。
「你們剛剛說什麼呢，柯南想背著我找你說話的樣子太明顯了。」千緒好奇道。
「沒什麼。」
衝矢昴作勢回憶了一下，微笑。
「小孩子的約定罷了。」
第12章 12
第二天是和教授約好去學校的日子。
昨天承諾了要帶小蘭去東大參觀，千緒特意起了個大早。她昨晚就收到了小蘭的確認郵件，說園子答應了今天要一起過來。兩個女高中生興奮得像要去春游的小學生，甚至特意拉了一個群。
群是園子拉的，大概是被搞笑藝人洗腦了，她特意起了個據說很符合她美少女形像的群名。
[三十五億男人的夢]
【園子：……
【園子：報告長官！我已經在去事務所的路上了。】
【蘭：園子，這個群名太羞恥了，快換掉！】
【園子：那怎麼行，美女就要有自信。千緒，我們隨時都可以出發】
【園子：……
【千緒：等等我哈，我去借個車^^】
她心情愉快地放下手機，走下樓梯，意外地看見餐桌上放著一份吐司和牛奶。牛奶還留有余溫，大概剛被擺出來二十分鐘左右。
家裡很安靜，早餐旁邊放著一張紙條。
一筆一劃，字跡方正板直，大概是衝矢昴留下的。
【我今天有事出門一趟，順便做了千緒小姐的早餐，不介意的話請用。——昴】
千緒看著那紙條，覺得有趣。
都說見字如面，但這筆跡和昴先生給人留下的印像並不一樣呢。
她找出昨天留下的衝矢昴的聯絡方式，給他發了一封感謝的郵件過去，然後坐下來吃掉了對方准備的早餐。
用過早飯，她收拾好東西，去了隔壁一趟。
她本來是打算和衝矢昴借車的，但對方意料之外的出門了，就只好求助於阿笠博士了。
從爽快的博士那裡借到車，順便和灰原哀打了個招呼，千緒哼著歌將車開出了阿笠宅的庭院。
灰原哀站在門口，看著那輛黃色甲殼蟲一個漂移過彎順暢地拐了出去，轉瞬間就消失在視野裡。她將沉默的目光投向身邊的阿笠博士。
阿笠博士干笑：「千緒和有希子開車是一個風格呢。」
灰原哀坐過工藤有希子的車，印像中風格好像沒這麼狂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上坐的全是小孩才收斂了。
不過阿笠博士那輛動不動就報廢的老古董，這樣開真的沒問題嗎？
說起來，好像忘記提醒千緒這輛車這個月已經去返修四次了。
灰原哀背著手走回實驗室，關上門之前隨意地想道。
千緒在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停好車，就看見毛利蘭和園子正好從樓上下來。
兩人的身影從樓道的陰影中慢慢顯現，千緒這才看見她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
柯南不情不願地被毛利蘭從樓上拖下來，睡眼惺忪。
自從變成小學生之後，他對睡眠的要求就變高了。在博士家聽著他震天的呼嚕聲，幾乎一宿沒睡，早上好不容易趕回事務所想在自己床上補一覺，就被興奮的毛利蘭拖下了床。
「真是的，為什麼我也要去啊。」柯南一臉困倦地爬上甲殼蟲副駕駛，非常嫻熟的第一時間系上安全帶，然後打了個哈欠。
嘴還沒合上，懷裡就多了個東西。
柯南疑惑低頭，看見自己懷裡的娃娃。
「是我們學校的紀念物娃娃，抱著睡吧。」毛利蘭她們都已經坐好，千緒戴上墨鏡發動車子，酷酷地說。
她一臉的「你不用謝我」，柯南嘴角抽搐了一下。
「真是謝謝你啊……」
給毛利蘭帶了一條禮服裙和一支價值不菲的奢侈品手表，就給他一個學校商店二十刀一個的紀念品娃娃？
就這麼打發親弟弟啊？
柯南鼓著臉坐著，懷裡抱著那個同樣大腦袋小身體的二頭身娃娃。千緒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園子也有禮物，和柯南不同，是一條漂亮的手鏈。
見到園子的禮物，柯南明顯更郁悶了。
休息日清晨的道路不算擁擠，千緒踩著限速飆到校門口，找到停車位，穩穩地一把倒了進去。
小蘭和園子先下車，柯南低頭解安全帶的時候，就見一個盒子落在了他腿上。
千緒把墨鏡收進儲物盒，沒看他這裡，漫不經心地說，「本來是帶給你的，沒想到你現在用不上了。在我送別人之前，先給你欣賞一下。」
柯南打開那個包裝盒，看見裡面躺著一支和小蘭那個一模一樣的手表。
只是表帶是墨藍色，和玫紅色的那款正好成對。
「情侶款」三個字撥動他的神經，柯南的眼睛噔的就亮了。
他迅速收起表盒跳下車，「笨蛋，買給我的就是我的。」他理直氣壯，關門之前耳朵紅紅地回了下頭，「那我就收下了。」
千緒沒忍住笑出聲。
她摸著下巴，勉為其難地承認：這個弟弟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千緒進了校園，先辦正事。去教授辦公室打了個招呼，將需要的資料交給對方，又聊了兩句。之前申請的時候她就和這位教授溝通過很多回，見面之後發現對方性格和郵件中一般溫和，頓時放了心。
讀研讀博，最怕的就是遇見不好的導師，目前看來她好像還算幸運。
告別教授，解決了今天的首要目的，千緒就陪著小蘭和園子她們在校園裡逛了起來。
說是陪，其實她自己也沒有來過東大，面對著偌大的校園，頓時有點抓瞎。
眼看就快要中午了，她連食堂在哪裡都不知道……
四個人懵懵地站在教學樓下，你看我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從哪逛起。正迷茫著，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問候。
「千緒小姐？你們怎麼在這裡？」
這一聲猶若天籟，千緒在轉身之前就聽出了對方的身份，像見到救世主一般轉頭，「昴先生！」
毛利蘭和園子也跟著看去，驚訝，「昴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衝矢昴一身米色休閑西裝，身形頎長，手臂下夾著資料，看來也是來學校辦事的。
柯南立刻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衝矢昴的博士研究生這個身份並不算是完全的假身份，雖然不用做什麼真的研究，但他還是得時不時出現在學校，來維持這個身份的合理性。
「啊，我想起來了，昴先生也是東大的嘛！」園子一拍手，看著千緒和衝矢昴的眼神就不對勁起來，洋溢著一絲蕩漾的氣息，「欸∼同一所大學的前後輩就這麼陰差陽錯地開始了同居生活，感覺好像少女漫裡的情節！」
「園子！」
「小蘭你不這麼覺得嗎？」
小蘭於是也跟著掃了一眼無奈的兩人，覺得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好像確實很養眼。
衝矢昴是日本人中少有的接近一米九的高個子，千緒則遺傳了有希子的模特身材和身高，足有一米六七，在日本女生中也算是相當高挑。兩人並肩站著時異常和諧。
身後時不時有學生匆匆走過，在這所學霸雲集的學校裡，大多數人都有貓背等或大或小的體態問題，可他們兩人明明已經讀到最高學歷，卻都身形筆挺，體態優雅漂亮。
雖然對其他學生有些失禮，但毛利蘭看著這兩人，確實品出了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她沒法否認園子的話，頓時也支支吾吾起來，「好像，是……」是這麼回事。
「才不是嘞！」
柯南跳出來截住話頭。
絕對要阻止園子她們的起哄！
園子這家伙，一旦開始了就停不下來了！
萬一提醒了赤井先生，讓他產生什麼奇怪的念頭，或者是讓千緒對他無意間造成兩人同居產生進一步反感，他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再加上工藤有希子今天早上偷偷傳來的情報，說工藤優作在聽聞千緒不慎和赤井秀一開始了同居生活之後，已經化身打字機面無表情地狂敲了兩萬字……
據已經收到部分稿件的雜志社編輯稱，暗夜男爵系列新作的謀殺手段尤其血腥暴力，讓人聯想到了工藤優作年輕氣盛時寫的那些作品，看得人大呼痛快。
以上，都是有希子今天早上「好心」告訴他的。
總之，不能再讓園子添亂了。
……柯南眼神堅毅地往某個方向一指，「小蘭姐姐，我想去那裡逛逛！」
千緒：「……」
這充滿大義凜然的撒嬌方式是怎麼回事？
三人沒轍，征求了衝矢昴的意見後，幾人一起朝著柯南指向的方向走去。
衝矢昴要來學校辦的事似乎已經辦完了，聽說千緒他們在東大校園裡迷了路，很快答應要陪他們一起逛。
柯南起初還在心底默默擔心，畢竟赤井秀一並不是真的東大學生，以前也不在日本常住，對這裡不見得比千緒了解多少。但他很快就發現是他多慮了。
衝矢昴一邊帶路，一邊熟稔地叫出沿途每一棟建築的名字，甚至對它們的歷史都能娓娓而談，表現得游刃有余，就好像真的已經在這裡讀了幾年書一樣。
柯南暗暗驚訝。想不到赤井秀一會為了這個假身份把功課做到這個地步，堪稱滴水不漏。
……真不愧是赤井先生。FBI王牌探員的實力實在恐怖。
多虧了衝矢昴，千緒對校園迅速熟悉起來。走到柯南指的道路終點，她停下腳步，半是玩笑半是感激地看著衝矢昴：「謝謝前輩啦。」
日本女生很擅長用略顯羞澀的語氣說類似「前輩」這樣的詞，搭配眼底閃閃的笑意，空氣都好像變成了淡淡的粉色。
他們兩人都在文化開放的歐美度過了人生中不短的歲月，相遇和交往都是在美國，千緒用不太嫻熟的日系氛圍叫出的這句稱呼，讓衝矢昴侃侃而談的話音略微一頓。
他第一次感受到不同文化在他心底造成的小衝擊。
回過神，他笑了笑，「哪裡，不用客氣。」
他們步入那棟樓，一邊換了話題閑聊。園子不知怎的就提起了衝矢昴住進工藤家的契機。
「是因為昴先生和新一那家伙都喜歡福爾摩斯，所以新一就讓他住進來了對吧？」園子想了想，感慨，「真是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且——你們不覺得，米花町的偵探越來越多了嗎？」
「嗯，新一，爸爸，博士，園子，少年偵探團，安室先生，世良……」蘭掰著指頭數。
確實，米花町的偵探資源簡直就像在以細菌繁衍的速度增加。
一個毛利小五郎就夠讓人困惑了，千緒聽著其中諸如「博士」、「園子」這些更加莫名其妙的名字，半月眼看向了某位罪魁禍首。
細菌，不對，偵探制造者——柯南淺淺清了清嗓子，「但昴先生不是偵探呢。」
「誒，但我們初次相遇的時候昴先生就推理出了那個紙飛機之謎啊。」園子看向衝矢昴，「難不成是福爾摩斯愛好者都自帶擅長推理的buff？」
「巧合而已，之前看過密碼學的書。」衝矢昴說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但我其實一直很在意。」小蘭忽然說，「千緒為什麼沒有做偵探呢？」
「我？」話題突然引到自己身上，千緒措手不及地誒了一聲。
在米花町成為偵探是什麼人生的必要選擇嗎？？
「嗯，因為千緒很聰明，而且爸爸是知名推理家，家裡有那麼多偵探和推理，按道理很容易被影響吧？就像新一一樣。」小蘭說。
她的話得到了園子的激烈肯定，「對！千緒的腦子說不定比新一那家伙還好使，又漂亮，做偵探的話人氣一定比新一高。讓我把推理女王的名號讓給千緒也完全沒有問題哦！」
「新一那家伙」本人就在園子身邊走著，聞言非常隱晦地白了一眼她。
「推理女王」本來就只有你一個人在叫吧？
小蘭則是陷入沉思。
更仔細地回想，她們從小到大和新一在一起，見過很多次凶案現場，但好像千緒都很少在場呢。
就像是用什麼手段巧妙地避開了那些事件，從而也避開了像園子他們那樣臨時上陣擔任偵探破案的機會。
為什麼呢？
她沒意識到自己在思考的同時將問題問了出來。
「沒有啦，我志不在此。」千緒用了一個非常深沉的表情。
他們走過教學樓的走廊，兩邊的牆上，歷史上偉大的科學家靜靜注視著他們。
走廊又長又空蕩，千緒輕快的聲音在四壁回響，「我曾經聽說過一個非常浪漫的說法，當我們做科研時，就是在探索未知的邊界。」
「如果我能用自己這一點淺薄的智力，為人類已知的宇宙擴展哪怕一釐米的界限，我也會覺得非常有意義。」
她的話音落下，毛利蘭和鈴木園子肅然起敬，一大一小兩顆銀彈則是同時勾了下唇。
衝矢昴走在幾人身後，那一閃而過的淺笑沒能被看到，至於柯南就直白地多。
他兩手抱在腦後，懶懶散散地跟在千緒身後。
毫不留情地拆台。
「話雖如此，千緒姐姐，其實阻攔你走上偵探道路的，是因為暈血吧？」
千緒：……
千緒：: )
她忽然停下。
柯南腦袋撞上她大腿，「痛……」他摸著撞痛的鼻尖，感覺額頭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他抬起頭，後背驟然躥起一股涼意。
有個人露出了惡鬼的表情啊！
第13章 13
工藤家的姐弟今天也有好好和諧相處。
「……」被教訓了的柯南垂頭喪氣地跟在毛利蘭身後，感覺到身後的衝矢昴越走越慢。
他突然意識到，昴先生好像從進入這間教學樓之後就很安靜。只是偶爾接話，大部分時候都一言不發地看著四周，鏡片時而反起銳利的光。
偵探的本能讓柯南突然警覺起來。
一旦意識到不對勁，就再也無法忽略。
「話說，你們不覺得奇怪嗎？」走在前面的工藤千緒這時也皺著眉頭開口了，「我們進這棟樓以後都沒有遇見過人。」
她一臉迷惑，「說起來，我們到底為什麼要進來啊？」
好像是因為柯南隨便指了個方向，然後幾人一邊聊天，一邊就走進來了。
「難不成這裡休息日是禁止開放的？還是說是那種存放國家保護的學術機密的地方之類的……」小蘭一下緊張起來，害怕自己闖了禁區，「進來的時候沒看見過指示牌啊。」
「不用想太多。我進來的時候注意過，沒有寫禁止進入。」千緒安慰她。
不僅是她，柯南和衝矢昴都是觀察力敏銳的人，不可能錯過這種細節。
因為忽然意識到詭異，空氣頓時有點凝固。一旦沒人說話，樓裡就寂靜得毛骨悚然。
因為兩側都有房間，走廊采光不好，白天又沒有開燈，昏暗的光線將氣氛烘托得壓抑得不得了。看毛利蘭和鈴木園子的表情，大概已經在聯想一些以學校為舞台的恐怖片了。
「我們出去吧？差不多是時候吃午飯了。」千緒打破沉默，語氣輕松。
「嗯。這裡食堂的拉面很有名，你們要嘗嘗嗎？」衝矢昴溫聲接話。
兩個人一人一句，將凝滯的空氣攪動得重新流轉起來，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不由自主靠在了一起，又齊齊將可憐兮兮的眼神投向千緒。
「好，但我們可以先去一趟衛生間嗎？突然有點想上廁所……」
「衛生間的話，我剛剛看到這個方向有。」衝矢昴見兩人一臉迷茫，索性多走了兩步，給她們指了方向。
小蘭和園子走之前還和千緒乖乖打招呼，讓她稍等一會兒，完全是被突然嚇到，本能尋找依靠的樣子。
千緒笑了笑，盡力表現得可靠，但心裡也在大呼不妙。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她居然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在休息日和工藤新一一起出門了！！
千緒含恨閉了閉眼，睜開時就見到柯南突然像一只掙脫了牽引繩的幼犬，衝著走廊旁的一扇門噠噠小跑了過去。
他轉動門把手往裡推了推，又往外拉了拉。
門鎖發出打開的聲音，但整扇門只是晃了晃。
「啊咧，打不開。」柯南看向鎖眼裡面，「明明沒鎖，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他回頭，看向千緒，脫口而出，「姐姐，幫我。」
千緒：「……」
有些人！
有些人！
那一句姐姐叫得她整個人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七歲的弟弟一臉天真地回頭看向自己，千緒猶豫半秒，就含淚走了上去。
「你最好一會兒好好跟我解釋，你到底是發現了什麼異常。」
她確實不是做偵探的料，不習慣也不喜歡觀察生活的每一處，寧可將腦細胞全部留到自己的課題上。至於那些細枝末節的事，完全可以交給弟弟和老爸去做。
千緒咬牙叮囑完，幫著柯南用力拉了下那扇門。
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死死卡著。但千緒力氣還算大，多拉了兩下，門終於在某一刻突然打開，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門打開的一瞬間，一具包裹在塑料膜裡的血淋淋的
屍體朝著她驟然倒下。
那張血肉模糊的猙獰面孔直對著千緒，沒有了門扇的阻隔，厚厚的塑料膜也阻擋不住的腥臭氣撲面而來。
千緒的腦子裡轟的一下，霎時一片空白。
但那具屍體只在她面前出現了一秒不到，身後有只手猛地伸過來，抵在門上，將它快速合上了。
與此同時，他的另一只手覆上了千緒的眼睛，柔軟溫熱的觸感搭在顫抖的睫毛上，千緒順勢緊緊閉上了眼。
那人用的力氣極大，屍體還沒完全落下已經被他連門一起甩上，千緒聽到屍體撞在門板上的聲音，沉悶的一聲響，她本能地顫抖了一下。
往後退了半步，更深地縮進身後人的懷裡。
心跳快得毫無章法，時而高高升起再落下，就宛如坐過山車失重時的強烈心悸，一會兒又像在胸膛裡橫衝直撞。力氣和血液一起被從四肢抽走，短短幾秒，她臉上已經血色盡褪。
腿腳虛軟，冷汗從額頭細細密密地冒出來，眼角迅速滲出淚水，沾濕了護著她的那只手掌。
千緒沒有空覺得抱歉，大腦一片混亂，呼吸也急促。
衝矢昴就站在她身後，在千緒後退時自然地將她接進了懷裡。維持著捂住她眼睛的姿勢，撐在門上的手慢慢收回，覆上千緒握住門把手的右手。
然後一點點用力，輕柔而有力地迫使她慢慢松開緊握的右手。
千緒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因為緊張，她將那門把手攥得有多麼用力。指節發白，指尖也因為缺血而發麻。
她松手之後，衝矢昴維持那個宛如擁抱的姿勢，抓著她的手，輕輕按了按指尖。
血液好像稍稍回流了一些。
衝矢昴不想讓她留在這扇門前，等她稍稍平靜了一點，就松開了她。
千緒呼吸還是不穩，胸膛劇烈起伏，感覺到那只手的離開，她條件反射將眼睛閉得更緊。明明知道那具屍體已經被關在了另一側，
「沒事了，千緒，看著我。」
耳側低沉的聲音讓她一瞬有些恍惚。
明明聲線音色完全不同，她卻覺得好像是另一個人在叫她的名字。
殘存的理智湧上來，千緒意識到，如果睜開眼睛，看到的一定不是這一刻腦海裡出現的那個人。
她蒼白著嘴唇，緩緩搖了下頭，過了會兒，又搖了一下。
她聽見有人輕輕嘆息了一聲，令她幾乎覺得抱歉。
那只拉著她的手沒有松開，衝矢昴護著她，在千緒完全不想睜開眼的情況下，將她安穩地帶到了一處窗口。
完全地包容著她的任性。
窗戶敞開著，微風席卷著花香湧進室內，輕拂過千緒冷汗涔涔的額頭。
縈繞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終於被一點點吹散，胃裡的不適減輕了很多，心悸也緩解。千緒咬著唇睜開眼睛。
衝矢昴靠在窗戶的一側，面對著她，眉頭深鎖。
兩人的一只手還牽著，衝矢昴就像是忘了松開。千緒低頭看了一眼，那只修長寬大的手包裹著她的，指尖的繭觸感粗糲，但異常溫暖，讓還沒完全緩過來的她竟然有點貪戀。
可她知道那是因為這樣的觸感讓她想起了另一個人。
從她有一次嘗試著做菜不小心切到手之後，赤井秀一就知道了她嚴重的暈血症。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個月裡，他連在超市碰見有人殺魚，都會帶著她提前避開。
所以千緒也不知道如果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赤井秀一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她只知道衝矢昴反應足夠快，做得也足夠好，那心悸讓她搞不清是不是有那麼
一刻，她的心跳並不是因為見到血才漏了拍。
再去將衝矢昴和赤井秀一類比，是一種相當失禮的行為。
千緒深呼吸，晃了晃兩人牽在一起的手，示意他可以松開了。
知道他是為了幫自己放松下來，她語帶感激，「謝謝，我覺得好多了。」
她聲音還有些虛弱，衝矢昴松開手，依舊皺著眉。
一旁的柯南也被嚇了一大跳。
看見屍體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不妙，只是沒想到才從衛生間回來的衝矢昴，反應居然比站在千緒身邊的他還快。
心裡自責得不得了，柯南看著千緒不對勁的反應，說話都有點結巴，摻雜著濃濃的愧疚，「抱歉，我只是看到門縫裡的光線被擋住了一半，覺得不對勁……」
門縫裡的陰影表明有東西就擋在門前，正常的儲物室不會這樣擺放物品，他心裡覺得不對，才想打開看看。
誰能猜到擋住門的竟然是一具屍體。
從門被衝矢昴關上那一刻開始，到他替千緒放松情緒，柯南全程緊張地盯著千緒。這會兒見她似乎緩解過來，他高高懸起的心也跟著落下了一點。
見不遠處就是一台自動販賣機，他連忙跑去買了幾瓶水，抱著一路小跑回來，小心地遞給千緒。
「千緒姐姐，給你喝水！」
遞到半空的礦泉水瓶被另一只手截過。
衝矢昴沒費什麼力氣，輕松地擰開瓶蓋，這才遞給千緒。
「謝謝……」千緒的手還在輕輕發顫，接過去之後喝了兩口，臉色好轉了些。
感覺到有人一眨不眨看著自己，她低下頭，和柯南對上目光。
後者看起來完全就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因為太過歉疚，迫不及待地想要做點什麼來彌補。
「我還買了熱的紅豆湯，你要喝嗎？」柯南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心虛，他討好地將裝紅豆湯的罐子舉高高，「暈血症喝溫熱的糖水可以緩解，對吧？」
和礦泉水一樣，那紅豆湯也被衝矢昴拿走，柯南有點疑惑，不明白昴先生怎麼就莫名其妙成了他和他姐姐之間的中轉站。
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小蘭她們已經往回走，見三人不在原地，找了一圈才發現他們站在這間房間裡。
園子先咋咋唬唬起來，「你們怎麼在這裡？出來的時候發現走廊裡沒人了，嚇了我們一跳。」
柯南連忙拉著兩人出去，那具屍體總要有人處理，「小蘭姐姐，你們先報警，我們剛剛發現了一具屍體。」
兩人的動作一下變得僵硬。
眼見小蘭她們也緊張起來，柯南頓時頭大。他不想她們再刺激到千緒好不容易放松的情緒，推著兩人往走廊走。
走到門口時他猶豫地回頭，又看了一眼千緒。
「我沒事，你去檢查現場吧。」千緒擺了擺手。
柯南還在糾結，衝矢昴也開口，「我會在這裡陪著千緒小姐，柯南你不用擔心。」
千緒偷偷看他，衝矢昴說出「千緒小姐」時的表情平靜自然，她卻忍不住想起剛剛那一聲「千緒」。
從工藤小姐到千緒小姐，再到拋去敬語直呼姓名，第一次的轉變她還可以理解，可第二次又是為什麼呢？哪怕再著急，他們也才相遇不過兩天啊。她的名字，根本沒到他可以脫口而出的程度。
柯南糾結再三，見衝矢昴真的沒有要去查看現場的意思，他最終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兩聲之後，跑去檢查那具屍體了。
為了避免千緒再聞到什麼味道，他臨走前帶上了門。
室內變成密閉空間，厚重的門扇相當隔音，安靜到仿佛能聽見對面站著的人沉穩的心跳。千緒捧著衝矢昴遞給她的紅豆湯，將那金屬罐輕輕抵在臉頰上，暖熱
的溫度加速了血液回流，她嘴唇終於也染上血色。
衝矢昴安靜地站著，將她每一分變化盡收眼底，緊繃的表情稍稍放松。
徹底平靜下來之後，千緒用指尖摩挲著手中的紅豆湯，莫名想起了衝矢昴捂住她眼睛時的溫暖觸感。
「昴先生，我已經沒事了，你現在去幫柯南也沒關系的。」千緒的目光瞥向窗外，遠遠望見開進校園的黑白警車，「警方好像已經到了呢。」
她太清楚周圍這群偵探的性格，碰見案發現場就像鑽進米缸的老鼠，對真相的追求永遠被擺在第一位，要求他們不要去檢查屍體簡直是一件違反生物本能的事情。
誰知道衝矢昴聞言，只是從她手中拿過了那罐紅豆湯。
「那就交給警方處理好了。」他聲音平靜，「就像柯南說的，我不是偵探，只是一個普通的福爾摩斯迷罷了。」
千緒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衝矢昴將紅豆湯打開了，遞給她，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比起屍體，當然還是面前鮮活的人要更重要，不是嗎？」
第14章 14
「啊，原來你們還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突然打開，毛利蘭的聲音將千緒不知飄到何處的神智拉回來。
「啊啦，你們在裡面干什麼呢？很可疑哦。」園子的眼睛彎成月牙狀，捂著嘴調笑道。
「好了園子，柯南不是也說了嗎，千緒是暈血症發作了。」小蘭說著，擔心地看向她，「千緒，你還好吧？」
「已經沒事了。」千緒笑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衝矢昴，意有所指，「多虧了昴先生的悉心照料。」
「哪裡，都是我應該做的。」衝矢昴頷首，轉而問小蘭和園子，「案件解決了嗎？」
他能安心待在這裡照顧狀態不好的千緒，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對柯南足夠信任。
不止一次見識過柯南是如何引導警方找出真相的，衝矢昴完全相信柯南有能力獨自解決這起案件。
雖然包裹屍體的手段使現場看起來相當殘忍，但事實上卻漏洞百出。凶手應該是相當急躁的性格，激情殺人之後才慌裡慌張地想要清理現場，最終留下了諸多破綻。有那些線索，鎖定犯人應該並不困難。
果然，毛利蘭點了下頭，「目暮警官他們已經找到了犯人，是一個在這棟樓做實驗的本科生，因為一點口角爭執，衝動之下殺了他的同學。」
「包裹屍體的塑料是用來裝前幾天才運到的大型實驗器材的，最後由實驗室的幾個本科生負責丟棄，所以犯人的範圍很快就鎖定了呢。」園子補充。
「這棟樓沒人，是因為這個周末京大那邊開了學術會議，幾個實驗室的研究生們都去參加了。如果我們沒過來，屍體大概很晚才會被發現。」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替千緒還原了外面的推理經過。
千緒悄悄抬頭，發現衝矢昴一副毫不意外的樣子。
他是不是對犯人的身份早就有所猜測了呢？
聽說現場已經被清理完畢，屍體也運走了，千緒終於跟在衝矢昴身後小心地出了門。
搜查一課的幾位警官正站在那扇門前，目暮先看到她，眼睛一亮，「噢！千緒，好久不見。你有幾年沒回來了吧？」
「警部。」千緒笑著打了個招呼，「其實中間為了更新駕照回來過一兩次，但一直沒來得及見你。」
因為高頻率出現在各種案發現場的關系，工藤家全家都是警視廳各部門的老熟人，和負責凶殺案等惡性案件調查的搜查一課關系尤其熟稔。但千緒有意避開了那些現場，自然就少了很多和目暮警部見面的機會。
她注意到一旁，一位留著短發的干練女警正押著一個年輕男人，看來就是犯人了。
「你好，工藤小姐。我是佐藤。」她自我介紹，英姿颯爽，笑容卻很漂亮，千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好帥氣的女警官。
「可能需要麻煩小蘭你們和我們一起回警視廳做一下筆錄，可以嗎？」高木匆匆跑回來，戴著白色鑒識手套的手裡還拿著證物袋，裡面是幾張沾了血跡的紙。
衝矢昴看見，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步，將千緒的目光擋上了。
「我和千緒小姐都是開車過來的，可以讓我們先去停車場取車嗎？」他偏頭看向目暮。
「當然。」
得到了許可，衝矢昴帶頭領著千緒她們往外走。
園子借機八卦，悄悄湊到千緒耳邊，「千緒，你不覺得昴先生對你很溫柔嗎？」
「有嗎？」千緒看了眼衝矢昴挺拔的背影，低聲，「他本來就是一個溫柔的人吧。」
「NNN！」園子一臉很懂的樣子，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對千緒你特別溫柔呢。昴先生是個對謎題那麼感興趣的人，這次卻反常地沒有去看現場，還不足以說明什麼嗎？這和工藤
對小蘭是一樣的嘛！對這群偵探來說，重視你勝過推理，就已經是他們能想到的最高浪漫了！」
「園子！」小蘭聽她扯到自己，紅了臉。
柯南跟在她們身邊，因為個子太矮所以被自然忽略了，有的沒的都聽了一耳朵。這會兒睜著半月眼跳出來強調起自己的存在感，「怎麼可能，園子姐姐你想太多了吧，我怎麼完—∼全看不出來？」
他對小蘭和赤井先生對待老姐怎麼可能一樣啊？
「臭小鬼，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為什麼才小學一年級就戴上了眼鏡吧。」園子不滿道。
不就是想說他瞎嗎？柯南在心底呵呵兩聲。
聽著兩人的對話，小蘭忽然撲哧笑了出來。
柯南立刻看過去：「小蘭姐姐，你在笑什麼？」
「沒有啦，就是突然覺得，如果新一在這裡的話應該也會說和柯南一樣的話吧。」小蘭捂著嘴，「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千緒中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收到了一封情書。」
「那個人把情書送到了工藤家的信箱裡，大概是覺得千緒放學回來就能看到，不會被新一的爸爸媽媽他們發現吧。結果他忘了小學比中學放學早，在千緒回家之前，新一就先看到了那封情書。」
小蘭回憶著，臉上浮現出微笑。
啊，是那次……
柯南雙手抱在腦後，走著走著也回想起來。
「工藤干嘛了？」園子好奇道。
「他找到了那個寫情書的人，倒也沒說什麼威脅的話，就是跟他講了新一爸爸曾經的一篇題材。」
小蘭想了想。
「好像是一家殺人狂的故事。」
「英俊的父親，優雅的母親，美艷的女兒，天真的兒子，用不同的方式吸引心懷鬼胎的人們踏入他們的豪宅。最後的結局是偵探在那間金碧輝煌的宅邸的地下室裡，找到了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的，被做成標本、當作陳設品的不同人的肢體部分……新一的爸爸年輕時候寫的題材都很大膽呢。」
千緒對這件事完全不知情，滿頭問號地聽著，反應過來之後，隱晦地白了一眼柯南。後者眼神到處亂飄，試圖裝出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過她倒是想起來了，老爸確實寫過那麼一個短篇。
絕大部分時候他寫的都是極其硬核的本格推理，不過偶爾也會改變風格，寫一些視覺刺激強烈的短篇。
據工藤優作說，那是他放松心情的一種方式。
只不過那都是他年輕時候的事，最近幾年倒是很少寫了。
「那家伙從小嘴皮子就很利索，講故事一定很恐怖。」園子想像著工藤新一小時候的樣子，嘴角抽了抽。
小蘭有點想笑。
她回想起七歲的工藤新一在打量完那個男生之後略微有些微妙的眼神。
「嗯……新一一本正經地和那個男同學講完這個故事之後，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然後問那個男生……」
小蘭頓了下，模仿了一個天真無邪的語氣。
「——你做好成為『材料』的心理准備了嗎？」
千緒和園子：「……」
這是明晃晃的恐嚇吧？
絕對是的吧？？
小蘭對著無語的兩人解釋：「新一後來跟我說，他其實是想問那個人有沒有做好成為他爸爸的寫作素材的准備。畢竟新一的爸爸經常從身邊尋找人物原型嘛。」
千緒狠狠沉默。
這種蹩腳的借口也只有小蘭你才會相信了吧？！
雖然她對那段時間的印像有點模糊了，但仔細回憶起來，好像中學時代確實有那麼一段時間，周圍人看她的表情好像都不太對勁。
合著是因為有個小東西一直勤勤
懇懇、孜孜不倦、任勞任怨地在背後抹黑她……
千緒想起那年七歲的小新一，目光又飄到後腦勺掛了一大滴冷汗的柯南身上，毫不猶豫地抬手重重地捶了柯南的腦袋一拳。
她嘎巴捏了下指骨，在他淚汪汪看過來時彎起眼睛，「哈哈，手滑。」
柯南：「……」
他敢怒不敢言地捂著腦袋，挪到了衝矢昴身邊。
樓上就在這時傳來了一陣小騷亂。
千緒走在最末，余光見到一個人突兀地從一旁的樓梯間衝出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腳踝一陣銳利的刺痛。
剛剛的犯人竟然掙脫警方的鉗制逃了出來。他雙手被銬在一起，用肩膀狠狠地將她和園子撞開，從兩人之間強行擠過，「都給我滾開！！」
園子尖叫一聲，被推倒在一邊，衝矢昴回頭時正好看見千緒吃痛往一旁倒下的樣子。
他臉色驀然陰沉，眉目間顯出一片深邃的陰影。
小蘭本能地扶住園子，又要去顧被重重撞了一下的千緒，犯人借機越過後排的三人，猙獰的目光落在衝矢昴身邊的柯南身上。
就是這個小孩，剛剛一直在警方旁邊多嘴，明明什麼也不懂，卻莫名其妙就把決定性的證據翻了出來，害得他被捕！無論如何都得讓他吃點苦頭……
他電光石火間便做出決定，眼底閃現恨意，猛地朝柯南衝過去。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從犯人出現到他撲向柯南只隔了一兩秒的時間，柯南一驚，手剛剛搭上麻醉手表的表盤，就看到犯人疾跑的身形忽然晃動了一下。
怎麼？
柯南錯愕地看著人高馬大的犯人不知被什麼絆到，朝他身邊趔趄地撲倒，銬在一起的雙手在空中一陣猛抓。而他倒向的方向終點，是走廊邊緣擺放的一張舊課桌。
「謔，抱歉……」衝矢昴一臉意外地伸回長腿，左手同時揪住犯人的後領，一副反應過來自己不小心絆到人後，下意識伸手要拉住他的樣子。
可犯人倒下的速度沒有絲毫變慢。慌亂中他只覺得有只手鉗住他，順著慣性將他重重撞向了那張長桌邊緣。鼻梁磕在桌角，眼前霎時間一片血紅。
疼痛像煙花般炸開，下一秒，男人凄厲的尖叫響徹了整條走廊，「啊啊——！！！」
鮮血飆出來，衝矢昴面不改色地偏了下頭。
佐藤警官這時也追過來，她第一時間先看向了幾個女孩子，神色焦急，「你們沒事吧？真的很抱歉，他突然掙扎，交接的警官沒抓住……」注意到不過幾秒功夫就弄得滿臉是血的犯人，佐藤呃了一聲，詫異，「這是怎麼了？」
「啊，他跑的速度太快，腳滑摔倒了，一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運氣真差。」衝矢昴解釋，一手還抓著犯人的後領。
原本癱軟在課桌上捂臉痛呼的犯人就這麼被他單手拎了起來，將近一米八的男人在他手下就像一只孱弱的小雞仔，雙腿打著顫，不知是疼的還是嚇的。
這個粉毛眯眯眼看起來還沒那個姓高木的警官有威脅性，誰能想到竟然是個白切黑。他感覺到衝矢昴松開了手，還在他背上隨意地拍了拍，頓覺後頸一涼。
回想起剛剛這人下手時的恐怖力道，整個人再也沒有了反抗的念頭，就那麼蔫頭搭腦地被佐藤拽走了。
一旁，千緒在看見犯人磕到桌面上時就自覺地閉上了眼，但並沒有錯過之前衝矢的舉動。
聽著耳邊小蘭她們的驚呼，她在一片黑暗裡，心跳漸漸加速。
眼睛看不見，腦海裡就反復重播衝矢昴的動作，下手干脆狠厲，毫不留情，幾乎是帶著一種暴力的美感。
那兩秒足以顛覆
他整個人在她心底的印像。
衝矢昴……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嗎？
黑暗中有腳步聲靠近，一步一步，最終停在她身前。
「千緒小姐，你的腳沒事吧？」
第15章 15
千緒小心地睜開眼，衝矢昴就站在她身前，關切地看著她。
他身上的淺色西裝干淨熨貼，和早上第一眼看見時沒什麼區別，剛剛那個犯人的血甚至沒能濺到他。
「好像是崴到了。」反正一走路就會露餡，千緒也沒想著逞強，活動了一下，頓時輕嘶一聲。
「這可麻煩了……」衝矢昴皺起眉。千緒見狀，眼疾手快，一把把跟著過來看情況的柯南拽了過來。
「也不麻煩，我扶著柯南回去就好了！」她不想其他人為她擔心，輕松地笑道。
柯南：「？」
你說你要扶著什麼回去？
千緒已經按住了他的腦殼，柯南表情僵硬，整個人硬邦邦地站在原地，被迫充當了她的拐杖。
養弟千日，用弟一時，千緒頗為感慨地拍了拍手下柔軟的短發。
衝矢昴上下看了她一眼，最終點頭，「好吧。」
「我說你啊，是不是也該加強體育鍛煉了？」柯南抱著胳膊，慢吞吞地走著。
走在前面的毛利蘭和鈴木園子時不時就要擔憂地回頭看一眼，柯南對著她們露出一個「不要擔心」的假笑，然後接著說：「只是被撞一下就能把腳崴到，你這身體素質是不是太弱了？」
千緒扶著他的腦袋，一腳高一腳低地走著，聞言涼涼地說：「你到底對我這具一天到晚泡在實驗室裡的孱弱身體有什麼期望？」
他們全家從上到下都重文輕武，這是遺傳，她也沒辦法。像大阪那個一直和她弟對標的黑皮高中生偵探，之所以兩人一直沒分出勝負，八成也是沒把武力值納入考慮範圍的緣故。
說話間，她又忍不住揉搓了下手下的這顆腦袋。
……不得不說，這個高度真是太趁手了。
「喂，別亂動啊！」柯南顧不上自己亂七八糟的發型，舉起兩只小手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再胡鬧。
為了照顧千緒的速度，他走得更慢了些，嘆了口氣，「算了，讓你鍛煉也不現實。這次幸好沒磕到哪裡，不然養傷又是個問題。」
對於暈血的人，受傷後清創換藥都很麻煩。
為了崴到腳的千緒，所有人都放慢了速度，好不容易才走到停車場。衝矢昴回去和目暮警部交代了一聲，晚了一些才過來，趕到時看見幾人正站在博士那輛黃色甲殼蟲旁邊聊天。
「警部他們說可以晚幾天再去做筆錄，讓千緒小姐先好好養傷。今天我先把你們送回去。」衝矢昴看了眼千緒，「我的車可以停在學校，先把借博士的車還回去吧？」
「那就麻煩你了。」千緒感激地說，將車鑰匙拋給他。
衝矢昴接住，上車之前習慣性繞車走了一圈。
看到某個地方時他站定，忽然抬手敲了敲車窗。已經坐上車的小蘭不解地搖下車窗，衝矢昴俯身，「這輛車可能開不了了。車胎快爆了，換我的車吧。」
「博士的車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譜啊。」柯南吐槽，從座位上跳下來。
衝矢昴的車型更小，考慮到千緒上下不方便，於是小蘭和園子自然地擠在了後座。至於千緒則是看了眼後面的空間，選擇把柯南抱在了懷裡。
柯南反抗了兩下，直到聽見千緒湊在他耳邊，低語問他「是不是想坐在小蘭腿上」時，才紅著耳朵老實下來。
千緒滿意地拉上安全帶，扭頭看見最後一個上車的衝矢昴正拉上車門。
觀察到他某一刻的舉動，她眯了下眼睛，忽然沒頭沒腦地說：「總感覺昴先生很厲害呢。」
她懷中的柯南忽然僵住了，略帶緊張地看向衝矢昴，千緒余光看到他的小動作，頓了頓，心中便更了然幾分。
「千緒姐姐怎麼突然這麼說？」
「沒有啦，就是相處兩天之後，覺得昴先生真的很聰明。上車之前會檢查車周這點也很難得。」千緒愉快地解釋，「不是嗎？」
衝矢昴的反應還沒有柯南大，聽見她的誇獎狀似認真地思考兩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謝謝。我只是因為想要變得受歡迎，所以一直在努力。」她聽見這位大帥哥非常自然地回答道，「看來這份努力得到千緒小姐的認可了。」
「哈？」後座的兩個女生同時變成豆豆眼。
昴先生，還不夠受歡迎嗎……
柯南緊張的肩膀也塌下來，心底哈、哈了兩聲。
這個理由真是完全沒有說服力啊……
頂著這張臉說自己不受歡迎，恐怕媽媽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
副駕駛上抱著個小孩算是危險駕駛了，不過衝矢昴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也沒有要阻止千緒的意思，就那麼自然地啟動了車。
千緒於是自發替他觀察起路邊上有沒有突然冒出來的巡邏車，一邊說：「是這樣嗎？不過昴先生不用那麼努力也沒關系。」
她收回視線，笑笑，「這張臉就已經足夠有魅力了。」
「確實。」園子也點頭，「昴先生這個長相應該很受歡迎吧。」
衝矢無奈地笑笑，「不要打趣我了，恰恰相反，我很沒有人氣的。」
「欸∼」千緒單手托腮，手肘搭在窗沿，饒有興趣地看他，「那昴先生難道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嗎？不可能吧？」
她提起戀愛話題，後排的兩個女高中生頓時豎起耳朵，表情帶著點藏不住的興奮。
「那倒是談過。」
衝矢昴轉過一個彎，千緒注意力被他手背上繃起的筋骨線條吸引過去，心底贊嘆了一聲，就感覺衝矢昴朝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同時輕描淡寫地開口：「談過一次畢生難忘的戀愛呢。」
聽他用那溫潤的嗓音提起「戀愛」這個詞，千緒心中一動。
「什麼？」小蘭和園子齊齊開口，驚訝不已。
園子一直對住在工藤家裡這個神秘的昴先生很好奇，此時終於有機會打聽他的事情，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整個人前傾，恨不得扒在椅背上。和衝矢昴的距離一不留神就拉得有些近了。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園子小姐，這樣很危險。」衝矢昴提醒她。等園子乖乖靠回去，拉遠了和他的距離，他這才說，「這個嘛……硬要說的話，是和我活在不同世界裡的人。」
小蘭更訝異，「怎麼會認識那樣的人呢？和昴先生截然不同的人……」她的表情逐漸復雜，不知道是想歪到了哪裡。
「難不成是那種不良少女？小太妹？」園子很擅長發散思維，凶巴巴地揪著虛空中的不知是誰的衣領，「『你這家伙，不和我交往就殺了你哦！』——像這樣？」
柯南笑出聲，「那樣的話確實會畢生難忘呢。」
衝矢昴瞥了一眼無知且快樂的柯南。
某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嘲笑的人是誰，還在千緒腿上跟著樂呵。
那畢竟是昴先生的前女友，小蘭怕園子跳脫的思路冒犯到他，連忙替她解釋，「畢竟昴先生給人的感覺很有書生氣，又知性又優雅，所以一聯想到和你活在不同世界的人，自然就想到那裡了……」
「我明白。」衝矢昴輕輕笑了下，「不過，不良的是我才對。」
拐過最後一個彎，毛利偵探事務所已經近在眼前。在平靜水面下激起波濤。車裡的人屏起呼吸面面相覷，除了柯南以外，誰都想不到溫文儒雅的昴先生「不良」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只有千緒忍不住再一次回想起了衝矢昴
剛剛揪著那人衣領，將他暴力按向硬質桌板的畫面。
小蘭她們似乎是相信了衝矢昴那個破綻百出的「腳滑」的借口，聽見衝矢昴的話，只覺得驚訝。
「怎麼會呢？」
「昴先生，不良？」園子拼命想要將這兩個詞連接在一起，臉都皺成一團，「哈？」
衝矢昴不再多言，將車停在了路邊。
斯巴魯360只有兩扇車門，後座的人需要從放倒的前座爬出來，所以車一停穩，千緒就將手伸向了安全帶卡扣。
心不在焉地按了兩次，沒按動，她愣了一下。
安全帶卡住了嗎？
因為抱著柯南，姿勢不太對，她有點費勁地折騰兩下，還是沒能解開。動作太大，甚至牽扯到了腳腕，忍不住「唔」了一聲。
幾乎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有衝矢昴察覺到，視線向她的方向撇去。
很快發現她的窘迫。
那只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
「她一直很乖。」
衝矢昴探身靠近，低頭去找卡扣的位置，忽然開口，言簡意賅地解釋。
也許是因為姿勢關系，他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千緒垂眼，感覺那暗粉色的短發在自己眼前晃動，於是無聲地收緊了抱著柯南的手臂。
「我在她身邊的時候，教了她很多不太好的東西。她很聰明，但唯獨那幾樣怎麼都學不會。」
「大概天生就不是學壞的料。」
他很認真地在幫她解決問題，千緒卻覺得他大概沒有看起來那麼專心。
因為那道聲音聽起來實在太溫柔，讓她忍不住想像他全情投入一段戀情中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哢——
掰正方向，他輕巧地一撥便替她解開安全帶卡扣。
屬於衝矢昴的氣息鋪天蓋地。
說話間解決了千緒的麻煩，衝矢昴順便替她推開車門，「好了，可以下車了。」
直到衝矢昴坐直身體，千緒還沉浸在他突然靠近帶來的那一場溫柔纏綿的余震裡。
柯南第一個跳下了車，自覺地朝著她伸出小手，「千緒……姐姐？」
千緒愣了幾秒才想起來伸手去接。
……她覺得自己完蛋了。
不然怎麼會因為衝矢昴對另一個女孩的表白，而怦然心動？
第16章 16
把目的地是事務所的三人放下來，衝矢昴略帶歉意地看向園子：「本來應該送園子小姐回家的，但是千緒小姐這個情況，必須快點回去處理才行，只能把你們送到這裡了。非常抱歉。」
「我沒事啦，千緒的傷更重要一點，我一會兒叫家裡的司機來接我就好了！」園子擺手，不太放心地看向千緒，「話說千緒，你真的不要緊嗎？」
「可以來我家上藥的。」小蘭也說。
「不用擔心我啦。」為了表示自己沒事，千緒甚至還單腳蹦噠了兩下，「你們看！」
喂，你到底對自己有沒有點數啊……！
柯南見她搖搖晃晃的，睜大了眼，心裡暗叫不妙。
怕她一不小心摔倒，柯南連忙伸手去扶。
千緒果然沒蹦兩下就失去平衡，朝著懸空的左腳那邊歪去。
她早有預料，順手往一邊的車前蓋上扶。還沒碰到預料中的金屬前蓋，倒是被一只橫伸過來的手臂牢牢架住了。
衝矢昴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千緒身邊，偏過頭看她，似乎有些無奈：「千緒小姐，這種時候就老老實實待著吧，扭傷再加重的話，就需要臥床休息了。」
「就是啊！」柯南收回接了個空的手，跟著點頭，隨即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話說千緒姐姐，你需要我陪你回家嗎？我一會兒可以滑滑板回來。」
被她扶了這麼一路，柯南好像真的把自己當成拐杖了。小蘭園子聞言都一臉問號，他卻完全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還很認真地在看她。
千緒看著他一本正經地指向自己的圓腦殼，忍俊不禁。
提問，有一只小狗一樣的弟弟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千緒捏著下巴，覺得對於這個問題，自己很有發言權。
新一變小之後好像更像某種幼型犬了。被那雙澄澈的圓眼睛盯著的時候，誰能忍心拒絕？
畢竟，小狗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千緒張了張口，「那……」
「應該沒有那個必要吧？」衝矢昴笑眯眯地開口。
千緒：「！」
拒絕了！！
她震驚地轉頭，正好對上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眯眯眼。
「剛剛那個犯人衝過來的時候，柯南你也被嚇到了吧？今天還是先回去好好休息。」衝矢昴彎下腰，狀似溫和地直視著柯南的眼睛（雖然對方有沒有看見他的眼睛這點相當存疑），「而且要做『拐杖』的話，還是我比較合適吧？」
「可是昴先生。」柯南有點緊張地拉了拉他的袖口，借著兩人靠近的距離，用氣音提醒道，「千緒姐姐剛剛好像產生懷疑了……」
不需要我過去幫忙打掩護嗎？
衝矢昴謔了一聲，「看來確實是被她發現了什麼啊？」他挑了下眉，看起來不怎麼意外，依然是一派輕松的樣子。
「千緒姐姐雖然看起來不擅長推理，但其實只是她不喜歡而已。一旦對某件事提起興趣，她就會變得相當敏銳哦？」柯南生怕他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強調道，「是不輸新一哥哥的程度！」
衝矢昴沉默了半秒，像是在思考，「你是說她對我產生了興趣？」
柯南：「……」
等等，他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而且……重點是那裡嗎？！
見柯南糾結得眉毛都擰了起來，衝矢昴輕輕笑了一聲，不再逗他，「好了，我明白了……小子（bya）。」
他摸了摸柯南的頭，用赤井秀一的語氣說出那句熟悉的「Bya」，柯南抿著唇，最終慢慢放松下來。
「好吧，如果出了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會聯絡新一哥哥解決的。」柯南鄭重道，「最重要的是，不要讓她和組
織有所牽扯……好嗎？」
衝矢昴和他對視兩秒，慢慢直起身。
「了解。」
回到工藤家，衝矢昴將千緒扶到了客廳，讓她在那裡坐下稍等一會兒。
「知道了。」千緒松開扶著他的手，乖乖坐好。
她緊握的地方，平整的外套上多出幾道褶皺。千緒順勢回味起剛剛手下的觸感，隔著衣服摸到的對方緊實有力的肌肉，露出沉思的表情。
好想看看他脫掉衣服的樣子。
昴先生總是穿著高領，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像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讓人很想拆開看看裡面的風景呢。
衝矢昴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千緒用嚴肅的表情目視前方，像在思考什麼深刻的哲學問題。
果然是產生懷疑了嗎？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醫藥箱放到千緒面前，視線範圍內突然多出的東西讓千緒回過神來。
「這裡有治扭傷的藥膏，不過在那之前，需要先檢查一下骨頭有沒有傷到。」
「我之前從一個做醫生的朋友那裡學過一些。」衝矢昴脫下西裝外套，禮貌問道，「介意嗎？如果介意的話，我們也可以現在去醫院。」
想到他要替自己檢查，千緒扭捏兩下，「那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去醫院要更麻煩一些吧？」衝矢昴唇角噙著笑意，「不過為了千緒小姐的話，也沒關系。」
在千緒陷入愣怔之前，他已經及時補上，「畢竟我才是麻煩工藤家的那個人。」
這個人，說的話總是像若有若無地在撩人，行動上卻又保持著極度克制的分寸，時常讓人搞不清楚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有時覺得他是在刻意隱藏什麼，有時又覺得衝矢昴其實是借那些曖昧的言語說出了真實的想法。
千緒嘆了口氣。
她最怕遇到謎語人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身邊這種熱愛打啞謎的人好像格外多。
衝矢昴一邊等待回答，一邊不緊不慢將袖口挽到手肘，像是確信她會答應。千緒咬了下唇，最終無奈地點點頭，「那就拜托你了。」
她說完，彎腰下去，想先把鞋脫下來。
為了方便逛校園，她今天穿的是運動鞋。千緒不想讓他慢慢等她解鞋帶，快速地拽掉另一只鞋，將手伸向左腳時，感覺到有只手先一步搭在了她手背上，制止了她的動作。
衝矢昴單膝跪在她面前，低著頸，「動作太粗魯會牽扯到扭傷的地方，我來吧。」
千緒呼吸一緊。
那雙骨節分明、修長好看的手自然地落在她的鞋帶上，三兩下解開，隨即一手固定住她的腳腕，另一只手動作輕緩地替她脫下了鞋襪。
千緒的腳踝太細，他一只手圈住還有余裕，肌膚相觸，滾燙的掌心正好貼在踝骨，將她牢牢地定在原地。
無處可逃，就只好低頭看著衝矢昴替她檢查。
看他用拇指一寸寸按過凸起的踝骨，又慢慢轉動腳腕，試探扭傷的程度，動作太過溫柔，千緒幾乎沒感受到任何不適。
她看著男人耐心溫柔的樣子，忍不住開口，「昴先生，你撒了謊吧？」
衝矢昴從醫藥箱裡挑出治扭傷用的藥膏和繃帶，聞言漫不經心地嗯了聲，「為什麼這麼說？」
搞什麼，他看起來實在太游刃有余，就像被質問的那個人是她一樣。
千緒皺起眉，「大部分司機都會有在上車前檢查車周狀況的習慣，但最多只是檢查輪胎以及附近有沒有小孩或貓狗。可昴先生，你在做這些之前還看了鎖孔和車窗內部。」
做完這些，衝矢昴才讓她們上了車，自己去繞車一周檢查輪胎狀況
如果說老式轎車檢查鎖孔是為了查看有沒有人曾經撬過門，這個還勉強可以理解。可檢查車窗內部以及駕駛座附近情況，？
「簡直就像是在時刻預防有人陷害一樣。」千緒說。
衝矢昴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也許是因為我就是一個謹慎的人呢？畢竟我是個推理迷啊。」
他往掌心倒了藥膏，兩手合攏搓了搓，冰涼的膏體染上溫熱的體溫，這才抓住她的腳踝輕輕抹上。
千緒被他的解釋弄得有點無語。
「也許是因為」？這和直接承認這只是個借口有什麼區別？
「請別誤會。我只是覺得千緒小姐應該還發現了什麼證據才對。」衝矢昴的聲音像是溫柔的蠱惑，循循善誘，「或者說，是對我起的疑心？」
如果現在有其他人路過，單是看見這個氛圍一定無法猜到兩人究竟在聊什麼。那樣針鋒相對的話題，卻被他們用閑聊的語氣談起。
「昴先生的身手很好，是遠超普通人的程度。」千緒真的很聽話地列舉出來，「可你卻在刻意掩藏這一點。」
「還有，你手上有槍繭。食指和拇指根部，靠近虎口處對稱的橢圓形薄繭，只有長期持槍訓練才能形成這樣的痕跡。」
衝矢昴低頭，將千緒扭傷的那只腳放在自己腿上，轉而拿起繃帶，按八字形一圈圈為她纏繞固定，專注而細致。
「長期持槍的人非慣用手的掌心也會有摩擦留下的繭，因為不對稱，所以很好辨認。」千緒忽然彎腰，抓住他正在替她包扎的右手手腕，向上抬了抬。
怕牽到她的腳踝，她一用力衝矢昴就立刻松開了手，意識到她的意圖後，甚至還很配合地將掌心攤平向上。
千緒將手虛搭在衝矢昴的右掌上，忽然一笑，「於是我也順便知道了，你的慣用手其實是左手這件事——不用再用右手幫我固定了，昴先生。」
她松開手，懶懶地癱回沙發靠背，「虎口那個繭子，你平時好像都有用和膚色相近的粉底遮掩。但之前做飯的時候你洗過手了對吧？很可惜，正好被我看到了。」
衝矢昴似乎有些無奈地搖了下頭，撿起滾落到一旁的繃帶，剪斷了，扔掉髒的部分，才繼續給她包扎，「千緒小姐，你確實像柯南說的那般敏銳。如果不是暈血，一定會成為很出色的偵探。」
「不，我對做偵探沒有興趣。」
「但你有相關的知識積累。」
「哦，你說槍繭那個嗎？那倒不是我刻意去學的……」千緒想了想，忽然伸出自己的手，「只是因為我正好也有罷了。」
她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夏威夷補習班……不知道你聽說過嗎？」
「沒有。」衝矢昴這次倒是誠實。
至於千緒的繭子，他只是飛快地瞥了一眼。
他早就知道她有了。提起這個話題，大概只是想聽她得意的叨叨。
世界上有至少十億人口是左撇子，所以他並不覺得在那種環境下生活慣了的千緒能由這些線索聯想到赤井秀一頭上。
除非有人給出指向他的關鍵證據。
「那裡有全世界最優秀的老師，拆彈、駕駛快艇、潛艇、飛機、直升機以及多種外語……」千緒想了想，「還有表演。」
「順帶一提，我是那裡的榮譽畢業生哦。」千緒彎起一雙笑眼。
「原來如此。」衝矢昴剪斷繃帶，看著自己包扎的成果，還算滿意，於是抬頭看向千緒，「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講。」千緒做了個請的手勢。
「為什麼……選擇在這種時候問我？」衝矢昴換成左手，虛
握住千緒纖細的腳腕，語氣平靜，說出的話卻帶著威脅，「你應該知道，現在的你在我面前毫無反抗能力，就連逃跑都做不到。」
那只腳的腕骨部分只覆著薄薄的肌膚，脆弱得好像一只手就能折斷，他試圖讓她意識到這一點，千緒卻對他可能給她帶來的危險無知無覺。
被固定得嚴嚴實實的腳在他手下輕快地晃了兩下，隔著西裝輕薄的布料，
衝矢昴單膝支在地上，大腿肌肉自然緊繃。千緒眨眨眼，用腳尖輕輕點過。
「或許是因為，我說這些，並非是不信任你？我相信我的父母能讓你住進來，一定是因為昴先生是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我說這些，其實只是想告訴昴先生——」
「我對你很有興趣，所以才會一直關注你。」
話音落下，她第一次感覺到了面前這具沉著放松的身體有了一瞬緊繃。
千緒見好就收，撩過就准備跑路，正要抽出腿來，那只手卻倏然用力，緊攥住了千緒的腳腕。
「？」她笑容頓時有了些許僵硬。
第17章 17
兩人的姿勢變得有點奇怪。
千緒維持著那個要抽出腿的姿勢，小腿懸空，肌肉都快抽筋，干脆再一次小心地將腳搭在了衝矢昴的腿上。
令人意外的，他對她的肢體接觸似乎沒多大反應。除了剛剛她故意的撩撥讓他僵硬了一瞬之後，衝矢昴很快就毫無阻礙地適應了千緒的觸碰。
她低頭，捕捉到了那張臉上一閃而過的茫然。
在好像對一切都波瀾不驚的昴先生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還挺新奇的。
他整個人似乎都滯住了，見衝矢昴沒有要松手的意思，千緒抿了抿唇。
「疼。」她小聲說。
其實一點都不疼。衝矢幫她固定得很好，攥的時候也沒有故意要弄疼她，似乎只是單純的、本能想留下千緒。
「抱歉。」衝矢昴回過神，微微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收起臉上的愣怔，「最近幾周要減少活動，避免局部用力，最好是能臥床休息。如果繃帶散開或者洗澡時候拆下了，可以找我幫你再固定。」
「藥箱裡有消炎藥和止疼藥，晚點我會和冰袋一起送到千緒小姐的房間。」
他一條條耐心囑咐，盡職盡責地扮演著衝矢昴的角色，只是自己也沒注意到，嗓音無意識的低啞了幾分。
千緒凝眉，看著明顯在心不在焉的衝矢昴，不明所以。
昴先生的反應太奇怪了。
對於一個才認識三天不到的女人的突然表白，他可以驚訝，可以害羞，也可以裝作沒聽懂糊弄過關，就是不應該像現在這樣，直接無視，卻表現得哪裡都不太對勁。
簡直像是在故作平靜。
千緒被這預料之外的反應弄得有點懵，衝矢昴直接將她送回了房間。
等千緒將房門關上，他順著樓梯走下樓，看著放在地上的醫藥箱，直到此時才覺得荒謬。
撿起散落在地的繃帶，眼前不知怎的閃過千緒帶著一臉玩味撩撥「衝矢昴」的樣子，他的動作定住。
半晌，唇間無意識溢出一聲輕呵。
千緒自顧自迷茫了幾天，第三天下午時，終於沒忍住，趁著換藥的時間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
「昴先生，難道我們之前在哪裡見過嗎？」
衝矢昴手指靈活地為她纏上繃帶，「不，我想應該沒有。」
話音落下，他像注意到什麼，動作一滯，隨即不動聲色地將千緒自然地搭在他腿上的腳移了下去。
千緒踩住拖鞋，還堅持不懈地在問，「那你對我的話為什麼是這副反應？」
「——什麼話？」
背後忽然響起的聲音讓她整個人一僵。
回頭，工藤優作就站在客廳門口，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和衝矢昴交換一個視線後，最終落在女兒身上。
表情柔和了許多。
他面帶笑意地開口：「千緒，你們在聊什麼？」
工藤有希子從工藤優作的背後探出頭，「Y！小千好久不見！」
「還有阿……」
她剛發了赤井（Akai）的第一個音，客廳裡的兩個男人就同時發出咳嗽。
工藤有希子瞬間拿出女演員高超的臨場反應速度，無縫轉換成另一個詞：「阿、啊嘞嘞，你們在做什麼？」
那個語氣和江戶川柯南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衝矢昴順著剛才的咳嗽清了清嗓子，直起身，「工藤先生，有希子女士，好久不見。」
千緒坐在沙發上，仰頭看看衝矢昴，又看看隔著半間客廳站在門口和他遙遙相望的工藤優作，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對。
還有……有希子女士？工藤先生？
昴先生其實是老媽的朋
友嗎？還是說他更經常和她見面？不然為什麼稱呼上會有遠近的差別？
「千緒小姐不小心扭傷了腳腕，我正在幫她上藥。」
感受到無形的壓力落在自己身上，面前笑意盎然的男人明顯沒有看起來那麼平和，衝矢昴頓了頓，順便解釋了自己剛剛單膝跪在千緒面前的理由。
工藤優作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千緒，嚴重嗎？」
「我看看。」工藤有希子快步走到女兒面前，蹲下身替她檢查了一下，「昴先生包扎得很好呢，謝謝。」
「哪裡，是我應該做的。」衝矢昴給她讓出了地方，有希子順勢坐在了千緒身邊。
有希子剛坐下，千緒就撲進了她懷裡。摟著有希子的腰在她肩上蹭蹭，聞到她身上的香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媽，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
母女和母子的相處方式實在差別很大，至少新一那個小傲嬌就絕對做不出這麼貼心的舉動。
有希子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摟著懷裡小太陽似的女兒，她給彎腰靠在沙發上、低頭看著母女倆的優作遞去一個炫耀的眼神。
工藤優作無奈地聳聳肩。
千緒本來正把腦袋埋在有希子頸間，像是感覺到有希子的舉動，她忽然抬頭，眼睛亮亮地看向工藤優作：「爸爸也是，想我了嗎？」
「嗯。」工藤優作眼神溫柔，摸了摸她的腦袋，「恭喜你入學，東大是很好的學校。」
「是哦！我們都很為小千驕傲呢。」有希子也笑道。
衝矢昴坐在一旁，安靜地觀察著一家三口的互動。
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在千緒面前，明顯和在工藤新一面前時不一樣。
只是因為兒子和女兒教育方式的差異嗎？
他的視線落在笑得陽光燦爛的千緒臉上，流暢的思路就那麼稍稍卡了殼。
這幾天裡，好像很少見她笑得這麼開心。乖巧地依偎在媽媽的懷裡，簡直像一只溫順的貓咪。
和在赤井秀一面前的工藤千緒也完全不同。
他挑了下眉梢。
饒有興致地看了片刻面前乖乖女版本的工藤千緒，衝矢昴這才起身，「我去給你們泡茶。」留給了工藤家三人獨處的時間。
剛剛提起東大，工藤夫婦的表情裡明顯都染上一抹憂色。
說了些輕松的話題之後，有希子這才斟酌著，慢慢開口，「對了。我們從目暮警部那裡聽說了，東都大學發生了命案，小千你不小心撞見了案發現場是嗎？」
聽說現場有些血腥，她在飛機上提心吊膽了一路。一旁的工藤優作雖然沒有開口，但她能明顯感覺到，他也一直在擔心著。
「完全沒事。」千緒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很有精神，「多虧了昴先生，注意到我暈血之後，話說，你們真的不用這麼擔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誰知道有希子聽見這話，立刻轉頭看向工藤優作：「我就說嘛，昴先生那麼可靠，有他待在小千身邊，我們應該更放心才是啊！」
「怎麼了嗎？」千緒不明所以。
「優作說想讓你住到別的地方去。」有希子氣鼓鼓，立刻跟她抱怨起來，「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啊！」
千緒懵了：「為什麼？」
「我有位朋友正好有一處空著的公寓，離東大很近，通勤相當方便。我以前替他解決過一起案子，他說願意在你畢業之前免費提供這套房子。當然，我會付給他合適的租金。」工藤優作解釋道，「何況你應該也從博士那裡聽說了新一現在的狀況，住在這裡並不安全。」
「可是……」
可是衝矢昴為什麼能住在這裡？
千緒垂下眼睛，並沒有將這句「可
是」說完。
衝矢昴有他的秘密，她的父母同樣也有秘密。瞞著她，不願讓她知曉。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和新一一起，煞費苦心地給她營造了一個可以放松學習和生活的環境，她不應該浪費他們的好心。
過去的那段經歷讓有希子和工藤優作，甚至工藤新一都改變了對她的態度。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連比她小了七歲的弟弟都以自己的方式小心呵護著她，不願讓她陷入任何危險的處境。
千緒茫然地抓著一只手臂，下意識攥緊了衣袖，「那我……」
「有希子女士說的沒錯。」
有道聲音打斷了她。
衝矢昴將泡好的茶端過來，一一放到三人面前，笑笑：「我想千緒小姐待在我身邊，應該要更安全一些。」
工藤優作立刻向他看去。
衝矢昴直視著那道銳利中夾帶刺探的目光，溫和一笑，「何況千緒小姐做實驗常常要在實驗室待到半夜，步行回家反而危險。我不常去學校，車子完全可以借給她開。」
「但你和千緒住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工藤優作已經在沙發上坐下，此時身體稍向後仰，雙腿交疊，十指相抵，擺出了一個頗有壓迫感的姿勢。目光隱隱帶著審視。
有希子自覺往千緒那邊蹭了蹭，咂舌。
啊啦啦，優作竟然認真了。
衝矢昴立刻聽出工藤優作話語中的雙重意思：和他的女兒同居真的不要緊嗎？以及……如果繼續和千緒住在一起，他能保證隱瞞好自己的身份嗎？
而千緒只聽出了第一種。
——來自一個老父親的威脅。
她默默咽下口中的茶水，在心底對承受了太多的衝矢昴說了聲抱歉。
畢竟，本來坐在這裡接受質問的應該是赤井秀一才對。
「請放心。」衝矢昴帶著八風不動的笑意，姿態放松地坐在沙發上，「我不會做任何超出我身份的舉動。」
工藤優作聞言，似乎松了一口氣。
在他看來，衝矢昴已經對他的兩個問題做出了回答。「不會做超出身份的舉動」，表明他答應在千緒面前繼續維持「衝矢昴」這個假面；至於另一個問題……衝矢昴之於工藤千緒的「社交身份」，不就是同一屋檐下的室友關系嗎？
不會「超出」這個身份，說明他同樣承諾不會對千緒出手。
他在心底默默思考兩秒，終於做出決斷，「好吧。不過不需要昴先生借車給她，作為碩士畢業禮物，我給千緒在日本准備了一輛新車。」
他恢復平時的和藹笑意。
「看來兩方交手暫時結束了。」有希子興致勃勃看熱鬧，「優作好像很滿意的樣子。」
千緒卻是看向衝矢昴。
後者不緊不慢地抿了口茶，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他在茶杯的遮掩下，似乎也輕輕勾了下唇角。
嗯？千緒眨眨眼，又瞥向放松下來的工藤優作。
這麼說……是雙贏的結果嗎？
第18章 18
對於衝矢昴答應工藤優作不對她出手的事，千緒倒是沒多大意見。
工藤優作的教育方式就是再灑脫，對子女再采取放養政策，也不代表他身為父親，對和女兒不小心開始同居生活的男人會沒有警戒心。
就好像自從小蘭進入青春期之後，毛利小五郎看工藤新一就變得格外不爽一樣。千緒親眼見過那個大叔對弟弟的種種針對行為，此時毫無阻礙地理解了自家老父親的良苦用心。
這也是她為什麼會要求阿笠博士不要將赤井秀一的事告訴工藤優作。
反正，昴先生不對她出手，那由她來主動就好了啊！
千緒心底電光火石般想清這一切，心滿意足地靠回沙發上。
本來，就算沒有衝矢昴在，她也不太想搬出去的。畢竟這麼多年沒回國，好不容易回來了，誰會願意孤零零的去別人家住呢？待在米花町，隔壁就是博士和灰原哀，新一也會經常跑來玩，時不時還能去約小蘭和園子出來逛個街。多熱鬧啊！
現在正好，不僅不用搬家，還收到了一輛新車作為禮物，甚至還能和自己欣賞的大帥哥住在一起……世界上有比這更美好的生活嗎？
三人都很滿意，只有有希子左右看看，似乎有點不甘心。
她托腮，故意大聲長嘆一聲，「可惜，我還以為昴先生會是小千喜歡的類型呢。」
「？」正慢悠悠喝茶的工藤優作被老婆的話嗆了一下，撲克臉露出裂痕。
「小千，如果你以後想和昴先生交往的話，媽媽我是不反對的。」有希子一本正經。
何止是不反對。
如果兩人真的有所進展，有希子大概會以赤井秀一第二天下樓時先邁左腳為理由，歡天喜地地將他迎進門。
這方面，老婆是敵人。
工藤優作木著臉把濺到唇邊的茶水擦掉了。
幾人坐著，氣氛和諧地閑聊了會兒，直到客廳的擺鐘敲了三下，有希子才驚訝道：「竟然已經三點了嗎？我們聊了好久。」
「這個點……好像是小學放學時間。」千緒想了想。
「對了，我們去接小、啊不柯南放學吧？」有希子一拍巴掌，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可我的腳……」好幾年沒回帝丹小學，千緒也有點心動，她為難地看著自己包扎得嚴嚴實實的腳。
工藤優作見狀思考了下，「家裡的倉庫好像有輪椅。」
「輪椅也太誇張了！」千緒堅決拒絕。
「拐杖應該也有。」工藤優作忍笑起身，「我去找找。」
衝矢昴這時也站起來：「我也該出去買菜了。」
「那就麻煩昴先生了，晚上我負責下廚吧。」有希子笑得彎起眼睛。
衝矢昴離開後，有希子就興衝衝地拉著身殘志堅的工藤千緒一起出門了。
車子在帝丹小學門口停下時，正好見到以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為首的一群小孩走出來。
高矮胖瘦、參差不齊的五個人站在一起，竟然還挺和諧。
千緒看著和兩個女孩一樣高的自家弟弟，招了招手，「柯南！」
柯南見到她們，和身邊的幾個小孩說了什麼，五人便一起朝著車子走了過來。
因為實在不好意思拄著拐出來，千緒是坐在車裡露出一個腦袋和幾人打的招呼。但她那一頭遺傳自有希子的標志性的自然卷已經足夠讓孩子們認出她來。
「是新一哥哥的姐姐嗎？」留著齊耳短發的小女孩可可愛愛地說，「我是吉田步美，姐姐好！」
她好奇地打量著千緒，和後者目光對上時又有點害羞地往灰原哀身後躲了躲。
一臉小雀斑、瘦瘦高高的男孩子驚嘆道：「好漂亮！」
唯獨胖胖的男生還在狀況外，「什麼？這是柯南的姐姐嗎？」
「不是我姐姐！是新一哥哥的。」柯南連忙擺手。
小島元太繼續迷茫：「新一哥哥的姐姐為什麼會來接你放學？」
「真是的，元太你忘了嗎？有希子女士是柯南的……」光彥教訓到一半，自己卡了殼，「那個那個……」
「他是我祖父的哥哥的女兒的堂弟的叔叔的孫子啦。」有希子適時補充，對自己的身份定位印像非常清晰。
——息影多年的女演員最後的倔強之，永不忘詞。
有希子酷酷地抵了下自己的墨鏡，對著千緒輕抬下巴，表示該你了。
千緒：「……」
接收到暗號的她硬著頭皮流暢接道：「對，柯南是我外曾祖父的哥哥的女兒的堂弟的叔叔的孫子，關系很親近的。」
說完之後，她自己先沉默了一下。
等等！媽！這個親戚關系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所以……」
灰原哀背著她的小書包，冷靜地作出總結：「江戶川其實是你堂舅？」
工藤一家三口的完美假笑凝固在了臉上。
「舅，請上座。」
工藤千緒頂著一張死人臉替柯南拉開了椅子。
見柯南站在原地毫無反應，她低頭，「要我抱你上來嗎？」
柯南終於崩潰，顫抖的手指向那個嬰兒椅：「我還沒有小到那個地步吧！！」
「這不是擔心你夠不到桌面嗎？」千緒抓著那個嬰兒椅的扶手，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她想了想，和善地說，「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看七歲小孩和三歲小孩其實沒什麼差別，原來你已經用不到這些了嗎？」
灰原哀那句話說出口之後，元太的思路就被完全帶跑了。
在聽到那個小胖子興高采烈地邊比劃邊說出「柯南你好厲害！有個這——麼大的外甥女！」時，千緒的神經就徹底繃斷了。
無視她幼稚的針對，柯南自力更生地給自己搬了把小椅子。
有希子看夠了熱鬧，這時也跑出來打圓場：「好啦小千，我也沒想到小哀那孩子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嘛！」她把菜單推到兩人面前，「難得我們三個一起出來，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媽媽請客。這家的下午茶據說很不錯哦。」
有希子笑眯眯：「吃不完的打包帶給優作和阿……昴先生就行了。」
她的臉上多出一滴可疑的汗水。
「爸爸也不喜歡吃這麼甜的吧。」柯南對有希子日常叫錯早已習慣，半月眼翻菜單，「話說，把他和阿……昴先生單獨留在家裡真的不要緊嗎？」
他一不留神差點跟著有希子一起說漏嘴，急忙改口，嚇出了一身冷汗。
千緒：「？」
啊，昴先生？
三人一人點了一個小蛋糕，吃到一半時，餐廳裡進來了兩個熟面孔。
一位留著金色短發的年輕白人女性，和跟在她身後的一個高大健壯的外國男人。兩人一走進餐廳就看見了柯南，短暫意外片刻，便徑直朝他們走了過來。
「朱蒂老師，卡邁爾先生。」柯南也注意到他們，連忙咽下最後一口蛋糕。
金發女人身材長相都很出色，周身包裹著淡淡的凌厲氣場，在看見柯南時笑了笑：「柯南，你怎麼在這裡？好巧。」
她眼下一片陰影，看起來有些憔悴。一旁的卡邁爾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勉強挑起的笑容讓那張有些凶惡的臉看起來更嚇人了。
看來赤井秀一的「死亡」對他們的影響真的很大。柯南暗嘆。
但赤井先生說得沒錯，要想瞞過敵
人必須先瞞過自己人。朱蒂老師和卡邁爾探員的行蹤都很確定，如果他是波本，一定也會選擇從他們入手調查赤井秀一的死亡真相。
「我和有希子阿姨……不對，姐姐出來吃下午茶。」柯南被有希子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尷尬地笑笑，然後又指向千緒，「這是千緒姐姐，是新一哥哥的姐姐。」
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她們都知道朱蒂的真實職業，柯南心中飛快思考了一下，覺得沒有對千緒隱瞞的必要，於是接著介紹道，「千緒姐姐，他們是朱蒂探員和卡邁爾探員，是來日本度假的FBI哦。」
千緒扶著桌子起身，「你們好，我是工藤千緒。」
這兩位應該就是博士提過的暗中協助柯南的FBI了吧。她有點好奇地打量著兩位探員。
朱蒂那一頭干練的短發讓她想起了之前遇到的佐藤警官。
果然，做這種職業的女性都好帥氣。
她有點羨慕地想。
「我是朱蒂·斯泰琳。」
「安德雷·卡邁爾。」
千緒和朱蒂握了下手，准備松開時卻發現對方抓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發愣。
她不明所以，歪了歪頭：「朱蒂探員？」
朱蒂·斯泰琳望著面前的人熟悉的眉眼，總覺得似曾相識。
工藤千緒……
她在心底默念著這個名字，心中劃過幾個碎片式的場景。
紐約。
FBI，特別行動小組的臨時會議室。
「工藤千緒，她之前和嫌疑人有過幾次接觸。」留著黑色長發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咬著一根點燃的煙，垂眸點了點桌面上一張照片，聲音低沉而冷淡，「我們之前懷疑過他有協助處理屍體的同伙，女友的可能性很大。」
秀……提到過她。
在調查半年前那起連環殺人案的時候。
那起案件行凶時間跨越數年，性質極端惡劣，凶手心思縝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所以終於被FBI發現端倪時，受害人數已經達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案件一經媒體報道便掀起軒然大波，占據了近一周的頭版頭條，攪得整個紐約人心惶惶。
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須破案，且越快越好。這個燙手山芋自然而然地被丟給了赤井秀一帶領的精英小組。
這是朱蒂在前往日本之前接手的最後一起案子，加上性質特殊，留給她的印像極其深刻。
她記得其中涉及到的絕大部分人員的面孔，於是自然地想起了千緒。
當時他們熬了好幾個大夜，終於鎖定了一個嫌疑人。但苦於沒有足夠證據，只好盡可能地擴大調查範圍，包括對方的人際網絡。
工藤千緒就是在那時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當中。
朱蒂的思緒飄回了半年前的那一天。
密閉的會議室裡，桌椅橫七豎八地隨意擺放著，被拼成一張張簡易的床，或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文件資料。到處是快餐和咖啡的殘骸，他們熬得昏天黑地，連晝夜都分不清，更別提清理和打掃。整個作戰室光線晦暗，死氣沉沉，還彌漫著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
赤井秀一說到一半，實在說不下去，轉身猛然拉開窗簾，推開緊閉的窗。
灑進室內的陽光驚醒了一堆半死不活的吸血鬼。
背光勾勒出男人冷峻的輪廓，也給他面前的相紙鍍了層暖洋洋的金邊。
照片上的年輕女孩被一群同齡人包圍著，站在眾人中心，笑容明媚耀眼。湧入房間的風將照片吹得掀起一個角，被一只修長的手按住。
「都醒了？那就回家好好睡一覺，下午回來你們繼續調查流浪漢的那條線。」赤井秀一直接將照片拿了起來。因為幾天來一直靠香煙提神，他嗓音染上疲憊的啞。
低頭最後掃了一眼，視線在那張笑臉上短暫定格，他將千緒的照片放進風衣口袋。
「她由我來負責。」
第19章 19
「朱蒂探員？」
工藤千緒的聲音將朱蒂的思緒拉回現實。
千緒擔憂地看著朱蒂，晃了晃自己還被她緊緊牽著的手。
朱蒂連忙松開，臉色有些蒼白，「抱歉，看到千緒小姐時突然想到了一個故人。」
「是因為我們在哪裡見過嗎？我之前在紐約讀了好幾年書，剛剛回到日本。」千緒雖然不太理解，但還是用溫柔眼神看著她。
「不，我認識你，但千緒小姐應該不認識我。」
朱蒂勉強笑笑。
千緒驚訝：「什麼？」
「之前的一起案子，已經結案了所以現在提起來也沒關系。因為你和嫌疑人有過交集，我們曾經調查過你。」朱蒂坦然地說，「不過當時負責的警官不是我，是另一位同事，剛剛只是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案子？
和嫌疑人有過交集？
千緒腦海中有什麼東西閃過，只短短一瞬，她迷茫地伸手去抓，開口時聲音帶著遲疑，「……調查過我？」
「對，請放心，我們很快就發現千緒小姐和案子完全無關，嫌疑人在那不久之後也落網了。」朱蒂有些抱歉，同時也向著擔憂的有希子解釋道，「不過具體是哪起案子以及相關內容我不能多說。」
對於千緒看起來對赤井秀一的調查完全不知情這件事，朱蒂倒不意外。畢竟赤井秀一曾經在黑衣組織那樣的地方臥底數年，暗中偵查的手段完全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句，你的那位同事是……」
千緒的聲音被一聲突然響起的刺耳尖叫打斷。
「啊——！！！」
「快來個人報警！！這裡有一具屍體！！」
「山崎先生？！！」
幾聲慌亂的叫喊之後，是匆忙的腳步聲。
千緒沉默：「……」
她回國這不到一周的時間裡，一共就和工藤新一見面了三次，居然就碰上了兩起命案？
三分之二的概率，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她用驚悚的眼神看向自家弟弟，並接收到了對方不明所以的無辜回望。
柯南雖然對千緒和朱蒂這意料之外的交集有點驚訝，不過他對於被牽扯到各種案件中早已習慣，倒也沒多想，聽見那尖叫之後更是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不太放心地看了眼行動不便的千緒，有希子立刻會意。
「你快去吧，我照顧小千就好了。」
兩位探員也跟著柯南一起去查看現場了，談話被迫中斷，千緒嘆了口氣，用叉子攪著盤子裡精致誘人的小蛋糕，在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失去了胃口。
一位故人……
FBI……
是她想多了嗎？
案件終於解決時，已經是臨近晚飯時間。朱蒂和卡邁爾似乎還有別的安排，匆匆離開，千緒無奈，放棄了繼續那個話題的打算，先和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
然後便和柯南還有有希子返回了工藤宅。
為了照顧千緒，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在東京住了接近兩周才返回洛杉磯。期間，柯南偶爾也會來「串門」，一家四口久違的一起度過了一段悠閑的居家時光。
教授知道千緒的狀況，也沒急著讓她去學校，而是發了一堆論文過來。千緒於是就這麼心安理得地在家躺了兩周，邊學習邊享受著父母的悉心照料，恢復速度飛快。
兩周過後，她已經可以正常走路，除了速度不能太快之外，基本沒有什麼大礙。
衝矢昴將工藤夫婦送到機場，開車回來時，遠遠就看見千緒穿著她成套的皮卡丘睡衣，慢慢悠悠地從工藤宅晃了出來，從郵箱裡取出了今天的報紙。
看起來宛如一個清早起床之後在公園背著手悠閑散步的大爺。
背後垂下兩只尖尖的黃色耳朵，和她的步伐保持著同樣悠哉的晃動頻率。
她最近一直很心不在焉，今天也是，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車，就那麼站在原地查看起了新收到的幾封信件。
衝矢昴猶豫半秒便在路口停下，小轎車隱入街邊一片灰色的陰影裡。車裡的人這才抬眼，隔著幾十米距離，悄無聲息地望向她。
工藤家附近沒什麼高樓，陽光毫無遮擋地灑下來，千緒整個人落在那一片燦爛的暖意裡。身上明亮的嫩黃色睡衣柔和了棱角，使她看上去就像某種溫柔無害的小動物。
看見鮮血就會發抖，好像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傷害她。
也難怪工藤優作會對她有那麼強烈的保護欲。
如果他有這樣一個女兒，一定也會希望她永遠站在陽光裡。不擇手段也要保護她遠離一切黑暗。
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如一汪深潭，從千緒身上劃過，又被余光中的某樣東西吸引了注意。
工藤家正門斜對面的路口旁豎立著一根電線杆，正好和衝矢昴所在的位置處於同一條線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但剛剛的某個時刻，他似乎看到那根電線杆後有片衣角一閃而過。
有人從那個路口走出來，藏在了電線杆之後？
衝矢昴的腦海中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見一道黑影從電線杆後冒出來，猛然躥向了毫無防備的千緒。
千緒專注於手裡的郵件，猝不及防地就被一塊白布捂上了嘴。
熟悉的帶有強烈刺激性和甜味的味道衝進鼻腔。
……
？？
千緒下意識屏住呼吸，但已經晚了。
大腦迅速變得昏沉，渾身肌肉都開始松弛，使不上力氣。她整個人往下癱倒，而身後的那人迅速將她扛了起來，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電線杆後的路口停著一輛黑色SUV，車門敞開，露出半邊座位。
座位上似乎坐了個人，她迷迷糊糊看到一條運動褲和一只白鞋。白鞋腳下是一雙屬於女人的纖細小腿。
在千緒的大腦徹底停止運轉之前，她聽見了輪胎呲過地面發出的尖利嘶鳴，夾雜在犯人明顯緊張起來的呼吸和咒罵聲當中。
「那人搞什麼鬼？？這輛車從哪冒出來的？！」
「別管了，上車！」
她趴在男人背上，被動作粗魯地丟進車廂，模糊視野中最後闖進來的是一輛熟悉的玫紅色轎車。
還有車裡的人殺意沉沉的一雙眼。
不知道睡了多久，千緒終於醒來的時候，看著面前裝修成中世紀風格的古樸房間，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試圖坐起身，身體剛抬起來便立刻感覺到了不對勁。
鐵鏈牽動的碰撞聲響起，手腕一陣被緊縛的痛感。千緒轉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都被類似手銬的金屬寬環固定。鐵鏈連接在兩側床頭，使她整個人呈現出一個雙臂張開的微妙姿勢。
她大概是在夢裡掙扎過，透過金屬環的縫隙，能看見裡側發紅的皮膚。
如果只是被綁住單邊胳膊，她或許還能找工具把鎖撬開。可兩邊胳膊都被束縛住，彼此夠不到的情況下，加上腳傷，使得千緒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抵抗的念頭。
她非常具有躺平精神，干脆安穩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開始發呆。
劃掉，思考。
話說她剛剛……是不是看見了衝矢昴睜開眼睛的樣子？
他眼睛還挺大的啊。
那雙眼睛隱在車內晦暗的環境
裡，加上她當時視線模糊，只匆匆一瞥，完全沒能分辨出眸色。
可是那個標志性的下眼線，狹長的眼型以及冷冽的視線，都讓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
千緒漸漸皺起眉。
這些相似，難道都是巧合嗎？
面對著兩個身世、相貌、年齡甚至性格都截然不同的人，強行認為他們之間有聯系簡直就是一種異想天開。
可那一眼就像印在了腦海裡，揮之不去。
她又想起了那天朱蒂提到的同事，以及卡邁爾和她交流時濃重的紐約口音。
來日本之前，他們應該在紐約待過很長時間。
而她和赤井秀一，也是相遇在紐約。
千緒躺在松軟的床鋪上，盯著頭頂那盞光芒奪目的水晶吊燈，表情不自覺嚴肅。
她始終不知道赤井秀一的具體職業，但她懂得觀察。
赤井秀一曾是她那段時間裡最感興趣的對像，千緒自然投入了很多注意力在他身上。虎口的槍繭、時刻警惕的目光、極具爆發力的肌肉線條、勤於鍛煉才能保持的流暢身形、脫下上衣之後緊實的腹肌和人魚線、還有……
還有……
千緒目光逐漸放空。
可惡。
有點懷念是怎麼回事。
她緊急剎車，把不該再對前男友抱有的旖旎妄想都拋出腦海，繼續板起小臉嚴肅思考。
如果說赤井秀一的職業是FBI，靠近她就是為了獲取和案件相關的情報的話。一切當時的疑點就都解釋得清了。
那麼他忽然消失，也是因為案件解決了嗎？
千緒抿唇，斂起表情，卻又因為剛剛的胡思亂想，而忍不住想起分別前夜落在自己身上溫柔的吻。
……FBI，也要學習演戲嗎？
她眼睫顫了顫，在陷入脆弱的情緒之前就強行轉移了思考的方向。
不管是調查案件需要還是純粹的感情詐騙，最後的結果都是他一聲不吭地甩下了她。
千緒唾棄「被拋棄」「被甩掉」這些詞，那些形容會讓她覺得自己在感情中是弱勢的一方，可她事實上並沒有吃虧。睡到了帥哥，也享受了三個月的戀愛，物質和精神付出都保持在一個對等的範圍內。
——對方也並沒有讓她吃虧。
赤井秀一絕對是一個極具吸引力和魅力的好男友，強大、可靠、永遠值得信賴。雖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近，可優秀的觀察力能讓他注意到任何細節，包括她想刻意藏起來的窘迫，然後不動聲色地替她解決。
這樣的人，簡直像是毒品。
明知有多危險，卻仍然忍不住被他吸引。
分別時，也會難以避免的陷入戒斷反應。
千緒狠狠甩了甩腦袋。
不能再想了。
明明現在的處境才是最重要的。
竟然會在這種時候花費寶貴的時間想起赤井秀一。
千緒轉而打量起這個房間。
這很明顯是一間寢室，大概十幾平大小，布置得富麗堂皇。有兩扇門在直角的兩邊牆壁上，大概是一間連接走廊，另一間通往隔壁。
整間房間裡沒有一個現代電器，家具全部都是歐式風格。正對著牆壁掛著一面鏡子，鏡子旁貼著一張邊緣泛黃的紙。
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紙上的文字，眯著眼睛費勁看了半天，也只能分辨出那大概是十行英文花體字，每行長度差不多。
是一首詩嗎？
也是因為艱難起身去看紙上文字的關系，千緒才終於注意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她身上的皮卡丘睡衣竟然在睡夢中被換掉了，變成了一身華麗精
致、花紋繁復的舊世紀長裙。她剛剛感受到壓在身上的重量，還以為是被子搭在了腿上，現在才發現竟然是厚重的裙裾。
搞什麼？Cspy？
不對，她的皮卡丘睡衣——！！
千緒表情頓時變得悲痛。
是誰幫她換掉的？男人還是女人？
剛剛好像有瞥到車上坐著另一個人，那人還和綁走她的人有很短的一段對話，但嗓音壓低了，她又處在失去意識的邊緣，根本沒辦法分清說話的人的性別。
她艱難地回憶著。
記憶中，車上那個人的腳下好像還躺著一個人。
從腿型來看是個女人，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否還活著。
不過千緒自己既然被活著運到了這裡，還被換上了這一身莫名其妙的衣服，大概犯人的目的不只是綁架或者殺人這麼簡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個女人應該也還好端端地待在這棟建築的某一處才對。
衝矢昴看見她被綁走，一定會報警，她只要盡量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就行了。
千緒再次環顧四周，確定犯人沒有留下什麼指示或線索。手環上有個鎖孔，房間角落的櫥櫃上有個小架子，掛了把銅質鑰匙，不知是不是她的這一把。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是她絕對夠不到的範圍。
那個犯人折騰了這麼一出，總不會就是為了讓她躺在這裡吧……總會在某個時刻給出提示才對。
像是為了應和千緒的猜測，房間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像是用老式電視破損的揚聲器放出的聲音，處理過的音色被再度模糊，帶著冰冷的金屬質感。
唱著不成調的曲。
「Ten little sldier bys went ut t dine; One chked his little self and then there were nine…*」
（十個小兵人，出門打牙祭；不幸噎住喉，十個只剩九。*）
「tle sldier…」
（九個小兵人……）
那毫無感情的機械聲忽然停滯。
半晌，竟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啊，錯了。」它輕聲開口。
「正確的版本是這個。」
聲音漸漸遠去，幾秒鐘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過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女孩含著哭腔、顫抖的細弱哼吟。
「Otle, tw little, three littl little, five little, six little Indians……*」
那是一首熟悉的童謠。
小女孩清脆稚嫩的嗓音在房間中回蕩，從一一直數到十個印第安小孩，又倒著數了回去。
最終在只剩「Otle Indians」的時候，像被突然扼住喉嚨般，戛然而止。
千緒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屏息躺在床上等待幾秒，發現那個聲音真的就此消失之後，猛然掙扎起來。
如果那個混蛋真的瘋狂到綁架了一個小女孩來唱這首歌……
她不能再等待救援了，必須盡快想辦法脫身才行。
千緒環顧四周，一改剛剛的懶散，這次飛快確定好了逃脫方案。
她咬著牙用一只腳去夠起掛在床尾的一截綢緞。
綢緞表面光滑，將它塞進手環和手腕之間的縫隙裡，可以大大減少摩擦力，或許就有機會把手掙脫出來。
不管能否成功，她必須試試。
千緒艱難地伸長了腿
，沒受傷的腳支撐在床上，受傷的腳拼命地朝綢緞靠近。身體伸展到極限，手腕被勒出了一圈紅痕。烙在細膩白皙的皮膚上，刺目而猙獰。
繃緊的腳踝傳來痛感，千緒無暇顧及那麼多，滿腦子都是聲音切斷之前，小女孩最後顫抖著倒吸的那一口冷氣。
有個小孩被綁架了……
她還那麼小……
千緒眼神空洞一瞬，又變得堅定。在手腕幾乎難以承受地拽出血痕的同時，她終於夠到那塊紅綢。
足尖輕輕一勾，她將綢緞拉到了自己身邊，靠著柔韌性用腿送到盡量高的地方，直到垂下的部分終於能被手觸碰到。
……千緒松了一口氣，做完這些，整個人都有些筋疲力盡。
夠到綢緞之後，剩下的事反而簡單。
她花了接近十分鐘，連牙齒都用上了，終於把綢緞塞進手環的空隙，將雙手都解放開來。
氣喘吁吁地坐起身，剛剛放松了不到半秒，千緒忽然聽見左側的門扇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她猛然轉頭看過去。
下一秒，木門在她面前吱呀一聲敞開了。
因恐懼而縮小的瞳孔裡，倒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昴、昴先生……？」
千緒攥著下意識拿到手裡的燭台，茫然。
反應過來之後，倏然放松。
只是……
她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他沉著臉，薄唇繃成一條筆直的線。白襯衫的領子一如往常，一絲不苟地系到最上面，雪白的衣領卻在不知何時濺上了零星幾點血跡，為那副儒雅隨和的面孔染上一抹隱隱的煞氣。
發覺房間裡只有千緒一人時，他陰沉的臉色好轉了些，「千緒小姐，你沒事吧？」
「我還好。」千緒將燭台放回床頭櫃，露出泛紅的手腕。
注意到她腕上的擦傷，衝矢昴表情微滯。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從那張俊臉上升起，又被他很好地掩飾起來。
衝矢昴松開把手，走了進來。
「千緒小姐，可以請你閉上眼睛嗎？」
彬彬有禮的問話方式，搭配上那溫潤的嗓音，組合起來卻有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
「可以是可以……」千緒閉上眼，聽到他的腳步聲清晰靠近。
身側的床鋪微微凹陷。
衝矢昴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千緒不自覺屏住呼吸，感覺對方一只手撐在了自己散開的裙擺上。布料壓住小腿，簡直就像是一種觸碰。明知道場合不對，千緒還是微妙地緊張起來，「怎麼了嗎？」
她很聽話，乖乖地閉著眼睛，但聲音裡含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鼻尖輕動，千緒久違地聞到衝矢昴身上的煙味。壓過淡淡的血腥氣，讓她幾乎立刻得到了安撫。
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我需要幫你檢查傷口……」
那道和緩的嗓音被煙氣燎得微啞，在極近的距離響起，像極了某個人曾經的輕聲耳語。他牽起她的手，語氣平靜篤定。
「可你看到血會害怕，不是嗎？」
第20章 20
兩人坐得太近, 衝矢昴是逐步靠近的，說到最後那句話時，幾乎就是在耳邊響起, 千緒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不自覺將眼睛閉得更緊了些，纖長濃密的睫毛輕顫, 看起來就像在乖巧地等待親吻。
衝矢昴睜開眼，垂下的目光從千緒微抿的唇畔滑過, 隨即看向她身下亂糟糟的床鋪。
銳利的眸光逐一掃過千緒散亂的裙擺，從繁復的裙裾下露出的那一截細藕般的小腿，以及手腕上的紅痕。最後定格在枕邊那兩副依舊緊緊鎖住的金屬銬上, 墨綠色眼眸逐漸覆上寒意。
他還是來晚了。
替千緒仔細檢查了手腕和腳踝有沒有額外的扭傷，確定除了手上的淤血之外，強行掙脫手銬沒有讓她傷到筋骨，大概是她天生的柔韌性幫了忙, 衝矢昴稍稍放松。
「我真的沒事。」千緒飛快說，「我的事不重要，昴先生, 你身上的血……」
她在黑暗中抬起一只手, 向想像中的方向小心翼翼摸去。
最終的落點偏離了一點位置, 掃在他下巴，千緒頓了一下, 發涼的指尖繼續滑下去。
「你是受傷了嗎？」她擰著眉毛, 板起臉來，認真而仔細地一一摸過那緊繃的下頜線和修長的脖頸。直到觸及微微凸起的衣領邊緣, 於是停留在那裡。
手下的喉結似乎上下滑動了一下, 對方忽然抬起手, 抓住了她蠢蠢欲動要繼續向下的手。
「沒有, 是別人的血。」衝矢昴嗓音低沉，攥著她的手懸停在半空，掌心溫熱。
「別人的……」千緒一愣。
砰——
另一扇房門就在這時被人猛然推開，兩人的話題被打斷，同時警惕地朝那個方向看去。
千緒被嚇了一跳，本能地往衝矢昴的方向偏了偏身體。
他們本來就是面對面坐著，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像是要往衝矢昴的懷裡鑽去。
至於衝矢則是迅速伸出一只手臂護在了千緒身前，警覺地回過頭。在看清出現在門口的那張熟悉的面孔時，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下。
他的手臂放下，卻沒有收回，而是撐在千緒身側，遮住了她大半邊身體。
突然闖入房間的人停下腳步，似乎完全沒料到會看見這麼一副景像，那張俊臉上也升起幾分詫異。
反應過來之後，表情變得有些難以琢磨。
「安室先生？」千緒收起警惕，迷茫地看著突然闖入的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安室透微微眯起眼睛，目光鋒利如刀，刺向衝矢昴，語氣卻一如往常地溫和帶笑：「我也沒想到千緒小姐會在這裡……真巧啊。」
從他的角度看去，衝矢昴的動作完全就是將工藤千緒擁在了懷裡。兩人坐在床上，姿勢曖昧，距離更是遠遠超出了正常的社交界限。
安室透回想起那天在車內，千緒對他的突然靠近產生的下意識逃避和抵觸——那才是女性對異性突然打破社交安全距離時，該有的正常反應。
衝矢昴和她果然……
「好像打擾到你們了。」他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一臉歉意，「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衝矢昴的表情不變，像是沒察覺到他的刺探。他收回目光，扯過一旁的紅綢，隨意在頸間圍了一圈，遮住血跡。
「如果我說是的話……」做完這一切，他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意，回頭看向安室透，語氣卻很平靜，「你會出去嗎？」
安室透一怔。
出去……
怎麼可能。
好不容易找到試探衝矢昴的機會，他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安室透目光微閃，正要說點什麼將這個話題糊弄回去，就看見衝矢昴忽然站
起了身。
他脫下西裝外套，將它從前面反著披到了千緒身上，「抱歉，將就一下吧。我想外套上應該沒有沾到血才對。」
安室透順著他的動作將目光下移，在外套徹底蓋到千緒身上之前，從晃動的衣服縫隙間看見千緒掙扎過程中散亂開的衣裙。
他立刻移開視線，看向了一旁的牆壁。
工藤千緒這副狼狽的樣子，確實不太適合對話。
再加上那副手銬……
大致猜測到工藤千緒之前的處境，他皺了皺眉。
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是太心急了，安室透暫時放棄之前的打算，重新拾起一抹溫柔的淺笑：「我剛剛來的路上沒有遇見任何人，這裡應該暫時沒有危險。千緒小姐不用著急，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一起整理一下目前的狀況吧。」
他說完，似乎真的准備關門離開，走之前又像想起什麼，看向衝矢昴。
「這位先生……你不出去嗎？」他笑眯眯地問。
那股屬於波本的壓迫力在空氣中若隱若現。安室透已經說要讓千緒獨自整理一下那些狼狽的痕跡，衝矢昴如果再留下來，幾乎就等同於坐實了兩人的親密關系。
不願讓波本以後將注意力放在千緒身上，衝矢昴無奈起身。
千緒身上還蓋著他寬大的外套，像是被裹在絨毛毯裡的貓咪，只露出一個可愛的腦袋來，大眼睛眨啊眨，「我很快就好，麻煩你們等我一下了。」
門合上，千緒松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安室透這幅溫柔體貼的樣子真的很有欺騙性。
如果這些都只是壞人的一種偽裝的話，那他簡直可以去競選影帝了。
不過……
千緒小心翼翼地將衝矢昴的外套往上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上面殘留的體溫就像將她整個人輕輕擁住，給人極其強烈的安全感，她忍不住在外套下勾起唇。
不過，果然還是昴先生更吸引她。
千緒像個痴漢一樣抱著衝矢昴的外套在床上坐了半分鐘，這才滿血復活地蹦起來。
對著房間牆壁上的鏡子快速整理好亂糟糟的頭發，確認身上累贅的衣裙沒有因為掙扎而掉落或者破裂之後，她將衝矢昴的外套抱在懷裡。掃過鏡子邊貼著的那張紙，目光微滯，猶豫片刻將它也取了下來，拿著走出房間。
走廊裡的兩個男人面對面站著，在門打開的同時停止了對話，齊齊向她看來。
「已經好了嗎？」安室透笑吟吟的。
「行動會不方便嗎？」衝矢昴則是看向她被重重裙擺遮住的腳踝。
千緒對著兩張滿懷關切的溫柔面孔，眨了眨眼。
是她的錯覺嗎……
怎麼感覺開門那個瞬間他們好像不是這個表情呢？
完全狀況外的千緒：……嗯v？
剛剛微妙的氣氛在千緒出來時就消散殆盡，米花影帝二人組宛如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朝著千緒走來。
「聽小蘭小姐說千緒小姐你的腳踝受傷了，不要緊吧？」安室透眼底含著擔憂，「我們可以去房間裡坐著談的。」
衝矢昴對他這個提議倒不反對，嗯了一聲，「我的車裡應該有醫藥箱，就是車停在懸崖對面，那吊橋應該已經……」
「已經沒有了。」安室透面色冷了些許，「我剛剛走過來，吊橋的繩索就突然自燃，整座橋掉到了懸崖下面，大概是在橋底設置了可以遙控點燃的裝置。」
「果然是這樣。」衝矢昴並不意外，沉吟，「我剛剛開車過來的時候看見隔著幾百米的地方有另一座通往這裡的橋，只是已經從中間整個斷掉了。上面的破壞痕跡還很新，看來就是犯人為了讓通往這座城堡的路只剩下那個容易破壞的吊橋這一條啊。
「啊，你也注意到那個了嗎？」安室透挑了下眉，「吊橋要更容易臨時破壞，所以提前破壞另一座安全穩定的橋，指引後來者從吊橋過來。簡直就差豎起一道指示牌寫著陷阱兩個字，等著人往裡跳了……」
「誒。」衝矢昴微笑，語調中帶著輕微的嘲諷，「實在太可疑了，讓人想不注意到都難。」
對於這個棘手的處境，他和安室透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冷靜。
唯獨千緒牙疼地嘶了一聲，「難不成我們現在……被徹底困在這裡了嗎？」
好熟悉的套路。
這、這不就是推理連環殺人案必備舞台之……
暴！風！雪！山！莊！嗎？！
而且這裡居然是個【城堡】……什麼鬼，東京周邊居然有城堡嗎？！
她還來不及為自己的處境感慨，就意識到了另一件更讓人震驚的事。
「等等？！明知道那座橋那麼可疑，你們倆為什麼還要過來啊？！！」
明知是一個明晃晃的陷阱還往裡跳，這是什麼勇者行為？？？
「嗯？」
兩個人同時朝她看來，似乎對她那震驚的表情很不解。
衝矢昴想了一下，說得理所當然：「因為千緒小姐在這裡啊。」
千緒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緊接著就聽見衝矢昴不緊不慢地解釋。
「優作先生離開前特意叮囑我，讓我作-為-室-友，好好照料千緒小姐。他才剛剛走了第一天就讓千緒小姐在我面前被綁架，如果不將你安全帶回來，我該怎麼和好心給我提-供-住-處的優作先生還有有希子女士交代？」
衝矢昴牽起唇角。
「畢竟，工藤家給我的租金優惠力度真的很大。」
安室透：「……」
怎麼感覺他好像在這一段話裡刻意強調了很多個重點？
千緒張開了嘴，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
他們家的房子……
真有那麼好？
她淚汪汪地牽起衝矢昴的手，「等我們從這兒出去了，我會說服他們給你免房租的。」
「那是不是不太好？」衝矢昴有些為難地看著她。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交房租，只是當著安室透的面這樣說的話，他就更要刨根問底去調查他和工藤家的聯系了。
推脫兩下，衝矢昴終於拗不過盛情難卻的千緒，接受了這個在她眼裡自己拿命換來的房租減免機會。
安室透帶著些許狐疑在一旁看完了兩人的推拉，覺得工藤千緒簡直就像那種過年追著給小孩發紅包的熱情親戚，而衝矢昴就是那個一邊做作地表演拒絕，一邊把口袋拉開的小孩。
總結來說，就是哪哪都很不對勁。
但衝矢昴的每句說辭都很合理，他暫時也沒有證據，只能姑且放下心中的疑惑。
「安室先生，你呢？」千緒並沒有忘記安室透，轉而看向他。
安室透出現在這裡，比衝矢昴更讓人不能理解。
昴先生是因為看見了自己被綁架的過程，所以才能順著找過來。但安室透呢？
聽兩人的對話，他和衝矢昴甚至不是一起，而是一前一後來到這座城堡的。
聽見她的問題，安室透沉默兩秒。
他當然是追著衝矢昴過來的。
雖然他原本就在調查別的事情，但路上撞見的那一幕，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奪走了，幾乎是想也不想地遠遠跟著衝矢昴的車一起開了過來。
話說回來……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被自己遺忘掉的事，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剪影。
呃。
安室透難得眼神有點飄忽，他咳嗽了
兩聲，「我是來找小蘭小姐的。」
「蘭？」千緒反應兩秒，眼神頓時變了，「車上的那個女孩，難道是她？？」
安室透一愣，「你真的……」
真的是和毛利蘭一起被綁架的？
他脫口而出，說到一半注意到一旁衝矢昴似笑非笑的表情，心裡暗罵一聲，及時剎車，順著工藤千緒給的情報直接改口，「你看見小蘭小姐了嗎？我想她應該也在這棟城堡裡。」
如果是這樣，那麼不出意外的話……另一個人應該也在這裡……
他話音剛落下。
「啊咧咧！」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讓三個人的脊背同時一僵。
千緒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睛。
「千緒姐姐，你怎麼也在這裡？」柯南的聲音由遠及近，伴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她身邊繞了個半圓，停在她面前。
簡直就像是一只散步到一半突然遇見回家的主人，於是歡快跑來的小狗。
千緒死死閉著眼，不願接受現實。
她竟然和工藤新一一起，被困在了暴風雪山莊裡。
……這下不就至少得死兩個人起步了嗎！！
柯南歪著頭，疑惑地看向衝矢昴。
千緒會出現在這裡確實讓他很驚訝，但不得不說，看到衝矢昴也在這裡，他安心了很多。
「昴先生，千緒姐姐怎麼了？」
衝矢昴言簡意賅：「我想她應該是在逃避現實。」
千緒：「……」
她睜開眼睛，虛弱地問：「我想你們三個前赴後繼來救人之前，應該有聯系警方吧？」
三個看起來就非常靠譜又莫名奇妙讓人感覺不太靠譜的男人（孩）聞言，陷入詭異的沉默。
柯南第一個舉起他的紅色小手機：「我一找到小蘭姐姐就想報警來著，但是電話打不通。」他板著臉，對目前的棘手情況作出嚴肅推理，「這裡的信號應該是被人為切斷了。」
千緒：「……」
閉嘴吧，戀愛腦。
她試圖心平氣和地看向下一位。
安室透歉意一笑，「我太心急尋找小蘭小姐，沒來得及通知警方這裡的地點。不過小蘭小姐一失蹤之後，毛利先生就立刻報警了，我想警方現在應該也在尋找她。」
他還有柯南、毛利小五郎三人起初是在分頭尋找毛利蘭，但他中途就被衝矢昴吸引了注意。一路追著衝矢昴過來，早就不是為了尋找毛利蘭，又怎麼可能會想到要通知警方？
千緒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險些繃不住。
她顫抖著看向她最後的希望，「昴先生……」
「我來之前就給警方留下了線索，雖然沒有具體位置，但我想他們應該不久之後就能找到這兒。」衝矢昴心平氣和地說，又轉頭看向窗外，「不過……」
應和著他的話，眾人耳畔忽然響起一聲雷鳴。
不知何時，窗外的天空已經烏雲壓頂。流竄的電光時不時將雲層照亮，一副風雨欲來的架勢。
衝矢昴非常冷靜：「不過我早上看過天氣預報，台風下午就會登陸，要到明早才會走。直升機在這種天氣應該沒辦法降落，看來我們要想辦法在這座城堡裡將就一晚上了。」
千緒：「……」
她眼睛一閉。
謝謝，不想活了。
崩潰三秒，千緒強迫自己勉強冷靜下來，這才漸漸從衝矢昴的話中琢磨出不對勁來。
話說，沒有給出具體位置……那不就是和柯南一樣，過橋之前也忘了通知警方嗎？
——在明知道那座橋後就是一個巨大陷阱的情況下？
她太了解自家弟弟了，只要
小蘭陷入危險，他的理智就會瞬間蒸發百分之八十。如果將工藤新一的腦子比作一台精確的計算機，那麼在這種時候，確認小蘭的安全就是它最重要最優先的處理事項。
其他一切，包括通知警方都要排在那之後。除非是在他自己無法親身到場，只能求助於警方的情況下。
可是……昴先生是為什麼會忘記呢？
她眨眨眼，看著微微蹙眉望向窗外的衝矢昴。
還有，線索又是指什麼？
從她被綁架到衝矢昴追過來，這之間又發生了什麼？
有太多疑問纏繞心頭，包括她這一身服裝，牆上的那首詩，還有被同時綁架的小蘭……一切看起來都過於離奇了。
千緒看向柯南身後。小蘭已經被他先一步找到，一直沒開口，這時正不安地看向千緒，正好和她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千緒……」
毛利蘭身上穿著一身像是上世紀初歐洲流行的裙裝，只是沒她的這麼華麗，活動也要更方便些。
千緒捏了捏一直攥在手中的紙，看著努力掩飾慌亂的毛利蘭，又想起那女孩的哭腔，她閉了下眼，重新睜開時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已經變得鎮定堅決。
千緒輕聲開口提議，「不如我們先去房間裡整理一下目前的狀況？我也許對這一切有點頭緒。」
五人進入千緒的房間，千緒的扭傷還未好全，穿著頗有重量的裙子站了那麼久，已經覺得腳踝隱隱酸痛，一進來就第一個坐下了。毛利蘭緊跟著她，剩余的三人則是在房間裡轉了一圈。
「三個。」
安室透回來時報了個數字，非常篤定，「這個房間裡一共裝了三個隱藏攝像頭，每個角度都能拍到。」
「還有兩個收音設備。」柯南也兩手插兜酷酷地回來了，小臉上表情很嚴肅，「一個在床邊，另一個在電燈上，是為了捕捉環境音？」
「只是監視而已，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攝像頭本身也能收錄聲音的吧。」他有些不解。
衝矢昴也單手插在口袋裡，不知什麼時候，他又換回了右撇子的偽裝。
「這裡還有一個揚聲器。」他從靠近床的一處雜物堆收回右手，淡諷，「裝了不少。」
「包括揚聲器在內，屋裡所有隱藏的裝置旁邊都貼了標志，一個骷髏頭……不允許我們擅自觸碰嗎？」
如果不是因為顧慮到千緒他們還在這裡，他大概會直接動手拆除去試探犯人的底線。
對方辛辛苦苦將兩個女生搬來這裡，既然留了活口，就必然有其目的。不至於為了移動設備這樣的小事就對他們直接下手。
但千緒和毛利蘭在這裡，他行動都得更加小心。
這個房間之前竟然一直有人監視，千緒想到自己在床上掙扎時或許有個人正坐在鏡頭那一邊津津有味地欣賞，頓時惡心得一激靈，「……變態。」
「是的，還給我們都換了衣服。」因為氣惱，小蘭的臉頰染上一抹緋紅。她活動了下指骨，發出威脅性十足的哢吧一聲，「等我找到ta……」
兩個女生話音落下，房間裡陡然間多了兩道銳利的視線。
其中之一來自柯南，他表情陰沉地磨了磨牙。
可惡，他一定會抓到那個犯人。
窗外已經開始狂風大作，呼嘯的勁風將窗戶刮得咣咣作響，城堡外的樹被吹折，茂密的葉子拍打在玻璃上，在房間牆壁上投落一片晃動的陰森怪影。
室溫下降，毛利蘭攏了攏露肩裙的領口，安室透注意到，將自己的外套脫給她了。
衝矢昴也在這時開口，「千緒小姐，把外套穿上吧，晚上還會接著降溫。」
千緒本來整理好自己之後，是要將外套還給他的，只是出門之後又
遇見柯南，一不小心就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她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將衝矢昴的外套抱在懷裡，聞言望向衝矢昴身上單薄的襯衫，猶豫片刻。
「要不還是你穿吧？這件裙子比小蘭那件厚多了，我還好。」千緒伸手將外套遞出去，表情誠懇。
見面以來昴先生穿的一直都是高領，說不定就是因為怕冷，她不太好意思搶他的外套。
衝矢昴沒再開口和她推扯，徑直走過來，從千緒手裡接過外套，抖開之後替她披上了。
千緒愣了愣，耳朵莫名有些發燙。
她下意識揉了揉耳垂，欲蓋彌彰地左右看看，「那麼，我們開始？」
衝矢昴和安室透不約而同地沒選擇坐下。兩人各自在床和兩扇門的之間挑了個位置站著，站位隱隱守住了這座房間的全部出入口，明顯是在警惕著有人忽然闖入。
千緒看出他們的意圖，總算放心一些。
她看向小蘭，「小蘭，你是怎麼被綁架的？我被帶走的時候你好像已經在車上了。」
小蘭回憶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時候，我照常去樓下的信箱取信件，正在看信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捂住我的嘴，把我拖到了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車上。」
「我和小五郎叔叔當時就在二樓的事務所裡，聽見梓小姐在尖叫，跑出來的時候小蘭姐姐已經被帶走了。」柯南補充。
「我也是聽見梓小姐講述的經過之後，去找毛利老師要求幫忙的。」安室透解釋。
「和我一樣……」千緒嘆了口氣，「難不成小蘭你也收到了那封有點詭異的信？上面寫著，來自25年前的邀請函。」
「對！」毛利蘭重重點頭，「我當時還在奇怪，為什麼我會收到這樣的信呢。25年前我還沒出生啊！」
柯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就是這個吧？掉在事務所樓下了。」
信封上沒有貼郵戳，明顯是跳過了郵局被人直接投遞到信箱裡的。裡面是一張純黑色的邀請函，收件人寫的是毛利蘭的名字。
「我解開了上面的暗號，得到的就是這棟城堡的坐標。」柯南解釋道，看向衝矢昴，「昴先生，你應該也是吧？」
衝矢昴沉默了一下，「不，我沒有看到這張邀請函。」
他根本沒有在工藤宅門口停車，怎麼會有機會撿起千緒掉落的東西。
「那你是怎麼……？」柯南一愣。
千緒也將好奇的眼神投向衝矢昴。
說起來，當時昴先生好像開著車追過來了……
如果他當場就追上了，兩人不會有一個到達城堡的時間差，衝矢昴也應該已經找到犯人了才對。
而且他剛剛還說將線索交給了警方……說明昴先生中途甚至去過一次警局，那麼他是怎麼找到城堡的？
面對著眾人疑惑的視線，衝矢昴沉吟兩秒，「千緒小姐被綁的時候，我剛好開車回家，見到他們把千緒小姐帶上車，立刻就開著車去追了……但是對方飆得太快，中途有一段時間脫離了我的視野。」
如果他開的不是那輛慢吞吞的斯巴魯360，而是自己的車，那早就追上了。
「我計算路線，終於截住那輛車的時候，你們兩個人都不在車內了。應該是在中途偷偷把你們轉移到了別的車裡。」衝矢昴說。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遇見衝矢先生的。」安室透插話。
他看見在道路上疾馳的那輛紅色小轎車和黑色SUV時，後者的車胎已經癟了一個，正搖搖晃晃地朝著道路一側偏過去。小轎車借機直接開到SUV前方，減速將它從高速行駛中強制逼停了。
安室透毫不懷疑如果不是顧慮到車中的人，衝矢昴絕對會采取更極端的手段，而不是「溫和」地使SUV慢慢減速。
畢竟這麼一通操作下來，那輛斯巴魯360的車尾已經幾近報廢，SUV卻除了爆胎之外，幾乎完好無損。
而且……
衝矢昴自己也在高速行駛的過程中，到底是怎麼讓前車突然爆胎的？
除了用槍，他想不出別的解釋。
雙方都在行駛過程中，能准確擊中前車的車胎，安室透眯了眯眼睛，眼底劃過一抹寒光。
他轉頭，意味深長地看向衝矢昴，「如果那樣也算截車的話……衝矢先生確實讓我長見識了。」
衝矢昴不為所動地微笑：「就結果來看，確實是讓那輛車安穩地停下了不是嗎？」
「安穩……」安室透嗤笑一聲，「那種不要命的截車方式，可一點都不像一個學生能做出來的啊。」
「彼此彼此，我也沒見過親眼看到唯一的出路在面前熊熊燃燒，還能悠閑地跑進城堡尋寶的咖啡店員。」衝矢昴隨意地說。
安室透沉默下來，冷冷看著衝矢昴。
再開口時他卻開了個輕松的玩笑，「因為我是【波洛】的店員啊。對擺放在面前的謎題懷有好奇心，試圖動用那些小小的灰色腦細胞解開它，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既然如此，我也只是個福爾摩斯迷罷了。」衝矢昴聳了聳肩，「——看來我們不是一個派系呢。」
「不過。」他話鋒一轉，「就算不是一個派系，應該也可以合作吧？」
這句『派系』說得似有所指，安室透皺了下眉。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千緒就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仿佛幻視到劈裡啪啦的火星在他們之間亂濺，終於忍不住開口把話題扯回正題：「等等等等……然後呢？昴先生你究竟是怎麼找到我的？還有你身上的血又是怎麼回事？」
「哦，我把車截停之後，發現車裡只剩了那個司機，所以就……嗯，詢問了他一下你們的去向。」衝矢昴溫和地說。
「哈。」有個人非常不客氣地，直接笑出了聲。
安室透繼續笑眯眯地拆台：「當然，如果刑訊逼供也算詢問的話。」
衝矢昴：「。」
安室透第二次發出感慨：「啊，衝矢先生今天真的讓我漲了不少見識。」
千緒：「……」
總覺得好像能想像到當時的場景……
她反應了兩秒，一臉佩服地看向衝矢昴。
「所以昴先生你說送到警察局的『線索』，就是那個司機？」
多麼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啊！！
相比起來，柯南這種老老實實靠推理解決問題的方式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完全落入了對方的圈套。果然，只有小孩子才會去解密，成年人都是暴力拆解的。
——就！很！酷！
安室透的描述歪打正著戳到了千緒的點，她看著衝矢昴的眼神更不一樣了，「那些血點也是那個司機的？」
衝矢昴對著她崇拜的星星眼，卡了下殼，遲疑地頷首。
交往三個月，他依然會時不時被千緒的腦回路搞暈。
……她算是他人生中遇到過為數不多難解的謎題了。
至於柯南則是看向了衝矢昴脖子上的紅綢，恍然。
難怪赤井先生會打扮得像個中世紀騎士……
衝矢昴一身白襯衫，挺括的西裝褲，脖子上卻圍了段紅綢，尾端自背後垂下，宛如一個短款披風，怎麼看都不搭調。多虧了那張臉和他從容不迫的淡定氣場，竟然硬是穿出了一種優雅感來。
果然，時尚最終的完成度還是看臉。
解決了三個後來的人是如何彙聚在這裡
的問題，千緒再次把注意力放在了她和毛利蘭被綁架的原因上。
她拿過柯南手裡的邀請函，「我收到的和小蘭這張差不多，裡面應該也有謎題，但我光來得及看一個標題，就被迷暈帶走了。考慮到他們的車早早就埋伏在了路邊，帶走我們的時機完全由犯人決定，我猜測他們真正想讓看到這張邀請函的人，不是我和小蘭。」
她頓了頓，「……而是住在工藤宅和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其他人。」
「順帶一提，我的邀請函上寫的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媽媽的名字。」千緒輕聲說，「工藤有希子。」
柯南瞬間反應過來，「所以，他們帶走小蘭姐姐和千緒姐姐，將邀請函留在原地，就是為了讓小五郎叔叔還有爸……優作叔叔解開謎題之後趕過來？！」
「我猜不只是小五郎叔叔和我爸爸。」千緒頷首，看了眼房間裡剩余四人，「還有我弟弟，工藤新一。」
小蘭的眼睛猛然睜大了，「新，新一……可是他現在已經不在這兩處地方住了啊？」
柯南則是臉色一沉，表情都不對勁起來。
千緒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畢竟這裡也只有他們倆知道，工藤新一其實還住在這裡。
這個小鬼，八成是在害怕自己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
「或許是因為……那位犯人情報很落後，而且還很粗心。」千緒將邀請函輕輕折起，放回信封裡，沒有看柯南，字字句句卻都在安撫，「畢竟，ta甚至搞錯了我和我媽媽。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早在很多年前就搬去洛杉磯，很少回到日本了。」
「可是叔叔他們不是這幾天一直住在家裡嗎？」小蘭不解，「如果犯人這幾天來監視過，確定了他們在工藤宅才送了信呢？」
「如果ta真的這樣做了，就不可能不知道家裡還有一個我。」千緒指指自己，「綁架的時候也不會搞錯對像了。很明顯，他們是覺得靠這個發型絕對不會抓錯人。」
「總而言之，基本可以確定，他的目標是邀請，不，強迫五個人來到這棟城堡。毛利偵探事務所的小蘭和小五郎叔叔，工藤宅的我父母，以及我弟弟。只是歪打正著的，大叔沒能趕來，我弟弟和爸爸也不在家，反而是事務所樓下咖啡店的安室先生、柯南小弟弟、以及借住在我家的昴先生過來了。」
「甚至於，就連綁架的對像也搞錯了一個……還真是，十足粗心的犯人啊。ta現在應該在聽？」
千緒說著，忽然抬眼看向那個被衝矢昴取下覆蓋物，勾起一抹嘲諷意味十足的淺笑。
那一身盛裝襯得她越發明艷動人，完美遺傳自傳奇女星藤峰有希子的美貌，讓她在鏡頭前顯得更為驚艷脫俗。
清透的藍色眼眸仿佛穿過鏡頭，直直望向了那個坐在屏幕前的人。
她輕聲開口，「你覺得，從一開始就漏洞百出的計劃，還會有成功的可能嗎？」
衝矢昴垂首看著千緒，耳邊是她對著那個犯人的囂張挑釁，幾乎忍不住要伸出手去觸碰她。
他終於明白千緒剛剛為什麼會對他的解決方式露出那麼向往的表情。
他差點忘了。
就算因為暈血症而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保護起來，可是骨子裡，她還是一個如同工藤新一一般明媚張揚、會因為與生俱來的正義感挺身而出的人。
對「衝矢昴」這個身份產生興趣，也是因為那天在走廊裡，看到了他出手嗎？
簡直就像一個向往著超級英雄電影裡那個快意恩仇的世界的小孩子，這樣的千緒在他眼裡幾乎是單純到可愛的。
衝矢昴偏過頭，很淡地挑了下唇角。
恰好被柯南捕捉到。
他愣了下。
赤井先生……剛剛是笑了嗎？
和衝矢昴慣常的撲克臉式微笑不同……
是屬於赤井秀一的笑容。
「……」柯南有點懵。
安室透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但是25年前這個時間點究竟要怎麼解釋？」他問道，「按照千緒小姐的猜測，犯人想要邀請的人當中，能和這個時間點扯上關系的只有工藤夫婦和毛利老師了吧？」
「還有，讓我們進房間之前，千緒小姐說的那一句『有頭緒』，又是指什麼？你是猜到犯人做這些安排的真正目的了嗎？」安室透敏銳地問。
房間裡所有人都看向她，千緒莫名有種自己在做pre的感覺。她不習慣像工藤新一一樣當眾闡述推理，但做課題報告倒是非常熟練。找到感覺之後，周身氣場頓時不一樣了。
清了清嗓子，千緒將自己一直攥在手裡的那張紙在身前的床鋪上鋪平，展示給大家看，「這是貼在這個房間的鏡子邊上的，上面印的十行文字看起來像一首詩，實際上卻是一首童謠。」
「一首你們應該都非常熟悉的童謠。」千緒的聲音微微沉下。
「十個小兵人？」
這首童謠簡直是刻在每一個推理作品迷DNA裡的經典，柯南只看了一眼就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無人生還》，就是以這首童謠為引講述的故事。」
「啊，我也看過這本書，是新一推薦給我的。」毛利蘭想了想，「十個小兵人，內容是那十個士兵是如何一個一個以不同死因死掉的對吧？裡的十個人被困孤島，就是隨著這首童謠裡描述的死因，一個一個死掉了。」
「是死亡童謠啊。」安室透沉聲。
「對了，好像在他們發現不對勁之前，其中一個女人就在剛上島的時候，在自己房間的鏡子旁發現了這首童謠的歌詞……這不是和我們現在面臨的處境一模一樣嗎？」
毛利蘭打了個寒顫，「難道那個犯人也打算把我們……」
「小蘭小姐放心，我們都在一起，不會有危險的。」安室透回神，安撫道。
「嗯！而且我會保護小蘭姐姐的。」柯南也甜甜地說，頓了兩秒，他意識到什麼，又轉頭看向千緒，「還有千緒姐姐！」
千緒：「……」
作為親姐姐的她竟然是附帶的嗎？
「我怎麼能讓柯南保護呢？」毛利蘭回過神，振作起精神，「是我該保護柯南才對，那個犯人連小孩子都算在內，也太可惡了。」
「問題的重點是，對方明顯是想要模仿《無人生還》的套路，但我們只有五個人。」千緒扯回話題，強調，「而且他從一開始，就只想邀請五個人。」
「這麼說，為了完成他的計劃，這座城堡裡應該還有五個人才對。」衝矢昴平靜地說。
看他那一臉淡定的樣子，估計非但不覺得目前的狀況恐怖，甚至可能還覺得有點有趣。
柯南毫不懷疑，如果沒有他們這幾個拖油瓶，赤井先生八成早就去各處溜達，順便把那五個人一一提溜出來清點人數了。
「確實，那五人應該比我們更早來到這兒。證據就是最後一個來到這裡的我一走過橋，犯人就將作為唯一出口的吊橋毀掉了。說明人數已經足夠了吧？」安室透沉思，「我想在我們和另外五人彙合之前，犯人應該不會動手。」
「我還有一點疑問……可能和問題重點沒什麼關系，但我真的很好奇。」
千緒輕咳一聲，舉手，「如果犯人是為了模仿《無人生還》，才給我和小蘭換上了符合當時時代特征的衣服，甚至還把房間裡的現代設施都巧妙隱藏了起來——」
「那麼同為戲中人的你們，
是不是也該有對應的戲服呢？」
話音落下，房間裡不知為何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沉默的源頭主要是來自那兩位始終表現得從容優雅的成年男性。
千緒微微眯起眼睛，覺得氣氛好像忽然變得有些不對勁。審視的目光從衝矢昴和安室透的臉上逐一掃過，被打量到的兩人非常從容不迫地，慢慢撇過了頭。
等等！！這兩個人絕對是在逃避她的視線對吧！！
為什麼表情看起來還能這麼淡定啊？！
柯南低著頭沉思，對房間裡的視線交鋒一無所知，「確實，小蘭姐姐和千緒姐姐的衣服是在昏迷中被換上的，ta沒辦法強迫我們也換上，但這麼追求細節的犯人，應該沒辦法容忍服裝上的不統一才對……」
千緒並不意外柯南會感到迷茫，「柯南頂替的是成年人的位子，犯人來不及准備兒童的服裝倒是情有可原，但其他人的他應該早就准備了才對。」
她頓了頓，對著衝矢昴和安室透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們二位對此有什麼頭緒嗎？」
兩人：「……」
柯南和蘭：「？」
「說起來。」
衝矢昴雲淡風輕地開口。
「進入城堡之後，好像確實有看到幾套疊起來的衣服放在門口的桌面上。」
安室透也點頭，輕描淡寫地瞥向別處，「嗯，可惜尺碼不是很合適呢。」
「是啊。」衝矢昴順著他的話輕嘆，「安室先生都不合適的話，我穿就更不合適了。」
安室透：「……」
他額頭爆起青筋。
上揚的唇角隱隱抽搐，咬牙切齒：「啊∼是嗎？那真是可惜了，我覺得那條燈-籠-短-褲-和-白-色-緊-身-襪還挺適合衝矢先生的呢！」
衝矢昴：「既然安室先生那麼喜歡這種時尚，不如你來穿好了？」
他說著，將一直插在口袋裡的左手掏出來，理了理往下滑落的綢緞，卻不小心帶出一張折起的白紙。
千緒感覺衝矢昴的動作似乎定格了一瞬。
柯南就站在他身邊，順手就幫忙撿起來了，「昴先生，你掉的……」他說著，忽然覺得手感不對。
紙張邊緣有膠水殘留的黏膩觸感，這張紙難道是不久前才從什麼地方取下來的？
覺得可疑的柯南下意識將紙展開了。
上面是顏色猩紅猶如鮮血寫就的一行字，和一個碩大陰森的骷髏頭。
【進入城堡後，請立刻換上准備好的服裝，否則後果自負。】
柯南：「……嗯？」
赤井先生不僅沒穿，還把人家的警示條撕下來打包揣走了？？
覺得這一切都非常離譜的其余三人面面相覷，一旁的安室透則是沒忍住，非常小聲地「誒」了一下。
「怎麼了嗎？」
柯南和千緒像兩只警犬般同時警覺地回過頭，一模一樣的藍色圓眼睛充滿了不信任。
只見安室透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另一張紙，對著它沉思兩秒，展示給眾人。
「看來那個犯人還挺執著……衝矢先生把紙撕掉以後，又去補了一張。」
安室透那張上面是和衝矢昴的一模一樣的一行字。
——只是最後的標點從句號變成了三個感嘆號。
千緒仿佛能透過那三個力透紙背的感嘆號，看見犯人是如何帶著憤怒悄悄摸摸去補上這張新的警告語的。
……然後又被毫不留情地撕掉了。
千緒：「……」
她腮邊肌肉緊緊繃著，忽然擠出一個陰森的微笑，把站在她身邊的柯南嚇得一連退了三步。
他謹慎
地一點點挪到了一個安全距離。
千緒的眼神幽幽，揣著那張紙輕聲問，「後果自負……這四個字，難道就這麼被你們無視了嗎？」
安室透：「……」
衝矢昴：「。」
面對盤問，剛才還在拌嘴的兩人忽然拿出了驚人的默契，不約而同執行起他們保持沉默的權利。
千緒拿著紙的手微微顫抖，「你們……甚至還企圖毀滅證據……」
「掩蓋犯罪事實……」
「無視犯人的再三威脅……」
「做了這麼多頑強的抵抗……」
她繃不住，甩著手裡的紙徹底崩潰。
「就只是為了反抗一條燈籠短褲和白色緊身襪嗎！！！」
第21章 21
毛利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她看著千緒的表情, 覺得這似乎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但不知為何，她又有點想笑。
如果不是手機被犯人收走了, 她真的好想把這裡發生的一切發給園子……
千緒還氣鼓鼓地揮舞著手裡的紙，好像這就是那條被嫌棄的緊身襪。她滿臉寫著不理解。
這些人, 能不能對暴風雪山莊有點尊重！
這樣的行為，和恐怖電影裡那群明知道山村別墅會鬧鬼鬧鬼會死人還要跑去探險, 括號，找死，的炮灰有什麼區別？
千緒覺得自己和以這倆人為首的米花町居民之間似乎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
……心好累。
衝矢昴清了清嗓子, 試圖安撫看起來不太冷靜的千緒，「不用擔心，目前還什麼都沒有發生不是嗎？」
「是啊。」安室透眸色沉沉，清透好聽的聲音裡隱約染上幾分威脅的意思, 「如果那家伙真的敢動手，正好為我們省去了尋找ta的麻煩。」
千緒：「……」
雖然他們說的話聽起來很可靠的樣子，但只要一想到這一切都是針對那條燈籠褲和緊身襪做出的負隅頑抗, 就果然……
還是覺得很幼稚。
她對這異常倔強的兩人沒辦法, 心底暗暗決定, 假如再遇上了那些衣服，就是連哄帶騙也得誆柯南穿上。
看衝矢昴和安室透的樣子, 大概會很樂意幫忙。
「咚咚——」
房門就在此時被乍然敲響, 眾人一愣。
從門外傳來一道粗糲的男聲，「有人在嗎？」
衝矢昴還有柯南默不作聲地橫跨一步, 擋在了千緒他們身前, 毛利蘭也在反應兩秒之後, 伸手隱隱護住行動不便的千緒。
莫名成了團寵的千緒瞥了眼衝矢昴寬大的後背, 又順著低頭看到自家和昴先生相比好像只有一丁點大的弟弟，很欣慰。
她一邊欣慰一邊把柯南提溜到了自己身後。
「這才對嘛。」
安室透悄無聲息地向著房門靠近過去，步伐很輕，像一只身手矯捷的貓。他走到門邊，一只手搭在門把手上，這才開口，「誰？」
一道女聲響起，「你們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嗎？擅自闖入真的不好意思，我們本來是想在附近的林子裡露營，順便在懸崖看日出的，結果不知怎的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台風好像要來了，通往外面的吊橋又被吹斷了，只好來這裡投宿。」
「對，我們敲了門，沒有人應，又發現門沒鎖，就推門進來了。聽到這裡有說話聲……」另一個男聲開口。
「我們已經按照要求換上那些衣服了，應該可以借宿吧？」有個理直氣壯的女聲說道。
「話說，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最後一道聲音有些尖利，不過依然能分辨出是男性，「這麼多攝像頭，難道是什麼整蠱綜藝嗎？」
三男二女……正好五個人。
千緒暗忖。
她忽然皺了下眉，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屋內眾人在她沉思的兩秒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安室透直接將門打開了。
沒想到來開門的竟然是這麼一個大帥哥，屋外，站在最首的女人對著那極具辨識度的耀眼金發還有小麥色皮膚，愣了愣，聲音就有些緩和，「啊啦……你好，你就是這裡的房主？外國人？」
不等安室透開口，她就頗為輕佻地來了個媚眼，「想不到竟然這麼帥。」
女人長了一雙微微上挑的狹長眼睛，妝容厚重，頭發染成了誇張的紅色。聽聲音，她就是那個語氣不太好、說他們已經按要求換好衣服的人。
她也確實穿著一身和千
緒她們的差不多風格的衣服。
剩下三男一女打扮各異，好笑的是，其中兩個男人身上穿的，正是被衝矢昴和安室透嫌棄至死的燈籠褲和緊身襪。
看來那個犯人又堅持不懈地重復了第三遍同樣的操作……
有點可憐是怎麼回事。
緊挨女人站著的另一個男人看起來似乎有些不爽，對著安室透沒什麼好臉色。一雙三角眼充滿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大概是覺得他這副俊朗外表很像藝人，更坐實了那個「綜藝」的猜測，開口便是不客氣的質問。
「你們是哪個台，哪個節目組的？有安全報備麼？那個吊橋壞了，現在大家都被困在這裡，耽誤了明天的行程，你們要怎麼負責？？」
「亮介你別這樣，對人家客氣點。」女人比安室透先一步不滿起來，教訓了男人一頓，後者立刻板著臉沉默下去。
安室透對著那個女人幾乎快黏在他身上的曖昧目光，尷尬地擺了擺手：「不，我是日本人。也不是這裡的屋主。」
他讓開一些，露出屋內眾人，「該怎麼說呢……我們應該算是，被邀請來的客人吧。」
那五人跟著探個頭進來。
紅發女人的目光定格在擋在剩下三人面前的衝矢昴身上，充滿驚喜地叫了一聲：「呀，這裡有一個更帥的！！」
安室透：「……」
衝矢昴沒忍住，嗤笑一聲，下一秒就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目光。
衝矢昴：「……」
那個女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躥進屋內，一副相當自來熟的樣子，掏出名片，「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島田真由，你們二位的形像真的太好了，不知道有沒有簽約事務所呢？我有投資一家男性藝人事務所，你們有意向的話，這裡是經紀人的電話……」
她一邊說著，一邊借展示電話號碼的借口往衝矢昴身邊蹭，上身略微緊身設計的長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線，眼看就要碰到衝矢的胳膊。
小蘭啞然。
是走哪撩到哪的類型呢。
從工藤千緒的角度，能看到她的紅色長發已經有幾縷垂到衝矢昴的手臂上，簡直像是一段連接兩人的紅線。
她額頭暴起小十字，三步並作兩步往前一邁。
我斬——
一記手刀咻的一聲，干脆利落地把兩人從中間劈開了。
千緒收回手，一手掩唇，彎起眼睛笑得像無事發生，「啊啦，剛才好像有一只蚊子飛過去了。」
島田真由看著自己在空中飄飄落落的兩根頭發：「？」
衝矢昴原本皺起的眉頭舒展開，沒理會身邊的島田，側過身，低頭看了眼千緒踩在地上的那只腳，大概就猜到她剛才是怎麼輕快地從床上蹦下來的——
「千緒小姐，你的腳腕沒事了嗎？」他提醒。
「啊？」千緒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把重心放在了左腳上。酸痛後知後覺地蔓延上來，她原本的囂張迅速轉變為一個可憐巴巴的小表情，像個不倒翁一樣晃了兩下，往旁邊倒過去。
中途就被衝矢昴扶住了手臂。
他力氣很大，單手就將她結結實實地接住，簡直不能再可靠。
千緒還沒來得及感慨，就聽見衝矢昴在她耳邊很近距離輕笑了聲。
——是嘲笑！！
她噌地站直了。
裝模作樣地低頭整理裙子上的褶皺，她回想起衝矢昴剛剛好像沒有躲開島田真由的靠近，心中升起點莫名的不爽。
千緒聽見衝矢昴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溫柔磁性的嗓音，說的話卻不容拒絕，帶著隱隱的警示意味，「我沒有做藝人的打算。另外島田女士，身為已婚女性，您和我的距離好像有些近了。」
他看向站在門口從剛剛開始臉色就不太好看的那個高大男人，「不是嗎，島田先生？」
已婚？
千緒抬起頭。
一直沒開口的剩下三人中的女人驚訝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夫妻？」
「這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柯南走過去抓住了男人的左手，一臉童真，「你們看，這個叔叔左手無名指上有婚戒，阿姨的無名指上也有同樣寬度的日曬痕跡，證明她平常都有戴戒指。雖然阿姨現在沒戴，但阿姨脖子上掛了個細鏈子，我猜應該是工作需要，把婚戒暫且穿在項鏈上戴著了吧？」
他是離近了去觀察的，不過以赤井先生身為狙擊手的視力，這種細節只要他願意應該瞬間就能捕捉到了。
「是啊，工作的時候怎麼能戴婚戒嘛。」島田真由聽到柯南的話，嗓音嬌滴滴地應。讓人完全聽不出她就是剛才站在門外語氣盛氣凌人的那個人。
但仔細看的話，她那厚重妝容下有著難以遮蓋的細紋，雖然保養得當，但年齡應該至少四十歲以上了。
她柔情似水地看著衝矢昴，千緒努力繃直了小腿，踮了踮腳尖，也沒能擋住那道火辣辣的視線，「這位先生，你對做藝人沒興趣，難道是因為覺得自己年齡不合適嗎？可千萬不要這麼想哦，我國長紅的男子組合那麼多，像傑〇斯的那些，十幾歲出道之後火個二十幾年都很常見。你們倆現在的年紀，組個大齡男子雙人組完全不成問題……」
一旁的柯南差點被口水嗆到。
讓赤井先生和安室先生組一個雙人男子組合出道？？光是想想就覺得有夠恐怖了。
而且工作的時候不能戴婚戒，這是工作還是在搞不倫啊？
島田真由這個事務所，怎麼聽怎麼不正經……僅限男性該不會是因為……
柯南用驚悚的眼神看著島田真由，發現對方看衝矢昴和安室透的目光完全就是在看桌上的兩盤菜，魚塘裡的兩條魚。
好家伙。
膽子大到想同時嫖FBI和組織高層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衝矢昴和安室透的性格絕非表面展示出來的那般溫和，那兩張笑盈盈的假面下不知隱藏著什麼樣的情緒，柯南看得心驚肉跳，正想阻止一下，就聽見她的同伴搶在他之前開口。
「好了，真由，現在的重點不是那個吧？」另一個女人上前拉了拉她，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吹越直子，這座城堡好像有點詭異。你們不是房主的話，估計和我們處境相同，也是被迫困在這裡的吧……」
她有點緊張，「我們剛剛看見大廳放著幾套衣服，上面有人寫了一行血字，讓我們都把衣服換上。而且還要求我們把剩下幾套衣服帶過來，讓城堡裡沒有換上的人換。」
吹越直子的小臂上果然掛著幾件衣服。
只是令人抗拒的那兩件已經被穿走了，剩下了兩套設計相當正常。千緒挑了挑眉，想不到這年頭還有人搶著穿燈籠短褲的。
她直接拿過來，「這下你們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了吧？」
衝矢昴和安室透盯了幾秒，沉默的兩張臉上不難看出內心天人交戰的痕跡。他們最終無奈地頷首，一人一件接過，去外面各挑一個房間換衣服了。
吹越直子看起來松了口氣的樣子。
見他們對那血字那麼提心吊膽的樣子，小蘭好心地把被衝矢昴二人撕下來，又被千緒甩過之後隨手丟到床上的紙收起來了。
還是不要再給這些正常人更多驚嚇了。
等待期間，眾人順便進行了自我介紹，三人也就聽了一耳朵八卦。
除了島田真由和吹越直子外，剩下三個男人裡，島田真由那位綠油油的丈夫名叫島田亮介，聲音有些尖利的一個矮個子男人叫池田大我，另有一名
身高和衝矢昴差不多的沉默寡言的男人叫三瀨佑樹。
島田亮介是島田家的上門女婿，因為真由只對娛樂行業感興趣，畢業沒多久就進了電視台。所以島田亮介入贅後，自然而然成為了島田家的私立醫院的繼承人。
日本雖然只要求夫妻同姓，但事實上九成九都是隨夫姓，也難怪島田亮介會在島田真由面前抬不起頭來。
根據吹越直子的介紹，他們五個人大學期間曾經是一個社團的，這次是睽違25年的重新相聚，眾人好不容易騰出一天時間出來野營加看日出，怎麼都沒想到會突然遇見台風。
「真是的，我還要准備周天早上現場直播的節目呢！現在這樣讓我怎麼辦啊！」島田真由抱怨道。
「什麼節目啊？」小蘭好奇。
「日賣電視台的『日曜日的早晨』，你聽過嗎？」島田真由語帶炫耀，「我是日賣的節目制作人。」
「啊！我知道！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現場直播節目是嗎？」小蘭也跟她一起發起愁來，「那確實時間很緊張呢，明天早上如果雨停了，直升機能順利降落就好了。」
柯南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小聲，「小蘭姐姐，日曜日那個節目是什麼時候播出啊？」
「周天早上十點半。」
島田真由跑去和其他人說話了，小蘭於是轉頭和柯南還有不太看國內節目的千緒解釋：「今天都周六了，明早她如果去不了日賣電視台，不就會錯過節目直播了嗎？」
她真情實感地擔憂著，不過看不遠處島田真由沒心沒肺的樣子，似乎擔心程度還不如小蘭。
柯南算了算，這個季節的日出是在六點半左右。日賣電視台就在東京，這座城堡也是在東京都附近，看完日出再趕去日賣電視台，八點不到應該就能到了，絕對不會錯過直播。
看來時間安排上沒什麼疑點。
「對了，阿姨你們剛剛說你們大學是同一個社團的，那是什麼社啊？」柯南於是又萌噠噠地跑去打聽新的情報了。
島田真由還沒有變態到對小正太感興趣的地步，對衝矢昴他們有多熱情，對柯南就有多冷淡。他也不自找沒趣，直接去找了吹越直子。
「哦，那個啊……」吹越正要回答，走廊忽然傳來兩聲同步的開門聲。
已經等在走廊的幾人齊刷刷轉過頭，看清眼前的景像時，被驚艷到鴉雀無聲。
安室透一身淺灰色威爾士格紋的英式西裝，並不是為他特意准備的服裝在他身上竟然相當合身，咖色領帶打了個端正的溫莎結，自然收腰掐出腰線，將他寬肩窄腰長腿的好身材展現得淋漓盡致。那一張正統王子顏更是完全撐起了英式西裝特有的矜貴。
另一邊，衝矢昴穿著一身純黑色燕尾服從房間裡走了出來，黑色皮鞋的硬跟在地板上磕出好聽的輕響，本就高挑的身姿被修身的剪裁襯托得更加修長挺拔。
他的燕尾服並不是常規款式，外套是雙排扣，一側口袋放了塊懷表，延伸出的銀色表鏈掛在紐扣上，向下垂出一個隨意的弧度。白襯衫的翼領豎起，黑色領帶束在修長脖頸上，
仔細一看，除了懷表外，犯人甚至還給他這一身搭了副白色手套。本就儒雅的外表在這一身的襯托下變得更加優雅迷人。
眼見衝矢昴理著袖扣出來，千緒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執事的x那個p……
她無聲吞咽了一下，幸好旁邊有個島田真由，襯托得她反應沒那麼誇張。
「我的天吶！！這兩件衣服簡直就是為你們量身定做的！！」島田真由話都說不利索了。
安室透已經足夠好看，但這件燕尾服和衝矢昴的氣質實在太過貼合，她發出雞叫，拉過一旁的吹越直子，「我上一次看到這麼適合這
一身衣服的還是奏太穿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千緒的錯覺，真由最後一句話出口，整個走廊的空氣像是驟然降至冰點。
安室透將自己的領結扯松了些，狀似隨意地問：「請問奏太是哪位？」
「還有……上一次？」柯南也開口，鏡片反光，「這件衣服不是犯人安排的嗎？島田阿姨，你怎麼說的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見過這件衣服一樣呢？」
「你們怎麼突然用這種語氣？奏太是我們過去的同學啦！」島田真由對自己突然被質問這件事感到非常不滿，「我們大學是電影社的，社團服裝裡就有和這兩件非常類似的款式，那還是我出錢去訂做的呢！我突然想起來了就提一下，怎麼了嗎？」
她環視一圈，像是忽然恍然大悟：「對了！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這些衣服和我們過去拍電影用到的服裝都很像啊……過去25年了，我都快忘了……」
「那麼請問，你們當初拍攝完畢後，那些服裝去了哪裡呢？」衝矢昴問。
他臉上習慣性帶著淺淡的笑意，開口時瞥到一旁的千緒，話音不著聲色地停頓了一下。
後者直到他瞥過來的前一秒才略顯狼狽地移開視線，和眾人一起去看島田真由，但明顯心不在焉。走廊明亮的光線襯得她看起來白得想要發光，耳側悄悄升起的一抹紅簡直不能再顯眼。
對著這張臉看入迷了啊……
千緒的反應實在太好解讀，衝矢昴多少心情有點復雜。
導致明明是他自己提出的問題，卻沒能好好聽完島田真由的回答。
反正他在開口之前，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最精美的三件——就是你們倆和這個棕色卷發的小姐身上那三件，好像是借給來我們學校取景的大劇組了。畢竟是花了很大價錢定做的，賣了人家一個人情呢。最後因為電影很火，我記得是被學校拿走放進校史館展示了吧？」島田真由四處看看，只有吹越直子點點頭，給了她肯定，於是她接著說，「剩下的嘛，我們畢業之後應該是賣掉了。」
「怎麼沒有留給電影社下一屆的成員呢？」柯南問。
「發生了那種事情，哪還有下一屆嘛。」島田真由揮了揮手。
說到這裡，她才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急忙閉嘴了。
「看來，這幾件衣服都是當年留下的吧。」安室透沉吟，「雖然保養得很好，但還是看得出歲月的痕跡，除卻這兩件以外，你們身上的也應該都在原本的布料和版型基礎上做過縫補——犯人手很巧呢。」
「有趣的是，花了這麼大價錢專門定做的衣服，島田女士你竟然會不記得……」衝矢昴緩緩開口。
他聲音很有壓迫力，島田真由頓時急了：「因為最後根本沒用到啊！！那是梨央的劇本裡才有的角色，她的電影最後根本就沒拍成，這些衣服也白費了！！」
話音剛落，其余四人的臉色霎時間變了。
有恐懼、有悲痛、有憤怒……面前早已過不惑之年的幾位長輩在那一瞬露出的猙獰表情，讓小蘭嚇得不由自主退了兩步。
但那些表情很快消失不見，展現給眾人的又是一張張心事重重卻還故作平靜的臉。
衝矢昴緩緩挑了下眉。
事情似乎變得有趣了。
……有秘密啊。
千緒想到什麼，「請問梨央當年沒拍成的電影……叫什麼？」
島田真由臉色有些白，明明是自己說漏了嘴，卻還恨恨看了一眼自己丈夫，似是責怪他沒阻止自己。吹越直子想出來打圓場，一直沉默的三瀨佑樹卻突然開口了。
「無人生還。」
「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無人生還》的改編版。」
面前的男人早已
步入中年，脊背卻很挺，身材高大瘦削，看得出年輕時也是風華絕代的長相。他聲音低沉，像在拼命壓抑著什麼。
「梨央寫了很久，一直想拍的，卻到臨死前都沒拍成的劇本。」
「佑樹……」吹越直子皺眉，嘆了口氣。
「所以。」千緒臉色微沉，手裡攥緊了那張《十個小兵人》的紙，「犯人把我們聚集在這裡，是為了替梨央實現她當年的夢想？」
重啟《無人生還》的拍攝項目……
這一次，ta想來一場真實的殺戮嗎？
屋外電閃雷鳴，狂風呼嘯，暴雨傾盆而下，屋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五個人臉色慘白，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戲服，簡直就像看著一件葬服。
「不可能……不可能再拍了。」吹越直子咬著唇搖頭，縱使瀕臨崩潰，她聲音也依舊洪亮，像在徒勞地給自己增加勇氣，「劇本已經因為意外燒掉了，只有奏太知道原本的劇本。」
「奏太根本不可能在這裡！」池田大我的聲音更加尖銳了。
柯南一一掃過眾人的臉：「你們是不是也是時候告訴我們，關於梨央和奏太的事了？」
「閉嘴！！！都不要再說了！！！」島田真由突然崩潰大吼。
她怒不可遏地拎起裙子，順著走廊找了個方向衝過去，「我從醒過來之後嗓子就一直不舒服，一定是外面風太大把我吹感冒了，我要去找廚房喝水吃東西！你們都不准再提當年的事情了！！」
「真由！一個人行動很危險，你等等我！」島田亮介急忙追過去。
剩余八人沒有辦法，也只得追著兩人過去。
島田真由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跑得飛快，剩下的人拔腿猛追，千緒走路還有點跛，無可奈何地落在了後頭。
但她並不慌張，因為身後有個人比她走得還慢，就那麼不緊不慢地綴在落後她兩步的位置，給了她無上的安全感。
……尤其是，他還穿著那身讓人想入非非的衣服。
毛利蘭提著裙子跑到一半，想起千緒，急忙回頭去看。看清落在最後的那兩人時，她眨了眨眼。
「小蘭姐姐，你怎麼了？」柯南也一個急剎車，「哦對了！千緒姐姐！」
他掉頭的動作被毛利蘭眼疾手快地彎腰按住肩頭，強行制止了。
「沒事，昴先生在呢，我們快去找島田女士吧，她那個樣子，我好怕她會出事。」
小蘭就那麼抱著柯南跑走了。
頭也不回，跑得飛快。
像是生怕多待一秒自己就要和柯南一起在這裡發光發熱。
後面的千緒明明已經和她對上視線了，正要打招呼，就見小蘭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拎著自己的弟弟，飛一樣地把自己拋在了後頭。
千緒張了張嘴：「……啊？」
她陷入迷茫。
身後有人很輕地笑了一聲，嗓音壓得很低，幾乎讓人後背發麻。千緒一個激靈，忽然回想起剛剛在房間裡，他扶住她之後的那一聲「嘲笑」。
還有更之前，當島田真由接近時，衝矢昴竟然完全沒有躲開。
那種莫名其妙的怒氣又湧上來了。
千緒沒理他，自顧自悶頭往前走。但隊伍最後的小蘭都已經轉過了彎，等走過小蘭最後出現的轉角，她恐怕就會迷路了。
這座城堡實在太大太空曠，眾人的喧囂逐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空蕩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兩人交錯響起的腳步聲，還有與之相伴的悠長回音。
「不用著急也沒關系。」衝矢昴落在她斜後方，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剛剛找你的時候路過了廚房，知道具體位置。」
「是嗎。」千緒悶聲說。
身後的人提了兩步
速，規律的腳步聲被打破，兩人之間的距離霎時間拉近。
他比她高了一截，陰影壓在肩頭，頗具壓迫感。
可留給千緒的更多是被對方護住的安心。
只今天就不止一次，她曾被衝矢昴張開手臂，護在身後。
……他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承擔起了她的保護者的角色，僅僅是因為如他所說，他對老爸許下了承諾嗎？
那這樣的溫柔豈不是給任何人都可以。
千緒悶不作聲地越走越快，試圖重新拉開距離。
但顯然，無論比步速還是腿長，都決定了她注定做不到這點。
「千緒小姐。」
衝矢昴無奈地叫她的名字，同時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強迫千緒停了下來，「你還有傷，走慢一點。」
千緒被強行停住也不惱，側過一點點身子，飛快瞥了他一眼又低頭。
不遠處大概是一間會客廳，吊燈的光芒璀璨。光源遙遠，兩人的影子就那麼綴在身後，拖成了長長的一條。模糊曖昧地交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千緒就盯著他們的影子，半晌收回目光，「昴先生，你在撒謊。」
「對我爸爸的承諾，才不可能讓一個人以身犯險到那種地步，這借口太拙劣了。」
千緒想起自己被抓走時看見的那一雙殺意凜冽的眼睛，還有他衝進房間時帶著血點滿身戾氣的模樣，輕輕勾起唇角。
之前賭氣的念頭不過一秒就被推翻——
她才不認為，那樣的溫柔是給任何人都可以的。
「昴先生，你還是有點喜歡我的，不是嗎？」
第22章 22
「有點」……嗎？
衝矢昴真的很想說, 她其實可以再自信一些。
千緒長了張站在任何地方都能成為目光焦點的臉，感情經歷卻實在稱不上豐富。只是因為有點喜歡就做到那個地步……這個標准拿出去，恐怕才是她遇見他之前能單身那麼多年的原因。
他垂首, 看見一只感情菜鳥非常自信地站在原地，正因為窺見了他內心的想法而洋洋得意。
清透的藍色圓眼眸亮亮的, 含著明媚的笑意。
是那種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笑意。
千緒過去總和他形容自己弟弟小時候就像一只小狗，個子小小膽子大大、對什麼都好奇, 沒什麼威脅性還活蹦亂跳精力無窮的那種。看她最近看柯南的眼神，恐怕在發現工藤新一變小之後就更這麼覺得了。
可事實上，哪怕她的長相性格都和普遍意義上的犬系不同, 但衝矢昴每次看著那雙亮晶晶的圓眼睛時，都會覺得千緒才要更符合這個形容一些。
很自信很驕傲的小狗。
喜歡也同樣熾熱真摯，坦坦蕩蕩。就像那雙眼睛，一眼就能望到底。
可似乎又不太一樣。
這只小狗會忘記, 會喜歡上別的人。
會用她和他交往時看著他的熱烈眼神，望向「其他人」。
衝矢昴：「……」
雖然，目前看來這個「別人」好像也是他。
衝矢昴……赤井秀一再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假身份帶來的割裂感。
他向來是一個將理性擺在感性之前的人, 只要定下目標, 就會堅定地向著那個方向前進。為此, 他甚至可以在衡量過利弊之後和千緒干脆地分手，斬斷聯系……因為他覺得這在幫他達成目的的同時, 也是對她的保護。
可她再一次闖入他的世界裡, 他的保護失了效，不得不采取新的手段。
這一次, 斬斷聯系變得更加困難。
他沒有辦法一次又一次拒絕她。
因為他發現自己望著那雙眼睛時, 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加不忍。
只要她存在在自己眼前, 那股衝動就會反復疊加, 衝撞理智。直到有一天他再也無法克制自己。
可他不能在這個時間點向她坦白。
安室透還在虎視眈眈地尋找他就是赤井秀一的證據。有貝爾摩德的幫助，他可以輕易變裝靠近他身邊任何一個人，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套取情報。
千緒還沒有徹底引起他的疑心，但一旦他發現千緒和衝矢昴關系親密，恐怕下一步就會將調查重心轉移到千緒身上。
他絕對無法容忍安室透帶著貝爾摩德在千緒身邊轉悠……監視她，竊聽她，跟蹤她，甚至潛入各種地方竊取她從小到大的資料。
赤井秀一曾一度在組織站到和琴酒同樣的高度，他比誰都清楚情報組無孔不入的手段。與此同時，他也毫不懷疑以安室透對他的恨意，在確認「萊伊」沒死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將他交給組織邀功。
臥底本就是一份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工作。
他或許可以安全抽身，但千緒呢？工藤家曾經為赤井秀一提供庇護的消息一旦傳入組織，就連好不容易擺脫琴酒視野的工藤新一都可能再次遭到懷疑。就算他連千緒一起帶走，把一切痕跡抹去，FBI證人保護計劃也會要求她像自己一樣改頭換面，和過去的生活徹底斬斷。
……可她連搬去新的公寓住，都表現得那麼不情願。
赤井秀一心底瞬息間閃過諸多衡量，甚至有些更深沉的，隱秘而瘋狂的念頭一閃而過，最終還是被他靠理智壓抑住。
波本……還真是個麻煩啊。
他得加快速度，將這個麻煩解決才行。
千緒完全沒有自己已經成為了赤井秀一計劃裡最大的不穩定因素的自覺，也不知道她靠一個眼神讓面前的人動搖到了什麼地步。
過去的短暫幾秒，對她來說只是曖昧階段一個心跳加速的瞬間罷了。
她甚至不需要回答，衝矢昴的表現已經足夠讓她確信，對方對她是有好感的。
畢竟，她如今也是一個有戀愛經驗的人了。
——來自渣男的遺產。
衝矢昴仿佛能看見小狗垂在身後的尾巴驕傲地啪嗒了兩下。
不知道她在心底默默高興什麼。
衝矢昴輕輕嘆息一聲，溫聲開口：「看千緒小姐這兩周的表現，我還以為你那天的話只是玩笑。」
他轉身，往另一條路走去，並示意千緒也跟上，「這裡是近路，他們繞遠了。」
通道光線有些晦暗，千緒不由自主地往衝矢昴身邊貼得近了些。他真的像一位執事，極其安定地走在她身旁，垂眸掃了眼千緒的小動作，伸出了那只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
千緒低頭盯了兩秒，小心地搭上。
穿著行動不便的裙子，確實會非常沒有安全感，遇見危險也沒辦法很快逃跑，根本就是把她變成了一個僅有裝飾效果的笨重花瓶。
但衝矢昴只是伸出一只手，安全感就忽然回到了她身邊。
她確定即使遇見危險，他也不會拋下她離開。
「那是因為我爸爸媽媽在啊。」千緒小聲跟他解釋，「那天說的話我是很認真的。」
「哦？你不想讓他們知道你的感情生活嗎？」
兩人的指尖隔著手套交疊，他只輕輕牽住她，更多像是單純為千緒提供了一個支點。動作紳士到極致，千緒卻依舊覺得曖昧。
曖昧期是戀愛最好的階段，和赤井秀一的交往太過順理成章，她似乎還沒有好好享受過這種狀態。
千緒於是也不著急了，「嗯，主要是我爸爸……話說，昴先生，你有姐妹嗎？」
她等了兩秒才聽到衝矢昴的回答，「沒有。」
「那難怪你不能理解。」千緒笑笑，「小蘭的爸爸，就是小五郎大叔，他從我弟還在上小學一年級開始就在提防他了。」
那會兒的大叔也是有頭有臉正兒八經的優秀刑警，卻會對著一個七歲的小鬼呲牙咧嘴。千緒想起來就有點想笑，「可能天下的父親都是這樣的？」
不過確實，爸爸那麼敏銳的人，假如她真的和昴先生開始交往了，可能過不了三天就會被他一眼看破。
千緒忽然覺得有點麻。
這就是她為什麼只在國外放飛自我，一回來就要開始裝乖寶寶。
這麼一想，和一個爸媽都認識的人交往好像真的不是什麼好主意……昴先生，他能搞得定老爸嗎？
千緒陷入大糾結。
衝矢昴瞥她一眼，知道目的達成，心裡微松。
就聽見短暫的安靜之後，千緒突然開口，一臉篤定：「沒事，昴先生這麼靠譜，我爸一定不會說什麼的。實在不行，我就把我那個刪號跑路人間蒸發的前任的故事講給他聽，他一對比，肯定就知道你有多好了。」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小天才。
衝矢昴也覺得她簡直是個小天才。
她的小腦瓜是怎麼蹦出這種主意的？
居然還是個duble kill。
——一句話，殺了他兩次。
女朋友給他挖了個坑，還要扛著鏟子兩眼亮晶晶地等他跳，在這一刻竟然覺得有點頭疼。
他們順著這條昏暗的走廊走到盡頭，前方果然傳來隱約光亮。
另一邊是吵吵鬧
鬧的人聲，向著他們一點點靠近。
「安室先生，你已經到了？」是小蘭驚訝的聲音。
「嗯，抄了條近路。」安室透在回答。
衝矢昴將千緒的手放下，在進入眾人視野之前和她再度拉開一個正常的距離。
小蘭站在廚房的中島台旁邊，手裡拿了兩個罐頭，回頭看見走進來的兩人，「千緒！昴先生！」
她歪了歪頭，發現他們竟然還是她離開前看到的那個距離和站位。
昴先生就綴在千緒身後兩步遠的位置，不遠不近跟著她。如同一位時刻護在大小姐身旁，恪盡職守的執事。
……奇怪。
她還以為他們兩個人應該手牽手出來才對。
果然現實生活不會如同少女漫一般進展那麼快嗎？
千緒被廚房光線強烈的白熾燈一照，才從那溫存氛圍中回過神，意識到剛剛在那條無人通道上氣氛良好的對話竟然只是一場限定親密。
——他在防範誰？
島田真由聒噪地在指揮島田亮介給她做東西吃，吹越直子三人分開來在翻箱倒櫃，毛利蘭則是拿著那兩個罐頭跑過來，興致勃勃地問千緒她想吃什麼。
「安室先生說他可以下廚，這裡的廚房竟然有准備吃的，真是太好了。」小蘭笑著說。
安室透脫了他那件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只穿著馬甲和襯衫，看起來依舊風度翩翩，和充滿煙火氣息的廚房格格不入。
他聽見毛利蘭的話，回過頭，正好看到一前一後進門的千緒和衝矢昴，眸光微閃：「我剛剛還在想千緒小姐去哪了，原來是兩人單獨去散步了嗎？」
千緒忽然想起她去毛利偵探事務所的那天早上，衝矢昴對她的提醒。
……啊，懂了。
「不，我走太慢了，昴先生大概是怕我落單，所以一直陪著我。」千緒笑笑，慢吞吞地走到中島旁的一個小椅子上坐下了，「幫了大忙了。」
安室透剛剛和毛利蘭說他也繞了條近路……說明他沒有和大部隊一起走。
衝矢昴選的所謂近路是一條筆直無分叉的走道，千緒很確定這一路過來，他們身後沒有人跟蹤。
可在昴先生帶著她轉彎之前呢？
千緒托腮，和毛利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余光掃過安室透。
他不像是有聽見她那句「喜歡」的樣子，剛剛的語氣倒更像是因為沒能刺探到情報，才在輕微不滿下沾上了嘲諷。
昴先生究竟是什麼時候注意到安室透的存在的呢……
千緒抿了下唇。
小蘭問清了千緒想吃什麼之後，叮囑她在這裡好好休息，就跑去找安室透幫忙了。
千緒沒想到自己會被被當作妹妹的小蘭照顧，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歡快地跑遠。決定休息個半分鐘就起來去幫忙。
她腦子裡還是剛才的事，視線飄到正挽起袖口、准備做飯的安室透身上。
表情不由自主變得專注，凝神近乎嚴肅地看著他。
盯——
「對了，千緒小姐。」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衝矢昴不知何時站在了千緒身後。
他雙手優雅地背在身後，微微彎腰靠近了千緒，在她耳邊壓低嗓音，「有一件事忘了說……剛剛島田女士靠近我的時候，手裡拿了手機。」
「什麼？」千緒一怔，還沒反應過來。
「是一款翻蓋手機，我看到鍵盤夾縫裡落了點殘留的粉末。」他用那溫潤的聲音和她解釋，「所以才多看了幾秒。」
廚房裡的人分成好幾撥，各忙各的，專注於手上的事情，一片嘈雜。
他就那麼光明正大地在鼎沸人聲中和她說起悄悄
話。
輕描淡寫地解開了在她心裡縈繞許久的結。
衝矢昴在安室透回頭之前就直起身體，千緒遲鈍地抬手，摸了摸發燙的耳朵。
……原來他早就注意到她在不爽了嗎？
「殘留的粉末，是用來找指紋，確認解鎖密碼的嗎？」清脆的童聲突兀響起。
千緒被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柯南扒在中島台上，露出半個腦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他非常嚴肅地看著衝矢昴：「有人偷偷動過島田女士的手機。」
柯南的聲音也不大，顯然是不想讓別人聽到。
尤其是那五個人。
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大概以為衝矢昴會選擇和千緒耳語也是這個目的。
所以非常理所當然地加入了他們。
「應該是。」衝矢昴抵了下鏡架。
他和柯南同時看向正忙前忙後為島田真由做飯的島田亮介，陷入沉思。
在聽說安室透是咖啡廳的店員之後，吹越直子他們也選擇了將自己的晚餐交給他來料理。唯獨島田真由非常不情願的樣子，非要讓島田亮介來烹飪夫妻二人的晚飯。
「我吃不慣別人做的東西啦。」她掩著鼻子看向小蘭手裡打開的罐頭，完全不掩飾嫌棄，「不過，反正這種東西怎麼做都不會好吃的。」
「別這樣說，試試我的手藝吧。」安室透還在試圖勸說她。
千緒看著幾人的互動，忽然低聲開口，「第一個小兵人，是在用餐中途死掉的。」
「嗯……安室先生應該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在晚餐裡動手腳，才會主動要求承擔所有人的晚餐。」柯南半月眼，「不過看起來他根本勸不動島田女士啊。明明她才是現在最危險的那一個。」
雖然這麼說不太合適，但以柯南豐富的經驗來看，島田真由看起來完全是最容易招人恨的那一類人。
出場之後的每一秒都在瘋狂往自己身上插Fg，甚至25年前電影社發生的事，看起來也和她脫不了干系。
三人有點沉默，柯南忽然想起來什麼，「對了昴先生，你抓到了那個綁架千緒姐姐和小蘭姐姐的司機了對吧？除了城堡的位置之外，你還從他那裡聽說了別的什麼嗎？」
「比如雇佣他的人的長相、性別之類的……」
千緒跟著柯南的話，回想起自己被丟進車內時，看見的那一雙運動鞋。車裡確實還坐了另一個人。
「嗯。」
見衝矢昴真的點頭了，兩人睜大眼睛。
「長相年齡都不清楚，但他說，那個雇佣他的人和我差不多高。」衝矢昴淡淡地說。
柯南瞬間扭頭看向沉默地站在吹越身邊的三瀨佑樹。
後者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察覺到他的視線後立刻轉頭看過來。蒼白的臉頰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性，卻莫名看得人一激靈。
「柯南你如果那麼餓的話，就去跟小蘭要點吃的。」千緒忽然開口，不輕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腦袋，「別老盯著別人手裡的東西。」
「我知道了，我還是等安室先生做的飯吧。」柯南順勢轉回視線，委屈巴巴地說。
衝矢昴就站在兩人身邊，感覺三瀨佑樹在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目光慢慢轉到了千緒身上，不著聲色地停頓一瞬，然後又挪向他。
那道視線像毒蛇一般從他臉上幽幽滑過，帶著瘆人的寒意。
衝矢昴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三秒，最後三瀨佑樹先回過了頭。
「總之。」
見三瀨佑樹沒再繼續看這邊，千緒於是用氣音說道，「嫌疑人可能有很多，但目前來看，需要重點保護的還是島田女士吧。」
她猶豫片刻，「其實剛剛昴先
生來找我之前，我房間的揚聲器傳出了一段聲音，但我還沒來得及和你們說。」
柯南立刻看向她：「什麼？」
千緒於是照實把喇叭裡那個電子音是如何把《十個小兵人》讀了兩句，又卡帶，最後換成那首印第安人童謠的過程復述了一遍。
怕柯南和衝矢昴不知道是哪首童謠，她甚至小小聲唱了一遍。
「……就是這首。」
唱過之後，千緒解釋：「《十個小兵人》最初出版時，那十個主人公並不是士兵而是黑人，被改成小兵人之後，原本的歧視意義就消失了。後來這首歌被改編成多個版本流傳下來，今天小孩們依舊在唱的《十個小印第安人》，據說就是來自於這首死亡童謠。」
那些活生生的人曾遭受過的歧視和剝削，被直白而充滿惡意地描寫於童謠之中，教授給全世界各種族的兒童。鮮血淋漓的歷史在稚嫩的童聲中蟄伏，變得隱晦，就這麼一代代傳唱下去。
「那個聲音特意將小兵人改回印第安人，是不是就是為了提醒我們按照原本的含義解讀？日本種族歧視還是比較少見的，所以我們將這個範圍擴大，那麼最顯而易見的，就是由財富及地位不平等延伸出的階級歧視。」
千緒看著不遠處趾高氣揚的島田真由，「所以我才認為，這裡最有可能成為目標的，就是家裡坐擁數家私立醫院的財閥之女島田女士。」
她將自己從聽到那首童謠之後便一直在思考的結論一氣呵成說出來，看向衝矢昴和柯南，「怎麼樣？你們覺得呢？」
柯南頷首，「有道理。」
千緒一樂，又眨巴著大眼睛看向了衝矢昴，繼續尋求認可。
衝矢昴從沉思中回神，「我也認可千緒小姐的猜測。但我沒聽清你剛才唱的那首童謠。可以再唱一遍嗎？」
啊？昴先生剛才想事情分神了嗎？
千緒看著一本正經不似撒謊的衝矢昴，覺得對方既然都這麼彬彬有禮地要求了，再唱一遍好像也沒什麼。
所以她非常寬容地，壓著嗓子，認認真真又唱了一遍。
「Otle tw↑ little three↑↑ little In di ans↑↑ ~ Fur…」
千緒唱歌的時候非常專心，盯著桌面直到唱完，才火速抬起頭。
那雙圓圓的藍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衝矢昴，「怎麼樣？……呃，昴先生，你怎麼了？」
衝矢昴低著頭，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在她猝不及防看過來時咳嗽了兩聲。
「沒有……」
衝矢昴在千緒擔憂的注視下迅速抹平唇角的弧度，恢復正經。
「就是覺得你英語不錯。」
第23章 23
千緒疑惑歪頭。
算了, 姑且當做誇獎。
「對了，你們最近有聽說東京都和周邊城市有小孩失蹤的案子嗎？」她提起另一件一直懸在她心底的事。
兒童失蹤一旦確認，一般都會在附近大範圍貼出尋人啟事, 電視台也會播報，但千緒回憶了一下，自己最近似乎並沒有聽說這樣的消息。
柯南和衝矢昴都搖頭說沒有，安室透這時也端著口鍋走過來，路過時插了一嘴：「我也沒聽說過呢, 那和這起案子有關系嗎？」
千緒於是小聲解釋了一下, 「……最後那首童謠是個小女孩唱的。」
「也許是威脅她唱過後就放走了，又或者是截止我們被關進來之前, 父母還沒來得及報案。」聽到這起案子可能還涉及兒童綁架, 安室透沉下臉色。
柯南卻是小心看了眼千緒, 「我覺得那個小女孩應該不會有危險，因為這裡已經關滿十個人了。不過如果千緒姐姐你實在擔心，我們一會兒吃完飯後在古堡裡找找吧？」
千緒點頭，表情還是有點陰郁。衝矢昴瞥她一眼, 輕輕皺了下眉。
廚房另一頭, 毛利蘭正被島田真由拉著聊天, 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誒，新人原創劇本獎金賞？那不是很有名的獎嗎？我認識一個文學社的學姐，每年都有投這個評選，但連入圍都很困難呢。島田女士大學還沒畢業就能拿到第一名，真的好厲害。」毛利蘭驚訝道。
島田真由明顯很受用, 傲慢地揚著下巴, 接受了毛利蘭真誠的誇誇, 同時還不忘輕蔑地貶低一句，「高中生的小打小鬧怎麼可能入圍那種級別的獎項？我當年那個劇本可是被一家影視公司買走，還拍成了電影呢。」
「是哪一部電影啊？」
島田真由撫著頭發隨口報了個片名，毛利蘭立刻激動起來，「我看過！雖然是很多年前的電影了，但是故事超級精彩！」
「嗯，至今都還有愛好者來找『島田老師』簽名呢，對吧？」吹越直子笑著說，「也是因為那個獎，讓真由收到了日賣電視台遞來的橄欖枝，雖然沒再接著做編劇，但也一路順利地走到了節目制作人的位置上。下一步就該朝著黃金檔進發了吧？」
池田大我也點頭，「而且真由拿到那個獎之後，沒多久就和亮介結婚了。最好的年紀人生中幾件好事都湊到了一起，真是讓人羨慕。我們就不同了，拍電影也只是愛好，大學畢業之後都走上了別的道路。」
島田真由被誇得飄飄然，得意地笑了幾聲，「愛好隨便什麼人都能有，但要發展成職業可是一件非常看天賦的事。不過你如果還想重回這個行業，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島田真由揮了揮手，「道具這種不太重要的位子，靠我的關系隨便就能塞幾個進台裡。正好最近有個深夜節目……」
「不用了。」池田大我被說的臉色不太好看，打斷了她。
毛利蘭看場面有點尷尬，小心地轉移了話題：「這麼說，島田女士過去在電影社是負責劇本的，池田先生是道具師，剩下的人呢？」
「哦，我老公是社長和統籌，直子是服裝兼化妝，佑樹是燈光。」島田真由抱著胳膊，「大學生社團而已，人也不多，每個人基本都要負責好幾樣。佑樹來的少，大我平時除了道具和美術之外偶爾也會負責他的部分。」
她看了眼三瀨佑樹那張陰沉沉的死人臉，撇撇嘴，「明明不是很熟，也不知道那家伙為什麼要跟著過來。」
「好啦，本來能重聚的人就不多了不是嗎？人多點熱鬧。」吹越直子對著她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對吧？」柯南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千緒他們早已停止自己的對話，不知道在一旁安靜地旁聽了多久，
柯南這時終於忍不住插嘴。
「不是少了最重要的角色嗎？」他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看向島田真由，「導演和攝像呢？」
好不容易從走廊上那個激烈的情緒中緩和下來的島田真由再一次僵住了。
「還有……」衝矢昴直視著她慘白的臉色，「為什麼都沒有提到你們說的那兩位同學，奏太和梨央呢？」
他語調沉穩地將這兩個名字念出來，話音剛落，身後傳來咚的一聲巨響。
眾人同時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一直背對著他們，在忙忙碌碌給島田真由准備食物的島田亮介顫抖著手，將掉在地上的黃桃罐頭撿起來：「手滑了一下。」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他那雙略顯凶惡的三角眼蒙上了一層恐懼。和質問安室透時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相比，簡直像換了個人。
「沒打碎就太好了。」吹越直子安慰他，然後接著看向衝矢昴，「奏太就是負責導演和攝影的，他很聰明，一直是我們電影社的核心人物。至於梨央……」
她頓了頓。
「梨央也是編劇。」三瀨佑樹走過來，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那張蒼白的臉宛如吸血鬼一般，「她很優秀，也很有才華，如果還活著，大概會成為「不輸給」島田的優秀編劇吧。而且，她一定不會轉行。」
他話音帶著譏誚，說完，轉而看向千緒，這一次，表情竟然奇妙地柔和了些許，「而且梨央最喜歡的女演員就是藤峰有希子。她原來一直和我們說，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寫出一個足夠優秀的劇本，然後邀請有希子小姐做她的女主角。」
千緒覺得三瀨佑樹那道溫柔的目光像是穿透自己，從她身上看到了別的人。
是媽媽嗎？
……不，應該是那個叫梨央的女孩子吧。
怪不得，犯人會將邀請函寄到工藤宅。
島田真由像是又要發火了，她在聽到兩人輪番提起梨央後，瞳仁微微縮緊，拔高音量譏諷道：「佑樹，我知道你上學時候就喜歡梨央，但我們都這個歲數了，做人還是要現實一點。藤峰有希子那種級別的明星怎麼可能看得上她的本子？娛樂圈處處都是關系，梨央一個窮酸小地方出來的，沒錢沒勢沒背景，這種好事哪裡輪得上她？！怕是從人家面前路過，對方都不會正眼看她一眼。」
僅僅是聽到別人誇獎梨央，島田真由就立刻撕破了臉皮，好像那是她這輩子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想不到她會對一個早已故去的人懷抱那麼大惡意，甚至過去二十五年都不曾消減，所有人都愣住了。
「真由，你這麼說不太合適。」吹越直子打圓場，一邊跟其他人解釋，「真由平時人不錯的，就是脾氣上來的時候不太會說話……」
三瀨佑樹的臉蒙上一層陰霾，腮邊肌肉緊緊繃著，像在拼命壓抑什麼。
在他開口之前，一道清亮的聲音先一步響起。
「你連藤峰有希子女士的作品都沒看過，憑什麼帶著先入為主的偏見去評價別人？」
千緒的眼神裡帶著冷冽的怒氣，聞言卻有點意外地看向了毛利蘭。
毛利蘭攥著拳，看起來相當生氣。她原本聽說那個劇本賞的事後，還崇拜地看著島田真由，此時眼裡已經只剩失望了，「那明明是一個追求平等的故事，可寫它的人依舊滿腦子都是階級和利益嗎？」
島田真由看見千緒時，表情甚至沒什麼變化。說明她大概率，過去根本就沒有看過藤峰有希子的作品。振振有詞地說著行業的腐朽，卻連她批判的對像都不曾了解。
柯南也沒什麼好氣，但還是過去拉了下毛利蘭的手，小聲安撫，「小蘭姐姐，不值得為這種事生氣啦。」
「藤峰有希子接過很多你口中沒錢沒勢的人寫出的小本子
。」千緒冷聲說，「不過說了你大概也不能理解吧？」
她轉而看向三瀨佑樹，語氣溫和一些，「如果梨央小姐的劇本足夠好，並且成功送到她手裡了的話，我想當年不是沒有合作的機會的……我很遺憾。」
後者一愣，轉開了視線。
那邊，島田真由像是被毛利蘭激怒了，吵吵嚷嚷起來，說的話逐漸不堪。
一個可以做毛利蘭母親年紀的人，對著女高中生說起那樣惡毒的話，毛利蘭幾乎被驚呆了。千緒、柯南還有衝矢昴和安室透的表情一瞬間沉下，千緒一把把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的小蘭護到身後，怒不可遏。
場面一時變得混亂。
背後，島田亮介還在試圖打開那個黃桃罐頭，他心不在焉地擰了幾次，罐頭蓋磕碰玻璃罐身，發出叮鈴咣啷的響聲。
微弱的聲音淹沒在島田真由尖銳的話音裡，幾乎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安室透和柯南在安撫毛利蘭，正要去阻止島田真由的衝矢昴耳朵微動，停下動作，隱晦地打量了他一眼。
島田亮介已經打開那個玻璃罐頭，為了試探裡面的果肉還能不能吃，拈了一塊放進嘴裡。
衝矢昴突然意識到什麼，表情微變，厲聲喝道：「別吃！吐出來！！」
所有人都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衝矢昴一步衝上前捏住島田亮介的臉頰，指尖死死扣住牙齒，強行逼迫他張開了嘴，但已經遲了。罐頭裡豐沛的汁水入口瞬間就布滿口腔，又順著喉管滑下去，島田亮介呆呆地含著那塊黃桃果肉，表情忽然變得猙獰。
「啊、啊、啊……！！」他的瞳孔驟然縮緊，雙手捏住自己的喉嚨，用力到指甲深深地陷了進去。
島田亮介雙目圓睜，膝蓋慢慢癱軟下去。衝矢昴沉著臉松開手，他整個人就那麼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臨死前的表情帶著一抹深深的恐懼。
一片死寂。
剛剛還飛揚跋扈的島田真由整個人僵住了。
三秒後，她猛然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砰——」
不遠處，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來。
屋外的雨更大了。
寒涼的濕氣滲進室內，千緒攏了攏身上寬大的西裝外套，看一眼窗外，忽然想起吹越直子的話。
闊別二十五年的同學聚會，他們約好一起來看日出……
——可是，誰會在這樣的天氣出來看日出呢？
安室透冷靜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口腔內有輕微苦杏仁味，嘴唇呈紫紺色，黏膜泛粉，」安室透說明自己是偵探之後，單膝跪在死者身邊替他做了簡易屍檢，他說完便抬起頭來，「衝矢先生，你是怎麼注意到的？」
「打開罐頭的聲音不對。」衝矢昴抱著胳膊靠在牆邊，眉眼間一片陰影，「瓶蓋和罐身之間有空隙，它曾經被人開啟過。」
本以為會按照童謠描述，在用餐途中出意外，他們只顧著提防眾人有沒有可疑舉止，後來又被島田真由吸引了注意。誰能想到第一起死亡會發生在烹飪時的試吃環節？
島田亮介死亡時所有人都圍在島田真由和毛利蘭身邊，他的身旁空無一人，如果不是衝矢昴耳力過人，恐怕直到島田亮介死去他們才會發現不對。
可以通過口腔黏膜被人體吸收，島田亮介已經將果肉放進嘴裡，衝矢昴即使提前一步發現異常，也已經來不及阻止。
島田真由渾身癱軟地靠在料理台旁，塗抹了厚重粉底的臉一片慘淡的白。
千緒沉著臉
站在她身邊，聽見她入神一般，口中喃喃念叨著一個名字。
——梨央。
「這座城堡裡的一切都是被人提前布置好的，包括廚房裡的這些食材，」安室透銳利的目光掃過島田四人，又抬頭看了眼房間角落直對著他們的攝像頭。
漆黑的鏡頭如同一只深邃的眼睛，邊緣紅光亮著，表示它始終忠誠地記錄著房間裡發生的一切。
包括島田亮介的死亡。
「島田先生注意到櫥櫃裡有黃桃罐頭以後，第一時間就取了出來，難不成是因為島田女士喜歡吃嗎？」安室透又看向島田真由，後者遲鈍地點點頭。他得到確認，更加篤定，同時又有些懊悔自己當時全副心神都在遲遲未出現的衝矢昴身上，竟然忽略了這一點，「犯人利用了島田女士的口味，以及她一定會要求島田先生替她料理的性格習慣，對島田先生下了毒。」
這些晚到一步的千緒和衝矢昴都沒能看到，此時只能聽他推理。
千緒用余光偷偷瞥了眼衝矢昴。後者沉默地站在她身邊，將推理的舞台完全交給了安室透。
可剛剛明明他才是唯一一個發現罐頭不對勁的人，且他當時的瞬間反應速度又是那樣驚人，根本不像是一個普通人。
千緒更加確信，衝矢昴是故意在安室透面前收斂了鋒芒。
「喂，你們來這裡看看！」
柯南這時跑回了廚房，臉色極其難看。
從廚房後門出去後，不遠處的一間房間房門大開著，剛剛物品炸裂的聲響就是從中傳來。眾人走進去，被裡面的景像嚇了一跳。
和柯南一起出來查看情況的三瀨佑樹呆呆地站在房間正中央，仰頭對著四壁逐一環視過去。
整間房間，掛滿了一個年輕女孩子的照片。
她穿著千緒身上的那一身華麗的服裝，對著鏡頭綻開燦爛笑容。年輕的臉龐像清晨初開的玫瑰，嬌艷昳麗，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惜。
另有幾張，是她和一個年輕男人的合影。男人穿著衝矢昴身上的那身燕尾服，身姿優雅，帶著溫柔隨和的笑容站在她身旁。
房間正中間的寬大木桌上散落著大大小小的剪報。有打印在A4紙上的，也有已經泛黃、一看就是從當年報紙上裁剪下來、又被某人精心保存多年的。數量之多，鋪滿了整張桌面。
被吊燈昏黃的光線一照，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片詭異而慘淡的寂靜氛圍裡，女人漂亮的笑容也顯得有些扭曲。
千緒隨便從那些紙張中拿起一張，上面是打印下來的兩封郵件，由學校郵箱發送給全體學生。
【今日上午9時許，我校學生「結田梨央」被發現於校外租住的公寓內意外死亡。死亡時間推斷為昨日深夜十一點至十二點之間，具體死亡原因及經過警方正在調查，初步判定為情感糾紛，請各位學生不要慌亂，切勿隨意散播謠言。】
第二封郵件發送時間是第一封的約兩小時後。
【緊急通報：今日上午11時，並於第三教學樓電影系社團教室刺傷同學一人，引起學生間巨大恐慌。經校方緊急核查，該名男子為我校工程系大四學生「上木原奏太」。根據最新消息，上午11時36分，警方已將上木原控制，該名男性傷者也在女友陪同下，由校方緊急送往杯戶中心醫院治療，目前情緒穩定，暫無性命危險。】
衝矢昴就站在她身旁，手裡拿著一張剪報。千緒看完自己的，又偏頭去看他的。
兩人距離靠得有些近，千緒低頭看了一眼那張剪報，然後心不在焉地抬頭掃了一眼衝矢昴。
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一如既往平靜淡然的樣子。
千緒欲言又止，「
昴先生……」
「喂，你們看這個。」池田大我發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所有人都朝著池田的方向過去，千緒無可奈何地閉了嘴，跟著看去。
房間角落擺放著一張精致的棋牌桌，上面立著九個陶瓷制成的惟妙惟肖的小兵人。
不，原本應該是十個的。因為其中一個已經化為了無數碎片散落在桌面上，只剩一個凄慘的底座。
柯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底座，露出底下從棋牌桌下延伸上來的幾根電線，「這裡被設置了機關，可以遙控操作引爆。」
「房間門也是，我們最初通過的時候它絕對是關著的，但剛剛過來時卻發現它自行打開了。」柯南表情凝重，「犯人是有意在島田亮介死亡之後，才將我們引過來的。」
那四個人這次都被嚇狠了，池田大我結結巴巴：「我原本還以為這只是誰的惡作劇……」
「反正直到雨停之前我們都沒事做，不如來解開犯人留下的這些線索吧？」衝矢昴還抓著那一張紙，語氣鎮定自若，鏡片在他微微低頭時很快地反過一道微光，「或許能明白梨央小姐的死亡真相也說不定呢？」
「哪有什麼真相？真相就是報道的那樣！」島田真由又被一句話觸碰到她脆弱的神經，被梨央的照片環繞著，她站在這間房間裡，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甚至覺得相片上奏太溫柔的笑容變成了一抹獰笑，穿過二十多年的時光，冷冷地凝視著她。
這麼一想，她好像真的感受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視線，和記憶中上木原奏太拎著刀衝向她時的畫面重疊，島田真由瘋了一樣大吼，「奏太殺了梨央，又跑來電影社發瘋，他簡直就是個連環殺人狂！！要不是亮介當時幫我擋了一刀，我都不一定還有命站在這裡！！」
她說完猛地轉頭看向吹越直子，吹越直子慌忙擺了擺手，「我當時又不在那裡，我也不知道啊！但是報道都是那麼寫的，警方通告也說是奏太殺了梨央……那真相就是這樣吧？」
島田真由大概是在用怒火掩飾恐懼，整個人像是要暴走，沒有發泄的渠道，她倏爾轉頭，竟然將陰惻惻的目光投向了和結田梨央穿著同樣服裝的千緒，「梨央自己到處勾引別人，才會吸引來奏太那樣的變態，還差點害了我。當初是我命大才活下來，現在都過去二十五年了，她還陰魂不散……」
眼睜睜看著島田亮介死在自己面前，島田真由看上去精神都不太正常。千緒原本的那一點同情心在看到她的反應後也消散殆盡，她干脆就沒理會她的叨叨，目不斜視地從旁邊經過。
身後吹越直子他們在勸島田真由冷靜一點，千緒徑直走到衝矢昴身邊，她再次看向他手裡的報紙，這次沒再分心。
那大概是剪自什麼三流小報，為了搏眼球，用詞極為大膽，混雜著些道聽途說的謠言，完全沒有校方通報的那般客觀克制。
【美女被發現慘死於自家公寓，遺體衣衫凌亂，警方竟是憑「那個」找出了真凶！？】
「這都什麼跟什麼？」千緒看了眼就覺得窒息，「把別人的死亡報道當作搏眼球的花邊新聞來寫？他們還有身為媒體人的基本道德素養嗎？」
衝矢昴嘆息一聲，將剪報遞給她，「不過這家媒體是報道版面最長的一個，應該是在案件塵埃落定後才寫的，總結了調查全過程，有些官方媒體不方便提的，它也寫進去了……只是需要辯證著看。」
他說得很隱晦，點到即止。語氣並不太好，但克制著保持了溫和。
千緒接過來，捏著鼻子把這篇報道讀了一遍。
小蘭中途也湊過來，皺眉和她一起讀起來，「『那個』是指什麼啊……為什麼偏偏關鍵證據用這麼模糊的詞來表示……」
千緒比她讀得
快，已經讀到關於這部分的描述，她目光一頓，迅速把報紙折起來了。
小蘭：「？」
她不解地看著千緒，「那個到底是什麼啊？」
聲音甚至把柯南也招惹了過來。
千緒頭大。
她大概理解衝矢昴為什麼會把這張剪報遞給她，那個東西確實是一個很大的疑點。但問題是，他好像同時也把一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她。
是因為猜到柯南和小蘭沒一會兒就會因為好奇湊上來，覺得自己不方便解釋才干脆拋給她嗎？
……怎麼在這種時候又搞得他們好像很熟的樣子。
衝矢昴已經繞到房間角落讀另一篇報道去了，留給她一個絕情的粉色後腦勺。
頭發越粉，坑人越狠。
千緒磨了磨牙。
往好裡想，至少沒讓小蘭看到報紙上那種充滿惡意、毫無道德底線的描述方式。
她深呼吸一口氣，盡量用毫無感情的客觀語氣概括了一遍：「梨央小姐的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有在生前遭遇性/侵/害的痕跡。她的指甲裡提取到了另一個人的皮膚碎屑，警方判斷那是她激烈抵抗時留下的痕跡。組織碎屑的dna檢測，以及房間垃圾桶內的遺留物中的體/液檢測結果，分析判斷為同一個人所留，即上木原奏太。」
「另外，警方先是以殺人未遂的罪名將他逮捕，得到dna檢測結果後，又找到了案發當晚見到他進入梨央小姐房間的目擊證人，於是自然地為他定了罪。」
被她一概括，竟然正常得猶如警方官方通稿一般。
結田梨央的遭遇太過凄慘，她本身又是個容貌姣好的姑娘，再加上上木原奏太持刀衝進校園的行為，可想而知將當時的輿論發酵成了什麼樣。單是從這浩如煙海的報道中就可見一斑。
那個三流小報的記者甚至調查到了梨央的出身，字裡行間都在暗示如她這般長相優越、出身貧苦的女學生，一定是因為在校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才惹上了上木原奏太這種人。
千緒攥著那剪報，眼神發冷。
她將所有無端猜測去除，只留下從中提取出的客觀描述，只是想能為梨央最後保留一些尊嚴。
但很顯然，二十五年前的輿論對她絕對沒有這麼溫柔。
小蘭反應了半天，還是沒明白，「所以『那個』是……」
垃圾桶內的遺留物？
千緒回過神，寬容地看了毛利蘭一眼，拍了拍她的小腦袋，「沒事，你不用明白也沒關系。」
留下站在原地苦思冥想的小蘭，還有也不知道懂沒懂總而言之陷入了沉思的柯南，千緒左右看看，想找個能商量的人。
在安室透和衝矢昴之間猶豫幾秒，她還是向著後者走去。
衝矢昴站在房間角落。這個房間以前大概是用作招待客人的娛樂室，面積不小，他所在的位置和眾人拉開一段距離，小聲說話的音量足以屏蔽剩余所有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選了這麼一個地方在等她。
千緒走到一半，步伐微頓，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點熟悉。
上次去東大參觀時，衝矢昴也是這樣走在隊伍最末尾，無聲地看著她和小蘭園子嬉鬧。
更近一些的時候，當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回國時，衝矢昴似乎也多次主動離開，拉開了一個距離將空間留給他們。
她越走越慢。
這麼一想，昴先生好像總是站在一個離人群有些距離的地方，冷靜疏離地觀察著所有人。
明明聲音長相都是那麼溫柔，行動上卻又不著聲色地表現出冷
淡。
那種冷淡很難被察覺，但一旦捕捉到就再難以忽略。
就像現在這個角落，她看見衝矢昴站在那裡，竟然覺得有點孤獨。
明知那是他自己主動的選擇，千緒的心還是莫名沉下去一些。
……然後她看見衝矢昴抬頭向她望過來。
獨處時不自覺變得淡漠的表情收起，他輕勾起唇角，往旁邊挪了半步，給她騰出能夠站立的空間。
將千緒接納進了那個屬於他的孤獨角落。
千緒愣了一下，也對他笑笑。
逐漸沉下去的心又輕快起來。
她拿著那張折起的剪報站到他為她騰出的那個空間裡，蓬松的裙擺蹭到西裝褲的褲腿，千緒沒意識到這點，就那麼停下了。
衝矢昴低頭看了一眼，沒有開口提醒她。
千緒捏著剪報，遲疑幾秒，卻出乎他意料的沒有第一時間先說梨央的事，而是抬頭充滿擔憂地望向他。
「昴先生，你還好嗎？」
衝矢昴竟然一時沒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問他。
「剛剛島田先生那件事，是犯人太狡猾了，提前下毒，我們又不知道島田女士的習慣，根本沒辦法預防。」千緒小心地措辭，「昴先生你的反應已經足夠快，一定就能成功把人救下了。」
衝矢昴怔了一瞬。
……她是在擔心他因為島田亮介的死而自責。
這些年見過太多死亡，有在他面前被人殺害的，有意外死亡而他沒能救下的，甚至有的，干脆就是被他所殺。
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人像這樣小心翼翼地關注過他的情緒。
而千緒看起來甚至有些愧疚。
她想起來在東大教學樓裡，衝矢昴替她打開後遞過來的那一罐紅豆湯。
如果她有那種隨身攜帶糖果的可愛習慣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在這種時候給昴先生遞一顆。吃點甜的或許會好受一點？
畢竟他曾經也是這樣安撫她的。
千緒還在思考有沒有別的方法可以幫衝矢昴轉移注意力，就感覺有一只手忽然撫上她發頂。
那只手溫暖有力，在看到她沒來得及遮掩的愣怔之後，甚至壞心地在她的腦袋上揉了兩下。拇指指腹劃過額頭，有意無意的，將她額前卷卷的劉海撥到了反方向。
千緒像被按下什麼開關，突然反應過來，嗖地抬手捂住腦門：「自然卷很不好打理的！」
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大，縮了下脖子，回頭，柯南和安室透兩個人果然已經敏銳地看過來。
但衝矢昴在他們視線轉來的前一秒就已經將手收回口袋，非常瀟灑地單手插兜站在那，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與我無關的淡定氣場。那兩個人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遍，沒發現什麼，又帶著疑惑把頭轉回去了。
千緒：「……」
她忽然發現衝矢昴好像非常擅長背著某些人搞些小動作，還每一次都能掐著對方轉頭的前一秒恢復正經，裝作無事發生。
簡直就像樂此不疲地在玩一二三木頭人……
一些莫名其妙、又有點幼稚的樂趣。
她拿他沒轍，低頭打理起自己腦門上那個圓圈形狀的劉海，謹慎地將它撥回原本的角度，邊小聲抱怨：「我頭發很容易翹起來的，你都不知道每天早上我剛起床時候的發型有多慘不忍睹……」
「我知道。」
含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衝矢昴壓低了嗓音，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音量輕聲說，「謝謝。」
千緒聞言，努力壓抑了一下，還是沒繃住，唇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然後又忽然頓住。
她意識到不對。
……等等，你剛剛說你知道什麼？
第24章 24
千緒和他大眼瞪小眼（？）對視半晌, 衝矢昴慢慢補充：「千緒小姐回國第二天的早上……」
哦，對了，她那天早上是被昴先生叫醒的。
千緒松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自己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昴先生撞見過剛起床的樣子呢。
閑聊結束, 千緒重新掏出剪報，指著那個下三濫的標題，「為上木原奏太定罪的證據不太對。」
衝矢昴輕輕牽了下唇角，「我也覺得。」
千緒點頭，繼續分析, 「, 梨央小姐當時如果清醒著，並且真的如報道所說進行了「激烈抵抗」, 那麼必然會有鄰居聽到尖叫聲的證詞。」她指了指關於目擊證人那一段, 「而不是只有目擊到上木原奏太進入梨央小姐房間的證詞。」
衝矢昴安靜耐心地聽她說著。
千緒從進入這座古堡之後對破案表現得就尤其積極, 像是終於願意將她放在科研上的那些腦細胞施舍給推理一些。
是因為聽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嗎？
「當然，這說明不了什麼。也許只是報紙上剛好沒提到，或者當時周圍沒有人罷了。」千緒接著說，「最奇怪的點是, 上木原奏太既然已經決定要殺掉梨央小姐, ？」
「如果他這樣做是為了避免留下證據, 好為自己脫罪, 那又為什麼要把用過的東西留在房間垃圾桶內，第二天還大咧咧地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跑去大學內行凶？」
「垃圾桶中含有體/液的遺留物」，那是千緒委婉過的說法，畢竟是在小蘭和柯南面前。而原報道幾乎是花了三百字去描寫和「揣測」當時的場景。
讓千緒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這個疑點。
她覺得自己必須找個人商量一下。雖然和衝矢昴談這個有點羞恥, 但去找安室透好像又有哪裡怪怪的, 和小蘭還有柯南商量就更不對勁了。
她說服自己要平常心, 拿出醫生對待患者、法醫對待死者的態度去看待，畢竟這只是一個案子。但在關系曖昧的異性面前談起這個，還是讓她多多少少有點緊張。
幸好衝矢昴的反應看起來很正常，反而安撫了她一些。
「嗯……如果上木原奏太和結田梨央本來就是情侶，甚至在結田梨央遇害之前正好進行過親密行為，那一切就說得通了。」衝矢昴說，「還有結田梨央指甲裡的表皮組織……」
他停頓了一下，溫聲說，「也很正常。」
千緒不自覺蜷了一下指甲，反應過來之後不太自在地跟著「嗯」了一聲，「確實。」
太激烈的話，在對方身體上留下痕跡也是很正常的事。
並不一定是因為反抗。
兩人的腦回路對上，迅速理清思路。
「這一點並不是記者的胡亂猜測，所以我猜警方大概是發現了普通親密行為無法造成的撕裂傷等。」千緒點著手中的報紙，「那麼反推回去，凶手必然是一名男性。與此同時，她身上沒有留下反抗的痕跡，也沒有人聽到過她的叫喊，梨央大概率是昏迷或不清醒狀態……」
「那個男人下手前應該是用了藥。」衝矢昴接過她的話，肯定道。
他說著，將千緒來之前他一直在看的那張紙遞了過來。
千緒的分析頓了下，被他尋找證據的超高效率再一次震驚到。
衝矢昴簡直就像那種為了刷速通記錄而專門背下地圖、一進門就直奔關鍵線索的頂尖游戲玩家。和他一比，千緒覺得自己簡直就像一個npc，因為台詞加載速度太慢害得大佬還得
浪費寶貴時間停下來等她兩秒的那種。
加載完畢，npc千緒一臉敬畏地接過大佬遞來的線索，看清最上面的標題時，愣了一下。
千緒快速掃過，視線定格在其中一行。
——
「這麼大的疑點，警方怎麼可能忽略？」千緒脫口而出，「？」她不敢相信。
東京警視廳警方是有那麼點廢柴，但也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吧？
下一秒，千緒忽然想起剛剛三流報紙上提到的「結田梨央死前的一天」。
為了體現梨央對生活的渴望，來烘托她突然身亡的悲劇性，報紙詳細描述了梨央死亡當天都做了什麼。
她翻開剪報掃一眼，梨央死亡的當天果然去醫院做過體檢。
「雖然因為易燃易爆炸等化學特性，早已被逐漸取代。但如果是二十五年前的話，應該還是有地方醫院在用的……」衝矢昴沉吟。
「只要體檢醫院能夠開出證明，結田梨央當天做了全麻腸胃鏡之類的體檢項目，」千緒將目光投向縮在房間一角，渾身發抖的島田真由。
【家裡坐擁數家私立醫院的財閥之女】嗎……
難怪在島田亮介死後，她的表現看起來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恐懼。原來是當年協同作案的共犯死亡後，兔死狐悲的恐懼啊？
可他們為什麼會想到殺掉結田梨央？
「目標是……劇本？」千緒輕聲說。
衝矢昴沒說話，微微頷首給出了默認。
一切都豁然開朗，埋藏了二十五年的真相緩緩浮出水面。
「島田真由覬覦著社團裡同樣身為編劇的結田梨央寫的劇本，於是動用自家醫院的關系開出假的體檢證明，島田亮介上門時，梨央估計剛剛送走身為戀人的奏太，島田亮介對著這樣的她心生了歹念，所以先迷暈了梨央，又在下手之前……」
千緒說到這裡，喉嚨哽了一下，忽然覺得島田亮介死得不虧。
「奏太隔天發現女友死亡，大概是借由當年一些證據，又或者是失蹤的劇本，推測出是島田真由和島田亮介下的手。他衝動之下前去報復，反而被兩人順理成章地嫁禍給他。島田亮介甚至還因為在他面前為島田真由擋刀的表現，順利成為了島田家的入贅女婿，事業從此平步青雲。」
島田真由則是用梨央的劇本，為人生開啟了絢爛的新篇章。
千緒說不下去了。
剛剛幾人的對話在她腦海裡交錯回響，讓她腦袋嗡嗡的。
【最好的年紀人生中幾件好事都湊到了一起，真是讓人羨慕。】
【真由家世又好，又有能力……】
【梨央一個窮酸小地方出來的，沒錢沒勢沒背景，這種好事哪裡輪得上她？】
還有三瀨佑樹望向她時，眼底難得的溫柔。
【梨央說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邀請有希子小姐來做她的女主角。】
「……」
千緒閉了閉眼。
肩膀抵在了一旁的牆上，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隨即側過身看著衝矢昴。
微微鬈曲的棕色長發垂在臉側，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眼神裡帶點茫然。
「昴先生，你覺得犯人是誰呢？」
「
放進去，我們手頭唯一確定的線索是雇佣者的身高。」衝矢昴看了她兩秒，回答，「除了島田真由外的三人裡，和我身高相仿的只有三瀨……」
千緒的眼神卻在此時忽然越過他的肩膀，望向了他身後，然後凝滯了一瞬。
她表情實在不太對勁，衝矢昴跟著回頭，牆壁上掛著的相片裡，上木原奏太穿著和他同樣的燕尾服，溫柔地俯視著房間裡的眾人。
衝矢昴的話音戛然而止。
燕尾服的尺寸，在他身上剛好合適。
……說明上木原奏太和他的身高體型，也是一樣的。
這件房間和城堡裡的每一間房間一樣，布滿了攝像頭，無聲監視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奏太就是負責導演和攝影的，他很聰明，一直是我們電影社的核心人物。】
既是導演，也是攝像……簡直就像在暗示這一起案子。
他的目光又轉向桌上的十個小兵人。
碎掉的小兵人底座被柯南掀起，和吊橋下的機關一樣，都是相當精巧的小裝置。
【該名男子為我校工程系大四學生「上木原奏太」。】
工程系。
所有線索似乎都交織在一起，彙成了一個點。
「我記得，日本2010年就取消了可判處死刑的罪行的公訴時效，對吧？」千緒輕聲開口，「在此之前的公訴時效，正好是25年。如果犯人如此著急、不擇手段地將我爸爸還有小五郎大叔帶到這裡，就是為了讓身為警視廳顧問和前刑警的他們趕在時效到期前，找出當年的真相，給他的計劃做一個雙重保險……」
那麼目標的選擇也就合理了。
「從一開始我們就覺得這起案件的設計到處都是漏洞。犯人好像缺失了很多情報，例如我媽媽早已經不在工藤宅居住這件事。但如果對方早在2010年之前就已經被關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只能依靠有限手段了解外界的話……會做出這樣的計劃也就不令人意外了。」
「當年上木原奏太被判處的是無期。在獄內爭取減刑的話，二十五年內出獄不是沒有可能。」
千緒說完，皺了皺眉，還是覺得有很多地方不太對勁。
但目前看來，這似乎又是最合理的解釋。
她於是抬起頭看向衝矢昴，篤定地給出了答案：「這起案件的策劃者，是上木原奏太吧？」
千緒在這整場推理中表現出的敏銳和聰明程度簡直令人訝異，就連衝矢昴聽完，都忍不住有些意外地揚起眉。
他終於明白柯南說的那句，「是不輸新一哥哥的程度」，是什麼意思。
但做出了這麼精彩的推理的千緒，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開心的樣子。
「上木原奏太在發現結田梨央死亡之後，第一時間就拎著刀去了學校，甚至毫不在乎自己被那麼多人看到……」她有點頹喪地靠在牆邊，想像著相片中容貌俊朗的男人眼中升起殺意的模樣，「他根本沒有考慮過那之後的事情。」
「而這份恨意過了二十五年，都沒有消減。」
她沉默了一會兒。
目光移向柯南和安室透，那兩人一直在各自搜集線索，速度並不比他們慢多少。此時一個對著牆上的相片，一個對著小兵人，雙雙陷入沉思。
「憑那些偵探的性格，無論如何也會阻止他的吧？」千緒看著自己的弟弟，「『不能讓那樣的人毀掉屬於上木原奏太的未來』、『要讓法律去懲罰那些犯罪者』、『梨央小姐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
她幾乎都能猜到工藤新一面對這樣的場景會說出什麼樣的話，想到工藤新一說出這些話時一腔熱血、永遠光明正義的模樣，表情柔和了幾分。
很喜歡這樣的弟弟。
可緊接著，千緒又苦笑了一下。
「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上木原奏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未來；二十五年前的證據也已經湮沒在時光裡，無法再帶來正義；而結田梨央……」
她張了張嘴，艱難地問。
「而結田梨央，她根本早就沒有了希望與不希望的資格呢？」
在島田真由和島田亮介春風滿面的這幾十年裡，同為情侶的結田梨央和上木原奏太卻一個埋在地下，一個關在牢裡。
……誰來賠償他們的人生和夢想？
千緒的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那個女孩的聲音，一字一句，幽幽地在唱十個小印第安人。
衝矢昴看著她沉默的樣子，就知道了她在猶豫什麼。
說實話，他很意外，意外於千緒和工藤新一作為親姐弟，思考方式竟然會這樣不同……又這樣和他不謀而合。
程序正義和結果正義的爭論自古以來就沒有停止過，他也無心評判對錯。但赤井秀一既然會走上臥底這條路，說明他早就在心底做出了選擇。
衝矢昴低頭看著糾結的千緒，忽然開口：「千緒小姐，你知道你讓我突然想起了福爾摩斯的哪一句話嗎？」
聽他提起福爾摩斯，千緒抿了下唇。
新一就是因為崇拜福爾摩斯才走上了偵探的道路，昴先生既然也是福爾摩斯迷，想必和他的觀點應該一致吧？
但她還是問，「什麼？」
衝矢昴笑了下，再開口時念的竟然是英文原句，「I think there are certain crimes which the w t tuch， and which therefre， t sme extent， justify private revenge.」
千緒一愣。
從小成長在那樣的家庭環境裡，被父親影響著，她其實和工藤新一一樣，將福爾摩斯翻來覆去看得倒背如流，所以幾乎是在他開口的同時，千緒腦海裡就同步出現了《米爾沃頓案》中的這一句話。
【當法律無法給當事人帶來正義時，私人報復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正當的。】
她怔怔地看著衝矢昴。
明白他的意思後，心底一暖，同時又升起一絲疑惑。
——他的英文，竟然這麼好嗎？
流利到完全聽不出日式口音，反而……帶著一點點紐約口音。
「昴先生，千緒姐姐。」柯南的聲音打斷了千緒的思緒。
她和衝矢昴轉過頭，看見柯南、安室透還有毛利蘭三人不知什麼時候都走了過來。
「要對對答案嗎？」安室透問。
五個人湊在角落，簡單對了下各自的猜測。
除了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小蘭以外，剩余四人一致得出結論，這起案件和上木原奏太脫不了干系。
「但還是有很多疑點沒有解開。」柯南眉頭緊鎖。
安室透依次豎起拇指食指，「目前最重要的是兩個問題。第一，他有沒有同伙？第二，上木原奏太的准確出獄時間。」
「如果沒有同伙的話，很難想像他要怎麼一個人轉移小蘭小姐和千緒小姐兩個人。」安室透說，「還要安排那五人在不起疑心的情況下乖乖過來『看日出』。島田夫妻的工作應該都很忙吧？要調和這五人的時間表，可不是一個和他們幾十年沒有聯系的人能做到的。」
他們身後突兀地傳來一聲玻璃打碎的聲音。
吹越直子捧著一個托盤，盤裡是幾個盛滿水的玻璃杯，其中一個因為她的顫抖掉在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聽了多久，此時一臉驚
恐，拔高音量，「你們……你們在懷疑是奏太干的？！」
衝矢昴和安室透同時皺了下眉。
這幾人裡很可能有上木原奏太的同伙，他們本來沒打算讓這四人聽到。可吹越直子就像個幽靈一樣，在他們專注討論的時候，竟然悄無聲息靠近過來偷聽。
這是在干什麼？
她這一嗓子頓時驚動了其余三人。
「奏太？他出獄了嗎？」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奏、奏……」島田真由臉上血色盡褪，立刻意識到了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這一次，沒有人能夠替她擋刀了。
「那個……」毛利蘭這時弱弱地舉起了手，「關於上木原先生的出獄時間，我想我應該知道。」
千緒意外地看向她：「什麼？」
「我之前在網上看到過一篇文章，盤點歷史上那些長相帥氣的犯人，上木原先生那起案子當年很轟動，也被盤點到了。我記得那個作者特意提到，上木原先生會在文章發表的30天後出獄。那篇文章也是在差不多一個月前發布的……」
「你還記得你是哪天看到文章的嗎？」柯南立刻激動起來。
毛利蘭已經想了半天了，「我不記得看到文章那天的日期了……上木原先生出獄的日期應該就是最近幾天，但是具體是哪天……」
「那你還記得是周幾看到文章的嗎？」池田大我湊過來，「正好30天的話，那就是你看到文章的星期再往後推兩天。」
他突然開口，惹得眾人都看了他一眼。
「那個我記得！因為正好是喜歡的周刊的發售日！」毛利蘭眼睛亮了一下，掰著指頭默默數起來，「往後推兩天，周四，周五……」
她說到周五時掰下第一根手指，又掰下第二根，還沒來得及開口，池田大我已經愕然驚呼，「等等？」
幾人看著她的手勢，也跟著一怔。
小蘭喜歡的周刊發售日是周四，往後推，周五是第一天，周六是第二天。
換句話說，上木原奏太的出獄日，是周六。
——也就是今天。
安室透臉色一沉，「上木原奏太今天才出獄的話，根本不可能在早上去綁架小蘭小姐她們，也不可能策劃這場『同學會』和提前布置裝置。」
「你什麼意思？」三瀨佑樹立刻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之中有他的同伙？」
吹越直子發出尖叫：「奏太現在就在這個古堡裡！！」
從聽到上木原奏太出獄的消息開始，就一直縮在角落渾渾噩噩、全程沒有往這邊看一眼的島田真由聽到這句話，像繃斷了最後一根神經。
「我要回帳篷。」她喃喃著起身。
她不要待在這裡……
上木原奏太還有和他同伙的殺人犯都在這棟古堡裡……
她如果繼續待在這兒，就會像亮介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殺掉……
帳篷裡有吃的有水，只要撐過今夜，她就可以逃出去了……
「島田女士！」安室透忍不住叫道。
島田真由這副樣子，似乎精神都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親眼目睹島田亮介的死亡都沒能讓她崩潰，反倒是上木原奏太的名字令她整個人恐懼得像要發瘋，早已失去了理智。
島田真由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可惡。」安室透低罵一聲，他瞥了眼窗戶。在房間裡材料花了太多時間，這會兒風雨小了不少，台風似乎已經過去了，「如果上木原奏太真的在這裡，島田女士很可能會被襲擊，我們分開去找她，不要落單。」
「我和昴先生，還有三瀨先生一組吧。」千緒說。
安室透看了
她一眼，頷首，「那我和小蘭小姐、柯南、吹越女士還有池田先生一組。」
雖然是三五分組，但三瀨佑樹身材高大，千緒又有腳傷，衝矢昴分擔的壓力不比他輕。
他們走到城堡門口，大門敞開著，一串腳印出現在門口泥濘的地面上，島田真由顯然已經跑出去了。
屋外夜色濃稠，淅淅瀝瀝地下著雨，好在沒有再繼續刮風。
三瀨佑樹拿起門前的幾把雨傘，分給眾人，「我們來的時候以防萬一帶的，沒想到會刮台風，一共就三把傘，島田真由好像出去的時候沒拿，你們誰要？」
「三位女士一人一把吧，柯南和小蘭小姐可以搭一把。」衝矢昴說。
幾位男士都不介意，千緒從衝矢昴手中接過傘，余光瞥見毛利蘭蹲下身，正在幫柯南把外套的扣子一顆顆系好，嘴裡叮囑著：「柯南你一會兒就乖乖跟在姐姐身邊，如果有人來襲擊我們，我就『哈』地一腳把他踹飛，所以你不用害怕。」
大概是怕外面漆黑潮濕的環境會讓小孩子感到不安，毛利蘭表現得非常可靠的樣子。
明明她自己剛剛看到屋外的夜色時，一瞬間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而如今已經非常習慣自己小學生身份的她弟正乖乖張開雙臂，讓小蘭幫他扣扣子，嘴裡應道：「放心，如果那個犯人真的出現，我就用足球『咚』地把他掀翻。」
千緒嘴角抽了抽。
這什麼奇奇怪怪的擬聲詞二人組。
不過，看來她是不用擔心柯南那邊了。
「千緒小姐。」
她扭頭盯柯南盯了太久，被人一叫才回過神，抓著從衝矢昴手裡接來的傘，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記說謝謝了，「謝謝，不過昴先生你真的不用撐傘嗎？其實我可以把西裝外套頂在頭上，不會淋到的。」
她還惦記著「衝矢昴很可能很怕冷」這件事，說著就准備脫下外套示範一下。
「像這樣……」
手剛搭上衣領，就被人按住了。
衝矢昴無奈地看著她，「外面很冷。」
千緒頓了一下，脫得更快了，「我不怕冷啊！昴先生你才是，淋雨感冒了就不好了。或者你把這外套穿上。」
又出現了，千緒這令人難以理解的腦回路。
這是她第二次試圖給他加衣服了。
……他是看上去身體很弱嗎？
衝矢昴看了眼一旁勤快地給柯南系扣子、生怕他被凍到的毛利蘭，又看了眼面前脫外套脫得歡的千緒，從兩人的表情中品出了相似的擔憂。
他思索兩秒。
兩秒後再一次轉頭，這次目光定格在身高才一米的柯南身上，然後實在沒忍住，低頭確認了一下自己接近一米九的個頭。
放眼望去，除了三瀨佑樹，確實是可以傲視群雄的身高。
……所以，他果然是看上去身體很弱嗎？
在千緒眼裡，他竟然是和柯南一樣需要被照顧的存在。
衝矢昴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明明體型沒有變化，是什麼讓千緒產生了這種誤解……是因為有希子女士把這張臉的膚色做得太白了，看上去很像缺乏體育鍛煉、身體素質不高的宅男嗎？
因為他收回了手，千緒這時已經飛快把外套脫下來，踮起腳尖，試探性地抓著外套舉過他的頭頂：「昴先生，要不然你用這個擋雨？」
安室透從旁邊路過，見狀嗤笑一聲：「怎麼，衝矢先生這把年紀了，還要被當作小孩子照顧嗎？」
衝矢昴放下手，看著他走出門，那張臉完美融入外面的夜色，和善道：「是啊，我想安室先生應該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真叫人羨慕。」
安室透：「？」
第25章 25
衝矢昴基本是按著千緒讓她將外套又穿了回去。
千緒掙扎了兩下, 還想說自己不冷，結果就對上了他那副熟悉的平靜又不容辯駁的表情，下意識縮了下脖子。眼看反抗無望, 她只好無奈地把外套再次裹上。
男士西裝外套的版型本就寬大，更別提衝矢昴還別她高那麼多。之前敞開披著還好，如今正經地系上扣子，千緒自己低頭看了眼都覺得好笑。
她在衝矢昴的注視下將最後一顆紐扣系好，感覺那道頗有壓迫感的視線慢慢收了回去, 她甩了甩長出一截的袖子, 想到剛剛小蘭對柯南的舉動，半開玩笑。
「昴先生, 你是准備成為我的監護人嗎？」
這話說反了吧？
衝矢昴瞥她一眼, 目光快速自她身上滑過, 停在千緒身上那件versize的外套上，溫潤的聲音染上幾分淡淡的笑意。
「這麼想也沒錯……」
他溫和道，「我會保護好千緒小姐的。」
毛利蘭站在不遠處望著兩人，覺得氣氛實在不錯。
可惜最能和她分享這種感受的園子不在, 小蘭退而求其次, 彎下腰有點興奮地湊到柯南耳邊, 小小聲：「柯南, 你不覺得千緒穿著昴先生的外套，很像偷穿男友衣服的女朋友嗎？」
柯南被她突然湊近的耳語弄了個大紅臉，反應過來之後跟著看過去，兩秒之後就收回視線，斬釘截鐵：「我看明明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吧！」
小蘭和園子那家伙湊在一起, 實在看了太多少女漫畫了吧？柯南睜著半月眼, 不爽地走開。
他打定主意, 回家就要以工藤新一的名義包裝一個推理精選大禮包寄給小蘭，以免她繼續跟著園子學壞。
正好，他也已經有段時間沒有給蘭送過禮物了。
這麼想著，柯南臉紅了紅。
另一邊，聽到回答的毛利蘭：「？」
他們思考問題的角度有這麼不一樣嗎？
她直起身，迷茫地看著柯南雙手插兜，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邊沉思著一邊晃晃悠悠地走開了。
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腳步，腦袋上竟然還悄悄冒起了白煙，宛如一個燒開了的水壺。
毛利蘭看著他的後腦勺，憂心忡忡。
柯南難不成是和服部君在一起太久，學壞了嗎……
話說推理腦加戀愛過敏體質，對小孩子的成長有沒有不良影響的啊？
八個人走出城堡，千緒抖了抖傘面上停留的水珠，將傘撐起。
安室透趁著她們收拾的功夫，已經出去大致轉了圈回來了。金發被雨打濕，濕漉漉地貼在額頭和臉頰上，那雙清透的紫灰色眼眸在夜色中依舊明亮，「腳印一直延伸到樹林裡，島田女士應該是真的去找帳篷了。」
他抬頭看了眼燈火通明的城堡，「再往深處去，這裡的燈光就照不到了，手機的電筒能見範圍有限，大家找人的時候小心一點，注意手機電量。」
眾人點點頭，於是按照之前的分組確定了分工。
安室透那一組繼續沿著島田女士留下的腳印尋找，衝矢昴三人則是由三瀨佑樹帶領著，看能不能找回之前搭帳篷的營地。
千緒聽著他們的安排，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傘面。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一愣。
千緒轉頭望向毛利蘭和吹越直子，然後和站在前者傘下的柯南對上目光。
柯南也正仰頭望著頭頂的傘，在某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千緒有種去找他談談的衝動，正猶豫著，熟悉的氣息突然靠近。
衝矢昴的聲音壓得很低，在耳畔響起：「你想到了什麼？」
他用了一個攬住她的姿勢，手從背後繞到另一邊替她扶住了傘，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在外人看來大概相當親密。一旁的三瀨佑樹瞥過來，露出有些詫異的表情，然後識相地站遠了些。
想到了什麼……
千緒並不覺得昴先生是真的不明白，他更多的，應該只是向她確認。
犯人露出了那樣大的破綻，他應該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才對。
千緒仰頭看著他，余光注意到落在衝矢昴肩頭的雨點，於是將傘朝著他的方向傾斜過去一些，輕聲問，「真的要分組行動嗎？」
她想了想，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猶豫：「我的意思是，安室先生可以信任嗎？」
「啊……」衝矢昴意味深長地拖長音，「雖然不值得信任，但在這種時候還是可以放心交給他的。」
千緒：「……」
不值得信任，但是能力可以依靠嗎？
她露出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覺得在衝矢昴的心裡，大概已經干脆把【可以利用】四個字當作標簽貼在了安室透身上。
但她和柯南還有昴先生都注意到了疑點，安室透不可能還蒙在鼓裡吧……難不成是互相利用？
千緒：「……」
算了，她有點搞不懂這幾個男的。
衝矢昴松開了搭住她的手，從她傘下鑽出來，順便替千緒拍了拍肩上的褶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看向三瀨佑樹，「我們走吧？」
寂靜的樹林看不到邊際，被暗淡的夜色模糊成一團漆黑猙獰的樹影。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樹葉上，雨聲蓋過周圍一切聲響，安室透他們鑽入樹林後沒多久，千緒就聽不到那邊的交談聲了。
起初分開時還能偶爾見到那邊一閃而過的光柱，再到後來，連那手電筒的光亮都被吞噬。整片林子安靜得好像只有他們三人。
千緒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布滿落葉泥濘的地裡，衝矢昴跟在她身後，手機電筒的光芒正好照著她腳下的路。千緒有些感激地回頭看他一眼，然後才望向在最前方帶路的三瀨佑樹，「你們將帳篷搭在了哪兒？刮了一夜的風，帳篷不會被吹走了吧？」
三瀨佑樹走在前面，又恢復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樣子，過了好幾秒才回答，「不知道。」
他筆直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千緒探頭，發現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個指南針。
他們在朝著正東方走去。
是將帳篷搭在了能看到日出的懸崖邊？聽起來好像也很正常。
她心裡懷抱警惕，但如今除了跟著三瀨佑樹走，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千緒拎著礙事的大裙擺，艱難前進，一邊倔強地在這兩個沉默的男人之間沒話找話，「看不出來，這裡還挺險的，有這麼多高低差很大的坡，希望島田女士不要一腳踩空才好。」
三瀨佑樹這次干脆就沒開口。
衝矢昴溫和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很給面子地應了一聲，「是啊。」
走了大概十分鐘，耳邊漸漸響起了海浪拍打崖壁的聲音，千緒耳朵動了動，意識到這裡離懸崖應該不遠了。
走在前面的三瀨佑樹忽然停下，「下面就是我們之前搭帳篷的地方。」
千緒用手機的手電筒往下照了照。前面是一個挺陡的斜坡，扶著周圍的樹大概能慢慢滑下去，電筒的光勉強照到的範圍內，果然有一塊深藍色布料露出了一個角。
「到此為止。」
衝矢昴上前一步，身體隱隱擋住千緒，「千緒小姐的腳上還有傷，不可能下去。」
三瀨佑樹整個人隱在黑暗中，眸色幽深，「你不是要找島田真由嗎？」
「島田真由……」衝矢昴重復
一遍他的稱呼方式，輕聲笑了笑，「三瀨先生，你還真是從頭到尾都沒有掩飾過自己對島田女士的厭惡。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來參加這場同學會？」
「那和這有關系嗎？」三瀨佑樹不為所動。
「沒什麼關系，閑聊罷了。」
三瀨佑樹疑惑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衝矢昴又接著說，「不過千緒小姐行動不便，我和你之中必然有一個要提前下去探路。我不放心她，應該會第一個下去……」他模擬起那個場景，「那麼你就會被留在上面了。」
「到時候如果三瀨先生你逃跑了該怎麼辦？」
那雙眼睛在鏡片後眯著，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說的話卻隱約帶著威脅，「按照我和安室先生的分工，我必須負起責任，盯住你才行。」
他話語中毫不掩飾的懷疑讓三瀨佑樹的表情難看些許。
衝矢昴踩著陡坡邊緣看了眼底下，極低的能見度讓這不高的坡顯得深不見底，他面不改色地掃了眼，依舊是閑聊的語氣，「這個坡要上來可不容易。背著露營用具下去恐怕就更麻煩了，我很好奇，你們怎麼會想到把帳篷搭在那裡？還是說……那根本不是帳篷？」
安室透不在周圍，他就像打開了什麼開關，身上陡然散發出一種強大又危險的氣息。
「你們真的不下去？」三瀨佑樹沒回答，
衝矢昴淡定微笑：「如果我說不呢？」
「你們不怕奏太殺了她？」
「如果上木原奏太真的有機會動手的話，那當然怕了。」衝矢昴一動不動地擋在千緒身前，「可他真的……在這座懸崖上嗎？」
三瀨佑樹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目前基本可以確定，這份復仇計劃是上木原奏太在監獄當中寫的，但問題是，他真的有親自實施這個計劃嗎？」衝矢昴看著他。
「什麼……」
「沒錯，確認了這起案子的策劃者是上木原奏太之後，很多計劃中的漏洞確實得到了解釋，但依然有很多疑點讓我困惑。」衝矢昴說，「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的協助者，那位共犯，究竟是誰？」
「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之後，我突然發現，手頭的證據相當雜亂。且指向性各不相同。說實話，你們三個人，我都懷疑過一遍。」
「……直到你剛剛說了那句漏洞百出的話。」
三瀨佑樹顫了顫。
千緒這時輕聲開口，接上了衝矢昴的思路：「你說，你們來的時候以防萬一，帶了三把傘。」
「——換句話說，你們一行人中有三個人知道今天要下雨。根本不是一個適合露營的日子，卻還是來到了這座懸崖上。」
千緒看著三瀨佑樹驟然難看的臉色，「於是我突然意識到，誰說共犯只能有一個呢？」
她說話時，已經從他身後鑽出來，上前半步。
衝矢昴偏過頭瞥了她一眼。
千緒正站在和他並肩的位置。
千緒注意到他的視線，似乎是將那誤會成了一種暗示，嘴巴微微張成一個圓形，小聲哦了下，把頭頂的雨傘再一次向他傾斜。
衝矢昴低聲笑了下，這次沒再拒絕她努力表示的關心。
「那位金發偵探小哥說過，如果上木原奏太是今天出獄，那他根本不可能在橋底安設裝置，也不可能去綁架我們，對吧？」小插曲耽誤了不過兩三秒，衝矢昴不緊不慢地開口，「你當時立刻打斷了他，說那是同伙做的。那麼就按照你的說法來推理……第一位同伙，那個身材高大的雇佣者——」
他平靜地看著三瀨佑樹，「就只能是你了。」
三瀨佑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沉默地閉上。
第二位同伙，是那位在橋底安設機關、」
「是道具師，池田大我吧？」千緒想也不想地接。
衝矢昴似乎輕輕笑了一下，為她毫不猶豫的默契。
千緒沒注意到他的表情，還在認真地看著三瀨，「最後一個同伙，關於她的證據並不明顯。但從進入這座城堡之後，有件事就一直在我心底盤桓……錄音裡那個唱童謠的小女孩，她真的存在嗎？」
「第一次感到懷疑，是你們敲門時，我隔著門聽到了吹越直子的聲音。她的音色，和那個小姑娘特別像。」千緒垂下眼睫，「但我當時來不及多想，只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在你們進門之後，吹越直子的嗓門就一直很洪亮，模糊了我心裡那種若有若無的熟悉感。因為那個小姑娘的聲音又弱又細，我潛意識裡，沒有把她們當作同一個人。」
「可是我問了一圈，發現東京最近沒有失蹤兒童報案時，才真正產生了懷疑——那也許只是一段配音。」
思路流暢地說到這裡，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唇角微微上揚一瞬，露出了一個放松的表情，「加上這些被精心保養多年的服裝，以及上面縫補過的痕跡，於是第三位同伙的身份也就很明顯了……」
「——服裝師吹越直子，她是計劃的最後一名參與者，對吧？」
三瀨佑樹痛苦地捂住了臉，千緒臉上閃過一抹憐憫。
但她依舊接著說了下去，「但還沒有結束。因為做完這些分析之後，我忽然發現，上木原奏太消失了。」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和他直接相關的證據。反而是你們，字字句句，都在暗示上木原奏太親自參與了這起案件。」
「從吹越直子的那一句『劇本內容只有奏太知道，可奏太怎麼可能在這裡』，到吹越和池田共同引導著小蘭說出奏太是今天出獄，他完全可以趕上這場謀殺……還有那些沉默的細節：城堡裡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正好是上木原出獄這一天的日期選擇……」
「這一切簡直就像是故意暗示我們去相信——這是屬於上木原奏太的復仇計劃，而他已經如期出獄，正如同一個幽靈般潛伏在我們身邊。」
「也正是這些話，一步一步擊潰了島田女士的心理防線。」
千緒沉聲。
衝矢昴垂首看著微微佝僂了身體的三瀨佑樹，「那位島田女士剛剛出現時，甚至還能滿不在乎地提起上木原奏太，看來是早就將二十五年前的事拋在了腦後、也忘了他的出獄日期……殺掉這樣的人，應該很沒意思吧？」
他壓低聲音，幾乎是意味深長地說出最後一句話。
緊接著略有些感慨地說道，「三瀨先生，你們不愧是電影社的成員……配合起來，演了一出好戲啊。」
而千緒站在他身邊，看著三瀨佑樹的目光中含著悲憫。
「可是我們都知道，《無人生還》從來就沒有第十一個人。」
她抿了下唇。
「上木原奏太他，真的趕上了自己的復仇計劃嗎？」
千緒最後那句話的話音落下，場面陷入寂靜，她被余光中的景色吸引，忍不住轉頭，竟然看到了不遠處的海面。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濃稠的夜色褪去，周圍的景色在天光下變得明晰，靠近海面的天空變成霧藍色。
她忽然意識到，再過不久就是日出了。
面前的三瀨佑樹死死捂著臉，從掌心中發出含混的聲音，很久才開口，「一周以前，我收到了從奏太老家寄來的包裹。包裹裡是奏太的遺物，和他的骨灰。」
「我和吹越、池田他們在他父母因病去世前去拜訪過，他親戚就把奏太的東西打包寄給了當時留下聯系地址的我……大概是覺得殺人犯的東西
晦氣吧，連幫忙安排下葬都不願意。」
三瀨佑樹抬起頭，聲音又恢復了冷淡，「從奏太的遺物裡，我發現了這份計劃書，還有奏太寫給我們卻沒來得及寄出去的、寫有當年真相的信。我將信交給了直子和大我，我們決定，幫奏太完成它。」
「但有一點你們猜錯了，之所以叫來偵探和推理作家，不是想要什麼雙重保險。島田真由和島田亮介不可能活著走出這裡。我們只是希望你父親和那位鼎鼎大名的毛利偵探出去之後，能憑自己的影響力讓大家知道，奏太並不是什麼『變態殺人狂』，梨央也不是『活該惹上了那樣的人』……真正死有余辜的，另有其人。」
三瀨佑樹從貼身的衣服裡抽出了一把刀，對准兩人，「大我和直子都有各自的家庭，他們只是幫了我一點小忙，給我想拍攝的電影配音，帶了幾件衣服，做了幾個小玩具而已。投毒的人是我，罐子上有我的指紋，你們大可以去查。現在，請你們退後。」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動。
千緒想起島田真由提起過的，三瀨佑樹從上學起就喜歡梨央的事。
他一直到現在都沒結婚，難道也是因為……
帶著這樣近乎瘋狂的執念，卻直到二十五年後才得知當年暗戀對像的死亡真相，也難怪三瀨佑樹會表現得如此不管不顧。
三瀨佑樹嗤笑一聲，忽然將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退後。」
從很遠的地方，忽然響起了直升機的轟鳴，三瀨佑樹手一抖，刀尖險些刺入皮膚。
兩人的距離不足以讓衝矢昴在三瀨佑樹反應過來之前將刀打落，他衡量片刻，無奈退後了幾步。
救援直升機已經到了，島田真由卻還不知所蹤，看來三瀨佑樹是沒機會下手了。
否則，作為FBI搜查官，僅僅是出於職業素養，他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在他面前行凶而選擇袖手旁觀。那和復仇是否正當的爭論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只能說，命運的天平偏向了島田……
被三瀨威脅著退出幾米，千緒忽然聽到身後有樹葉被踩碎的沙沙聲。
心中產生了一個荒誕的猜測。她回頭，竟然真的看見了一身白裙的島田真由，正扶著樹艱難走過來。
她那一頭張揚的紅發沾了不少落葉，臉色快和身上的裙子一樣蒼白，身上掛滿泥土和枯枝，整個人都狼狽不堪，正仰頭傻傻地望著天空。
看到那越來越近的黑點和探照燈的光芒，她愣了半晌，忽然瘋瘋癲癲地又哭又笑起來。
「是直升機……直升機來了，有人來救我了……」
「我沒有死，我熬過來了，哈哈哈哈，我熬過來了！！」
一低頭，正好對上千緒驚愕的目光。島田真由忽然閉上嘴，冷冷地望著她。
這個叫千緒的姑娘長得實在太漂亮，站在人群裡，像渾身都在發光，穿著這身裙子，總讓她想起結田梨央。
再看向她身邊的衝矢昴，和奏太一般溫柔俊朗的長相，兩人站在一起，不知道被多少人誇過般配。那種猛烈的嫉妒久違地在她心底熊熊燃燒起來。
勾搭到了奏太那麼帥的男朋友，還不知滿足，梨央就連死前都在勾引她的男人……
這樣的人，本來就應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精神在崩潰的邊緣，劫後余生的狂喜更是讓她的理智近乎崩壞，她的思考方式變得非常直白。島田真由忽然想起了那個美妙的午後。
奏太的判決結果下來時，她拿著劇本賞入圍通知，人生從此一帆風順的那一天。
幸運女神一直站在她身邊。
島田真由拎起裙擺，看都不看千緒，冷著臉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對面的三瀨佑樹不知何時收起了刀，一手背在
身後，表情復雜地看著島田真由。
他背後還露出了一點沒藏住的刀尖，寒光凜冽，兩人擦肩而過時，千緒實在忍不住，「喂……」
站在她前面的衝矢昴也回過頭，沉默地看著容光煥發的島田真由，心中不知在想什麼。
但站位隱隱擋在三瀨和島田、千緒之間，明顯是一個防範的姿態。
三瀨佑樹已經緩緩將藏在身後的刀拿到了身前，對著擋在面前的他面露凶光，衝矢昴皺眉回身，打算先解決這邊的麻煩。
然而下一秒，身後竟然突兀地響起一聲尖叫，「別碰我！！」
是島田真由的尖叫。
千緒錯愕地看著島田真由在衝矢昴回頭的一瞬間，忽然動作激烈地轉身，朝著陡坡的方向，嫌惡地狠狠推了她一把。本就站在邊緣的千緒腳下一空，人都傻了。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失重感湧上來時腦海中飛快閃過幾個念頭。
這個陡坡有多高？？加上坡度，護好要害應該頂多骨折……等她爬上來的時候，還能看見熱乎的島田真由嗎？？
千緒眼神空白地看著島田真由，後者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眼底閃過一抹輕蔑。
面前有一道黑影躥過，島田真由被毫不猶豫跳下去的衝矢昴嚇了一跳。
眼前的視線失去遮擋，她看見始終面無表情的三瀨佑樹，竟然咧開嘴唇，對著她笑了起來。
————————
衝矢昴在千緒身體撞到坡面之前就抓住了她。來不及阻止下落的趨勢，索性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拽進懷裡，另一手順勢扣住她的後腰，讓她毫無縫隙地貼近自己。盡可能地用身體將千緒嚴嚴實實地護住。
他在跳下之前就已經看好落點，調整姿勢朝著落葉較少的濕潤泥地落下，順著坡度向下翻滾了沒幾圈，就迅速靠著一棵樹停了下來。
千緒從落入那個溫暖的懷抱開始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感覺自己被對方有力的手臂緊緊抱著，拉住她手腕的左手在落地之後便立刻捂上她後腦。耳畔是呼嘯的風聲，她卻被身前的人安穩而妥帖地護在懷裡，想像中可能會有的撞傷擦傷都沒有出現，衝矢昴帶著她有驚無險地停下，自己先抬頭看了眼坡頂。
千緒聽見島田真由飽含恐懼的一聲凄厲尖叫，聽得人頭皮都跟著發麻，她下意識要轉頭去看，一只手卻牢牢按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腦袋埋進自己胸前。
衝矢昴沒有開口，千緒明白過來，顫抖著在他懷裡閉上眼睛。
遠遠的，傳來幾聲厲喝，能隱約聽出是安室透和柯南的音色。毛利蘭發出了尖叫。千緒失去視野，靠聽覺捕捉著周圍的一切，從那些嘈雜的聲音裡，分辨出有什麼東西從坡頂的方向掉了下來。
翻滾著，碾碎落葉，重重撞在他們身邊不遠處的地方。
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撞擊聲之後，失去聲息。
安室透大概已經將三瀨佑樹制服，千緒隱隱約約聽見他在質問吹越直子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有人從坡頂滑下，是柯南，他在靠近的同時叫著島田女士的名字。
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飄散開，千緒僵在衝矢昴的懷裡，像一只逃避的鴕鳥，將腦袋更深地埋在他胸前。
她強迫自己忽略周遭的動靜，不要去想像島田真由的死狀，數著衝矢昴沉穩有力的心跳，整個人還是微微發顫。
千緒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他胸前的襯衫。隔著被雨淋濕的布料，她摸到裡面微鼓的肌肉線條，指尖一滯。
正准備小心翼翼收回去時，覺得手下觸感似乎不太對。
隔著襯衫，有一圈圈纏起的布料緊貼胸口……是繃帶？
昴先生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她為什麼完全沒看出
來？
千緒的腦海中一團亂麻，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我帶你去別的地方。」衝矢昴低頭看著緊張地蜷縮在他懷裡的千緒，輕聲說。
柯南蹲在不遠處島田真由的屍體旁，咬著牙，正為沒能阻止這場凶殺案而一臉懊悔。
聽見衝矢昴起身的動靜，他這才轉頭望見樹下的兩人，表情略微驚愕。
看見衝矢昴的西裝和千緒裙擺上的泥土，柯南反應過來兩人大概是從陡坡上掉了下來，心中的疑惑解開，他緊張地睜圓眼睛。還沒開口，衝矢昴先對他搖了下頭。
他做了個口型。
——沒事。
柯南看一眼面前的屍體，表情復雜地閉上嘴，目送兩人離開了他的視野。
衝矢昴沒有手拿手機，全憑拂曉時微亮的天光尋找到一片空地。
這裡要更加靠近懸崖一些，鹹濕的海風吹散了彌漫的血腥味，千緒終於敢抬起頭。
她整個人如同一只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身體還緊張地縮在衝矢昴懷裡，保持著被他抱住的姿勢，只茫然地抬起一張臉。
來不及打量周圍的環境，她脫口而出：「昴先生，你受傷了？」
意料之外的問題。衝矢昴有些意外地低下頭，看見她的手還小心翼翼地貼在自己胸前，正好撫著繃帶纏繞的位置，沉默了一下。
「之前受過一點小傷，不過已經沒事了。」
「包扎成這個樣子，怎麼會是小傷？」千緒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在這裡把他的衣服當場扒下來，仔仔細細檢查一下。
她看上去自責得要死了，「當時在機場的時候，我還讓你幫我搬行李……那麼重的行李！」
都過去三周了還纏著繃帶，那在機場接她時，他豈不是才受傷沒多久？
此時再回想起衝矢昴單手幫她拎行李箱的畫面，千緒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這人未免也太愛逞強了。
衝矢昴看著她懊悔的樣子，輕輕挑了下眉，千緒忽然意識到兩人現在的處境。
衝矢昴還抱著她……
這麼重的一個她！！
千緒兩條腿在空中撲騰了兩下，「讓我下來吧，我又沒受傷，可以自己走。你剛剛有沒有擦到哪裡？」
衝矢昴輕輕松松抱著她，聞言甚至作勢掂了一下。千緒被那種失去依靠的感覺嚇到，手臂下意識環上他脖子，「慢點放……」
衝矢昴在她耳邊低低地笑了聲。
她又落回那個可靠的懷抱，這一次似乎抱得更緊了些。因為千緒那個八爪魚似的姿勢，那道溫和悅耳的聲音幾乎蹭著她耳側響起，「千緒小姐一點也不重……」
他不緊不慢地收緊手臂，「所以再抱一會兒也沒關系。」
第26章 26
千緒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一下就安靜下來, 老老實實摟著他的脖子，把紅紅的臉頰埋在了他肩膀上。
「真的沒關系嗎？」千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聲悶氣的。
「嗯。」衝矢昴放慢腳步。
「好吧, 你抱不動的時候跟我說。」
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聽出尾音微微上揚，竊喜得很明顯。
見到她這樣，衝矢昴才心情復雜又有些微妙地意識到, 自己好像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千緒這副害羞的樣子了。
因為某個人在確認關系以後就以火箭升天的速度變得得寸進尺起來，害羞的閾值也逐步提高, 聯想起她在父母面前熟練裝乖的模樣, 衝矢昴忽然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第二次掉入了同樣的套路。
找了處合適的地方將千緒放下，她一站直身體就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朝他望過來。海邊的晨霧像給她加了層朦朧曖昧的濾鏡, 那雙藍寶石般剔透的眼眸含著笑意。
似曾相識的一幕, 讓衝矢昴忽然想起他拿著千緒的照片，去酒吧找她的那一天。
那時的千緒也是像這樣，站在拂曉的天光下, 略帶好奇地越過人群和他對視, 然後慢慢彎起了好看的眼睛。
衝矢昴微不可察地發出一聲輕嘆，發覺她的得寸進尺, 大概也是出於他心甘情願的步步縱容。
「昴先生, 剛剛謝謝你。」千緒先打破了沉默。因為他剛剛的話, 重新開口時她聲音有點小, 但說得很認真。
看著兩人身上有些狼狽的泥土印，千緒發覺自己需要感謝他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他真的像他在城堡前對她承諾的那樣, 將她保護得很好。
衝矢昴替她拿下沾在長發上的一片落葉，輕扯唇角, 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不用謝。」
直升機越靠越近, 已經在尋找適合降落的平台。
背景裡，朝陽終於升起，金光劃破霧沉沉的海面，一陣猛烈的風刮過來，不遠處發出什麼東西被吹動的嘩嘩輕響。
兩人回頭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塊深藍色的塑料布。
是他們剛剛在斜坡頂端借著手電筒的光勉強看到的那一塊。和千緒跌落的方向相反。
他們繞了一圈，最後竟然停在了離它不遠的地方。
那塊布不知道被誰綁在了兩棵樹之間，撐過了風雨交加的一夜，敗在了最後一刻。
它被風拂開，掀到幾米之外的樹干上，露出了藏在底下的東西。
是兩塊碑。
一塊已經相當古舊，上面遍布著風吹雨打的痕跡，另一塊卻很新，看上去像是剛立起不久。兩塊石碑並肩而立，面朝海面，初升的第一抹陽光就溫柔地落在上面。
看見上面刻著的兩個名字，千緒愣了一下，又覺得不怎麼意外。
「難怪上木原奏太會選擇這座古堡。」
她轉頭看了眼朝陽，「因為結田梨央在這裡……是嗎？」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望出去，一望無際的海面被金光照亮，在陽光下泛起粼粼波光，海鷗的鳴叫劃破天空，令人心曠神怡的海風拍打崖壁，景色美得動人心魄。
這裡應該是很適合安息的地方。
直升機帶著引擎的轟鳴聲降落在懸崖上一處開闊的空地，將兩具屍體、幾位犯人和千緒他們依次帶回了警視廳。
雙腳踏在警視廳樓頂的停機坪上，千緒聽著周圍城市間車水馬龍的喧囂，恍惚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著向他們走來的目暮警部和毛利小五郎一行人，她才逐漸有了實感。
這漫長的一天一夜終於過去了。
然而，還來不及徹底放松，已經走到她身前的目暮警部
就臉色難看地開了口。
「千緒，事情有點麻煩。」
幾人同時一愣。
千緒不解，「麻煩？」
「是出了什麼事嗎？」柯南緊張地問。
站在目暮身邊的高木涉解釋道：「是這樣，昨天深夜的時候，網上突然流傳開一條消息，說工藤宅收到了一封威脅信……收件人是工藤有希子。」
威脅信？
千緒怔了怔，意識到不妙，「那確實是我掉在門口的。可能是被誰撿走了……」
「千緒，我們要跟你道歉。」目暮警部表情有些難堪，「毛利偵探的女兒被綁架這件事被媒體注意到了，引起了很大輿論，我們昨晚對媒體召開案情說明會的時候，提到了你。」
「優作和有希子一直不願意公開你的身份，所以我當時在發布會上只說了米花町還有另一戶人家的兩名住戶確認被困在懸崖古堡上。」目暮一臉挫敗，「我沒想到會有人撿到那封信。」
「所以……」衝矢昴敏銳地意識到問題，「撿到的人看見新聞，聯想到了信件內容，認為被綁架的是工藤有希子？」
「對。那個發帖人說，他散步的時候看見路邊的紙片，還以為是誰掉的垃圾，就撿起來准備帶回家幫忙丟掉。結果回家之後讀了內容，發現那可能是針對工藤有希子的惡作劇，還想幫忙報警來著……」高木涉尷尬地說，「然後他就看到了晚間新聞。」
那位網友運用他優秀的發散思維，瞬間聯想到了這封威脅信和綁架案之間的聯系，從而做出判斷——米花町被綁架的剩下兩人，就是隱退的大明星藤峰有希子，和她的老公，推理作家工藤優作。
他在震驚之中，把自己的推理連同那封綁架信一起放在了社交網站上。
一石激起千層浪。
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夫妻雖然目前常住在洛杉磯，但絕對沒有人會懷疑這兩人在日本的影響力。
再加上工藤家這半年來可謂歷盡風波，先是身為高中生偵探的小兒子疑似被卷入案件、遭人報復，生死不明，現在又是夫妻兩人雙雙被綁架。網友唏噓不已，紛紛加入討論，一夜過去，那條帖子的轉發和回復都達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偏偏昨晚還是個台風天，留守警視廳的刑警很少，目暮他們都是等到快天亮雨停的時候才急匆匆趕過來的。趕來時才驚覺不對，警視廳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踩點來看熱鬧的媒體和網友，目暮立刻安排人刪帖，想要阻止傳播，但已經來不及了。
所有人都知道工藤有希子和工藤優作被綁架了。
目暮說著說著，自己也有點懊惱。搜查一課的刑警各個昨天都為了綁架案忙到半夜，誰還有空在凌晨上網看帖子？怎麼就知道一夜過去，事情會變成這樣？
東京都的居民們晚上都不用睡覺的嗎？
問題在於，如果被綁架的真的是有希子和優作，可能情況還能好一點，他們都是公眾人物，完全不在乎出鏡，只要事後站出來回應一下就好了。
可現在，被綁架的是工藤千緒，那個被工藤家藏了二十多年的神秘的大女兒。
這個消息如果傳出去，恐怕激起的關注度只會更高。
目暮快要愁禿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和優作交代才好。
千緒拎起裙擺走到天台的邊緣。
頂層的風很大，千緒走得不是特別穩當，纖細的身體像是隨時要被吹跑。衝矢昴皺了下眉，跟著她走了過去。
在直升機押走三名犯人後，等待的間隙裡，安室透他們根據吹越直子之前的交代，在古堡內一個隱秘的小房間裡找到了小蘭和千緒的衣服還有手機。
所有人都已經將衣服換回去，只有千緒還倔強地穿著她那一身華貴的禮服裙。走在眾人之間，像
一個上世紀過來的格格不入的穿越者。
……沒辦法，她實在沒有那個臉在眾目睽睽之下換回她的皮卡丘睡衣。
千緒光是想像自己穿著那件嫩黃色的連體睡衣，在各位警官的注目禮之下穿過警視廳大樓的場景，就尬得頭皮發麻。
扶著天台邊緣的欄杆往下看去，警視廳門口果然烏泱泱的擠了一大群人，有扛著專業攝像機和收音設備的媒體，也有不少舉著手機在拍攝的好奇群眾，再往人群邊緣一看，居然連電視台的現場直播車都來了……
嗚哇——
好大的陣仗。
千緒扒在欄杆上，終於切身體會到了自家老媽的影響力。
她微微眯起眼睛，好像還能看見幾個胖胖的中年影迷坐在路邊嗷嗷哭，嘴裡喊著「有希子你一定要加油啊」一類的話，一直傳到樓頂。
千緒：「……」
衝矢昴走到她身邊，偏向她的方向側身站著，單手手肘搭在欄杆上，也跟著往下看了眼，皺眉，「這下麻煩了。」
千緒看了眼他，發現昴先生是真的有些煩惱，頓時覺得稀奇。
衝矢昴看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輕嘆，「難不成千緒小姐覺得我是無所不能的超人嗎？」
他的實力再強，在浩大的輿論面前也束手無策。
這方面，反而是工藤有希子站出來的話，會比他的保護更有效。
「只是覺得看到昴先生煩惱的樣子很有趣而已。」千緒哼笑一聲，「沒關系的，被拍到就拍到吧，我只是個普通學生，和我父母還有弟弟都不同，媒體應該還不至於纏上我。」
日本對於個人**和肖像權的保護還是很重視的，媒體拍攝到明星的圈外親屬時都會打碼，除非經過她的同意，不然不會隨意刊登她的照片。所以千緒倒不太擔心。
話音未落，樓下的人群竟然開始散開了。
轉播車一輛輛開走，媒體也收起了各自的設備，留下舉著手機的普通群眾莫名其妙地看向四周整齊撤退的記者們。
樓下在這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有希子嗚哇啊啊啊啊——！！！」
千緒被嚇了一跳，探出腦袋往下看，那個還穿了印有藤峰有希子經典造型印花t恤的中年男粉捧著手機，蹲在馬路牙子上潸然淚下。
邊哭邊嚎啕，「有希子你沒事就好了嗚嗚嗚嗚嗚是時隔十年的物料，老婆怎麼還是這麼美嗚啊啊啊啊！！」
千緒：「……」
還以為底下的尖叫是發生了什麼命案、匆匆跑來的柯南：「……」
姐弟倆扒著欄杆，望著那一群抱頭痛哭的狂熱影迷，交換了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底下好像有很多人想當他們爸爸的樣子。
毛利蘭也走過來，手裡舉著的手機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千緒，這是你爸爸媽媽剛剛上傳在社交網站上的，說關於他們被綁架的消息只是謠言，他們現在人在洛杉磯，一切安好。」
千緒和柯南兩顆腦袋湊到手機前，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在視頻裡並肩站著，說的話很官方，表情卻明顯在隱隱抽搐。
再次沉默的姐弟倆，「……」
總覺得有那麼點心虛。
現在距離千緒和小蘭被綁架才過去不到20個小時。當時衝矢昴才剛剛將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兩人送到機場，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加上前後候機、安檢、取行李等等雜七雜八的事情，算起來，他們倆這會兒大概才剛剛到家。
……然後就收到了留在日本的一兒一女雙雙失蹤的消息。
行李都沒放下，就得爬起來為他倆收拾殘局。
千緒和柯南看了眼畫面裡老媽非常勉強才撐起來的嘴角，還有工藤優作偷偷撐在老婆背後試圖安撫的手，齊齊縮了下脖子。
糟糕，聞到了點不妙的味道。
對身為偵探的工藤新一來說，被扯進險情早就是家常便飯，工藤優作他們還不至於有很大的反應。但加上千緒，情況一下就變得不同了。
「啊哈哈……」
柯南干笑，「千緒姐姐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不讓有希子阿姨省心。這可怎麼辦啊，哈、哈……」
他最後那句「這可怎麼辦」帶著小心翼翼商量的味道。
那顆智商160的大腦飛速轉動，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甩鍋手段。
「我想千緒姐姐應該會跟有希子阿姨解釋，其實是因為你和小蘭姐姐被綁架了，所以我才會跑去救你們的，對吧？」
「柯南你在說什麼呢，你明明是跑去救你的小蘭姐姐的，完全沒想到我吧？」千緒低頭拿著自己的手機，不知道在干什麼，心不在焉地說完，突然抬頭對著衝矢昴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第一時間跑來找我的明明是昴先生才對。」
原本還擔心工藤夫妻會因為千緒被綁架而遷怒自己、正准備和柯南商量一下對策的衝矢昴，默默收回了未出口的話。
他抵了下眼鏡，低頭時瞥到千緒的小動作，輕輕一笑，「哪裡，我既然跟有希子女士承諾過，自然就會保護好千緒小姐。」
莫名失去了一位靠譜盟友的柯南：「……」
昴先生，你為什麼露出了一臉安心的表情啊！！
「昴先生，你真好。」千緒感動得眼淚汪汪，「不像我那個不靠譜的弟弟，在我被綁架、最無助的時候，還不知道在哪裡鬼混。」
她輕飄飄地嘆了口氣，含著幾分幽怨，「你說是吧，小蘭？」
她從剛剛就注意到小蘭一直在偷偷看手機了。
柯南：「？？」
「啊，我想新一他應該是在忙案子才對……」小蘭看了眼手機，發現那一排表示關心的郵件中始終沒有出現期待的名字，表情落寞了一瞬，但還是體貼地說，「等他忙完，應該就會發信息過來了吧？」
終於反應過來的柯南大驚失色。
毛利偵探的女兒被綁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蘭好不容易被救出來，看見他竟然連一封表示關心的郵件都沒有發，心裡還不知道會有多失落。
柯南緊急從兜裡掏出屬於工藤新一的紅色手機，一通高速輸出。
飛快編輯好郵件發送給蘭，抬頭看見毛利蘭忽然抬手，望著手機臉上出現了驚喜的表情，柯南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手機從剛剛起就一直在震動，解決了一件要緊事，他這會兒終於有時間不緊不慢地打開社交軟件，看了看未讀消息。
置頂第一條——
【群組：相親相愛一家人（32條未讀）】
嗯？
他昨天早上檢查手機的時候還沒有未讀，這是什麼時候偷偷聊的……
柯南迷惑地看了眼千緒。
正好瞥見她一臉輕松、笑眯眯地收起了手機。
柯南隱約覺得有那麼點不妙，點開聊天記錄。
前幾條消息是幾十分鐘前發的，大概就是有希子在問綁架是怎麼回事，讓他們有信號之後報個平安。
後面她和工藤優作應該是從目暮警部那裡得到消息，知道幾人已經安全了，於是又開始安排發視頻澄清的事情。
柯南大致掠過，直接拖到了某人閃亮登場開始攪渾水的部分。
三分鐘前：
【千緒：[語音]】
看到那個足足有42秒的語音條，柯南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他悄悄走遠了一點，把聽筒貼在耳邊，點開那條語音。
開頭是他非常心虛的聲音。
——【「我想千緒姐姐應該會跟有·希·子·阿·姨·解釋，其實是因為你和小蘭姐姐被綁架了，所以我才會跑去救你們的，對吧？」】
然後是千緒幽怨的嘆息。
——【「柯南你在說什麼呢，你明明是跑去救你的小蘭姐姐的，完∼全∼沒想到我吧？第一時間跑來找我的明明是昴先生才對。」】
最後是衝矢昴溫和可靠的回應。
——【「哪裡，我既然跟有希子女士承諾過，自然就會保護好千緒小姐。」】
語音結束。
柯南：「……？」
昴——先——生——
他頂著靠譜盟友不僅反水還插了自己一刀的悲傷，又往下翻了翻。
【有希子：啊啦啦，昴先生有在好好遵守承諾呢！我就知道把小千交給他沒錯！】
【有希子：……
【優作：要好好感謝衝矢先生才行。】
【優作：書房的抽屜裡有張卡，就是新一老是偷偷刷的那張，千緒你拿去給衝矢先生買點禮物吧，當作我和你媽媽的謝禮。】
【有希子：嗯嗯，拿去請昴先生吃頓大餐吧！我和你爸爸訂婚的那家就很不錯！夜景很漂亮哦！】
【優作：……不，還是買禮物吧。】
【千緒：嗯，謝謝爸爸媽媽！】
【千緒：……
【有希子：優作，你是對我們訂婚的那家餐廳有什麼意見嗎？】
聊天記錄到此結束，工藤優作和有希子那邊沒再有回復。
柯南：「……」
等等，他好像完全沒有出現在對話裡啊！？
而且……
他表情忽然悲痛。
他——的——金——卡——
第27章 27
媒體們雖然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現場, 但仍然有不少看熱鬧的人秉持著「來都來了」的心理留了下來。
搜查一課的刑警們無法強行驅逐這些圍觀群眾，只能無奈地看著他們大咧咧地在警視廳大樓附近徘徊。畢竟, 周邊道路是公開場所, 他們也無法阻止民眾正常路過。
被拍到幾乎是無法避免的事情，確認了這點的安室透毫不猶豫地找了個借口早早開溜了。
柯南抓著手機一臉挫敗地走回來時，發現人群中不知何時少了一個人。
也是, 作為黑衣組織的成員，應該盡可能不要引起關注才對……
柯南想著想著, 又皺起眉：不過仔細想想, 似乎組織並不太在意成員的日常生活和工作都在做什麼。成員裡同樣也存在像水無憐奈和貝爾摩德這樣，頻繁出現在各大電視節目中的人。對比起來, 安室透刻意避開鏡頭的舉動反而顯得可疑。
他是有什麼不能引起關注的理由嗎？柯南抬頭, 目光掃過頂著假面具、淡定站在原處的衝矢昴，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才會需要盡可能減少曝光吧……？
雖然很想立刻去找衝矢昴商量一下自己的猜測, 但當務之急並不是安室透的事。
柯南慢慢走回人群中, 聽見千緒正體貼地安慰著一臉苦惱的目暮警部，「被拍到其實也沒關系啦, 不想讓我出現在公眾視野裡什麼的, 那都是我未成年時候的事情了。警部你不用那麼在意的。」
她早在下決心回日本讀書的時候, 就已經做好身份被曝光的准備了。
畢竟, 憑工藤有希子在日本家喻戶曉的影響力，還有千緒這張與母親長得六七分相似的臉, 以及那一頭標志性的棕色長卷發，想要不被認出來都難。
好在聽博士說, 在那個組織的內部檔案裡, 工藤新一已經是確認死亡的狀態。他們應該早就放松了對工藤家的警惕才對。沒有了組織的威脅, 千緒覺得如今的自己也沒有什麼隱藏身份的必要。
……更何況這小子自己都經常頂著這張和工藤新一幼年體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鏡頭前呢。
千緒彎腰，揉了揉某位「怪盜基德克星」的腦袋。
直起身時，輕輕嘆了口氣。
只是估計，這件事會引起小部分工藤家和藤峰有希子狂熱粉絲的注意吧……
嗚，平靜的生活離她遠去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愧疚的目暮警部，千緒跟著眾人走在警視廳的大樓裡，感受到那些刑警們克制不住地向她投來的驚訝視線，到底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高木警官就走在她身邊，好心地替她隔開了周圍經過的人，一邊有些靦腆地贊美道：「這一身真的很適合工藤小姐，非常好看。」
他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發自內心的感慨。千緒看了眼滿臉單純的高木涉，笑笑：「謝謝。」
高木涉望著她明媚的笑靨，愣了一瞬。
——完蛋了，他已經可以想像搜查一課那群大猩猩的反應了。
他忽然攥緊拳頭，一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工藤小姐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他回想起了自己入職那一天立下的誓言，保護無辜民眾不被大猩猩傷害是他義不容辭的使命。
高木涉說得擲地有聲，胸前的櫻花徽章在這一刻好像都更鮮艷了。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背後好像有一道幽冷的視線在盯著他……
「？」高木捂著忽然升起幾分涼意的後頸，莫名其妙地回過頭，對上了一雙笑意溫和的眯眯眼。
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秒。
高木涉眨了眨眼睛。
衝矢昴繼續笑眯
眯。
和那張非常具有欺騙性的俊臉對視了一秒之後，高木歪了歪頭，「誒，為什麼我剛剛會覺得有人在瞪我？」他摸著後腦勺，百思不得其解，「衝矢先生的眼睛應該瞪不了人才對……啊不，我沒有冒犯的意思。」
他慌裡慌張地解釋。
目睹全程的千緒：「……」
啊，米花町的偵探除了小五郎大叔之外各個人精，反倒是警視廳彙聚了一群難得的老實人啊……
難怪會淪落到工具人的位置……
這麼一想，她心酸地拍了拍老好人高木涉的肩膀。
高木涉渾身一震。
有殺氣！
——竟然連警視廳都不安全了嗎！？
高木涉非常警惕地讓無辜民眾衝矢昴走在了他前面，自己則是落在隊伍末尾，一臉緊張地打量起了四周。
被保護起來的衝矢昴順理成章地走到了和千緒並肩的位置。
「千緒小姐。」他斟酌片刻，「你剛剛說有希子女士他們在你未成年時期時不願意讓你引起公眾注意，是因為那時發生了什麼嗎？」
不然，以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那種放養式的教育手段，怎麼可能會對千緒保護到這種程度？
「你過去……沒有暈血症吧？」
千緒腳步稍頓，「昴先生，你明明說我們過去沒有見過。」
她轉頭，仰起臉看向衝矢昴，後者臉上的表情讓她有些看不太懂。
衝矢昴揉了下眉間，意識到自己有些衝動了。
懸崖古堡裡千緒在聽到小女孩的聲音之後，反應就不太對勁，那些疑惑堆積在心裡，轉變成一個模糊的猜測，而猜測又化作擔憂。
他不習慣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但對於千緒，他又不希望在沒有獲得她本人同意時去刺探她的**，所以只好用直接詢問的手段。
他沉吟，「像上次在東大時小蘭小姐說的那樣，工藤優作先生早期的作品裡，有不少血腥暴力的硬核內容，但是自從某個時期之後，他的風格突然轉變了。更注重手法和詭計的設計，」
「他在采訪中提到過，家人永遠是他的第一讀者。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為自己最重要的讀者改變了風格。」
衝矢昴低頭對上千緒那一雙清亮的眼睛，話語有了微妙的停頓。
他意識到自己習慣性地用了他最順手的套話方式……但以千緒在懸崖古堡時展現出來的推理能力，這個或許足夠說服別人的理由在她面前，聽起來大概實在有些牽強。
衝矢昴忽然反應過來，是他一直低估了工藤千緒。
那麼作為赤井秀一和她交往時，他究竟留下了多少破綻？
……這種臥底期間養成的用謊言作遮掩的習慣，又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傷害過她多少次？
千緒看著他陡然沉默的樣子，笑了笑，「昴先生，你剛剛突然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衝矢昴皺著眉頭看她。
「那個人應該很習慣對周圍一切事物盡在掌控的感覺……」千緒繼續往前走，為了不讓最前面的柯南聽到，聲音放得很輕，「所以他總是想要了解關於我的一切，卻又不願意分享自己的任何秘密。」
「在別人看來，他應該是一個很有能力、個性神秘、不習慣依靠別人所以總是獨自承擔起一切的人。這樣的人作為同事，朋友，都會很可靠……而且這樣的人，在我身邊尤其多。」
千緒看著柯南的背影，「我弟弟還有爸爸都是這樣，遇到危險和難以解決的麻煩也不會告訴我。我知道他們是不想讓我擔心，又想要保護我，怕我受到傷害……這些我都能理解，也早就習慣了別人善
意的隱瞞。」
她本來就是在這樣的保護中長大的。
「……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
「可待在他身邊的那段時間，我才意識到。」千緒平靜地說，「戀人的謊言原來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
衝矢昴的喉結滾了下，嗓音微啞，「千緒……」
他並沒有要加後綴的意思，但是千緒迅速地打斷了他，以至於根本沒能分辨這一刻他對她稱呼的變化。
「後來他突然消失，讓我意識到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失去一個人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我才發現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千緒余光瞥到走在柯南身邊的毛利蘭，看見後者還在望著手機，臉上露出羞澀又開心的表情，她眸光微閃。
「隱瞞真相」、「獨自承擔起一切」……
對工藤新一來說，這就是他保護毛利蘭的方式。
赤井秀一對她，或許也是這樣？
但是她不想再望著報道弟弟生死不明的剪報獨自擔心，也不想再體會某天醒來突然接到戀人發來的分手短信、打過去才發現對面已經變成空號的感覺了。
「這就是你突然回國的原因？」衝矢昴的聲音不知何時沉了下去，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嗯。或許我回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我需要知情。」千緒說著，彎起眼睛，「所以……昴先生，如果真的想知道我的秘密的話，請拿你的秘密來交換。」
她對他伸出手，語氣輕快，打破了剛剛有些沉悶的氣氛，順便對著衝矢昴眨了眨眼睛，「比如……」
意識到還在公開場合，千緒頓了頓，忽然踮起腳尖湊近了他，附在衝矢昴耳邊小聲問，「你為什麼要在安室透面前隱瞞自己是左撇子的事？」
她看見衝矢昴臉上露出不再游刃有余的表情，甚至因為她的突然靠近而呼吸滯了一瞬，回想起在工藤宅他替她包扎的那個下午，千緒發現自己還挺喜歡看到昴先生因她而動搖的樣子的。
她輕輕勾起唇角，「還有，我們第一次見面，究竟是什麼時候？你可以選一個回答。」
第28章 28
「咳咳……」
從兩人身後響起一聲非常不合時宜的咳嗽。
他們同時回頭, 看見高木涉站在那兒一副手腳都不知往哪放的樣子，對上兩人的目光, 像是恨不得原地消失, 但還是硬著頭皮尷尬地指了指前面，「那個……好像已經到了……」
千緒轉頭。
果然，前面就是搜查一課了。
他們需要做完筆錄再回去, 柯南和小蘭此時都已經進去，正一臉莫名地回頭望著兩人。
「我知道了。」千緒看著高木為難的樣子, 意識到給他添了麻煩, 不好意思地說，「我們這就……」
耳邊就在這時傳來一聲低低的回應。
「十年前。」
千緒一下定住。
沒說完的半截話被她生生咽回去。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不敢相信地回頭, 語氣遲疑，「……你說什麼？」
「十年前。」衝矢昴重復了一遍，「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究竟是什麼時候。】
千緒僵在原地。
「剛剛的問題是我衝動了, 你暫時不用回答也沒關系。」衝矢昴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向來運轉飛速的大腦這次卻沒能幫他找出最好的表達方式, 最後只沉聲說出一句, 「我很抱歉。」
這次輪到千緒不知所措起來, 「不, 你不用跟我道歉，昴先生, 我剛剛的話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那明明是對赤井秀一的抱怨。
但是……十年前？
千緒飛快地回顧了那一年。
她十四歲，新一七歲的那一年。
印像中那年發生了很多事情, 其中有很多千緒已經記憶模糊了。但她非常確定, 她的人生裡沒有出現過這麼一位極具辨識度的人物。
畢竟, 粉毛、眯眯眼……那就和安室透的金發黑皮一樣，是稀有到讓人過目不忘的存在，怎麼可能忘記呢？
衝矢昴對她震驚的表情並不意外。
那時的千緒當然不可能認識衝矢昴。
但就連她曾經在那個時間點遇見過赤井秀一這件事，她應該都沒什麼印像了。
可他認識她，而且記住了她。
早在酒吧初見的很多年前，他就已經認識她了。
兩人在搜查一課門口逗留的時間太長了，來來往往的刑警都投來了好奇的視線，壓抑的八卦聲飄過來，衝矢昴很輕地嘆息一聲，緩緩開口。
「關於為什麼要在安室透面前隱瞞——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如果你想知道……」
如果你想知道。
「昴先生！」
他的聲音被突兀響起的一聲急促叫喊打斷了。
柯南急匆匆地跑回來，望著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注意到千緒的目光，他勉強斂住表情裡的震驚，開口時還磕絆了一下，「千、千緒姐姐，目暮警部叫你和小蘭姐姐先進去做筆錄。做完就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千緒打量他幾秒，笑笑，「我知道了。」
目送她走進房間，柯南這才回頭，臉上屬於孩童純真稚氣的表情頓時消失不見，他拽著衝矢昴的袖子，一言不發地將他拉到一處無人的休息區裡。
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了兩罐黑咖啡，柯南將其中一罐丟給衝矢昴，後者接過後，彎腰將他手裡那罐也搶走了。
衝矢昴晃了晃手裡的咖啡，「小孩子不能喝這個。」
柯南差點被氣到，「昴先生！」
「我只是覺得你姐姐在這裡的話，一定會管你。」衝矢昴將咖啡隨手放到以柯南的身高夠起來有點艱難的桌面上，自己則是靠在了那
一旁。
長腿交疊，雙手抱臂，他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柯南聽見那一聲「姐姐」，沉下臉色。
赤井先生果然已經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
他本來就不覺得能夠隱瞞多久，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基本確定赤井秀一是可以信任的對像。合作的下一步就是互相坦誠，他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開口而已。
所以柯南短暫驚訝之後，就接受了掉馬這件事。
更令他在意的，是赤井先生剛剛的舉動。
他很干脆地切換回了工藤新一的語氣，褪去故意維持的天真，望向衝矢昴的眼神銳利得完全不像一個孩子，「昴先生，你剛剛是想告訴千緒自己的身份？還是想把她牽扯到你和安室先生的鬥爭裡？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實在過於急切，以至於聽起來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相比於工藤優作的沉穩，眼前年輕氣盛的少年對姐姐的保護欲的呈現方式，明顯要直白得多。
衝矢昴有些好笑地發現，他們不約而同將他當作了千緒生活裡一個不安穩因素。好像是他的存在將千緒拉到了一個危險的邊緣。
但仔細思考，似乎也確實如此。
他低頭把玩著手裡的咖啡，幾乎入神，再開口時嗓音低沉得如同一聲嘆息。
「我也想知道……」
他到底在做什麼。
事情果然不出千緒所料，在她從警視廳回來後沒多久，幾張高清照片就悄悄在匿名論壇流傳開來。
照片明顯出自不同人之手，是從各個角度偷拍的她，附言「工藤家大女兒終於曝光」一類的話。標題起得誇張至極，好在評論區多數都是贊美和驚嘆，千緒翻了幾個帖子之後，就因為太尷尬沒再看了。
那天離開警視廳時，她就明顯感覺到了鏡頭的存在。甚至還有不少人蹲守在工藤宅附近，數量太多，柯南和衝矢昴也顯得無可奈何。畢竟，他們就算能將偷拍者一個個找出來，也總不可能一個個去要求他們刪除。
那些人轉瞬間就消失在人流裡，唯一可循的蹤跡就是網絡。
那些畢竟是無法在公開平台光明正大傳播的偷拍照，最終只是在匿名論壇裡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流傳開的照片裡，雖然不乏暴露了千緒日常行蹤和學校地址的，但往往在被她發現之前，就不知被什麼人悄無聲息地刪除了。就連發送照片的賬號都在不久後變成了【已注銷】的狀態。
以至於千緒的日常生活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干擾。
比起網絡上發生的事，她更關心的是周圍的變化。
衝矢昴那天說的「十年前」確實嚇到她了，但千緒在那之後卻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和他聊這件事。
——她被柯南吸引了注意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那天之後，柯南和衝矢昴的相處就變得有些微妙。
她弟弟突然對她展現出了異常的關心，時不時就以看書為借口跑來工藤宅拜訪，然後抱著一本他小時候就不知道看過多少遍的書坐在沙發上一賴賴一下午。
千緒偶爾下樓時正好能撞見他在和衝矢昴對視，像只氣鼓鼓的河豚，一見到她過來就立刻癟下來，等她走了再偷偷鼓起來，又像只收放自如的氣球。
千緒：「？」
她深刻反省，覺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沒關注過弟弟的心理健康了。
畢竟他正處於人生中的關鍵階段。但凡出門必定遇上殺人案，正常人心理狀態應該都會受到影響的。
於是千緒挑了個良辰吉日，在讀完一沓厚厚的論文之後，抱著她的游戲機下樓，半強迫地拉著柯南和她玩起了拳皇。
兩分鐘後。
毫不留情
地把柯南按在地上暴揍了三個回合，陷入沉思，「不對啊，不是說男高中生最擅長打游戲了嗎？」
她還依稀記得工藤新一七歲的時候和鄰居家三歲小弟弟菜得旗鼓相當的樣子。
但讓她不能理解的是，怎麼十年過去了，她弟還能這麼菜呢？
十年前在帝丹小學一年級被同級生狂虐的工藤新一，十年後居然毫無長進——依然留在帝丹小學一年級被同級生狂虐。
……這不應該啊。
原意是想玩點懷舊游戲來幫柯南解壓的千緒，和莫名其妙被質疑了dk身份的柯南，雙雙坐在沙發上，抱著手柄開始懷疑人生。
身後，一只粉毛眯眯眼端著咖啡路過。看見沉默地坐在沙發兩端的姐弟倆，停下腳步，「你們在做什麼？」
「啊！昴先生！」千緒回過頭，歡快招手，「你會打游戲嗎？」
「沒太玩過。」衝矢昴走過來，將手裡的另一杯咖啡放到千緒面前的茶幾上，順勢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抬頭看了眼電視上投影的畫面，「是拳皇嗎？」
「嗯，移植到ns上啦！不過畫面操作都和過去一模一樣。」千緒晃了晃手裡的手柄，「昴先生應該玩過吧？」
「以前陪家裡人玩過幾次，不過不是很擅長。」
衝矢昴接過她遞來的手柄，千緒興致勃勃地給他解釋按鍵：「這是輕拳，這是輕腳，這是重拳……還有組合技……」
柯南在旁邊托腮，半月眼聽著。
他和赤井先生那天的談話並沒有什麼結果，中途就被找過來的高木叫去做筆錄了。後來冷靜下來想想，柯南覺得當時他聽到的對話，應該是千緒先發起的——她先觀察到了可疑的細節，才會向衝矢昴提出問題。至少截止他打斷對話的那一刻，衝矢昴並沒有真的向千緒透露什麼。
以老姐的能力，比小蘭更敏銳地察覺到問題也不奇怪。
柯南覺得自己當時有點衝動了，但又怕衝矢昴當時真的是想要告訴千緒什麼，所以這兩天才會頻繁跑來工藤宅觀察情況。
衝矢昴感受到那隱隱約約的視線，淡淡地扯了下唇角。他聽完千緒的講解，大概記了下操作，「那我來陪柯南打一會兒吧。」
他並不擅長處理家庭關系，對自己的親弟弟和親妹妹都不算非常親近。但他記得秀吉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會在寫完作業之後拿著游戲機小心地敲開他房間的門，怯怯地問他願不願意陪自己玩一會兒。
所以一起玩游戲，在小孩子眼底應該是拉近距離、培養友情……和親情的一種方式吧？
衝矢昴若有所思。
哪怕知道工藤新一已經是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了，但年齡差擺在那裡，他看著工藤新一還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就是個孩子。
很聰明的孩子。聰明到足以在組織的事情上和他產生默契，甚至成為搭檔。
……但其他事情上，依然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罷了。
所以他那天沒有選擇和工藤新一解釋兩人的想法，也沒有談起千緒向他表明的態度。在還不了解所有情況的時候，他不想擅自替千緒發言。
他需要做的，是先和千緒解決兩人之間存在的問題。
而在那之後……
在那之後，才是該如何讓工藤家接受自己的問題。
一個前所未有的巨大難題橫亙在他的面前。
衝矢昴梳理了幾天，被迫接受了這個沉重的事實，那就是他的處境似乎很不妙。
相當不妙。
他之前確實做過一些預處理。但那些玩過的文字游戲、習慣性的遮掩，都是以「他會隱瞞千緒自己的真實身份，直到徹底解決組織的事情」為前提的。等到他恢復赤井秀一的身
份，不再時刻面對來自組織的威脅，他自然能夠更游刃有余地處理這些問題。
所以那些處理手段，其實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就像得到FBI命令，得知自己要和詹姆斯一起返回日本對抗組織的那一天，他也同樣在短暫思考之後就本能地采取了最有效率的問題解決方式——
和千緒分手，用干脆到殘忍的方式斬斷兩人的聯系。那麼就算有一天他犧牲在日本，千緒不知道，也就不至於替他感到難過。組織追查起來，也不會認為兩人這段短暫的交往經歷有多麼值得關注。
而如果他能活著回來，他自然會找到千緒解釋這一切。
【確立目標，然後尋找最高效的手段實現它在這個過程裡，他幾乎不會被任何事物干擾。
從離開家去往美國留學的那一天開始，他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但千緒確確實實地成為了他的干擾。
那一句戀人的謊言堵得他無話可說，心髒跟著狠狠收緊，好像時隔多年，再一次回到了還會為了什麼而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年時代。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如此後悔。
如果無法再隱瞞千緒，那麼工藤家的問題也會隨著身份暴露一起到來，包括那些文字游戲，到頭來都成了他給自己設下的陷阱。
赤井秀一重新思考起自己留給工藤新一和工藤優作的印像，才意識到形勢有多麼嚴峻。
麻煩大了。
……
……
思緒被突然響起的音效打斷，衝矢昴余光看到一旁兩眼發亮、專注地望著屏幕的柯南，才意識到游戲已經開始了。
畫面上，他操控的小人被柯南咣當一拳頭捶在了地上。
千緒很捧場地在一旁呱唧呱唧鼓掌，發出歡呼：「打得好棒！！」
柯南第一次在游戲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受寵若驚，一時把和衝矢昴的那些小糾結都拋在了腦後。
他試探性地撥動搖杆，畫面上的小人跟著蹭到倒地的衝矢昴的小人身邊，猶豫著要不要趁機補一腳。
不會被對方反手一個地球上投吧？
衝矢昴回過神，看著努力抑制興奮的柯南，很認真地開始考慮——
毫無疑問，工藤優作是目前最大的難題。但是因為距離遙遠，暫時還構不成威脅。真正的麻煩反而是這段時間一直表現得很好糊弄的柯南。
衝矢昴回憶自己過去和上小學的弟弟相處的經驗。每次他故意放水讓秀吉贏下游戲的時候，後者就會表現得尤其開心，用亮晶晶的眼神看著他，大聲叫秀一哥哥……
過去總結的經驗告訴他，小孩子其實很好哄。
只要給予對方成就感，就能立刻拉近距離。
衝矢昴運籌帷幄地抓著手柄，看著蠢蠢欲動對他伸出腳的柯南小人，鏡片閃過一抹白光。
計劃很完美。唯一讓他沒能想到的是——
他低估了輸給柯南的難度。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千緒親眼目睹了一場驚心動魄、震天撼地、觸目驚心、激烈異常的……菜雞互啄。
雙方選手交手的第三分鐘，依舊無事發生。
觀戰的千緒：「……」
她甚至很想站出來喊一聲，你們不要再打啦！
但是看著沙發上表情沉重的兩人，意識到他們真·的·很·認·真的那一刻，千緒沉默了。
她選擇尊重兩人的電競精神。
漫長的五分鐘過去，衝矢昴遺憾取勝。
千緒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在客廳一派壓抑的氣氛中撐起笑臉，「恭喜你，昴先生，要不我們今天就到這裡……」
她話
還沒說完，衝矢昴已經沉著臉再度拿起了手柄，「再來。」
千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等等？
為什麼昴先生你看起來比柯南還要不甘心啊？！
第29章 29
兩人酣戰到第三局的時候, 千緒終於忍無可忍，端著衝矢昴替她泡的那一杯咖啡落荒而逃。
等到臨近飯點，她再下來的時候, 客廳裡已經少了一個人。
「柯南呢？」千緒扒在客廳門邊, 小心翼翼地看了看。
「他回去了，說要好好磨練技術……下次再來挑戰我。」衝矢昴靠著沙發, 聲音難得的染上幾分疲憊。
哄小孩竟然是這麼累的一件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努力起了效果, 讓柯南產生了兩人的實力不分上下的錯覺。他剛剛抱著千緒的游戲機回去的時候, 臉上還帶著希望的曙光。
千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想到兩位青銅選手之間還能用上「挑戰」這個詞，她肅然起敬。
「謝謝你陪柯南玩這麼久。」聯想到那本來是她的工作，千緒後知後覺地產生了幾分愧疚。她看了看時間, 猶豫道，「要不今天的晚飯我來做吧？昴先生你去休息一下，飯好了我叫你。」
「不，我來做就好了。」衝矢昴直起身，很快調整好狀態，又變回那副從容松弛的模樣。
千緒的一只手就隨意地搭在他身旁的沙發靠背上, 衝矢昴掃了眼她蔥白的指尖, 注意到指腹側面一道淺淺的白痕。
那是她上次試圖為他下廚時留下的痕跡。
「千緒小姐就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吧, 我記得你喜歡的綜藝……」
衝矢昴的話音被振動的嗡鳴聲打斷。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不著聲色地停頓半秒，「你喜歡的綜藝應該快開始了吧？」
千緒眼尖地注意到屏幕上彈出的一個「Alert」標志，「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不像是什麼App的推送, 簡簡單單的一個警示標, 倒更像是自己制作的小程序, 看來昴先生會的東西真的很多。
也對, 他畢竟是工科博士生。
千緒慢半拍地想起來。
衝矢昴沉默片刻，下定決心，「確實有點小麻煩。實驗數據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可以上樓解決一下嗎？」
「當然，那就讓我來下廚咯？你想吃什麼。」千緒興致勃勃。
衝矢昴看了她兩秒，開口。
「冰箱冷凍層裡有速凍餃子，不用解凍，可以直接放在鍋上煎。如果覺得不夠的話……」他像是盡力在腦海中搜刮了一下家裡不需要用到菜刀的料理，「櫥櫃裡還有泡面。」
「昴先生，我好像還沒有在你面前展示過廚藝吧？」千緒覺得自己莫名受辱。她擼起袖子，露出那雙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展示給他看，「你要相信我的手藝。」
衝矢昴：「……」
上次就是因為相信了她，他差點看著自己女朋友在廚房裡血濺三尺。
雖然他當時及時把刀奪下了，但千緒手上還是留了疤。
所以他明白了，有些事就跟柯南的游戲技術一樣，不能強求。
他抓住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悠的細白的手，拇指指腹輕輕劃過指尖的白痕，摩擦帶來的一點輕微的癢意成功讓千緒想起了那段不自量力的過往。
衝矢昴看著她，表情頗具暗示意味。
千緒：「……」
她移開視線，咳嗽了一聲，收回手，「煎餃就煎餃吧。」
等衝矢昴轉身上樓，千緒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那個差點被自己遺忘的疤。
她忽然想起留疤的那一天，有個人開玩笑般說再也不會讓她踏進廚房一步。
那樣的承諾，最後卻陰差陽錯地被另一個人貫徹了下來。
千緒抬頭看著衝矢昴的背影，疑惑地皺起眉。
衝矢昴進入房間，
將房門關上之後，徑直走到電腦前坐下。
將合攏的筆記本電腦打開，屏幕上立刻彈出白色的畫面，瀏覽器上幾個網頁同時開著，是不同的幾個匿名論壇。
手機上的提醒來自一個自動捕捉關鍵詞的小程序，只要在這幾個網頁上出現了「工藤」、「偷拍」、「偶遇」等等他提前設置過的關鍵詞，就會在分析可疑程度之後給他推送過來。
衝矢昴點開網頁，在其中一個匿名論壇的首頁找到了他的目標。
看清標題的剎那，那雙已經睜開的墨綠色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工藤家大女兒曾經的校友冒泡，姐姐真人超有氣質，三個月前在學校附近偶遇過她，沒想到已經回日本了…[23]】
帖子剛剛發布不久，短短一段時間已經多出二十幾條回復。
網友熱情地討論著主樓的p出來的那一張偷拍圖。
這段時間陸陸續續地多出不少照片，不少是用專業鏡頭拍出的高清照，和那些比起來，這一張不僅像素極低，甚至連正臉都沒有露，卻引得論壇裡的用戶瘋狂地湧入了這個帖子。
那是一張隔著極遠距離拍到的背影照。
拍攝時的天氣應該不太好，霧蒙蒙的天空沉沉地壓在頭頂，正值寒冬，來往行人不約而同地穿了黑灰色，畫面一片陰暗的色調。
越過重重模糊的人影，因為鏡頭放大而變得失真的照片裡，一頭棕色長卷發的千緒極好辨認。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紐約街頭，轉頭望著身邊的人。露出的那半張側臉好看到讓人移不開眼，輪廓優越，五官線條精致，眉眼含著明媚又漂亮的笑意，構成了畫面中心那唯一一抹鮮活的亮色。
所有人在看到照片時，都會在第一時間將注意力放在千緒身上。
屏住呼吸欣賞幾秒，網友們才慢慢意識到不對。
走在千緒身側的人留著少見的黑色長發，身形高大，雖然僅僅露出了一個背影，還被周圍經過的路人擋住了一半，但那凌厲又強大的氣場幾乎要穿透屏幕向他們撲來。
看著千緒親昵地挽住自己的手臂，衝矢昴的眸光暗下。
他再次掃過發帖時間。
三分鐘前。
三分鐘，一個小眾匿名論壇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帶來的曝光量，放在別的地方興許激不起任何水花。
但這裡是米花町。
一個全員高速衝浪人的地方。
在千緒糾結速凍煎餃要不要放油的功夫裡，米花町的數個黑暗的小房間裡，不少人不約而同地收到手機提醒，點進了那個帖子。
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波洛咖啡店裡，店員榎本梓推開儲物間的大門，被裡面漆黑一片的場景嚇了一跳。
她「啪」的一聲按下牆上的開關，白熾燈應聲而亮，照出靠在一邊牆壁上專心看手機的人。
「安室先生，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小梓不明所以地看著安室透，「不是在清點庫存嗎？怎麼把燈關了。」
手機屏幕上，帖子一寸寸變成亂碼，最終整個頁面都消失，畫面上跳出了網頁不存在的提醒。安室透並不意外地收起手機，看向榎本梓，若有所思地歪了下頭。
「怎麼說呢……營造一種做壞事的氛圍？」
那雙紫灰色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更加淺淡的灰色，一貫的溫柔笑容看得人莫名背後發涼。
榎本梓來不及愣怔，安室透就又變回了她熟悉的模樣。
「開玩笑的。抱歉，本來是想偷一會兒懶，沒想到被梓小姐抓到了。」安室透笑笑，手指飛快在屏幕上敲擊著，一條郵件轉眼間被編輯好，發送到目標地址。
表示送信中的符號閃爍兩下，在彈出【已發送】的提醒之後，自動
退回他選中的聯系人頁面。
一行英文備注靜靜躺在最頂端。
【Vermuth】
與此同時，東京都一棟高級公寓裡。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城市夜景一覽無遺，遠處高樓的霓虹燈給光線晦暗的室內映上一抹曖昧光彩。身材性感的女人穿著浴袍，動作慵懶地靠在迷你吧台旁。
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長發帶著潮濕水汽，隨意地披散在身後，貝爾摩德點燃一根女士香煙，將波本送來的郵件附件放到最大。
畫面上，工藤千緒笑容燦爛得晃眼。
凹凸有致的身材已經有了成年人的韻味，她摟著男人的胳膊，兩人之間的氣氛曖昧到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他們的關系。
——讓她完全看不出，這竟然是當初那個身高才到她腰部，會被她隨意的一句話嚇到哇哇大哭、又會在事後把黑羽盜一用來安撫自己的糖果偷偷分她一半的小不點。
長大了呢，小千緒。
貝爾摩德饒有興致地點了點屏幕，又看見波本在頁面被黑掉之前，好心給她截圖的網友評論。
【這完全是熱戀中的眼神啊……】
【感覺這個男朋友一點都不像好人，姐姐不要被騙了TAT。】
「不像好人」四個字成功讓貝爾摩德笑出了聲。
波本發來的郵件語氣強烈：【工藤千緒是赤井秀一的女友，她如今突然回到日本，又和衝矢昴開始同居。你覺得那個家伙是會放任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搶走的人嗎？衝矢昴絕對有問題，我需要你的幫助，配合我去調查這兩個人。】
赤井秀一死亡的證據再明確不過，貝爾摩德不知道波本對他哪來那麼大的執念。而且他居然還那麼篤定——已經死亡的赤井秀一，依然不會對千緒放手。
她已經分辨不出波本究竟是對赤井秀一的評價太高，還是認為工藤千緒太有魅力了。
貝爾摩德吐出一口煙霧，指尖拂過照片上那張熟悉的笑臉，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
「怎麼會偷偷交到那麼危險的男朋友呢……」
工藤宅。
將帖子連同發布照片的用戶電腦中的備份一並黑掉，衝矢昴推開鼠標，表情依舊陰晴不定。
他起身，從桌面上放著的酒瓶中給自己倒了杯波本，攥在手裡慢慢下樓，心中飛快思考。
工藤優作和工藤新一不認識長發時期的他，從那模糊、還被遮擋住大半的背影不至於鎖定他的身份。他依舊有時間解決工藤家的問題。最大的麻煩來自組織，尤其是波本那邊，很可能借此將調查重點轉移到千緒身上。
如果最終被波本查出赤井秀一假死的真相，很可能會有一場難以避免的決戰，而在那之後，或許也是時候將三方合作的談判提上日程了，需要找個機會試探柯南的口風……
衝矢昴在心底衡量著，逐漸冷靜。
走下最後幾級台階，他聽到客廳中傳來千緒的聲音。
房門敞開著，能看到千緒在沙發上坐得板直的背影。
她手裡緊緊攥著手機，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變得超大聲——
「那個人其實是我留學時期交往的一個混地下搖滾樂隊拉手風琴兼職酒保的男朋友穿一身黑留長發只是單純在耍酷啦並不是什麼可疑的人一直不敢跟你們說其實是因為分手了怕勾起我的傷心回憶……爸爸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地下搖滾樂隊……拉手風琴……的酒保？
那頭不羈的黑色長發倒是很符合這種形像。
工藤優作放下手機，望向有希子時的表情沉重，「千緒她……原來喜歡的是那種類型的男人嗎？」
某位最強大腦在女兒的理想型這個問題
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始料未及的震撼。
另一頭，千緒長長地松了口氣。
如果老老實實回答說自己不清楚對方的身份，老爸一定會去調查，到時候總覺得問題會變得很麻煩。現在這個理由雖然有點詆毀自己審美的嫌疑，但至少邏輯很合理。
她一臉僥幸地放下手機，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
剛剛打電話的時候，好像聽見背後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千緒回過了頭。
衝矢昴正在樓梯口撿地上的酒杯碎片。
不知為什麼，他沉默的背影好像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
……
嗯？
第30章 30
千緒把煎好的餃子端到衝矢昴面前。
「昴先生, 你餓了嗎？要不要嘗嘗？」
衝矢昴已經將酒杯碎片全部撿起丟進垃圾桶，樓梯上灑的酒液也清理干淨。他關上水龍頭，一轉身就看見千緒獻寶一樣將盤子舉到他面前。
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躲在盤子後面, 一眨不眨, 清亮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含著掩不住的期待。
再看盤子裡的餃子, 上層白生生的, 中間泛著恰到好處的焦黃, 如果不是聞到空氣裡隱隱約約的糊味, 單看賣相還真的不錯。
那些餃子錯落有致地擺在盤子裡，每一顆都是用不同的一面接觸盤底，最底部滲出的一點點焦黑泄露了天機。
衝矢昴掃一眼就了然。
是故意把糊掉的那一面藏在了最下面啊……
做飯新手常用的一些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小技巧。
衝矢昴擦干手上的水珠, 藏起唇角浮現的笑意，從盤子裡隨意揪起一個餃子送進嘴裡。
那顆白白胖胖的餃子在被拿起時，糊掉的那一面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千緒「啊」了一聲，知道藏不住了，心虛地放下盤子，「算了, 其實不用吃也沒關系, 我們還是叫外賣吧？昴先生……？」
她看著衝矢昴面不改色將餃子咽下去, 回味了一下，似乎覺得還不錯，「挺好吃的。」
千緒：「？？」
昴先生……
味覺沒問題嗎……
她憂心忡忡地用一副「你的小狗很擔心你」的表情看著衝矢昴。
後者回望回去，視線對上, 兩人的表情皆是一頓。
廚房裡一時安靜下來。
從警視廳回來之後, 因為柯南不停的打擾, 還有千緒自己的學習任務, 他們好像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單獨相處。
以至於很多問題都被積攢了下來，一直沒有談論清楚的時間。
比如十年前的初見。
胸口的傷。
他們之間的關系。
還有……
「昴先生，你那天在警視廳沒能說完的那句話，還准備再講給我聽嗎？」千緒忽然開口。
衝矢昴逐漸斂起笑意，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溫柔氣場被收攏回去，「關於為什麼在安室透面前隱瞞左撇子這件事……是嗎？」
「不是。」千緒出乎意料地搖了頭，「是那句『如果你想知道』。」
她抬頭看著衝矢昴，表情很認真，「你當時是想說，如果我想知道，你就會告訴我。對嗎？」
千緒的反應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事情。
至於那個問題的答案，千緒似乎並沒有那麼在意。
衝矢昴沉默地看了她很久。在某一刻，他幾乎就要抬起手來，按下頸間的變聲器，恢復赤井秀一的聲線，再去對她說一句「是」。
——這一次，我不會再隱瞞你。
自少年期之後，這是他少有的產生衝動、想要破壞自己的計劃的時刻。
對臥底來說，這樣的不理智幾乎致命。
縱使他已經脫離那個組織數年，身份早已從臥底回歸到一名普通探員，但那種高壓環境中培養出的時刻保持清醒的本能，早就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在試圖違抗自己的一部分。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也可能只過去了幾秒，直到它忽然被一陣刺耳的鈴聲打破。
又是這樣……在最關鍵的時候。
千緒抿了下唇。
鈴聲來自她自己的口袋。她本來想忽略，但那提醒一聲接一聲，隱約有越來越急促的趨勢。
千緒無可奈何，飛快抽出手機瞥了眼畫面。
是朱蒂·斯泰琳。
之前在餐廳見過一面之後，她和朱蒂還有卡邁爾搜查官都交換了聯系方式。只是那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他們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再聯絡。
都已經到了晚餐時間，兩人不過是一面之緣的關系，朱蒂搜查官能有什麼急事，突然在這個時候找她？
千緒有點莫名其妙。
兩人的談話正到關鍵部分，她並不想被打斷，又害怕朱蒂那邊是出了什麼意外，只好歉意地望了眼衝矢昴。
他並沒有看她的手機，禮貌地偏開視線，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千緒低頭點開郵件。
【朱蒂·斯泰琳：不好意思，工藤小姐，這麼晚打擾你。我無意間在一個論壇上看到了關於你的帖子，上面有一張合照……請問你和赤井秀一是什麼關系？】
【朱蒂·斯泰琳：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談談，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以盡快回復我嗎？】
郵件末尾加了大寫的ASAP，朱蒂在編輯這封郵件時大概正處於極度震驚的狀態，以至於有很多語句甚至忘記加上日文的敬語，而是直接用更簡單直白的英文表達替換了。
千緒對著那個名字看了好幾秒。
上次和朱蒂還有卡邁爾見面之後，她就產生了赤井秀一其實是FBI的猜測。她只是一直沒有主動去確認。
無論答案是什麼，兩人都已經分手了，再去調查自己曾經被欺騙的真相，除了讓她的心情變得更加糟糕以外毫無意義。
尤其是在意識到自己對衝矢昴動心了之後，千緒就一直在努力放下曾經和赤井秀一交往的那段短暫過去。
因為衝矢昴和赤井秀一在某些時刻的反應真的太像了。她不想帶著對前男友的依戀投入新的戀情，那樣對昴先生實在太不公平。
千緒有些好笑地發現，她總是會被同一種類型的人吸引。或許是因為自己一直生活在被重重保護起來的溫室裡，就會變得格外向往那些渾身充滿謎團、神秘又危險的存在。
如今，朱蒂·斯泰琳的郵件只是幫她確認了當初的猜測而已。
千緒猶豫兩秒便回復。
【工藤千緒：抱歉，我和赤井秀一已經分手了。有什麼事的話，或許你直接找他本人比較好。】
發出去之後她又有點後悔，郵件裡的語氣似乎太生硬了。
仔細想想，朱蒂一位年輕女性獨自生活在陌生國家，也許是遇到了什麼無法拜托卡邁爾這位異性幫忙的緊急情況，才會想起來找她這位「同事的女朋友」呢？
這麼一想，千緒又緊急補充了一封郵件過去。
【工藤千緒：不過如果是有什麼赤井在紐約無法幫忙處理的情況，我或許可以幫忙。】
另一頭的朱蒂似乎愣住了。
千緒抓著手機，不安地等了足足兩三分鐘。就在她已經開始胡思亂想，懷疑朱蒂是不是洗澡的時候跌倒在浴室裡、磕到頭昏過去了的時候……鈴聲才終於再一次響起。
【朱蒂·斯泰琳：工藤小姐，赤井秀一不在紐約。兩個多月前，他就已經返回日本了。】
收到回復的千緒整個人僵住。
兩個多月前。
他和她分手之後，就立刻返回了日本。
——【返回】。
這一句話可以衍生出太多猜測，高速運轉的大腦不受控制地向她拋出無數種可能，滾滾信息向她傾軋而來，構成對赤井秀一如今境況的諸多想像。千緒幾乎感到頭痛。
她甩了下腦袋。
緩慢閉上眼睛，再睜開，屏幕上的文字重新聚焦。
朱蒂發來了新的一封郵件。
【朱蒂·斯泰琳：我們現在可以出來見面，好好談一談嗎？】
千緒抵達和朱蒂約好的餐廳時，對方看起來已經提前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她專程訂了包廂，千緒被服務生領進門時，正好看見朱蒂將書架上裝飾用的書放回原處。
——是在檢查有沒有竊聽器嗎？
房間裡還坐著一個人，是之前見過面的安德雷·卡邁爾搜查官。
三人打了招呼，氣氛有點僵硬。
朱蒂先掏出了手機，上面是一張截圖，「工藤小姐，這個是你沒錯吧？」
時隔兩個多月再看見自己和赤井秀一並肩的畫面，千緒一時有點恍惚。
像素極低、畫質糟糕的照片上，赤井秀一的背影幾乎模糊成了一個黑色的輪廓。大概也只有朱蒂這樣和長發赤井共事這麼多年的人，才能一眼分辨出畫面中的人。
千緒看著赤井秀一那個冷淡而疏離的背影，有點好笑。
——難怪老爸剛剛會那麼著急地在洛杉磯的凌晨打來電話詢問。
一個FBI，究竟在什麼情況下才會培養出這麼危險的氣場？
千緒看了眼面前的兩人，就連五官輪廓有些凶惡的卡邁爾，身上也沒有赤井秀一那種強大的威脅性。
可這樣的赤井秀一，牽住她的手時，掌心卻是溫暖的。
以至於千緒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在別人眼裡竟然是這麼不好接近。
她的視線在那道背影上停留幾秒，完全沒有打量周圍的街景，便直接點頭，「是，這是在曼哈頓吧。」
交往的那三個月裡，他們各自的工作和學習都很忙碌，出來約會的機會屈指可數。千緒完全能根據兩人的衣著，想也不想地判斷出是哪一次見面。
然後又心情復雜地發現，那些她以為自己已經努力忘卻的事，竟然全部都藏在心底。只要一點點細節，就能勾起大片回憶。
她甚至能記起那天從身旁飄來的令人安心的煙草味道，還有兩人十指相扣時的力度。
千緒漸漸收起臉上禮貌性維持的微笑。
她有點後悔來了這裡，甚至想直接起身離開。
千緒抬起眼睛，靜靜地觀察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兩人，正好望見朱蒂和卡邁爾交換了一個視線。
他們看上去似乎正為了什麼事陷入焦慮，坐立難安，不過倒是沒有上次見面時的憔悴了。
朱蒂還在沉吟著如何開口，心急的卡邁爾先轉頭望向了她，眼底含著一絲希冀。
「工藤小姐，請問你最近還有見過赤井先生嗎？」
那是處在絕望中看見光亮的表情。
她心髒一沉。
千緒的眼睫顫了顫，語氣中染上一分荒謬，「他和你們一起回了日本，如今你們卻來管我要人？」
話一出口，她便看著卡邁爾臉上的希望漸漸黯下去。
「不、不是要人，我只是覺得也許赤井先生會去找你……你真的沒有再見過赤井先生了嗎？」這個西方長相的大個子被她問得著急起來，本來就不怎麼流利的日語聽起來更蹩腳了。
他笨拙地解釋完，對著千緒難看的臉色，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就是最近，工藤小姐回到日本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你沒有收到過任何匿名聯絡嗎？對方不一定會直接說出自己的身份，但只要是匿名聯絡，任何一條都可以……」
千緒看著卡邁爾，覺得他簡直像是一只被拋棄的大型犬，正在急切地尋找主人的下落。
FBI在和工藤新一合作，赤井秀一還有朱蒂、卡邁爾他們的任務大概率涉及到黑衣組織。保密級別一定很高。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走投無路，朱蒂和卡邁爾絕對不會來找她這個無關人
士。
……赤井秀一，你用了同樣的手段，將自己的同伴也一起拋棄了嗎？
千緒淡下眉眼，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直到將那些驟然升起的焦躁和怒意都壓下去，她這才開口。
「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要怎麼幫你們回憶有用的情報？我需要知道赤井秀一回到日本的這兩個半月，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將手機掏出來，解鎖放到兩人面前，「我父母的身份你們應該知道，如果這不足以讓你們相信我，那你們也可以現在打電話給江戶川柯南，直接和他確認我是否值得信任——我知道你們在合作。」
朱蒂定定地望著那雙寶藍色的眼睛。
江戶川柯南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干淨清澈，像陽光下的海水。但此時那平靜的海面翻滾起來，幾乎快要藏不住其下湧動的暗流。
朱蒂輕輕嘆了口氣，將手機推回她面前，「不用了，工藤小姐。」
「我信任你。」
千緒回到家時，夜已經深了。
循著工藤宅前院光線幽微的小路走過來，猛然被玄關明亮的燈照進眼底，她眼前一片模糊。
衝矢昴在走廊替她留了一盞燈。
屋裡靜悄悄的，他大概又悶在了樓上自己的房間裡，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千緒放下鑰匙，看了眼安靜的樓梯口，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沒聽到有腳步聲，於是她悄無聲息地走向了一樓走廊深處。
再出來時，正好撞見順著樓梯往下走的衝矢昴。
千緒看到他時，停下腳步。
望著那張白皙俊朗的面容，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她將袖口往下拽了拽，遮住手腕上濡濕的痕跡，「晚上好，吵到你了嗎？」
「出什麼事了？」衝矢昴皺著眉，沒有回應她的招呼，而是直白地問。
他同時向她走來。
千緒不奇怪他為什麼會這麼問。剛剛在洗手間裡待著，她抬頭時正好對上鏡子裡那張蒼白的臉，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可能是這段時間太累了。」千緒定睛看了他兩眼，笑笑，朝樓梯走去，「今天想早點睡，我先回房間了。」
衝矢在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做了個伸手的姿勢，那只手在空中有一個停頓的動作，但最終還是堅定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回身望向千緒的背影，抿直唇線，「你去見了誰？」
第31章 31
千緒似乎猶豫了幾秒, 轉過身。
「你有煙嗎？」
衝矢昴皺了皺眉。
三分鐘後，千緒站在了他的房間門口。
她背靠牆壁，木然地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 像是學生時代被罰站的姿勢。
衝矢昴拿著煙盒出來時, 千緒抬起頭，看清他手裡香煙的牌子, 心裡一松, 「謝啦。不要告訴我爸媽。」
她單眨了下左眼。
那張漂亮到可以直接搬上大熒幕的臉做出wink的表情, 用幾乎帶著魅惑的語氣說出要跟他共享秘密的話語, 任誰看了都會心跳加速，忘記自己本該計較的事情。
這是她從青春期開始就用慣的招數。
千緒早在和衝矢昴見面的第一天就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煙味。
他和赤井秀一抽的是同一個牌子的煙，只是他煙癮似乎不像赤井秀一那樣重。那天之後, 除了她被綁架的那一天之外，千緒就很少再從他身上聞到這個味道。
可她今天突然非常非常想念。
衝矢昴將煙盒攥在手裡，垂在身側，低頭看著千緒伸出手。兩人的距離因為千緒的動作而拉近，他忽然壓低聲音道：「你不會抽煙。」
「什麼？」
「為什麼突然向我借煙？」
衝矢昴收起一貫的溫和，表情甚至有些嚴肅。
溫柔的嗓音變得低沉, 連語氣都非常像一個人。
千緒的手在半空中滯住, 那些在腦海中翻騰了一整晚的記憶難以遏制地再度湧起。
她確實不會抽煙, 赤井秀一卻幾乎煙不離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曼哈頓的一間酒吧門口。
她為了幫朋友慶祝生日，熬了幾乎一通宵，一行人鬧哄哄從建築中走出來, 千緒一眼就看到了他。
深秋的清晨, 空氣清冽干淨, 破曉的天空泛著魚肚白, 赤井就站在積了層落葉的酒吧磚牆邊，微微彎著脖頸，空出的右手護火，左手點煙，露出輪廓深邃的半張側臉，姿態好看得不得了。
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視線，赤井秀一從裊裊煙氣中抬眼望向她，深綠色的眼眸狹長，平靜深處閃著幽暗冷冽的光。
他穿著修身的黑色長款風衣，長發披散在肩後，周身圍繞著冷峻肅殺的氣息，千緒本能感到危險，卻並不想逃。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赤井秀一踏過落葉向她走來。那一瞬間的心跳蓋過了枯葉被踩碎時的簌簌聲。
後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千緒看多了赤井秀一抽煙的樣子，覺得實在帥氣，偶爾也會心癢癢，纏著他讓自己也試一次。
那時他們剛交往不久，千緒為了論文忙得焦頭爛額，赤井正好沒事，就來她公寓陪她通宵。避過公寓裡靈敏的煙霧警報，靠在敞開的窗邊，望著紐約的街道吞雲吐霧。
淡淡的煙味在房間裡翻滾，連帶千緒都一起清醒了不少。
她轉了個身，反坐在辦公椅上，輕輕蹬了下地面就一路滑到赤井秀一身邊。
「讓我試試。」
千緒兩手搭在椅背上，用那雙惹人憐惜的藍眼睛，裝可憐似的抬起上目線，眼巴巴看向他。想了想，又信誓旦旦舉起一根手指頭，「就一根。」
赤井叼著煙，收回視線看她，「一根……」他像是輕輕嗤笑了一聲。
見他似乎有些不願，千緒又改口，「那就一口，我試試是什麼味道。」
赤井沒答話，深綠色眸子安靜望著她，像是在審視，又像是在沉思。他坐在和她那把同樣高度的椅子上，卻仍舊比她高出一截，看向她時眸光微垂，清冷的月色斜照進他眼底，那雙眼睛卻比起初遇時多了幾分溫度。
幾秒之後，他突兀地抬手拿下煙，另一手捏上千緒的下巴，沒用幾分力就迫她略仰頭靠近過來。嘴唇不自覺微張，赤井染著涼意的唇貼上。
千緒還在震驚當中，緊接著就猝不及防地咳了出來。
她嚇了一大跳，嗆得整張臉通紅，緋色順著白皙的脖頸一路向上蔓延。千緒用手背抵著唇，好半晌才能說話，不可置信地控訴他：「你以前都是這麼教人抽煙的？」
赤井秀一將剩下的半截煙在煙灰缸裡碾滅，聞言笑出聲：「怎麼可能？」
「剛剛不是我小氣不借，是煙太烈了，不適合你。」見她還陷在呆滯裡，赤井耐心解釋。
窗外街道上，昏暗的路燈一閃一閃，罵罵咧咧。
聲音傳入室內，赤井隨意掃了眼，將窗戶合攏，拉下百葉窗。
千緒還在摸嘴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是兩人第一次接吻，「一點都不浪漫！」
而且方式有夠惡劣。
「這樣怎麼學得會？」她嘴硬。
赤井秀一靠牆側坐著，一只手臂搭在桌上，隨手抓起煙灰缸旁的火機把玩。捻下開關，發出金屬的哢嚓聲，火苗跳出來，在他臉上投下一團躍動的溫暖光影，取代了那抹蒼涼的月色。
他眼底含笑，不知在思索什麼，聞言挑眉看她，「那我去買別的牌子過來，重新教你？」
千緒忽然不自在，「用同樣的方式教嗎？都說了這樣學不會的。」
「學得會。」赤井秀一真的起了身，順手摸了下她的腦袋，修長有力的手指劃過她發間，「因為你有一位很好的老師，會一遍一遍教你……」
說到最後他微微壓低嗓音，帶著頑劣的笑意和明顯的作弄，「教到學會為止。」
戀愛經驗完全為零的千緒根本扛不住這樣的撩撥。她抓著椅背，把腦袋埋了下去，半晌才發出一聲小小聲的「嗯」。
嗓音不自覺染上完全不似她平時語氣的甜軟。赤井秀一放在她腦袋上的手頓了下。
幾秒後那只手移下去，有點好笑地捏了捏她發燙的臉頰。
赤井買煙花了一點時間，但並沒有讓她等太久。那個讓人面紅耳赤的夜晚過去之後好幾天，千緒才從朋友那裡偶然聽說，紐約猖狂數月的連環殺人犯就在那晚終於落網，被逮捕的地點就在她家附近兩個街區。
而千緒直到今天，從卡邁爾和朱蒂那聽來赤井秀一那輝煌的履歷之後，才終於拼湊出那晚的真相。
也終於知道了赤井秀一那天坐在窗台旁，漫不經心地對著窗外吞雲吐霧時，越過那繚繞煙霧，他究竟在注視著什麼。
……他總是這樣嗎？
看似雲淡風輕，實際上卻將周圍的一切都不動聲色地掌控於心。
步步為營，將所有都納入自己的計劃中，像是最好的獵手，強大，耐心，一擊致命。
她想起自己的父親和弟弟。
他們果然是一類人。
千緒坐在那間餐廳裡，聽著朱蒂和卡邁爾的講述時，一邊拼命壓抑心底無處紓解的煩悶，一邊又在某一瞬間感到茫然。
這樣活著，把那些縝密的計算、恐怖的壓力還有一切的秘密都積在心底，不會累嗎？
她後來聽說，那連環殺人犯事實上是她同校的一位博士生。實驗室和她在同一棟樓，偶爾做實驗到半夜，兩人在學校走廊上擦肩而過，還會和彼此打聲招呼，停下來溝通兩句實驗進度。甚至，對方還曾在學校舞會上對她邀過舞。
誰能想到那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笑容靦腆的學長，事實上卻是個在深夜裡跟蹤流浪漢，
卡邁爾說
，赤井帶領的FBI內部小組專門負責此類性質極端惡劣的案件。他在提起這位「無比優秀且可靠的赤井長官」時，神情中滿是崇拜，而那樣的赤井秀一是她完全不熟悉的。
更不要提朱蒂後來談到的，赤井秀一在日本度過的那幾年。
千緒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她和那個人接過吻，上過床，到頭來，還是對他一無所知。
她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亂糟糟，被各種雜七雜八的問題堆滿，幾乎無法正常運轉。一邊覺得自己可笑，一邊又忍不住想起分別前的最後一個夜晚。
她在黑暗中摟住他的時候，摸到過那具精悍的身體上遍布的疤痕，慌亂中險些落下淚來。
赤井聽到她沒忍住的細小抽噎，再落下的吻裡都帶著安撫。
千緒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告訴自己真相的。
三個月的時間不夠交付秘密，但一年也許就會不同。千緒自己也有秘密，所以她當時選擇了等待。可如今她終於等來真相，卻不是從赤井秀一口中聽到的。
千緒抬眼望向衝矢昴。
赤井秀一死亡不久後入住工藤家的衝矢昴，和赤井秀一同樣是左撇子，手部有槍繭……還有相比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更親近的稱呼方式……
之前的種種疑點彙合在一起，組合成一個再清晰不過的答案。千緒在回來的一路上，無數次升起衝動想要打電話去質問面前的人。又無數次用殘存的理智把衝動生生壓回去。
……萬一不是呢？
她該怎麼開口，去問如今處於曖昧關系中的人，是不是她那個疑似死亡的前男友。
千緒害怕傷害到一直對她那樣溫柔的衝矢昴，更怕從他口中聽到的答案會讓她崩潰。
所以，她用了一個很笨的辦法。
將圈套設在了最明顯不過的地方。
只能騙到心甘情願入局的人。
千緒再一次拽了拽袖口。
回想起衝矢昴剛剛的問題，她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勉強牽了下唇角，「你怎麼知道我不抽煙？又是福爾摩斯愛好者的日常推理？」
衝矢昴一言不發。
他怎麼知道？
因為他親自教過她一遍又一遍，但他這個老師不如自己承諾的那樣好，教到最後，千緒完全適應了接吻，也沒能適應渡過來的煙。
所以他干脆拋棄了這個拙劣的借口，那三個月剩余的時間裡也沒再提過要教她抽煙的事。
她本來就沒有學習這個的必要。
千緒在衝矢昴的沉默中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又一聲不吭地從他緊攥的左手中拿過打火機，點了兩次火才點燃。
那一點明明滅滅的火光在她指間亮起時，站在她面前的衝矢昴上前了一步。走廊燈光本就昏暗，他靠近過來時遮住了更多光線，高大的身影像是要朝她壓下來。
千緒背靠牆站著，幾乎被他圈在身體和牆壁之間的狹小空隙裡。她低垂著腦袋，被煙嗆了好幾口，狼狽地掩著唇角時，感受到衝矢昴的氣息湊近。
那道好聽的嗓音變得低啞，他又在用那樣不像衝矢昴的語氣叫她，「千緒。」
緊繃的神經徹底崩斷。
「我確實不會抽煙……只會這個。」
千緒深深吸了一口氣，拿下煙，抬頭，在那股辛辣的味道躥進肺部之前，手臂攀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吻住了他。
第32章 32
她情緒處在崩潰的邊緣, 動作不受控制地跟著變得莽撞，生澀而衝動地吻上來。
衝矢昴微微睜開眼，看見千緒雙眼緊閉, 長長的睫羽像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還在輕輕顫抖。眼尾泛著反復摩擦留下的紅。
他緊繃的身體倏爾放松下來。一手扣上她的腰，用了幾分力氣，千緒的重心就傾到他懷裡。
雪白的煙霧彌散在唇齒之間。
衝矢昴的個子太高，千緒要踮起腳尖才能吻到他, 手臂摟住脖子的動作做得再自然不過。她盡力去貼近他，直到徹底落入他的懷抱，身體之間再無縫隙。唇舌交纏, 順利得就像已經做過千萬次。
——就像曾經和赤井秀一做過的那樣。
這個念頭闖入腦海時，千緒猛然驚醒。
有點倉皇地從那個懷抱中抽身，千緒整個人變得僵硬起來。她再一次想起了那個可能。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但如果衝矢昴真的不是赤井秀一……那她剛才到底在做什麼？
把衝矢昴當作是那個人的替身, 在和他接吻嗎？
千緒猛然低下頭，避開他垂落的目光, 心裡一團亂麻。
含糊地說了句抱歉，千緒帶著自己做錯了事情的羞愧, 衝回了不遠處她的房間。身後的人試圖開口，但只換來了她更大聲的一句對不起。
房門被重重關上，帶著明顯的拒絕之意。
衝矢昴皺了下眉, 在原地站了許久，彎腰撿起千緒慌亂中掉落在地上的煙盒和打火機。
從他的視角，千緒情緒突然的變化來得相當莫名。
但既然是和他借煙……大概率就是關於赤井秀一的事情了。
今晚實在發生了太多事。他的重點還放在那張泄露的照片上, 所以當千緒說有個朋友臨時有事要找她見面時, 他沒有多想就放她走了。整晚剩下的時間裡, 衝矢昴一直待在房間，調查曾經訪問過那個帖子的可疑ip。
憑波本的情報收集能力，哪怕那個帖子只出現了三分鐘，也一定會被他注意到。以對方謹慎小心的性格，絕對不會留下能被他抓到的把柄，但以防萬一，衝矢昴還是檢查了一遍。
不出意料，沒什麼收獲。
波本下一步的調查重點一定會轉移到千緒身上。
他猶豫過要不要替千緒的電腦安裝一個反入侵程序，放在過去，他一定會趁著千緒出門的機會毫不猶豫動手。
但如今他變得有點遲疑。
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很糟糕，但他不想再讓千緒感受到一絲一毫的不快。就像他本可以在千緒專心回復消息時瞥一眼屏幕，就能輕松得知今晚和她見面的對像……
就不用像現在這樣，對著情緒明顯不對勁的千緒陷入不熟悉的惘然。
衝矢昴垂下目光，摩挲了一下手裡的煙盒，心不在焉。
千緒那邊不再有動靜，偌大的宅邸只是因為少了屬於她的那一道聲音就變得死氣沉沉。
他在一片安靜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胸腔裡的震動還未平復。他在千緒撞進懷裡的同時就自然接住了她，雖然有所預感，但那個突如其來的吻還是令他心跳猛然加速了一瞬。
明明身在其中，他卻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旁觀感——看著她用他曾經教給她的技巧，去撩「另一個人」。
做得那麼笨拙，但還是足以讓他心動。
三十二年的人生，他還是第一次陷入這麼詭異又復雜的情緒。
他在吃醋。
而令他產生醋意的對像竟然是他自己。
衝矢昴嘆了口氣，向著千緒緊閉的房門走去。
他自己的房間在走廊深處，千緒的房間則要更靠近樓梯口，所以衝矢昴直
到走近了才發現不對勁。
他收回要敲門的手，側耳聽了半晌。
從一片寂靜中響起了水滴落下的聲音。
衝矢昴沒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聲音的源頭。
流水聲來自廚房旁的那個衛生間。千緒剛剛回國時，兩人分配過家裡的洗手間。千緒用樓上她房間隔壁那間，樓下的則是留給衝矢昴使用。
而此時，屬於他的那間衛生間裡一片狼藉。洗手池下的水管漏了水，一滴一滴落到瓷磚地上。水量不大，但看情況，在白天能找人來維修之前，這間洗手間都用不了了。
衝矢昴想起自己剛才下樓時，正好看見千緒從一樓走廊深處走出來。
還有她抬手過來摟他時，不小心露出的那濕了一片的袖口。
原來是這麼回事。
沒有辦法直接找「衝矢昴」確認他的身份，就只好用最笨拙的方法設下圈套。這純粹是一個願者上鉤的陷阱，千緒並不在乎這樣的手法被他看出來，甚至根本就沒有遮掩。
難題被推到了他面前。
衝矢昴對著地板上那一片水漬看了很久，回到二樓時，正好瞥見千緒房門下的縫隙裡，有一片月光被擋住了。
和柯南在東大判斷出門後有障礙物一樣，衝矢昴很快意識到千緒坐在那裡。
衝動地和他接吻，然後把自己關在了封閉的小房間，衝矢昴幾乎能想像到情緒失控的千緒此時是如何落寞地坐在門邊，等待他交給她一份答案。
……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盯著房門下透出的那一點月色，衝矢昴閉了閉眼睛。
算了，他放棄了。
千緒關上房間門，意識到自己關門的音量好像太大了，頓時更加懊悔。
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的心情變得無比復雜。
千緒靠著臥室的門慢慢地坐下來，一直攥在手裡的那半截煙被她不小心忘記了，還沒回過神，掌心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千緒恍然驚醒，狼狽而慌亂地將煙蒂直接按在地板上，留下一個黑色的圓形焦痕。看著不小心在木質地板上留下的痕跡，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也被烙出了這麼一處小小的空缺。
卡邁爾努力保持平靜的聲音再度響起。
「……警視廳後來叫我們去確認來葉山發現的那具遺體的身份……遺體被燒焦，已經難以辨認了……」
「勉強可以分辨出的只有頭部的彈孔，還有藏在口袋裡的右手指紋……和赤井先生的是一致的……」
以及臨別前他那一句，「工藤小姐，我很抱歉。」
千緒把腦袋埋在膝蓋裡，安安靜靜地坐了一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聽見從隔壁浴室傳來的水聲。
千緒恍惚地抬起頭，日光透過半掩的窗簾照進房間，她這才意識到外面的天色已經泛白了。
木地板帶著早晨的寒氣，坐了一宿，涼意像要滲進骨頭，凍得手腳都發麻了，但千緒還是堅持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然後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
走廊盡頭的窗戶開著，微風徐徐，送來被晨露沾濕的青草的氣息。千緒的鼻子動了動，從一片干淨清新的味道裡嗅到了淡淡的煙味。
余光瞥到什麼，她低下頭。木地板的夾縫中有幾點不甚顯眼的白色煙灰。
空氣裡那熟悉的煙味被風逐漸吹散。
留下煙灰的人才剛剛離開不久。
千緒對著煙灰看了幾秒，悄無聲息地向著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她需要去確認，那個主動跳入陷阱的獵物，是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裡面
的水聲已經停止，千緒將手搭在門把手上，等待幾秒，閉上眼默默地對衝矢昴說了聲抱歉，然後猛然推開了房門。
如果園子這會兒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可惜，她上一次和小蘭誤闖入工藤宅的衛生間時，怎麼就沒看到這樣的好風景。
千緒打開門時，正好看見衣服下擺落下的瞬間。精壯的腰腹肌肉線條明顯，隨著他穿衣服時微微弓身的動作，線條也被牽動，未完全擦干的水珠順著人魚線滑下去，沒入休閑褲的邊緣。
她一眼望見留在精瘦腰側的那道熟悉的疤痕，抓著門把手的手猛然攥緊了。
衣擺下一秒就徹底落下，將那道猙獰的疤痕遮蓋住。但那短短一瞬間已經足夠千緒作出判斷。
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怒氣上湧，腦海中卻不爭氣地翻滾著他胸口露出的一小片白色繃帶。
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安靜。衝矢昴無聲嘆息，在這暴風雨前的寧靜中將手裡那個墨藍色的圓形頸環丟到洗手台邊，就聽見千緒忽然開口。
「赤，井，秀，一。」她一字一頓，從未把這個名字念得如此咬牙切齒過，「你是綁著繃帶洗澡的？」
衝矢昴的動作頓了下。
千緒壓抑著怒氣，聲音涼颼颼的，「怎麼，我們優秀又偉大的赤井長官，已經心虛到需要靠賣慘來博取同情了嗎？」
被她直白地戳穿，衝矢昴無奈地笑了聲，自言自語般說道，「確實有點心虛。」
那道熟悉的低啞嗓音響起，千緒渾身肌肉都緊緊繃起。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浴室門口，看著赤井秀一頂著那張溫和面具向她走來，直到停在她面前極近的距離，睜開了眼睛。
時隔兩個多月再度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千緒的心髒狠狠收緊了一下。
她緊緊抿著嘴唇，仰頭和他對視，赤井秀一卻微微彎下腰，直到視線和她平齊。
這個動作讓千緒忍不住想起兩人剛剛認識的時候，有那麼很短一段時間，赤井秀一總是下意識地把她當作小很多的年下來照顧——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直到兩人的關系漸漸不對勁，變得越來越微妙，他才開始不再提起年齡差的存在。
但那些習慣性的照顧卻保留了下來。
如今他又用了這樣的動作，一下將千緒拉回兩人交往的時候。
「千緒。」
他沉聲開口，這次是極為嚴肅的表情，就像和柯南商談每一次的行動計劃時那樣。但不同的是，就算是那位最受他信任的小小搭檔，也從沒聽過赤井秀一這樣溫柔的語氣。
完完整整地解釋了來葉山的真相，赤井秀一這次沒有隱瞞任何細節。
千緒聽到一半就不知不覺攥緊了拳。
賣慘是有用的，她心想。精准擊中她的軟肋，讓她忍不住去想像那一晚的驚心動魄，哪怕赤井秀一在講述時已經盡力輕描淡寫。
卡邁爾口中那具面目模糊的屍體和面前活生生的人形成鮮明對比，提心吊膽了一整晚，終於放下心來，千緒還是不爭氣地鼻酸了一下。
他離開她時的念頭很好猜測，無非就是那些聽慣了的理由。將她留在安全的環境，只身赴險，而代價就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千緒可以不滿，但她不得不承認，面對赤井秀一，她始終沒有辦法完全生氣。
……只是，好不甘心。
而赤井秀一就在這時，鄭重地對她道了歉。
從他口中聽到那句抱歉時，千緒眉峰輕輕一挑，盡力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睛。
赤井秀一並不著急等她說原諒，而是接著開口。
「我的身邊會很危險，不，應該說一直很危險。我可以保證，在我死亡之前，不會讓那個組織有任何機會傷害到你。但你依然有可能會引起他們的
注意，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平靜的生活——」
赤井秀一壓低了聲音，「即使如此，千緒，你還願意待在我身邊，成為和我並肩的那個人嗎？」
他習慣做那個決策者，將所有底牌握在手中，每一次出牌必有遠超付出的回報，唯獨這次不同。
他將與性命同等重要的秘密交到了千緒手裡，甚至連同決定權也一起交付給她，卻表現得不求回報。
千緒深呼吸。
她抬眼，看他一眼就移開視線，干脆地提醒道，「但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赤井秀一似是怔了下。
下一秒，千緒平靜的聲音接著響起。
「所以，你現在是在追求我嗎？」
赤井秀一緊繃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有那麼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當初和千緒說分手的刺痛原原本本返還到他身上，赤井秀一自嘲地牽了下唇角。
他隨即坦然地點了頭，斂起唇間弧度，表現得鄭重其事。那雙天然帶著冷感的暗綠色眼眸染上淡淡的柔情，「對，我後悔了。所以希望千緒小姐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重新追求你。」
千緒頷首。
「提醒一下，赤井先生。」
她抬手將落下的一縷頭發攏到耳後，微微偏過頭。
「我現在是一個有戀愛經驗的人，已經沒有之前那麼好追了。」
赤井秀一在唇角忍不住挑起之前接收到了一記犀利的眼刀。
知道她還沒消氣，他於是安靜地閉上嘴，眯起眼睛，又變回了衝矢昴那副極具欺騙性的模樣。眯眯眼自帶笑意，目光溫柔地掠過她。
千緒回想起他頂著這張面具對她做過的種種事情，額角突突地跳。
某個人明明是戴上了面具，卻表現得好像摘下了什麼面具，她實在難以將衝矢昴和赤井秀一聯系在一起。
——誰能想像到過去那個不苟言笑的FBI，如今竟然學起了料理，日常不是端著口鍋四處哄小孩，就是幫女高中生破案呢……
她垂下眼睛，從赤井秀一低垂的領口望見裡面的繃帶。
被潮濕的水汽浸染，裹在身上應該不是很舒服。
拳頭攥了又攥，千緒想起赤井秀一之前在她崴到腳時耐心照料她的樣子，最終還是憋著口氣說道：「去沙發上等我。」
「嗯？」赤井秀一輕輕挑了下眉。
千緒迅速補充，「幫你換繃帶。」
五分鐘後，千緒拎著醫藥箱走進客廳，發現等在那裡的赤井秀一已經換了件上衣。
圓領休閑服變成了白襯衫，紐扣沒系，隨意敞開著，露出精壯的上身。他又戴上了那個變聲器，墨藍色寬邊設計的頸環套在修長脖頸上，有種禁欲的色氣。
千緒腳步微微一頓，有點窒息。
雖然是她主動說要幫忙換繃帶的，但為什麼赤井秀一可以這麼坦蕩地解開衣服坐在那裡？
這種好似前情人共處一室的微妙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口口聲聲說要追求她，？
她盡力不去看那無比誘人的腹肌，視線上移，緊緊盯著繃帶，剪開固定的結，一圈圈拆開，一邊低聲問，「不是空包彈嗎，為什麼還會受傷？」
「只有打頭的那槍是空包彈，全部作假的話，琴酒會看出破綻。」赤井秀一低頭，看她小心又專注地替他拆繃帶，心底一軟，因為提起琴酒而下意識變得冷淡的嗓音柔和些許，「我穿了防彈衣，也裝了血袋，不過那個女人……」
他知道千緒對槍支也有了解，說到這裡就足夠她明白了。
「美軍的舊式配槍，大口
後坐力強大，所以在近距離開火才會造成肋骨骨折嗎？」千緒果然接上話。
她面無表情地解下最後一圈繃帶，看到胸口沒有彈痕，到底松了口氣。
赤井秀一特意強調自己穿了防彈衣，千緒聽出他是在委婉地安撫她，但心底依舊煩躁。
「防彈衣越厚重，保護性越好，穿上之後的動作就會變得越遲鈍。」她抬頭，篤定地說，「你怕被琴酒看出破綻，恐怕穿的也只是最基礎輕便的那一種？不然以現代防彈衣的保護性能，一般情況下根本不可能造成肋骨骨折。」
千緒甚至懷疑，如果當時水無憐奈是在可見度更高的白天約他出來，恐怕赤井秀一會干脆放棄穿防彈衣，直接硬扛第一槍，以確保計劃的完美施行。
就連他自己的性命都能被當作籌碼，納入計劃的一環，赤井秀一的冷靜狠厲讓千緒沒來由的呼吸困難。
她悶頭替他纏上固定用的繃帶，最後打結時用了很大的力氣收緊，意識到她這樣像是在泄憤，猛然停下動作。
赤井秀一一動不動坐在那，對她的粗魯帶來的不適並不怎麼在意。
聽出千緒語氣中的不對，他微微前傾身體，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下一秒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千緒，一切都是計劃好的，沒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如果。我和柯南還有博士做了反復實驗，討論琴酒的習慣、來葉山的環境、甚至開槍的角度，以確認計劃能完美施行。而那計劃的最後一環，就是確保我的存活。」
赤井秀一的嗓音低沉平緩，使她奇妙地鎮定下來。他用那讓人不自覺想要相信的語氣緩緩安撫著她，「不要去想像不可能發生的情況，我不會在無法確保自己安全的情況下赴約，更不會為了水無犧牲自己。」
千緒定定地看著前面，沒有和他對視，視野裡一片雪白的繃帶。她是跪坐在地上替他包扎的，此時兩人的距離拉近，溫熱的吐息掃在千緒耳側，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赤井秀一會吻下來。
但他最後也只是極為克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千緒，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無私……一切結束之後，我還有想要見面的人。」
說到最後，他發出一聲輕嘆，帶著久別重逢的感慨。
覆在發間的掌心寬大溫暖，力道很輕，幾乎含著憐惜。
千緒眼前忽然有些模糊。
第33章 33
千緒及時制止了自己發散的思緒。此時在他面前情緒失控的話, 總給她一種落於下風的感覺。
赤井秀一並沒有要跟她比較的意思，神情中含著歉意，觸碰她的動作很輕。他指腹有粗糙的槍繭, 無意間劃過她發燙的耳骨, 牽起細微的癢意，令千緒本能瑟縮了一下。
他們之間做過最曖昧的事情，但此時一個簡簡單單的不含任何情/色意味的動作，竟然也讓空氣變得繾綣旖旎。
千緒又回想起了昨晚那個衝動的吻, 還有「衝矢昴」當時自然而然摟過她的動作……和那只扣在她後腰上的手。
她當時大腦一團亂麻，竟然都沒能意識到，那分明就是赤井秀一接吻時的習慣。
即使交往時間只有三個月, 他們之間還是培養出了很多默契。分開兩個多月後的現在再回憶起來，讓千緒不禁有點窘迫。她連忙把不該有的念頭趕出腦海。
赤井秀一已經收回手，正一顆顆系上襯衫的扣子，順便看了眼腕上的表, 「早飯想吃什麼？」
他問得太自然，就像共度一夜之後晨起時的親昵問候, 千緒收拾繃帶的動作頓了頓，「我一會兒出去買點回來。」
「不用了, 我可以做。」赤井秀一想了想，「家裡還有培根和雞蛋，再做個三明治怎麼樣？」
他報出來的完全是美式早餐的食材。身份沒暴露時還會做咖喱和奶油燉菜, 現在是干脆裝都不裝了嗎？
千緒沒什麼好氣，在他開始從自己掌握的那為數不多的幾道料理之中報菜名時，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 「你還是好好休息吧。傷都沒好全, 沒必要為了節省開銷這麼累。」
過去交往的時候, 赤井秀一和她提過自己二十歲出頭時在酒吧打工的經歷。雖然他說的時候省略了很多細節，但千緒還是勉強聽懂了：這家伙十年前就是徹徹底底的一個叛逆少年，和家裡吵了一架之後被斷絕經濟來源，大學期間到找到第一份正式工作之前，打過不少零工維持生計。而當時留下的節儉的習慣也就一直維持到了現在。
倒不是吝嗇，交往期間兩人的金錢付出一直很對等，這還是在千緒因為自己花錢太大手大腳，不好意思讓他請客而主動承擔了不少開銷的情況下。
和她相比起來，赤井秀一似乎一直是一個物欲很低的人。所以千緒自然地認為他會開始做飯也是為了節約開支。
赤井秀一的話音稍頓，理解了她的意思，似乎有些好笑。
「你好像誤會了什麼。」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給喜歡的人做料理，難道不是追求的一環嗎？」
千緒眨眨眼，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赤井秀一又眯起了眼睛，頂著有希子精心制作的那張直戳千緒審美點的面具，微微帶笑看她，說的話卻意味深長的，「雖然有人好像說過，我的長相和身材可以讓你忽略……」
千緒：「……」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順暢地切換成衝矢昴模式啊！！
還頂著那張人畜無害的貓皮，說出一些身為FBI的赤井秀一絕對說不出的話來。
她飛撲過去捂住赤井秀一的嘴，另一手支在他身側的沙發靠背上，從高到低俯視著他，笑容隱隱抽搐：「不准再提這個……不然我現在就打電話告訴爸爸，說其實你就是那個在地下樂隊拉手風琴的酒保前男友。」
赤井秀一：「。」
威脅很有效，他在前女友暴怒的壁咚中靜下來，睜著深邃的綠瞳看著千緒。
千緒低著腦袋，幾縷頭發從肩側滑下，就垂落在他臉旁，隨著動作輕輕掃著。赤井秀一瞥了眼，眸色幽深。
千緒一邊膝蓋就抵在他大腿一側，身體前傾，重心壓在撐著沙發的單手上。雖然擺出了居高
臨下的姿勢，事實上卻毫無威脅性，簡直就像送上門的獵物，他甚至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就能讓她失去平衡，再借機翻身壓上。
當然，那只是一瞬間的念頭。
千緒看著實在太好欺負，讓他都不忍心不配合。
千緒對赤井秀一的縱容一無所知，說完就直起身，甩了甩手腕，撇開目光小聲說，「反正你好好休息，不行就吃牛奶麥片吧，家裡正好有。」
做牛奶炒蛋和煎培根都要用到鍋，平底鍋也是很重的好嗎。
肋骨骨折恢復需要數月，在那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連大口呼吸和咳嗽都會勾起胸腔震動，牽動肋骨帶來疼痛。千緒自己也摔倒骨折過，知道那究竟有多難捱。
康復期不能負重、不能劇烈運動是最基本的要求，可赤井秀一甚至在受傷不久之後就去機場迎接她，還像沒事人一樣替她搬行李……
千緒有點難受，聲音悶悶的，「在機場的時候你才剛剛受傷吧，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沒關系，並沒有那麼嚴重。」赤井秀一寬慰道，「我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有數，千緒，你不用那麼擔心。」
——「有數」。
千緒張了張嘴，想起他那一身舊傷疤，喉嚨一哽，直接把腦袋偏到了一旁，「行吧，謝謝你的紳士風度。」
她又開始生氣，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她身上掃過，帶著幾分無奈。
「不是紳士風度。」
千緒不自覺回頭看他一眼。
赤井秀一還維持著剛剛那個被她按住的姿勢，靠在沙發裡，襯衫領口敞開，露出那個墨藍色頸環。莫名的像只被人豢養，戴上項圈以後收斂了攻擊性、神情慵懶的大型貓科動物。
兩人目光對上，千緒有種偷看被抓包的感覺，縮了下脖子，看見那雙墨綠色的眼眸裡染上淡淡笑意。
「硬要說的話，那應該算是在提前履行……」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
「——未來的男友義務？」
果然還是很生氣。
千緒坐在赤井秀一對面，氣呼呼地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麥片。
對面的赤井秀一則是慢悠悠地在吃她煎的半生半糊的雞蛋。
他將近一米九的個子，她怕他光吃麥片不夠，好心好意給他加了個雞蛋。千緒本來是想給自己也做一個的，但看到第一份的成品之後，忽然覺得她好像也不太餓。
把碗和勺子丟進洗碗機，千緒擦了擦手，忽然聽見門鈴響起的聲音。
「今天有客人要來嗎？」她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向赤井秀一。
「今天是周末嗎？」赤井秀一想了想，按下頸間的變聲器，下一句便直接切回衝矢昴清潤溫和的聲線，「我想應該是小蘭小姐。」
千緒還是沒能習慣他這自如的切換方式，瞪著笑眯眯的衝矢昴看了兩眼，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路小跑去開門了。
一打開門，果然對上毛利蘭和鈴木園子的笑臉。
「千緒，你現在忙不忙？我們來找你玩，順便幫忙打掃！」鈴木園子興衝衝地抱著一堆掃除用的工具，水桶抹布刷子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幾件圍裙。
天。
千緒簡直想把自家弟弟揪回來捶一頓，「真的不用你們幫忙，你們來玩我當然歡迎，但是別再提打掃這件事了。」
話說回來，拜托別人打掃自己家到底算怎麼回事……
工藤新一當初大概是怕衝矢昴會借著打掃的機會翻出什麼秘密，所以才拜托毛利蘭過去幫忙盯著。但千緒回來之後，完全可以代替她承擔這個任務，根本沒必要再麻煩小蘭。
那家伙該不會忘記跟小蘭說了吧？
「可是工藤宅太
大了，你和昴先生兩個人打掃應該很不方便吧？」小蘭體貼地說，「反正昴先生住進來之前我們就經常來幫新一打掃了，你不用客氣啦。」
說完，她話音一轉，也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而且我們也想用這個借口來找千緒你玩。」
千緒：「……」
這種天使一樣的女朋友是她那個倒霉弟弟配得上的嗎？
「對！」園子高高舉起手裡的水桶，放下時對千緒擠了擠眼睛，「話說，我們發現了千緒你的秘密哦！」
「秘密？」千緒一怔。
毛利蘭「啊」了一聲，像被忽然提醒到，「說起這個，千緒，我們有個朋友今天正好過來找我們玩，請問可不可以……」
她邊說邊帶著幾分歉意地挪開步子，露出站在身後的人。
「請問可不可以讓我也加入『工藤家的打掃活動』呢？」有道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略帶調侃，接上了毛利蘭的話。
聲線清朗，帶著滿滿的少年感。
「什麼工藤家的打掃活動，你們是把這當作帝丹高中的課外活動了嗎？」
千緒無奈，把門縫開大了點，這才看到站在小蘭身後的……
嗯，男生？
對方看著比小蘭和園子高出一截，高挑清瘦，一身瀟灑帥氣便於活動的休閑服，頭上還戴著頂漁夫帽，帽檐壓得很低。
看著他這穿衣風格，千緒莫名想起了某個人……
身後，「衝矢昴」正好在這時走過來。和她並肩站著，在看見門口的少年時微微挑了下眉，隨即不動聲色地開口，「這位是？」
「這位是剛剛轉到我們班上的世良同學。」園子活力滿滿地介紹道，轉頭又對著千緒不懷好意地憋笑，「那個秘密也是她帶給我們的哦。」
戴著漁夫帽的少年抬起頭來，「你們好，我是世良。初次見面，打擾了。」
猝不及防地對上那雙輪廓深邃的墨綠色眼眸，千緒：「？？？？？」
她嚇得直接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好痛——」
千緒發出一聲痛呼，抬手捂住嘴巴，磕磕絆絆地說，「初、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世良歪了下頭，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光，「啊，姐姐過去在哪裡見過我嗎？」
「不是……」千緒捂著嘴，驚疑地看著世良。
小蘭和園子忙著關心千緒無辜受害的舌頭，沒注意到世良剛剛那句姐姐實在太微妙，衝矢昴咳嗽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他轉頭看了眼千緒，語氣含著幾分無奈，「站在門口說話不太好，你們先進來吧。」
衝矢昴邀請小蘭她們到客廳坐下，將剛剛做早餐時泡好的咖啡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一副溫文爾雅的主人風範。
「麻煩在這裡稍等一會兒。」
聽見廚房裡的動靜，衝矢昴放下咖啡壺，轉身走了出去。
臨走時還沒忘記帶上門。
世良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直到客廳門被關上，她這才轉而望向一直在默默交換視線的小蘭和園子，「那兩個人難道是工藤宅的男女主人嗎？」
「不是不是！」小蘭被咖啡嗆到，「這裡是新一父母的房子，不是千緒的房子。」
世良聞言，似乎松了口氣的樣子，「那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和工藤新一的姐姐一起住在這裡？」
「昴先生只是寄住在這裡的，好像是因為租的房子遭遇了火災什麼的。」園子湊過來，拿出談論八卦的音量，小小聲說，「結果住進來沒多久，千緒突然回國讀書，兩個人就陰差陽錯住在一起了。」
「郎才女貌，最驚人的是，他們還都是東都大學的學霸！怎麼樣，是不是
超——有言情的感覺？」
園子激動地賣安利。
世良完全不吃她這一套，呵呵一聲，「沒覺得，倒是很有深夜檔狗血劇的感覺。」
園子：「？！」
世良無視她張牙舞爪地想要撲過來的樣子，端起衝矢昴泡的咖啡，審視了一番。並沒有喝，而是放下杯子，認真開口說道，「我不是給你們看過照片了嗎？工藤新一的姐姐——千緒小姐，她明明是有男朋友的。」
她一副「園子你磕錯cp了」、「我給你的照片才是官配」的表情。
園子重重地「哈」了一聲，睜著半月眼，「那是過去式啊，過去式！千緒既然已經回國了，肯定已經和那個人分手了，我們要尊重她的選擇才對吧！雖然那個男的看背影應該是個帥哥沒錯，但一身黑衣服怎麼看怎麼不靠譜，明顯是昴先生比較好吧！」
世良一愣，呲出一雙尖尖的小虎牙，像一只護主的卷毛小狗，被她氣到嗷嗚嗷嗚，「什麼不靠譜啊？！他明明那麼可靠的樣子！」
園子覺得不可思議：「你從哪裡看出來他比昴先生好的！」
兩人吵到一半，突然齊刷刷回頭看向毛利蘭，氣勢洶洶地問道。
「小蘭你怎麼看？明顯是昴先生（那個人）和千緒（小姐）比較搭吧？！」
躲在沙發角落試圖遠離紛爭的毛利蘭：「……」
她肩膀一抖，在兩人銳利的目光中急中生智，咣地放下咖啡杯，「都要不就行了嗎？」
園子：「……」
世良：「……」
兩人同時被震到，眨巴眨巴眼睛。
小蘭，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的小蘭。
客廳吵得不可開交，隔了兩道門的廚房裡一片歲月靜好。
衝矢昴過來時，千緒還在翻箱倒櫃找藥。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含含糊糊地問，「醫藥箱裡藥不太齊，你知道家裡剩下的藥品都放在哪了嗎？」
她說話還是有些含混不清，衝矢昴拉開櫥櫃其中一個抽屜，拿出一罐迷你噴霧攥在手裡，然後直接走到她身邊。
他讓千緒轉身，空出的右手抬起她的下巴，低聲道，「張嘴讓我看看。」
剛剛驚嚇過度，咬得太狠了。千緒見他有藥，顧不得那麼多，乖乖仰頭，哭唧唧地露出舌尖，「你看。」
舌尖上一點櫻紅，有血絲從傷口滲出來。
「明天就會變成一個大潰瘍，都怪你。」千緒滿臉悲痛，被他扣著下巴，還在口齒不清地嗚嗚控訴，「和小蘭她們一起來的那個，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
衝矢昴：「……閉嘴。」
千緒：「？！」
衝矢昴一手抵開噴霧的蓋子，垂眸專心看著千緒舌頭上的傷口，余光瞥到她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嘆息一聲，「我要噴藥了，先別說話，小心被噴霧嗆到。」
涼涼的噴霧噴到傷口上，激起一陣刺痛，千緒下意識嗚了聲，感覺扣住下巴的力道緊了緊。
衝矢昴瞥她一眼，目光從淡粉色的舌尖上一掃而過，慢慢松開手，將蓋子扣好，「那是我妹妹。」
千緒還跟只小狗一樣微微吐著舌頭在等刺痛消下去，聞言反應慢半拍地看向他，「森麼？」
……看著不大聰明的樣子。
衝矢昴沒忍住，勾了下唇角，靠在流理台邊慢條斯理道，「我還有一個弟弟也在日本，要認識一下嗎？」
第34章 34
千緒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赤井秀一和兩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孩子排排坐的畫面。
大·中·小,三個型號的赤井秀一，戴著一模一樣的針織帽，大號的叼著煙,小號的叼著棒棒糖，齊齊抬起綠眼睛來看她。
浮現在腦海裡的畫面讓千緒有點想笑。
不過衝矢昴的話倒是讓她反應過來了。
……和他的家人見面嗎？
千緒收起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矜持地收起下巴，一撩長發,擺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還是等你追上我再說吧。」
衝矢昴一噎。
千緒見他這副樣子，心情大好,腳步輕快地往廚房門口走。
走到一半，突然腳下一滑，震驚回頭：「等等……世良是女孩子？？」
……反射弧這麼長的嗎？
「不然呢？」衝矢昴跟在身後,屈起指節敲了下她的腦袋,輕飄飄地說,「『妹妹』還有別的性別嗎？」
千緒摸了摸腦袋，他在她意識到哪裡不對之前迅速轉移話題,「別讓她知道我的身份,真純在這裡,大概我母親也跟著過來了……」
「不是吧你？」千緒頓時明白過來,看著他表情復雜,「別告訴我十年過去了,都三十歲的人了，你還在和家裡鬧別扭啊？」
離家出走以後怕被家裡人找到也很正常，千緒的眼神像在看著一個大齡叛逆少年,唏噓不已,「堂堂FBI精英探員,竟然還有這麼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情況有點復雜。」衝矢昴及時制止她發散的思維，想了想，「涉及到【我們家】的秘密，想知道嗎？」
千緒一眨不眨盯著他，乖巧安靜，臉上寫滿了「我要吃瓜」四個大字。
衝矢昴見她這副樣子，低低笑了聲，用他那闡述推理時相當可信的溫潤嗓音，不緊不慢問道，「對追求者的家庭產生興趣，是不是意味著你對追求者本人也還算有興趣？」
千緒：「……」
她沉默兩秒，很認真地開口：「不是，只是背景調查而已。」
「？」
「上一段失敗的感情經歷告訴我，以後再找男朋友之前，一定要做好背調。」千緒一本正經地抵了下不存在的眼鏡。
不存在的鏡片反了下光，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大號柯南。
衝矢昴沒忍住笑起來，「好吧，以後有空再講給你聽。」
客廳那邊傳來交談聲，千緒也知道不好讓三個客人等太久，點點頭，拉開門出去了。
幾米之遙的客廳裡，世良還在想著那位會讓不苟言笑的秀哥笑出來的、漣漪上的小小魔法師。
看見兩人走進來時，世良的目光在衝矢昴隱約含笑的臉上停頓片刻，不太開心地轉開了。
不過是一個室友而已……
為什麼他看上去和工藤千緒那麼親近的樣子？
世良默默鼓了鼓臉頰，忽然意識到有人在看她。
偵探的敏銳直覺讓她立刻捕捉到視線的來源，警覺地朝那個方向看去，恰好撞見千緒來不及收回的目光。
千緒就站在衝矢昴旁邊，悄悄探出腦袋在看她，湛藍色的眼眸溫柔明亮，含著幾分好奇。乍然間和她對上眼，被抓到了自己在偷看，千緒似乎有點尷尬地用食指撓了撓臉側，然後對著世良露出一個笑容。
世良：「！！！」
好可愛！
是她喜歡的，啊不，是秀哥一定會喜歡的類型！！
（大概。
回想起人生中和赤井秀一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對方表現得都相當冷淡。不管是在沙灘上對她高超的搞笑技巧無動於衷也好，還是幾年前在站台上不由分說將她趕回家也好，秀哥留給她的印像始終是那個生人勿近、冷酷嚴肅的大哥哥。
所以世良才會那麼崇拜能在第一次見面就將這樣的秀哥逗笑的工藤新一。
但是那天晚上在論壇看見那張照片之後，世良對工藤新一的崇拜值忽然就下降了那麼百分之二三十。
從沙灘一別到車站重新相遇的這段時間裡，雖然不知道秀哥經歷了什麼，但他明顯變得越來越不好接近了。
她至今都還記得背著吉他包站在站台上的秀哥看起來有多麼冷漠。
但就是那樣的秀哥，居然也能允許別人挽著他的手走在大街上……而且兩個人看起來還那麼親密無間！
工藤千緒……好！酷！
看著世良真純突然亮起來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覺得她露出的那兩顆小虎牙還挺可愛的。
是父母的遺傳嗎？
怎麼赤井秀一就沒有遺傳到呢。
千緒有點遺憾。
不過世良那中性風十足的長相和氣質讓千緒多少有點出戲，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不自覺升起親切感來。
讓她忍不住想，和她相遇很久之前的赤井秀一，人生中會不會也有那麼一刻，帶著這樣鮮活明亮的少年感？
一無所知的千緒和滿腦子的世良對視幾秒，兩人同時露出了含義不明的微笑。
旁觀中的蘭和園子：「？」
園子就在這時高高舉起手來，「千緒，我有問題要問你！」
她和小蘭對視一眼，把千緒拽到她們中間的位子上坐下。
千緒被拽走，世良的目光自然落到還站在原地的衝矢昴身上，眯起眼睛似是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就迅速移開了。
感受到來自親妹妹的嫌棄，衝矢昴沉默兩秒，帶著微微的疑惑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園子這時已經調出手機上世良發來的那張照片，像是抓獲了什麼關鍵罪證，很有氣勢地展示給了千緒，「怎麼樣，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千緒：「……」
她聽見從衝矢昴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幾乎難以察覺的輕嘆。
這張照片是准備傳遍全世界嗎？
兩人對著被園子放到桌面上的「交往罪證」，一個凝固，一個陷入沉默。
明明是兩個成年人，竟然被女高中生圍起來審問了。
甚至連世良這種看上去對八卦沒什麼興趣的人，都睜著一雙閃亮亮的大眼睛在看她。
千緒麻了，「沒什麼要說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他是我的，呃……」
她還在猶豫著措辭，余光忽然瞥到衝矢昴用咖啡杯掩蓋笑意的模樣。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唇角彎起，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看戲做派，讓千緒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火。
她卡殼兩秒，非常順暢地接下去，「前男友。」
下一秒，房間裡響起一聲充滿遺憾和失落的「欸——」。
千緒眨了眨眼睛，看見世良一臉心碎，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千緒噎了一下。
「他、他多好啊。」世良結巴一下，連說帶比劃，「你看，身高又高，又有氣質，衣品又好……呃，人也很可靠，長得還帥……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呢？」
小蘭遲疑：「人品可靠是怎麼從這張照片上看出來的？」
園子迷茫：「從這個後腦勺你也能看出來他長得帥？」
世良：「……」
世良：「QAQ」
千緒的良心忽然隱隱作痛起來，她不露聲色地瞪了一眼某人。
世良卻像反應過來什麼，突然安靜下來了，微微抿起唇。
園子抱著手機端詳幾秒，有點好奇地戳了戳千緒，「千緒，你有他的照片嗎？」
「沒有。」千緒搖頭，勉為其難做出評價，「不過長得確實很帥的。」
園子噗嗤一聲笑出來，「能被千緒看上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帥嘛。」
她說著，還用手肘拱了拱她，一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樣子。
小蘭紅著臉，鼓起勇氣問出一直在期待的問題，「那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呢？」
「還有還有，發展到哪一步了？」園子跟著補充，問完又自己嬌羞地捂住臉，「——這是可以說的嗎？」
千緒：「……」
不，我想這是不可以在你們面前說的。
女高中生的茶話會實在有點恐怖，尤其還有園子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混在裡面。在千緒第三次隱晦地瞪向他時，衝矢昴終於無法再忽視那越來越直白的求救信號。
他放下咖啡杯，輕咳一聲，還沒開口，旁邊有個人忽然噌地站了起來。
世良頂著一張爆紅的臉，暈乎乎地跑到一邊抄起了抹布。
「我、我們還是去打掃吧！」
——坐在這裡聽秀哥的感情經歷也太羞恥了吧啊啊啊！！
世良像一節蒸汽小火車一樣衝出了房間。
園子看著她慌裡慌張跑出去的背影，了然地摸了摸下巴，「看來這些對小世良來說還太早了呢……啊痛。」
「對你們來說也太早了吧？」千緒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腦袋，趕緊借機轉移話題，「園子你是不是也找了個練空手道的男朋友來著？高中期間要健全交往。」
聽她提起京極真，原本還一臉囂張的園子頓時紅著臉安靜下來。
她揪著耳邊一撮頭發扭捏地捻了兩下，害羞道，「我知道，綾子姐也是這麼說的。而且我和阿真還沒什麼進展呢……」
「做姐姐的會擔心這些很正常啦。」千緒說著，瞥了眼小蘭。
不過小蘭會問她和赤井秀一在一起的經過，而不是分手的原因，難不成是因為她和新一那家伙也……
這麼說起來，她是不是也該去提（警）醒（告）一下新一某些注意事項了。
園子在提起京極真之後就啞了火，拎著水桶去追世良了。小蘭也跟著跑掉，留下千緒和衝矢昴落在最後。
她終於松了口氣。
衝矢昴慢悠悠走在她身後，嗓音低沉含笑，「健全交往？」
千緒耳朵有些泛紅，回頭白了他一眼，「高中期間！」
「嗯……」衝矢昴見好就收，不再調侃，一本正經地頷首，「中學時代確實應該好好學習。」
千緒覺得這個人好像總是話裡有話，聞言忍不住多想了一分，「先說好，我上中學的時候可是校花哦！有很多人追的，只是我自己想要專心學習而已。」
自賣自誇多少有點羞恥，但她還是強調了一下「有很多人追」這件事實。
衝矢昴想起在東大時小蘭講的故事，「確定不是因為那些追求者都被嚇跑了嗎？」
偷偷觀察他反應的千緒：「……」
這麼一說，好像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衝矢昴，因為他那副淡定的樣子而微微頂了下腮幫。
——不爽。
即使她說了自己有那麼多的追求者，他看上去也還是從容不迫的，是因為覺得小孩子的戀情不值一提嗎？
仔細一想，她確實也沒有什麼能讓衝矢昴吃醋的感情經歷了。
千緒為自己貧瘠的感情史悲傷一秒。
工藤家最難打掃的就是那個巨大無比的書房，光是清理灰塵就要花費很長時間，小蘭她們這會兒已經在書房拿出了撣子。千緒見狀，加快腳步走到她們身邊。
拿了一塊抹布，她轉頭看見世良在對著書架上的某一處出神。
目光終點是個紅色的厚重本子，書脊印著一個年份。
「那是我和新一小時候的相簿。」千緒開口，彎起眼睛，「你想看看嗎？」
「可以嗎？」世良回過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
得到千緒許可之後，她從書架上拿下那本相冊，放到書房正中央的書桌上展開了。小蘭她們見狀，也跟著圍過來，幾顆腦袋湊在一起，就連衝矢昴也放下了手裡的抹布。
有希子熱衷於給兒女拍照，尤其是兩人還小的時候，留下過不少相片。世良手裡這本剛好是工藤新一剛上小學期間拍的，小蘭和園子也有出鏡。
有那麼一張裡，三人穿著嶄新的校服，一臉緊張地站在帝丹小學門口那張寫著大大的入學式三個字的白板前。
「啊，是我們小學入學的那一天。」小蘭和園子都露出懷念的表情。
幾人一張張看過去，小蘭和園子不停給世良講述著小學時的趣事，三個女生笑作一團，而千緒看著相冊裡三個她看著長大的小孩子，也有些懷念。
翻了大概有半本，衝矢昴忽然開口，「全是工藤新一的啊，千緒小姐沒有拍照的習慣嗎？」
「這麼一說……」
「確實都是新一的呢。」
小蘭和園子聊得太開心，都沒注意到這點，「千緒的是放在另一本裡了嗎？」
「不，就在這本裡。」千緒想了想，解釋道，「我那會兒好像是叛逆期，十三四歲的年紀嘛……總之就是不太喜歡拍照，所以留下的照片不多。不過往後翻翻應該會有。」
她說完，意識到什麼，回頭看向衝矢昴，眼神多了幾分揶揄，「怎麼了，想看看中學時代的我嗎？」
兩人的關系不方便現在曝光，她也不太好意思當著小蘭她們的面調侃，聲音壓得很低。
出乎意料的，衝矢昴「嗯」了一聲。
他個子太高，一直站在千緒身後，單手插袋安靜看著，這時卻忽然伸出手來。
千緒怔了下，低頭，看著那只白皙修長的手落到她面前的相簿上，往後快速翻了兩頁，最後定格在其中一頁上。
照片裡，十四歲的千緒穿著帝丹中學的制式校服，在漫天金黃的落葉中朝鏡頭飛奔而來。她懷裡抱著張獎狀，跑得裙擺飛揚，渾身上下都是青春最燦爛迷人的氣息。
那時的千緒眉眼已經有了日後驚艷的樣子，但臉上還帶著抹化不開的稚嫩，在下一張略微過曝的照片裡，對著鏡頭笑得見牙不見眼。
那道漫不經心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確實有點好奇，正處於叛逆期的帝丹校花，究竟長什麼樣子……」
衝矢昴頓了頓，溫柔語調帶上淺淡笑意，「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叛逆？」
第35章 35
幾人一張張看過去,搭配著小蘭和園子的解說，那一本厚厚的相簿很快就要翻到底。
世良翻動的速度也慢慢降下來，帶著一點焦灼。
千緒看著世良的動作,慢慢皺起眉頭。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總覺得世良好像是在刻意尋找什麼……
千緒回頭看了一眼書架。就在這本相簿擺放的那同一層上，還放了幾本不同顏色的相簿，被有希子整理得好好的,書脊上整齊地印著不同年份。
所以，世良是看准了十年前的那一本拿下來的嗎？
——又是十年前。
千緒陷入沉思,不自覺地瞥了一眼一旁的衝矢昴,後者低著頭,視線越過她落在桌上的相冊上。
見她轉頭看向自己,他收回視線，兩人對視兩秒，衝矢昴低聲開口，「怎麼？」
千緒沒搭話，定定地看著他,像要越過這層白皙的假面看見面具下的那個人。
記憶如潮水般湧起，她忽然眨了下眼睛，緩緩開口：「十年前……」
難不成那時的人是……
園子就在這時發出一聲叫嚷，「啊！這是什麼時候拍的照片啊？」
千緒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身後,衝矢昴微微睜開了眼睛,沉靜的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然後也轉到了園子正用手指著的那張照片上。
照片上,小小的工藤新一和毛利蘭正並肩站在白色的沙灘上,背景裡是碧藍的大海和身穿各色泳裝的游人。工藤新一手裡拿了串被咬過一口的烤魷魚,一旁的毛利蘭的臉上則是沾著棕色醬料,兩人對著鏡頭,雙雙比了個大大的耶，看起來異常可愛。
世良真純看著這張照片，有點出神，嘴角上揚，露出一顆小虎牙來。
園子沒注意到她的表情，扭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小蘭，「為什麼照片上沒有我呢？」
「就是小學一年級那年的暑假啊，新一的爸爸媽媽說要帶我們去海水浴那一次。本來也說要叫你一起的，但園子你當時不是一口氣吃了大半個西瓜，然後肚子痛臨時去不成了嗎？」小蘭尷尬地擺了擺手，解釋道。
「哦∼」園子回憶了一下，沒想起來。她收起剛才故意裝出的委屈神色，抱臂發出一聲了然的長嘆，「所以你們就在我那麼難受煎熬的時候，兩個人偷偷跑去約會了？」
「什麼約會啊！我們那時才小一誒！」小蘭頓時臉紅，「而且也不是單獨，新一的爸爸媽媽還有千緒都在呢。」
「誒，千緒小姐也在嗎？」世良忽然驚訝開口。
「世良你怎麼說得好像你當時也在那個沙灘上一樣？」園子不明所以。
世良沒答話，轉頭看著千緒，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麼，然後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對哦……」她小小聲念道。
千緒對著世良的那雙眼睛，漸漸和回憶中那雙暗綠的眼眸對上。她忽然反應過來，猛然一個轉頭，把世良和園子都嚇了一跳。
但她下一秒就定住，強行停止了那個想要看向衝矢昴的動作，僵硬地開口，「等等，我們要不還是……」
她很想說，要不還是繼續打掃，別看這個了吧……
然而小蘭已經將相冊翻過一頁，回答了世良剛剛那個「千緒是不是也在沙灘上」的問題，「在啊，這不就是千緒嗎？」
照片裡，千緒裹著一條大大的毛巾，棕色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側，大概是剛剛才從海水浴場出來。背景是酒店的自助餐廳，她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臉頰被桌面抵出一個微微鼓起的弧度，看起來相當柔軟好捏。她的面前還擺放著一個巨無霸水果芭菲，大概是誰為了安慰她點的，但千緒表現得無動於衷。
一旁卡座上坐著毛利蘭和工藤新一兩個人，看來負責拍照的工藤有希子和工藤優作應該是坐在三人的對面。
兩個小學生擠擠挨挨地坐在椅子上，腳都碰不著地，相當同步地歪著腦袋，在看不知道為什麼變得精神不佳的千緒。
大概是覺得這個畫面相當可愛，工藤有希子拍下來之後，還在照片旁邊用馬克筆寫了一行小小的備注。
【失戀的小千，超絕無敵可愛(」」)】
千緒看著那個萌噠噠的顏文字，倒吸一口涼氣。
媽——！！！！
「失戀？」衝矢昴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
千緒斬釘截鐵：「誤會！」
「謔……」
非常敷衍。
明顯不信。
園子摸著下巴，「我當年到底錯過了什麼？」
「說起來，當時在那個海灘上還發生了一起案件呢，千緒當時差點被卷進去，還挺危險的……」小蘭也跟著回憶，皺起眉頭。
總覺得，印像裡當時沙灘上出現的另外幾個人，現在再回想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她記憶模模糊糊的，只依稀記得當時那個小孩好像有一對辨識度很高的虎牙……
小蘭悄悄看了一眼世良。
一時間，書房裡除了園子之外的剩下四人都各自懷抱了不同的心事，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只有園子徹底迷茫，晃著小蘭的胳膊，「發生了什麼，給我講講啊，話說一半也太過分了。」
小蘭無奈，只好開口。
「就是十年前的那個暑假……」
十年前的那個暑假。
十四歲的千緒還在就讀帝丹中學二年級，而工藤新一、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三人則是今年剛剛從米花幼兒園畢業，順利入讀了帝丹小學一年B班。
為了慶祝三人成為小學生，工藤優作在百忙之中規劃了一場家庭旅行，工藤家一家加上小蘭和園子，六個人一起去海水浴場度過兩天一夜的假期。
——原本計劃確實是這樣的。
「園子那家伙，一口氣吃半個西瓜也太奢侈了吧！難怪會肚子痛。」新一穿著條綠色泳褲和沙灘拖鞋，站在賣烤魷魚的攤位前無語地說道。
旁邊的小蘭抱著一個游泳圈，聲音稚嫩地糾正，「新一！園子現在一定很痛苦啦，你不要這麼說。」
「那明明是她自己的錯不是嗎……本來說好要一起來的，現在也來不了了。」
賣烤魷魚的攤主彎下腰來將烤好的魷魚遞給他，新一接過，很有禮貌地說了聲謝謝，然後又半月眼看向小蘭。
小蘭穿著一身粉嫩的連體泳衣，還帶著一個小裙擺，胸口有一朵大大的紅色玫瑰做點綴，打扮得相當可愛。
新一看著她這一身，臉紅了一下，撇開頭，「話說回來，那個游泳圈你究竟打算抱到什麼時候？我們現在又不在海裡。」
小蘭兩只小手牢牢抱著一只游泳圈，繃著小臉一本正經，「是千緒姐姐，呃……千緒要我抱著的。她說如果一個大浪花打過來，新一你肯定救不了我，女孩子要學會自救。」
「哈？她憑什麼說我救不了你啊！」
「千緒姐姐……千緒還說，如果浪花把新一你也一起拍走了，讓我抱著游泳圈能救就救，救不了拉倒。」
小蘭每次念到稱呼時都會卡一下殼，雖然千緒說她上小學之後就是大孩子了，面對她不用再加敬語，但從小就很有禮貌的小蘭還是有些改不過來。
她很認真地把工藤千緒的話原原本本重復了一遍，儼然一副「我是最聽姐姐話的好孩子」模樣。
新一：「……」
小蘭想了想，小心地打量周圍一圈，抱著游泳圈湊近他，悄悄說：「不過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我還是會努力救你的啦，新一你放心。」
新一低頭看著那個抵到自己肚子上的藍色泳圈，沉默兩秒，「我覺得你還是好好學習游泳比較好。不要隨便相信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說的話。」
「千緒姐姐才不是莫名其妙的人呢。」小蘭不滿。
新一擺出一副「你懂什麼」的表情，「我今天看書的時候，書上說她這個年紀正好處於叛逆期。」他把這個對小學一年級生來說多少有點艱深拗口的詞彙念出來，非常嚴肅，「叛逆期的小孩會變得很難溝通，難以交流……書上是這麼說的。」
小蘭想了想，「啊，就是你在車上偷偷看的你爸爸包裡那本《如何與青春期的女兒談心》嗎？」
她眨巴眨巴眼睛。
但是那不是給大人看的嗎？
——新一自己都才只有七歲誒。
新一呵了一聲，看了眼手裡的魷魚，思索兩秒。
幾秒之後，他頂著一張發紅的臉，故意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裡攥著的烤魷魚伸到小蘭面前，「喏，兩只手都被占用了，連烤魷魚都沒法吃吧？你就直接這樣吃好了……」
他話還沒說完，小蘭已經啊嗚一口咬下去，眼睛亮晶晶的，「謝謝新一！」
看著她臉上沾到的棕色醬料，新一那張白白的小臉變得更紅了。
他撇過腦袋看向另一側，忽然注意到一旁的炒面攤上有個男人正抓著一只死蒼蠅，悄悄往盤子裡放去。
男人身旁的同伴和男人使了個眼色，下一秒就大聲叫嚷起來：「喂喂，你們的炒面裡有只蒼蠅啊！！怎麼開店的？！」
新一一愣，轉過身大聲道，「你在做什麼？！」
海灘上爆發了一場小小的騷動，新一義正言辭地揭穿了那個男人和同伴的碰瓷行為之後，借著他們和店家吵起來的功夫拉著小蘭跑掉了。
然後在海灘的另一頭遇見了那個躺在沙灘椅上的年輕男人。
……
在工藤新一無比社牛地跳到赤井一家面前闡述自己的推理，工藤優作待在酒店裡拼命趕稿，而工藤有希子滿世界找這兩個到處亂跑的小孩的時間裡，工藤家剩下的最後一口人——工藤千緒，正悠哉悠哉地躺在她的大游泳圈裡隨波逐流。
千緒水性很好，跟新一一樣，還沒上小學就跟著工藤優作在夏威夷學會了游泳，所以有希子並不怎麼擔心她。她漂在海面上，懶洋洋地曬著日光浴。
頭頂的藍天一碧如洗，輕柔的風拂過身體，陽光帶走潮濕的涼意，千緒無比愜意地伸了個懶腰，覺得一切都十分美好。
尤其是遠離了吵吵鬧鬧的工藤新一之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
大好青春和美麗假期，怎麼可能浪費在那個小鬼頭身上！
千緒從鄰居家的王太太那裡聽過她們國家的順口溜，說小男孩七八歲是連狗都嫌棄的年齡，她深以為然。
海水浴場離岸邊最近的地方人最多，千緒為了避免被新一找到，特意找了個遠一點的地方漂著。不遠處就是緊鄰海岸的一處懸崖，浪花拍打著幾乎垂直的崖壁。
千緒用手搭了個小涼棚，眯起眼睛，看見懸崖最頂層的圍欄旁時不時有車影閃過。
是公路嗎？
從上面看到的風景一定很好。
她一邊想著，一邊用手隨意地撥拉了兩下水面，兩條腿交疊著搭在泳圈上，悠閑地晃晃。
下一秒，頭頂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有一片黑影從她身上劃過，千緒反應了半秒，下意識抬頭，瞳孔驟縮——
離海面幾十米高的懸崖上，一輛轎車忽然衝破圍欄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就那麼順著慣性從千緒頭頂高速越過，最終大頭朝下，垂直地扎進了水面裡，掀起一簇數米高的巨大浪花。
被浪花拍翻在海裡的千緒：「……」
千緒：「？？？？？？？？？？？？」
她差點，在海裡，被一輛從天而降的，轎車，當場送走。
每個元素聽起來都過於離譜，以至於千緒趴在海水裡愣了足足兩三秒，才後知後覺地升起一絲劫後余生的後怕感。
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她臉色煞白地撫了撫胸口，忽然將遲疑的目光投向了水下。
猶豫了不過半秒，千緒就深吸一口氣，猛然扎進了水裡。
岸邊，所有游客都被剛剛的那一幕驚到了，原本歡樂輕松的場面霎時間凝固。
赤井秀一最先反應過來，丟下鴨舌帽和手裡的墨鏡，朝海面衝去。
轎車激起的水花落下，海面逐漸恢復平靜時，站在他身邊的工藤新一眼尖地看到了水面上那個無比眼熟的游泳圈。
游泳圈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上，旁邊空無一人。
工藤新一原本震驚的表情驟然變成了慌亂，他跟著赤井秀一朝海面撒腿狂奔，被小蘭趕緊攔住了，「新一，你不要過去，好危險！讓大人過去就好了！」
新一被她抓著，卻來不及理會小蘭的話，望著赤井秀一的背影急促叫道，「哥哥，那個游泳圈是我姐姐的！！！我姐姐在那裡！！」
那道稚嫩的嗓音裡充滿無助和恐懼，完全不復剛才闡述推理時的沉著自信。
此時的工藤新一看起來才真的像一個七歲的孩子。
站在兩人旁邊的世良真純看了眼他，眨眨眼。
赤井秀一的動作停頓半秒，飛快地掃過不遠處的海面，幾個轎車落點附近的游客全部在慌亂地往岸邊游，只剩那個空蕩蕩的游泳圈漂在原處，仿佛靜止。
他拋下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動作干脆地扎進了海面。
工藤新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赤井秀一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下，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小小的身體難以察覺地在輕輕顫抖。
小蘭抱著她的游泳圈，看看他，又看看千緒的游泳圈，忽然下定決心，朝著海面一路小跑過去。
還沒踩到水，就被人拎了起來。
「放開我！」小蘭的兩條小短腿在空中撲騰了兩下，回頭，發現把她抱起來的是剛剛在和那個大哥哥說話的混血女人。
她有點生氣，「我要去救千緒姐姐！」
這個女人從剛剛到現在一直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他們來之前好像還在和那個大哥哥吵架，雖然長得很漂亮，但小蘭還是有點怕她。
但這會兒女人抱著她，聽到她說的話竟然輕輕笑了聲。她把小蘭放在沙灘上，按住她的肩膀，「放心，我兒子會把她帶回來的。」
那只手上帶著粗糙的繭，看起來白皙柔軟，事實上卻相當有力氣，磨在小蘭稚嫩的肩膀上有些痛。
她看著女人一閃而過的笑容，愣愣地嗯了一聲。
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世良真純此時也拍了拍工藤新一的肩。
她覺得這位小魔法師看起來好像有點害怕，於是鼓足勇氣安慰道，「放心，她一定不會有事。」
超厲害的小魔法師朝她看過來，世良緊張了一下，但還是露出一顆小虎牙，挺胸驕傲說道：「因為我哥哥會保護好你姐姐的。」
赤井秀一沉下海面，動作敏捷而迅速地朝著目標游過去。
他沒花多少功夫就發現了那輛還在緩緩下沉的深藍色轎車。
與此同時，也發現了他要尋找的那個人。
在水中睜開眼睛，看清轎車旁的身影時，赤井秀一愣了一下。
會獨自在遠離岸邊的海面上游泳，他還以為那個小男孩的姐姐年紀應該至少和他差不多才對，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麼一個孩子。
少女的身形纖細，還完全沒有長開，看著最多十三四歲的樣子。棕色長卷發飄散在蔚藍海水裡，陽光折射進海面，柔和的光線為她鍍上一層光暈，漂亮得像深海裡的妖精。
赤井秀一發現她時，她正用那細瘦到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折斷的手臂奮力從車裡拽著什麼。
赤井秀一的動作短暫地滯了一瞬，皺起眉。
喂喂，放她單獨出來游泳，這對父母的心未免有點太大了吧？
他轉而想到剛剛和自己打了一架的母親，又覺得從這麼一個家庭長大的自己好像沒資格評論別人。
沒辦法，他只得加速向她游去。
快靠近時，他明顯感覺到女孩的動作變得越來越痛苦，甚至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從緊閉的口中冒出一串氣泡。氧氣流失，她下一秒就克制住掙扎的本能，迅速閉上了嘴。
即使如此，她還是沒有松手，而是用上了更大的力氣。
從轎車落下工藤新一發現她消失到現在，女孩一直在海裡，這口氣已經憋了很長時間，不可謂不厲害。但就是這樣游泳技巧嫻熟的人，更應該知道在水下做這麼劇烈的動作，只會加速氧氣消耗。
她看起來堅持不了多久了。
赤井秀一心中一沉，速度更快，眨眼間游到她身邊，這才明白女孩從剛剛到現在一直在干什麼。
轎車的車頭因為猛烈撞擊已經變形，將坐在駕駛席上的男人雙腿死死卡住，女孩在試圖將他從車裡拉出來。
注意到海水裡變淡的血跡，赤井秀一的目光掃過擋風玻璃上那個被撞擊出來的破裂痕跡，還有司機扭曲的脖子弧度和未系上的安全帶，迅速得出結論——
這個人已經沒救了。
他閃電般做出判斷，同時拉過女孩的手腕，將她強行往海面上拽去。
女孩對他的舉動根本沒有能力反抗，感覺到身邊多出一個人的同時她猛然吐出一串氣泡，像是乍然間失去了所有力氣，任由赤井秀一將她拉出了海面。
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她像只瀕死的魚一樣猛然掙扎了兩下，然後又虛軟地朝水下滑去，赤井秀一知道她這是缺氧過度的本能反應。掃了眼女孩身上的泳裝，最終選擇扣住她的肩膀將她固定住，幫助她保持肩頸以上浮在水面上。
千緒眼前一片黑暗，在海水裡的最後幾秒她覺得肺部都擠壓到極致，氧氣猛然被吸入胸腔的一瞬，整個人才好像從瀕死的邊緣被扯了回來。她本能地張大嘴急促呼吸著，失去視野，只能感受到眼前一片晃動的微弱光影。
四肢失去力氣，千緒就像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一根浮木，求生本能讓她忍不住伸手去摟身邊的人。
攬住她肩膀的手卻在這時松開了。
對方和她拉開一小段距離，改為抓著她的手臂。男人的力氣很大，足以讓她安穩地浮起來。
千緒茫然地睜大失去焦點的眼睛，忽然反應過來，焦急地張口，「水下那個人……」
耳鳴得很嚴重，她甚至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那個人已經死了。」
千緒的動作倏然停止，對方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帶起一陣嗡鳴。
「在落入水面的前一刻就已經死了，和你沒有關系。」他一字一句地說，似乎要確保她能聽清自己說的每一個字，「你做得很好，很勇敢，比周圍所有大人都要勇敢。」
千緒能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和那個人的語氣一樣沉著鎮定，他給了她賴以生存的氧氣，又給了她能平和度過今晚的安撫。千緒忽然意識到和面前的人對比起來，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狼狽。
她低下頭，感覺有只手在她頭頂輕輕拍了拍。
「……所以不用自責，知道嗎？」
第36章 36
赤井秀一說完,感覺女孩焦躁的情緒似乎得到了些許安撫。
她低垂著腦袋，
聽到他的話,還是努力點了點頭，「……謝謝。」
赤井秀一對她的表現有些訝異。
是他之前判斷失誤了,這對父母將孩子教育得很好。不止勇敢,還很堅強。
剛剛在沙灘上碰見的那個小男孩就很聰明，現在看來,他姐姐應該要更出色。
感覺她還是沒什麼力氣,赤井秀一扶著女孩,仔細觀察了下她的樣子。
在水下閉氣過久，加上劇烈動作和快速上浮，很容易造成肺部的擠壓傷,尤其是對身體本就脆弱的青少年而言。不過看她口鼻沒有血沫溢出,也沒有咳嗽,只要好好休息,應該很快就會恢復。
稍稍放心些許,赤井秀一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盡量不要咳嗽，回到岸上之後,去空氣好的地方坐坐,很快就會沒事的。」
「嗯。」女孩看來自己也知道肺擠壓傷的可能性,很努力地抑制住了大口深呼吸的衝動,慢慢放緩呼吸的頻率,調整著自己的狀態。被他抓住的手臂剛才還在控制不住地輕輕顫抖,現在也已經逐漸平復下來。
赤井秀一在驚訝之余，目光中多了幾分贊許。
他忽然聽見女性的驚呼。
「小千！」
赤井秀一轉頭，看見一個女人從岸邊朝這裡游過來。同樣的棕色長發，眉眼明艷，他細看了眼，意識到是剛剛和他們搭過話的那位戴著遮陽帽的女性。
明明是來海邊度假的，卻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還在第一面就推測出了赤井瑪麗的真實國籍，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像。
——是她的母親嗎？
女人的長相有些眼熟，丟了墨鏡和遮陽帽，身上那引人注目的氣質就更難以遮掩，游到近處，赤井秀一意識到那熟悉感的來源。
身處日本這個國家，尤其是他這個年齡段的人，應該沒有幾個不認識她。
藤峰有希子……不，現在應該是工藤有希子了吧？
這麼說，這個女孩應該就是她和工藤優作那個神秘的大女兒了。
算一算年齡的話，今年應該是十四歲？
赤井秀一沉思著。
千緒聽到母親的聲音，朝那個方向望去。
身邊，男人支撐著她的力道松了松，千緒下意識在水裡撲騰了一下。發覺她本能的依賴，他隨即又將她牢牢扶住，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小千……這是你的名字嗎？」
不等她回答，他接著說，「我現在去水底把那個司機帶上來，你跟著媽媽先上岸，回酒店好好睡一覺。不要再想這件事情了。」
——他不想讓她留在這裡，看到那具屍體被打撈上岸的過程。
千緒立刻反應過來，抿了抿唇。
「你做得很好。」他又重復一遍，與此同時一點點松開她，語氣輕松地說道，「不要讓這件事影響你的假期。」
那道低緩的聲音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樣。但千緒並不想被他當作小孩來哄。
在她的認知裡，十四歲已經是個很大的年紀，可以救人，也可以承擔起一些責任。
剛剛的慌亂已經逐漸褪去，她配合他松開手的動作慢慢踩水，直到不需要再依靠他也能浮在水面上。
那個人似乎笑了下。
抓住她的手徹底松開之前，伴隨著一個將她輕輕推開的力道，千緒下一秒就落入熟悉的溫暖懷抱。
「小千，你沒事吧？新一說那輛轎車落下的時候你就在懸崖底下，有沒有哪裡受傷？」工藤有希子在水裡緊緊摟著女兒，半晌才松開，上下仔細打量她一遍，滿臉焦急，「新一和小蘭說你在海上不見了，嚇到我了。」
千緒感覺到她的擔憂，伸出手臂抱住了有希子的脖子，依偎在她懷裡，蹭了蹭母親的臉頰，「我沒事，那輛車離我挺遠的，我剛剛只是下水去查看一下情況。」
工藤有希子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女兒身上，有那麼幾秒幾乎忽略了一旁的赤井秀一。
就算是光芒萬丈的大明星，在女兒遇到危險時也不過是一個普通母親罷了。
確認千緒真的沒什麼事，有希子這才放下心，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禮。
她抱著懷裡的千緒，看向赤井秀一，誠懇說道，「謝謝你，一會兒有機會的話請務必讓我請你和家人吃個飯。」
赤井秀一並沒有直白拒絕她的好意邀請，「先帶她上岸吧，她剛剛在水下待太久了，回去記得觀察一下她的身體狀況。」
他輕描淡寫地將話題轉開。
赤井瑪麗身份特殊，帶著兒子和女兒回到日本是為了避險，因此生活得一直很低調。而赤井秀一自己加入FBI的最終目的，也是回到日本調查那個導致父親失蹤的地下組織，更應該盡可能避免在這個國家留下痕跡。
和工藤家這種家庭扯上關系，對他的計劃並沒有什麼好處。
如他所料，工藤有希子聽見他這麼說時，表情果然變得緊張幾分。她低頭跟千緒說了什麼，然後歉意地看向他，「那剩下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赤井秀一禮貌地頷首。
千緒乖乖待在有希子的懷裡，視力一點點恢復，她漸漸能看清面前浮動的海浪。耳畔的對話聲也愈加清晰。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和工藤有希子交談時的語調嚴肅正經，少了剛剛兩人單獨相處時的溫柔。
……果然是把她當作小孩子看待了嗎？
有希子同他告了別。
意識到要和對方分開，千緒終於忍不住轉過頭。
她努力凝神望著對方的臉，直到終於能看清那雙眼睛。
暗綠色的眼眸，眼型狹長，眼尾略向上挑起一個鋒利的弧度，輪廓深邃得不像日本人。
她很努力地記住了這雙眼睛。
赤井秀一感覺到女孩的視線，在下潛之前最後看了她一眼。
然後聽見了一道細弱的聲音。
「千緒。」
他頓了頓，才意識到她在回答他很早之前問的那個問題。
【小千，這是你的名字嗎？】
她看著他，看得很認真很仔細。
「——工藤千緒，這才是我的名字。」
赤井秀一想了想，「我記住了，千緒。」
他沒有和她交換名字。
半小時後，千緒趴在酒店自助餐廳的餐桌上，整個人像一朵長在陰暗發霉的角落裡的蘑菇，渾身上下蒙著一層厚重陰影。
他竟然沒有和她交換名字。
她明明都那麼主動地說了自己的名字了，那個人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嗎？光說記住了，那她以後要怎麼再找到他，跟他說謝謝呢？
千緒頭也不抬，一手握拳，忿忿地在桌面上有氣無力地敲了敲，然後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半晌，似乎是實在難以按捺心中的煩躁，她臉頰抵著冰涼桌面，左右滾了滾，嘴裡嘰裡咕嚕地說了些意味不明的話。
正好端著一個巨無霸水果芭菲走過來的工藤優作：「……？」
青春期的女兒果然很令人難以理解。
半小時前接到妻子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酒店房間裡趕過兩天要交的書稿。聽有希子說千緒被卷入了一起意外事故，他這才急忙合上電腦下樓，將女兒接回了房間。
萬幸的是，千緒並沒有受什麼傷，一進屋就乖乖去了浴室，工藤優作則是看著有希子給他發來的三名嫌疑犯的照片，迅速推理出了案件經過。
事件解決，他回過頭，發現千緒披著條酒店巨大的白色浴巾，把自己從頭到腳裹了起來，正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背對他坐在床上，宛如一顆剛剛破土而出的春筍。
嗯……
覺得女兒可能是見到屍體受了驚嚇，工藤優作決定放下手中的稿子帶她去吃點東西。
於是父女倆轉移陣地到了酒店的自助餐廳。
將冒著寒氣的大玻璃碗放在千緒面前，工藤優作跟著坐到她對面，「怎麼樣，呼吸還難受嗎？」
年輕的工藤優作穿著一身休閑服，儒雅俊秀的外表相當引人注目，吸引了不少路過的女性偷偷向他投來目光。
但他只是專注地看著面前不知道為什麼精神不佳的女兒，臉上升起一絲無奈。
千緒臉朝下趴在桌上，圓圓的腦殼對著他，聞言嗯了聲，「真的沒事啦，我的自由潛水還是爸爸你教的不是嗎？我心裡有數的。」
工藤優作聽有希子描述了當時的場景，並不覺得急於救人的千緒是真的「有數」，但他沒有多說什麼。
順手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他笑笑，「那就好。」
今天第二次被摸了腦袋的千緒僵硬一瞬。
她抬起頭，和工藤優作視線對上，後者溫聲問道，「千緒，你有什麼煩惱，不能講給爸爸聽嗎？」
對上那鏡片後的沉靜目光，千緒沉默下來。
工藤優作身上永遠帶著一種安定的力量，從小到大，父親都是她身後那個無比強大可靠的支撐，推著她不斷向前。
而今天遇見的那個人，和爸爸一樣，都是成熟可靠的大人。
在他們面前，她那自以為的成熟顯得那麼幼稚，認識到這點的千緒多少有些不甘心。
她直起身，垂下眼睛看向面前冰激凌，「我就是覺得，如果能快點長大就好了。」
工藤優作將勺子遞給她，等千緒接過去，他才想了想說，「但我覺得現在的千緒就很好。每個階段的人生都有不同的風景，跑得太急會錯過的。」
千緒眨了眨眼睛，下意識說，「可如果我想要的那道風景，是我在現在的人生階段永遠也觸碰不到的呢？也許等我終於長大的時候，那道風景已經被我錯過了。」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趕緊把話題扯回今天的事情，「而且如果我是個大人，就會有更多力氣，能把那個人從車裡拉出來。」
送了口冰激凌到嘴裡，千緒含混地說，「我今天什麼忙也沒有幫到，反而添了亂。」
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沮喪。
「如果當時在場的是爸爸就好了，爸爸你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完美解決，沒有你解不開的難題，不是嗎？」
工藤優作看著一本正經誇贊他的女兒，失笑，「千緒你是這麼想的嗎？我怎麼可能解得開這世上所有的謎題。」
「——我經常不理解有希子為什麼和我吵架，搞不清青春期的女兒到底在想什麼，也不知道新一小時候大哭是因為餓了還是因為我拿走了他懷裡的推理漫畫……當摻雜太多情感因素的時候，就連福爾摩斯也沒有辦法順利推理出正確答案不是嗎？」
「所以，不管讓千緒陷入煩惱的那個人是誰，不管他看上去多麼成熟，也總會有一件事或者一個人能讓他失去方寸。」
說出最後一句話之前，工藤優作快速回憶了一遍千緒在這段對話裡提到的所有人。
【我今天什麼忙也沒有幫到……】
【如果在場的是爸爸就好了……】
【爸爸一定能把所有問題解決……】
他最終確認，那個讓千緒陷入煩惱的對像，除了他不會再有別人。
工藤優作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若有所思的女兒，眼神柔和。
「——對於爸爸來說，千緒就是那個重要的人。所以你不用……」
「你們在說什麼呢？」
身後就在這時傳來一道疑惑的聲音。
有希子牽著小蘭，新一站在她身邊，三人正一起看著他們。
「沒什麼，我在和爸爸聊天。」千緒快速地說。
「誒∼聊天嗎？」有希子讓新一和小蘭坐到千緒那邊，自己則是彎下腰在工藤優作耳邊耳語道，「你最近不是一直在苦惱小千上中學之後不怎麼和你談心了，現在看來，煩惱終於解決了嗎？干得不錯嘛。」
「嗯……」工藤優作輕咳一聲，站起身，讓有希子坐進去。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有希子聽見丈夫在她耳邊低調炫耀道，「就是沒想到，千緒原來這麼崇拜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步伐輕快地回房間繼續趕稿了。
有希子看著心情大好的優作，心底緩緩升起一個問號。
「媽，那個人呢？」千緒的聲音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有希子轉頭，看見她一臉緊張地望著自己。
千緒頓了頓，小聲補充，「就，你不是說要請他吃飯嗎？」
「哦，你是說那個救了你的人。」有希子皺眉，食指點著下巴，似乎也覺得疑惑，「案件解決之後，他們突然就不見了。我本來在跟警官說話，一回頭，那一大家子都消失了，好奇怪。不過他確實很帥氣呢，雖然當時沒來得及細看……怎麼，小千心動啦？」
發現女兒沒事之後，有希子又變回了平時的樣子，笑眯眯地調侃道。
對有希子來說只是個玩笑，千緒卻像被猛然戳中什麼心事，嚇了一大跳。
「怎麼可能？」
她用浴巾把腦袋蓋住，又趴回了桌面，「我只是想感謝他而已。」
沒想到那個人竟然走得這麼快，她看起來有些失落。
有希子看著千緒這副樣子，歪了下腦袋，了然地笑笑。
「不過說起來，我剛剛看到他妹妹帶的毛巾上有這家酒店的標志。」一旁的新一突然開口，「他們會不會也住在這裡？」
有希子想了想，「是嗎？那說不定在退房之前還有機會遇到。」
千緒突然站起身，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我去找找他好了！我們明天就走了，現在找到那個人的話，說不定還可以請他吃晚飯！」千緒丟下一句，就那麼穿著泳衣披著浴巾，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有希子望著她的背影，掩住嘴，「啊啦……說好要請那一家人吃完飯的，怎麼小千字字句句都只有那一個人呢？」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救了千緒的人看上去是個相當正直的人，有希子並不擔心什麼，看著情竇初開卻毫無意識的女兒，只覺得有趣。
因為海灘上出了命案的關系，游客們都回了酒店，公共區域擠滿了人。千緒繞了一圈，才意識到自己除了那一雙眼睛之外，根本沒有別的線索。
耳鳴導致她無法分辨音色，加上泡在海裡，就連對方的身高她都不清楚。只知道是個年輕男人，發色應該是黑色。
單憑這點特征，要怎麼找到他？
千緒站在酒店豪華的大堂裡，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竭力回想著那個人的容貌。半晌，茫然而無助地塌下肩膀。
「吉哥哥！」
千緒忽然聽見有道清脆的聲音在喊。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小孩站在大廳中央。她身上穿了上下一套的分體式泳衣，應該是個小女孩。
剛剛新一說，那個人有個妹妹。
千緒心中一動，朝著她走過去。
小女孩本來正看著一個方向，似乎在等待她呼喚的那個人，注意到她的靠近，轉過頭來，有點緊張地退了半步。
對上那雙輪廓深邃的暗綠色眼睛，千緒呼吸一滯。
她忽然察覺到有個人在她身後停下了腳步，身形比她高一些，影子就壓在她肩頭。
「那個……」對方遲疑地開口。
心跳莫名加快。
千緒抓緊了身上的毛巾，慢慢回過頭來，看見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站在自己身後。
「啊，我記得你好像是剛剛那位……」
羽田秀吉認出她，出於禮貌，關心地問了一聲，「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黑色頭發，眼角微微上挑。
千緒呼吸有些困難。
她靠近了他一步。
兩人距離拉近，站在中間的世良真純睜大了眼睛。
青年明顯因為這個舉動而變得不知所措，「你怎麼了？」
千緒定定地望著他的眼睛。
眸色是藍色的。
看清楚的那一瞬間，她眼底漸漸染上失望，但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你認得我？」
「嗯，剛剛那位女士扶著你從海裡出來的時候，我剛好在岸邊。不過你很快就回酒店去了，應該沒注意到我。」羽田秀吉解釋道。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不好意思，我是認錯人了。」千緒沮喪地垂下腦袋，但還是禮貌說道，「謝謝你的關心，我已經沒事了。」
她又道了聲歉，披著浴巾無精打采地離開了。
羽田秀吉不明所以地望著她，等到千緒轉身離開，他這才牽起世良真純的手，「走吧。瑪麗媽媽和秀一哥哥應該已經退好房了。」
「我們一定要離開不可嗎？我還沒有玩夠。」世良皺起眉頭。
「嗯……沒辦法啊。」羽田秀吉笑笑。
拉著妹妹走到前台附近，他這才注意到赤井秀一靠在前台旁，已經不知道看了他們多久。
他還戴著遮掩傷痕用的墨鏡，鴨舌帽將一頭短發嚴嚴實實遮擋起來。
見羽田秀吉和世良真純過來，他抬了下下巴，「剛剛那是？」
還不等羽田秀吉回答，世良真純先蹦了出來，張開小手，興致勃勃地說：「那個姐姐對著吉哥哥看了好久呢！」
「哦？挺厲害的嘛。」赤井秀一輕輕嗤笑一聲，並不怎麼當回事，明顯只是在敷衍自家小妹妹。
羽田秀吉無奈，為了避免誤會，他鄭重強調，「雖然那個女生很漂亮，但我喜歡的是黑長直。」
赤井秀一擺了擺手，對他喜歡的類型毫無興趣。
遠處，千緒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群之中，他這才收回視線，發現一旁的弟弟一直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
赤井秀一微微挑了下眉，「嗯？」
「沒有，我就是突然想起來。」羽田秀吉忽然笑笑，「剛剛那個女孩跟我說，她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問題了哦。」
赤井秀一眉頭稍松，表情沒什麼變化，依然懶散地靠在櫃台邊，「嗯，那麼有精神地跑來跑去，我看應該也沒什麼大礙。」
第37章 37
自助餐廳裡, 工藤新一盯著千緒跑出去的背影，好久才擰過頭來。
發現一旁的毛利蘭正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巨無霸芭菲。
新一：「……」
他別扭地遞出去一個干淨的勺子，「快吃吧, 不然就化了。」
「誒？！真的可以嗎？」小蘭驚喜地叫了聲。
有希子哢嚓哢嚓地拍著照片, 想著回去分享給妃英理看，聞言笑笑：「我都聽那位女士說了, 小蘭當時想要跳到海裡救姐姐的對不對？作為感謝, 我下次帶小蘭和小新一起去游樂園玩吧。」
得到有希子的允許, 小蘭拿著勺子小心地挖了一勺帶著草莓片的冰激凌送到嘴裡, 幸福地眯起眼睛。
有希子則是看向心不在焉的新一，「小新也是, 剛剛表現得超級勇敢，還幫忙解開了謎題，很厲害喲∼」她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被新一紅著臉故作不屑地躲開了，有希子早就習慣他的小傲嬌，笑眯眯地收回手，「小新剛才很擔心姐姐嗎？」
「才沒有！」新一想都不想地反駁。
「哦？但你剛剛一直看著小千的背影哦？」
眼睛一眨不眨的, 那些自以為隱蔽的小動作落在家長眼裡實在過分明顯，有希子只想偷笑。看到兒子惱羞成怒地鼓起臉, 她見好就收, 「千緒已經沒事了, 放心。」
「我只是想知道她去找誰了而已。」新一生硬地找了個借口。
其實不用想都知道，絕對是那個救了她的大哥哥, 但為了扯開話題, 他還是這麼說道。
「——跑那麼快也不怕摔倒。」
「嘛, 去找喜歡的人肯定要跑著去啊。」有希子捧著臉, 笑眼彎彎地直戳兒子心事，「千緒也到這個年紀了，說不定再過不久就會談戀愛了呢。」
新一差點嗆到，結結巴巴地把這個對七歲小孩來說還太早的詞說出來，「談、談戀愛？！」
「嗯……有一天她和喜歡的人結婚的話，就會搬出我們家了吧。」
新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有希子見狀，憋笑憋得快死掉了，但還是努力擺出嚴肅表情逗他，「要去和結婚對像住在一起，到時候小新想要見姐姐的話，就要跑很遠呢。」
「啊，這麼說起來……」有希子輕飄飄地補上最後一刀，「剛剛那家人，好像是英國人呢。歇洛克·福爾摩斯的故鄉，你最喜歡的地方不是嗎？不過遠是遠了點，坐飛機可能要十幾個小時吧……」
工藤新一被徹底擊沉，短暫地失去了表情管理能力，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恍惚地坐在原地消化著這巨大的信息量。
有希子快快樂樂地逗完兒子，終於又拾起一點良心，「好了，媽媽開玩笑的，姐姐年紀還小呢……呃，小新？」
一旁的小蘭偷偷吃了第二片草莓，咬著勺子，大眼睛轉來轉去，就見到有希子試探性地伸出手在新一面前晃了晃。
「……小新？？」
小蘭眨眨眼睛。
啊，新一呆住了誒。
「Cut——」
園子忽然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打斷了毛利蘭的講述，不可思議地說，「等一下！這不會就是那家伙小學時代給千緒的追求者瘋狂講鬼故事的背後真相吧？！」
「可能吧。」毛利蘭想了想，「不過仔細回想起來，新一講的故事裡還有一些是他爸爸沒有發表的構思……」
園子和小蘭同時回過味來，沉默兩秒，雙雙干笑了一下。
所以還有一個幕後黑手默許了新一的行為啊……
「不過能被小孩子講的鬼故事嚇跑，說明那些人的喜歡本來也不是很真誠吧？」出乎意料的，世良竟然對工藤新一的行為表示了認可，「像秀……新一君
，肯定就不會那麼輕易放棄小蘭的。」
她剛剛發了個sh的音，就緊急扭轉過來，額頭上落下豆大一顆汗珠。
這如出一轍的漏嘴時刻，千緒想起當初在餐廳裡有希子和柯南的「阿昴先生」，露出半月眼。
世良提醒她了，她好像忘記找某個知情不報還「陷害」她和前男友同居的家伙算賬了。
小蘭被她弄得又害羞起來，「總之！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去警局做筆錄了，直到退房，我們都沒能再見到那一家人。」
「所以新一媽媽留下的這句失戀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還是沒搞明白。」園子摸了摸下巴，遺憾道，「小蘭你的描述重點完全在那起案件還有新一的推理上，根本沒怎麼提到千緒嘛！我看這是你的戀愛故事才對。而且後半部分的芭菲占比未免太大了！你是有多喜歡那個草莓啊——！！」
她不滿地抗議。
「那我也沒辦法啊！我一直在海灘上，就只看到了推理過程。而且十年過去，印像也不太清了。」小蘭紅著臉，小小聲辯解，「再說……那可是巨無霸芭菲誒，真的有七歲小孩可以抵抗得了那個誘惑嗎？」
——除了被打擊到渾渾噩噩的新一以外。
園子沒能從她那裡得到想要的情報，將渴望的目光投到當事人千緒頭上，得到了一個拒絕之意明顯的微笑。
園子：「……」
實在套不出話來，她只好拉著小蘭垂頭喪氣地去打掃了。
兩人走後，千緒站在原地悄悄松了口氣。
聽小蘭補足了在沙灘上發生的那些她錯過的事，千緒已經完全確認，當初那個人就是赤井秀一。
想起十年前自己那些復雜的心緒變化，她有種想扶額的衝動。
低下頭，又輕輕笑了聲。
她還記得在酒店大堂告別那個青年時的自己有多落寞。
命運真是奇妙。
誰能想到當初那個怎麼找也找不到的人，現在竟然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和她一起聽著那時的回憶。
千緒有點想回頭看看他的表情，但想到旁邊還有一個世良，到底克制住了。
世良真純則是忍不住看了眼千緒，她沒有錯過千緒低頭淺笑的那一瞬間，頓時睜大了眼睛。
當時的她也只有七歲，和小蘭一樣，記憶並不怎麼完整。但她記得，最後快退房時千緒小姐好像是跑來找吉哥了來著……而且還站在吉哥面前，對著他看了好久……
這究竟是什麼鬼？！！
世良真純一臉驚悚。
那天剩下的打掃時間裡，千緒始終有些心不在焉。
塵封已久的回憶被喚醒，她忽然想起了當時泡在海水裡，赤井秀一用力扶住自己時，那種心髒微微收緊的感覺。
十四歲的千緒並不知道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但二十四歲的千緒已經可以確認。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為某個人感到心動。
小蘭她們非常熱心地幫著千緒將書房清理了一遍，為了感謝三人，中午千緒相當奢侈地點了壽司。幾人邊吃邊聊，下午又簡單打掃了一下公共區域，直到快日落時她們才告別工藤宅。
只是，除了小蘭和園子以外，剩下三人都還沒能從十年前的回憶中抽離出來。千緒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衝矢昴，卻發現後者表現得相當正常，甚至比平時還要冷靜。單從外表，她完全看不出異樣。
是在偽裝，還是說他並沒有將當初那件事放在心上？
對赤井秀一來說，度假時隨手救了個人也許就跟新一度假時隨便就能遇見殺人案一樣，是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他可能早就把她忘了。
蝴蝶只是輕輕扇動翅膀，卻在大洋彼岸掀
起一陣颶風。
在十四歲的年紀，暗戀是一件大事。新一他們轉眼間就將海邊發生的插曲拋在腦後，只有千緒知道，她在那之後究竟花費了多少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才終於將那個人放下。
千緒忿忿地收回目光，決定把這段突然開始又無疾而終的暗戀永遠埋在心底。
絕對不能讓赤井秀一知道，自己青春期第一次心動的對像，竟然是他。
千緒暗下決心，隨即又悲傷地發現，好像就算她否定了這段暗戀的存在，赤井秀一也依舊是她的初戀。
……所以她不僅沒有其他感情經歷能讓他吃醋，就連心動的時間點都輸了嗎？！
千緒手一抖，將書桌上摞著的幾本書撞散在地。她又氣又無奈地看了眼，彎腰將它們一本本拾起來。
清理已經結束，她正獨自在書房做最後的收尾工作。
書房門打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千緒單從腳步聲就分辨出是誰。她心裡帶著不爽，故意避開了那個話題，頭也不抬地問，「小蘭她們回去了嗎？總覺得世良好像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千緒在忙，沒能騰出時間送她們，小蘭她們臨走時跑來和她告別，世良表現得尤其依依不舍。
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目光掃過一旁的衝矢昴，然後很艱難地忍住了，只跟千緒說希望下次能一起出去玩。
言下之意，是想在沒有衝矢昴的地方跟她說點悄悄話吧？
千緒拾起最後一本書，將它們放回桌面上，若有所思，「我遇見的那個小女孩果然是你妹妹。」
就像等比例放大一樣，世良十七歲和七歲幾乎沒什麼變化。
所以千緒一下就回想起來，同時陷入一絲絲懊惱。
原來她當初差一點就找到他了。
衝矢昴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停在她身後，「當時在酒店大堂，我看到你了。」
千緒驚愕地轉身，正好對上他沉斂的目光，「你當時也在大堂？為什麼我沒有找到你？」
「也許是因為我戴了墨鏡和鴨舌帽……」衝矢昴思考了一下。
千緒啞然。
綠眸，黑發，這是她唯一知道的兩個標簽，竟然都被他剛好遮擋了起來。
千緒垂下眼睛，「你總是戴著假面，是故意要讓我找不到你嗎？」
他究竟知不知道她當時找了他多久？
「如果我們後來沒有恰好在紐約重逢，就那麼錯過了怎麼辦？」千緒本來不想再提十年前的話題，可衝矢昴的話讓她忽然想起了當時的失落心情，於是不受控地開口，「……如果我一個月前沒有回國，那我們下一次再這樣面對面說話是什麼時候？」
被虛無縹緲的命運連接起來的關系，聽起來浪漫，其實卻最為脆弱。他們有那麼多次差一點就永遠失去彼此，千緒轉過身，背靠書桌坐在上面，抬眼看著沉默下來的衝矢昴，眼睫輕顫。
赤井一家當初突然消失，大概就是不想和案件還有警察扯上關系。所以赤井秀一沒有給她留下名字的原因不難猜測。他分手離開的理由也已經和她清楚解釋過，每一樣都可以理解，千緒只是難以抑制地對這段關系感到不安。
空氣凝滯下來，千緒嘆了口氣，扯開話題，「這麼說，那個和世良在一起的男生就是你弟弟了……」
沒說完的話啞在嗓子裡，千緒陡然睜大眼。
她看著衝矢昴抬手將面具撕下丟到一邊，又松開領口，連同變聲器一起取下，隨意放到一旁的櫃子上，抬眼看向她，「比起秀吉，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吧？」
千緒怔怔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赤井秀一，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見過這張臉了。
重逢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以本來
面目面對她。
「你已經會做面具了？」她忍不住看向放在落在一邊的面具，「我媽媽他們下次來，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多虧有希子女士前兩周住在這裡時的耐心教導，我已經學會了。」赤井秀一走近了些，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千緒的視線，「至少做你喜歡的那張臉，應該沒什麼問題。」
千緒被迫從衝矢昴的假面上收回目光，因為他的過分靠近，視野裡只剩下赤井秀一一個人。
她坐在桌邊，攥著桌沿的手指微微收緊，「易容很麻煩吧……為什麼突然……」
「你不是不想讓我戴著假面面對你嗎？」赤井秀一看著她，微微頷首，「正好，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我也不想頂著這張臉說。而且……」
他望著她的眸色漸深，「我也有點擔心，面具戴久了，你會不會像半年前一樣把我忘了。」
「把你忘了？」千緒皺起眉，下意識道，「是你忘了我才對。」
「我忘了你……」赤井秀一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壓低聲音，把她剛剛控訴的話語重復了一遍，「千緒，你真的覺得半年前在紐約的重逢，是因為『恰好』？」
千緒的呼吸忽然有點困難，「什麼？」
她快速地回憶了一遍在紐約的相遇，還有赤井秀一當時的表情，試圖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但很遺憾，這個人實在太擅長偽裝。
她實在記不起來當時的赤井秀一望向她時，是不是有那麼一瞬間眼神像是透過她在望著十年前的那個女孩。
……怪不得交往之前有段時間，他一直把她當孩子看。她那時還以為只是單純因為年齡差的存在。
「所以，你是主動接下了調查我的任務。」千緒小聲說。
好像有一只手撫平了她心底的不安，千緒漸漸放松，低著頭，藏起唇角上揚的弧度。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赤井秀一說的「她忘了他」，整個人又再次緊繃。
這麼一說，她好像確實……交往的三個月間都沒能認出他來。
當時留下的線索太少，她又因為初戀的失敗而消沉了好久，漸漸就為了緩解心情將那件事放下了。
反而是赤井秀一，真的如當初分別時承諾的那樣，將【工藤千緒】記了十年。
……所以，她並沒有輸。
赤井秀一看著她，但千緒只是垂著腦袋不知道在心虛什麼，他於是隨意嗯了聲，「當時輿論都在關注那起案子，上面催得很緊，如果把調查你的任務派給手下的組員，他們采用的手段絕對不會那麼溫和。」
「而且。」他頓了頓，伸手抬了下千緒的下巴，對上那雙湛藍眼眸裡未來得及藏起的歡喜，赤井秀一表情微松，「我當時大概是覺得，你做不出那種事情，所以下意識想要把你保護起來——」
所以她明明已經走入FBI的視野，甚至一度被列作共犯的嫌疑人之一，生活卻完全沒有受到打擾。
沸反盈天的輿論聲裡，所有涉案人員都不堪其擾，卻沒有一個記者曾經成功找到過千緒。
就連曾經接受過調查這件事，她都是直到赤井秀一離開她之後，才從朱蒂口中無意間聽說。
赤井秀一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隨即就收回手，那只手順勢撐在了千緒身邊的桌面上，微微俯身湊過來，便顯得壓迫感十足。
但千緒並不怕他，被他圈在和桌面之間的空隙裡，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甚至因為心情愉快而微微勾起唇角，「所以……組員的手段不夠溫和，組長親自調查的結果，？」
她歪著腦袋，擺出單純表情，眼睛隱約含笑，「對當初救過的小姑娘出手，不覺得愧疚嗎？」
千緒完全能想像到，當初和她重
逢時的赤井秀一究竟經歷了幾番掙扎糾結，才接受了十年前的那個女孩已經長大到足以成為他的交往對像這件事。所以她幾乎是惡趣味地提起來，想觀察一下赤井秀一的反應。
但她緊接著就有些失望。
赤井秀一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甚至因為注意到她眼底的頑劣笑意，而跟著低低地笑了聲。
他俯身下來，湊近她時的動作像極耳鬢廝磨，微燙的吐息就落在她唇邊，「已經不是小姑娘了不是嗎？」
千緒能感覺到他空著的那只手抵在了她後腰，呼吸微滯。
第38章 38
出國留學之前,千緒在這幢宅邸裡生活了十八年。
工藤家到處都是她成長過程中留下的痕跡，牆上已經淡化的塗鴉，門框上記錄她身高變化的刻度尺,中學時代買回來的花花綠綠的零碎擺件……
赤井秀一靠近時，千緒的手不自覺撐在了桌面上,指尖摸到一片干澀的膠水印,千緒模糊間記起,那是她小學時在父親書桌上貼的假面騎士貼紙留下的殘骸。
赤井秀一和她分開之後，就是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了兩個月。
憑借他的觀察力,應該很輕易就能發現這些痕跡,從而推理出她的成長印記。
在她努力放下他的時候，他的生活裡卻始終存在著屬於工藤千緒的一部分。
千緒的情緒忽然有些克制不住，她微微垂眸,正好看見他從她頸間抬起眼睛。
記憶裡的那雙深綠色的眼睛。但她當時一定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從這個角度看到他。
在十四歲少女的想像裡，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就已經足夠大膽，足以讓她輾轉反側,一個人躲在被窩裡臉紅心跳好久。
千緒坐在書桌上,赤井秀一俯身壓過來,狹長銳利的眼型在抬眸看過來時顯得更具侵略性,凌厲而直白地釋放出占有欲,眸色幽沉地望著她，是一個無聲的詢問信號。
今天的回憶還是影響到她了。
千緒閉了閉眼,心中緊繃的弦斷開，她輕輕點頭,下一秒熾熱的吻就落下來。
千緒好像又回到了那時的海裡。
在冰涼的海水中浮浮沉沉,只有身邊的人可以依靠。
但又有所不同。他這次沒有再推開她,也沒有避免身體接觸,手臂強勁有力地攬著她的後腰，將她禁錮在原地。
千緒記不清自己曾經在這間書房裡度過多少時間，從幼兒園到高中，這裡的書每一本她都讀過，那幾千幾萬本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偵探見證了她的成長。
而她現在就在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被壓在父親的書桌上親吻。
這種認知讓千緒恍然間有種萬劫不復的錯覺，好像那個十四歲少女青澀的靈魂又回到體內，心上人每一次隨意的撩撥都足以牽動靈魂震顫。
書房的屋頂是圓頂式設計，正中心開了扇圓形的窗，光就從那道窗照進室內，一片雪白清冷的月色，交換過來的吐息卻是灼熱的。
和昨晚懷抱秘密時的那個衝動莽撞的吻不同，赤井秀一這次毫無猶豫，熟練而霸道地撬開齒關，奪走氧氣，千緒近乎羞恥地意識到自己連配合的動作都如此嫻熟。
在某個時刻，昏沉的大腦終於清醒幾分。
回想起兩個多月前的那個夜晚，她恍惚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會發生什麼，用殘存的理智推開他。
千緒呼吸還有些急促，赤井秀一支起手臂，一只手在她背後輕撫了下，給她留下平復的空間，嗓音低啞地問，「不行？」
「當然不行。」千緒跟著壓低聲音，有點抓狂。
她早上還在說要讓他再追自己一段時間，晚上就差點……千緒簡直為如此輕易就被誘惑的自己感到不齒。
赤井秀一看了她兩秒，低頭似乎嘆了聲氣，一手捧著千緒的臉，指腹抹過她唇角，「……算了。」
對上那雙幽暗綠眸，千緒頓了頓，開口時眼神飄忽，「家裡應該也沒有吧？」
沉默兩秒，千緒和他四目相對，表情無辜。
「你又不在……我為什麼要准備那種東西？」赤井秀一淡聲反問。
怪不得他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千緒總覺得他沉默的表情散發著有點恐怖的低氣壓，直起身來看了他幾秒，忽然意識到他今晚的情緒也和她一樣，似乎有些失控。
能讓赤井秀一難以掌控情緒的時刻很少，而且往往很難被察覺，但千緒有著小動物般的敏銳直覺，她的雷達在赤井秀一身上尤其精准。
千緒斟酌著開口：「你剛剛想跟我說的事是什麼？」
赤井秀一看了她好一會兒，眼神看不出情緒，「在酒店大堂，我看見你在和秀吉說話。」
「秀吉？」剛剛他也提起了這個名字，千緒反應過來，「就是你弟弟吧，你之前說現在也生活在日本、還想介紹給我的那個……」
她想起自己當時慌裡慌張地跑出去找赤井秀一，卻誤把那個叫秀吉的人當成了他，有點尷尬地揪起一撮發尾擺弄，「我確實是跟他說了兩句話。」
赤井秀一直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這副明顯心虛，好似在遮掩著什麼的樣子，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明知心中的猜測有些荒誕，十年過去，當時的喜歡也應該早就不作數了。但回想起照片上千緒失落的樣子，還有有希子備注在旁邊的那一行字，就還是有些心緒難平。
他垂下眼睛，伸出手，把千緒不自覺在指尖上繞了一圈又一圈的頭發解下來，抓在手裡把玩著，隨口問，「所以，讓『失戀的小千』第一次感到心動的對像，是誰？」
他做著極具壓迫感的姿勢，詢問的口吻卻很隨意。
這句問題實在太奇怪，千緒終於慢慢回過味來。
她意識到這之中似乎有個很大的誤會。
是由小蘭模糊不清的講述，有希子曖昧的筆記，以及幾人截然不同的視角共同造就的。
她忽然閉上嘴巴，緊緊抿著唇打量他一眼，「不能不回答嗎？」
赤井秀一彎腰，低沉的嗓音在近距離響起時顯得尤其繾綣，勾得人心癢癢的。他就用那樣的嗓音不緊不慢地說了句「不行」。
「你在那個組織裡的時候，也是這樣審問別人的？」千緒睜著亮亮的眼睛看著他，盡力藏起好奇，眼神裡只剩委屈。
赤井秀一有點好奇她究竟是怎麼看待這個世界的，「如果我這樣審問他們，恐怕只會被當作**。」
讓萊伊以這樣的語氣說話，簡直無法想像。如果被貝爾摩德和琴酒他們看見這一幕，表情恐怕會很精彩。
千緒乖乖地「哦」了一聲，作出結論，「所以你是在跟我**。」
「……」
赤井秀一看著她，眸光深沉。
千緒在他開口之前搶著說，「在我回答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當時和你弟弟還有世良他們的那趟家族旅行，是全程都在一起嗎？」她最後做出確認。
這問題聽起來無關緊要，赤井秀一緩聲道，「不，我母親帶著真純和秀吉生活在日本，我是從美國過去的。在墜崖事故發生之前不久，我們才剛剛在沙灘上見面。在那之前，我已經有七年沒有回過家了。」
千緒盡力藏起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所以他錯過了在那之前的時間，對羽田秀吉在酒店期間都做了什麼也並不了解。
——他甚至不知道她當時去找羽田秀吉的時候，那其實是兩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面。
這種完全不存在情報共享的家庭關系，真的容易滋生出很多誤會啊！
工藤家和赤井家在這點上莫名的相似，千緒忍不住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從赤井秀一的視角，他只看到了千緒跑去找羽田秀吉，還和他近距離交談了許久，最後失望跑開的畫面。
就連千緒自己回憶起來，都覺得那在旁人眼裡完全就是告白失敗的場景。
【「那個姐姐對著吉哥哥看了好久呢！」】
【「那個女生雖然很漂亮，但先說好，我喜歡的類型是黑長直。」
不熟悉的煩躁在心底蔓延。
赤井秀一斂眸，看著手裡柔順的發尾，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見千緒，這一頭棕色長卷發被折射進海水的陽光籠罩的樣子。
等一切結束的時候，再帶她去海邊好了。
兩個人，單獨去。
短暫的沉默裡，他忽然聽見千緒篤定地開口，「你在吃醋。」
赤井秀一的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思考時眼底下意識浮起的涼意還未消散，就撞上一雙笑意盈盈的眼睛。
「我突然覺得，爸爸說的是對的。」千緒看著他這副樣子，忽然笑出聲。
原來他真的會為一個人失去方寸。
赤井秀一皺了下眉，臉上難得露出不解的表情。兩人對視，千緒看著那雙凝望著自己的深綠色眼眸，慢慢將眼睛彎起來，「而且，我也沒有錯過那道風景。」
她抬起手抱了他一下，側過頭把臉頰貼在他鎖骨附近的位置，聽見從胸腔中傳出的沉穩有力的心跳，安心地閉上眼。
「不是那位叫秀吉的人。」她輕聲開口，「我喜歡的是他哥哥。」
「是那個把我拉出水面，告訴我不用自責的人。」
她感覺赤井秀一的身體漸漸繃起，然後彎下脊背，溫暖掌心覆在她腦後，將她摟在了懷裡。就好像給了她當初的喜歡一句跨越十年的回應。千緒蹭了蹭他。
「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再遇到當年那個人，一定要跟他再說一聲謝謝。」
「因為有你，我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好夢。」
這番話說出口之後，千緒比聽到那話的人還要不好意思，在赤井秀一懷裡靜靜待了會兒，就借口要准備第二天去學校要帶的材料，掙開他嗖地跑掉了。
跑出書房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背後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她。
千緒端著中午點多了的壽司當晚餐，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坐在書桌前，千緒對著面前的壽司碟陷入沉思。
她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兩人如今的關系。
按照原本的計劃，她應該再讓赤井秀一追求自己一段時間，再慢慢回歸過去的關系。但是今天突然得知十年前的真相，給她帶來的震動太大，計劃完全被打亂，她差點丟掉定力和他做到最後一步。
總感覺以這個步調進行下去，要不了一周她就會被攻略。
千緒：「……」
那也太丟人了。
赤井秀一根本不可能做一個老老實實的追求者，回想起交往時他的那些撩撥手段，千緒捂住臉。
——這個男人，他實在太會了。
其實仔細回想起來，她一開始生氣的理由都從他那裡得到了很好的解釋。在千緒一無所知，甚至在博士家當面說他是「渣男」的時候，赤井秀一也一直在暗中保護著她。
加上十年前的事，種種疊加起來，她其實心底已經不怎麼生氣了。
只是單純的，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和好，讓她有點不甘心而已。
而且，她也有些擔心，和好之後會不會再重蹈覆轍。赤井秀一確實告知了她來葉山的真相，但對於他們如今的計劃，她依然不是完全知曉。
她怕那一時的坦白只是緩兵之計，更怕下一回，她要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眼前消失。
千緒心裡一團亂麻，房門就在這時被敲響。
她表情復雜地對著門口看了兩秒，這才起身去開門。
赤井秀一就靠在門邊，剛剛接吻時那一身曖昧氣息被他很好地收起，敞開的衣領也重新系緊。千緒盯著那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領口看了兩秒，看不出他是不是又戴回了那個頸環型變聲器。
他在開門
之前正看著手裡的幾張紙，門打開時抬頭望過來，挑了下眉，「有幾樣東西想給你看看，方便進去嗎？」
千緒奇怪他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恢復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想了想，點點頭讓開了。
挪開腳步前她還有點緊張地回頭看了眼房間，想看有沒有應該收起的東西，但隨即又反應過來。
這又不是他第一次進入她的房間了。
至少在美國的時候，他們的相處時間有一半都是在房間裡度過的。
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走進千緒的房間，千緒回到書桌前坐下，把桌面上的壽司移到一旁。他順勢靠坐在了桌邊。
千緒心裡還想著事情，心不在焉地開口，「你想給我看的是什麼？」
赤井秀一像是真的來談正事，直切主題，將手裡的幾張紙在她面前攤平，語氣嚴肅至極，「我需要你把這幾個人的長相牢牢記在心裡，絕對不要忘記。」
她這才發現那是幾張打印下來的照片，有些一看就是用長焦鏡頭從很遠的地方拍攝下來的，只露出半張模糊的臉。
每一張上面都被人用黑色水筆寫下了不同的代稱。
G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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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muth
Burb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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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跡遒勁，力透紙背。
千緒忽然意識到這些照片的價值，呼吸有些急促，她抬起頭看向抱臂靠在一旁的赤井秀一，語氣透出一絲茫然，「這些讓我看到沒關系嗎？」
「只是組織裡部分有代號的高層成員的長相而已，這些情報FBI、CIA還有公安內部應該都有。你弟弟也認得這其中絕大部分的人。這些人個個神出鬼沒，只是知道長相根本不足以抓到他們，縱使逮捕其中一兩個人，他們也會立刻自盡，對搗毀組織毫無益處。」
赤井秀一頷首，望著那些熟悉的相貌，眼神冷淡。
千緒在這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他身上屬於FBI王牌搜查官的那抹銳利。
她低頭逐一掃過那些照片，這次看得更認真了些，像是要將這幾張臉印刻在腦海裡。她的目光在備注著Vermuth的照片上停留幾秒，覺得有些眼熟。
「你在進入組織後，到接觸到照片中的這些人，花了多長時間？」千緒忽然問道。
赤井秀一停頓兩秒，言簡意賅地回答，「不到一年。」
「CIA、還有公安的人，也這麼快？」
「我想他們花費的時間應該更久，代價也要更大。」赤井秀一的嗓音沉了沉，「組織曾經抓到過不止一個暴露的臥底，每一個下場都很凄慘。」
這是無法被輕描淡寫掠過的歷史。赤井秀一說完就沉默下來，千緒眼前仿佛浮現出堆積而起的屍骸。
她看著照片裡全副武裝的那些人，有那麼一張裡，留著銀色長發的男人扛著槍，腳下踩著了無生氣的屍體，凌厲眼神恰好朝鏡頭方向望過來。
千緒呼吸一窒，看著照片，對於赤井秀一一直以來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終於有了實感。
來葉山的驚心動魄不過是他這些年經歷的冰山一角，有更多時候，他並沒有如工藤新一和阿笠博士一樣有力的助手。在過去的很多年裡，他都是在單打獨鬥。
千緒似乎終於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養成不依靠別人、獨自承擔起一切的習慣。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所以，擺在我面前的情報和臥底的性命同等價值。」
千緒轉頭朝赤井秀一看過去，抬手撫上他的胸口，摸到襯衫下厚厚的繃帶。心中最後一絲芥蒂也被抹去。
她認真望向他。
「我會
好好記住的。」：，，.
第39章 39
千緒一臉鄭重地看著赤井秀一。
他低頭,瞥見她這副表情，原本緊抿著的唇角揚起一個輕松的弧度，「不用這麼嚴肅,我只是擔心那張照片會被組織的人看到，把部分注意力放到你這邊來，以防萬一才會提前把那些家伙的長相告訴你。如果他們真的出現在你周圍,小心避開就好。」
「他們最後的目標還是我,即使衝矢昴的身份真的暴露，我也有辦法把影響控制到最小……所以你不用感到太大壓力。」
千緒聽見他最後一句的安撫,就知道這個人不僅不習慣依賴別人,還相當習慣被人依靠。
她昨晚聽卡邁爾談起了兩年前的那次行動——因為卡邁爾的失誤,導致赤井秀一計劃失敗，臥底三年來的努力付之一炬，身份曝光，不得不立刻逃離組織返回美國。即使如此，他都沒有責備卡邁爾，反而是卡邁爾因為過分自責而從此變得忠心耿耿。
千緒代入自己的生活想像了一下，覺得赤井秀一大概就是那種在小組合作時默默包攬一切的大神級隊友,團隊的主心骨。不僅能力出眾，還會在組員搞砸任務時心態平穩地安撫眾人……而明明他才是在背後付出最多努力、甚至連性命都差點搭上的那一個。
也難怪，他會成為卡邁爾口中最值得信賴的赤井先生，能讓組員死心塌地追隨的赤井長官。
千緒盯著照片,默默開口,「我不需要安慰，你不用擔心我。」
赤井秀一看了看她,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很快就收回。
千緒坐在椅子上,而他靠在桌邊，兩人的高度差讓他摸起來相當順手。
千緒發現他最近總喜歡見縫插針做這些小動作，自己把翹起的頭發奮力撫平，聽見赤井秀一笑了聲，接著開口。
「放心，我並沒有為了安慰你而說假話。萊伊的死亡是由琴酒親自確認的，以他自負的性格，既然已經認定萊伊被基爾鏟除，就不會再糾結於這件事。而組織中敢對琴酒的判斷產生懷疑的人屈指可數——」
准確來講，應該只有波本會因為不甘心而繼續調查。
「所以你真正需要小心的，其實只有這兩個人。」
他垂下手，從中挑出寫著muth的兩張照片，也是千緒看得最久的那兩張，放在她面前。
千緒早就認出了安室透。
畫面上的男人一改往日在波洛咖啡廳打工時那副溫柔和善的模樣，坐在白色跑車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手中的文件，渾身包裹著拒人千裡的冷意。
赤井秀一和柯南早就提醒過她要小心安室透，所以千緒此時見到他真的是個在黑衣組織中有代號的高層人物，並不怎麼覺得出乎意料，只是多少有些唏噓。
至於另一位……
千緒看著畫面上身材婀娜的金發女人，越看越覺得眼熟。
「克裡斯·溫亞德，這是她在外活動時用的名字。」赤井秀一簡單介紹，「你應該在媒體上見過她不少次才對。組織中有名的千面魔女，擅長易容和變聲，地位很高。至少在我進入組織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高層了。」
「溫亞德……溫亞德？！」千緒重復了兩遍，猛然睜大眼睛，「她是莎朗阿姨那個斷絕關系的女兒？」
不等赤井秀一答話，她隨即又自己意識到不對。
有希子不止一次和她提起過，莎朗·溫亞德的易容術有多精湛，變聲更是惟妙惟肖，這兩樣一個比一個難學，怎麼可能有母女兩人都同時擅長易容和變聲？如果克裡斯是一直跟著莎朗長大的也就罷了，但據莎朗自己說，母女二人關系始終都不算親近，克裡斯十年前就已經和她斷絕關系自立門戶了。
而且，即使在斷絕關系的時間點之前，千緒小時候跟著有希子去拜訪莎朗時，也從來沒見過她那個傳說中的女兒。
千緒心底漸漸泛起涼意，與之相伴而來的是巨大的失落。
「所以，貝爾摩德會和安室……波本一起來找我嗎？」
赤井秀一看了她兩秒，大概猜到什麼，「有這個可能。」
千緒點了點頭，小聲道：「我會小心注意的。」
意識到莎朗·溫亞德死亡背後的真相，千緒接下來的兩天都顯得悶悶不樂。
那種被童年時代對自己很好的長輩背叛的感覺實在太糟糕，而且看著「莎朗阿姨」如今的模樣，千緒總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成熟穩重的長輩一夜之間變成美艷魔女，照片裡還穿著那麼性感暴露的衣服，任誰都要懷疑人生的啊！
對赤井秀一來說，要查到當年工藤有希子和莎朗·溫亞德曾經在同一位老師——魔術師黑羽盜一門下學習易容術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明白了千緒失落的原因，也知道那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慰得了的，只能頭疼地看著千緒每天在他面前故意扮演正常，應該對著貝爾摩德的防彈衣多開兩槍才對。
這幾天實驗室有些忙，千緒每天都開著工藤優作送她的那輛新車往東大跑。從她的視角來看，赤井秀一似乎也在為什麼而忙碌，兩人的時間岔開，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每天見面的時間卻不多。
轉眼幾天過去。
抱著電腦包從東大實驗樓走出來，千緒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總算搞定了——」
「辛苦前輩了。」一旁的兩個年輕學生忙不迭地彎腰道謝，「明明是我們的課題，還要拜托前輩來幫忙，最後弄到這麼晚……本來你今天可以早點回去的。」
其中一個女生似乎是真的覺得很愧疚，想了想，提議道，「如果前輩不趕時間的話，要不要一起去吃點什麼再回家呢？當然，是我們請客，就當作是拜托前輩幫忙的謝禮。」
三人都是同一位教授手下的學生，只不過兩人讀的是修士，千緒是博士。
想到以後可能還要相處好幾年，這種社交也是必不可少的，千緒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兩人立刻開心起來，其中一個說知道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拉面店要帶他們去，不由分說地帶起路來。
千緒走在後面，有點猶豫地看著手機屏幕上備注著【衝矢昴】的聯系人。
已經快十點了，要不要和他說一聲呢……
本來還想著今天回去可以和赤井秀一一起待一會兒的，她有點遺憾。
盯了一會兒，千緒還是下定決心，發了條消息過去。
【千緒：今天要晚點回家，和實驗室的後輩一起去吃宵夜了，要我給你帶點嗎？】
直到坐在拉面店裡，手機才遲遲地響起回應。
【衝矢昴：哪家店？】
千緒心裡一動，看了眼店名，有點無語，但還是飛快回復。
【千緒：那家好吃得要死的拉面店。】
【千緒：……就叫好吃得要死的拉面店。】
那頭這次回得很快。
【衝矢昴：知道了。】
望著這只有三個字的簡短回復，千緒的心跳莫名快了些。
這是要來接她的意思嗎？
怕是自己會錯意了，也許對方只是想問問店名好決定拜托她帶什麼，千緒攥著手機思索兩秒，欲蓋彌彰地加了一條，很有心機地試探道。
【千緒：確實很好吃。拉面不好外帶，不過這裡的煎餃好像不錯，想吃嗎？】
這次的回復又隔了好一會兒，千緒等待的心情七上八下，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剛剛開始戀愛的時期。
因為這幾天都沒能好好相處，所以只要他一說，就突然變得……非常想見面。
於是手機再次亮起時，她迫不及待地就點開了。
【衝矢昴：不用。】
文字讀不出語氣，千緒莫名從中品出一股冷淡來，抿了下唇，正要把手機扣回桌面，就感覺它又震動了一下。
接連兩條新的短信送過來。
【衝矢昴：在開車。我在來的路上，那家店的煎餃蒜味很重，勸你也不要吃。】
【衝矢昴：當然，我不介意。】
千緒：「……」
她沉默兩秒，毫無阻礙地理解了他話語中的暗示意味，訕訕地把正准備伸向煎餃的筷子收了回來。
又過了兩秒，千緒表情沉痛地抬頭看向櫃台裡的老板，「那個，請問剛剛點的黑蒜豚骨拉面可以幫我換成醬油拉面嗎？」
老板很熱情，「好呦，不過小姐你剛剛進來的時候不是還那麼興奮地想要嘗嘗我們家的豚骨拉面嗎？那個黑蒜油很香哦，是我們家大受好評的招牌呢。」
「我就是突然覺得晚上還是不要吃那麼重口比較好……」千緒聞著空氣裡的香味，艱難掙扎了兩下，「不，等等，還是要鹽味拉面吧，抱歉……」
老板性格很好，她改了兩次單也沒覺得有什麼，很快答應下來。
千緒松了口氣，眼巴巴對著鍋裡燉得軟爛的豚骨肉看了幾眼，才發現身邊那一男一女兩位後輩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千緒咳嗽一聲，迅速端起前輩架子，溫柔笑道：「怎麼了嗎？」
那個女生眼神裡充滿好奇，「工藤前輩，你一會兒要去見男朋友嗎？」
被一秒戳穿的千緒：「……」
她真的有這麼好看懂嗎？
她從兩個後輩亮晶晶的眼神裡看出了「你有」兩個大字。
「而且還是熱戀期的男朋友吧？」男生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交往時間不超過三個月的那種。」
白白淨淨的小青年八卦起來的樣子卻和園子完全沒區別，千緒干笑了下，「谷川你這麼懂的嗎？」
「對啊，我和佳苗現在就脫離那個會在意形像的時期啦，在對方面前吃蒜也完全沒問題。」男生說著，夾起一只煎餃，親昵地說了聲「啊∼」，然後喂到了……旁邊的女生嘴裡。
千緒：「？？？」
她震驚地看著忽然當她面談起戀愛來的兩個後輩。
等等？他們竟然是這種關系嗎？
佳苗看著她驚訝的樣子，捂著嘴巴，像只倉鼠一樣嚼了嚼，含糊道：「啊，我們好像沒有跟前輩說過……我們去年剛入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到現在已經一年了哦。」
「教授也知道，他說只要不影響研究就沒關系。畢竟我們天天都泡在實驗室裡，出去聯誼也會被嘲笑是理工男理工女，很沒有優勢的，只能內部消化了嘛。」谷川補充，同時張嘴咬過了佳苗喂來的餃子。
千緒看著這對小情侶黏黏糊糊的樣子，搬著椅子默默挪遠了一點。
她從剛剛在實驗室開始就沒有和兩人分開過，確認面前的二人不會是波本和貝爾摩德假扮的，但出於謹慎，千緒還是否認了她和衝矢昴的關系，「沒有，一會兒是我的朋友要來接我，不是男朋友。」
「誒，這麼說，工藤前輩現在還是單身嗎？」佳苗驚訝道。
見到千緒點頭，她和谷川交換了一個激動的視線，然後看著千緒，小心地問道：「那這周末我的生日聚會，前輩方便來參加嗎？」
「前輩這兩天看起來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其實我和佳苗都很擔心你呢。」谷川也誠懇道，「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借著聚會好好放松一下吧。」
既然是生日聚會，不去似乎不太好。千緒沒有多想，點頭答應道，「好啊，我會帶禮物去的。」
「那我把時間和地址發給前輩！」
千緒看著佳苗開心的樣子，眨了眨眼。
不過，生日聚會和她單不單身有什麼關系……
她沒來得及細想，門外就傳來了一聲很輕的剎車聲。
透過拉面店的磨砂玻璃門，車燈亮了兩下。
千緒猜到是誰，動作不由得快了幾分。她把筷子放到已經吃干淨的拉面碗上，雙手合十說了句「多謝款待」，接著就要掏錢包，被兩人連忙攔下。
三人推讓了幾下，最後因為千緒著急離開，還是讓他們結賬了。
結果趁著谷川付款的功夫，佳苗竟然跟著她出了店面，「我送送你。」
她對著千緒露出一個可愛的笑臉。
千緒實在難以拒絕熱情的後輩，被她親昵地挽著手走出店門，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路邊的衝矢昴。
目光移到他身後靠著的那輛車上，千緒步伐微微一頓。
馬路邊停著一輛福特野馬GT500跑車，惹眼的紅色車體綴著賽車式白條紋，力量感十足，惹得夜晚街頭那零星幾個過路人都驚羨地看過來。
衝矢昴之前開的那輛小瓢蟲，因為他上次在高速路上截停SUV的暴力行為，已經瀕臨報廢，從古堡回來之後就被送去返廠維修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千緒剛剛還在奇怪他今天開的是什麼車，看到了之後，視線就有點移不開。
她上下欣賞了幾遍這輛跑車，遲了幾秒之後才看向衝矢昴。
衝矢昴靠在福特野馬的引擎蓋上，長腿交疊，抱臂有點好笑地望著她，似乎在等著看她什麼時候才能注意到自己。周圍沒有熟悉的人，他的神情舉止完全就是披著衝矢昴外皮的赤井秀一，那張溫和面孔在夜色下顯得氣勢十足。
美式肌肉車最挑主人，赤井秀一周身圍繞的強大氣場完全駕馭住了這輛車囂張霸氣的外觀。
千緒心跳快了些，朝著他走過去。
結果沒走兩步，突然就走不動了。
千緒：「？」
她覺得自己好像拖了個秤砣，回頭一看，佳苗張大嘴呆滯地站在原地，兩只手還死死地摟著她的胳膊，連著她一起固定在了那裡。
千緒試探性地拔了下自己的胳膊。
沒拔動。
嗯？
佳苗看著衝矢昴愣了足足十幾秒，忽然轉身激動地握住了千緒的手，「對不起前輩，是我目光短淺了！我現在非常理解你！如果我有這樣的男朋友，我也可以一輩子都不吃煎餃！」
正好推門出來的谷川：「？？？」
千緒坐上跑車的副駕駛，從後視鏡看了眼激動朝她揮手的佳苗，還有她身邊被擊沉的谷川，小心地對兩位後輩也揮了揮手。
衝矢昴啟動車，二人的身影漸漸變小，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千緒這才轉回身體，扭到一半，余光忽然注意到座位後面放了一個漆黑的吉他包。
赤井秀一會手風琴，但她從沒見他玩過吉他。而且這大半夜的，他拿著吉他包出門做什麼？
所以這包裡裝的是……？
千緒愣了一下，看向衝矢昴，「你剛剛去哪了？」
他單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扯開領口，按下變聲器，又變回赤井秀一的嗓音，「來葉山。」
千緒皺眉，聽他接著解釋道，「波本在查杯戶醫院的事，他已經起疑了，如果我沒猜錯，他之後還會去來葉山查看地形，我只是去踩個點，以防萬一。」
千緒聽他提起組織，克裡斯·溫亞德的那張臉又浮現在眼前，塌下肩膀靠在座椅上。但還是打起精神問，「那我們現在回家？」
福特野馬在深夜的城市間疾馳，在某個路口赤井秀一打過方向盤，跑車轉了個漂亮的大彎，開到了一條無人的路上。周圍密集的霓虹燈忽然減少，只剩星星點點的燈光，逐漸被拋在身後。遠遠能望見連綿起伏的群山，漆黑的影子隱在幽藍的天幕下，宛如沉睡的巨獸。
千緒意識到兩人正往山間開去。
耳畔，引擎轟鳴聲驟起。離開城市，身下的跑車終於發揮出它應有的性能。
腎上腺素跟著速度一起飆升，心髒劇烈跳動著，千緒聽見身邊的人就在這時開口。
「不……」
赤井秀一眯起眼睛，衝矢昴那張溫柔俊朗的面容顯得極具欺騙性。
他將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低笑道，「」
第40章 40
赤井秀一說完那句話之後就沒開口,留下千緒坐在副駕駛，默默猜測著他所說的「」究竟指的是什麼。
這群做臥底的人本身就經常在法律的邊緣游走，奉行著一套自定的行事准則，更不要提赤井秀一還是來自美國的臥底。從上次默許她抱著柯南坐在副駕駛來看,他對於日本的一些細小法規似乎就完全處於無視的態度。
也對,
回日本之後，千緒已經有段時間沒坐過左駕車,她有些不太習慣地往外看去。
窗外的景色快速變換,模糊成一道高速掠過的影子。
赤井秀一在拐過彎後那條平直空蕩的道路上開得很快,油門被毫不猶豫地踩到底,儀表盤上的指針眨眼間飆到最右端，就那麼顫巍巍地固定在了那裡。
這輛性能極佳的跑車帶來的強大的推背感，讓千緒後背幾乎緊貼在了座椅上。她在耳畔引擎悅耳的轟鳴聲中舔了下唇角，心中難以抑制地緩緩升起一絲興奮。
這才是她熟悉的赤井秀一的開車風格。
也應該是赤井秀一熟悉的,她的開車風格。
千緒實在按捺不住心癢，看向赤井秀一，蠢蠢欲動，「一會兒可以讓我開一段嗎？」
赤井秀一牢牢地把著方向盤，聞言瞥了她一眼。
這幾天來始終縈繞在她身邊的那股低氣壓不知不覺間消散了不少，千緒眼巴巴地看著赤井秀一，那雙湛藍的眼眸在夜色下顯得更加清透,令人完全無法拒絕。
他眉眼舒展開,收回視線,眼裡含著淡淡笑意,頷首,「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回來的路上換你開,能記住路線嗎？」
「呃，應該可以吧。」千緒沒什麼把握。
剛剛心情不好，又太信任赤井秀一，她一直沒怎麼注意周圍的情況。更何況千緒考過駕照之後還沒怎麼在日本開過，對東京周邊的路線並不太熟。
注意到她一臉的不確定，赤井秀一好笑道，「看來以後不能放你一個人出去兜風……不過今天就算了，只是拜托千緒小姐，待會不要把我拐丟。」
一副完全把自己交給她的樣子。
千緒聽出他語氣中的縱容，愣了下，終於意識到赤井秀一今晚帶她出來的目的。
她很努力在掩飾得知莎朗是黑方帶來的失落，但果然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所以他今天……是想要安慰她嗎？
跑車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山林之間，在崎嶇的山路上稍稍放慢了速度。順著山勢，道路前方有個很急的右轉彎，千緒有些走神，注意到時，赤井秀一已經在幾乎沒有降速的情況下面不改色轉過了那個彎。
輪胎摩擦路面發出短暫的刺耳嘯叫，慣性讓千緒往左前方撲了下，被一只橫伸過來的手臂牢牢接住。
他笑了聲，胸腔跟著悶悶地震動，讓千緒忍不住懷疑就連剛剛那個轉彎都在他的計算之內。
她抬起腦袋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去。
「衝矢昴」的側臉輪廓相當優越，還帶著一抹未收起的輕松笑意。
和假扮衝矢昴時為了貼合人設而時常掛在臉上的溫柔淺笑不同，那是屬於FBI搜查官赤井秀一的笑容，帶著身為研究生的衝矢昴絕不會有的銳利和幾分痞氣，出現在那張臉上卻意外的和諧。
千緒屏息，對著那張側臉定定地看了幾秒，然後才被余光中的景色吸引，視線不自覺落在他身旁的左側車窗上。
眨了眨眼睛，她微微張開嘴巴，忍不住驚嘆道，「好漂亮……」
他們已經駛到半山腰，順著盤山公路往上開，剛剛的那個急轉彎正好對著山下的景色。
遠處的城市亮著萬家燈火，如東京這般繁華的國際化大都市，即使到了深夜也絕不會沉寂下來。璀璨的霓虹燈彙聚在一起，比夜空中的繁星還要耀眼。
赤井秀一將他那邊的車窗降下大半，夜風呼地刮進來，多半都落在了他身上。
遠離了城市，山林間的風都是清新干淨的，裹挾著青草葉和泥土的氣息。千緒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氣，連日來堆積在心底的煩悶一掃而空，心髒都輕盈起來。
如果赤井秀一今晚帶她出來是想要哄她開心，那他現在就已經做到了。
又回歸直道，千緒重新坐穩，赤井秀一攬著她的手臂也跟著松開，卻沒有收回去，而是下移抓住她的手。
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下，「快到了。」
他們最終在山頂的瞭望台停了下來。
這裡看上去並不經常有人來，附近也沒什麼服務設施，甚至連燈都沒有一盞。只有一旁公路邊的路燈提供了些許微弱照明，剩余大半區域都被漆黑的夜色籠罩著。
但景色卻很漂亮。
視野開闊，剛剛在道路轉角那驚鴻一瞥的城市夜景終於完整呈現在他們面前。
赤井秀一將車斜停在瞭望台旁的空地上，千緒等車一停穩就迫不及待開門跳了下來，朝護欄旁跑去。
赤井秀一坐在車內，看著她雀躍的背影，挑了下眉。
下一秒，車燈打開，照亮了靠近護欄的那一片區域。
千緒腳步一停，轉身看過來。
雪白的燈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每一根發絲在光下都顯得清晰可見，如同被擺在聚光燈下的精致人偶，每一處線條都是恰到好處的漂亮，經得起任何最細微的打量。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私藏。
千緒彎起眼睛來，忽然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笑臉，對他招了招手。
赤井秀一單手搭著方向盤，坐在車裡安靜地打量了她幾秒。然後轉身，將後座放的那個包拿了下來。
千緒被車燈迷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站在亮光裡探頭探腦好半晌，才看見車門打開。
赤井秀一左肩背著那個吉他包，關上車門，隨即朝她走來。
然後和她一起站在了燈光裡。
車燈照出他高挑的身形，寬肩窄腰，一雙長腿修長有力，和工藤新一那樣的少年人清瘦單薄的身材不同，赤井秀一處處都散發著成熟的魅力。
想到這是兩人久違的一起外出，千緒心跳有些快。
就連過去交往的那三個月裡，他們能一起出門約會的機會都很少，更別提在這樣荒無人煙的地方單獨相處了。
她盡力表現得平靜，看了眼四周，「你是怎麼找見這個地方的？我在東京住了那麼多年，都不知道這裡有個瞭望台。」
「之前在組織裡，找狙擊點位的時候發現的。」赤井秀一略微偏頭，向她示意了一下自己背著的那個吉他包，隨即哼笑一聲，「不僅這裡，全東京的高點我應該都很熟悉。」
他頓了下，看她一眼，「尤其是那些很少有人去的。」
千緒：「……」
那怪不得她不知道這裡了。
她將目光落在他肩頭那個吉他包上，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好奇。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麼，赤井秀一下一秒就開口，「想試試嗎？」
千緒愣了愣。
「誒？！」
反應過來，她震驚臉，「可以嗎？」
她本來以為他只會讓她看一看，最多再上手摸摸的。
原來在他那裡，這種東西也是能為了哄人就讓她隨便試的嗎？？
「嗯。」赤井秀一輕描淡寫地反問，「？」
紐約周邊合適的室外靶場每個都要開車很久，千緒很早就計劃著想要兩個人單獨去玩，只是還沒等找到機會，兩人就分手了。
記得她當時只是聊天時隨口提起，卻沒想到被他放在了心上。
明白了他的意思，千緒頓時有些蠢蠢欲動，「我要試！」
赤井秀一靠坐在引擎蓋上，將槍從包裡取出來。
和赤井秀一倒是非常搭調。只是靜靜地躺在他手中，卻仿佛能讓人感受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乍一看到這把槍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想像了一下那些發現自己被赤井秀一用這把槍瞄准著的人的心情。
……一定十分絕望。
他三兩下將配件組裝好，安上兩腳架，將槍架在了引擎蓋上，槍口正對著遠方的群山。
做好這些，赤井秀一對著千緒輕輕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自己過來。
千緒小心地靠近過去，像個最為乖巧的學生，用滿懷期待的眼神看著他，開口時卻說了句令人意料之外的話，「我想先看你打一槍。」
赤井秀一略有些意外，抱起槍，撇過臉看她，「打哪裡？」
「還可以點嗎？」
「當然。」他用相當隨意的口吻應道。
千緒並不知道赤井秀一的狙擊水准有多好，想了想，指指遠方山頭上的另一處瞭望台。
大概隔了兩三百米的距離，和這裡一樣空蕩寂靜，但好歹有盞路燈照著，在夜幕下一眼就能注意到。面積也要比他們所處的這個地方大一點，甚至還擺了張桌子。
千緒很費力地眯起眼睛聚焦，看見那桌子上似乎放了一堆雜物，「話說那些是什麼……能打嗎？」
赤井秀一瞥了一眼那個方向，「可以，大概是別人丟在那兒的垃圾。」
憑千緒的視力裸眼望去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一團，他卻甚至能報出准確數字，「正好六個啤酒罐，要比一比嗎？」
「比就比。」千緒以前雖然沒玩過狙，至少以工藤優作的判斷，應該是遠超警視廳在職刑警的平均水准的。
她估計自己應該很快能上手，於是挺起胸脯答應下來。
赤井秀一靠坐在引擎蓋上，見她這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眉梢微揚。
千緒既然沒問，他也就沒有主動暴露自己的真實水准，姿態松散地站在那，「謔……賭什麼？」
「還要賭嗎？」千緒想了想，沒什麼靈感，干脆用了最常見的賭注，「那就，輸的人答應贏的人一個要求。」
她說完，發現身邊的人安靜下來。
那雙暗綠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微微眯起，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開口，「好，你最好不要反悔。」
第41章 41
今天出來的目的是讓她放松心情, 赤井秀一原本還想為了千緒的游玩體驗，稍微放放水，沒想到某人竟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主動送上門的獵物, 如果再讓她跑掉, 那就太不是他的作風了。
千緒湊在赤井身邊, 長發分落兩邊，雪白的後頸在夜色下白得晃眼。
皮膚下有細細的淡青色血管，細弱而頑強地搏動著, 極為誘人。
赤井秀一的視線在她的脖頸上方短暫停留，劃過，嗅到她噴在頸間的香水氣息, 淡淡地彌漫在山間充滿涼意的空氣中。
哢嗒——
子彈上膛的利落聲響讓千緒小小的嚇了一跳。
赤井秀一已經直起身, 千緒反應過來, 給他讓開位置, 「你先來。我學習一下。」
她怕被彈殼濺到, 縮到了他身後, 躲得遠遠的探頭探腦。
赤井秀一站得很直, 身姿筆挺, 抱起槍對准那一側的休息區，微微偏頭抵上。
墨綠色的眼眸如鷹隼般銳利，牢牢鎖定遠處的目標。他呼吸很穩, 隱在西裝下的肌肉線條在子彈呼嘯而出的一瞬變得明晰。
後座力的影響被控制到最低, 讓千緒幾乎看不出他身形的晃動。殺傷力驚人的大狙在他手中就像只被馴服的猛獸，乖巧溫順。
槍口裝了消音, 但子彈出膛那一刻的悶響依舊讓千緒震了下。
她揉了揉胸口, 覺得心髒久違跳得有些過速。
這不是好兆頭, 手抖的話會嚴重影響准度。
千緒此時此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下了一個很不妙的賭。
赤井秀一已經放下槍，轉頭表情平常地問她，「你要用兩腳架嗎？」
如站姿這種沒有任何額外支撐的姿勢，自然是最不穩定的一種。後知後覺想起赤井最開始就是想讓她撐在上面試射的。
他是在聽見她讓他開一槍的時候，才改成了站姿。
……大意了。
她應該從那一刻就意識到赤井秀一有多自信的。
千緒毫不猶豫地走上前，腦袋點得跟小雞啄米一樣，「要用的！」
赤井秀一看了她兩秒，將槍架回去。
千緒上半身趴在引擎蓋上，她回頭看了眼自己，覺得穩定倒是穩定，就是姿勢好像不太雅觀。
再往旁邊瞥過去，赤井秀一抱著胳膊，目光居高臨下看著她，似乎也覺得有點好笑。
他伸出左手，比劃了一下，「一般把槍架在這裡的話，應該是用蹲姿。」
千緒：「……」
她保持那個趴著的姿勢，轉過臉，一臉和善，「你覺得是我不想蹲嗎？」
……明明是因為她腿長不夠啊！
赤井秀一半蹲著的時候是平視准鏡，換成是她就得仰視了，那還怎麼打？！
赤井秀一一挑眉，千緒已經結束心底的天人交戰，最終還是在形像和勝負中選擇了前者。
「我還是站著吧。」她郁悶地直起身。
抱起槍對准方向，透過准鏡望過去，剛剛沒能看清的啤酒罐才終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桌上已經只剩下了五個空罐。
有幾個放置的隔了些距離，估計也是因為這樣，才沒被第一個罐子命中時帶起的風刮倒。
千緒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那處休息區旁的山道筆直，離左右的轉彎處都有一定距離，如果有車來，她一定能第一時間發現，就算打得再偏也不至於發生意外——確認了這點，千緒這才放心。
她直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已
經有段時間沒摸過槍了。
對那「賭注」的發散思維嚴重影響了她的心態，沒注意到還好，一旦注意到，立刻就變成了壓力來源。
食指扣上扳機前，千緒活動了一下五指，小聲問，「直接打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感覺身後的人靠近過來，靠得太近，她後背幾乎抵上他胸口，落入那個溫熱的懷抱裡。
千緒的身體立刻緊繃。
赤井秀一伸手過來，扶正槍托的位置，讓它正好抵在她肩頭偏下一些的地方，「抵好，不然會傷到。」
千緒照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目標，不自覺屏住呼吸，「然後呢？」
「然後……」
千緒豎起耳朵認真聽著。
赤井秀一卻忽然低笑了聲，「你在緊張？」
千緒僵硬一瞬，下意識反駁，「我才沒有。」
她正要回頭，微微用力，便使得她的瞄准方向向下調整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幅度。
低沉慵懶的聲音幾乎貼著她耳後響起，「基本功不錯。你現在這樣就很好，不用緊張。」
聽得人心癢。
千緒能感受到，他做出的調整異常精准，此時扣下扳機，一定能命中。
她望著那僅剩的五個啤酒罐，眨了眨眼睛，得寸進尺，「你讓我一發子彈吧。」
「……？」
身後人沉默兩秒，顯然沒想到她臉皮厚到在他放水之後還能提出這樣的要求，語氣帶著一絲絲揶揄，「如果我說不呢？」
「不至於吧，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氣。」千緒義正嚴詞，沒有對於不公平競爭一絲一毫的不好意思，「大度一點不好嗎？」
赤井秀一被她耍賴的樣子逗笑了。他垂眸，看著千緒那個倔強的後腦勺，想起某人不過兩分鐘前那副自信囂張的樣子，猜到她大概是終於意識到了賭注的危險性。
赤井秀一縱容地點點頭，「好。」
千緒不著聲色地松了口氣。
占到了便宜，她的手這會兒倒是穩住了。照著赤井秀一固定的方向，扣動扳機，子彈破膛而出。
砰。
位於邊緣的一個空罐被應聲擊穿，在巨大的衝擊力下不知落到了哪裡。
「Yes！」千緒一握拳。
她盤算了一下。自己和赤井秀一目前成績都是一個罐子，但他只剩了一發子彈，自己剩了兩發，等於她還有一次容錯的機會。
真的上手之後，千緒又重新找回了自信。也可能是因為兩座山之前距離並不遠，反正她覺得確實沒有很難。
……都怪那個賭注害得她太緊張了。
衝擊力震得千緒肩膀發麻，但很快就緩解過來，活動兩下就再次舉起槍，決定趁著手感還在，一鼓作氣將三發打完。
赤井秀一這次沒再幫忙，少了他作弊般的提示，千緒第二次沒能再命中。
子彈擦著罐身飛過去，風將罐子刮倒，咕嚕嚕滾到桌子另一頭停下了。
千緒有點懊惱，赤井秀一非常適時地開口，「需要幫忙嗎？」
「我們不是在比賽嗎？」千緒癟著嘴。
「是。」赤井秀一好整以暇地靠在一邊，「但我不想讓你輸得太慘……」
他頓了頓，像是好心提醒，「免得對剛剛的賭注反悔。」
他頂著衝矢昴那張臉說這番話，莫名透出一股腹黑的勁來。
千緒忽然不爽。
她呼地把臉轉回去，舉槍，瞄准，這次動作干脆利落很多，舉手投足間帶著英姿颯爽，再次扣動扳機——
砰！
啤酒罐飛出，千緒難掩驚喜地叫
了聲。回頭之前咳嗽兩聲收斂了一下，對著赤井秀一矜持地一抬下巴，明眸閃過一抹得意，「平局！」
他還剩一發子彈，最多最多是個平手。
千緒轉念想了下，嘿嘿一笑，身後好像有條歡快晃動的尾巴快甩出殘影，「不對，萬一下一槍空了，就是你輸了。」
她眉飛色舞的，滿臉明媚，這幾天的陰郁一掃而空，張開巴掌在他面前晃晃，化用了赤井秀一往常那句口頭禪，「Fifty-Fifty，平手還是認輸？」
赤井秀一欣賞幾秒千緒天真的模樣，從她手中接過槍，同時遞了一個細長的圓柱形東西給她。
千緒低頭看，發現是個備用瞄准鏡。
絕對不可能是他一直揣在兜裡的。
千緒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吉他包，猜到是赤井秀一剛剛才從包裡取出來的。
簡直就像專為她這種視力不太行的人准備的。
千緒覺得自己莫名受辱，「有這個必要嗎？打沒打中我還是看得到的。」
「有。」
赤井秀一偏頭靠上准鏡，不知看到什麼，唇角勾起淡笑。
「——防止耍賴。」
千緒：「……」
好吧，這件事確實是她理虧。
但管它呢，反正她穩贏了！
千緒已經美滋滋地開始思考那個「要求」的內容。
她舉起瞄准鏡，看向啤酒罐的方向。
赤井秀一目前成績是一個，她的成績是兩個，桌上還剩了三個罐子。
其中她子彈擦過沒打到的那個是躺臥狀。
千緒忽然覺得不對。
那個啤酒罐停止滾動的位置……好像有點微妙。
恰巧和第五個啤酒罐在同一直線上。
而第六個啤酒罐，又和第五個恰好是一前一後擺放，從某個角度看過去，會發現它們中間有一小部分極其細微的重疊交錯。
細微到她剛剛根本沒有注意到，還是換了個角度，才發現這一點。
如果是打台球的話，只要找准角度，第五個罐子飛出去的同時，衝力會正好撞到第六個。
……可這不是台球，
千緒產生了一種荒謬的預感，「你……」
如果是赤井秀一的視力，也許早就發現了那兩個罐子擺放位置的巧合。
同意讓她一發子彈，該不會是因為……
她話音未落，赤井秀一的最後一發子彈已經呼嘯而出。
千緒眼睜睜看著那枚子彈帶著巨大衝擊力，在擦過躺倒的第四個啤酒罐後，直接穿過了第五個罐子。後者向後飛出，將第六個罐子一起擊落。
……一箭三雕。
桌面轉眼變得空空蕩蕩。
最終比分定格在4:2。
赤井秀一放下槍，意味深長地重復一遍，「Fifty-Fifty？」
千緒：「……」
她回想起赤井秀一剛剛那句被她誤認為是嘲諷、現在才發現其實是他良心發現在好意提醒的話——
【不想讓你輸得太慘，免得對剛剛的賭注反悔。】
所以這場比賽在他眼裡，勝率從一開始就是百分之百吧。
千緒憋得臉紅：「……」
怎會如此。
第42章 42
願賭服輸, 千緒放下瞄准鏡，訕訕地問：「要求是什麼？」
赤井秀一正要開口，忽然瞥見千緒低著頭，輕輕抿了下唇, 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到嘴邊的話又被他收了回去。
「想好了再告訴你。」
到這種時候, 他反而表現出了充足的耐心。
赤井秀一輕飄飄的回答讓已經准備好聽到別的答案的千緒頓時有點抓狂。
他保持著那樣的耐心，繼續陪著千緒練槍, 直到千緒變得越來越難以集中。
夜晚的山林間一片寂靜, 偶爾驚起幾只飛鳥,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以至於千緒能清晰地分辨出身邊人每一舉一動牽起的聲響。
移動時布料細微的摩擦聲，他百無聊賴擺弄打火機發出的「哢嚓」聲, 還有火苗竄起帶動的風聲。
千緒的思緒再次跑偏了。
「砰！」
心不在焉的後果顯而易見，她下一槍彈道偏移得可怕，距離她最開始瞄准的目標差了近一米，千緒本來已經漸漸適應了手中的這把槍，這樣的誤差對於她的槍法來說簡直不可容忍。
反應過來的千緒郁悶地放下槍, 默默希望赤井秀一在專心做別的，沒有看到剛剛那一發子彈的落點。
聽聲音，他應該是在點煙？
很可惜，事情並沒有向她預期的方向發展。
「在想什麼？」赤井秀一的聲音下一秒就在身側響起, 伴隨而來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 木質調, 很好聞, 辛辣的前調千緒剛剛在車上就已經聞到過, 如今已經過渡成松木與冷杉交織的香味, 干燥清新，一不留神就會和林間吹來的風搞混。
並沒有想像中煙草的氣息。
千緒瞥他一眼，銀質的打火機還被他攥在手裡，似乎真的只是閑著無聊在隨手把玩。
她忽然意識到身份暴露以後，赤井秀一在她面前抽煙的次數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少了。
是因為兩人如今時時刻刻都住在一起，和過去交往時只偶爾單獨相處不同，所以，他在有意克制嗎？
千緒有點出神，隨即反應過來他剛剛說了什麼。
他發現她不專心了。
「我瞄准的就是那裡。」她梗著脖子說。
赤井秀一隨口「嗯」了一聲，對千緒蹩腳的借口表達了充足的不信任。
他敷衍的態度讓千緒很不滿意，她鼓了下臉頰，心底也知道自己只是在嘴硬。像這樣在野外練槍本來就很危險，千緒始終保持著警惕，每次開槍之前都要再三確定周圍沒有活物，現在發現自己沒辦法好好控槍，千緒沒多猶豫，干脆地把槍還給了他。
赤井秀一在確認她玩夠了之後，拆卸下這把大狙上的配件。
千緒靠在一邊，看著赤井秀一熟練干脆的動作，忽然開口：「你上一次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赤井秀一動作停了兩秒，似乎在思考，然後回答道：「為一次暗殺任務踩點，也是在晚上。」
他就是在那時發現了這片夜景。
千緒在聽到回答之前就已經後悔了，她覺得自己不該問的。但話題已經出口，也收到了回答，千緒只好訥訥地「哦」了一聲。
自從赤井秀一向她展示了那些照片、並且從他口中毫無保留地得知了關於那個組織的一切之後，那些東西就始終在千緒的腦海中盤旋。
她總是忍不住想像赤井秀一站在那些人身邊時的樣子。
想了太多次，以至於千緒前兩天竟然久違地做了場噩夢。
夢裡工藤新一以柯南的姿態站在她面前，認認真真地將黑衣組織成員的照片一字排開，和她那天看到的沒什麼區別，只是其中多出了一張。
和GIN
的那一張抓拍同樣的構圖，銀發男人變成了留著墨色長發的赤井秀一。他看上去比現在要年輕一些，同樣一襲黑衣，冷漠地望向鏡頭，頸側沾著不知誰的血，眼底似有瘋狂，渾身包裹著充滿侵略性的危險氣息。
一行備注寫著RYE。
萊，伊。
夢裡的千緒偷偷念了一遍這兩個字，抬起頭，正好對上柯南凝重的表情，因為最後一個音節而輕扯起的唇角一滯。
「他是最危險的那一個。」
「你永遠需要對他懷抱警惕。」
夢裡，柯南的解說斷斷續續，千緒在那稚嫩而嚴肅的童聲中低頭看，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令她呼吸困難。
從關於噩夢的回憶中恍然驚醒，千緒聽見赤井秀一在剛剛的回答之後，又補上了一句解釋。
「但後來，關於那個任務的情報泄露，任務最終取消了。據我所知，那位任務目標目前還好好地生活著——和他的妻子還有女兒一起。」他說，「而我帶你過來，只是因為這裡是一處很適合散心的地方……僅此而已。」
赤井秀一垂眸看著她，語氣平靜，「千緒，我不會帶你去那樣的地方。」
布滿鮮血、沾染過死亡氣息的地方。
那種地方不適合千緒。
她和自己不一樣，甚至和工藤新一也不一樣，因為嚴重的暈血症，千緒的成長過程中始終被保護得很好，她對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黑暗知之甚少。早在坦白之前，赤井秀一就想過，她對自己的過去大概率無法接受。
但沒關系，他不會讓她接觸那些。
無論工藤家是如何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千緒，他只會比他們更加珍惜地對待她。
千緒定定地看著他，兩人對視，她看到那雙暗綠眼睛中深沉的眸光，和夢裡不同，裹著她的影子。
千緒倏地放松。
她轉頭望向遠方的城市夜景，沒花多久就明白赤井秀一為何要做那樣的解釋，於是又有點驚訝地轉過頭看著他。
不知道如何開口，千緒斟酌著，小心道，「我覺得我之前可能沒有說清楚，但十年之前，在看清楚你的長相之前，我就已經把你當成我的初戀了。」
「紐約重逢的時候，我也是在知道你是十年前的那個人之前……就喜歡上你了。」她刮了下耳廓，繼續小聲說，「甚至衝矢昴……我都沒有認出來那個人是你。」
「所以我覺得，就算把我們的重逢拉到五年前、三年前，我也還是會動心。」
千緒扒著欄杆，一個字一個字地認真解釋。
「在赤井秀一身上，並不存在我無法接受的某一部分。」
說到這裡，千緒已經整個人放松下來。
她猜到赤井秀一說出那番話背後的顧慮，也知道自己這些天的逞強大概已經被看穿，於是干脆跟他講起那段噩夢。
末了，信誓旦旦地補充最後一句，「但我永遠不會害怕你。」
她抬頭看著赤井秀一，彎起眼睛，唇角的笑容柔軟。
夢裡萊伊的影子又來到面前的人身上，和衝矢昴溫柔的面容重疊，墨綠色的眼睛看起來漂亮又危險，在夜色中顯得尤其幽深。宛如在黑暗中蟄伏的大型貓科動物，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面前的獵物，耐心地等待著合適的狩獵時機。
千緒那藍寶石般明亮清澈的瞳仁倒映出衝矢昴的身影。
她眼中「漂亮又危險」的大貓傾身下來，抬手扣住她的下巴，「但我覺得，在你的夢裡，你弟弟有一點並沒有說錯。」
「——對男人永遠需要懷抱警惕。」
指腹壓在她的下唇上，自邊緣不輕不重地碾過，離開時那片唇色都透出一抹嫣紅。
對上千緒愣愣的表情，赤井秀一不疾不徐地，好心
提醒道。
「尤其是，在深夜帶你來無人的地方兜風的男人。」
第43章 43
千緒有些驚訝地發現, 不知是不是因為失而復得，摘下衝矢昴假面的赤井秀一似乎比起那三個月裡的他，要變得更具侵略性。
像是將之前那層溫柔克制的假面也一起撕下, 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
覆著硬繭的指腹擦過, 激起一點細微的痛。
他還沒有吻上來，千緒的心跳卻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回過神來，她背抵上觀景台的欄杆。
除去剛剛被她用手捂過的兩處之外，其余地方都泛著金屬的涼意。更深露重, 欄杆上凝結出一層薄薄的冰涼水汽，沾濕了她的衣服。
千緒悶哼一聲。
被那寒意激到，她下意識往面前人的懷裡縮，身體貼得更緊，因為距離拉近, 不得不將腳尖踮得更高，才能勉強彌補兩人的身高差。
但隨即她就不需要踮腳了。
赤井秀一彎腰下來，抹去最後一點距離。
熾熱的吻落下，吻到最後卻變得溫柔。千緒在缺氧帶來的昏沉中, 恍惚覺得自己像落入一片甜蜜而柔軟的陷阱，親吻間牽起心髒同樣的共振。
她無暇思考, 雙手搭在赤井秀一胸前，指尖不自覺蜷起, 揉皺了那一片布料。
在某一刻，, 他終於舍得離開，千緒急促地呼吸兩下。
喉嚨發干,
赤井秀一低頭看著, 忽然摟上她的腰。
被抱起來的瞬間千緒驚呼了一聲, 她抬起腦袋，手臂不安地攀上他的肩頭，整個人竭力往前傾，恨不得手腳並用地扒在他身上。
千緒摟緊赤井秀一的脖子，這才騰出一只手推他，「好高，放我下去。」
「不要怕，相信我。」赤井秀一在她耳邊低聲說。
他任她緊緊地抱著自己，一只手臂箍住她，另一只手在千緒背後，安撫似的一下下輕輕拍著，直到她適應這樣的支撐，大著膽子轉頭朝身後望去。
她之前只顧著看遠處的風景，沒有注意過欄杆下，一直想當然地以為外面是陡峭的懸崖，直到這會兒仔細看了，才發現原來下方是一段緩坡，只是視覺誤差讓她一直沒能發現。
千緒低頭，甚至能看見底下布滿落葉的濕軟泥地。
她悄悄松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轉回頭來，衝矢昴的那張俊臉就在咫尺，溫熱的鼻息落在她頸邊，然後逐漸靠近。
他吻了吻千緒耳下的紋身。
千緒輕輕吸了口氣，感覺到更多的吻落在那附近。
幾乎支撐不住的時候，她被重新抱了下來，聽見赤井秀一在她耳邊承諾，嗓音低沉，帶著好聽的啞，「我永遠不會讓你陷入危險，更不會傷害你。」
千緒抬起眼睛，眼底一片氤氳，她忽然問他，「是因為我剛才的話嗎？」
「……什麼？」
「我不覺得你會刻意選在這種地方……」千緒瞥了眼身後的車，飛快收回視線。
她還在因為剛剛的吻努力平復呼吸，自己都沒意識到那簡直就像一種引誘。
說話間，漂亮的臉蛋上帶一點天真的自得，她在這種時候依舊洋洋得意地問，「是聽到我剛才的告白讓你克制不住了嗎？」
話剛出口，千緒又意識到不對，「我說的不是那個告白，是……」
她說的告白指的是坦誠告知內心感受的意思，並非廣為人知的另一種含義，如果讓赤井秀一理解成後一種，千緒覺得自己很虧。
畢竟，就兩人現在的關系而言，他才是追求的那一方。
赤井秀一打斷了她的辯解，簡短地說，「是。」
千緒反應兩秒才意識到他在對上個問題做出回應——
【是聽到我剛才的告白讓你克制不住了嗎？】
她咬了下唇，
「現在是我在對你告白。」赤井秀一低嘆一聲，顯然是意識到這一句告白有多麼不合時宜，但他還是拉開一點距離，垂眸望著她，鄭重的，柔和的，帶著他很少展露出的深情，用讓千緒怦然心動的語氣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千緒屏住呼吸看了他幾秒，偏過腦袋，「你是計算好的吧……」
再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刻說出這種話，讓人根本沒辦法拒絕啊……
太狡猾了。
千緒點了下頭，在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聲中小小聲地說了句「好」。
他們到底還是支撐到了回家。
千緒其實覺得自己很開放，不提她在美國度過了那麼長的歲月，哪怕是日本，
所以她覺得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她很樂意順便欣賞一下夜景。
赤井秀一在聽到千緒奇妙的腦回路之後冷靜地給了她解釋，並讓她在夜景和她那已經被常年伏案讀文獻的生活摧殘得不堪一擊的腰之間做出選擇。
千緒聽懂暗示，乖乖選了後者。
作為代價，她失去了自己開車回家的機會。
被放在柔軟的床鋪上時，千緒還是沒能從剛剛的震撼中回過神。
她滿腦子都是——
這一路回來，得收到多少張罰單啊。
赤井秀一強行將她的神志扯回來，灼熱的吻落在頸間，血色蔓延，耳下那只線條靈動的紅色金魚像活了過來，她仰起脖頸，金魚也跟著歡快地擺尾。
赤井秀一已經褪去偽裝，千緒低頭，能看見他肩背緊實悍利的肌肉。他並不是在美國健身房偶爾會見到的滿身腱子肉的粗獷形像，恰到好處的肌肉量讓他兼具敏捷性和爆發力，他俯身下去，那線條便跟著繃起。
在千緒眼底，
可她現在卻無暇欣賞。
千緒的手指不由自主伸進他發間，漆黑的短發觸感很好，千緒卻忍不住懷念起他過去的長發。
那一頭漂亮的墨色長發會在這種時候垂下，軟軟地落在她身上，微涼的觸感相當奇妙。
而且，抓起來也很方便。
大概是來自年上的體貼，赤井秀一總是將准備做得很充分。
他耐心地等待千緒從渾身緊繃的狀態裡放松下來，伸長手臂，從床頭櫃拿出「因為千緒的到來而終於有了存在的必要」的東西，再度傾身靠近時，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詢問，「可以嗎？」
千緒摟住他彎下的脖頸，她手臂白皙纖細，因為缺乏鍛煉而沒什麼肌肉，無論膚色亦或體型都和他形成鮮明對比。
時隔近三個月，她又變得有些緊張。
赤井秀一大概是感受到這點，才會這樣問她。
她咬著下唇慢慢點頭，那雙剔透的寶藍色眼眸中氤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像無聲的邀請。赤井秀一在她點頭的下一秒就吻上來，強硬的吻，不容抗拒地奪走她全部注意力，動作卻是溫柔的。
體溫升高，千緒又一次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像被晨霧籠罩的森林，無聲地誘人深陷。
她閉上眼睛，睫毛輕顫。
……
千緒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房間裡的窗簾。
日光透過半掩的窗簾斜照進來，從太陽的高度判斷，已經接近正午。
千緒看著眼前布滿視野的那一片霧靄藍色，大腦陷入混沌。
她習慣用同樣款式的居家用品，紐約公寓裡不僅窗簾和這裡是同樣花色，大概是前幾天連軸轉導致的疲憊，在久違地睡個好覺之後，千緒醒來看見這熟悉的景色，一時竟然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迷茫。
他們昨晚，好像是在他的房間裡做的啊……
千緒費勁地回憶。
她順便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腿，一片清爽，沒有任何黏膩的感覺，於是又模模糊糊地記起來。
印像中，結束之後她好像被抱著去洗了澡，等清理干淨再出來已經快拂曉了，然後，因為不想半夜處理被弄得一塌糊塗的床單，兩人就干脆換了個房間。
回憶結束。
千緒在「做了」和「復合了」兩個念頭之間愣了兩秒，下意識將手往身後摸去。
另外半邊床鋪是空的。
她猛然坐起身。
千緒跌跌撞撞跑到樓梯口，轉彎的時候險些絆倒。從腰部往下都沒什麼力氣，膝蓋一彎差點跪下去，嚇得她連忙扶住牆壁。
伸出去的手還沒扶穩，整個人就跌進一個懷抱。
千緒下意識抵住面前人的胸膛，抬起頭，看見頂著衝矢昴面具的赤井秀一，慌亂的心才漸漸落回原處。
「你……」千緒開口，嗓音有點啞。
她昨晚怕隔壁的博士和小哀聽到動靜，已經相當克制了，這點啞並不是聲帶的問題。
她沒說完，但嗓音已經暴露了情緒。
赤井秀一低頭看她幾秒。千緒穿著一件寬松的長T，墨綠的顏色襯得膚色更白，領口松垮，露出鎖骨上點點曖昧的紅——他還記得收斂，痕跡到此為止，穿一件領口正常的衣服就可以完全遮住，至於千緒顯然就沒有這樣的溫柔。
昨晚還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氣勢洶洶，現在卻宛如一只被拋棄的小狗，一副可憐的樣子。
赤井秀一嘆一口氣，彎腰，將睡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出來找他、連鞋子都忘記穿的女朋友抱起來。
千緒下意識摟緊他的脖子，注意到他又換上了黑色的高領衫。
「我只是去洗床單，還有做早餐。哪裡都沒有去，以後也不會再不告而別。」赤井秀一在她耳邊平靜地解釋，一點點撫平她的驚慌失措。
他走進千緒的房間，把她放進被玩偶包圍的柔軟床鋪上，千緒的棕色卷發被睡亂，頭頂豎起一根呆毛，一抹日光恰好落在上面。
他眉眼舒展，沉穩嗓音染上淡淡笑意，和她道了早安。
交往三個月又一天，這是千緒第一次在共度一夜之後聽到他和自己說早安。
她拽過一個抱枕，把下半張臉埋在裡面，但眼睛還是沒藏住的彎起來。
「早安，男朋友。」
第44章 44
千緒赤著腳穿上拖鞋,走到衣櫃旁找出一套舒適的居家服。長袖，短褲,在這個季節已經有些熱了,但她選擇這一套顯然不是出於溫度的考慮。
衣櫃旁邊擺了一面等身高的穿衣鏡，千緒路過時看見鏡子裡的自己，表情頓時變得不大對勁。
她走回去,把短褲換成長款。
抱著衣服轉過身時，千緒正好對上赤井秀一毫不遮掩的視線。
非常坦然地看著她，就好像他本來就該在這裡。
千緒：「……」
意識到眼神示意沒什麼用，她只好親自動手，把這個毫無自覺的家伙推出門。
關門前千緒甩了甩手上的衣服，試圖勾起對方的愧疚——如果能讓他為此主動承包接下來一周的家務就更好不過了,「你知道這種天氣穿這樣的衣服會有多熱嗎？」
赤井秀一站在門外，聞言一手抵上門框，彎腰下來，對她的話表示了認可，「你應該慶幸我沒有讓你在『這種天氣』穿上高領。」
他把千緒強調的那四個字原封不動還給她，用了衝矢昴那標志性的溫和有禮的語氣。
只是嗓音並沒有變化。
千緒歪了歪腦袋，反應過來,借著他俯身的這個方便的高度，伸手將他的領口微微向下拽去。
在還不知道變聲器的存在的時候，千緒總是覺得一直穿著高領的衝矢昴就像一個被嚴嚴實實包裹起來的禮物盒,讓人迫不及待想要拆開看看裡面的風景。
而她現在不僅能隨意將那它拆開再包裝回去，甚至還能在那風景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很多印記。
他並沒有將變聲器戴回去,這件黑色的高領衫和她的長款居家服目的相同。
「……」千緒訕訕地松開手，好心地替他將領口揪出的那點褶皺撫平，聲音很溫柔,「其實今天也不是很熱，你覺得呢？」
赤井秀一的視線朝下掃去，落在她短袖下擺露出的雙腿上，短暫停留便收回，溫和頷首，「確實。」
他們達成默契，千緒沒有再試圖改變家裡的家務分工——依舊保持了赤井秀一做飯，而她負責將碗筷送進洗碗機這樣的責任分配。至於赤井秀一則是在她換衣服的間隙，打開了家裡的中央空調。
慢騰騰地挪下樓梯，千緒聽見一樓洗衣機運作的響聲，想起赤井秀一確實說他剛剛去洗了床單來著。
相比自己現在走路還不太利索的狀況，千緒由衷地佩服他的體力。
時隔接近三個月的第二次，和第一次也沒有什麼區別，但有了之前的經驗，他們對彼此的身體都更加了解了。
於是千緒充分感受到了在食髓知味之後又被迫戛然而止的男人有多麼恐怖。
千緒坐到餐桌旁，看見赤井秀一戴著隔熱手套，從烤箱裡取出一份焗烤，放在了她面前。
千緒掃過桌面上已經擺放好的豐盛料理，ww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會做這麼多菜了？」
「有希子女士之前回來住的那兩周裡，不僅僅教了我易容。」
赤井秀一摘下手套，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被熱氣熏得泛起紅來。千緒能看見他手背泛起的青筋，莫名就想起這只手昨晚是怎麼扣住她的手腕，拉過頭頂，又按在枕邊。她咳嗽一聲，偏過頭去。
赤井秀一恰好轉過身去放手套，沒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神色，繼續說道，「……我向她請教了你喜歡的那幾樣料理的做法，有希子女士很高興地教給我了。」
當然，並沒有問得那麼直白。FBI精英搜查官的套話能力一流，至少看工藤有希子的反應，應該是完全沒想到另一層去。
千緒這時也已經把剛剛滿腦子的黃色廢料拋到一邊，看著赤井秀一入座，興衝衝地問：「話說回來，你的料理都是和老媽學的嗎？」
不等他點頭，千緒已經自顧自確定答案，興致勃勃地說：「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做的飯有種媽媽的味道！」
赤井：「。」
「還有精力說這麼多……」他若有所思，「看來你並不是很累？」
他一副要對已有認知做重新衡量的樣子，千緒攥著勺子警覺地支起腦袋。
她從來都是一個對即將到來的危險直覺敏銳的人。
——對任何種類的「危險」都不例外。
睜著圓圓的藍眼睛思考半晌，千緒恍然大悟地做了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在赤井秀一滿意的視線裡乖乖低頭吃飯了。
因為千緒起得太晚了，這一餐合並了早餐和午餐，等吃完之後，已經過了正午。
千緒慢吞吞地起身收拾，步履蹣跚，裝得太過頭了，赤井秀一看不下去地把她拉到一邊，叫她去客廳看電視。
千緒歡快地應下，還沒來得及走到客廳，就聽見門外傳來小學生整整齊齊拖著長音的叫喊，「昴——哥——哥——」
「我——們——來——找——你——玩——啦——！！」
伴隨著門鈴叮咚叮咚的響聲。
……像死神的喪鐘。
千緒快樂的笑容僵硬在臉上。
她仿佛看見了她美妙的假期揮著小手絹從她身旁跑開，悲傷地朝空中伸手挽留了一下，什麼都沒摸到。
千緒嘆了口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玄關，打開門。
門外三張亮閃閃的笑臉簡直就像初升的太陽，孩子們臉上的笑容光芒過分耀眼，差點刺痛了她的眼睛。
對於一個渴望休息的、疲憊的成年人來說，要在難得的周六應付三個小學一年級生實在太超過了啊！！
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見來開門的是千緒，這才想起來這位柯南的遠房親戚現在也住在工藤宅。千緒這會兒一副閑適的居家打扮，不施粉黛的臉頰白淨，正午陽光燦爛，她細膩的皮膚在日光下簡直像在發光，猛然接收到這份不輸女明星的美顏暴擊，三個小孩的嘴齊刷刷張成了一個圓圓的型。
他們剛剛明顯是以為家裡只有衝矢昴一個人，才會大著嗓門熟稔地跑來敲門，這會兒見到千緒，一下就局促起來了。
千緒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有點驚訝。
想不到赤井秀一會和這群孩子們處得這麼好。
步美他們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推出了一個抱著後腦站在後面打哈欠的家伙。
柯南一個哈欠打了半截，猛然被推出來還趔趄了兩下，一抬頭正對上他姐濃重的黑眼圈和一雙要殺人的眼睛。
那熟悉的視線看得他脊背一涼，干笑兩聲，「那什麼，博士出了謎題，說答出來就帶他們出去露營，博士現在出去買菜了，這群孩子就說要來隔壁找昴先生幫忙……」
怕千緒質問他為什麼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她，柯南又連忙主動解釋，「博士不讓我和灰原幫忙，我也沒辦法。」
他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注意到千緒的怨氣似乎比平時還要重一點。
對千緒來說，今天不僅是她辛苦這麼久之後好不容易得來的假期，還是她和男朋友復合之後共同度過的第一天……
怎麼能被博士那些幼稚的謎題打擾啊！
但千緒的怨氣非常收放自如，並非範圍攻擊而是精准的單點攻擊，無辜的柯南承受了一切，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則是一無所知地被她微笑著放進去了。
三個小孩脫了鞋跑進去，遠遠地還能聽見他們竊竊私語。
「柯南那家伙運氣也太好了，不僅認識之前是做演員的有希子阿姨，還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姐姐，可惡。」這是那個小胖子的聲音。
「不對，雖然對我們來說是姐姐，但對柯南來說其實是堂外甥女啦。」這是嚴謹的雀斑小鬼。
步美：「對呀，元太你又忘了嗎？工藤家漂亮的大姐姐要喊柯南舅舅哦！柯南果然很厲害啊！」
嘰嘰咕咕的聲音停頓了兩秒。
三個小學生捂著嘴發出齊聲驚嘆：「可惡，更讓人羨慕了啊！」
千緒：「……」
柯南：「……」
這個梗是繞不過去了怎麼著。
偵探團的三個小孩進去了，千緒才發現門口多出一個小身影。
灰原哀原來也在，只是剛剛不只是被三人擋住了還是她自己主動站在了後面，此時望著走廊裡面，小臉微微板起來，表情凝重，渾身都散發著不情願的氣息。
千緒忽然想起來，她似乎挺害怕「衝矢昴」的來著。
她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從赤井秀一那裡聽說了關於組織的事情，加上早就從博士那得知灰原哀過去其實是組織的成員，於是結合自身，自然而然地產生了聯想——
難不成小哀也是直覺系，所以才會本能地想要躲著赤井秀一的嗎？
他都離開那個組織兩年了，身上的萊伊酒味還沒散干淨啊……
千緒繞過自家弟弟，彎下腰看著灰原哀，語調輕快，「小哀，好久不見，歡迎來姐姐家做客呀。」
「我們一起進去吧？」說著，千緒牽起灰原哀的手。
灰原哀愣了下，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千緒的掌心柔軟溫暖，牽住她的力度讓人很安心。
她說那是「姐姐的家」，於是面前的宅邸看起來忽然就不那麼恐怖和令人抵觸了。
灰原哀抿了抿唇。
她在這一刻忽然和偵探團的三個孩子共情起來——對柯南產生了一種羨慕。
一旁被忽略的柯南看著兩人手牽手走進去，一副溫馨和諧的景像，表情很精彩。
他在千緒非常自然地准備把門關上之前擠了進去。
工藤家一進門的走廊兩側就是廚房和客廳，兩扇門正對著彼此，光彥他們顯然來過不止一次了，對這裡十分熟悉，跑到客廳門口時，正好聽見廚房那邊的動靜。三人好奇地往裡面探了個腦袋，衝矢昴手上戴著洗碗用的橡膠手套，背對他們站在水池旁，水流開得很大，濺在水池的金屬底上，發出有點吵鬧的水聲。
「昴哥哥，我們來打擾啦！」三個小孩很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叫了兩聲，衝矢昴才回頭，見到是他們，驚訝片刻之後微笑了一下。
後面的千緒趕緊走上前，往裡面瞥一眼就知道原因。
他們家都是用洗碗機，哪裡需要自己動手洗？赤井秀一沒戴變聲器，八成是想借水流聲掩蓋，讓孩子們放棄和他交談這件事。
千緒站在孩子們身後，衝著赤井秀一挑了下眉毛，對他的處境表示幸災樂禍。
後者和她對視兩秒，表情沒什麼變化，千緒卻從中讀出一絲無奈，開心地咧了下嘴角。
洗衣機的聲音這時正好停下，千緒開心之後總歸還是要幫他解圍的，於是一副被提醒到的樣子，「啊！洗好的衣服要送進烘干機才行，步美你們可以陪陪我嗎？」
反正只是床單什麼的，沒多大關系。
「當——然——」
少年偵探團的三個小孩不吵不鬧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他們用一年級小學生回答問題最愛用的拖長音的方式高興應道。
「交給我吧！」元太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熱情道，「我在家也會幫媽媽做家務的。」
千緒推著步美的背，就要往洗衣房的方向走。
她余光瞥到赤井秀一在她那句話落下後，看著她的表情忽然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欲言又止，但千緒已經邁步，只是匆匆一瞥，並沒有多想。
洗衣房在一樓轉彎過去之後的走廊深處，衛生間的旁邊，洗衣機和烘干機並排放在一起。
房間不大，但孩子們很聽話，答應了要幫忙就都一股腦湧了進來，擠擠挨挨地站在千緒身後。只有柯南和灰原哀兩個大孩子站在了門外。
洗衣機是上開口的設計，千緒打開蓋子彎腰看進去，從一團黑色床單中瞥到幾件其他顏色的布料，才意識到赤井秀一洗的不僅是床單，還有昨晚被汗水浸濕後脫下的衣服。
兩個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洗，不太熟的異性同居，應該不會做到這一步吧？
千緒忽然理解了赤井秀一剛剛露出那個表情的原因，頓時頭疼。
但她隨即就來不及為這件事發愁了。因為下一秒，千緒看到了床單中露出的半截眼熟的白色帶子。
她的大腦卡殼兩秒，隨即轟的一聲炸開了。
……
這究竟是什麼時候混進去的？？？
夾在床單裡，如果被發現了怎麼想都很不妙啊！！
……身後的孩子才七歲，那些純潔的心靈難道就要被她這麼污染了嗎？！
千緒的手指僵在半空，腦海中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覺得後背一片滾燙。
「讓我來幫你吧。」身後的元太還在躍躍欲試。
觀察力敏銳的光彥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對，「千緒姐姐，你怎麼了嗎？」
「身體不舒服嗎？這裡交給我們吧。」步美也擔心地說，「你臉好紅啊。」
千緒：「……」
人是她叫來幫忙的，這會兒再趕走，好像更可疑了。
她快要絕望的時候，身後響起衝矢昴溫潤的嗓音。
洗衣房本就狹小，頭頂一盞微弱的照明，高大的身影靠近，立刻就將她完全籠罩在那陰影之中。
他微微側身，從她身後伸出手，不緊不慢地扣上洗衣機的前蓋，「抱歉，這裡有我的貼身衣物，可以交給我來處理嗎？」
千緒快跳出胸膛的心髒隨著那洗衣機的蓋子砰地一聲合上，跟著重重落下。
她驚魂未定地看了衝矢昴一眼，勉強點頭，「……好。」
衝矢昴又轉頭看向孩子們，注意到因為沒幫上忙，他們看起來有點失望，他想了想，「對了，我在廚房煮了熱巧克力，你們可以去幫我看看火嗎？」
聽到有巧克力可以喝，他們眼睛頓時亮起來，拋掉那點煩惱，飛快地跑掉了。
拽著柯南和若有所思的灰原哀一起。
狹窄的洗衣房轉眼就只剩下兩人。
衝矢昴維持那個一手搭在洗衣機上的姿勢，側身朝向千緒，坦然地道了歉，「抱歉，是我收拾的時候沒注意到。」
千緒為了轉身看他，後背不自覺就抵在了洗衣房的牆上，聞言刷地抬起頭來，氣呼呼的眼刀飛過來。
但這上目線實在沒什麼威脅性，更別提她整個人還被他圈在這一片小空間裡，不知道是羞的還是熱的，從臉頰到耳際都泛著一層薄薄的紅。
中央空調吹出的涼風並沒有帶進這間走廊深處的小房間。溫度不斷升高，衝矢昴低頭，看見一小滴汗從她耳後的發間流出來，擦過紋身，因為千緒一個偏過臉的動作，就這麼順著脖頸那根漂亮的筋滑下來，最後沒入衣領，留下淡淡一道潮濕的印記。
他的動作頓了頓。
將心中原本升起的念頭壓下去，衝矢昴抬手替千緒把家居服最上面那顆沒系好的扣子系緊，指腹有意無意地劃過一枚他昨晚留下的痕跡，然後便松開，「去廚房陪他們吧。」
千緒低頭看了眼扣子，對於他竟然沒再采取別的行動感到狐疑。
情侶之間對親密行為總有種不必言說的默契，至少在剛剛的某個時刻，千緒還以為他會吻上來。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順口這麼問了。
衝矢昴正要張口，恰好聽見隔著兩面牆和一道走廊的廚房裡傳出稚嫩的笑聲。
他輕嘆，退開半步，讓開一個克制的距離，「現在開始的話，就不是一個吻可以結束的了。」
千緒：「……」
她後背貼在牆壁上，忽然開口：「你知道我現在是怎麼想的嗎？」
「？」
千緒真心實意地說，「我突然覺得他們來的真是太是時候了。」
第45章 聖誕番外
交往快三個月的時候, 有一天傍晚，千緒在實驗室待到深夜，太過專注, 回過神來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手機被她調靜音放進大衣口袋，千緒跑到更衣室脫下白大褂, 檢查手機時才看見上面的未接來電和幾條未讀消息。
全是來自赤井秀一的。
第一條消息是幾小時前發的, 說他提前下班, 問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飯。
見她沒回，他大概知道她是忙得忘記檢查手機了，倒也沒催她, 等了一晚, 半小時前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帶著幾分無奈。
【不餓嗎？外面下雨了，出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
……他在這附近？
千緒抬頭, 怔怔地看向窗外，反應過來之後連忙跑去拉開窗。
屋外大雨傾盆，烏雲壓得夜色陰沉沉的，雨點在光下連成細線，打在樹葉上嘩啦作響，她在樹下瞥見一輛熟悉的車。
赤井秀一沒坐在車裡, 打了把傘靠在一旁的路燈下。千緒從三樓的高度往下看, 他大半身體都被傘面遮擋，低垂的指端落下點點火星。
明明看不到臉, 但千緒一眼就看出是他。
大半夜的，樓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她不敢叫出聲, 低頭飛速打字。
【餓了（哭。】
【我馬上下來。】
消息送出, 赤井秀一似有所感, 傘面抬起，千緒的目光下一秒就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睛。
她愣了下，看見赤井秀一大衣末端一片被淋濕的深色痕跡。
千緒猶豫一瞬，也顧不上是不是會有人看到，奮力踮起腳尖，站得高高的，舉起手臂給他比了個大大的愛心。
赤井秀一定定地看了兩秒，勾唇笑笑。
千緒又發了一條消息給他：【等等我！】
她慌裡慌張收拾好東西，三步並作兩步衝下台階，一路飛奔衝出大樓，赤井秀一已經熄了煙等在門口，恰好接住莽裡莽撞來不及剎車的千緒。
她整個人衝進他懷裡，被抱了個滿懷，感覺他身上一片濕冷，心裡一動，頓時猜到他一定在樓下等了很久。
這麼冷的天氣，還下著雨……
千緒心底被愧疚充斥，胳膊順勢從赤井秀一敞開的大衣伸進去，抱住他的腰，試圖把身上的暖意輸送過去，「冷不冷？」
她仰起臉，下巴抵著他，聲音黏黏糊糊，半是抱怨半是心疼，「怎麼不在車裡等我？」
「沒那麼怕冷。」赤井秀一用大衣攏住她，將她擁緊了些，輕描淡寫將那個問題帶過，「怎麼忙這麼晚？」
「忘記看時間了。好餓。」千緒委屈，然後又想起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吃了沒有？」
「沒。」赤井秀一沉默。
千緒回想起他今晚間隔固定時間發來的那幾條短信，大概猜到他應該是一直在等她回復，拖著拖著就跟她一起餓到了這個點，瞬間內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這個點應該沒什麼店還開著吧……快餐？」千緒的大腦瘋狂轉動，「學校南門出去就有一家，披薩你吃不吃？」
赤井秀一吃飯不怎麼挑，千緒和他正相反，相當挑食，有好多忌口的東西，換作平常，這些西式快餐她都是不怎麼碰的。
但這個點實在沒什麼正經店面還開著，除了披薩就是炸雞漢堡，要麼就是加了一大堆芝士的空心粉。千緒不吃這些，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最後還是眼巴巴抬頭看著赤井秀一，等他做決定。
赤井秀一低頭看她幾秒，抓著她的手從自己大衣內側拿出來，十指相扣，答非所問，「寄到你公寓的東西還有嗎？」
千緒順著他的話想起前幾天收到的那一箱快遞。應該是他網購的，各
種新鮮蔬果和零食泡面，在她廢寢忘食瘋狂趕due的那幾天救了她一條狗命。
快遞送到的時候和她小組合作的同學正好在她公寓，見她當面拆開那一箱東西，從裡面翻出各種花花綠綠的零食，開玩笑地說這完全就是哄小女朋友的架勢。
千緒在同學面前表現得很矜持，但當晚就從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好好梳洗打扮之後抱著快遞箱子給赤井秀一發了張精選角度的自拍。
因為太忙而幾天沒能見面帶來的那一點點小委屈，也因為那個快遞的出現而消失殆盡。
這會兒聽他提起來，千緒扭捏一下，嗯了聲，「還有一些。」
「那回家隨便做點吧。」赤井秀一說，「你不是不喜歡快餐嗎？」
千緒毫不遲疑地點頭，笑得眉眼彎彎，「好啊。我給你做。」
赤井秀一低笑一聲，沒說話，牽著她，另一手將手中的雨傘舉到兩人頭頂。
傘面不大，被他不動聲色地朝一側傾斜過去，恰好將千緒嚴嚴實實遮起。
「走吧。」
千緒一路上沉浸在時隔幾天終於見到面的喜悅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完全沒發現異樣。直到回到公寓，她在掏鑰匙時才注意到他右肩落的雨點。
「啊！」千緒臉上閃過一瞬懊悔，她加快速度打開門，衝進去把空調熱風打開，然後風風火火跑回來。
赤井秀一已經很自然地替她關上門，站在玄關脫下大衣。
懶得出門的時候，他們約會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這裡度過的。在千緒這間兩室一衛的小公寓裡轉一圈，會發現細看下，到處都是兩人共同生活的痕跡。
散落在沙發上沒看完的影碟，玄關的拖鞋，衛生間裡的男士剃須刀和成對的洗漱用品，還有臥室的替換衣物。
有些是千緒悄悄買了還沒來得及用上的，比如衛生間裡那些，有些則是赤井秀一不知何時留下的。尤其是那些具有強烈指向性的東西，任誰來千緒這裡做客，都會清晰意識到另一個人無形的存在感。
千緒偶爾會覺得不公平。
他就這樣闖入她的生活，而她對他卻始終知之甚少。
但人生第一次陷入的熱戀衝昏了她向來清醒的頭腦，讓她幾乎沒時間去考慮那些多余的事情。
至少不是在交往還沒到三個月的時候。
來日方長，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了解他。
千緒回來時懷裡抱著干淨的換洗衣服，怕他感冒，她連聲催促著赤井秀一把濕掉的外套遞給她，「你要不要去洗個熱水澡？我可以趁這個時間把衣服洗了。」
千緒租的高級公寓自帶洗衣機和烘干機，不用和其他住戶去公共洗衣房擠，相當方便。
接下赤井秀一遞來的外套，千緒愣了一下，抱著外套，臉有點發燙。
總覺得這一幕……
有點像電視劇裡演的那種新婚夫妻的相處日常。
她還沒有想到過那麼遠的未來，三個月也不足以讓她做出任何關乎人生大事的決定，但就是忽然被這一刻的既視感戳中，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和面前的人永遠在一起……嗎？
千緒將目光從赤井秀一的臉上移開，把臉頰埋在他的大衣上，掩住羞意，小聲道，「還有沒有要換的？」
她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過了幾秒才聽見赤井秀一開口，「不用，我自己來。」
他說著，很自然地伸手捏了捏她發燙的耳垂，又像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你剛剛在想什麼？」
柔軟的耳垂被指腹輕輕捻過，知道藏不住羞澀，千緒抬起頭，張了張嘴，還是覺得很難坦白，「……什麼都沒想。」
赤井秀一拖長音嗯了一聲，並不相信。
但他見好就收，從千緒手裡接過換洗衣服，「我很快好。」
外面雨下得太大了，他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確實不能再穿。
千緒見他往浴室走，聳了聳肩，自己轉身去了廚房。
她把水燒上的時候，浴室裡正好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
千緒手臂撐在灶台邊，低頭看著水面上冒起的一個個小氣泡。
她耐心等水燒開，覺得這段時間就這麼持續下去也不錯。
水燒開之後，千緒從冰箱冷凍層拿出之前在亞超買的煎餃，換平底鍋，開火，熱油，准備試試之前在網上學到的水煎餃。
——說是煎好之後再加一層水進去燒干，餃子就不會那麼油。
千緒每次做煎餃都會煎糊，她覺得換成這種方法之後情況或許會有所好轉。
餃子下鍋。
因為惦記著赤井秀一為了等她，到現在都沒吃上晚飯這件事，千緒這次用了百分之四百的心。她保持著每五秒翻開看一眼餃子底的頻率，終於及時捕捉到了她過去總是錯過的、過生和糊鍋之間的那個短暫瞬間。
還差最後一步。
千緒深呼吸，表情如臨大敵，抓起了一邊盛著開水的碗，小心翼翼往鍋裡倒去。
第一滴水落進油鍋的瞬間，劈裡啪啦的響聲頓起，油花炸起，眼看就要濺出鍋。
千緒被那動靜嚇到，震驚了半秒不到，下意識往旁邊躲，就看見身旁斜伸過來一只手，抓起灶台上的鍋蓋又快又准地蓋了上去。
濺起的油花悶在鍋裡，氣勢消了大半。
赤井秀一只穿了條長褲，肩上搭著一條浴巾，大概是聽見動靜之後，頭發都沒來得及吹就匆匆出來了。半濕的黑色長發此時就披散在他身後，赤井秀一伸手關火，面無表情地轉頭看過來。
火速移開視線。
低頭，看見長發上的水珠順著緊實的腰身滑下，沒入長褲邊緣，她又匆忙昂起臉。
往下往中間看都是一片旖旎，千緒做賊心虛地轉了半天視線，最終還是對上了赤井秀一微沉的表情。
「呃……我說要給你做東西吃的嘛。」她對手指，「我又不知道油鍋會爆炸。」
「熱油溫度遠超水的沸點，水落入的瞬間就會蒸發……我以為這是初中的知識。」赤井秀一看著某位理科高材生，對她精密的大腦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宕機這件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這件事的迷惑程度，大概就和日後千緒看著大阪那位精通劍道的高中生偵探，不知為何偏偏切不斷胡蘿蔔片時感到的迷茫程度差不多。
千緒恍然大悟，「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赤井：「……」
她持續反思：「我應該等鍋冷下來再倒水的。」
千緒迅速搞明白問題出在那裡，把赤井秀一推回去，眼睛還是不敢看他，「快吹頭發。小心感冒。」
赤井秀一成功幫她避免了一場災難，剩下的步驟就很簡單了。
千緒最後盛出自己那一大盤水煎餃，發現除了有那麼七**十個破了皮以外，其他看著都挺成功的。
……能吃就行吧。
她降低要求，滿意地看看，然後把破了皮的都盛到自己的盤子裡。
剩下的大部分餃子分給赤井秀一，端上桌，千緒掏出手機，給自己那盤拍了張照。
仔細裁剪，確認沒有泄露任何交往情報，添加濾鏡，調色，發送到家族群。
【千緒：我做了飯！！！！！！】
【千緒：我超棒！！！！！！！】
【千緒：[圖片]】
這個時間，東京正好是下午，很久沒冒泡的工藤新一竟然是第
一個回復的。
【便宜弟弟二十一斤：？】
千緒：？？
這個問號是什麼意思。
她迅速回了個大寫加粗的問號過去。
【便宜弟弟二十一斤：你真的沒有被油鍋濺到手，被開水燙到，或者是在熱油鍋裡倒水然後濺一堆油點出來把廚房搞得亂七八糟嗎？】
千緒：「……」
【千緒：優作，有希子】
她委屈巴巴地寄希望於老爸老媽能幫忙評評理。
優作完全沒有辜負女兒的期望，很快冒出來。
【優作：餃子真漂亮。】
【優作：千緒，拍一張手看看？】
【有希子：】
【有希子：千緒，家裡備燙傷膏了嗎？】
千緒：「……」
工藤新一一連發了三個笑得很猖狂的表情包過來。
千緒面無表情：
【千緒：工藤新一，你完蛋了，我這輩子都不會給你做飯的。】
工藤新一過了十幾秒回過來一個笑臉。
【便宜弟弟二十一斤：[圖片][圖片][圖片]】
是三張飯桌全景，上面的料理精致，擺盤用心，營養均衡，甚至還冒著熱氣。
角落不經意間，露出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和一片帝丹高中的女生制服衣角。
千緒一眼認出那是小蘭的手藝。
對比過分慘烈，她被瞬間擊沉。
咬牙切齒地把自家倒霉弟弟的備注貶值一半，那邊工藤新一還不知道自己轉眼間單價大跌，慢悠悠地，又補了一個呲牙笑的表情過來。
千緒太熟悉他這副欠揍的樣子，秒懂這幾張照片的言外之意——
不知道誰那麼倒霉，要吃她做的飯。
千緒恨恨地關上手機，下一秒就看見那個倒霉蛋朝著自己走過來，在她對面的座位坐下。
千緒：「……」
她咳嗽一聲，心底慶幸自己先把難看的都放到自己盤子裡了，隨即心虛地把赤井秀一那一盤推給他。
工藤新一炫耀般發過來的小蘭做的那一大桌菜，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千緒覺得自己這簡直算虐待。
赤井秀一一抬頭就看見坐在對面的女朋友露出了可憐到讓人不忍直視的表情，誇獎的話在嘴邊停下，他頓了頓，頭頂緩緩升起問號，「……怎麼了？」
「沒有……就是覺得我做飯這麼難吃，真是委屈你了。」被嚴重傷害的千緒抿著嘴，嘴裡說著委屈了他，可自己看起來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
這一瞬間，赤井秀一腦海裡閃過很多東西。
他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一個陷阱。
……什麼樣的回答，才是正確的？
FBI王牌搜查官這一刻的沉默震耳欲聾。
而另一邊，千緒已經夾起一顆露餡的餃子送進嘴裡。
鼓起臉頰，嚼嚼嚼，咽下，像網上之前爆紅的一只頂著呆滯眼神進食的倉鼠。
生無可戀，但要吃飯。
赤井秀一忍了忍。
沒忍住。
千緒嚼到一半，聽見對面人的笑聲。
他微微低頭，屈起的指節抵著唇，笑聲從唇間溢出。和他平時的輕勾唇角牽起的那種淡笑不同，赤井秀一這次笑得幾乎有些放肆。
千緒看得有些呆，憋紅臉，「有什麼好笑的。」
「為什麼你會覺得委屈？」
他終於停下，一貫冷淡的綠眸沾染笑意，問道。
千緒下意識說，「我做飯不好吃……」
「可我覺得這樣就很好。」赤井秀一說。
……這樣就很好。
是說她的料理維持這個水准就很好，還是說這樣的千緒就很好？
又或者……是說做著這樣料理的千緒，就已經是他喜歡的樣子了？
千緒心中飄過很多念頭，趕緊埋頭裝作認真吃飯。
可他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千緒心猿意馬的，感覺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趕緊抬起一只手捂住劉海，「不要弄亂我的發型。」
她聽見他開口，聲音裡還帶著淡淡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叫她的名字，「千緒，外面雨很大……」
「能不能收留我一個晚上？」
赤井秀一問完，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他並不著急，也沒有要逼迫她給出某種回答的意思，只是耐心地等待著，望向她的綠眸平靜深邃。
他還從來沒在她這裡留宿過，交往三個月以來，這是赤井秀一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千緒的心跳一點點加速。
雨很大。
太晚了。
衣服還沒干。
……有那麼多種可選擇的理由，而它們背後都是同一句心照不宣的詢問。
千緒輕輕眨了眨眼睛，說「好」。
她覺得就算自己現在說的是「不要」，找個借口讓赤井秀一回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不會表現出絲毫異色。
就像現在聽她回答了好，他也依舊表現得很平常，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壓力。好像那一句問題真的只有表面含義。
那安靜持續了下去。
千緒低下腦袋故作專心吃飯的樣子，咀嚼的速度卻明顯放慢下來。
她最後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食量到了一個剛剛好不再飢餓的程度，就立刻放下筷子。
洗衣機正好在這時候傳來清洗完畢的嗶聲提示，千緒找到借口，火速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別忘了幫我把碗筷送到洗碗機。」
她顧左右而言他，「我去烘衣服，順便那個什麼，衝個澡……」
千緒越說聲音越低，最後三個字已經被她壓得細如蚊蚋，說完千緒就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背影透著一股冒失，跑到浴室門口時還發出了「哎呀」一聲，不知道撞到了什麼。
她能感覺到赤井秀一的目光一直跟著她。
直到衣服被千緒胡亂丟進烘干機，浴室門砰地關上。
千緒磨磨蹭蹭地洗好澡，穿著換好的居家服出來，餐桌已經被收拾好。
洗碗機正在運作，赤井秀一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手機。
千緒走近一點，看見那頁面，發現他是在回復郵件。
「這麼晚了還要工作嗎？」
都快凌晨了。
這樣的工作狂簡直不該出現在這個國度。
「嗯……明天不用去，但需要把事情交代好。」赤井秀一頭也不抬，意有所指。
「……」
明天不用去嗎？
千緒眼神又開始飄忽。
發完最後一封郵件，赤井秀一這才抬眼，看見千緒用毛巾包裹著頭發，一手抓著吹風機，站在他面前似乎已經乖乖等了半天，和他對上眼立刻變成期待的表情。
見他好像終於結束了工作，千緒把吹風機塞進他懷裡。
「幫我吹頭發好不好？」
對於戀愛該是什麼樣子，千緒有很多單純美好的幻想，不需要解釋赤井秀一就會明白。
他縱容地陪著她一一完成。
千緒自己也知道，他其實並不是那種會遵照標准戀愛流程、處心積慮布置驚喜的男友。那些需要旁人絞盡腦汁費盡心思的東西，對他來
說大概舉手就能實現，而赤井秀一的溫柔，又總是以不經意的姿態出現，然後恰到好處地戳中她。
他們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對待這段感情，沒有誰多一分也沒有誰少一分。迥異的人生軌跡沒有帶來太多分歧，反而被兩人聰明地處理成感情的另一種方式。
或許外人會覺得他們有許多不合適的地方，但千緒對那些看法完全不以為意。
正相反，她覺得他們天生一對。
千緒頂著一個毛巾腦袋，在他懷裡坐下，順勢後仰，被他輕輕固定住動作。
「別亂動。」赤井秀一低聲說。
「哦。」她忘了自己頭發還濕著了。
千緒老實下來。
毛巾被解開，潮濕的棕色卷發跟著落下。吹風機送出暖風，輕柔地落在發間，赤井秀一大概打理慣了自己那一頭長發，替她整理頭發的動作並不算生疏。
千緒被吹得很舒服，懶洋洋地眯起眼睛。
想起什麼，伸手去夠他散落在沙發上的長發。
赤井秀一比千緒的頭發還長，真要完全吹干會花不少時間，所以他只是吹到半干，以至於過了這麼久，發間還帶一點潮氣，被他相當隨意地披著。
余光注意到千緒的小動作，他也沒有阻止，只是固定好了她亂晃的腦袋。
千緒忍不住摸了摸那長長的黑發。
手下的觸感相當好。
綢緞般柔順的發絲帶著涼意，從她指間滑落。千緒實在不明白，他一個大男人，發質怎麼感覺比她的還要好？
千緒玩上了癮，揪起一小撮發絲在指間纏了一圈又一圈，沒注意到不知不覺間，身後吹風機的風聲已經停了。
「困嗎？」赤井秀一問，放下吹風機。
千緒半靠在他懷裡，用一個很舒適的姿勢，兩人距離拉得很近，呼吸拂過耳際，她瑟縮了下。
「不困。」千緒身體滑下，揚起臉，從一個顛倒的角度看著他，大眼睛亮亮的，「我很能熬夜的。」
赤井秀一順著她的動作低頭，繼續耐心地問：「明天要不要去學校？」
千緒搖搖頭，說「不用」。
那雙明亮的眼眸清透，像一眼就能望到底的蔚藍海水。赤井秀一莫名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的海面。
那一次和家人一起去海水浴場，是他在之後的近十年間最後一次純粹放松的機會。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去過海邊，近距離欣賞大海的機會屈指可數，再之後，就是從千緒的眼睛裡。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眼睛。
千緒下意識閉上眼，睫毛劃過泛著涼意的唇。
被那觸感弄得有些癢，她笑出來，想躲，整個人蹭著他往下滑，完全沒意識到緊貼的那具身體因為她這個動作變得多麼僵硬。
直到被赤井秀一一把撈上來。
變成一個側坐的姿勢。
千緒還沒有察覺。她沉浸在兩個人明天能獨處一天的快樂裡，自動自發地轉過身，跨坐在他身上，手臂搭上赤井的肩，正准備低頭吧唧親一口，就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
赤井秀一看著她這一系列小動作，包括為了親吻而微微前傾的身體，柔軟溫熱，每一個蹭來蹭去的小動作都像在肆意撒下火種。
低垂的眼睫遮住頭頂燈光，襯得眸色漸深。他看上去依舊冷靜，不緊不慢地抬手，壓在她後腰，另一只手按在後頸，微微用力，千緒就自己偏頭靠過來。
她計劃中那個幼稚的、蜻蜓點水般的吻完全變了味。
暴雨聲被隔絕在窗外，一牆之隔的公寓內，暖風呼呼吹著，烘干機的噪音掩蓋了一切聲響。
被放在沙發上的時候，千緒因為羞澀，讓他關了燈。
黑暗中，雨聲在
耳邊被放大，一切觸感都變得更加清晰。千緒摟住他的背，感覺他又低下頭，再一次吻上她的眼睛。
從薄薄的眼皮到泛紅的眼尾，狙擊手優秀的夜間視力讓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輕易捕捉到千緒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她半闔著眼睛，眼神朦朧，脖頸漫起血色，清澈的藍眸裡水汽氤氳。
像海面上升起的霧。
中途，千緒因他的動作，雙腿不自覺收起，在那裡蹭到一片不明顯的起伏。
她下意識伸手，摸到一片疤痕。
千緒張了張口，沒來得及出口的詢問被更深的吻堵住。
……
暴雨下了一整夜。
第46章 45
千緒說完,借著衝矢昴沉默的功夫嗖地溜出洗衣房，半邊身子探出去，想到什麼,又轉頭看他,「對了,灰原哀好像還是很害怕你,難道是因為她能聞到你身上的酒味什麼的嗎？」
「酒味？」衝矢昴聽到她奇怪的形容，挑了挑眉。
千緒於是簡短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猜測，最後眼睛亮晶晶地問：「是不是很有道理？你覺得這是個什麼運作機制？」
衝矢昴想了想，「雪莉聽說是在組織內長大的，硬要說的話，她在那裡待的時間門比絕大部分正式成員都要久。她對組織過分熟悉了——也許這就是她能嗅到所謂組織的氣息的原因吧。」
他認真解釋完畢，而千緒想像著灰原哀在組織度過的那黑暗的十八年,方才開玩笑時臉上露出的笑意也漸漸收起。
衝矢昴看著千緒凝重的表情，知道她太擅長共情，不想影響到她的心情，於是轉開話題,「不過，如果她的嗅覺真的如你猜測的那麼敏銳，那麼在擔心她聞到組織的氣息之前。」
他動作懶散地靠在烘干機上,看了眼千緒，「不如還是擔心一下她先聞到別的氣息吧？」
千緒：「……」
她一秒想歪,探回來的半個身體縮回去,給衝矢昴留下一個憤怒的後腦勺。正准備轉身走開，又突然反應過來，腳步定在原處。
千緒低頭，抬起手臂,聞了聞自己的胳膊。
然後不敢相信地猛然抬頭，「沐浴露？」
衝矢昴頷首，「昨晚……」
千緒迅速打斷他，「我知道……你不用說了！」
他聽話閉嘴，眼神惋惜。
千緒為自己露出的破綻痛心疾首。
大意了。
昨晚昏昏沉沉地被他抱去洗澡，她已經累到意識模糊，就連清理都是赤井秀一幫忙的，根本無心考慮沐浴露的問題。
兩人的浴室明明是分開的，使用的沐浴露也不同，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他們是從同一間門浴室出來的味道……灰原哀先不提，如果被她那個敏銳的弟弟發現，絕對會起疑心。
她太知道被偵探盯上的感覺了。
到時候，就無論如何都無法再用單純的同居關系來解釋了吧？
無論赤井秀一是怎麼想的，千緒其實並不介意被工藤新一發現兩人的交往關系。
但被發現那「進一步的關系」，尤其還是被未成年的弟弟發現，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光是想想，她就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了。
絕對不行！
千緒憂心忡忡地離開洗衣房，順著走廊到拐角，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就已經聞見撲鼻而來的熱巧克力香甜的味道。
廚房裡，幾個小孩正扶著一把椅子，椅子上還放了個矮凳，柯南就站在上面，踮著腳尖試圖從高高的櫥櫃裡拿出什麼。
身子搖搖晃晃，看得底下的步美他們一陣緊張。
「我們這樣隨便翻真的好
嗎？」
「柯南你不要摔下來了，要不我們叫大人來幫忙吧？」
「靠譜的大人」千緒聽到召喚，姑且放下了自己剛剛煩惱的問題，靠近過去，掃了眼便明白他們在做什麼。
工藤家擺在外面的都是常用的玻璃杯，大概是覺得用這些裝滾燙的熱巧克力不安全，柯南這會兒正費力地從櫥櫃裡掏一組茶杯。
千緒頗為嫌棄地看看柯南腳下疊的那兩個凳子，果斷揪住他領子把他提溜下來，「算了吧你，我來。」
「喂！」柯南在半空中撲騰了兩下，那像征性的反抗被千緒無視了。
把櫥櫃裡剩的幾個茶杯拿出來，交給偵探團的小孩子們，看著他們興衝衝跑去倒巧克力，千緒低頭就看見一只滿臉郁悶的柯南。
她想了想，拍拍自家弟弟圓圓的腦袋。
安慰得很不走心，「別太在意，十七歲還要踩凳子也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啦。」
柯南：「……」
很多年前被嘲笑「小矮子」的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湧上心頭。
姐弟年齡差七歲最大的壞處就是，截止千緒出國之前，工藤新一的身高始終都被他姐碾壓著。
為此，他從小到大受盡欺辱。
……但現在不一樣了！
柯南壓低聲音，賭上男子高中生的尊嚴，用盡渾身力氣強調：「我！已！經！一！米！七！四！了！」
就算是和千緒一起出門，也比她高小半個頭了！
千緒眨巴眨巴眼睛。
衝矢昴恰好在這時進了廚房，徑直朝兩人身邊走過來。一米八八的身高快相當於兩個柯南了，站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一堵牆。
寬大的肩膀擋住光線，影子沉沉壓下來。他和千緒並肩站著，側過臉問，「你們在說什麼？」
千緒一樂，「柯南在說他個子很高這件事。」
衝矢昴聞言，不動聲色地低頭——低了一個很大的角度，這才看到柯南，然後沉默著，露出了些許疑惑的表情。
那表情稍縱即逝，但還是被敏銳的大偵探捕捉到了。
在他走進來的一瞬間門就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柯南：「……」
千緒鼓勵他道，「想開點，說不定你小蘭姐姐就喜歡矮的呢。」
柯南：「……」
DK的自尊遭遇沉重打擊。
靠男朋友的身高報了很早之前他用女朋友廚藝調侃自己的仇，千緒一本滿足。
少年偵探團很乖地幫聚在那裡聊天的三人也倒好了巧克力，幾人端著杯子到客廳坐下，他們終於想起這次的來意。
「對啦，千緒姐姐，你能解開這個謎題嗎？」
光彥把一張寫著文字的紙鋪到桌面上，抬起臉眼巴巴地看著千緒。
柯南在剛剛過來的路上拽了拽衝矢昴的衣角，兩人躲到了客廳角落裡嘰嘰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大概是在交換和組織有關的情報。
灰原哀不想和衝矢昴靠得太近，留在了
沙發上，在翻千緒放在茶幾上的一本時尚雜志。
三人都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千緒看了一圈，只好無奈接下這個任務。
她扯了個墊子墊在身下，跪坐在茶幾旁邊，這個姿勢讓她褲腿稍稍往上蹭了蹭，露出一截細藕般的小腿。
灰原哀放雜志時無意間門掃過，目光滯了下，訝異地挑高眉梢。
博士出謎題的習慣從千緒還小的時候就有了，要論解謎經驗，千緒才是這一群人中的前輩。她看一眼就明白套路，迅速解開，又三言兩語給孩子們解釋清楚了為什麼是這個答案。
做好這些，她伸個懶腰，注意到旁邊飄來一道視線。
千緒回頭。
「……」灰原哀在她看過來之前就變回那個淡淡的表情。
不會真的被聞到什麼了吧？
身旁飄來步美快樂的聲音，「太好啦！解開這個謎題我們就能去露營了！」
「不是柯南也不是灰原幫我們解出來的，博士這下沒什麼好說的了吧？」光彥一拍小手，「千緒姐姐，你會幫我們保密的對不對？」
千緒的思緒被拉回去，隨口應道，「啊，嗯，當然不會啦。」
其實博士估計早就猜到這群孩子會來找衝矢昴了吧？
幾個小孩交頭接耳了一陣，千緒只看見幾顆小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忽然一起抬起頭看向她，齊聲道：「那我們想邀請姐姐一起去露營！」
「誒？」
「我們想和姐姐關系變得更親近一點！」步美擊出一記直球，「博士這次要帶我們去群馬縣的露營區，那裡我們還沒有去過呢，千緒姐姐和我們一起去嘛！」
她晃著千緒的手臂，「一起去好不好？」
千緒對可愛的小女孩毫無抵抗力。就像小蘭和園子上小學的時候，在她眼裡也比同齡的工藤新一可愛多了。
她捂著怦怦跳的心髒，「什麼時候啊？」
眼見有戲，步美圓圓的眼睛亮了幾分，「周天！下周一是公休日，姐姐應該也不用去學校吧？」
「我們可以在那裡住一晚上再回來。」元太補充。
公休日？
千緒想起身去翻日歷。
不知是不是跪坐的姿勢維持太久了，起身時被渾身的酸痛弄得一僵。
她不著聲色地走到日歷前，看了眼，周一真的被標紅了。日本的祝日都會在日歷上以這樣的形式標注，那天不用去實驗室應該也沒關系。
再往前的周六劃了一個圈，備注著「佳苗的生日party」。
周六去聚會之後，緊接著的第二天就要去露營。時間門雖然有點緊張，但……
「看來沒問題呢。」千緒回頭一笑。
「好耶！！」幾個小孩蹦起來，興衝衝地擊了下掌。
柯南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中斷了和衝矢昴的談話，往這邊走過來。
「你們在聊什麼？」
他說著，一屁股坐
在沙發上，隨手拽過一個抱枕摟在懷裡。
在自家待著，柯南的動作也比在別處更隨意一些，和老老實實圍著茶幾跪坐了一圈的少年偵探團其他成員有著天壤之別。
「千緒姐姐答應要陪我們去露營了！」異口同聲的回答。
「欸……」柯南扭頭看衝矢昴，「昴先生也要去嗎？」
「好啊，群馬縣的露營地嗎？我很期待。」被問到的人眯著眼睛，笑容和煦地回答。他插著口袋走到千緒身邊，低頭時余光掃過什麼，目光微妙地一滯。
千緒一無所覺。
她很久沒去露營了，確定下來之後還有幾分按捺不住的小激動，正要開口，手腕忽然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千緒愣了下，回頭去看身旁並肩站著的那人。
「我忽然想起來冰箱裡還有前幾天買的布丁。」衝矢昴偏頭，溫聲問，「千緒小姐能不能陪我去拿一下？」
「……好啊。」察覺到他另有所圖，千緒眨眨眼。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客廳，衝矢昴的腳步停在走廊上。
千緒的鼻尖險些撞上他後背。
「不是要去廚……」
「噓。」
衝矢昴轉過身，豎起食指抵在唇邊，無奈地用氣音噓了一聲。
千緒閉上嘴，不解地看著他彎下腰，在她面前半蹲下來。
「？」她吃了一驚，下意識後退半步，腳踝隨即被攥住。
修長手指搭在小腿上，將因為坐姿問題撩起的褲腿飛快拉下，千緒盯著那起了褶皺的布料，這才明白過來，臉頰騰一下躥起一片熱度。
衝矢昴保持著單膝支在地面的姿勢，一點點幫她把褲腳理平整，邊慢悠悠問，「被看到該怎麼辦？」
一牆之隔，小孩們還坐在客廳滿懷期待地等待著甜點。
千緒咬著牙又羞又氣地動了下腿，沒敢用多大力氣，被他輕易制住，「……會在這種地方留下痕跡的人才有問題吧！」
她聽見衝矢昴低著頭悶笑了一聲。
客廳裡，灰原哀的目光追隨著兩人的背影，直到客廳的門被衝矢昴狀似無意地掩上。
門外一片可疑的安靜，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動靜。
可她總覺得那平靜中似有微瀾。
灰原哀輕輕地合上手中的雜志，「江戶川。」
「什麼？」
「對於你姐姐和衝矢昴的關系，你是怎麼看的？」
柯南極為順暢地回答：「就普通室友啊！」
灰原哀：「……」
「你和毛利蘭也是普通室友嗎？」
柯南：「？」
「你不覺得你姐姐身上有和那個男人相同的氣息嗎？」灰原哀恨鐵不成鋼地用指尖敲了敲雜志封面，努力暗示，「動用一下你的嗅覺啊，大偵探。」
「相同的氣息？」柯南聞言，也跟著朝房門的方向看了過去。
半晌，他疑惑地轉回腦
袋，「我姐和組織又沒有聯系，身上怎麼可能會有你說的那種味道啊？」
灰原：「……」
她回想起很久以前，在那輛被綁架的巴士上，當她第一次提起「組織的氣息」時，江戶川柯南直接拽過她手臂像小狗一樣聞味道的畫面。
如今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和當時一樣的衝擊。
那種被直男重重創到的窒息感。
灰原哀深吸一口氣，試圖心平氣和地和他交流，「雖然你終於能理解我說的氣息不是指真實的味道這點讓我很高興……但現在的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柯南一臉迷茫地看著她。
半晌，他恍然大悟，「哦！如果你說的是沐浴露的味道，剛才昴先生好像提到過，說家裡的沐浴露用完了，一會兒要去趟超市來著。」
他想起來剛才聊到組織的時候，衝矢昴望著外面的天氣，雲淡風輕地隨口提到了這件事情。
還順便提到一樓衛生間門的水管前不久爆了，暫時無法使用，需要找人維修的事。
柯南聽完，十分慷慨地將老爸的金卡批給了他，只不過得由衝矢昴自己去找千緒要。
「……」灰原哀一動不動，和那雙藏在黑框眼鏡後的圓眼睛對視三秒，最終被他單純又無辜的眼神打敗了。
她放棄解釋，毫無情緒起伏地叫，「工藤。」
柯南疑惑地「嗯」了一聲。
身旁的茶發女孩睜著半月眼，稚嫩的臉上帶著不符合外表的成熟，隱約透露出一種……無語和嘆息混雜的表情。
引狼入室。
還連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狼叼走了都沒有察覺——
「你果然是笨蛋啊。」
灰原哀得出結論。
活了十七年從未被這樣評價過的柯南：「……」
他緩緩變成半月眼：「……哈？」
去露營之前，要先去參加佳苗的生日派對。
千緒本來就是社交屬性極強的人，在紐約上學的那幾年，她堅決貫徹「Studyhard，pyhard」的信條，在白大褂和禮服裙之間門無縫切換——前一天還在為了考試通宵復習，一身學校衛衣牛仔褲素面朝天地在校園裡飄蕩，後一天就可以化著全妝光芒四射地出現在派對現場。
就連和赤井秀一的相遇，都是在通宵後的酒吧門口。
而回到日本之後，類似的場合少了很多，好不容易遇見一個，當然需要好好珍惜。
千緒提前一天約小蘭出去，陪她一起去挑選了禮物。生日會當天下午，她悶在房間門裡精心打扮了一下，化了個妝，穿得漂漂亮亮地走下樓。
然後特意到男朋友面前矜持地轉了一圈。
赤井秀一依舊是衝矢昴的扮相，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在忙什麼。
千緒裝作在客廳裡找東西的樣子，從他面前路過。一會兒拿起水杯檢查一下，一會兒護住胸口，彎腰動一動switc
h底座的充電線。
沒反應。
千緒疑惑了下，見他一臉專注地盯著屏幕，鏡片反光，覺得赤井秀一大概是沒注意到她的打扮。
於是她輕輕咳嗽一聲，松開手裡的充電線，拎著小裙擺轉了個一百八十度，邁著輕盈的步伐再度路過。
某人端坐在沙發上，依舊沒反應。
左手手肘抵在一旁疊起的報紙上，支住臉側，神情松散，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千緒：「？」
她停在了赤井秀一面前。
膝蓋抵膝蓋，千緒氣勢洶洶地叉腰：「你從剛剛到現在到底在看什麼？」
衝矢昴擺弄電腦的動作終於停下，抬頭掃了一眼千緒，唇角牽起一抹弧度很淺的淡笑。
怎麼可能沒注意到，只是她這副拼命想要勾起他注意的樣子太有趣，才多欣賞了一會兒而已。
千緒穿的明顯是一件從美國帶回來的小禮服裙，領口開得偏低，露出雪白的脖頸和線條優美的鎖骨，腰部收緊，掐出盈盈一握的腰線，輕盈的裙擺下雙腿筆直。
這件裙子本身設計並不算誇張，穿在平庸的人身上便會顯得平庸，而穿在千緒身上……就如同為她量身定做一般出挑。
自小在歐美長大、審美西化的赤井秀一不得不承認，相比日本女生普遍愛穿的黑灰棕那些單調沉悶的色系，他要更喜歡千緒這副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美得明艷又張揚的樣子。
他將筆記本電腦翻了個面朝向她。
千緒一眼看見屏幕上面顯示的谷川的社交媒體頁面。俯身湊近過去一些，看得更清楚了，發現最新一張照片更新時間門是不久前。
生日聚會時間門定的是晚上，他和佳苗白天似乎還叫親近的朋友一起去了游樂園，p出來的照片是好幾個人的大合照。
千緒沒懂他在看什麼。
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更憋屈了。
有她好看嗎？
千緒臉上不爽的表情太明顯，赤井秀一笑了聲，合上電腦放到一邊，開口時語氣卻變得略帶嚴肅，「那些家伙，應該差不多要按捺不住開始行動了。」
千緒原本還心不在焉在想別的，被他突然的正經弄得無所適從，點頭，認真保證，「我知道，放心，我會幫你保守好秘密的。」
赤井秀一其實並沒有特別擔心她。
他知道她很聰明。一旦有了提防，在情報保護方面，千緒只會比卡邁爾他們更加靠譜。
他點到即止，提醒完就算結束，留千緒糾結地盯著自己那一身漂亮的小裙子。
被這麼一打斷之後她突然不知道怎麼把話題扯回去了，自暴自棄地換了個話題，「話說，上次說的賭注，你想好了嗎？」
赤井秀一沒開口，千緒硬著頭皮提醒，「就是我輸給你的那一個要求，有這麼難想嗎？」
「……」
「要不我來幫你想？」
不等赤井秀
一開口，千緒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提議。
那天晚上回來之後，千緒就一直惦記著這個賭約，她有時甚至懷疑，赤井秀一是不是就是故意要讓她心神不寧，才會像這樣拖延時間門的。
無論如何，她需要盡快把自己從這個忐忑被動的處境中救出來。
「比如讓我給你做一桌燭光晚餐，給你當一天司機，或者陪你出去逛街之類的……出去約會也行，啊，就去動物園怎麼樣？」千緒興衝衝地問。
大眼睛blingbling地看著他。
赤井秀一不為所動，微笑拒絕，「我怎麼覺得，後兩樣都是你想做的事情？」
千緒：「……」
「至於前兩樣。」他接著彬彬有禮地問，「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千緒：「……」
她還有把柄在他手上，她忍。
千緒再次退了一步，提出新的建議，「那要不……把我的車借你開兩天？」
她看起來痛心疾首。
那是她才開了半個月不到的寶貝新車啊。
千緒一邊痛心一邊偷偷觀察赤井秀一的反應。
很好，還是不說話。
不過確實，兩天好像是沒辦法看出誠意。
千緒第一萬次後悔那天晚上的輕率，然後忍痛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副「不能再多了」的樣子，「算了，一周。」
半晌沒等到回答，千緒眉頭一皺，「這都拿不下你？」
「……」
某人表情很豐富，故意將話題繞來繞去，就是不涉及重點。
千緒演了半天，再看赤井秀一依舊一副作壁上觀的看戲模樣，也覺得沒意思，眼看逃不過了，無精打采地低下腦袋，「那我親你一下，這樣總可以了吧？」
沉默讓赤井秀一把主動權牢牢握在手中，安靜看著她倔強地和他討價還價，又一步步退讓，妥協，交付底線，深綠的眼睛裡閃著饒有興致的光。
直到她提出最後一個問題，赤井秀一沉著的目光終於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千緒又刷地抬起頭，目光警惕，「怎麼，還是不行嗎？」
「……」
「……」
兩人對視兩秒，千緒大驚：「赤井秀一，你腦子裡都在想什麼怪東西！！」
赤井：「。」
他沉吟著，「從剛剛到現在，我好像還沒有開過口。」
千緒不承認自己冤枉了他，干脆耍賴到底，「我不管，你到底想要什麼？」
赤井秀一終於伸出手，千緒和他的距離早已在剛剛一聲聲詢問中不知不覺拉近，他拽過她纖細的小臂，稍一用力就令千緒跌坐在他腿上，裙擺散開。
那張始終維持著的優雅面具終於碎裂，從縫隙中露出一絲頑劣的內核。
「千緒……」
感受到懷中人的僵硬，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開口，「你是在期待什麼嗎？」！
第47章 46
千緒一直到抵達了佳苗的生日會場地,腳步都還有些飄。
赤井秀一那句話還在腦海中縈繞，雖然他並沒有真的做什麼。
千緒趕時間赴約，也沒有空閑留給他做什麼,堅定地sayN、同時義正嚴詞地強烈譴責了他的一些齷齪想法,順便在他拖鞋上踩了一腳之後,千緒就飛快溜走了。
她甩了甩頭,認真尋找起場地，試圖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然後就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妙。
千緒對照著手機上佳苗發來的地址，抬起頭，又低頭，不敢置信地反復確認店家招牌。
就是這裡沒錯。
佳苗的生日會場地，竟然是在一家居酒屋。
「糟了……」千緒有點頭疼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裙子。
大概是留學時間太久了，她下意識地以為地點會定在酒吧之類的地方,穿的裙子雖然不算特別過火，但如果在居酒屋的榻榻米上坐下，大概就會顯得異常格格不入。
千緒站在門口猶豫了半天，思考著要不要先去附近買件新的衣服換上再來,忽然聽到背後有人叫她。
干淨柔軟的女聲中帶著一點遲疑。
「……千緒？」
她回頭，身後站著三個人。
兩男一女，剛剛出聲叫她的就是站在中間的女人。
她長相溫柔,穿著一身米色長裙，棕色長發在腦後束成一個高馬尾,用粉色緞帶扎著,微卷的劉海梳成中分，露出光潔的額頭。
——鈴木家祖傳露額頭發型。
千緒看清她的長相，尤其是對上那雙標志性的眯眯眼時，立刻笑起來,「綾子！」
「千緒，真的是你！好久不見！」鈴木綾子撇下未婚夫的手，歡快地跑過來，給了千緒一個擁抱。
工藤千緒和鈴木綾子是同齡人，就像毛利蘭和鈴木園子一樣，她們的成長軌跡和學校也基本重疊。從米花幼稚園到帝丹小學、帝丹中學、帝丹高中……直到千緒出國、而綾子正常升入日本的大學為止，她們都是同一所學校的同學。
只是和小蘭還有園子不一樣，她們並不是每次都是同班，所以關系並沒有像兩個妹妹一樣親密，但依舊是能說得上話的好朋友。
綾子的性格比妹妹要溫婉沉斂得多，作為鈴木財團的繼承人，行為舉止始終優雅知禮，卻從來不會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在這點上，姐妹倆是一樣的隨和好親近。
所以千緒其實很喜歡她。
「我聽園子說你回國了。但一直沒找到機會約你出來……」綾子歉意地說。
「沒關系，我聽說你訂婚了，最近應該很忙吧？」千緒看向跟著她一起過來的兩位男士，笑道，「那位傳說中的未婚夫是哪一位？」
站在左側的那一位適時上前一步，禮貌地自我介紹道，「工藤小姐你好，我是富澤雄三，綾子的未婚夫。」
富澤是濃顏系長相，膚色微黑，五官也很帥氣，只是第一眼
看到他時，很容易被那兩道粗粗的眉毛奪去注意力。
千緒昨天拉著小蘭出去給佳苗買禮物時，從她那裡看到了園子那位叫京極真的男朋友的照片，此時看到富澤雄三，多少有點恍惚。
黑皮+濃顏，這對姐妹的審美還真是一致啊。
她和富澤打過招呼，目光又落在安靜地微笑站在他們身後的年輕男人身上。
千緒能感受到，就在她和綾子交談時，那個人已經看了她許久。
她終於忍不住回望。
那是個金發碧眼的白人男性，迷人的藍眼睛宛如清湛的玻璃珠，混合著孩子般的稚拙和成年人的多情，目光隱在濃密的睫毛和深邃眼窩的陰影下，望向她時顯出奇妙的深情。
他長相實在太英俊，簡直就像哪裡來的電影明星，站在居酒屋門口，襯得那灰撲撲的招牌都顯得光彩熠熠。就連已經算相當帥氣的富澤站在他身邊時都暫時失去了光彩。
「啊，這位是勞倫斯先生，是我們學校的留學生，讀的是天體物理學。」綾子介紹道。
年輕帥氣的勞倫斯先生笑笑，開口時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但又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你好，工藤小姐。」
他的日語很流利，口齒清晰，吐字都帶著幾分優雅。
千緒聽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迷茫，「你認得我？」
她有些遲疑。
「當然。」勞倫斯說。忽然吹起的風送來他身上古龍水的香氣，辛辣的味道裡混合著苦艾的氣息，和他那陽光溫暖的氣質並不算很搭調。
「我一直在期待和你見面。」青年笑容燦爛。
四人站在門口閑聊了一會兒，要走進居酒屋時，才驚訝地發現他們來到這裡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佳苗的生日聚會。
「原來千緒你回國是為了來東大讀書嗎？」綾子驚訝道。
千緒同樣恍然大悟，她想起來綾子當初本科就讀的正是東都大學，會和佳苗認識也不算奇怪。
綾子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佳苗是我本科的學妹，我們現在還常常來往呢。」
他們走進去，發現這家店內部面積不小，佳苗訂的包間相當寬敞，只是和尋常居酒屋一樣，都是跪坐式的矮桌，下面鋪著一層榻榻米，需要換鞋進入。
千緒一路和綾子聊得太開心，脫鞋進入包間時才意識到不妙。
她忘記自己本來是想去買件衣服換上的來著。
千緒有點郁悶地看著自己的裙子，如果跪坐下的話，裙長就顯得太短了。
現在已經是晚春，馬上入夏，氣溫升高，大家大多穿的是衛衣一類輕便的衣服，女生則是連衣裙，沒什麼人穿外套過來。
只有一個人。
站在眾人之間，和她一樣的格格不入。
「啊啦，看來我和工藤小姐都犯了一點粗心的小錯誤。」勞倫斯穿著挺闊的西裝，不知何時將外套脫了下來，搭在小臂上，看向千緒，「我還以為石川小
姐的生日會是在宴會廳舉辦，所以穿得太正式了。」
這小小的意外沒有損害他的優雅，勞倫斯的語調輕松，他下一秒就將那外套遞過來，輕眨右眼做了個wink，「相同處境的人應該互相幫助……不介意的話，請用？」
那一句d-u-z被他說得輕快，讓千緒不太好意思拒絕。
但是裙長實在太尷尬，她進來之後遲遲沒有坐下，已經有人將視線投過來。千緒沒辦法，只好無奈地接下，小聲道了句謝。
剛剛乍一聽到勞倫斯在店門口說的那句話，千緒著實被嚇了一跳。不過他隨後就解釋說那是因為他是藤峰有希子的大影迷，從佳苗口中聽說實驗室那位姓工藤的前輩後，便一直想要和她見一面。
千緒作為工藤家大女兒的身份在同學之間不算什麼秘密，畢竟她長得和有希子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想藏也沒法藏。只是幸虧日本和美國都很注重隱私，她才能一直過著平靜的生活。
從勞倫斯那裡聽到這番解釋，千緒就大概猜到了佳苗那天為什麼會突然邀請她。
看那對小情侶八卦的樣子，估計是在聽她說自己單身之後，起了撮合的心思？
千緒心裡想著，一轉頭就看見被人群簇擁起來的佳苗在對她熱情揮手，連忙拎著禮物走過去。
「前輩。」佳苗收下禮物，說完謝謝之後看了眼不遠處的勞倫斯，壓低了嗓音，「上次來接你的那位先生，真的不是前輩的男朋友吧？」
她憂心忡忡。
千緒猶豫了一下，想起出門前赤井秀一的囑咐，搖了搖頭。
佳苗這才放下心，「那太好了……勞倫斯很帥氣對不對？是個好機會哦！」
佳苗偷偷探出頭去，另一張桌子上，剛剛落座的勞倫斯已經迅速被女生們包圍了起來。
「不過怎麼感覺他今天更帥了呢。」佳苗撓了撓後腦勺，「整個人像在閃閃發光一樣。」
她比了一個圓，驚嘆道，「簡直就像被什麼明星光環包裹著。」
一旁的谷川忍無可忍地重重咳嗽一聲，佳苗立刻湊回去賠了個笑臉。
千緒和谷川也打了個招呼，心裡卻忽然浮現出赤井秀一下午展示給她的那張照片。
他們去游樂園的合影，勞倫斯好像也在。
占據了相片一個小角落，笑容燦爛，但看上去只是個還算帥氣、熱情洋溢的男大學生罷了，遠沒有此時那般光彩照人。以至於千緒並沒能第一時間回想起他來。
而且他去游樂園時穿的也不是身上這身衣服，而是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
千緒忽然疑惑。
「吶，谷川。」她拍了拍他，「勞倫斯剛剛怎麼是和綾子他們一起過來的？你們下午一起出去玩了對吧？」
「是一起出去玩了沒錯，誒，前輩怎麼知道的？」谷川下意識好奇反問。
忘了那照片是赤井秀一找到的，千緒含糊地應付過去，「刷到了你發的照片。」
「前輩你關注我
ins了？」谷川嘟囔一聲。
他沒太糾結，撇了撇嘴，「他是跟我們一起去玩的啊，但那家伙中途就不見啦。」
「——給我們發消息說什麼要為了晚上的聚會回去換衣服。他們外國人可能講究比較多？」
「我看那家伙就是為了見工藤前輩想好好打扮一下吧？」旁邊的男生故作忿忿不平的樣子，「可惡，突然變得那麼帥氣，不就沒我們什麼事了嗎？」
他們關系顯然很好，笑鬧成一團，千緒只得慢吞吞地走回了自己和勞倫斯、鈴木綾子同桌的位子上。
她剛剛入座，勞倫斯就像身上裝了什麼雷達一般，朝著千緒的方向轉過臉來。
「光彩照人」、「帥氣十足」、搶走了所有女生視線的勞倫斯，毫不掩飾地用那雙漂亮又迷人的藍眼睛望向了千緒，在注意到她披在腿上的自己的西裝外套時，笑容更盛。
「工藤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敬你一杯？」他抬起手腕，優雅地就像手中端的不是盛滿清酒的日式小酒杯，而是裝了紅酒的高腳杯一樣。
千緒表情復雜地和他對視，表情復雜地當著勞倫斯的面拿過一個嶄新、不曾被使用過的酒杯倒酒，然後表情復雜地和他碰杯。
藍眼睛。
淺金發。
外國人。
高超的演技。
……
問題來了。
眼前這個人……
究竟是波本，還是貝爾摩德呢？
不管是誰，對方都是為了確認赤井秀一到底有沒有死才來找她的吧？
可男朋友七七還沒到她就穿得這麼嗨皮出來歡度周末，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
……
……
那她現在開始哭還來得及嗎？！
第48章 47
（直接點這章會錯過昨天的二更哦）
千緒有心想向赤井秀一請教對策,但一抬頭就對上勞倫斯的藍眼睛，怕小動作被他發現，只好遺憾地放棄了。
再者說,向男朋友請教自己在他死後參加的第一場聚會上應該如何有分寸地展示悲痛又不至於讓主人覺得太過冒犯……應該是個相當失禮的問題吧？
千緒捂住腦袋,十分頭疼。
勞倫斯依舊時不時就深情款款地朝這邊看來，借著文化差異帶來的便利，大方展示著他對千緒濃重的興趣。
如果他是個日本人,這樣的行為大概率會被打上跟蹤狂的標簽，可作為一個長相俊美的白人男性，勞倫斯在這裡顯然享受著極大的自由，以及周圍人堪稱無限的包容。
選擇這個身份可真是方便啊……
千緒咬牙切齒地想。
不就是飆演技嗎？誰不會啊。
千緒給自己斟了一杯清酒,端著酒杯,笑吟吟地主動加入勞倫斯他們的談話，「勞倫斯先生,不知道你的故鄉是哪裡？」
如果為了引出赤井秀一的話題，他應該回答紐約才對。
千緒已經在心底做好准備，就聽勞倫斯溫柔地回應道,「洛杉磯。」
「工藤小姐去過那裡嗎？」他緊接著又問。
千緒略微驚訝,但表面依舊正常，「我父母現在就住在那裡,我小學的時候經常去那兒過暑假。」
「是嗎？」不知是不是因為提起了自己的「故鄉」,勞倫斯周身氣場變得更柔和,他耐心地詢問，「工藤小姐喜歡那裡嗎？」
千緒微微皺眉。
對話並沒有發展到她預期的方向。
勞倫斯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富魅力的追求者,考慮到赤井秀一和千緒的關系，選擇這樣的身份接近她，最容易試探出千緒目前的戀愛觀,進而順理成章地推斷出赤井秀一死亡的真相。
正因如此，千緒才會在意識到勞倫斯不對勁之後，便果決地做出判斷，認為他會是由組織成員假扮的。
可勞倫斯的反應讓她有些迷茫，准備好的回答也沒能派上用場。
面前人的口吻很隨意，並沒有對重點問題表現出過多的好奇，像真的只是在進行一場酒桌雜談。
難道是她猜錯了嗎？
還是說……
千緒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回憶起在洛杉磯度過的夏天。
雖說她有很多年的暑假都是在加州度過的，但如果要讓她選出印像最深刻的一年，千緒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十七年前的夏天。
——剛剛出生的工藤新一，在這個世界上度過的第一個夏天。
工藤夫婦從來都不掩藏自己對美國的喜愛，雖然小時候為了讓兒女接受本國的教育，他們一直帶著千緒和新一留在日本。但每逢假期，工藤家都會舉家去夏威夷或者洛杉磯的別墅度假。
而十七年前去洛杉磯時，他們家剛剛增添了一個小小的新
成員。
那時的新一只有兩個多月大，坐飛機已經很乖了。不哭不鬧，就那麼跟著工藤家一起漂洋過海到了陽光燦爛的加州。
落地沒多久，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就給千緒介紹了新的「朋友」。
是留著燦爛金發、氣質獨特的白人阿姨，還有高大英俊、會變各種魔術逗她開心的叔叔，以及叔叔的妻子，留著酒紅色短發的漂亮阿姨。
他們分別對著小千緒做自我介紹，語氣或輕快，或慵懶散漫，又或是像父親優作一樣穩重溫和。
莎朗·溫亞德、黑羽盜一、黑羽千影。
在千緒眼裡，那個人都是性格極其有趣的大人。
黑羽夫婦的孩子當時也才剛剛出生不久——雖然在之後的那些年裡，他追在千緒屁股後面跌跌撞撞地度過了很多個夏天，但當時的他還只是個和工藤新一面對面躺在搖籃裡，比誰吐的泡泡更大的小嬰兒罷了。
快鬥比新一小了一個多月。
千緒每次從嬰兒床旁邊路過，都能看見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屁孩在大眼瞪小眼。
來探望的外人都分辨不出他們誰是誰，她卻總能一眼看出哪一個是自家愚蠢的小弟弟。
周圍沒有同齡人，更多時候，千緒的玩伴只有莎朗溫亞德一個人。
那位美麗的好萊塢女星據說是為了准備下一部新片，才會來到比弗利山莊暫住。洛杉磯是有名的電影之城，被譽為財富與名譽像征之地的比弗利山莊更是明珠璀璨，無數大名鼎鼎的好萊塢影星的豪宅就坐落於此。
莎朗閑著無聊的時候會帶著千緒一起去參加那些觥籌交錯的宴會，對外介紹，就說她是自己的第二個女兒。
千緒如今回想起來，莎朗……貝爾摩德在那個夏天裡對她抱有的耐心，簡直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
也許真的只是因為太過無聊。
新一只有兩個月大，工藤夫婦難以避免地將更多心思放在了尚處於襁褓之中的小兒子身上，而莎朗溫亞德又恰好在那個夏天暫留洛杉磯避暑，於是一大一小兩個閑到發慌的人就這麼湊在了一起。
貝爾摩德的心思實在很難捉摸，也許是因為她曾經許下自己生了一個女兒的謊言，於是對小女孩就真的產生了一點興趣。
千緒會在她不忙的時候一個人跑過熱氣蒸騰的柏油路，去那棟被棕櫚樹陰影遮蓋的豪宅找她，然後，莎朗會挑心情好的日子帶千緒出門。
千緒坐過貝爾摩德的超跑副駕，乘她開的私人直升機去看過美國大峽谷，還被貝爾摩德蒙著眼睛帶到過某個不知名的地下靶場，第一次摸到了她那時還完全不知價值的某些重武器。
面對著一個七歲小女孩，她顯然放下了很多偽裝，所以千緒印像中的莎朗和有希子印像中的莎朗一直有著微妙的差異。
成熟穩重的表面下有著跳脫又令人琢磨不定的一面，真真假假，看不清虛實。
這大概就是千面魔女的魅力。
而唯一明確的只有一件事。
七歲的千緒很喜歡莎朗阿姨，喜歡到讓有希子都開始吃醋的地步。
但對於貝爾摩德來說，那些陪伴或許只是無聊時的一時興起。
千緒慢慢攥緊杯壁，臉上還掛著一抹淺笑，「小時候喜歡，不過在紐約上了幾年學之後，覺得好像還是東海岸的生活比較適合我。」
那個會放煙花給她看的魔術師死在了一場熊熊大火裡，後來千緒再也沒去洛杉磯過過暑假。
再後來，她在電視上看見那位年輕貌美的女星克裡斯·溫亞德身穿黑紗，漫不經心地提起她的母親——傳奇女星莎朗的「死訊」。
對千緒來說，莎朗從那時開始，就已經和那一去不復返的盛夏一起埋葬在了記憶裡。
她已經厭倦這個話題，也不想再繞圈子，干脆自己將紐約的話題遞上。
勞倫斯沒有不接的道理。
他深深地看著千緒，眼中有微光一閃，表情不變，笑著點點頭，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綾子卻忽然湊了個腦袋過來。
「啊，說起來。」她似乎是捕捉到紐約這個關鍵字，於是問道，「我從園子那兒聽說了，千緒你談戀愛了嗎？」
千緒的表情不太對，綾子疑惑地看了看她。
她已經和富澤搬出去住了，偶爾才能和妹妹見面，那天聽她說話也只聽了半截。印像中，園子說千緒在美國找了個背影看上去很帥氣的男朋友，綾子摸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本來還想問問千緒什麼時候和對方訂婚呢。
是哪裡出了什麼差錯嗎？
綾子有點慌亂，因為她意識到千緒看起來似乎有些難過。
勞倫斯坐在千緒對面，從他的角度，千緒低垂的劉海正好遮住她的眼睛，讓他看不出表情。
但從鈴木綾子的神情來看，千緒的反應一定很出乎她意料。
……不是開心亦或羞澀，而是悲傷嗎？
是為了萊伊？
勞倫斯慢慢掀起眉。猜測得到了確認，心情卻稱不上愉快。
千緒情緒不高，一整晚除了打起精神和眾人一起為佳苗慶生、看她吹蠟燭和吃蛋糕的那幾分鐘之外，其余時間一直在悶悶地一個人喝酒。
喝到後面，她自己也忘了喝了多少了。
勞倫斯並沒有怎麼打擾她，但他清晰地將千緒的情緒變化收入眼底，知道轉折點是在提到「紐約」的前後。
對他來說，這就夠了。
千緒是很聰明的孩子，如果追問下去，可能反而會讓她察覺到不對。
清酒看起來溫和，其實很容易醉。千緒的酒量不好不壞，只是正常水平，但她成年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很少喝日本酒，勞倫斯看著她眼神逐漸渙散，就猜到她大概是錯誤估計了自己對清酒的酒量。
一直到宴會，眾人紛紛出了居酒屋尋找各自回家的交通方式時，千緒站在店門口，被外面的晚風一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喝得有點多。
論頂著那副皮囊的人是波本還是貝爾摩德，他們都是敏銳而善於觀察的人，千緒沒有信心在和這兩人的正面交鋒中不露破綻，於是權衡取舍下，選擇做一些小小的犧牲。
低落的情緒是真實的，搭配上喝悶酒的行為，勞倫斯果然一整晚都沒再來打擾她。
問題在這之後。
千緒並不覺得他會就此滿足，一直到回到工藤宅為止，危機都不算解除。
可她害怕被對方懷疑，實打實喝了不少，加上錯誤估計自己的酒量，這會兒真的覺得有點暈了。
波本對衝矢昴始終抱有敵意，這種時候把衝矢昴叫過來恐怕會把事情變得更復雜，所以她該怎麼回去呢……
千緒看見綾子和富澤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聊天，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可下一秒，綾子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忽然笑起來，千緒眼看著富澤將綾子摟入懷裡，微醺的狀態讓這對戀人看起來更親密了。
這時候去打擾實在不太道德，她連忙停下腳步，然後就聽見身後響起一聲「工藤小姐」。
……糟糕。
千緒定了定神，回過頭，看見了兩個勞倫斯。
千緒：「……」
更糟糕了。
夜裡溫度降下，她身上單薄的裙子不足以抵御寒冷，千緒在晚風中瑟瑟發抖，勞倫斯非常適時地再次祭出他的外套，不等她拒絕便披在了千緒肩上，「工藤小姐，你在等人來接嗎？」
他口吻親近地問，「我沒有喝酒，方便的話，不如讓我送你回去？」
千緒再次聞到了西裝外套上沾染的古龍水味，這不合時宜的裝扮今晚第二次被勞倫斯用作了拉近距離的道具，可他該不會僅僅是為了這個才換上了這一身西裝吧？
千緒不怎麼清醒的大腦轉動得很遲鈍，但她強迫它繼續運作。
可能的扮演者只有兩個人。於波本而言，相比T恤，襯衣可以提供更嚴密的包裹，減少需要改變膚色的皮膚面積。而對於貝爾摩德來說，她需要女扮男裝，厚實的西裝能更好地遮掩體型。
千緒沒有辦法僅從這個變裝推測出頂著勞倫斯的假面的人究竟是誰。
赤井秀一早就提醒過她，組織裡還在調查萊伊之死的只有波本和他的搭檔貝爾摩德。所以千緒確定目標只有兩個，只是一男一女的話，確認身份用排除法就行了。
……總有一些東西是很難遮掩的。
千緒回想起她最近才抽空觀摩過的、那位以美艷著稱的好萊塢影星克裡斯·溫亞德的諸多影片，和她在其中展示出的那性感火辣的身材，輕輕咳嗽。
「多謝你，但我想我可以叫出租車回去……」千緒說著，作勢要去路邊攔車，但腳步剛邁出去，忽然一聲驚呼，腳下高跟鞋向側邊崴去，跟著就是一個趔趄。
恰好被勞倫斯牢牢接住。
千緒的手下意識想找個什麼東西抓住，撫上他襯衫前襟，手指陷下去的那一刻大腦轟地一炸，燙手般松開了。
她抬起頭，勞倫斯五
官輪廓很深，夜色投落大片陰影，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晦暗難辨，只有那雙眼睛像帶著魔力。
意識到露出破綻的那一刻，他微怔了一下，卻不見絲毫慌亂，反而笑起來。用男人的聲線在她耳邊曖昧地壓低嗓音，美式英語純正流利。
「啊啦，小小姐，恭喜你發現了一個秘密。」
千緒終於明白為什麼，今晚見到勞倫斯的每一個人都說他變得更加迷人了。
由那個在電影熒幕上傾倒眾生、俘獲全球萬千觀眾的美麗魔女來扮演，再黯淡的小角色也會煥發出不一樣的光芒，更別提勞倫斯本身長相就相當不錯。
貝爾摩德低頭，看到千緒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
她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已經到了能喝酒的年紀，而且酒量似乎還不錯？
但是出門被風一吹，原本不醉人的酒也會漸漸發揮出存在感。千緒此時的眼睛就變得越來越迷蒙，那雙漂亮的寶藍色眼睛顯出薄薄的霧色來。
她忽然一言不發地低頭，摟著貝爾摩德的腰，把臉埋在了她胸前。
貝爾摩德這次是真的愣住了。
她遲疑片刻，抬手撫上千緒單薄的脊背，將要滑下的西裝外套向上帶了帶，然後緩緩地在她後背拍了拍，「醉了嗎？」
千緒沒有回應，為了掩蓋乍然洶湧的情緒，她選擇沉默。
摟著貝爾摩德，感覺到她身上的溫暖柔軟，腦袋輕輕蹭蹭，鼻尖酸澀。
她其實並沒有確認對方身份的必要，但千緒依舊想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莎朗。
於她而言，這本來是一場期待多年的久別重逢。
她曾一度以為自己和對方陰陽相隔，可如今千緒實在不知道讓她以莎朗的身份離開自己，和以黑衣組織高層貝爾摩德的身份歸來，這兩者究竟哪一個更好一些。
又或者說更差一些。
貝爾摩德並沒有看出剛剛崴腳那一幕是千緒故意的，在她眼裡，千緒確實醉得不輕。
「小千緒，難道萊伊真的死了嗎？」貝爾摩德垂眸看著千緒，音量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語，「不然他怎麼會放心讓這麼可愛的小女朋友單獨出來喝酒呢？」
「就不怕被壞人拐跑了嗎？」
在場所有人中最大的反派毫無自覺，若有所思地說完這句話，抬手撫摸了一下千緒的頭發。
下一秒，她脊背過電，像感知到危險來臨的叢林野獸，輕松的表情驟然消失。貝爾摩德迅速抬頭，臉上殘存的溫和在片刻間消失殆盡。
這個時間點，東京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飲食街上相當熱鬧，居酒屋門口聚集著剛從生日會出來、在路邊等車或是商量下一攤的人。
身邊人來來往往，貝爾摩德下意識放松了警惕，竟然沒察覺到有個人不知何時穿越人群，站在了她面前。
勞倫斯是歐美人種，天生骨架寬大，貝爾摩德自然還原了這一點，穿上增高，個頭混在日本人中已經很出挑。可來人比起她還要高一些，背光站著，表情在陰影中變得模糊，居高臨下，渾身上下滲透出一種令人屏息的壓迫感。
「松開。」
他用的是命令形。
冷冰冰的兩個字，短促有力，毫不掩飾其中的威脅之意。
根據波本提供的情報，這位寄住在工藤宅的高材生應當是個相當儒雅隨和的人才對。偷拍來的每一張照片上，那張臉上都帶著平易近人的淡笑。
只有一張除外。
那是在高架橋上偷拍的照片。兩輛車相撞，滾滾濃煙裡，衝矢昴揪著領口將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暴力地抵上欄杆，後者的一只手臂以詭異的姿態彎折，背影顯出一種扭曲的痛苦，而衝矢昴頸側沾著血，居高臨下俯視對方，表情冷得駭人。
波本將那一刻抓拍了下來，發送給她，作為衝矢昴可疑的證據。
可隔著照片感受到底不夠強烈，貝爾摩德對波本的主張始終抱持著不置可否的態度。
直到這樣的衝矢昴真的站在了她面前。
不帶一絲笑容，面無表情，明明頂著一張溫和的皮囊，卻讓人心中泛起森森寒意。
他周身散發出強大氣場。
以及……
她再熟悉不過的。
同類的氣息。！
第49章 48
貝爾摩德覺得,在某一刻，面前的男人應該是真的動了殺心。
但意識到是一回事，她並不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對此感到害怕。
貝爾摩德甚至覺得有趣。
千緒大概這會兒是真的醉了，摟著貝爾摩德的腰不肯撒手,也不知道聽沒聽到衝矢昴的聲音，就那麼一動不動地把腦袋杵在她懷裡。
貝爾摩德低頭,還能看見她通紅的側臉。
「容我拒絕。」
「勞倫斯」張開手臂,將懷裡姑娘的依賴和親近大方展示給他看,不慌不忙地勾起一抹曖昧的笑，「你不覺得這位小姐更想和我在一起嗎？」
她想要收攏手臂，抬起的右手卻在半空被人抓住。
襯衫下的手腕被狠狠攥緊。
衝矢昴俯視著她,壓低聲音,用學術研究的態度平靜反問,「這麼細的手腕，你猜折斷它需要多大力氣？」
他看出了勞倫斯是由女人變裝的嗎？
對方的話並不只是一句威脅,劇痛在下一秒就從手腕傳來。貝爾摩德向來很能忍痛,她面不改色,維持著撲克臉的笑容,心中卻在暗驚。
只是一個照面就識破了她的偽裝……衝矢昴究竟是什麼人？
難不成波本猜得沒錯,赤井秀一真的沒死，而是偽裝成衝矢昴，住進了工藤宅？
變裝成另一個男人和女友同居,這是什麼惡趣味。
她還有閑暇在心中腹誹。
抓著她的那只手將她牢牢鉗制,完全無法掙脫，用力大到像要揉碎骨骼，卻還在不斷增加。
衝矢昴似乎真的想要為自己剛剛的問題找到一個確定的答案,為此不惜當街折斷她的手腕。
那張儒雅隨和的面具下好像隱藏著一個瘋子。
而最恐怖的是，直到此時，他看上去依舊很冷靜。
貝爾摩德在這一瞬間心中浮現出極為熟悉的感覺。
這種強烈的既視感，不過數月前才出現過。
那一次，在月下碼頭，在穿了防彈衣的情況下依舊當場折斷根肋骨。
——而赤井秀一站在和她兩米之遙的地方，開火開得毫不猶豫。
匆匆逃開時，她甚至還從後視鏡裡看見他游刃有余地勾著唇角，在和他那位金發碧眼的女同事說著什麼。
再往前，一年前在紐約，她假扮成銀發殺人魔時，也曾被他帶著那支FBI精英小隊追殺得走投無路，險些去了條命。
每一次對上赤井秀一，她似乎都很狼狽。
組織裡不乏瘋狂的人。基安蒂是最明晃晃的例子，她性格激進，時常會因為興奮過度而失去控制。
赤井秀一的行事風格和她正相反，永遠寡言、冷酷，一擊致命，絕對不會讓事情超出掌控。
——可這不代表他行事保守。
正相
反，為了實現目的，他似乎從來不介意采用和基安蒂一樣瘋狂的手段。
甚至更甚。
在離開組織之前，萊伊始終是組織最好的狙擊手，而基安蒂根本無法與他相提並論。貝爾摩德猜這就是原因。
她結束回憶，再次確定那熟悉感的來源。
勞倫斯微微眯起眼睛，眸光陡然銳利，看著衝矢昴，「你該不會真的是……」
八爪魚般抱著她的千緒就在這時動了動。
……她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嗚咽。
這一聲之後，就像打開了什麼閥門，千緒扒著貝爾摩德的襯衫，大顆大顆掉起眼淚來。
貝爾摩德一哽，話音戛然而止。
衝矢昴的表情徹底陰沉。
一位組織高層和一位前高層對峙，氣氛危險得一觸即發，但在他們中間，偏偏夾了一個哭唧唧的千緒。
酒精刺激淚腺，千緒哭得沒完沒了，活像個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小可憐。萬幸的是她沒哭出聲音，沒讓周圍路過的人發現什麼異常。
但「勞倫斯」和衝矢昴兩位帥哥站在一起，本身就足夠吸引視線了。
「那個……請問前輩還好嗎？」一直站在門口送客的佳苗這時也發現不對，湊上來小心地問。
她瞥了一眼人，千緒摟著勞倫斯的腰，而衝矢昴卻緊攥著勞倫斯的手腕，一副在管他要人的威脅十足的模樣。
佳苗的嘴巴悄悄張成一個型——
現在是什麼情況？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修羅場……
讓兩個大帥哥當街為她爭風吃醋，工藤前輩……
好牛！
她拽著谷川的袖子無聲地拼命跺腳，完全沒注意到男朋友被長長的指甲掐進肉裡疼得呲牙咧嘴的表情。
貝爾摩德有點頭疼。
如果赤井秀一沒死的話，千緒今晚，難道是演技嗎？
——小千緒是偷偷和有希子學了演戲？
這個念頭在貝爾摩德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真是那樣的話，千緒幾乎就要將她騙過去了。
貝爾摩德替千緒遺憾地嘆了一聲。
赤井秀一是上了組織黑名單上的人，如果他真的還活著，她有必要將他鏟除。
以小千緒的條件，男人要多少有多少。死了一個男朋友，再換一個就是了。
這裡是鬧市區，赤井秀一不會敢貿然開槍，她有絕對的優勢。
人越聚越多，貝爾摩德盤算著出手的時機，嘈雜的聲音裡，她忽然聽見懷裡的千緒用只有她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哽咽著喊了一句「莎朗」。
還在飛速思考對策的貝爾摩德一怔。
臉上游刃有余的輕松笑意漸漸收起，這兩個字就像打開魔法之門的鑰匙，那張巧妙維持的撲克臉在這一刻消解。
她低頭看了眼千緒。
余光裡，一盞雪白的車燈穿透人群，連續亮了兩下。
那是波本的信
號。
貝爾摩德抬起頭，表情微變，她猛然驚醒：不能讓波本發現她和千緒之間的關系。
這個世界上能被稱之為她的軟肋的東西並不多，每一樣都需要好好保護，波本已經掌握了她一個秘密，她不能再讓波本手中她的把柄變得更多了。
貝爾摩德咬了咬牙，臉上露出些許不爽的表情，剛剛還春風和煦的柔和面孔轉瞬間就變得冷硬。
低頭不甘地看了一眼千緒，她松開攬住千緒的那只手臂，將她推開。
動作看似粗魯，事實上卻暗自計算好了力度，恰好將千緒推向面前的衝矢昴。
衝矢昴毫不猶豫地接住她，貝爾摩德的右手終於借機恢復了自由。
對方卸力的同時，她那游刃有余的動作有了一分難以察覺的僵硬，腕骨像要被人生生捏碎，在他松手的一瞬間釋放出巨大的痛楚和酸澀。
這家伙，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貝爾摩德面部肌肉隱約抽搐，然而當著佳苗他們的面，她還是露出一個符合勞倫斯性格的笑容，紳士地解釋道，「我想工藤小姐只是有點醉了，就讓這位室友先生送她回去吧。」
「嗯？他是前輩的室友嗎？?」佳苗聞言，疑惑地看了眼衝矢昴。
上次在拉面店門前相遇時，兩人並沒有交換姓名，而千緒給佳苗和谷川的介紹，也只是說這位帥氣的粉毛先生是她的「一個朋友」。所以如今突然從勞倫斯這裡得到新的情報，佳苗驚奇不已，「勞倫斯，你是怎麼知道的？」
貝爾摩德臉上的笑容不變，緊緊盯著衝矢昴，像要透過面具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她意味深長地說，「因為我一直在看著工藤小姐啊。」
衝矢昴低頭，剛剛還用力到手背泛起青筋的手輕輕搭在千緒下巴上，只用了一點力道就讓醉醺醺的千緒自己仰起了臉。
他用拇指替千緒擦掉臉頰上沾著的眼淚，動作很慢，充滿耐心，而對一旁貝爾摩德充滿挑釁的回答置若罔聞。
佳苗啞然。
她理所當然地將這句話往追求者的身份上解讀，想起剛剛勞倫斯和衝矢昴針鋒相對的畫面，不知道如何接話了，「勞倫斯你……」
貝爾摩德冷眼看著兩人的互動，隨意活動了一下手腕，勞倫斯臉上的溫柔笑容也多了一分冷意。西裝褲小腿側縫附近隆起弧度，她有一瞬間真的很想將藏在那裡的槍掏出來。
波本的白色跑車安靜停在路邊，貝爾摩德不想多言，繞過衝矢昴朝著RX-7走去。
兩人擦肩而過時，她聽見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
「滾出她的生活。」
一件西裝外套劈頭蓋臉地朝她的方向落下，貝爾摩德不得不抬手接住。
衝矢昴一手護住千緒的後腦，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大手順勢捂住她的耳朵，「不然我會讓你再也沒有能力『看到』她。」
他重重咬字。
貝爾摩德坐上RX-7的副駕，甩上車門
坐在駕駛席上的安室透眉毛狠狠一跳，他牙疼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車門，對寶貝愛車被當作了泄憤工具這件事感到很是心疼。
但千面魔女露出不平靜一面的樣子實在少見。作為搭檔，安室透自覺已經比組織內絕大多數人更了解她，他直覺有哪裡不對。
考慮到今晚的目的是試探赤井秀一的存在，他眸光一凜，不自覺攥緊方向盤，「結果怎麼樣？」
貝爾摩德示意他啟動車子，自己撕下臉上的偽裝，那張英俊的面貌連同假發一起被扯下，露出其下更為驚艷的一張臉。
揭下假面的短短時間內，貝爾摩德已經將心底的那一絲情緒壓下去。
扭頭看見波本緊繃的臉，她隨意抖了抖蓬松的長卷發，靠回座椅，「放心，赤井秀一已經死了。我只是提了下名字，你看她哭成什麼樣。」
波本不至於在她身上裝竊聽器，只能坐在車內，遠遠隔著人群觀察那邊的情況。以他的觀察力，不會看不出千緒在掉眼淚，但貝爾摩德確定他並不知道千緒是在為什麼而哭。
她只能將千緒情緒起伏的原因歸在赤井秀一身上。
貝爾摩德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需要幫組織的叛徒打掩護。
她磨了下後槽牙，轉念又想起抱著自己掉眼淚的千緒，心裡詭異地像是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貝爾摩德將手肘支在窗沿，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夜景，口吻漫不經心，「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喝醉的時候可演不出那麼精湛的戲。她掉的眼淚都是真的。」
安室透敏銳地覺得貝爾摩德的語氣不對，扭頭瞥了一眼她，那張精致的側臉看上去依舊平靜。
他有些懷疑，「也許她只是單純地還沒有走出被拋棄的陰影。」
「拋棄？」貝爾摩德扭頭，毫不客氣地糾正他的用詞，「以萊伊那個條件，即使真的分手，工藤千緒也不會是被甩的那個吧？」
「……」
「年輕、漂亮、家境出色、學習拔尖，這樣的女孩，去哪都是最受歡迎的，可不至於在喝醉之後為了一個交往不過個月的前男友掉眼淚。」
她做出結論：「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萊伊已經死了——我早就說過不用費這番功夫。」
安室透遲疑地重復：「……萊伊那個條件？」
「年齡太大、高危職業、背景不干淨。」貝爾摩德懶懶散散地數，語氣裡帶一絲掩不住的嫌棄，「這種條件的男人，也就只能玩玩而已。」
年近十、職業高危、背景也絕對稱不上干淨的安室透：「……」
他直覺赤井秀一的條件應該沒有她說的這麼差，但理智又讓他說不出口，於是帶著一絲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的困惑，勉強點頭，跳過這個話題，「竊聽器呢？」
貝爾摩德淡聲道：「裝了。」
臨走前被她安在了千緒禮服裙的腰帶後，不是一個非常難找的位置。
——對萊伊而言。
安室透
頷首，掏出監聽用的耳機。
居酒屋門口，衝矢昴抱著千緒，單手覆上她後腰，支撐著她站穩了些，重心更多地往他懷裡傾斜。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波本那輛標志性的RX-7從路邊開走，緩緩睜開眼，眸光幽沉冷冽。
他從腰帶後取出竊聽器，干脆利落地握碎。
車裡，貝爾摩德跟著波本一起，不緊不慢戴上微型耳麥，「工藤千緒這條線索沒必要再查了，我看……」
話音未落，電流的嘩啦聲在兩人耳中倏然炸響。
貝爾摩德：「……」
安室透：「……」
碾碎竊聽器的那人似乎還惡意地摩挲了下，信號切斷前激起的那道聲音極為刺耳，安室透情不自禁輕嘶了聲，有些粗魯地拽出耳機丟在一旁。
他在紅燈時看向貝爾摩德，臉上明晃晃寫著「我需要一個解釋」。
貝爾摩德盯著手裡的耳機，很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才沒有氣到笑出來。
那家伙完全可以裝作不小心弄掉了竊聽器，或者利用這枚明顯的竊聽器來完成對自己身份的掩蓋，就這樣直接碾碎……
赤井秀一那個混蛋，這是在挑釁嗎？
明目張膽地告訴她，他不屑她的掩護，也無所謂波本的調查？
貝爾摩德的眼角微微抽搐，順著自己剛剛的話接下去，「……我看衝矢昴確實很可疑。」
這一整晚她終於說了一句讓安室透贊同的話。
「我也覺得。」！
第50章 49
佳苗眼看著勞倫斯離開,千緒又一頭栽在了衝矢昴懷裡，終於覺得不太對勁了。
「前輩好像醉得不輕，要不讓她今晚和我回去吧？我可以照顧她。」她鼓起勇氣問。
雖然剛才勞倫斯說衝矢昴是工藤千緒的室友,但在千緒喝醉的情況下，佳苗也不放心將她交給同居的異性。
衝矢昴看見女孩子執著的模樣,微微蹙眉，有點頭疼。
「佳苗？」懷裡的千緒就在這時搖搖晃晃地豎起腦袋，像是捕捉到關鍵詞以後自動啟動的人工智能，「我不要緊。」
「真的嗎，前輩？今晚還是住在我家比較好吧。」佳苗看一眼衝矢昴，忽然緊張地湊近，小小聲說,「你之前不是說自己沒有男朋友嗎？這位朋友真的可以信任嗎？」
千緒遲鈍地眨巴眨巴眼睛，反應了好幾秒，恍然大悟。
她指了指衝矢昴，跟著變得小小聲，「他永遠可以信任。」
永遠。
佳苗不太放心地將千緒交給了衝矢昴。
他扶著她走到不遠處停著的車旁。
甲殼蟲還在維修,福特野馬容易暴露身份,他開的是千緒的車。千緒知道今晚要喝酒，過來的時候是打的出租。
衝矢昴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座椅上放著一本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還亮著熒熒白光。
——上面是佳苗的社交賬號,首頁有一張新發表的照片,拍到了衣冠楚楚、和下午打扮截然不同的勞倫斯。
他就是看到這張照片才會意識到不對，匆匆趕來，恰好撞見那一幕。
衝矢昴合上筆記本電腦，丟到後座,扶著千緒坐進去。
她乖乖地任他幫忙拉過安全帶系上，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時不時抽搭一下。
交往以來，這還是千緒第一次在他面前醉到意識不清。
第一次像這樣掉眼淚。
衝矢昴鑽進駕駛席，松了下襯衫領口，心底有細微的煩躁蔓延。他面無表情地將車窗打開一條小縫，讓室內空氣流通起來，發動引擎。
剛剛的乖巧似乎只是千緒掙扎著最後一份清醒做出的表像，她很快就又變得鬧騰起來，在副駕駛扭來扭去，過一會兒又用流利的外語嘰嘰咕咕地發表了一篇演講。
講得激情四射，手舞足蹈。
衝矢昴猜她平時做學術報告的時候八成也是這副樣子。
聽著不像英語，他在等紅燈的間隙分神分辨了一會兒，確定她說的是法語。
很地道的法語。夾雜了一點毫無邏輯的德語和意大利語，難怪會如此的令人難以理解。
千緒從坐上車就開始放飛自我，一顆向往自由的心靈被安全帶束縛，四肢卻沒有。在她又一次把爪子扒到衝矢昴臉上，差點擋住他的視線時，衝矢昴深呼吸一口氣，抽空騰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按回裙擺上。
終於成功讓千緒老實下來。
她低頭，盯著按住自己的
那只手。
手指修長，只用單手就能扣住她雙手手腕，手背上的青筋漂亮又性感，卻又帶著十足的攻擊性。
想到剛才衝矢昴是如何用這雙手攥住貝爾摩德的手腕，以及松開時在她腕上留下的深深的指痕。千緒忍不住掙扎了兩下。
衝矢昴盯著前方路面，頭也不回，手指扣得更緊了些。
力道加重。
但一點都不痛。
千緒喜歡看到他對她顯而易見的雙重標准。
於是兩分鐘之後，在這種心情的感染下，她高高興興地開始唱歌了。
衝矢昴：「……」
眉宇間不自覺凝結的冷意散去一些，他有點好笑地搖了搖頭，在女朋友走調的歌聲裡將車開回了工藤宅。
阿笠博士家。
灰原哀坐在二樓的窗邊，從手中一本厚厚的大部頭學術專著中抬起頭來，視線掃向窗外。
「誰在大半夜唱歌啊？」博士剛洗完澡，正用毛巾擦著他光禿禿的頭頂，聽見遠處飄來的歌聲時眉頭一皺。
灰原哀單手托腮，垂著眼睛，只見明亮的車燈從樓下狹窄的巷子一閃而過，拐入隔壁院落。
車上扯著嗓子迎風高歌的人不知被什麼捂住了嘴，弱弱地嗚咽一聲，跟著就沒了動靜。
傳來車庫門開啟又落下的聲音。
……工藤的這個姐姐真的很有趣。
阿笠博士上了年紀耳朵不太好，灰原哀從椅子上蹦下來，回頭看他，「不知道。」
「現在的年輕人啊……」博士也不太在意，他感慨了一聲，眼見灰原哀又抱著書往樓下去了，不放心地叮囑，「對了，小哀你今天要早點睡哦，這次的露營地比較遠，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
灰原頭也不回地揮揮手中的書，「別擔心。我還可以在車上睡。」
赤井秀一端著蜂蜜水回到客廳時，千緒正裹著一層薄薄的小毯子坐在沙發上。
這條毯子在不久前她剛回國那天的夜晚，也在她身上蓋了一宿。那時的赤井秀一還只能以衝矢昴的身份悄悄表達關心，如今倒可以光明正大地將毯子披在她身上了。
喝醉的人什麼反應都有，千緒就屬於將大喜大悲濃縮在一整宿的人，剛剛還興高采烈，轉眼間又因為想起什麼而陷入悲傷。
一般在這種時候，想起的都是前男友。
「莎朗……」
靠近時，他聽見千緒含含糊糊地叫了這個名字。
赤井秀一腳步停了下，面無表情地將水杯放在茶幾上。
他倒寧可她想起的是前男友。
高大的身影在面前晃過，千緒慢吞吞掀起眼皮，注視幾秒後，撲上去摟住他。
屋裡很安靜。
客廳裡沒開燈，月色朦朧，映出屋內立著的那道修長人影。
赤井秀一身上白種人的基因讓他更習慣昏暗的環境，在黑暗中也擁有絕佳的視力。
他冷靜地看著喝醉的女朋友。
因為高度問題，她只能抱到他腰部的位置，腦袋正好抵在腹肌上，隔著黑色襯衫能感受到她一起一伏的呼吸，還有臉頰柔軟的弧度。
視野裡露出一個可愛的、小小的發旋。
這個姿勢讓他不免想起剛剛在路邊看見的場景。
……她喝醉了誰都抱嗎？
赤井秀一心不在焉地垂下手，撫弄了一下她額頭上那個標志性的漩渦型卷劉海。因為千緒的動作，它被擠歪了。
——千緒的劉海和發尾都是這種形狀。
她總嫌自己天生的自來卷很難打理，赤井秀一卻很喜歡。以至於後來每次看見藤峰有希子的照片或電影海報時，都會因那形狀相似的發型而產生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對那些瘋狂追逐、挖掘千緒身份的世人來說，她是工藤優作和藤峰有希子的女兒，他們是因為那對無比優秀的父母才會對她產生興趣。
但對赤井秀一而言，情況卻恰恰相反。
會選擇和工藤家合作，除了利益上的考慮之外，也免不了有一分「他們是千緒的家人」的考慮。
從始至終，勾起他興趣的，讓他想要接近、想要探索、想要碰觸的，都只有工藤千緒一個人而已。
赤井秀一任由她抱著，千緒像個大型掛件一樣掛在他身上。這個動作和她剛剛纏著勞倫斯時一模一樣。
他知道莎朗溫亞德和千緒的關系特殊，所以可以原諒千緒醉醺醺地賴在她身上不肯走的行為——
「和莎朗不一樣。」千緒摟著他的腰，忽然嘟囔了一句。
然後像只貓一樣蹭了蹭，將身體往他身上貼得更緊了一些。
赤井：「……」
但被比較又是另一回事了。
千緒半睜著眼睛，不太清醒地抱著面前的人。
勁瘦緊實的腰側沒有一絲贅肉，摟緊時硬硬的肌肉還有點硌手。
和貝爾摩德抱起來的手感完全不同。
「和莎朗不一樣……」
完全是一具成熟男性的身體。
撫摸她劉海的手停下了。
那人伸手抬起她的臉，聲音很淡，「千緒，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
千緒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久。
腦袋隨目光游走小幅度上下晃動，臉頰還被他用掌心托著，抵出一點軟肉來。
赤井秀一臉上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情緒，站著任她打量。
偽裝在廚房時就已經褪去，站在身前的人墨發綠眸，輪廓銳利。千緒對著那雙深邃的暗綠色眼睛，甕聲甕氣地回答，「男朋友。」
男朋友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他維持剛剛的動作，捏了捏她的臉頰。
「回答正確。」
轉身拿起蜂蜜水遞給她，千緒本來就有點口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這才把杯子放回茶幾上。
赤井秀一正好在她身邊坐
下，像拎一只貓一樣將千緒拎到自己腿上坐好。
是側坐的姿勢。千緒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乖乖地把腦袋偏過去，抵在他頸側的凹陷處，感覺到他的手輕輕覆上來，力度適中地替她揉了揉肚子。
掌心溫熱，那熱度很快從腹部流轉到四肢百骸。
千緒安安靜靜地享受了一會兒，舒服得有點想睡覺。
昏沉中忽然想起什麼，千緒慢慢抬起頭，「我什麼都沒說。」
她抿了抿唇，又補充，「關於你的事情。」
赤井秀一反問，「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勞倫斯不對勁的？」
千緒理直氣壯，「我這麼聰明，當然是在他一出現的時候就發現了。」
她說話還有點大舌頭，讓她聽起來並沒有自己說的那麼聰明。
赤井秀一眼裡帶了笑意，稍稍拖長音「嗯」了聲。
千緒不太滿意，伸出一根指頭戳他，「你什麼反應……」
「你知道貝爾摩德為什麼被叫做千面魔女嗎？」
「什麼？」千緒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費勁地想了半天，「不是因為她易容的技術出神入化，加上高超的演技和模仿聲音的能力，讓她可以快速地變成另一個人，就像有一千種面孔一樣嗎？」
這是赤井秀一之前告訴她的，被千緒牢牢記住了。
喝醉的時候也沒有忘記。
「不僅如此。」
赤井秀一手上的動作沒停，語調平穩，「還因為她的性格實在太多變，讓人捉摸不透。」
「琴酒殘忍毒辣，基安蒂瘋狂張揚，波本隱忍果決……性格是一種標簽，將人精准分類，針對不同的合作伙伴采取不同的合作態度，是在組織行事的准則，也是快速晉升的訣竅。」
會被評價為足以威脅組織存亡的銀色子彈，赤井秀一擁有的顯然不止是耀眼的個人能力。
「擁有一個性格多變的搭檔，難以揣摩對方的想法，就沒辦法做出針對性回應，對臥底來說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初入組織還沒有站穩腳跟的時候，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性命……」
就比如宛如在完成什麼每日固定任務一般，一天至少要用槍指人腦袋三次的某位銀發干部。
「所以你和貝爾摩德在組織裡合作過嗎？」千緒小聲問。
「嗯。」赤井秀一頓了頓，「她意外的，是個還不錯的搭檔。」
組織裡很多人對死亡有種瘋狂的迷戀，但貝爾摩德並沒有。
她動手很干脆，但從不會濫殺無辜。
臥底的行動並不那麼自由，除法律外，還要受到道德束縛，合作搭檔不是瘋子對他們來說是件十分值得慶幸的事。
赤井秀一甚至懷疑，情報組那麼多人，波本偏偏和貝爾摩德組成搭檔，多半也是在背後暗箱操作過。
他將這些講給千緒，千緒壓低腦袋，輕輕「哦」了一聲。
「那你覺得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她沒有說完，「算了。」
赤井看了她一眼，將千緒沒問完的話輕巧地接了起來，「沒有人能隱藏那麼多年還滴水不漏。比起她准備了一千張假面來掩蓋真實的自己，我更傾向於那每一張面孔都是她的一部分。」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十分具有說服力，讓千緒忍不住想像他在FBI的作戰室裡，是不是也是用這樣的語氣條條是道地作出分析，又下達指令。
……那他在過去的案件中提到她時，又是用的什麼樣的語氣？
赤井秀一的動作停下了，千緒下意識抬頭。
「冷靜也好，溫和也好，殘忍也好，我認為貝爾摩德曾展示出的每一面，都是她真實的一部分。」
他用漫長的鋪墊，順理成章地引出自己的結論。
「貝爾摩德絕不是什麼好人。但如果她曾經在某一刻讓你看到了溫情的一面，千緒，我想那也是真實的。」
千緒愣住了。
她對著那雙夜色中顯得愈發幽沉的暗綠色眼睛，陷入愣怔。
酒精讓人變得遲鈍，千緒花費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才慢慢反應過來。
——所以他突然談起這個話題，其實是為了安慰她今晚顯而易見的壞心情。
讓她可以不用為過去耿耿於懷，可以將童年的美好回憶妥帖地收藏在心底，再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酒精會放大心底的波動。
千緒胸口有些酸漲，她慢慢垂下眼睛，很輕地「嗯」了一聲。
「……謝謝你。」
作為道謝的回報，她得到了一個吻。
淺嘗輒止，赤井秀一很快退開，表現得紳士克制。
不知是不是因為和貝爾摩德的相見勾起了她的童年回憶，又或是酒精加深了這種感覺，今晚的千緒無論神情還是動作，都像個小孩子。
對這樣的千緒做更多事情，會讓他產生負罪感。
何況她還喝醉了。
「上樓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赤井秀一拍拍她的背。
千緒的底妝已經掉得差不多了，皮膚清透，唇色一片斑駁。因為哭過的關系，眼皮眼周覆著一層薄紅，鼻尖也是紅的，漂亮又生動。
她不情不願，敷衍地哼哼兩聲。
被催得煩了，千緒干脆直起身，就在赤井秀一以為她終於肯下來的時候，千緒轉身重新坐了回來。
這次換成面對面的姿勢。
柔軟的身體重新落回懷裡，她坐上來的那一刻，赤井秀一的目光暗了暗。
小毯子從身上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頭，脖頸光潔白淨，千緒的肩膀鎖骨一線的線條是天生的漂亮，就算她很少鍛煉、長期伏案，也依舊如此。
她那引以為傲的漂亮小裙子裙擺很短，赤井秀一向下看了一眼，聲音染上幾分別的情緒，「千緒。」
他還算冷靜地叫她的名字。
千緒沒回應，垂著眼睫，直勾勾看他臉上一點。
目光不太清明。
注意到那朦朧的藍色眼眸，赤井秀一頭疼地輕嘆了聲，把剛剛升起的念頭壓回去，忍耐地問，「……你究竟喝了多少？」
千緒的醉意彈性上湧，時而像是已經消散，時而又在最不該的時候明明白白地提醒他——
面前是個醉鬼。
禁止下手。
她沒回答，兩只手搭在他肩膀上，慢吞吞地湊上前親了親他。
赤井秀一沒反抗，試圖將自己偽裝成被襲擊的受害者。
哪怕懷裡的人他一只手就可以拎起來。
但醉醺醺的千緒親得亂七八糟，全憑本能，赤井秀一很快就難以忍受她笨拙的吻技，抬手按住她的後頸，半強迫地加深了這個吻。
直到千緒被吻得脖頸都泛紅，微張著嘴本能地呼吸，下唇上一層水潤的亮色，眼眸迷蒙濕潤。
她好半晌才緩過來，雙手搭在他肩膀上，似乎對他剛才粗魯的舉動有點生氣，偏下頭去，報復性地咬了他一口。
在喉結周圍留下一圈濕漉漉的印記。
赤井秀一輕輕倒吸一口氣，
千緒的腦袋迅速定住。她好像不太確定自己下口是不是有點重了，也忘記面前的人有多能忍痛——就算身上多出一個窟窿都能面不改色，又怎麼會在意這點刺痛。
她只是以為自己真的弄痛他了，有些愧疚。
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留下的痕跡。
潮濕溫熱，像小貓小心翼翼舔舐掌心，牽起細密的癢意。
然後維持那個姿勢，又用鼻尖小心翼翼蹭蹭他，停留在那個位置，像在討好。
神經繃斷，赤井秀一閉了閉眼，又睜開，把剛剛那些紳士的念頭連同自己的道德感一起拋在腦後。
他一只手已經撫上千緒裙擺蓋住的地方，忽然覺得不對。
抵在頸邊的呼吸變得綿長又勻稱，
——她睡著了。
——在這片刻之間。
空氣好似靜止。
千緒帶一身酒氣趴在他身上，乖巧地陷入沉睡。不舒服地扭了扭緊貼著他的身體。
赤井：「……」
他深呼吸兩秒，努力克制，喉結滾了滾，偏過頭，低聲爆了句粗口。！
第51章 50
千緒這一覺睡得很香。
為了露營提前設置好的鈴聲響了近三次,她才艱難地睜開眼睛。
頭疼欲裂。
千緒抱著腦袋又花了一分鐘從床上慢騰騰地爬起來，昨晚喝到有點斷片，她艱難回憶著發生的事情。
大體上都還記得,包括和貝爾摩德的對峙，如何被赤井秀一帶回家，以及回家之後他安慰她的那些話。
回想起那一路的縱情高歌，千緒覺得頭更疼了。
她抱著腦袋趴在床上，
好想死。
救命。
低頭時恰好掃過身上，昨天穿的小禮服裙已經被換成柔軟的棉質睡衣，是誰做的不言而喻。千緒拽著領口，忍不住嘿嘿笑了聲。
那隱忍的低落心情被人好好地照顧到，於是轉變成巨大的幸福感。
她忽然很想見他。
千緒爬起來穿上拖鞋，噔噔噔地跑去找男朋友。
剛打開門，正好看見赤井秀一一身衝矢昴打扮，站在走廊那頭，正關上衛生間的門。
「早安！」千緒噌噌地湊過去，活力滿滿地打招呼,「你洗漱完了嗎？」
赤井秀一掃她一眼，頷首默認，重新替她打開門。
千緒鑽進去，給牙刷擠上牙膏的時候，余光注意到沐浴露的位置變了——為了應和之前和柯南撒的謊言，赤井秀一把之前被千緒弄壞的一樓衛生間的水管又重新弄壞了,直到下周維修人員上門為止,兩人都必須使用同一間衛生間。
「你剛剛洗澡了？」千緒叼著牙刷轉頭問。
赤井秀一還沒走，靠在門邊看她，聞言神情一頓,聲音像在忍耐什麼，「昨天晚上洗的。」
「哦。」千緒被有希子教導，刷牙一直很認真，她昨晚睡前沒刷牙，這會兒仔仔細細對著鏡子把牙齒刷干淨，吐掉滿嘴的白色泡沫，漱完口，還擦了擦臉，這才接著說，「昨天鬧到那麼晚還要洗澡啊？」
停了下，她轉頭笑眯眯地展示身上的睡衣。因為昨晚赤井秀一那番話，整顆心髒仿佛都被蜜糖包裹，聲音也甜甜的，「謝謝你，我看見你幫我換的睡衣了。辛苦你了。」
想到赤井秀一大晚上跑去接她，收拾完她鬧出來的殘局，替她換好衣服，再去洗澡的樣子，千緒心裡淌過一陣暖意。
然後就聽見赤井秀一緩緩開口，「確實很辛苦。」
千緒：「？」
正確答案不是這個吧？
按照他昨天展現出的三好男友的樣子，不是應該回答「一點都不辛苦」，或者「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嗎？
仔細一看，面前的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低氣壓。
千緒十分熟悉他這副模樣——不久前在書房緊急剎車的那一晚，赤井秀一的臉色也是差不多的難看。
她警惕地後退一步，「大早上的，你怎麼回事！」
說完又壓低聲音，「約好了一會兒要去博士家的，孩子們都快到了
！」
赤井：「……」
他額角跳了跳，吐出四個字，「下樓，吃飯。」
千緒鬼鬼祟祟跟在他後面，保持了一定距離下樓，那副防範的樣子看得赤井秀一又好氣又好笑。
他把她按在座位上，端上早餐。
兩人早上都習慣喝咖啡。千緒起身去把赤井秀一提前煮好的黑咖啡倒出來，正好兩杯，放在他面前，然後又從中間的餐盤裡拿起一片烤好的吐司，咬下去，輕輕皺了下眉。
赤井秀一把其中一杯咖啡加糖加奶，遞給千緒。
不用學習的日子裡，千緒是受不了美式的苦的，赤井秀一則是在任何時刻喝的都是黑咖啡。
他抬頭時正好看見千緒悄悄把啃了一口的面包片放下，「你的還在吐司機裡。」
千緒喜歡烤得脆一點的吐司，要花費的時間更長，赤井秀一把吐司放進去之後就上樓了，還沒來得及拿出來。
「是嗎？」千緒聞言，眼睛一亮。
她看著盤子裡帶著一圈圓圓牙印的面包片，想了想，准備伸手將那個部分撕下來。
赤井秀一直接伸手拿過去了。
千緒很挑食，赤井秀一恰好又是從小出來打拼、不喜歡浪費的那種人——他倒也不會對她的生活習慣挑剔什麼，只是在這種時候會和她形成一種默契的互補。
千緒笑眯眯地起身，把自己烤得焦黃的兩片吐司放進餐盤。
坐回餐桌旁，她一邊哢嚓哢嚓咬面包片，一邊偷偷看赤井秀一吃早飯。
他頂著衝矢昴那張臉，吃得慢條斯理，右手拿著吐司片，就連凸起的腕骨和袖口下面露出的一截表帶落在她眼底，都帶著一種莫名的色氣。
不知何時，兩人已經習慣這樣的同居生活。
千緒忽然覺得不可思議。
放在幾個月前，剛交往那段日子，不，哪怕是交往三個月的熱戀期時，她都沒辦法想像自己竟然會這麼快地和男朋友開始同居。
千緒雖然熱愛社交，卻是邊界感很重的人。出去留學後，她只在剛開始的第一個學期短暫地嘗試過學校宿舍，很快就因為無法適應而出去租房了。
紐約房價高昂，很多留學生都會選擇合租，但千緒一直是一個人住。沒有金錢憂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確實需要獨處的空間。
她從沒想像過有一天會有家人之外的人進入她的生活，還能和她相處得如此和諧。
千緒故作害羞地問，「你都不嫌棄的嗎？上面被我咬過誒——」
赤井秀一放下面包片。
千緒像只小倉鼠一樣快樂地啃著面包邊邊，時不時瞥一眼赤井秀一，然後在看到第三眼時，注意到衣領邊緣露出的微微透紅的皮膚。
「你脖子怎麼了？」千緒比劃著，順手去輕扯他的領子，「是不是被蚊子咬了……」
赤井秀一一動不動坐著，任她動作，只在聽見那句話時輕輕挑了下眉。
千緒頓住了。
他還沒來得及戴變聲用的頸環，脖頸正中央，突起的喉結周圍有一圈圓圓的牙印，隔了一夜，變得有點發紅。
十分刺眼。
十分炸裂。
「？？？」
「噗！咳咳咳咳……」
千緒猛地被口中的面包碎屑嗆到，瘋狂地咳嗽起來。
咳嗽停止之後她又猛灌了一大口咖啡，震驚地瞪圓眼睛，「這什麼時候留下的？」
她把一切都忘得一干二淨的樣子看起來實在有點欠收拾。
「對不起，我都不知道我酒品那麼差，還這麼有……攻擊性。」千緒不敢置信地一手捂住嘴，說話時手指邊沿露出一點被她刷得白白的牙齒尖尖。
她昨晚正是用它作為作案工具，在赤井的脖子上留下了至少三天內都無法消退的痕跡。
「我也沒聽朋友說過我喝完酒之後還會咬人啊。」
赤井秀一是她知道的第一個受害者。
千緒陷入迷茫。
反應過來，老老實實低頭道歉，很沮喪，「我不會再喝那麼多了，保證不會有下次。」
赤井秀一整理好領口，眯起眼，露出衝矢昴標志性的溫和笑容，意有所指，「當然不會有下次了。」
他演繹的衝矢昴偶爾看起來會有點腹黑。
千緒不知道為什麼，默默打了個寒顫。
「話說你怎麼會被我襲擊到啊……」她覺得自己猜到了赤井秀一這一早上低氣壓的來源，叉著盤子裡的煎雞蛋，不敢再放肆，只敢小聲嘟囔。
誰被喝到醉醺醺的家伙咬了一口，都會生氣的，非常可以理解。
只不過戰力天花板一樣的存在，不覺得很不合理嗎？
就是讓琴酒過來和他打一架，這種要害部位也是被重點保護的，怕是拳風都刮不到。
……所以她到底是怎麼用嘴啃到的啊？
像奇行種那樣飛過來啊嗚一口？
千緒百思不得其解，並且擅自腦補了一副更加詭異的畫面。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震了一下，一條新消息送入。
千緒還以為是博士在催她快點出發，連忙擦了擦手，將手機拿起來解鎖，才發現竟然是佳苗的消息。
【佳苗：前輩，起床了嗎？】
大概是看到底下變成已讀標志，佳苗不等千緒回復，又很快發過來一條。
【佳苗：還好嗎？昨天晚上是之前來接你的粉色頭發的帥哥送你回去的，勞倫斯說他是你的室友，沒錯吧？QAQ】
千緒打字：【沒錯∼是他送我回來的，他因為一點情況目前暫住在我家。】
附帶一個微笑的小狗表情包。
【千緒：不用擔心~昨晚的生日會很愉快。】
佳苗好像松了一口氣。
【佳苗：那就好！！】
【佳苗：其實我還有點擔心前輩呢，第一次看見前輩喝醉的樣子，有什麼煩心事
嗎？】
【千緒：沒有啦，是我很少喝日本酒，沒估算好酒量。】
【佳苗：哦哦，如果有苦惱的事可以隨時跟我說哦！】
【佳苗：】
千緒對著最後的表情包捂胸口——女孩子就是世界的寶藏！
她正想挑選一個加倍可愛的表情包回復過去，佳苗又發來一段話。
這次字裡行間都洋溢著按捺不住的好奇和激動。
【佳苗：話說前輩，你還記不記得昨天的修羅場…？我昨天真的看得好激動！勞倫斯和那位室友先生都是溫柔系的大帥哥，竟然會像那樣當街對峙起來，果然工藤前輩超級有魅力！！】
【佳苗：兩個人都好帥氣哦，不知道前輩准備選哪個呢？不過如果是前輩的話，兩個人都選也沒問題哦（x】
【佳苗：如果不是偷拍不好，真想把那一幕拍下來，簡直像電影海報一樣，張力拉滿嘿嘿嘿……】
【佳苗：】
信息的長度和密度同時增加一倍。
不難想像屏幕那頭的佳苗是如何頂著表情包同款笑容的。
千緒覺得自己好像都隔著屏幕看見了她周身縈繞的粉色泡泡。
話說……
貝爾摩德，赤井秀一，溫柔系？
揭下面具，骨子裡一個比一個暴力的人，竟然會被這樣形容，感覺實在很詭異。
千緒抖了抖肩膀。再往下滑，看見那句兩個人都選的話，她徹底沉默。
少女，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簡單回復佳苗，示意她趕緊打住，千緒匆匆將手機塞進口袋。
赤井秀一動作很快，已經將自己的餐具塞進洗碗機，千緒跟著把盤子裡的碎渣倒進垃圾桶，塞進洗碗機，啟動。
看時間差不多了，千緒匆匆上樓將自己提前收拾好的背包拎下來，和赤井秀一一起拐進車庫。
露營要用的帳篷和鍋具等等，都由身為露營達人（自稱）的阿笠博士准備好了，他們只要把自己和車帶過去就行。
只住一天，兩人一人拿了個小包裹，裡面裝了點隨身衣物和洗漱用品就出門了。輕裝上陣，很是瀟灑。
到了阿笠博士家，才剛過八點。
從米花町開車到位於群馬縣的露營地大概需要兩個多小時，現在出發，抵達的時候差不多十一點，正好收拾一下開始做午飯。
屋裡一派熱鬧。
幾個小孩子興奮地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商量著今天要在營地做的咖喱口味，見兩人進門，齊聲打了個招呼。
衝矢昴挽起袖口，去幫流理台後的阿笠博士收拾要帶的食材。千緒瞥見廚房裡的咖啡壺，想了想，過去拿起來，「博士，我可以煮一壺咖啡帶走嗎？」
考慮到今天要開不少山路，還是備點咖啡提神比較好。
「當然！千緒你和我客氣什麼，在我這裡隨意一點就好了。」博士忙著手上的事情，聞言抽空笑眯
眯地回頭。
千緒嘿嘿一笑，自己動手，熟門熟路地從櫥櫃裡翻出咖啡豆。
又過了十分鐘，灰原哀被半強迫地從地下室的實驗室拖出來，哈欠連天，一臉困倦地靠在了沙發上。
她鼻尖動了動，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濃郁的咖啡香氣。
一轉頭，正好看見工藤千緒端著一壺煮好的黑咖啡從開放式廚房後走出來。
灰原哀捧著博士給她倒的熱牛奶，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千緒手中的咖啡壺。
千緒坐到她身邊，掏出保溫杯，正要灌進去，扭頭就注意到灰原哀直勾勾的視線。
她已經十分矜持，但配上那張幼嫩的小臉，難免有幾分小孩子看到糖果就移不開步子的既視感。
千緒斟酌半刻，「……來點？」
柯南那個小鬼不能喝是因為沒必要，但看灰原哀這個困懨懨的樣子，以及從她口袋裡露出的半個藥盒，一看就是為了她弟弟的事情忙了半宿。
同為科研狗，千緒非常理解在這種時候來杯咖啡續命的必要性。
灰原哀顯然有些意外，帶點受寵若驚地伸出馬克杯，「啊，好的。」
千緒於是給灰原的牛奶裡加了一丟丟咖啡，待牛奶變成淺棕色後便停下，又禮貌性問了句，「要加糖嗎？」
「不用了，謝謝。」
千緒十分理解地點點頭。
柯南在一旁看得躍躍欲試。
他手裡拿著博士給的兒童款天藍色牛奶杯，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趁著灰原哀在旁邊的機會，讓千緒手下留情，也給他倒一點咖啡。
「千緒，咖啡……」
給我也來點。
他還沒說完。
「不可以！」千緒斬釘截鐵地說，「我都聽小蘭說了，她好幾次抓到你半夜不睡覺在偷偷看書！」
她變臉極快，拒絕得毫不留情，「有那個熬夜看推理的時間不如好好睡覺，喝什麼咖啡。」
萬一變不回去……再重長一次，像柯南這樣長期睡眠不足，能不能有一米七四都不一定了！
沒看同齡的光彥和元太都比他高一截嗎？
柯南想不到毛利蘭竟然還跑去告狀，匪夷所思地問，「那家伙是小學生嗎，還帶打小報告的？」
「——再說我那也不算熬夜啊，再怎麼說，讓一個高中生九點就上床睡覺也太過分了吧！」
千緒眼角直抽，「上高中了還能九點睡覺，你就偷著樂吧。」
柯南感受到她身上的怨氣，氣場頓時弱了一截。
灰原悠哉地靠在沙發軟墊上看樂子，一邊小口小口喝著她那杯只有個咖啡味、幾乎就是純牛奶的飲料。
在孩子們面前氣勢十足的江戶川一遇見姐姐就瞬間被打回原形，這麼難得一見的場面怎麼能錯過呢。
柯南還想再小聲辯解兩句，忽然鼻子一癢，張了張嘴，打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
「啊啾——！！！」
驚得滿屋子的人都朝這邊看過來。
千緒從沙發上彈起來，「你感冒了？」
她扭頭看向廚房方向，「博士，家裡有感冒藥嗎？」
「啊，有，好像在這邊的櫃子裡。」博士擦了擦手上的水，找出裝感冒藥的藥盒，「在這裡。新、柯南感冒了嗎？」
衝矢昴拿過藥盒，走過來，替他交給千緒。
千緒迅速倒出幾粒，柯南看著她略顯緊張的動作，抿了抿唇，藍眸裡閃過一絲觸動。
雖然平時吵吵鬧鬧，但到了緊要關頭，她還是很關心自己這個弟弟的。
仔細一想，不讓他喝咖啡其實也是為了他的身體著想……
柯南看著千緒從博士手裡拿過水杯，一手拿了藥丸，連忙去接，「沒事，我自己來……」
千緒將藥丸遞給了灰原哀。
柯南：「？」
千緒溫聲細語，「小哀，把這個吃了，預防感冒。」
柯南：「？？」
看著灰原哀乖巧吃下藥，千緒這才轉頭給柯南也塞了一顆，然後又按著他腦袋強迫他戴上口罩，別傳染給別的小朋友。
衝矢昴沒走，看著她輪流照顧兩個小孩。
一副靠譜大姐姐的樣子，和在他面前完全不同。
這樣的千緒有些罕見，他姿態隨意地靠在沙發旁邊，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柯南戴著足以遮住他大半張臉的成人口罩，睜著半月眼滿臉不爽地走開了，衝矢昴才將手中的藥丸遞給千緒。
千緒愣了一秒才接過。衝矢昴又遞上熱水。
千緒攥著那藍白相間的小藥丸，遲疑地小小聲問：「……不能不吃嗎？」
還坐在旁邊盡力降低存在感的灰原哀差點咳嗽出聲——
擺出可靠大姐姐的姿態要求弟弟吃藥，結果她自己其實很討厭吃藥嗎？
灰原哀看看旁邊佇立的兩位，覺得再待在這裡不太合適，於是盡量放輕聲音收起雜志悄悄離開了。
衝矢昴對著女朋友帶一絲絲討好的視線，挑了挑眉，「預防感冒。」
他將剛才千緒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她。
惡劣！千緒在心底抗議。
她據理力爭，「成年人免疫力好，柯南打個噴嚏而已，不至於就這麼感冒了……」
「千緒。」衝矢昴不為所動，壓低聲音。
千緒塌下肩膀。
衝矢昴在她有點哀怨的視線裡，不容拒絕地要求她將藥丸和水吞下了。
——和千緒剛剛監督兩個「小孩」吃藥時一模一樣的流程。
灰原哀走到吧台邊，在柯南和偵探團其他幾個孩子之間坐下，回頭時正好看見客廳中央的沙發旁，千緒不情不願地將水杯還給了衝矢昴。
而渾身包裹著組織的危險氣息、令她始終畏懼又忌憚的衝矢昴卻在收下水杯後，拍了拍千緒的腦袋。
狀似隨意的動作，卻又帶著一絲在那個男人身上無法想像的溫柔。
不小心窺見他們相處日常的灰原哀怔了下，然後慢慢轉回頭。！
第52章 51
去的路上開了兩輛車。
除了照例的黃色甲殼蟲,還有千緒的新車。
終於能如願以償地開著自己的車出去兜風，千緒已經偷偷樂呵了好幾天。
他們即將前往的露營地在冬明山，是日本傳說中的漂移聖地。山頂到山腳短短幾千米的距離，有數十個驚險又陡峭的急轉彎,千緒早就想在那段路上試著開一開了。
而少年偵探團圍著她那輛嶄新又拉風的車轉了兩圈,腳步都快挪不動了。
幾人聚在一起嘀咕半天,最後怕博士寂寞，還是依依不舍地選擇了甲殼蟲,走的時候眼睛都黏在千緒的車上。
柯南沒心沒肺，高興地往千緒的副駕駛走，「那我坐這輛。」
太好了，他終於不用跟那群小鬼擠了！
老爸給老姐買的新車，他坐副駕駛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灰原哀一把拽過柯南，「你的座位在這裡。」
「柯南你是不是想偷偷去坐千緒姐姐的車？」元太一下鼓起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光彥也滿臉不贊成,「少年偵探團應該坐在一起才對，柯南你就喜歡搞特殊！」
步美語氣認真地教導柯南,「不可以嫌棄博士的車又老又舊還容易拋錨哦,博士會傷心的。」
博士：「……我都聽到了哦。」
「你們去坐千緒的車吧，我的車就用來裝露營用具好了。」阿笠博士扶著腦袋嘆了口氣。
千緒想了想，「回來的路上再坐博士的車不就行了嗎？一人一次,很公平。」
聽兩人這麼一說，少年偵探團的三個小孩爆發出一聲歡呼,爭先恐後地爬上千緒那輛轎跑的後座,將柯南擠到了一邊。
柯南被胖胖的元太撞了個趔趄，站穩之後半月眼看著幾人的背影，「喂喂……」
一扭頭,看見灰原哀輕車熟路地鑽進了黃色甲殼蟲的副駕，「灰原，你不去嗎？」
「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灰原哀瞥一眼衝矢昴，毫不猶豫地拒絕。
雖然剛剛看見的那一幕令她對對方稍微有所改觀，但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要她和那個男人同處一個密閉空間門還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何況讓博士一個人待著不是有點太慘了嗎？」她又說。
博士干笑了兩聲。
「不是還有昴先生嗎……」柯南說著，腦袋轉來轉去，找了半天，沒看見衝矢昴。
灰原哀對著千緒車停的方向努了努嘴，柯南這才看見不知何時已經一臉淡然地坐上千緒副駕駛上的衝矢昴。
柯南「啊」了一聲，「昴先生！」
那是他早就看好的位置！
等不知為何有點氣呼呼的柯南爬上後座，千緒發動了引擎。
她的新車座位比博士的甲殼蟲寬敞許多，四個小孩坐在後座也不算太擠，反而還有種熱熱鬧鬧的感覺。
直到千緒切換跑車模式，油門一踩，那
種春游般的溫馨氣氛頃刻間門蕩然無存——
出了城，甲殼蟲上的兩人只見到搖擺的車尾在他們面前一閃而過，留下一個瀟灑而模糊的影子，轉瞬間門便消失在公路拐角。
輪胎摩擦柏油路面，發出尖利的嘶鳴，宛若魔女的尖叫。
正高高興興拿著糖果互相分發的少年偵探團集體僵硬。
元太手中的糖果骨碌碌滾到座椅下方。
幾個小孩震驚地瞪圓眼睛。
坐慣了阿笠博士慢吞吞的甲殼蟲，忽然乘上千緒駕駛的跑車，感覺就好像從迪○尼全年齡向的小矮人礦車切換到了富士急的高飛車。
——想當初在紐約，小蘭第一次坐有希子的車的時候也是這個反應。
柯南當初還能抱著青梅和媽媽配合地來段高難度操作，一年後的現在更是毫無壓力，此時見怪不怪地扯過安全帶給自己和步美扣上，「照這個速度，大概一個半小時就能到了。」
視線掃到前排，衝矢昴在千緒開的過山車上竟然還有閑心看地圖。
也對，能把斯巴魯360那種古董車開到報廢的人，千緒瘋狂的駕駛風格應該正中他下懷才對。
「照這條路一直開就能到群馬縣，路過冬明山的時候應該會有指示牌。」
「了解~」
衝矢昴放下地圖，瞥一眼牢牢把著方向盤的千緒。
她開得看起來瘋，事實上卻很穩。和卡梅隆這樣的專業人士相比或許還有一絲差距，但在普通人當中已經算是出類拔萃的車技。
轉彎之前的停頓，對車距和路況的把控，全都做得恰到好處。什麼時候該松油門，什麼時候可以放縱自己踩下去，她心底一清二楚，不需要任何人為她擔心。
只需要欣賞就夠了。
衝矢昴收回視線，淡淡地勾了下唇。
路程過半，光彥用手機搜起冬明山的信息，忽然瞪圓眼睛，「等等，看這條新聞，據說前幾年的時候有人在冬明山附近發現了棕熊誒！」
步美頓時害怕起來，「它們不會跑到露營地吧？」
她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半夜睡到一半，發現一個大熊腦袋鑽進帳篷的畫面，然後被自己的腦補嚇了一大跳，眼淚汪汪地抓緊衣角。
「笨蛋……」
「不可能啦。」
柯南抱著後腦，和千緒同時開口。
兩個人的語氣天差地別，千緒從後視鏡瞥了眼弟弟，決定把解釋的機會讓給他。
這小子從小就喜歡出風頭，千緒作為大度的姐姐，可以包容弟弟這點小愛好。
「日本只有北海道有棕熊，新聞裡的人估計是看錯了。」柯南懶洋洋地說，悶悶的聲音隔著口罩傳出來。
他在偵探團三人放松下來的表情中慢悠悠補充，「——那大概是一只黑熊吧。」
好不容易不再害怕的三個小孩：「……」
千緒：「柯南！！！」
大度的姐姐在後視鏡裡露出魔鬼一般的
表情。
柯南：「……」
他咳了聲，「放心，人類不在黑熊的菜單上。現在這個季節食物豐富，你不去招惹它們，它們是不會主動過來招惹你的啦。」
「順帶一提，北海道棕熊看起來雖然恐怖，但其實也基本上是草食動物。日本被棕熊襲擊致死的事件很少發生……我們經常能看到叼著鮭魚的熊木雕，但事實上，它們就連鮮魚都不怎麼吃……」
很多時候未知才會產生恐懼，將道理明明白白講給小孩子，他們理解了，反而就不再害怕了。
剛剛還瑟瑟發抖的步美看起來果然好多了。
「柯南真的懂好多奇怪的小知識哦！」
千緒這才，目光緊盯前方路面，隨口道，「其實在這種森林公園或者露營地附近，熊是很常見的動物——畢竟那也是它們的森林嘛。我們只要成群結隊一起行動，不要攜帶氣味較重的食物，沿途制造出噪音，它們聽見動靜就會自己繞開了」
千緒的語調平靜舒緩，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子屏息聽著，漸漸放松。
新聞帶來的緊張感被姐弟倆一人一段的科普緩解，光彥抓著座椅，腦袋前伸，好奇地問，「那千緒姐姐見過熊媽？」
「啊，那倒沒有。這些都是小的時候，我和爸爸媽媽還有幾個叔叔阿姨一起去徒步的時候，他們告訴我的……」
千緒把著方向盤，笑道。
美國有很多的國家公園，絕大部分都會在徒步路線的沿途豎立警示牌，寫著大大的WARNING，提醒這片區域有熊出沒。
黑熊性情溫和、體型偏小、基本靠吃囓齒動物、昆蟲和魚為生。
而灰熊體型更大、奔跑速度驚人、對人類極具攻擊性。
在國家公園徒步，必須將食物密封起來謹慎保存，否則可能出去溜一圈回來，就會發現一只黑熊正慢悠悠地從你的車邊離開。
千緒當時和偵探團的各位差不多大，在知道熊的存在後，害怕得不行，坐在車上都無法好好欣賞美景，隨時都在擔心可能從林間門躥出的黑影。
車上的工藤、黑羽夫婦還有莎朗見她這副樣子，便是如現在這般，和不過七八歲大的小千緒耐心地講了直面猛獸時自救的方法。
然後又在十七年後，由已經長大成人的千緒教給了更小的孩子們。
那之後他們在景色壯麗的國家森林度過了快樂的兩天一夜。童年的回憶十分溫暖，千緒輕輕笑了笑。
她坦坦蕩蕩地談起莎朗·溫亞德，以及和她一起度過的時光，衝矢昴在旁邊安靜聽著，眉眼無聲地舒展開來。
兩輛車都抵達露營地之後，他們才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露營達人·阿笠博士早上信心滿滿地准備半天，最後竟然忘帶飯盒了。
彼時千緒剛剛拉著灰原哀和元太、光彥四人一起哼哧哼哧地搭好帳篷。
而步美以及柯南、衝矢昴三人則是已經分工明確地切好了做咖喱用的材料——原本千
緒也是要去做飯組幫忙的，但她被柯南和衝矢昴一大一小兩個人默契地擠了出去。
幾個案板都被占著，她左右看了一圈也沒找到自己的位置，只好委委屈屈地做體力活去了。
一切准備就緒，博士站在一邊把包翻了個底朝天，額上冷汗就掉了下來。
「我忘記帶飯盒了。」
他白著臉宣布。
「誒——那怎麼辦？」
元太大叫，「我們今天不會沒飯吃了吧？」
「放心，露營地旁邊就是商店，那裡肯定有賣飯盒的地方，我現在就去買。」博士連忙說。
「那我也去，順便再買點米好了，元太每回都說不夠吃。」柯南不想再留在這裡被他的料理課老師指點怎麼滾刀切胡蘿蔔，如蒙大赦，逃命一樣地跟上博士。
衝矢昴看了眼柯南落荒而逃的背影，聳了聳肩，轉身幫千緒將搭好的帳篷再次加固。
養腳傷加上忙實驗，千緒已經好久沒親近過大自然，她草草將帳篷搭了個大概，就把剩下的活兒心安理得丟給靠譜的男朋友，自己快樂地帶著孩子們去林子裡探險……劃掉，撿木柴去了。
十幾分鐘後，柯南和博士兩人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時，身後多出了一個不速之客。
孤獨留守的衝矢昴正在切水果，這樣等千緒帶著孩子們回來時能稍微填填肚子。
他聽見動靜時抬頭，手裡力氣沒用好，西瓜被一刀干脆利落地劈開，在桌板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
他舉著菜刀，看向突然冒出來的自家小妹妹，「她為什麼在這裡？」
「我還想問呢，衝矢先生怎麼在這兒？」
世良真純像沒看見刀刃上落下的紅色汁水。她露出一顆小虎牙，說完用手搭了個涼棚，大咧咧朝四周看看。
「千緒小姐呢？」
完全沒有掩飾自己跟來此處的意圖。
說完還自說自話地從衝矢昴手邊的玻璃碗中拿了一顆洗好的葡萄，上面掛著晶瑩的水珠，她一口咬下去，「嗯，很甜耶！」
衝矢昴輕輕挑了下眉梢。
他不會看不出世良這是在挑釁。
……可究竟是誰給這蠢孩子的勇氣，對著比自己大十四歲的親哥挑釁？
千緒不在，世良面對衝矢昴更加毫無收斂，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在找茬，看著就像個無法無天的熊孩子。
「我竟然會跟博士還有柯南在露營店裡偶遇，真是太巧了！所以我臨時決定改變計劃來參加你們的露營，衝矢先生不會不歡迎吧？」
她拿出女高中生天真無邪的笑容，一拍手，「對了！我可以和千緒小姐睡一個帳篷嗎？正好能好—好—聊—聊—女孩子之間門的話題。」
柯南嘴角抽了抽。小蘭和園子說這話也就罷了，他才不信世良和千緒能有什麼女孩子的話題可聊。
話又說回來，他也不覺得世良會是偶然間門跑到這裡，遇見了他和博士。
騎過兩個小時的車程來創造偶
遇，她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反正千緒她們的帳篷只有三個女生，你擠一擠應該可以住下吧。」柯南把懷裡抱著的飯盒放在桌上，覺得沒有了孩子們的吵鬧聲很不習慣，「他們是不是去撿木柴了？怎麼還沒回來？」
世良自告奮勇，「我去找找他們吧！我對樹林很熟悉的。」
她說完，還想從果盤裡順兩顆葡萄走，卻摸了個空。扭頭就看見衝矢昴把果盤拿了起來，仗著身高優勢舉在一個世良夠不到的高度，微微笑著，「這是留給孩子們的。」
世良撇了撇嘴：小氣。
這麼小氣，連個葡萄都不讓人吃，怎麼和秀哥比？
世良對感情再遲鈍，也能從園子的態度裡看出衝矢昴對她哥地位的威脅，看著衝矢昴，只覺得哪哪都不順眼。
渾然忘了她和赤井秀一為數不多的相處日常裡，她親愛的哥哥是如何連笑容都吝嗇予人的。
世良就像只不記仇的小狗，柯南還來不及歇息，就又被她興衝衝地拽進林子。
想到要見到千緒，世良看起來格外興奮。
衝矢昴睜開眼，對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了許久，目光移到背景那片廣袤的森林，眸色微深。
他抬起左腕看了眼表。
……千緒他們離開的時間門有點太長了。
博士看出他似乎有些許擔心，於是湊了過來。
他本想拍拍衝矢昴的肩膀，但一來身高不順手……二來，雖然平時相處都很和諧，但對這位暫時隱藏身份居住在工藤家的FBI探員，博士其實始終因為捉摸不透而有些心存顧忌。
和衝矢昴單獨相處的時候，他心底還是有那麼一丟丟犯怵。
總覺得頂著衝矢昴假面的赤井秀一看起來親切，卻始終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距離，隨意上手可能會令他覺得冒犯。
所以博士最終只是出聲安慰，「千緒他們不會有事的，估計是孩子們跑太遠了。」
衝矢昴安靜片刻，將左手伸進口袋，指腹摩挲過那枚冰涼的金屬徽章。
少年偵探團將徽章放在了博士那裡做定期維護，他在千緒走之前，曾經給了她一枚。
這個露營地附近沒有信號，衝矢昴在抵達之後不久就發現了這一點。
職業使然，對這些事他總會比別人更留意一些。
衝矢昴正想問博士柯南的備用眼鏡在哪裡，從口袋裡始終弄毫無動靜的徽章裡忽然傳出微弱的電流音。
有什麼東西摩擦的聲音，緊接著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指甲輕輕的叩擊聲。
衝矢昴的動作停住。
千緒的心態崩了。
三分鐘前，她抱著滿滿的木柴，正准備叫少年偵探團一起回露營地時，元太忽然說他聽見了「有東西在刨土的聲音」。
那動靜很大，在這荒郊野外，能發出這種聲音的，不是大型猛獸，就是人類。
千緒在元太條件反射地躥出去之前丟了木柴，使出
吃奶的勁兒死死按住了這個時刻准備搞事的小胖子。
一行人緊接著就發現了聲音的源頭。
……千緒無聲地深吸一口氣，背靠著樹干，感覺冷汗浸濕了後背。元太在她懷裡一動不動，眼睛睜得大大的。
灰原哀在步美發出尖叫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步美的嘴，兩人躲藏在另一株大樹後，光彥一個人孤獨地捂著自己的嘴巴，大氣都不敢出。
那聲音一下一下，仍在機械地持續著，伴隨著塵土落下的嘩啦聲響，近在咫尺。
因為光彥在車上提到的那一條新聞，千緒最初聽見這道聲音時，還真的以為他們倒霉到出來露營一次就剛好遇見了熊。
——好消息是，那不是熊。
壞消息是，在東京圈內，露營時遇見有人在拋屍的可能性顯然比遇見熊的可能性大得多。
「……」千緒心如死灰地閉上眼。
她太大意了。她竟然會天真地以為死神的詛咒覆蓋範圍僅限於米花町。
沒想到竟然都蔓延到群馬縣來了嗎……？！
不遠處的一片林木環繞的空地上，刨土的聲音還在繼續，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周圍的空氣裡，千緒剛剛僅僅是不小心瞥見一眼，此時心跳就有些過速。
她唇色蒼白，就連不遠處的灰原哀都注意到了，頻頻投來關切的目光。
千緒的後腦抵著粗糙的樹皮，將手伸進口袋，敲著徽章，看似毫無規律的一段敲擊動作，她已經重復了好多次。
他注意到了嗎？
就算注意到了，赤井秀一大概也能猜到千緒處在一個不敢出聲的環境，不會貿然用徽章給她回復，所以千緒只能像這樣提心吊膽地等著。
每一秒都好像在焦灼的等待中變得無限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千緒忽然聽到從遠處傳來微弱的對話聲。
「這裡有散落的木柴耶。」
「他們究竟跑去哪裡了？」
「應該就在這附近把……」
意識到有人靠近，背後鏟土的聲音驟然停下，千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都聽出了其中一道熟悉的聲線，光彥生怕和他們就那麼錯過，忽然松開手大叫了聲，「柯南！！！」
那頭的對話停下，與此同時，身後的凶手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暴露，惱羞成怒地朝著這邊衝來。
他離他們的距離明顯比柯南近得多，男人身材高大，轉瞬間門跨過數米距離。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千緒猛地推了把元太，「跑！！」
余光瞥見幾步衝上前的凶手已經高高舉起手中邊緣銳利的鐵锨——
步美被一根凸起的樹根絆倒，眼淚汪汪地看著面前的黑影。
灰原哀目眥欲裂，「步美！！」
尖叫聲剛出口，千緒不知從哪躥出來，狠狠將男人撞開。後者失去平衡，一腳踩空，重重倒在一旁的樹干上。
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讓千緒的五髒六腑都翻湧起來。
已經舉起的鐵锨變了方向，朝著千緒的後背直直劈下，又在半空被人攥住，再也無法前進一寸。
來人動作間門帶起林間門清爽的風，有淡淡的，熟悉的香水味鑽進鼻子。
千緒眨了眨眼，提著的心終於放下，腳步虛軟地往前走了幾步，扶住一棵樹滑坐在地上。
不能怪她表現得這麼狼狽，那鐵锨上糊了層已經凝固的厚重血跡，更不要提遠處土坑裡雙目圓睜、面上蒙著一層模糊血色的女人……
千緒捂住口鼻，想起剛剛看見的畫面，緊閉上眼睛。
不知道衝矢昴做了什麼，男人的怒吼聲戛然而止，又過了兩秒，茂盛的林木後突然飛出一顆足球。
……和一個人。
足球帶起呼嘯的風聲，擦過衝矢昴的衣角，精准無比地砸在了男人的臉上。
衝矢昴松開手，與足球一起出現的世良真純就在這時怒氣衝衝地對著凶手撲了上去。
她看著清瘦，一身帥氣的騎行裝下卻有著勻稱的肌肉，因為從小練習截拳道的關系，身手也十分敏捷。衝矢昴只看了一眼她將凶手凶悍地按在地上的動作，就轉身向著千緒走了過去。
和快步衝向屍體的柯南擦肩而過，他走到樹後，找到縮成一團的千緒。
灰原哀瞥一眼這邊，小聲叫少年偵探團一起去找有信號的地方報警了。
千緒感受到有人靠近，在她面前半蹲下來，眼睛都不睜就撲進他懷裡。
被對方嚴嚴實實接了個滿懷。
她一手緊攥著衝矢昴的衣服，臉頰深深埋在他的頸側，如同小動物本能地在尋求依偎。
……像把他當成了一個大型氧氣袋，貪戀地呼吸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
衝矢昴動也不動，保持著半跪在千緒面前的姿勢，一手護在她腦後不斷輕撫著，低聲讓千緒深呼吸，屏氣，再慢慢呼出來。
反復誘導，這才讓她抬起臉，「好些了嗎？」
血色又重新回到了千緒的臉上，她點點頭，嗓子有點啞，但眼底含著亮亮的光彩，「我就知道你能聽見。」
「摩斯電碼？很聰明的方法。」衝矢昴面對她時從不會吝嗇誇獎。
一如多年前的初見。
只是這一次在誇獎結束後，他順手撫過千緒的發頂，而後者這一次終於可以坦然地抱住他。
世良拖著被揍暈的犯人興衝衝跑來找千緒時，正巧撞見這一幕。
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親密和依賴無法作假，世良的腳步一頓，表情微變。
他們的關系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嗎？
……再這樣下去，秀哥的進度豈不是就要落後了！
世良揪著眼冒金星的犯人的衣領，急得團團轉，時不時抱住腦袋痛苦地跺兩下腳，又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嗚哇聲。
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快速調到一個號碼。
灰原哀就在這時回來了。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糾結什麼的世良，隨即正色道，「我們報過警了。他們先聯系了露營地，據說正好有一群度假的警察正在登記營地，聽見以後說很快就會來查看情況。」
灰原哀的目光落在千緒身上，語氣放輕了一點，雖然依舊客氣，「千緒小姐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回露營地，晚點做筆錄讓我們和江戶川去就行了。」
千緒猶豫了一下，接受了灰原哀的好意。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在露營地度假的那群警察裡竟然有好幾個熟面孔。
「佐藤警官！」
步美一眼認出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英姿颯爽的女警，驚訝道，「你們也是來度假的嗎？」
「是啊。難得湊出來的休息日，這下全被毀啦。」佐藤美和子身旁跟著一個長發的女人。一身輕盈的便裝，但看她對著屍體面不改色的模樣，大概也是一名警察。
明明是十分漂亮可愛的長相，微微下垂的眼尾也顯得楚楚可憐，但那大美女的氛圍感在開口時卻被毀了個一干二淨，
宮本由美超大聲抱怨著，「為什麼跑到群馬還會遇見這種事！虧我還想著借露營的機會認識幾個熱愛戶外運動的肌肉型帥哥……」
轉頭正好瞥見衝矢昴，她眼睛一亮，「誒？居然真的有誒！」
千緒：「……」
這位警官，怎麼感覺有點像大號園子？
她下意識去看衝矢昴的反應，發現後者的表情不知為何……有點微妙。
他似乎也在看著宮本由美。
「？」千緒的腦袋上升起一個問號。
佐藤就在這時敲了下好友的腦袋，無奈地呵斥道，「這是犯罪現場，由美你嚴肅點。」
「好~~」宮本由美懶洋洋地拖長音，可惜地看了一眼帥哥。
她忽然想到什麼，「不過我們在休假中，等會兒群馬縣的警官們抵達現場完成交接之後，應該就能繼續露營了吧？」
由美笑嘻嘻地看向少年偵探團的一群小孩，「喂，小鬼們，要不要和大姐姐一起露營啊？」
她四處看看，突然蹲下身，一手掩住嘴巴，目光有意無意往衝矢昴身上瞥，「話說，那個帥哥應該是和你們一起來的吧？」
衝矢昴淡然地站在千緒身邊，寬肩長腿，身材比例極佳，明明是在露營地，卻穿著一身合身的西裝，將自己密不透風地裹起來，加上那細框眼鏡，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像牙塔中浸潤出的禁欲儒雅的氣息。
和這森林格格不入，卻也因此顯得格外矚目。
「昴哥哥是東大的研究生哦！」步美張開小手，十分自豪。
「誒？是我喜歡的類型呢！」由美眼睛一彎，捂著嘴說，「我喜歡腦子好的帥哥。」
遠處就在這時傳來「哢嚓」一聲，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斷樹枝發出的響動。
案發現場人來人往，忙忙碌碌，沒幾個人將這動靜放在心上。
只有衝矢昴微
微偏過頭，注意到什麼，隨即發出一聲嘆息。
宮本由美在笑著用烤肉賄賂元太，誘騙小胖子快速答應了她一起露營的請求。千緒也很想和帥氣的佐藤警官變得更親近一點，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鼓著臉，悶不做聲地走了。
孩子們還停留在原地和熟悉的警官說笑，柯南和佐藤在忙著勘察現場，千緒的離開沒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只有一個人很快跟上來。
她心情欠佳的時候就喜歡埋頭狂走，在古堡時也是這樣，帶著一點要把人拋下的怨氣，但那道腳步聲始終不遠不近地綴在身後。
一直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千緒這才停下腳步，控訴：「你剛才為什麼一直盯著那位警官小姐！」
有女生表達好感沒什麼，但衝矢昴一直盯著對方這點就很不對勁。
衝矢昴回過神，忽然意識到女友在鬧小脾氣。他有點想笑，又在千緒的死亡視線中迅速收起笑意。
「別多想……如果你的弟弟也在十八歲的時候給你發來一張女孩的照片，附贈洋洋灑灑兩千字表達愛意的文字，你也會對這個女孩印像深刻的。」
衝矢昴回想起羽田秀吉在中二病的末期發給他的那些東西。
整封郵件充斥著他難以理解的文字，例如什麼「好想永遠做她的啾吉」、「由美糖真的真的好可愛，哥哥你能明白嗎」等等……莫名其妙又讓人難以直視的話。
赤井秀一當時也不過二十歲出頭，已經感覺自己似乎和弟弟產生了深深的代溝……在日本，十八歲的人竟然都是這麼談戀愛的嗎？
啾吉。
由美糖。
……他們似乎是這麼稱呼彼此的。
年輕的赤井秀一盯著那句「哥哥你能明白嗎」，只想回復「不，我不明白」。
豈止不明白，簡直是文化衝擊。
千緒恍然大悟，一秒將壞心情拋在腦後，「所以那位警官是你弟弟的……那他們現在不在一起了嗎？你弟弟現在住在哪裡啊，也在東京都？」
情緒好轉過來的千緒興致勃勃地打聽了一連串問題。
「不清楚……不過。」衝矢昴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視線不經意地往旁邊一掃，「我想他應該離我們不遠才對。」
興許很快就能見到了也說不定。
羽田秀吉蹲在樹叢裡，一身比賽時穿的和服沾滿葉片，抱頭盯著手機裡新發來的兩封郵件。
一條來自他親哥，一條來自他親妹妹。
他猶豫了一下，先點開了大哥的郵件。
【秀吉，你和那位警官小姐是怎麼回事？沒在交往了嗎？】
赤井秀一顯然不是個會關心弟弟交往狀況的哥哥，他下一封發來的郵件十分直白。
【她的行為似乎讓我的女友有點困擾。你就在這附近的話，為什麼不去和警官小姐見一面？】
因為他還沒拿到七冠王啊……
果然比起他這種幼稚的男人，由美糖要更喜歡
大哥那種類型的？
羽田秀吉郁悶得腦袋上要長草。
他這幾天正好在這附近比賽，比賽結束散步的時候，看見了坐在一輛跑車副駕駛的宮本由美，然後不自覺地，就叫了輛車一路跟著她們到了露營地。
但他沒有帳篷也沒帶露營用具，站在那營地顯得格格不入，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打個招呼的時候，由美糖和她身邊的幾個警察忽然齊齊朝著林子裡跑去。
羽田秀吉意識到不對，跟了過來，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自家大哥和妹妹。
……而且由美糖還一副對秀哥很感興趣的樣子！
想起剛剛看見的畫面，他抓狂地捋了把亂糟糟的頭發，又抱著腦袋嗖地起身，痛苦地跺了兩下腳，「可惡啊啊啊啊啊！！由美糖！！！！」
追著衝矢昴一路過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見二哥的世良：「……」
他這副崩潰的樣子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世良謹慎地停下腳步，猶豫幾秒才開口，「吉哥？好巧哦。」
「……呃，你在忙的話，我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問。
羽田秀吉頂著一頭亂發，心如死灰地放下手，「啊，真純。你在這裡啊。」
除去有點戀愛腦這個毛病，羽田秀吉大部分時候都還是個正常的哥哥，世良算是他和母親一起拉扯大的，兄妹倆的關系十分親近，縱使後來分開也沒有斷了聯絡。
世良真純忽然想起自己發的郵件，「哥，你沒看我剛剛的郵件嗎？大事不好了！」
她用一種天要塌了的表情，驚恐地看著秀吉，「那個粉毛混蛋要把秀哥的女朋友搶走了啊啊啊！！！」
羽田秀吉：「？」
兄妹倆頂著兩頭崩潰下抓亂的頭發面面相覷。
世良真純睜大眼睛盯著秀吉，渴望他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戰線，加入「秀哥女友保衛戰」計劃，另一邊，羽田秀吉也瞳孔地震地盯著自己的妹妹。
「你剛剛說誰要把誰的女友搶走？」
「就是那個叫衝矢昴的家伙！要把秀哥的女朋友搶走了啊！」世良真純大聲強調了一遍。
她說著，亮出赤井秀一和千緒的那張背影合照——世良已經將它設為了屏保。
羽田秀吉的表情微妙。
世良真純十分不解，「吉哥你怎麼不著急呢？我從來沒見過秀哥對一個人這麼溫柔的樣子，他一定很喜歡工藤千緒……但現在那個叫衝矢的借著同住一個屋檐下、秀哥又不在的機會，對千緒小姐動手動腳……太卑鄙了！太可惡了！」
羽田秀吉：「真純，你要不還是少說幾句……」
世良超大聲：「為什麼！！」
她像是恨不得和衝矢昴打一架，摩拳擦掌，活動筋骨，羽田秀吉盯著妹妹這副樣子，又不能將赤井秀一假死的秘密告訴她，整個人陷入糾結。
假死的事情，赤井秀一瞞過了母親和妹妹，只告訴了弟弟這一個家人。
一來
，憑借羽田秀吉的智商，真的調查起來恐怕很快就會找到真相；二來，赤井秀一也怕秀吉在家人死亡帶來的衝擊下衝動調查，會驚動組織，害得弟弟卷入危險。所以再三斟酌下，才會將這件事告訴他。
不過他同時也要求秀吉，不要告訴母親和妹妹。
赤井秀一不想把她們，尤其是未成年的妹妹卷入組織的事情裡去。
羽田秀吉回想起哥哥的囑咐，再看看面前神情激動的世良，嘆了一口氣。
他仔細權衡了一下兄妹三人的武力值，知道自己絕對是攔不住世良了——不過世良在秀一哥哥那裡大概會被輕易壓制，所以也鬧不出什麼大亂子。
於是他干脆放棄，用憐愛的眼神看著一無所知、還在躍躍欲試的小妹妹，隨口問道，「那真純你准備怎麼阻止那位衝矢先生呢？」
「哦，我還沒想好，所以我這段時間門參考了一下電視劇。」
世良想了想。
「我還沒有在千緒小姐面前說過自己的性別，你覺得我去代替秀哥把千緒小姐搶回來，然後等秀哥回來了，再告訴千緒小姐，其實我是秀哥的妹妹，你喜歡的其實一直都是秀哥……純純類秀，這個主意怎麼樣？」
羽田秀吉：「……你看的到底是什麼電視劇？」
他和現在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代溝這麼大了嗎？
「話說。」羽田秀吉抬手給了世良一個爆栗，「那位工藤小姐又不是物品，怎麼能搶來搶去的？真純，你這個方法也太不靠譜了。」
世良也是病急亂投醫，她捂著腦門發出一聲哀叫，「我也知道啊……那怎麼辦？他們都抱在一起了！再下一步就是親、親、親……」
她忽然結巴，臉憋得通紅，「總之我絕對不會讓那個家伙有機會對千緒小姐下手的！」
羽田秀吉：「……」
他低頭看著妹妹，沉默了好一會兒。
「真純，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羽田秀吉難得板起臉來，露出極其認真的表情，一只手從和服袖口拿出來，無比鄭重地搭在了世良的肩膀上。
「嗯？」
羽田秀吉懇切道：「永遠不要試圖幫助我和由美小姐修復關系，好嗎？」！
第53章 52
羽田秀吉和宮本由美戀愛時世良還太小,他沒怎麼和妹妹提過這件事，更沒提到過宮本由美的名字，世良一頭霧水。
「由美是誰啊？」
她又追問了幾聲,羽田秀吉只是嚴肅地搖了搖頭。
這個名字在日本十分常見,世良沒能聯想到剛剛的警官身上,兀自迷茫了會兒,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話說吉哥，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我正好有事經過這附近,不知不覺就逛到山上來了……」
不知不覺……
逛到了山上……
放在別人身上會顯得很離譜的一件事，放在自家二哥身上好像就變得十分合理。
世良完全沒有懷疑地接受了。
她靈光一閃,「那吉哥你一會兒還有事嗎？」
「沒有,今天的比賽已經結束了。」羽田秀吉說著,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妹妹下一秒就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湊過來,「那不如留下來一起露營吧？」
「營地附近的商店就有賣帳篷,食材也可以去那裡買。而且我們也很久沒有一起出門了吧？」世良軟下聲音懇求道，「拜托了！」
羽田秀吉略一猶豫。
世良又說,「我想那群小孩和女警官們應該不會介意的,大家看起來都是好人,和他們一起露營一定會很熱鬧。」
女警。
捕捉到關鍵字的羽田秀吉忽然定住了。
他眼神躲閃了下，「既然真純你都這麼說了……」
羽田秀吉的臉頰悄悄泛紅，「那我就去吧。」
群馬縣縣警山村操很快帶著手下人過來,領走了被佐藤警官扣下的嫌疑人宇佐木跳三。
這次的凶手是在埋屍過程中被當場撞見，人證物證俱全，柯南和世良以及少年偵探團沒了用武之地,偵探團為此還郁悶了好一會兒。
直到山村操拜托他們作為現場證人去警局做筆錄之後，幾個小孩這才恢復了活力。
不放心的柯南以及作為監護人的阿笠博士也跟著一起去了，扎好帳篷的露營地瞬間變得空空蕩蕩，只剩下了千緒和衝矢昴兩個人。
外加一個跑來湊熱鬧的世良。
千緒剛經歷了暈血導致的恐懼發作，後來又碰見佐藤美和子和宮本由美她們，還沒來得及和世良真純打招呼。此時見她帶著一個青年走過來，正要抬起來的手定在了原地。
千緒露出驚奇表情，「世良，這位是……」
「啊，他是我的二哥，羽田秀吉。」
世良露出一個可愛的小虎牙，然後又介紹，「吉哥，這位是工藤千緒小姐。是我的同班同學工藤新一的姐姐。」
「——你應該聽說過他們才對，畢竟工藤家超級有名的嘛。」
她說著，眨了眨眼睛。
羽田秀吉的目光在衝矢昴身上停留一瞬，不著痕跡地微微點頭，
算作招呼，隨即才看向千緒，溫和一笑。
「好久不見，工藤小姐。」
「好久不見，不過上次沒來得及做自我介紹，沒想到羽田先生還記得我。」千緒想起上次的見面，有點尷尬地摸了摸後腦。
和羽田秀吉的上次見面還是在十年前。那一回千緒冒冒失失地衝出來找赤井秀一，恰好在酒店大堂遇見羽田秀吉，還差點將對方認錯成救了自己的赤井。
不過現在仔細看看，兩人長得根本一點也不像。
赤井秀一的輪廓要更深邃，大概是遺傳自母親，和世良一樣，臉上帶著明顯的混血特征，而羽田秀吉則是完完全全日本人的長相……是和父親更像嗎？
黑發，綠瞳，藍眼，上挑的眼尾，深邃的輪廓……
赤井夫妻的基因十分強大，兄妹三人各占據了其中一部分，組合起來，千緒幾乎可以像拼拼圖一樣拼出他們的父母各自的長相。
她饒有興致地盯著羽田秀吉看了一會兒。
「誒，你們什麼時候見過？」世良歪了下腦袋，「哦！對哦！」
她忽然記起酒店大堂那一面，耿直地笑道，「我當時還以為千緒小姐和吉哥有點什麼……不過後來想想，怎麼可能嘛嗚嗚嗚……」
世良的嘴巴被羽田秀吉眼疾手快地堵住了。
他看了一眼微笑站在千緒身邊的大哥，額頭落下一滴冷汗，捂著妹妹的嘴干笑，「工藤小姐當時是認錯人了對不對？」
千緒：「……」
她反應過來什麼，跟著點頭。
羽田秀吉這才松一口氣。
幾人又站著聊了會兒，千緒看著衝矢昴裝模作樣和弟弟交換姓名，心底有一萬條吐槽飄過。
話說這兄妹三人，為什麼會是三種姓氏？
而且看樣子，羽田秀吉對衝矢昴的身份是知情的，和世良也有聯系，但兩位兄長又偏偏聯手瞞過了妹妹……
他們這一家是不熟嗎？
赤井家的情報網過於復雜，千緒心底快被吐槽彈幕鋪滿，但想到面前的人是赤井秀一的家人，到底還是產生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
和與工藤新一同齡、活潑好動的世良不同，羽田秀吉比千緒還要年長幾歲，穿著正式的和服，手裡還拿一把折扇，完全就是成熟可靠的大人模樣。
和他打交道的含義完全不同。
千緒不自覺干咽了下，下一秒就感覺有人微微俯身靠近，用只有她才能聽見的音量在耳側低聲道，「不用緊張。」
對方似乎猜到她在擔心什麼，語調含笑，安慰道，「秀吉只有這身打扮比較唬人而已。」
余光瞥見有人靠近，衝矢昴直起身，偏過臉，示意千緒朝那個方向看去。
從他們身後傳來一道含著不可思議的聲音，「啾吉……？」
傳說中「成熟可靠」的羽田秀吉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僵硬了。
他轉過身，看見日思夜想的那個人，歡喜之余差點咬到舌頭，「由、由美
小姐！」
世良：「？」
她看著結結巴巴、耳根都泛紅的哥哥，又看了一眼叉腰一臉不滿的宮本由美，恍惚間想起剛剛羽田秀吉說的那一句「和由美小姐修復關系」。
腦海中好像有一盞小燈泡「噔」的點亮了。
世良：「……」
世良：「！！」
來活了！
「吉哥，你和宮本警官難不成是……」
「哥？」宮本由美愣了下，「啾吉，她是你妹妹？」
兩人交往期間，羽田秀吉曾經簡單提過他的家庭構成，一個年長、早早離家的哥哥，還有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妹妹。
但兩人直到分手，都沒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所以由美和羽田秀吉的家人從未見過面。
想不到會這麼突然地見到，她忽然變得有點局促。
收斂了大大咧咧的舉止，佐藤美和子驚奇地看著自己的好友突然變得……淑女了那麼一點。
「對，她是我妹妹，世良真純。」
羽田秀吉介紹完妹妹，轉頭介紹由美時兩只眼睛彎成了月牙，「而這位是我有幸在交往中的對像，超級可愛的宮本由美小姐。」
他背後好像冒出了粉紅泡泡。
發現十年過去，弟弟好像毫無長進，心情略有些復雜的衝矢昴：「……」
「不，明明沒有在交往中了吧。」由美嘟噥一聲。
不知是不是因為世良在場，她的反駁顯得沒那麼有力。
因為由美的到來，千緒忽然變成了旁觀者的角色，並且很高興地發現緊張的人從她一個變成了兩個。
莫名有種和宮本由美成為了戰友的感覺。
「話說，你當初第一次和我爸爸媽媽見面，是什麼心情？」
世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新出現的由美身上，千緒終於有機會拽了拽衝矢昴的衣角。
「會覺得緊張嗎？」
她輕聲說著，彎起了眼睛，明眸中含著幾分調侃。
她是真的有點好奇。
面對槍林彈雨也能面不改色的赤井秀一，也會因為這種世俗的事情而感到緊張嗎？
衝矢昴低頭看了一眼千緒。
那雙寶石般明澈的藍眼睛裡盛滿笑意，剛剛的突發事件似乎沒怎麼影響到她的心情，難得出來玩一趟，千緒看起來十分開心。
他注意到她耳側不知何時蹭上了一點泥土，千緒今天戴了枚小小的銀質耳釘，光芒被塵土掩蓋，衝矢昴抬手，動作很快地輕輕抹過。
耳釘被擦亮，耳垂像被人用指腹輕輕揉捏了下，沾染上體溫。
不知是不是臥底時期練出來的，他似乎十分擅長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搞這些隱秘的小動作。
千緒在他松手後下意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聽見衝矢昴開口。
「第一次和工藤先生還有有希子女士見面時的心情……」他重復了一遍她的問題，似乎在回憶，然後給出了一個誠懇的回
答，「抱歉∮_[(，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千緒愕然。
反應過來，她不滿道，「那就說明你根本沒有在緊張……」
雖然她早就有所預感，但還是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白，讓千緒略微有點不高興，低下頭去，避開他的視線。
「我只記得。」衝矢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溫聲道，「我當時在想，有希子女士和你真的長得很像。」
第一次和工藤夫婦見面的時候……
兩人分手還不到一個月。
江戶川柯南為了假死計劃，向他介紹了「親戚家很擅長易容術的阿姨」，而工藤有希子偷偷的、用了很大力氣踩了一腳管她叫阿姨的兒子，這才笑著朝赤井秀一走過來。
赤井秀一將有希子自以為隱蔽的小動作、江戶川柯南下意識想抱住腳痛叫又趕緊停下的樣子，以及工藤優作無奈的表情，統統收入眼底。
他記得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在心裡想，這些是千緒的家人。
千緒是在這樣的家庭氛圍下長大的，不僅是長相，她的喜好，她常說的話語，擁有的小習慣，常做的小表情，或許都受了他們的影響。
他們和她在某些方面無比相似，卻又截然不同。
相似到會讓他在一瞬間回想起很多個和千緒相處的片段，卻又不足以替代一分一毫她的位置。
世良和秀吉兄妹發出的吵鬧聲掩蓋住了兩人的低聲交談。
無意識揉搓耳垂的動作停下，千緒因為他最後的話愣了一下。
她忽然意識到，她還從未聽赤井秀一提起過分手那段時間的心情。
千緒垂下眼睛，有一點點心悶，潮水般湧上來。
現在想想，他剛回國時的情緒應該很糟糕。
衝矢昴看著她這副躲閃的樣子，淡淡地笑了下。
「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心情緊張……」
他看著工藤有希子向他走來，藍眼睛裡笑意明媚。
她有一雙和千緒一模一樣的眼睛。
那一刻比起緊張，他更多感受到的大概是一種難以遏制的……
如野草般瘋長的思念。！
第54章 53
新的嫂子忽然出現,世良肉眼可見地快樂了起來。
她迅速和宮本由美打成一片，並且成功地在後者反應過來之前，讓她迷迷糊糊地答應了讓羽田秀吉也一起加入露營的請求。
「柯南他們回來之前,我們先把咖喱煮上吧？」佐藤美和子想了想,「群馬縣警署離這兒不遠，孩子們回來肯定餓壞了。」
那個山村警部是出了名的不靠譜,佐藤嚴重懷疑他甚至想不到要給偵探團們點點吃的墊墊肚子。
「那晚上就吃我們帶的烤肉吧！」宮本由美愉快地說。
「正好……我也有點事情要盤問由美你。」佐藤看著好友,露出危險表情。
兩個女警忽然冒出來，在宮本由美反應過來之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胳膊。
佐藤美和子不知從哪掏出墨鏡，戴上，酷酷地往自家帳篷的方向一指，「押走。」
「是。」女警們嚴肅地一敬禮，隨即架起宮本由美嬉笑著走了。
世良真純趕緊跟上，正要邁步，想起什麼,看向千緒,「千緒小姐不去嗎？」
「啊，不了，我不太舒服，留在這邊休息好了。」千緒回過神,笑笑。
世良無奈,臨走前對著羽田秀吉擠眉弄眼了好一會兒，這才朝警官們的帳篷跑去。
她剛離開，衝矢昴就開了口，「你們偷偷商量了什麼？」
羽田秀吉被大哥的敏銳弄得脊背一僵，心裡暗暗發苦,下意識看了眼千緒，「那個……」
「她知道我的身份。」衝矢昴說。
羽田秀吉：「……」
所以真純的那些舉動，完全被哥哥和工藤千緒看穿了嗎？
他都有點心疼自家小妹妹了。
「就是真純不知道哥哥你的身份，產生了一點誤會……」羽田秀吉含糊地說，「然後她就讓我，那個什麼……」
「拆散我們。」衝矢昴直接替他說了，並且挑選了一個非常嚴苛的用詞。
千緒：「……」
她回頭看了眼衝矢昴的臉色，總覺得他在惡意恐嚇對方。
同為長兄長姐，她對這種套路可太熟悉了。
話說，「拆散」這種用詞，也太抓馬了，從赤井秀一口中說出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千緒默默撫了下胳膊。
但這個詞似乎十分符合羽田秀吉這個戀愛腦的思維邏輯，他迅速否認：「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嗯……」衝矢昴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下一秒，輕飄飄地將話題引到了別的地方，「秀吉，那位宮本小姐似乎對你在下將棋這件事一無所知，你沒告訴她嗎？」
羽田秀吉：「……」
他看著兄長的表情，覺得不太對勁，「秀一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衝矢昴笑笑：「知道什麼？」
「——就是我想拿到七冠王之後再跟由美求婚這件事啊！」
羽田秀吉憋了半天，喊完之後臉紅得像要
冒煙，又是羞澀又是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完全就是個陷入戀情的大男孩的樣子。
突然被塞了一口瓜，千緒震驚地瞪大眼睛。
剛剛宮本由美和世良聊天的聲音不小，千緒雖然在和衝矢昴說話，但也斷斷續續聽到了不少內容。據她所知，宮本由美和羽田秀吉已經「分手」約五年了。
所以這五年間，羽田秀吉一直在拼命下棋，希望得到七冠王的名號之後再去挽回由美，向她求婚。
……等等，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必要聯系嗎？！
千緒用刷新世界觀的表情看著羽田秀吉，一個五年間始終沒有放棄努力，卻完全找錯了努力方向的男人。
這些事情，難道赤井秀一都知道嗎？
想起兩人剛剛的對話，千緒不敢置信地去看衝矢昴的表情，卻發現後者也正用一種隱晦的、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弟弟。
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千緒：「……」
所以這家伙剛剛，完全是在套弟弟的話啊。
大概是沒想到套出來的理由會這麼離譜，衝矢昴一時也陷入了沉默。
宮本由美和羽田秀吉對「分手」這件事的反應截然不同，重逢時的態度也很奇怪，一者完全將對方當做了前男友，另一個卻完全是熱戀中的模樣，他直覺這之間存在蹊蹺，卻沒想到……這麼蹊蹺。
他為弟弟的情商感到遺憾。
千緒想捂臉了。
她之前還開玩笑抱怨過兄弟倆長得不像這件事，不然也許當初在酒店大堂，她就不會錯過赤井秀一了。
但現在千緒只覺得，他們兄弟從各種方面來講都不怎麼像這點，真是太好了……
由美小姐大概很辛苦吧。
被面前兩人用復雜的眼神盯著，羽田秀吉終於覺得不對了，他猶猶豫豫地問，「哥哥，你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由美糖吧？」
他看看衝矢昴又看看千緒，忽然福至心靈，「我這兩天會好好看好真純，絕對不會讓她搞事情，作為交換，哥哥你幫我保守秘密，這樣就很公平了吧？」
他用拳頭一捶掌心。
目的達成，衝矢昴卻一時沒來得及接話。他的沉默被羽田秀吉當做了默認，後者頓時高興起來。
問題得到解決，他帶著一臉幸福表情去了由美她們的帳篷。
木屐的聲音噠噠噠地走遠。
千緒憂心忡忡，「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很擔心新一的戀愛狀態。」
羽田秀吉的存在，就像是為千緒敲響警鐘的那根木頭。
衝矢昴：「……」
他按了下眉心。
「等有空的時候，我會去找秀吉談談。」
和佐藤美和子預測得有所不同，少年偵探團直到下午快日落才回來。
幾個小孩經常遇見類似的事件，對做筆錄的流程輕車熟路，在這上面根本花費不了多少時間，真正費時的是對付那個思維跳
脫的山村警部。
柯南餓得肚子都癟了，端著咖喱?，把千緒扯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小小聲吐槽。
「我真的不知道那家伙腦袋裡都裝了什麼。」
總是會在莫名其妙的時機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打斷原本進行順利的流程。
時不時又好奇兮兮地壓著嗓子打聽關於「千緒」的事情，說他過去經常看有希子演的電視劇什麼的，沒想到有朝一日能遇見偶像的女兒，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甚至還鄭重拜托了柯南幫忙為他要一張千緒的簽名……簽名照更好。
柯南話語間充斥著頭疼，咽下一大口咖喱，「所以姐，你能給我張你的照片嗎？」
千緒對他的經歷表示了憐憫，然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柯南：「……」
千緒看著弟弟埋頭干飯。
半晌，冒出一句，「新一，你和小蘭現在是交往中嗎？」
大概是沒想到千緒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柯南猝不及防，差點被米飯嗆到，猛咳了半天，耳根發紅，「笨、笨蛋！你突然問這個干什麼？！」
裝小孩裝成了習慣，他如今這副結結巴巴的樣子才終於有了幾分青春男高的感覺。
「我就是好奇啊！」千緒理直氣壯地說，「關心一下你不行嗎？」
「我才不需要這種多余的關心……」柯南小聲嘟囔，「話說你問這種問題之前連一點鋪墊都沒有嗎？」
他目光躲閃，千緒驚奇地睜大眼睛，「你不會在害羞吧？」
想不到她弟竟然還是個純情男高的人設，千緒一下起勁，彎腰去看柯南的表情，被一巴掌推開。
小小一只手抵在臉上。柯南咳嗽，開口時有點郁悶，「還沒得到回復呢……」
「什麼？」
「就是、我已經告白了，但小蘭還沒給我回復……」柯南越說聲音越小，一轉頭看見千緒捂著嘴，頓時惱羞成怒，「你別笑啊喂！」
「抱歉抱歉。」千緒努力做出嚴肅表情，「你是怎麼表白的啊？」
柯南破罐子破摔，干脆拉著千緒在角落蹲下來，一大一小兩顆腦袋湊在一起。
「就是之前我們去了趟倫敦，出國要查護照，我就管灰原借了解藥，結果打電話的時候被蘭聽見了大本鐘的聲音……」
「她跑來找我，好像有點生氣……我只好用剩下的解藥變回去了……」
「然後就表白了啊！那種場景下要哄她開心，只能那麼說了……什麼都沒准備，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柯南竹筒倒豆子一樣，全交代了。
千緒聽得瞠目結舌。
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光彩熠熠，開口時不知為何特意拗出低沉語調。
「『你是個又麻煩又困難的事件』……」
柯南忽然意識到什麼，手忙假亂要撲過來捂千緒的嘴，「喂，笨蛋！」
但已經來不及了。
「『充滿了那麼多不必
要的感情因素，就算我是福爾摩斯也做不到——正確地推理喜歡的女孩的心事這件事』……」
千緒抓著柯南的手，字正腔圓、情感充沛地把工藤新一的告白台詞重復了一遍，然後對著羞恥得要爆炸的弟弟發出一聲驚嘆，「這話居然是你說的？！」
柯南：「……」
他生無可戀地捂住了臉，「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沒有。」知道工藤新一還沒到羽田秀吉那一步，千緒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欣慰得不得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那你也幫我想想辦法啊。」柯南還蹲著，目光定格在地面一顆小石子上，小聲道，「那之後過去好久了，小蘭還沒給我回復，你說她會不會在醞釀怎麼拒絕我……可我們明明經常打電話……」
「江戶川，你在干什麼？」
熟悉的清冷聲線響起。
柯南納悶地抬頭，灰原哀抱著胳膊站在他面前，表情詭異，「千緒小姐已經走了。」
走的時候還哼著歌呢。
柯南：「？」
…………那個女人到底是來干嘛的啊？？？
太陽西沉，露營地內允許點燃篝火，由美他們就用石頭和木柴在夜色下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火堆。
明亮的火光燃起，氣氛頓時變得熱烈。
羽田秀吉自告奮勇地承擔起烤肉的職責，然後在連續將兩串烤糊的炭塊送到宮本由美嘴邊後，被後者忍無可忍地推開了，「走開，別浪費我的肉了。」
羽田秀吉委屈巴巴。
烤肉同樣超出了衝矢昴貧瘠的料理能力範圍，人高馬大的兄弟倆杵在一旁，像兩個大型擺件。
元太從旁邊路過，看了眼羽田秀吉，又看了眼衝矢昴，驚嘆道：「本來以為昴哥哥穿西裝來露營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竟然還有穿和服和木屐來露營的誒！」
羽田秀吉：「……」
衝矢昴：「。」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小孩都是不認生的性格，女警們對由美這個傳說中的前男友也充滿了好奇，加上一個性格爽朗的世良，晚餐的氛圍歡快又熱鬧，就連灰原哀的臉上都露出了幾分少見的笑意。
吃完烤肉，眾人又吵著要唱歌。
於是在篝火邊坐下，圍成了一個圓。
元太步美光彥攛掇著柯南和灰原一起站起來，大聲地唱了一首帝丹小學的校歌。這歌千緒也會唱，她抱膝坐在底下，認認真真小聲跟唱，「放聲歌唱~燃燒希望~帝丹，帝丹，帝丹小學校~」
眉眼彎彎，溫暖的火光映在她的臉頰上。
衝矢昴靠在不遠處的露營桌旁，正好將千緒這幅樣子收入眼底。
「秀一哥哥你不太擅長這種場合吧？」羽田秀吉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溜了出來，「我記得你連生日會都沒辦過。」
他順著衝矢昴的目光看去，注意到千緒。
她和佐藤美和子說了什麼，兩人一起笑起
來。大概那是個十分好笑的笑話，她們緊接著又去拍了宮本由美的肩膀。從這裡聽不到她們的聲音，只能看到千緒講得繪聲繪色，眉飛色舞的，下一秒宮本由美嘴裡的啤酒就噴了出來。
「啊！好髒啊由美！」佐藤美和子大聲抱怨了一句，然後和千緒一起手忙腳亂掏了紙巾遞過去。
羽田秀吉看到宮本由美，眉眼溫柔了些許，隨即笑道，「但工藤小姐好像很喜歡這種場合。」
衝矢昴「嗯」了一聲。
「那麼哥哥去年年底的生日是怎麼過的呢？」羽田秀吉笑著問，「我發的祝福郵件你很晚才回復，應該是和工藤小姐在一起吧？」
「是遵從工藤小姐的習慣辦了生日會，還是兩個人單獨過的？」他問。
衝矢昴習慣性把玩著手裡的煙盒，羽田秀吉低頭看了眼，意識到什麼，「啊，你出來是想抽煙嗎……我不介意煙味的。」
衝矢昴搖頭，下一句回答了他的問題，「都不是。」
千緒選了個折中的辦法，在最熱鬧的地方，和他兩個人單獨慶祝了生日。
「我們去了游樂園。」衝矢昴說。
羽田秀吉的嘴巴張成型，他試圖將世良展現的照片裡，一身黑色風衣留著長發的赤井秀一和游樂園聯系在一起。
……聯想失敗。
「秀一哥哥你和游樂園完全不搭誒。」他直白地說，「看著像是會選擇游樂園交易的那種恐/怖/組/織分子。」
衝矢昴：「……有這麼說哥哥的嗎？」
不過確實。
尤其是當千緒為了迎合游樂園的氛圍，專門穿得少女感十足，戴了一堆園內的裝飾品和兔耳朵之後，跟在旁邊的他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拐賣人口的。
為了中和赤井秀一身上的氣場，千緒精挑細選了一個黑色的貓耳朵發箍給他。
踮起腳興致勃勃替他戴上時，頭上雪白柔軟的兔耳朵垂下，絨毛蹭在臉頰，千緒笑得眼睛都彎起來，見牙不見眼，帶著惡作劇的頑皮。
入夜時游樂園燃起煙花，千緒撲過來，緊緊摟住他的腰，大聲說了聲「生日快樂」。
附贈了一句更大聲的，「赤井秀一，我好喜歡你。」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和別人一起度過的生日也能如此愉快。
衝矢昴直起身，視線卻沒有移開。
千緒在和世良合影。
兩個人坐在地上，篝火對面的偵探團打開了手機的照相機，對准她們，吵吵鬧鬧地要她們比一個心形。
「剪刀手太沒有新意了！」
灰原哀淡淡地評價：「火光映在臉上很好看哦。」
千緒為了合影和她湊得有點緊，世良明顯有點緊張了，「怎麼比愛心啊？這樣？」
她不擅長女孩子的拍照姿勢，拇指彎曲，兩只手在胸前比了個愛心。
「不對不對，小世良你這個姿勢是什麼鬼啊！」宮本由美爆笑，伸手過去指揮她，「是這樣……」
對面的偵探團在擺弄照相機的濾鏡，他們身後是那張露營桌，千緒的目光上移，便自然地對上了衝矢昴的視線。
她頓了下。
眼裡忽然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千緒下一秒抬起手臂，對著他比了個超大號的愛心。
似曾相識的一幕。
宮本由美：「誒對對對——就是這樣！」
「不過你們一人比一半就好啦。」她又指揮千緒放下一只胳膊。
千緒笑嘻嘻地轉過頭，「誒？我做的不對嗎？」
遠離火光的地方，衝矢昴和羽田秀吉站在陰影處。
後者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兄長，直到對方終於肯收回視線，將注意力施舍一點給身邊的弟弟。
「秀一哥哥。」羽田秀吉看著衝矢昴，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表情，「你心動的時候真的很難察覺誒。」
一不小心就會錯過，幸好他足夠聰明——
「你該回去了，秀吉。」黑暗中，衝矢昴冷靜開口，「等合影結束，真純大概就會發現你不見了。」
「知道了知道了……」
羽田秀吉擺擺手，走了兩步又回頭，笑嘻嘻道，「最多再過半年，我就能拿下七冠王了。哥哥，你可不要落在我之後哦。」
衝矢昴輕輕嗤笑一聲，「先把你女朋友追回來再說吧。」！
第55章 54
警視廳作為首都的警察部門,事務繁忙，警官們平日的工作壓力可想而知。難得碰上連續兩天的休息日，女警們徹底放飛自我。
自帶的啤酒以驚人的速度消耗,以由美為首的女警們熱情又豪邁,沾了酒精就更是如此。羽田秀吉陷在風暴中心，完全招架不住，被灌了一點酒之後,忽然擺出一副清醒理智的樣子，攥著宮本由美的手開始滔滔不絕地表達起愛意。
表白聲在整個露營地的上空回蕩，成功嚇退了一批勸酒的人。
世良真純作為不能碰酒精的未成年,看著二哥這幅樣子，傻了眼。
少年偵探團的小孩們早早就撐不住去睡了。
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雖然是17、8歲的芯子,但畢竟身體還是七歲兒童,鬧了一天，沒多久也跟著泛起困，坐在篝火邊，腦袋一點一點的，被千緒干脆地拍醒，趕去洗漱了。
剩余的人又喝又笑,一直鬧到深夜,這才一個個打著哈欠鑽回各自的帳篷。
因為千緒和衝矢昴的加入，阿笠博士額外帶了一頂小帳篷,分給四個女生住。而原本的大帳篷因為羽田秀吉的到來變得有點擁擠。
至少千緒就有點想像不來衝矢昴和他們頭頂頭橫七豎八睡在一起的樣子。
營地很快在夜色中安靜下來。
千緒睜著眼睛,盯著頭頂深藍色的帳篷布。
身邊的世良真純已經發出了平和的呼吸聲,騎了近三個小時的車從東京趕來露營地，她今天累得不輕。而灰原哀背朝千緒，和緊緊抱住她的一只胳膊的步美一起,躺在帳篷最裡面，同樣睡熟了。
女警官們喝了不少酒，此時大概也睡得很沉，偶爾能聽見幾聲很輕的夢囈，夾雜在阿笠博士震天的呼嚕聲中。
整片營地似乎只有她一個人在輾轉反側。白天喝光了一保溫壺的咖啡，此時的千緒毫無睡意。
她翻來覆去，想起下午和衝矢昴的談話，咬了下唇，掏出手機。
翻出一個聊天框，猶豫兩秒，打字。
【千緒：你睡了嗎？】
送出。
兩頂帳篷有一側緊靠在一起，千緒攥住手機，屏息聽著。
那頭並沒有鈴聲響起，對方大概是關閉了提示音。她只能聽見飛鳥掠過林梢拍打翅膀的聲音。
手機震了一下。
【衝矢昴：沒有。】
千緒松了一口氣。
【千緒：我睡不著……】
【千緒：好像是咖啡喝多了】
【千緒：╥﹏╥】
赤井秀一不是一個很好的線上聊天對像，從不使用表情包和顏文字，大概連打字都嫌麻煩，永遠言簡意賅，直來直往。交往這麼久，千緒早已經習慣在兩人的聊天框裡永遠只有她單向發送的可愛表情這件事。
她翻了個身，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忍不住勾起嘴角。
【衝矢昴：要出去走走嗎？】
但沒關系……
在線下，他會是最好的男朋友。
千緒起身，看了眼世良真純熟睡的側臉，輕手輕腳地拉開帳篷的拉鏈。等到打開一個剛好容一人鑽出去的口子，便立刻爬了出去。
有人在另一頭等著，伸手將千緒拽了起來。
她掌心的泥土沾在了對方的袖口，千緒小聲「呀」了下，看著衝矢昴食指抵唇做了個噓聲手勢，眼睛半睜，露出狹長的綠眸。
他彎腰將帳篷拉鏈重新拉好。
夜深人靜，千緒的心跳得有點快。
「我們去哪？」她對衝矢昴比口型，無聲問道。
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落在她肩頭，千緒頓了下，一只手攥住要往下滑的外套領口，另一只手主動伸出去，和他十指相扣。
算了，去哪裡都無所謂。
營地不遠處有條小溪，溪水淙淙，清澈見底。大概是不久前才下過雨，水流有些急，聲音正好蓋過兩人的交談。
走到這附近，千緒終於可以放心開口。
「博士的呼嚕聲也太大了吧！」
第一句就是迫不及待的吐槽，像是已經忍耐了好半天。
衝矢昴聲音裡含著淡淡的笑意，「嗯」了一聲，看千緒勾著他的手，蹲下身去夠水裡的鵝卵石。
她撿了一塊，把玩一會兒，對著遠處一塊被水流不斷拍打的巨石扔過去。
非慣用手影響了准頭，石頭撲通一聲落在一旁的水裡，濺起一簇高高的水花。
千緒像在醞釀什麼，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牽著他的那只右手始終沒有松開。
牽得很緊，掌心起了一層潮濕的汗水。
但她還沒想好怎麼說，微微偏著腦袋，若有所思地看著波光粼粼的溪水。
衝矢昴耐心地等待著。
「那一個半月……」
千緒慢慢開口，語氣倒是很正常，「我完成了三門考試。」
「交了兩篇論文。」
「期末結束拿到了滿績點。」
「收到了東大的ffer。」
衝矢昴輕輕挑了下眉，千緒還在掰著指頭數。
「賣掉了開了三年的那輛車，價錢還不錯。因為是提前畢業，所以我只拜托朋友幫忙拍了畢業照……啊，我好像還沒來得及給你看過照片。」
「那間公寓也退掉了，至於你留在那裡的東西，呃，好像被我扔掉了一點點。」
千緒聲音小了一點，隨即又大起來，「但也不能怪我——何況我還幫你留了一件看起來很貴的大衣。」
衝矢昴沉默了會兒，「你在做什麼？」
千緒理直氣壯，「我在幫你填補空白。」
她轉過身。
「你現在已經不用再想我了，因為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千緒晃了晃兩個人牽在一起的手，「但我覺得你或許會想知道之前分開的那段時間，我都做了什麼。」
她笑盈盈的，「不是嗎？」
衝矢昴靜
靜地看著她，不知想到什麼，溫聲道，「嗯，我確實很想知道。」
千緒高興起來，抓著他順河邊往下游走，邊走邊繼續剛剛的話題。
「退租之後我在朋友家還住了半個月，那段時間正好放假，他們每天都在開party，我有的時候吵的受不了就會出來走走……」
她忽然眉頭一皺，「等等，我是不是應該按照時間順序從頭講起？」
千緒有一個人支撐起整場對話的，不可思議的能力。
衝矢昴安靜地走在她身側，聽著女朋友興致勃勃的講述。
在他離開的那一個半月裡，她正常完成了學業，而且做得相當優秀。一個人搬了家，花了好幾趟功夫，把二手家具拖到回收點，等待一個有緣人將它們收走——其中也包括了赤井秀一留下的一些東西。
她也參加了聚會，其中甚至還有兩場是朋友們特意為她舉辦的歡送會。
還拍了一張超級漂亮的畢業照，為這六年在紐約的學生生涯劃下了完美句點。
……
千緒輕快地談論起那一個半月裡的點滴日常，就好像她完全沒有被失戀的陰影所影響到。
從始至終，衝矢昴只是安靜地，認真地聽著，沒有發表太多評論。
也沒有告訴千緒，他曾經派人跟蹤過她。
就在那一個半月裡。
……
赤井秀一離開得太過倉促，來不及做出更多布置，只在臨走前拜托了手下一位知根知底的女探員，讓對方按時向他彙報工藤千緒的行蹤。
以證人保護的名義。
組織的觸角遍布世界，成員性格各異，其中不乏琴酒這般瘋狂、視人命如草芥的存在。他必須保證在自己離開後，不會有人采用極端手段調查千緒。
派去的那位女探員履歷相當優秀，她可以做到跟蹤對方一個月而不被發現行蹤，同樣也可以在三秒內擰斷襲擊者的脖子。
她打扮成一個平凡的、性格溫和的中年婦女的模樣，貼身保護了千緒接近一個月。
然後在每天同一時間，不問原因地向赤井秀一發來一份完整的行動彙報，包括她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女探員保持了恰到好處的分寸，沒有向男性長官透露更多她曾看到的關於千緒的隱私，報告裡盡是些諸如【目標在xx時xx分，動身前往某某教學樓，和某某人物會面】等等，冰冷的客觀描述。
赤井秀一每天晚上會花十分鐘報告，憑借對千緒的了解，在腦海中勾勒出她這一天的行動軌跡。
但那位探員大概是太過優秀，近一個月時間，足以讓她清楚了解到目標人物曾經有一位交往對像，並且恰好，是她的長官這件事。
赤井秀一在派出她之前就已經預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派出了手下能動用的，最優秀的一位探員。
那些每天按時按點發送來的、語氣官方的報告在一個周末結束了。
赤井秀一在凌晨收到郵件
，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那是紐約時間的下午。
郵件沒有采用正式格式?，女探員用詞簡潔地彙報，說千緒在哭。
那天陽光很好，她剛剛結束一場考試，坐在學校的草坪上。周圍有很多情侶，千緒一個人默默在看書，然後放下書抹了把眼淚。
赤井秀一忘記了自己看見郵件時是什麼心情。
他當時正在杯戶中央醫院看管水無憐奈。假死計劃已經開始有序進行，等到天亮，他就要動身去拜訪計劃的參與者之一，工藤有希子，拜托對方替他量身定做一張面具。
他並不打算在目前的時間點讓工藤家知道他和千緒的關系，但對於這第一次的正式見面，赤井秀一還是准備認真對待。為此，他那天晚上甚至久違地和衣躺下，在正經的床，而不是椅子或沙發或其他亂七八糟的地方睡了片刻。
直到被鈴聲吵醒。
郵件最後，對方直白地說，「雖然這麼說上司不太好。」
「但是長官，您真的很殘忍。」
……
「啊，說起來，我還遇見了一個很好的姐姐。」
千緒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扯回來。
他們已經走出很遠，溪水在這一片干涸，分割成幾條涓涓細流，露出底下光禿禿的河床。
山邊竟然意外的開了幾樹櫻花。
單是講述有點無聊，千緒松開了他的手。河床上有幾塊膝蓋高的石頭，或許在之前是行人踏著過河的。她從一塊跳到另一塊上。
「我那天一個人在學校，她陪我坐了一下午，還和我聊天。」陌生人的善意總是能讓人露出微笑，千緒大方地將這段令人愉快的回憶與他分享。
那個女人金發碧眼，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拿著一包紙巾小心翼翼接近她，臉上帶著體貼關懷的笑容，問她是在為了什麼哭泣。
「她說我和她的妹妹差不多大，所以見到我就忍不住想上來和我搭話。」千緒摸了下鼻子，「我那天是有點心情不好啦。」
不，那位探員並沒有妹妹。
她會這樣說，只是因為赤井秀一告訴她，千緒會對和她身份相似的人產生天然的好感。
衝矢昴跟在她身旁一臂遠的位置，看著千緒在石頭上晃晃悠悠地保持平衡，問，「然後呢？」
「然後我沒忍住，就跟她說了好多話。」千緒含糊道，「她一直很耐心地在聽，還抓著我的手呢。那個時候的紐約很冷，她戴了一副絨毛手套，特別暖和。」
手套會影響手部動作，戴著厚重的絨毛手套，連扣動扳機都會有所阻礙，那位探員並沒有隨身攜帶手套的習慣。
但千緒有槍繭，她會注意到和她有相同特征的人。
她可以接受陌生人一定程度的身體接觸，但畢竟是在日本長大，突然的擁抱可能會讓她不安。
握手是會讓她感到安慰，又不至於受到驚嚇的，恰到好處的動作。
赤井秀一這樣告訴對方。
衝矢昴問，「然後呢？」
「臨走前她把那雙手套送給我了，說那是她剛剛才買的，祝我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千緒停下了。
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女人臨走前對她露出微笑，遞來手套時很快收回手，然後親昵地貼了貼千緒的臉頰。
「希望你能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她在千緒的耳邊說，「然後等春天到了，如果那個男人依舊讓你如此痛苦，就把他和這個冬天一起忘掉吧。」
千緒回過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睛。眼底暗流湧動，有更多深沉的情緒在蔓延。
她定定地看著衝矢昴，「我沒做到。」
她並沒有說出女人轉達給她的後半句話。
但衝矢昴，赤井秀一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春天到了，我還是很喜歡他。」千緒說。
她被人從石頭上拉下來，重重跌進懷抱，冰涼的唇瓣貼上來。
可那個吻卻熾熱得像一捧火。
那幾株櫻花在月色照耀下幾乎顯得聖潔。
晚風一吹，花瓣落滿夜空。
他在她唇邊說了幾個字，闔上眼，將洶湧的情緒藏起，落下的吻溫柔又鄭重。
千緒一愣，睫毛顫抖著，勾住他的肩膀，更用力地還吻回去。！
第56章 55
「啊啾——！！！」
營地上空響起兩聲重疊的噴嚏聲。
工藤千緒和江戶川柯南一人裹著一條灰色小毛毯,只露出一個腦袋，瑟瑟發抖地坐在篝火前烤火。
為了防止晨間的冷空氣加重兩人的症狀，眾人破例在白天燃起篝火。
兩人同時吸了吸鼻子，大半張臉藏在白色口罩下方,露出兩雙一模一樣、宛如復刻的藍色圓眼睛。
場面莫名好笑,每個人路過都忍不住往這邊看一眼。
其他人都在忙著收拾露營用具,阿笠博士給姐弟倆貼心地一人倒了一杯熱水,裝在錫制的露營杯裡,連同感冒藥一起彎腰遞給他們。
他憂心忡忡地問：「怎麼千緒你也感冒了呢？」
千緒：「……」
罪魁禍首恰好從一旁路過,千緒羞憤欲死，腦袋埋得很低,「可能是衣服穿少了吧。」
她不明白。
明明散步全程衝矢昴的外套都在她身上披著，為什麼最後反而是她被凍感冒了？
這合理嗎？？
柯南整個人縮在小毯子裡，吹了下杯口冒出來的縹緲白霧,睜著半月眼小聲問，「話說你這副樣子，回去的時候還能開車嗎？」
「啊,沒關系。」千緒心裡已經有了打算,「可以交給……」
「交給我好了。」
她停下話音,抬頭，衝矢昴在他們面前蹲下。
他往火堆裡添了幾根干燥的枯樹枝。
柴星畢剝,千緒盯著那只白皙修長的手，有點怕他被火星濺到。
但她擔心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衝矢昴將樹枝折斷丟進去,讓火苗燃得更旺了些，這才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開口,「畢竟千緒小姐生病這件事，我也需要承擔責任。」
千緒：「？」
她露出一臉「你在說什麼」的震驚表情。
幸好和她並肩坐著的柯南看不到。
「和昴先生有什麼關系？」柯南不明所以。
千緒看起來要撲上來捂住他的嘴了，衝矢昴掃了她一眼，神色不變，淡聲解釋，「昨天出門前我應該提醒她多帶一件衣服才是。」
「就這個啊……這怎麼能算昴先生的責任呢。」柯南從毯子底下伸出小手擺了擺，一臉無所謂地說，「你又不是千緒姐姐的爸爸。」
語氣很是歡快。
千緒：「……」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另一只手糊上弟弟的臉，「閉嘴吧你。」
回去的路上，偵探團坐阿笠博士的車，重感冒的千緒則是和造成她感冒的罪魁禍首衝矢昴單獨一輛。
罪魁禍首表現得很有自覺，一上車就開了暖風，路上還特意降低車速，下了山路，平緩地彙入車流。
阿笠博士那輛明黃色的甲殼蟲就在他們正前方，
千緒盯著欣賞了一會兒，能透過車窗
看見弟弟後腦勺上豎起的那個顯眼的尖尖角。
工藤新一那別致的發型走到哪裡都很有辨識度，在這點上，他和小蘭簡直是絕配。
剛剛聽說弟弟的愛情故事，千緒這兩天沒事就會翻出來回味一下，對於工藤新一苦苦暗戀十三年終於有了這麼一丟丟的進展感到萬分欣慰。
——幼年時代的工藤新一實在太過好懂，千緒在用了三本推理都沒能從他書中換來那一枚折紙做的櫻花徽章後，基本就確定了這個小豆丁墜入了愛河這件事。
發現這個秘密的千緒以此為要挾，讓新一替她整整洗了一個月的碗。
然後又用再洗三個月作為條件，答應幫弟弟「促進一下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我只是想跟她做好朋友。」四歲的工藤新一憋紅了臉，「你可別做多余的事情。」
當時的毛利蘭對工藤新一的印像還停留在「一個雖然聰明但十分臭屁的男孩」上，千緒其實覺得她的評價十分貼切。
畢竟之後的十三年，工藤新一的變化也僅僅是後綴從「男孩」變成了「少年」。
依然聰明，依然臭屁。
「放心吧，交給你姐我，絕對靠譜。」千緒自信滿滿地拍了拍胸脯。
她在弟弟期待的目光中上了。
三個月之後，千緒成功收獲兩個忠實的小跟班。
——在攻略小蘭的路上，社交鬼才千緒還順便攻下了她的死黨，鈴木園子小朋友。
新一：「……」
他一臉麻木地看著小蘭和園子像兩只小鴨子一樣亦步亦趨跟在千緒身後，手指顫抖，「你不是來幫忙促進我和她們的關系的嗎？」
為什麼最後她們反倒和千緒成了好朋友啊！
千緒：「……」
「想開點。」她拍拍弟弟的肩，試圖安慰，「至少你現在身份從『不熟的同班同學』，晉升成了『工藤千緒的弟弟』……這是多麼巨大的一個進步啊！」
怎麼不算促進了關系呢？
新一：「……」
安慰無效，新一憋了足足一周沒和千緒說話，直到小蘭主動約他放學一起回家，他這才消氣。
想起差點氣成河豚的弟弟，千緒心情愉快地笑了聲。
「在笑什麼？」衝矢昴瞥了她一眼。
車速太低，他單手足以把住方向盤，另一手懶懶支在窗側，姿態松弛。比起平日頂著這副模樣時表現出的一絲不苟，要更多出幾分瀟灑。
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衝矢昴的語氣中帶了一絲面對外人時不會有的隨意，閑談的口吻。
「啊，我就是突然想起來……」
千緒順勢給他講了工藤新一還在上幼稚園時期的故事。
為了不讓感冒影響發揮，她甚至專門喝了口水潤潤嗓子，講到關鍵處，還發出很有感染力的笑聲。
衝矢昴用余光瞥見千緒眉飛色舞的表情，唇角輕扯。
昨天在篝火旁，她大概也是這麼給宮本
由美講故事的。
他神色放松地聽著，面上帶一點極淡的笑意。
沒有了偵探團在車上ㄨ_[(，兩個人的長途駕駛也並不無聊。
千緒上車前就吃過感冒藥，嘰嘰喳喳說了半天，到後半程終於支撐不住，上下眼皮打起架。
衝矢昴明顯感覺到對方答話的反應變得越來越慢，有一搭沒一搭的，直到徹底消失，於是偏頭看過去。
千緒腦袋抵著車窗，陷入沉睡。陽光在她臉上分割出明暗色塊，卷發在光線下顯得更淺，變成介乎棕色與淺金之間的一種顏色。
車裡變得很安靜，好像她一個人就支撐起了那熱烈的氛圍。
衝矢昴不再開口，伸手撥下千緒面前的遮光板。
千緒這一覺睡得很沉。車是如何下了高速，駛入工藤宅，最後又怎麼停在車庫的，她一概不知。
直到車庫門落下的聲響將她驚醒，千緒整個人抖了一下，但意識還昏沉著，感覺面前有一道陰影覆下來。
安全帶被解開了，對方彎腰將她從車裡抱出來。
千緒聞到衝矢昴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還是她選的那一款，於是閉著眼睛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
她睡得很舒服，還不想那麼快醒來。
對方抱她抱得很輕松，千緒可以毫無負擔地躺在他懷裡。屬於衝矢昴的嗓音在很近的距離響起，不知是不是因為刻意壓低了，帶著少見的溫柔。
像一句很輕的耳語，「醒了？」
千緒把腦袋埋在他懷裡，含糊不清地說了句「沒有」，說著，還發出了一點小小的，刻意的呼嚕聲，十分任性。
她如願以償地被抱了進去。
千緒在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蘇醒」了過來，慢吞吞地支棱起腦袋，一只手搭在衝矢昴肩頭，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問，「你一會兒要做什麼？」
「要不要陪我睡覺？」千緒發出邀請。
很誘人的邀請。
衝矢昴似乎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遺憾拒絕，「很可惜，已經中午了，該做飯了。」
「哦……」早上只隨便吃了點，千緒這會兒確實餓了，也沒有反對，「那我不要上樓了，我可以在客廳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在生病，還是因為造成她生病的一半原因確實在衝矢昴身上，總之對方表現得幾乎無微不至。
千緒被放在了客廳沙發上，腦袋底下還塞了一個抱枕，她迷迷糊糊地想，赤井秀一確實是變了。
也許是貫徹衝矢昴的人設帶來的影響，和過去那三個月相比，他確實要變得更加耐心體貼。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兩人的關系比起之前有了長足的進步。
曾經分手的時候，千緒還能說服自己很快放下，但現在，她想要更多依賴對方。她甚至可以坦蕩地思考和對方發展更進一步的關系，小心地將他納入未來的計劃，而不用再擔心會被傷害。
因為她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被
怎樣對待，對方都會有同樣的感受。
千緒帶著這樣的想法沉沉睡去。
米花町二丁目是高級住宅區，每棟住宅都是獨門獨棟，很少有喧囂能傳到這附近。休息日的午後一片祥和的靜謐，讓人幾乎短暫忘記了這段時間陸續發生的那些沉重的案件。
千緒斷斷續續地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在半夢半醒的邊緣將抱枕弄到了地上。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靠近，身側的沙發陷下去，抱枕被替換成了別的東西。
衝矢昴扶正千緒的腦袋，免得她從腿上滑下去。
他手上還有做飯時沾上的水，用手背探了探千緒額頭的溫度。
好在她並沒有發燒，只是感冒而已。
只要好好休息，大概明天就會變得生龍活虎。
赤井秀一偶爾會忽略，或者說難以把控兩人之間身體素質的差別。其實就連千緒自己也沒意識到昨晚的行為有點任性了。兩人在河邊停留太久，空氣潮濕，回去時千緒身上的外套都被露水打濕，風一吹，難怪會生病。
他再次重新衡量千緒的脆弱程度。
千緒在夢裡自動自發地翻了個身，貼在他的腰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鼻塞，她在睡著時發出了一點可愛的、無傷大雅的聲音。
米粥在鍋裡翻滾，香氣漸漸飄散開來，彌漫在整間房間。
距離粥熬好還要一段時間，衝矢昴拿起了茶幾上的文件。
千緒枕著他，睡得很熟，衝矢昴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一動不動。對連呼吸造成的細微影響都要排除的狙擊手而言，控制肌肉並不是一件難事。
但他沒法預料到自身以外的干擾因素。
聽見從玄關傳來的動靜時，衝矢昴低了下頭。
千緒睡得臉頰都泛起緋紅。
大概是夢裡覺得熱了，她咻地一腳踹掉了身上的小毯子，動作很是干脆利落，完全沒意識到危機的逼近。
衝矢昴：「……」
千緒的睡臉都顯出一股理直氣壯來。
衝矢昴勾了下唇——
那就不能怪他了。
他彎腰撿起那條毯子，抖開，重新披在千緒身上。
柯南推開自家大門，厚重的門扇因為小孩子微弱的力氣發出緩緩的、悠長的吱呀聲。
他語氣無奈地對著聽筒，「媽媽你都多大的人了，別跟小孩子一樣鬧脾氣了……」
「我不管！」有希子憤怒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優作這次真的太過分了，我要來投奔小千和赤井先生！」
有希子擺出一副誰勸都不好使的樣子，柯南嘴角抽搐兩下：不用說，兩人肯定又是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吵起來了。
那頭傳來廣播催促旅客登機的背景音，老媽看來已經行動力十足地拖著行李去了機場，至於老爸……
應該正在追妻火葬場的路上。
看來又是雞飛狗跳的一天。
這對夫妻從結婚開始就一直是這樣，不知是不是感情太好
需要一點調劑，柯南見怪不怪地睜著半月眼。
他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穿過走廊。有希子這會兒已經把優作拋在腦後，叨叨起女兒，「不過我剛剛想給小千打電話說這件事，怎麼電話沒打通？」
「啊，她有點感冒，可能在睡覺吧……」
柯南終於走到客廳門口，只往屋內掃了一眼，手裡的紅色手機就哢吧一聲，落在了地上。
小千確實在睡覺。
——睡在赤井先生的大腿上。
「！！！」柯南瞳孔劇震。
赤井秀一放下手中的文件，微微偏過頭，露出熟悉的暗綠色雙眸，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非常坦蕩，非常自然，四目相對，柯南竟然下意識有種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感覺。
……但不對啊，這裡不是他家嗎？？
他腿上那個人，不是他姐嗎？？
「誒，那兩個人相處得應該不錯吧？我突然過去不會打擾到他們吧……」落在地上的手機裡傳出有希子叭叭的聲音，又是嬌羞又是興奮。
那兩個人相處得……
確實不錯。
柯南表情空白，眼睛裡短暫地失去了高光。
他在這一瞬間，想起了很多東西，過去大言不慚立下的fg嗖嗖地朝他背上插來。
靠譜的，
毫不膚淺的，
絕不會對同居女性下手的，
赤井先生。
我拿你當盟友，而你竟然想當我姐夫。
柯南：「……」
為什麼啊！赤井先生！！
……
與此同時，趕到機場的工藤優作，從值機櫃台找到安檢口，把航站樓上下逛了一圈，才終於在機場一角找到了吵架後離家出走的老婆。
有希子頭戴遮陽帽和黑色墨鏡，身旁放著她那個遠超限重的行李箱，正以一副可疑姿態狗狗祟祟蹲在角落。
工藤優作：「？」
他小心翼翼靠近，拿出百分百道歉的誠意，「有希子……我不該因為忙著趕稿忘了喝你煲的愛心湯的，我……」
「噓！」有希子專注地用耳朵貼著聽筒，看也不看他，厲聲道，「不准說話！」
工藤優作：「……」
……她這次竟然這麼生氣的嗎？？！
第57章 56
「赤、赤……」
柯南發了半天akai的a音,伶牙俐齒的大偵探舌頭好像突然打起結。
赤井秀一看著他這幅樣子，難得感受到了一點良心的微微刺痛。
「Bya……」他沉吟著,該從哪裡開始解釋這一切。
而千緒就在這時在夢裡皺了下眉,鼻子動了動，忽然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把自己驚醒了。
她揉著眼睛，一無所知地坐起來,還不太清醒。發現自己剛剛是躺在赤井秀一腿上時,千緒下意識伸手去摟他的脖子。
昨晚之後，她今天和赤井秀一單獨相處時,一直都是這個黏黏糊糊的狀態。
僵硬的柯南像一座矮墩墩的雕像,立在千緒的視線死角,她一時沒能發現。
赤井秀一在千緒靠近過來時伸手抵住了她的臉頰,往旁邊輕輕一轉——
對上柯南呆滯的視線。
柯南：「……」
千緒：「……」
沉默是今天的米花町二丁目。
……
千緒的大腦終於緩慢地轉動了起來。
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好像發生了一點不得了的事情。
看來她和赤井秀一的關系終於還是暴露了嗎？
千緒本來也沒打算一直瞞下去——對工藤新一隱瞞這點毫無必要。雖然此時並不算是她想像中那個合適的坦白時機，但事已至此……
她看了看睜著眼睛的赤井秀一,又看了看一臉被背叛的悲憤表情的柯南，若有所思。
柯南這會兒終於注意到掉落地面的手機。
他機械性地邁開步子,走了兩步，彎腰去撿——
而千緒就在這時結束了左右打量,她彎起眼睛，溫和地對柯南招了招手，「過來……」
「叫姐夫。」
柯南咣嘰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五分鐘後，柯南坐在兩人面前，發出一連串靈魂質問。
「你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系的？」
「不對……你們現在究竟是什麼關系？？？」
千緒已經坐直身體,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裡，中間還打了個哈欠。她在聽到柯南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腦袋上升起一個問號。
「我們還能是什麼關系？」
難道在他眼裡,隨便什麼人都能睡在某位FBI的大腿上嗎？
千緒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柯南。
她弟這是受到的打擊過大，導致無法思考了嗎？
不對，她只是談個戀愛而已，柯南到底為什麼擺出一副無法接受的樣子。
千緒想了想，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們在交往啊！」
這預料之中的答案顯然讓柯南更抓狂了。
仔細看，他頭頂翹起的那幾撮黑色短發都在空氣裡不冷靜地微
微顫動著。
很少看見弟弟露出這麼崩潰的表情，簡直就像三觀被顛覆了一樣，千緒看著柯南的表情漸漸詭異起來。
沉默幾秒，她嚴肅開口，「新一，你該不會其實是個……」
姐控吧。
柯南：「……」
柯南：「收起你那奇怪的想法！！」
千緒松了口氣的樣子，「不是就好。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你干嘛這副表情？」
「我……」柯南欲言又止。
他又看了眼手機。有希子的消息正一條條從屏幕上彈出來，從那發送頻率就能看出對面的人有多急迫。
柯南根本不敢點開看。
從消息框露出的只言片語裡可以大概猜到，有希子正在表達對於偷聽到半途忽然被掛了電話這件事的強烈不滿。
在聽到千緒用捉弄的口吻，吐出那震撼人心的兩個字時，柯南嚇得寒毛直豎，幾乎調動自己全部的運動神經撲上去捂住了話筒。
千緒看著弟弟以一個漂亮的撲球姿勢抓住手機，按住話筒，摁亮屏幕，掛掉電話，一套動作一氣呵成，小海豹式啪嘰啪嘰鼓掌，「不愧是前足球社主將！」
「你真是……」柯南無力吐槽。
手機掉落的地方離千緒所在的沙發還有一段距離，柯南覺得有希子應該沒聽見多少，看她發來的消息內容，似乎也確實如此。
不然如果這件事被老爸知道……
柯南的額頭上多出一滴可疑的汗水。
他僵硬地坐在沙發上。
而赤井秀一就在這時站了起來。
柯南下意識問，「赤井先生，你要去哪裡？」
「米粥熬好了。」赤井秀一隨口道，「千緒感冒，要吃點清淡的……」
他說到最後，似乎才想起在座的人裡感冒的不止工藤千緒一個。
於是轉過頭，淡定地看向坐立難安的柯南，「柯南，要給你也盛一碗嗎？」
聽到他自然地喊出千緒的名字，柯南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所以赤井先生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有閑心想著鍋裡的粥嗎……
「不、不用了。」柯南僵硬地說。
他想起兩人曾經的約定，覺得自己應該質問一下赤井先生才對。但某人第一次煮粥，掛念著時間，在聽見柯南的拒絕之後便邁開長腿迅速離開了客廳。
留下還沒想好要怎麼措辭的柯南。
千緒笑眯眯地送走男朋友，房門掩上，這才看向表情復雜的弟弟，「話說，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
「步美他們想玩游戲，讓我回來拿卡帶。」柯南憋出一句。
「哦，卡帶都在抽屜裡。」千緒指指電視櫃，「拿完就快走吧。」
柯南：「……」
他無視了千緒，正色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昴先生的真實身份的？」
看剛剛赤井秀一那一副毫不掩飾的樣子，柯南就知道千緒大概率早已
經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換句話說，千緒並不是和衝矢昴，而是在和身為FBI探員、前酒廠高層的赤井秀一交往……
柯南回想起當初在警局走廊撞見的那一幕——那時赤井秀一似乎就已經在醞釀將一切告訴千緒了。難道他的身份是自己主動和千緒暴露的？
若真是如此，柯南恐怕會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和對方的合作關系。
他的表情變得越來越不對勁，甚至隱隱有點難看。
「打住。」
千緒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兩只手掐住弟弟軟軟的臉頰，往旁邊扯啊扯，「他的身份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柯南嘴裡發出嗚嗚聲，嚴肅表情瞬間被打散。
千緒接著說，「至於時間點，大概就是從古堡出來不久吧。」
她忽然想起那張傳遍大江南北的偷拍照。
就後來眾人的反應來看，看到她和赤井秀一的那張背影合照的人，有且不僅有：赤井秀一本人，工藤優作，安室透，貝爾摩德，以及世良真純。
以及被世良帶來的小蘭和園子。
那段時間千緒正為了匿名網站上瘋狂出現的偷拍照困擾，工藤優作和衝矢昴應該都寫了類似的程序捕捉關鍵詞，好幫她黑掉那些照片，兩人會看到那張照片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的是，工藤新一竟然沒看到。
在米花町，情報就是生命，柯南陷在風暴中心，情報怎麼可能會這麼落後？
千緒皺眉，「話說，從古堡出來之後不是有個周五嗎？你那天還跑來找我玩拳皇了來著，那天晚上你在做什麼？」
柯南：「嗚嗚¥%……&……」
你倒是先把我放開啊！
「哦哦，抱歉。」手感太好，千緒不自覺捏上癮，被提醒之後才趕忙松開手。
柯南不明白千緒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
不過關於那一天的事情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那天我在做什麼……」柯南摸著泛紅的臉頰，回想了下，「我在練習啊。」
千緒：「？」
「練習什麼？」
「拳皇啊！」
千緒和柯南大眼對小眼。
柯南微微皺眉，回答得一本正經。千緒看著他的表情，隱隱約約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來著。
柯南那天和衝矢昴打了一下午的游戲，臨走前立下約定，要回家好好磨練技術，下次再來挑戰。
所以他真的抱著機子回去練了一整宿……以至於錯過了那張關鍵照片。
千緒猛然轉頭捂住了嘴。
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柯南狐疑：「你在干嘛？」
千緒：「沒有……」
不過，知道衝矢昴的身份不是他主動暴露的，讓柯南的臉色好了不少。
只是問題依舊存在，「那也是我設計的假死計劃讓你們
結識的……」
他憂心忡忡。如果兩人交往這件事被老爸知道，不管怎麼想，自己的處境都會很不妙。
「哦，那倒不是，我和赤井秀一很早就認識了。」千緒輕飄飄地說。
她被提醒到，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有筆舊賬沒和柯南算。
千緒蹲在柯南面前，在後者愣怔的眼神中不緊不慢地開口，「話說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
她一笑，「讓我和前男友住在一起這件事。」
柯南：「……」
柯南：「？？？？？？」
敞開的房門被敲了下，赤井秀一端著粥走進來，彎腰將托盤放在千緒面前，「我來解釋這件事吧。」
回想起千緒過去提起「前男友」時的某些措辭，赤井秀一本能地覺得，還是把解釋權攥回自己手裡比較安全。
「……事情就是這樣。」赤井秀一冷靜地陳述完畢，總結，「我當時突然接到返回日本的調令，為了安全起見，才隱瞞千緒和她分了手。」
柯南沉默了會兒。
所以事情的真相其實是，經過自己一番精心設計，最終讓姐姐和分手的前男友住在了同一個屋檐下，並直接促成了兩人重歸於好……
這聽起來好像更糟糕了啊！！
「……」
柯南雖然還不知道千緒的前男友在工藤優作那裡是個什麼形像，但已經感覺大事不妙。
他默默掏出了手機。
千緒看著柯南翻到被有希子刷屏的私聊頁面，「你在干嘛？」
她警覺，「你不會要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吧？」
「我才不會做那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情……」
柯南低頭，冷靜地打字，「我就是問問老媽離家出走的時候能不能帶我一個。」
千緒：「……」！
第58章 57
柯南到底還是沒能實行他的逃跑計劃。
那頭的有希子似乎是隱約猜到什麼,臨時放棄了她的回國計劃。上一秒還說著「這次誰勸都不頂用了」的有希子就那麼高高興興地被工藤優作哄回了家。
柯南：痛失出走搭子。
算了，他早就在漫長的成長過程中看透自家父母有多不靠譜了。
柯南郁悶地收起手機，轉而去看千緒。
米粥被裝在托盤裡,放在茶幾上,彎著腰吃不太方便,千緒干脆大咧咧地坐在了地板上。赤井秀一坐在她身後的沙發上，垂眸看著。
千緒動作間會輕輕擦過他的膝,兩人對這輕微的肢體接觸都沒做出什麼反應。
……和他和小蘭的相處完全不同。
青澀的,少年人的感情，哪怕僅僅是同桌時手肘碰到彼此,都會讓心中泛起漣漪。
柯南眯了下眼睛。
千緒就在這時被燙了下,慌忙伸出舌頭,像小狗一樣吐氣復又吸氣。柯南看著她，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千緒談起戀愛是什麼樣子。
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在他眼裡……姐姐依舊是那副熟悉的樣子,和六年前離開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們在這個家裡一起長大,一起度過了工藤新一人生的前十一年，除了優作和有希子,工藤千緒就是他最熟悉，最親密，也一度最依賴的那個人。
但在她離開東京前往紐約的那六年間,有新的人出現在了她的身邊……
三個月，不過是他們相處時間的幾十分之一,但這段時間會無限延長,直到有一天,她待在另一個人身邊的時間會超過和親人相處的時間。
不，現在不就已經是這樣了嗎？
【有一天姐姐和喜歡的人結婚，就要搬出我們家了。】
【小新想見姐姐的話,就要跑很遠呢。】
【啊，那家人好像是英國人……坐飛機要十幾個小時吧。】
有希子的玩笑猝不及防出現在腦海中，柯南怔了下。
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千緒在弟弟微妙的視線中一口口吞下那碗粥。
她至今沒想明白柯南在糾結什麼。
柯南和赤井秀一的合作，無論建立在怎樣的利益聯結之上，終究只是口頭約定。但多了千緒和赤井的這一重關系，兩人的合作頓時變得牢靠許多。
她相當於在柯南最缺人手的時候，為他帶來了一個絕對不會背叛的盟友啊。
這麼一想，千緒的氣焰頓時囂張起來。
她咽下最後一口米粥，少年偵探團恰好在這時打來電話，似乎是在問柯南為什麼這麼久都沒回來。
柯南差點把取卡帶這件事忘在了腦後，聞言趕緊停止思考，從沙發上蹦了起來，在電視櫃裡翻出一沓花花綠綠的游戲碟，余光瞥見旁邊散落的幾本推理，裡面有本阿加莎克裡斯蒂的《東方快車謀殺案》，他愣了下。
「對了，赤井先生，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柯南回過頭。
千緒正在給赤井秀一苦哈哈地展示她被燙紅的舌尖。
後者做了個抬手的動作，似乎是想要去捏她下頜仔細查看。
柯南緩緩變成半月眼：「你們兩個，下午跟我一起去博士家一趟行嗎？」
絕——對，
不能讓他們單獨相處！！
千緒被柯南軟磨硬泡地拉來了博士家。他和赤井秀一似乎有話要談，千緒也不想自己一個人在家待著，於是不情不願地答應了柯南的請求。
柯南抱了一大堆游戲碟，在茶幾上放下來，少年偵探團和不知為何再次出現在這裡的世良真純同時發出一聲歡呼。
衝矢昴無奈地瞥了眼陰魂不散的妹妹，和柯南找了個角落坐下，看著他拿出幾枚指環。
另一邊，世良在游戲堆裡翻來翻去，挑出了其中的兩張碟一左一右拿在手裡。
她笑著眯起眼睛，露出一顆純良無害的小虎牙，「千緒，你要不要和衝矢先生一起玩這兩個游戲呢？」
——和衝矢昴之前拉近關系采用的手段相似，世良也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稱呼偷偷去掉了後綴。
世良這幾天一直孜孜不倦地致力於拆散兩人，難得會提出讓她和衝矢昴一起做點什麼的請求，千緒好奇地湊過去，「玩什麼——」
她頓住了。
世良左手拿著《分手廚房》，右手拿著《雙人成行》，興高采烈地讀著後者的游戲簡介，「一對感情破裂、即將離婚、互相看不順眼的夫妻被魔咒變小，不得不踏上解咒旅途的故事……看起來很不錯呢！」
「不過《分手廚房》也很不錯，千緒你要選哪個？」
千緒：「……」
幸好少年偵探團及時跳了出來，在幾個小孩的堅持下，世良最終帶著一副十分可惜的表情放下了手中那個不適合聚會的雙人游戲。
但她還想替《分手廚房》爭取一下，「真的不能玩這個嗎？」
世良露出可憐巴巴的狗狗眼。
那雙和赤井秀一極為相似的深綠色眼睛裡流露出懇求的神色。
而且還是千緒很少見到的上目線角度。
千緒艱難地干咽了下，發現自己真的很難拒絕。
「不要！我們來跳舞嘛！」元太及時跳出來抗議道，他手中揮舞著手中另一款《JustDance》——一款需要跟著屏幕裡的小人一起跳舞並按照動作標准程度評分的游戲。
光彥臉頰紅紅的，「那我想看灰原同學和步美跳！」
千緒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就玩這個好了。」
游戲最多允許四個人同時跳舞，幸好博士家的客廳足夠寬敞，千緒拉著世良蹦起來，又不由分說地給灰原哀和步美塞了一個手柄。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四個女生一起跳舞的場面。
柯南暫時將兩人的感情問題拋在了腦後，正一臉嚴
肅地和衝矢昴商量關於波本的問題。
聽見音樂聲響起時，兩人的話音同時停了下，朝著客廳正中看去。
大概是考慮到還有步美和灰原兩個小孩，她們選的曲子相當可愛，舞蹈中間夾雜了不少模仿小動物的動作，同時又不缺動感和節奏性。
四個人跳出了四種風格。
步美跳得中規中矩，小臉紅紅的，模仿了一個貓咪「喵嗚」的動作，激起男孩們還有博士捧場的歡呼。
灰原哀做得敷衍至極，只有綁著判定分數用的手柄的那只手動作是到位的。
世良則完全是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她的技能點似乎全點在了武術而不是舞蹈上，每個動作都僵硬至極，毫無柔韌度可言，一板一眼得像個機器人，看起來很努力地在和灰原哀爭奪倒數第一的寶座。
而千緒是蹦跶得最起勁的那個。
要說跳得有多好，倒也沒有，她的分數只比灰原和世良高一點點，但因為她跳得太歡樂，連帶著旁邊的世良更慌張了。
世良似乎在模仿千緒的動作，經過一番賣力的嘗試，她的分數終於穩穩地掉到了最後一名。
世良：「……」
柯南看了會兒，「那家伙是在蹦迪呢吧？」
一旁衝矢昴的聲音含了笑意，「大概。」
柯南一頓，意識到不對。
他在下一首切換到性感的kpp舞曲時，猛然豎起耳朵，下一秒毫不猶豫地帶著一口小奶音衝上了場，「千緒姐姐，你是不是跳太久了，好不公平哦！」
世良此時已經氣喘吁吁地和灰原哀一起下了場，將光彥和元太換了上來。她的樣子看起來比打過一架還累，整個人在沙發上癱成一張餅。
scial狂魔千緒則跟沒事人一樣，正准備跳下一曲，就看到自家弟弟猛然衝了過來。
千緒「誒」了一聲，猶豫地看看屏幕上的舞曲，又看看柯南，忽然反應過來。
她爽快地交出手柄，「你想跳就直說嘛。」
說著，千緒不由分說地將手柄套在了柯南的手腕上，收緊抽繩。
柯南：「？？？」
等等——
他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衝矢昴坐在原地，看著聊正事聊到一半的小搭檔忽然大驚失色地衝出去，然後……
跳起了性感的kpp舞曲。
衝矢昴：「……」
千緒笑著欣賞了幾秒弟弟僵硬的舞姿，隨即走過來，在兩人面前的桌面上嘩啦啦放下一攤東西。
衝矢昴低頭看去，發現是一堆五顏六色的糖果。
她像變魔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那一堆糖果，自己拆開一顆塞進嘴裡，臉頰上鼓起一個小小的鼓包，「你們在聊什麼？」
說話間有清新的柑橘味道。
「組織的事。」衝矢昴隨口答。
兩人一坐一站，高度有些許細微的差別，千緒低頭翻著那些紙頁，長發垂落，掃在他掌側，虎
口位置。
隔著一層厚厚的槍繭，也能感受到發絲末梢的涼意，柔軟的，光滑的。
域名[(
千緒吃糖的時候不喜歡嚼碎了咽下去，她又換了一邊含著，那枚水果味硬糖碰撞齒間，發出一點輕微聲響。
客廳裡所有人都在欣賞柯南笨拙的舞姿，發出陣陣大笑，小偵探的臉紅得要冒煙了，但為了不讓姐姐跳這首歌，他還在咬牙堅持。
衝矢昴為柯南的努力惋惜了兩秒。
「千緒……」他忽然開口。
「嗯？」千緒將注意力從紙張上移開，視線落在衝矢昴臉上，對上那雙眼睛，愣了下。
少見的，上目線。
眸光深邃。
……千緒心想，自己果然很難拒絕這樣的請求。
她挪了下步子，擋住身後可能的視線，俯身在他上揚的唇角上飛快親了一下。
蜻蜓點水，做完這些千緒迅速直起身，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臉頰卻有些發燙。
衝矢昴若有所思，「橘子味的。」
千緒回頭看了眼，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悄悄松了口氣，聞言氣呼呼地把手中的塑料紙攥出聲響，「你不是都看到糖紙顏色了嗎？」
他似是嘆息，「但沒嘗到味道。」
千緒：「……」
她飛快剝了一顆橘子味的糖果塞進他嘴裡，攥著兩張糖紙逃走了。
聽見身後的人發出一聲低笑，耳根更燙。
柯南跳完一曲，身上籠罩著一層烏雲，帶著莫名的低氣壓回來了。
坐回來時，正好注意到衝矢昴面前的糖果，他有點疑惑，「赤井先生，你在吃糖嗎？」
赤井秀一看起來不像是會吃這些包裝得花花綠綠的糖果的人。
衝矢昴面不改色地「嗯」了聲，推出一張紙，「我們剛才說……」
柯南迅速正色。
他聽見哢嚓一聲輕響。
糖果被犬齒輕易咬碎，糖渣四濺，在舌尖甜蜜地融化。
淡淡的，清新的柑橘味。！
第59章 58
跳舞跳累了,他們又換成別的游戲卡帶。
千緒的收藏裡不乏許多合家歡的游戲，偵探團的小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
元太和世良在玩馬裡奧賽車，好好的手柄操作的游戲被世良玩得像體感游戲,轉彎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朝一側歪去,邊咬牙切齒地大叫，「臭小鬼！我才不會輸給你！」
話音未落,屏幕裡世良的小車車啪嘰一下踩上了元太丟掉的香蕉皮。
世良：「！！！」
千緒一開始還笑眯眯看著，後來感冒勁兒上來，陷在沙發裡,抱著抱枕就有點昏昏欲睡
柯南和衝矢昴就在這時結束了談話,一齊朝著這邊走來，見她腦袋一歪,就要往沙發側面倒,被衝矢昴眼疾手快地托住。
臉頰在掌心上一挨，千緒清醒了過來。
她直起身打了個哈欠,「聊完了嗎？」
「嗯啊。」柯南繞過來,將手中那幾個造型誇張的指環放在茶幾上，步美和光彥立刻撲過來，一人拿起一個套在了手指上。
千緒看著，覺得有點眼熟,跟著拿起一枚。雕刻精美的指環上印著一個老式蒸汽火車頭，周圍一圈英文寫著「MYSTERYTRAINPASSRING」,制作得極為精致。
她看兩眼就放下,「這不是鈴木特快列車的通行戒指嗎？那天逛街的時候園子才托小蘭給了我兩枚。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呢，要跟我一起去嗎？」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偏過頭看向站在身後的衝矢昴。
沉浸在游戲中的世良耳朵動了一下。
衝矢昴似乎皺了下眉，很快又恢復,快到讓千緒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錯覺。他看了眼世良，「抱歉……我那幾天正好有點事。」
沒想到會被拒絕，這次皺眉的變成了千緒。
周圍人太多，她不好問，只是看了衝矢昴兩秒，心裡默默地生出幾分小糾結。
鈴木特快列車之旅——聽名字就知道，是由財大氣粗的鈴木財團贊助的一項活動。每年只發一趟，目的地未知。
大概是因為蒸汽火車的造型總會讓人想起阿加莎·克裡斯蒂那部經典之作，鈴木特快列車從活動推出開始就打出了謎題推理的噱頭。在列車上會隨機抽選乘客扮演凶手、受害者和偵探角色，要求大家在抵達終點前的限定時間內解決車上發生的案件。這樣有趣的主題每年都會吸引大量的推理愛好者，通行證一票難求。
千緒對此其實也很有興趣。
既然已經提前知道所有的謎題都是假的，血漿也是用玉米糖漿和人造色素制造出的——甜膩膩的，草莓果醬般的假血，甚至還是可食用款，她也就沒那麼害怕了。
並不是每一種像血的東西都會導致暈血。
這樣的游戲算是千緒難得能參與其中的推理活動了。
尤其是園子還特意神秘兮兮地給了她兩張同一包廂的票——
處在包廂內，赤井秀一不必再擔心身份暴露的
問題，門一關，誰知道他們在裡面做什麼？
一邊看著窗外風景，一邊享受難得的約會，想想就很美好。
可他竟然說他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千緒抿了下唇，悶悶不樂。
鈴木特快列車說是目的地未知，但只要查看出發當日的列車班次，就可以順藤摸瓜猜出這輛車的目的地。千緒早早調查到，當天有一輛去名古屋的車臨時取消，這次列車的終點站大概就是名古屋了。
名古屋在東京到大阪的一線上，小蘭園子他們原計劃是順帶去大阪拜訪一下友人，這樣一來一回，恐怕要和衝矢昴分開好幾天。
同居開始之後，他們還沒有分開過。
千緒不說話了。她在痛苦地思考究竟是放棄難得的列車之旅，留在家裡和男朋友貼貼，還是干脆把工作狂男友丟在家裡幾天，自己獨自出門和姐妹嗨皮。
世良倒是很激動，衝過線之後把手柄一丟，「千緒，我們可以一起去呀！我也拿到了通行證。」
「誒？你也有？」柯南一愣，「我沒聽園子姐姐說過。」
「因為我是自己搞到的嘛。」世良得意洋洋。
千緒看著柯南和衝矢昴對視了一眼。
大小銀彈的表情隱隱都有些不對勁。
千緒腦海裡的避險雷達忽然響了。
她警覺地抬起頭，「等等，這次列車之旅還有誰要去？」
「少年偵探團——包括我和灰原，小蘭園子，世良，還有毛利大叔……」柯南掰著指頭，最後沉下聲，「好像安室先生也會去。」
「我昨天早上路過波洛的時候聽說的。他畢竟是大叔的弟子，自己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通行證，說要和大叔一起踏上修行之旅呢。」
千緒：「……」
她無力吐槽安室透那明顯是胡編亂造的借口了。
修行之旅什麼的，這種熱血中二感，幸好對方長了張看不出年齡的娃娃臉，不然這話從一個二十九歲的成年人口中說出來，實在是太違和了。
不，現在的重點是，這莫名齊整的陣容，放在電視劇和動畫裡簡直就是妥妥的主線篇，總感覺像是個散發濃濃陰謀味道的陷阱啊！！
無論怎麼想，赤井秀一都不應該缺席這樣的場合。
這種情況下，千緒完全有理由懷疑自家男友說的「臨時有事」，到底是什麼事。
該不會是裝扮成乘務員或者清潔工什麼的，混上列車之類的……「工作」吧？
她又看了一眼衝矢昴反光的鏡片，沉默。
啊……
好像是猜對了。
當晚回到家的千緒終於從衝矢昴口中聽說了事件全貌。
概括來說，大致就是波本這段時間的調查已經到了令人難以忽略的地步，他甚至已經對柯南的身份隱隱產生了懷疑，並且順勢聯想到了aptx-4869與失蹤的雪莉身上。
波本的實力不可謂不恐怖，尤其是在情報
調查方面頗具天賦，他對赤井秀一那種近乎偏執的追逐更是成了一種動力，促使他挖掘出了越來越多大小銀彈竭力想要隱瞞的真相。
不能再放任他繼續查下去了。
從衝矢昴簡單的敘述當中，千緒大致總結出了他的核心思想。
——波本是個亟需解決的巨大麻煩。
據說在組織的時候，他們就一度針鋒相對。這麼算起來，這段恩怨至少得有幾年了。
難怪他之前以衝矢昴的身份和安室透杠上時，彼此明嘲暗諷得如此嫻熟。
「不過，他或許可以為我們所用。」衝矢昴說。
兩人正在書房，衝矢昴靠在書桌旁，看著千緒沿書架移動，仰頭尋找著什麼。
工藤宅的書房藏書量驚人，單論推理偵探懸疑恐怖這類型的，以及各種工具書的數量，恐怕就連米花町那間圖書館都難以媲美。
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千緒回了下頭，吃驚道，「你想拉攏他？可他不是組織高層嗎？4」
衝矢昴斟酌片刻，緩緩道，「……你知道公安嗎？」
對於安室透真實身份的猜測，他並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就連柯南都被蒙在鼓裡。
倒並不是他刻意隱瞞，而是他手裡並沒有足夠的證據。在確定之前就急著將波本也許是紅方的猜測告訴柯南，反而會影響小偵探的判斷。
與組織的交鋒中，即使是一點失誤都可能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以柯南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和波本的相互試探中自己發現真相。
而千緒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她極少能和組織成員直接接觸，無論在波本還是貝爾摩德眼裡，都是個和組織少有交集的局外人，這反而令赤井秀一能以商談的口吻和千緒道出自己的猜測。
雖然習慣獨自扛起一切，但赤井秀一並不算是個不擅合作的人。他有團隊，也有FBI的同事做後盾，雖然奉行「騙敵先騙友」的原則，但需要的時候，他也會同伙伴商量想法和對策。
而千緒的頭腦並不比FBI小隊中任何人差。
他只是需要小心地，把握好將她牽扯進這件事的程度。
赤井秀一尊重千緒身為姐姐、身為女友，想要為工藤新一和他做些什麼的想法，但同時，身為男友，他也必須將千緒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但千緒顯然並不是這麼想的。
她在聽完衝矢昴的講述後震驚地睜圓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安室透也是臥底？」
千緒有點懷疑人生。
根據衝矢昴之前的介紹，組織內還有一位叫水無憐奈，代號基爾的CIA臥底。
FBI，CIA，日本公安。
千緒：「……」
怎麼總感覺，這個組織好像已經被各種勢力滲透成了篩子……
平時真的有人在認真為他們干活嗎？
「並不能完全確定。」衝矢昴再度提醒，「你遇見他的時候依然要小心。」
雖然說著不能確定，但剛剛他透露出的一些支撐猜測的細節，讓千緒也跟著覺得波本的臥底身份大概是十拿九穩的事了。
其實想想就知道，除非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不然衝矢昴絕不會輕易將這件事說出口。
「我知道，只要拿出平常的態度就可以了吧？」
千緒說著，偷偷看了眼他。
也不知安室透會不會知道，早在他發現衝矢昴的真實身份之前，後者就已經提前設計到拉攏他入伙，為己所用的地步了。
……有夠可怕的。
幸好柯南不用與他為敵。
「所以你們覺得他會趁這次列車之旅動手，想提前一步做好准備，請君入甕，同時也好借此機會試探波本的真實身份？」
千緒終於從高高的書架上發現目標，踮起腳夠了下，夠不到，回頭可憐巴巴地，「秀一……幫幫我。」
衝矢昴似乎怔了下，隨即走過來伸手幫她取下。高大的身影覆在身後，千緒感受到體溫的貼近，仰頭，用後腦勺蹭了下他。
毛茸茸的腦袋抵在下頜和脖頸位置，親昵地蹭蹭。喉結上下滑動了下，衝矢昴將手中的書遞給她，視線掃過書脊，「《東方快車謀殺案》？」
「嗯。」千緒翻了翻，「我准備好好復習一下這本書。」
她拿出溫習考試的態度，一臉嚴肅。
說完，翻到最後一頁，掃過其中幾段，指甲在書頁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劃痕，「劃重點，共同作案——」
「這絕對是要考的！」
古堡案件結束後，千緒的米花町求生指南中又新增了一條。
除卻休息日不要和弟弟一起出門、弟弟看了兩眼以上的可疑人物一定要堅決避開、不要和弟弟參加大型集會活動（）之外……
現在又多了一條，對一切包含經典推理作品元素的場景，務必謹慎對待。
條件允許的話，千緒真誠推薦在米花町生活的每一位居民熟讀柯南·道爾、阿加莎·克裡斯蒂、愛倫·坡等諸位大師的經典作品。
當然，如果能全文背誦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這裡的犯人都沒什麼新意，還莫名其妙的都很喜歡玩致敬。在米花町生活就像掉進一場開卷考試的無限流生存游戲，只要摸透考點，存活率一定會大幅上升。
好學生千緒捏著下巴，開始猜題，「所以這次的套路是看似毫無交集的幾個人，卻因為相同的過往聚集在了同一列火車上嗎……」
怎麼總感覺和柯南、衝矢昴還有安室透他們的情況這麼像呢？
衝矢昴打斷她的奇思妙想，「千緒，你可以留在家。」
「我不要。」千緒想也不想地拒絕了，「你們應該還需要一位搭檔的吧？」
她微微偏過身體，面向衝矢昴站著。剛剛取書的關系，兩人此時站得極近，身高差因此變得明顯。
千緒揚起臉，一本正經分析，「安室透確定要去，那麼貝爾摩德
作為他的搭檔，大概率會和他一起行動▋，否則車上全是紅方人手，波本會在行動最初就陷入不利的境地……此次行動部分與aptx4869有關，需要有人照看小哀，而新一為了隱藏自己服過藥的事，行動不能太過張揚，真正可以自由行動的只有你一個人……這就是你為什麼會謊稱自己有事，不願讓偵探團和世良他們知道你也在車上——是為了徹底排除可能的阻礙，對吧？」
「可只有你一個人，對付波本和貝爾摩德這對默契的搭檔，還是有點勉強了吧？剛剛桌上的指環多出了一個，我猜你們原本就打算再邀請一位可以牽制貝爾摩德的人參與行動……」
千緒想了想，「比如我媽媽？」
衝矢昴的眉毛輕輕一挑，千緒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就像幼年時和父親興致勃勃地玩推理游戲，說出正確答案，看見工藤優作點頭的那一刻，千緒會獲得莫大的滿足感。
她和新一不同，後者純粹是在享受推理的過程，享受抽絲剝繭找出正確答案那一刻的喜悅，也喜歡聰明才智受到誇獎的感覺——弟弟那一點小小的驕傲自負，在千緒眼裡也是可愛的。
而千緒會覺得滿足，純粹是因為她獲得了那個無比重要的人的認可。
——就像此時此刻面對著衝矢昴。
這是姐弟倆又一處微小的不同。
她壓下那一分雀躍，踮起腳來吻了下衝矢昴的臉側，輕聲問，「如果媽媽可以，那為什麼我就不行呢？」
他微微垂首，眉目間陰影深邃，透出面具無法遮掩的鋒銳，而那眯起的眼睛又像能藏起一切深沉的情緒。任誰站在他面前，被這樣沉默著打量，都會生出一種捉摸不透，又無處遁形的感覺。
但千緒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像能透過那張面具看見真實的赤井秀一。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下抿的唇線微微上揚，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千緒向來喜歡他的笑容，和娃娃臉的安室透不同，赤井秀一的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成熟的魅力，唯獨在笑起來時會透出幾分銳利的少年意氣。
那種笑容出現在衝矢昴臉上，令他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些許改變。
他按下頸間的變聲器，變回赤井秀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眼眸睜開，深深看著她，「我有時候並不希望你這麼聰明。」
他語氣中帶著一分無奈的縱容。
千緒知道赤井秀一已經默許自己參與這次的行動，迅速開心起來，她搖頭晃腦，展示著自己那顆聰明又漂亮的小腦袋。
「但你喜歡我這麼聰明——不是嗎？」
「是。」他直接承認，下一秒將她拉近，俯身壓下，「非常喜歡。」
除了下午那個輕輕的貼貼，千緒這一整天為了避免將感冒傳染給他，都是親的臉頰。赤井秀一用了她的方式，幾乎是有些惡劣地逗弄她。千緒在他懷裡瑟縮了下，聽見他笑著開口，「那麼，正經話題聊完了，是不是該談點別的？」
「比如……」他一手扣住千緒本能抬起想要去捂耳朵的手腕，另一手不緊不慢扯下領口，「談談關於這枚牙印的事？」！
第60章 59
作為首都交通樞紐之一的東京站,無論何時都人潮洶湧。除了旅人外，也有不少來打卡的游客。
仿西式的紅磚建築屹立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之間，復古典雅,內部裝潢倒是十分現代化。千緒一行人一大早就趕來集合,此時正紛紛站在擁擠的站台上，看著漆黑列車緩緩駛入站點。
掀起的氣流拂過衣擺，車頭煙囪吐出雪白蒸汽,汽笛聲響徹耳畔，場面震撼。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蒸汽火車呢！」
幾個小孩露出被震驚的表情，圍著停下的火車,激動不已。
「千緒，你的感冒還沒好嗎？」小蘭和園子則是一臉擔憂地看著千緒。
世良也背著行李來和她們回合,見千緒還戴著口罩,跟著投來關切目光。
「嗯……」千緒在說話間輕輕咳嗽，語氣虛弱,「所以我還是乖乖待在房間休息好了。」
「那你不參加推理游戲了嗎？」小蘭遺憾道，「好可惜！」
千緒在口罩下,她們看不見的地方做了個哭唧唧的表情。
誰說不是呢！
虧她後來還專門花了一夜研讀來著。
當然不是露營回來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她有點忙。
千緒其實早就想演一次凶手試試了。
「沒關系，我跟車上的工作人員說一聲,讓他們不要抽你的房間就好了。」園子大概看出她的失落，安慰道,「正好衝矢先生有事沒來，你那個包廂只有一個人，可以好好休息了。」
聽見後一句，千緒沒應聲。
園子說完，又挺起胸膛，「再說,下個月這輛列車還要再開一次呢，到時候基德大人還要來取在頭等車廂展示的寶石！如果千緒你到時候有空的話，可以再來坐一次，我給你發頭等廂的邀請函，保證是最佳觀賞席，可以近距離看到基德大人的演出哦。」
園子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晃，將財大氣粗四個字演繹到極致。
怪盜基德？
時隔多年，驟然聽到這個名字，千緒皺起眉。
像打開封閉依舊的記憶之門，回憶的浪潮洶湧地朝她撲來。腦海中浮現出在月光下徐徐展開的雪白披風，以及帽檐陰影下露出的恣意笑容。
……她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
不，不如說天下人都沒認出來那位月光下的怪盜先生，就是名震四方的天才魔術師黑羽盜一，這件事反而令千緒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
只是一片單片眼鏡，根本不足以擋住任何東西啊！
底下露出的那張臉，完全就是盜一叔叔不是嗎？？
慣常的優雅舉止，精湛的魔術技藝，毫無遮掩的嗓音，單片眼鏡下冷靜含笑的眼眸……就連那兩撮小胡子微微上翹的弧度，都和黑羽盜一一模一樣。
但偏偏就是沒人認得出來。
在黑羽盜一版的怪盜基德尚且活躍的年代，千緒曾經小心翼翼
地和父母確認過。
她震驚地發現，就連曾和對方交手過不止一次33[，被媒體誇張地稱作怪盜基德之父的工藤優作，竟然都沒發現那就是和自己有過數面之緣的黑羽盜一。
這一度讓小小的千緒有點懷疑人生。
直到後來閑著無聊抱著工藤新一一起看動畫片，她才終於從電視裡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原來換身衣服別人就認不出來這種事其實很常見。
原來白天以一重身份活動，晚上在月光下變身成另一種模樣這種事也很常見。
千緒若有所思地盯著電視機。
——她悟了。
於是新的一年暑假，當眾人再次齊聚洛杉磯，期待了整整半個學年的千緒終於找到了機會。
她悄悄溜進聚會，當著諸多叔叔阿姨的面，不知從哪掏出一個簽名板，鄭重其事地交給了黑羽盜一。
場面一時安靜。
眾人愣了一下，工藤優作的表情變得有點受傷。有希子撲哧一聲笑出來，「啊啦啊啦，想不到小千崇拜的對像竟然是黑羽先生……」
明明有一個那麼有名氣的爸爸來著。
黑羽盜一回過神，彎腰，露出溫柔笑意：「千緒是想要簽名嗎？」
大名鼎鼎的魔術師確實有隨身攜帶簽名用筆的習慣，畢竟經常能遇到圍上前的狂熱粉絲。
一支黑色水筆在翻掌間憑空出現在手心，在要落筆時被千緒慌忙攔下了。
「不是的……」她扭扭捏捏，小臉紅撲撲的，「就是，叔叔你下次見到夜禮服假面的時候……能不能，幫我管他要個簽名？」
黑羽盜一：「嗯？」
小千緒又大著膽子提出新的要求，「還有，你下次變身的時候，我能圍觀一下嗎？」
她說著，忽然想起月野兔變身的時候似乎是要脫光光的，趕緊補充，「我會捂好眼睛的！」
說完，抬起兩只小手啪地捂在眼睛上。
黑羽盜一：「嗯？」
大概是他眸底流露出的錯愕太明顯，千緒眉頭一皺，從指頭縫裡露出一雙眼睛，「盜一叔叔，你不是美少女戰士嗎？」
黑羽盜一：「……」
黑羽盜一：「……誒？」
經過兩人後來私下裡的一番交流，黑羽盜一在確認千緒已經明白基德的真實身份後，驚訝地承認了一切，同時委婉地，告訴了小千緒怪盜基德和美少女戰士並不是同行這件事。
千緒對此深感惋惜。
她還以為能走後門要到夜禮服假面的t簽呢。
八歲的千緒已經讀了很多書，看了很多電視節目，學會了很多知識。她知道地球有六大板塊，日本有四十七個都道府縣，（？）的劇毒，M78星雲位於距離地球三百萬光年的地方，聖誕老人居住的北極冰川正以驚人的速度融化，所以她很可能很快就要失去自己的聖誕禮物（工藤優作安慰她並不會的）……
千緒的知識構
成略有些奇怪，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最重要的是，她當時正在為《美少女戰士》瘋狂上頭。
看的次數太多，就連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工藤新一都能沒事哼上兩句主題曲了。
只不過因為口齒不清加嚴重走調，全家人大概花費了三個月才發現他哼哼唧唧的，其實是在唱歌……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失望的千緒答應了黑羽盜一要替他保密身份的請求。
她憂愁了一陣子，很快又在看見小小兔出場時開心起來。
她磕的cp成真了！！
他們還有一個孩子！！！
千緒心滿意足地關掉電視，扭頭看向客廳裡跌跌撞撞跑來跑去的快鬥，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
鑒於月野兔和地場衛的孩子叫小小兔，並且在未來繼承媽媽的衣缽變成了水手小月亮，她舉一反三，替快鬥也起了一個很符合他的身份的名字。
——小小基。
千緒快樂地在大人們微妙的視線裡，對著快鬥叫了一整個夏天這個名字。
……
……
死去的回憶突然開始攻擊我。
千緒痛苦地捂住了臉。
「千緒，你怎麼啦？」園子歪著頭，眼睛忽然一亮，「啊，難道你也是基德大人的粉絲，聽到消息太激動了嗎？」
「不，等等，先別提到怪盜基德這個名字，讓我緩一會兒……」千緒木著臉。
「不好意思，麻煩讓一下。」身後響起一道女聲。
千緒回頭，一個看上去三四十歲的中年婦女正推著一輛輪椅，艱難從人群中穿過。
輪椅上坐著一個干瘦的老太太，打扮得雍容華貴，面上還遮了層薄薄的黑紗，容貌在黑紗後若隱若現，只能偶爾看見那塗著紫紅色口紅的薄唇，緊緊抿著，枯瘦的指尖夾著一支金屬煙鬥。
身後那婦女看上去則要樸實得多——從穿著也能看出兩人的主顧關系。女佣身材比一般女人要高大一些，肩膀寬厚，穿著套水洗過後皺巴巴的襯裙，神色滄桑，沿路不住叫著「讓一下」。
千緒連忙和小蘭她們一起避開。
女佣走到近處，擦肩而過時，園子正好叫了千緒一聲，「啊，千緒，小心這裡有一根纜線……」
千緒看見那女人在聽見自己的名字時，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下，似乎是有意無意地朝她的方向瞥來。
下一秒，女佣被什麼東西吧唧絆倒，手下意識一松，輪椅順著慣性被推了出去。
園子：「……別被絆到。」
園子：「……」
千緒&世良：「……」
摔了一跤的女佣不等她們伸手，就從地上敏捷地爬起來，尷尬地笑了兩聲，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釋剛才的失態。而千緒盯著她，有點發愣。
剛剛對視的時候，她分明看見女佣的那雙疲憊的三角眼忽然睜大了。
眸子顫抖了下，似乎在一瞬間露出了瞳孔地震的表情。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因為她在面對赤井秀一裝扮的衝矢昴時，也曾經不止一次體會過。
就像窺見了面具下和表面截然相反的另一種人格，又或者說，是看見了演技精湛的演員，在台上不小心抽離角色的那一刻。
千緒：「……」
不對，現在好像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小蘭大驚失色：「等等，你的老太太飛出去了——」！
第61章 60
好心腸的小蘭一邊叫著「老太太——」,一邊衝了出去。
手忙腳亂地把順著站台一路滑行出去的輪椅救了回來。
那位老太太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扶著座椅扶手的手微微顫抖，努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回頭看了眼匆匆忙忙追上來的女佣。
她們似乎交換了一個眼神。
按照常理，女佣犯了這麼大的錯,雇主就算不大發雷霆，也應該訓斥一番，但不知是不是兩人都有點走神,想像中的情景沒出現，千緒默默看了一眼她們。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這一對的主顧關系看起來倒像是反過來的。
或許是因為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必須徹底依賴自己的女佣,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千緒暗暗思忖著。
又或者是……另有蹊蹺。
她忍不住再度想起園子剛剛提到的,下個月怪盜基德要來這輛列車上偷寶石的事情。
黑羽盜一於八年前死在了一場失敗的魔術表演中，那一次他表演的是逃脫術，助手燃起火焰，可魔術師卻再也沒有出現。
那段時間千緒一直不敢打開電視,各國媒體都在惋惜天才魔術師的死亡,她偶然瞥到過一眼，火勢比預計中劇烈得多，籠罩整個會場,人們尖叫著四處逃竄,衝天的火舌像要隔著屏幕向她撲來。
月光下的魔術師自然也隨之消失了。
怪盜基德的名字沉寂了八年，然後在去年,千緒再一次看見了和他相關的報道。
八年不見，卻變得更為年輕的怪盜先生，長著一張極為熟悉的、讓她看著就忍不住激起本能反應，想要伸手去捏一捏的臉。
千緒：「……」
抱歉,實不相瞞，她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她弟。
恰好那段時間高中生偵探失蹤的報道鋪天蓋地，千緒每天隔著一片大洋沉著臉四處搜索，乍然看見怪盜基德那張臉，還以為自家弟弟棄明投暗，背著她偷偷搞起了副業。
不過多看了兩眼之後，千緒就認出來，屏幕上高調又張揚地裹著雪白披風，笑容臭屁的小鬼，多半是黑羽盜一的兒子——已經有八年未見的黑羽快鬥。
很多年前的千緒一語成讖，快鬥真的繼承了他爸爸的衣缽，只是她實在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畢竟……盜一叔叔的結局那麼慘烈。
千緒在那之後一直在為工藤新一的事情擔憂，不知不覺把基德拋在了腦後，這會兒突然想起，看著女佣匆匆離開的背影，目光變得詭異。
她有了一個猜測。
列車停穩，一行人排隊上車，千緒的房間和偵探團的孩子們一樣，都在六號車廂，小蘭她們則是在八號車的頭等廂。
園子原本是想為千緒也留一個頭等廂的位子的，但似乎都被訂滿了，只能無奈替她換成普通席。
「八號車廂那群人都是每年都會來的老顧客了，叔叔可能覺得很難拒絕他們吧。」園
子聳了聳肩。
不過千緒覺得離柯南還有博士他們近一點也不錯。
而且也比較方便他們施行計劃。
她回了下頭。
從剛剛開始，背後就一直有一道幽幽的視線。
隔著無度數的黑框眼鏡，有個小鬼在默默散發怨氣。
柯南對於赤井秀一最終決定讓千緒來參與計劃這件事，已經不滿到今天了。
但在千緒看來，弟弟這完全就是在鬧小脾氣。他敢讓媽媽去幫忙，就說明他確定這件事不會有太大危險，那麼千緒當然也能做。
況且有希子出現在這輛車上還有暴露的風險，而千緒可是名正言順被邀請上車的。即使被混上車的波本和貝爾摩德看到，也不會引起警惕。
以上種種，柯南心裡自然都清楚，但……
青春期的小男生嘛，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糾結的。
千緒在柯南哀怨的目光中，高高興興地打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開門之前還特意咳嗽了兩聲，表示自己正在生病，請勿打擾，隨即把門打開一道小縫，閃身進去，砰地關上了。
柯南眼角抽了抽，「呵呵……」
明明每天都住在一起，有必要高興得那麼明顯嗎？
他在心底吐槽，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和小蘭也是「每天都住在一起」的關系。
而這並不妨礙他以工藤新一的身份為了郵件中的只言片語而瘋狂心動。
「柯南……」
正當柯南一臉郁悶地盯著緊閉的房門時，身後忽然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
與此同時，氣流拂過耳朵，柯南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他瞬間彈開，驚懼地回頭，看見世良正蹲在那裡，一手擋在嘴邊，笑眯眯地看著他。
很明顯，剛才在他耳邊吹氣的就是這個家伙。
柯南：「？？」
她在搞什麼鬼？
「世良姐姐，你的包廂好像不在這裡吧？」他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著世良真純，「你剛剛不是說要去八號車廂找小蘭姐姐她們嗎？」
「哎呀，那個不著急啦。」
世良隨意地揮了揮手。
柯南打量她的同時，世良也在打量對方。從這個距離，她能看出柯南的這副眼鏡幾乎是無度數的，隔著鏡片的臉頰輪廓沒有絲毫扭曲的地方，很順暢地劃出一道軟軟的圓。
她偶然間見過柯南摘下眼鏡擦拭的樣子，不加掩飾地露出那張清秀稚嫩的面龐，小少年的長相和十年前在海邊遇見的「魔術師」一模一樣。
世良觀察了幾天他和千緒的互動，已經有了九成九的把握，確定江戶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
——他應該是和媽媽一樣，服了那種藥，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她又躍躍欲試地想要拉攏盟友了。
一個是弟弟，一個是妹妹，從某種程度來說，他們的處境是一致的。
何況秀哥一定要比衝矢昴好……好一萬倍，所
以柯南一定會支持她。
世良理所當然地得出結論。
她蹲在車廂狹窄的過道上，左右看看，確定無人經過後，鬼鬼祟祟地對著柯南勾了勾手指，「柯南，我給你看個東西。」
柯南：「？」
他疑惑地湊上前。
世良唰地掏出手機，展示出自己的屏保。
她一臉驕傲，如同表情包裡昂首挺胸露出毛絨絨胸脯的小山雀。
柯南：「……」
他定睛看了一眼。
照片上的赤井秀一一身黑衣，身形頎長挺拔，走在寒風蕭瑟的紐約街頭，披在肩後的黑色長發襯得他更加冷漠，看上去隨時隨地都可能拔槍上演一段真人火拼。
柯南再次感慨，難怪赤井先生能在組織做到和琴酒並肩的位置，單看這身打扮和氣場，簡直就是另一個琴酒……
而他身邊……
柯南的表情凍住了。
而他身邊，千緒親親密密地摟著宛如「另一個琴酒」的赤井秀一的胳膊，笑容燦爛得跟朵花一樣。
這是什麼甜美女大學生x冷血殺手的狗血配對。
柯南的表情變了又變。
世良的照片讓他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相比起好歹表面看上去還算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衝矢昴，卸掉偽裝的赤井秀一和工藤千緒走在一起的時候……
柯南震驚：「這看起來不是更不搭了嗎！！」
世良：「？？」
柯南緊緊盯著那照片，「這……」是哪來的？
他還沒來得及問，面前的屏幕忽然熄滅了。
世良憤怒地收起手機：「你這個沒品味的家伙！是我看錯你了！」
柯南：「？」
「真是，還偵探呢……」
世良碎碎念著，邊罵邊走了。
柯南：「？？」
這和偵探有什麼關系？
不對，這照片究竟是哪來的？
世良又為什麼會把它當做屏保？
……他姐都有粉絲了？
被拋棄的柯南僵在走廊上，小小的腦袋裡充滿大大的疑惑。
不遠處的房門就在這時打開了。
步美走出來，在走廊上四處看看，正好看見迷茫的柯南，「啊！發現柯南了！」
「真是的，怎麼可以一個人亂跑呢？」她噠噠噠地跑過來，拽住柯南的手腕，「快來看看我們的房間，外面的景色超級漂亮的！」
柯南僵硬地跟著她往前跑，大腦還在高速運轉。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照在列車走廊裡，暖洋洋的。世良剛才展示手機的時候，那一顆小虎牙就在光下晃呀晃。
從博士家打游戲的那個下午，柯南忽然想起有希子十年前在說的那段話開始，就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他心底揮之不去。
他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而此時，那段記憶似乎在逐漸蘇醒
就好像他曾經在某一刻……見到過和世良長相極為相似的一個孩子。
同樣的綠色眼睛，外國人一般的深眼窩，小虎牙……
她身邊跟著的少年，躺在遮陽傘下的年輕男人……對方毫不猶豫跳進海裡的背影……
撫著他的腦袋，說「干得漂亮，bya」時微微含笑的嗓音……
柯南猛然停住腳步。
那個人竟然是赤井先生？！
年僅七歲的工藤新一在聽過有希子的那段話之後，發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呆。
而如今知道那段話的描述對像竟然就是赤井秀一時，柯南的心情頓時變得十分復雜。
有一種兜兜轉轉，怎麼還是你的感覺。
旁邊乖乖坐著看風景的少年偵探團注意到他表情不對，關心地看過來，「柯南，你還好吧？」
「啊，還好。」柯南心不在焉地回答。
看見光彥，他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光彥，我記得你也有一個姐姐吧？」
「對啊！」光彥條件反射點頭，然後反應過來不對，「什麼叫『也』有？柯南你什麼時候有個姐姐了？」
元太理所當然地說：「是說小蘭姐姐吧！」
柯南干笑兩聲，權當默認，繼續問，「那如果有一天你的姐姐談戀愛，要和對方結婚，搬出家裡……你有什麼想法啊。」
光彥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猝不及防被問到，短促地「誒」了一聲。
柯南補充問題描述：「如果和她結婚的那個人是個外國人，以後她要住到國外，你們一年都不一定能見一次了呢？」
光彥呆呆地坐在那裡。
柯南耐心地等待著答案。
然後他眼睜睜看著淚水在光彥眼裡逐漸積聚，忽然覺得有點不妙。
光彥鼻子抽動了一下，嘴巴張了張，忽然「哇」的一聲掉下眼淚，不敢置信地抽噎，「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他肩膀也開始抽動起來。
步美和元太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安慰起光彥。
灰原哀面無表情：「江戶川，你是自己淋過雨，就要把別人的傘撕碎嗎？」
孩子看著都要崩潰了。
柯南：「……」
灰原哀一眨不眨地看著表情擰巴的柯南，饒有趣味地問，「還是說，我們看起來十分冷靜的江戶川同學，其實心底也很想哭呢？」
走廊裡恢復安靜。
6號車廂C室——千緒的房間那緊閉的房門就在這時吱呀一聲，悄然打開了。
因為重感冒，正在休息中的千緒探出一個腦袋，狗狗祟祟。
她准備去探查一下車上的情況。
等到推理游戲開始，偵探團和小蘭她們估計就會開始行動了，到時候人多眼雜，行動起來會很不方便。如果想熟悉車內狀況，調查波本和貝爾摩德他們的蹤跡，也只有趁現在了。
毛利大叔
今天也來了。他剛剛在站台上就一直喊餓，聽見園子說餐車十分豪華後，兩眼放光——千緒估計他一上車就會直奔餐車。
安室透作為首席弟子，不可能不去和老師打招呼。千緒只要去趟餐車，大概就能試探出他的包廂號。
同為乘客，互相詢問包廂號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
貝爾摩德變裝需要空間，安室透的包廂是一處現成的隱秘所在。
計劃很完美，唯一讓人沒想到的是……
安室透竟然會站在她的房間門口。
鈴木特快列車上的房間門一律是向外開的，千緒維持著房門打開的狀態，往門後看了眼，腳步便定住了。
安室透衣冠楚楚地站在走廊裡，看見她時訝異一瞬，臉上便綻開笑容。
他穿得十分正式，白襯衫，領帶打得端端正正，沒穿外套，單獨一件黑色小馬甲套在外面，看著還有幾分可愛。
……但他的表情就沒那麼可愛了。
這出場方式實在有點驚悚，千緒嚇得心跳狂飆，面上不顯，停頓不過半秒就從門後走出來。
一只手還搭在門把手上，她掃了眼安室透的裝扮。
白襯衫，黑色馬甲。
簡直就像對他真實身份的隱喻。
安室透不知千緒心底在想什麼，銳利的目光像要穿透那扇厚重門板。
臉上的笑意卻是溫柔的，「千緒小姐，好久不見。」
「安室先生，好久不見。」千緒同樣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古堡那次，你在警視廳突然就不見了，嚇了我一跳……都沒來得及好好道別呢。」
安室透唇角勾起的弧度微滯。
她是在暗示什麼嗎？
千緒還在繼續說話，「柯南之前告訴我你也在這輛車上，我還想著有機會要去和你打個招呼，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難道安室先生的房間也在六號車……」
她的語氣十分鎮定，完全就是和熟人交流時自在又松弛的樣子。
說到最後一句時，千緒的話音戛然而止。
列車駛入隧道，刺眼的陽光飛速消逝，車輪撞擊軌道的轟隆在耳邊驟然放大，就在周遭徹底陷入昏暗的前一刻，走道盡頭安室透背對的方向，一扇房門忽然打開了。
有人從中走出來。
一身黑衣，壓低的帽檐遮住黑色短發，側顏冷峻，散發著一種生人勿進的恐怖氣場。
千緒的瞳孔驟縮。
那張臉上的每一處她都曾用目光描摹過千萬遍，而此時，上面多出了一片面積巨大的猙獰疤痕，觸目驚心。
安室透笑起來。
日光一寸寸從車窗外斜照進來，安室透的眼眸裡那漂亮的紫色逐漸褪去，淺灰色的瞳仁一眨不眨盯著千緒，輕聲問，「千緒小姐，你怎麼了嗎？」
千緒努力控制自己，目光卻還是越過他的肩膀。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存在，那人轉過臉，綠眸鎖定千緒。
目光相對，千緒的呼吸有點急促，依舊搭在門把上的手指無意識攥緊。
下一刻，溫暖的指尖搭上來。
寬大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指腹硬繭粗糲熟悉，在門板的掩護下，他勾住千緒發涼的指尖，輕輕握了一下。
力度很輕，不受控制的心跳卻因這一個動作而忽然落回去。
千緒張了張嘴，心中迅速想好回復，卻在開口前想起剛剛門外的喧鬧。
——不過片刻之前，她弟弟似乎停留在這間房間的門口，和某人說了會兒話。
那個「某人」應該才離開不久。
而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
「秀哥！！！」
一道混雜著震驚、喜悅、以及難以置信的聲音在走廊那頭炸響。
千緒：「……」
糟糕。！
第62章 61
走廊上的四個人同時定住了。
不,准確來說是五個。
門內的衝矢昴和千緒一起陷入沉默。
安室透微微偏過頭，注意到從走廊那一頭匆匆趕來的腳步聲，眸中有一閃而過的涼意。
千緒解讀了一下他的微表情，對方大概是在嫌棄此時出現的世良十分礙事。
如果這位安室先生真的是警察廳公安零部派去組織的臥底,那麼他一定不會希望世良這樣的普通民眾被卷進組織的行動。
初衷明明是好的……但這一副波本專用惡人臉也太嚇人了。
千緒再度感慨,能混進組織並成功潛伏多年的臥底,大概至少都在某種程度上,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犯罪分子的氣息……
她隱晦地將視線投向自己房間的方向，那裡正站著一位同樣和組織氣場十分契合的家伙。
「秀哥……你真的是秀哥嗎？」
走廊另一頭,剛剛離開不久,不知為何又折返回來的世良震驚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赤井秀一」,整個人都有些僵硬。
赤井秀一原本正望著對面的方向,聽見身後響起的聲音時,才面無表情地回過頭，看見世良真純，眸光微微閃動。
事情變得有點棘手。
四人的站位順序,世良、「赤井」、安室、千緒一字排開,安室透正背對著前兩人。
他明顯是對搭檔信任十足，只在最開始轉頭飛快瞥了眼那邊的動靜，便又將注意力放回了千緒身上。
兩位組織成員氣場強大,走廊上的氣氛緊張到好似一觸即發。
安室透面上的笑意依舊,顏色淺淡的瞳仁一眨不眨緊盯千緒。
在這樣的目光下,千緒的掌心有點發潮。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每一分細微的神態變化,都會被安室透收入眼底,然後，作為他判斷赤井秀一死亡真相的依據。
而越過對方的肩頭，從千緒的角度,又正好能看見赤井秀一將手無聲伸向口袋。
那裡微微鼓起一個長方體的形狀。
？
千緒在腦海中閃電般想明白一切。
世良的聲音穿過一條走廊，清晰地響起。面對失蹤已久，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死不明的大哥，她有點語無倫次。
「秀哥，你、你不是……」
原本敏銳的觀察力跟著下降，她情緒激動，甚至沒發現「赤井」做出的小動作。
只有千緒知道，對方大概是懶得在計劃的關鍵時刻騰出時間應付她，正准備采用簡單粗暴的手段消滅這個麻煩。
心念急轉，千緒在安室透銳利的目光中，陡然攥緊拳頭。
「安室先生……」她輕輕開口。
安室透垂了下眼睛，冷靜地打量著工藤千緒。
他和她僅有兩面之緣，對方並沒有給他留下什麼特別深刻的印像。正如貝爾摩德所評價的，她年輕，漂亮，還未出校
園，背景簡單干淨，除了那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發現的出眾外表，工藤千緒和毛利蘭或鈴木園子這樣的普通女孩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確實比一般人勇敢、堅強、聰慧一些，但那些特質並不值得引起波本這樣組織高層的注意。
……如果她不是萊伊的前女友的話。
安室透心中回想著上一次行動結束，貝爾摩德的某句評價。
【這樣的女孩，可不至於在喝醉之後為了一個交往不過三個月的前男友掉眼淚。】
安室透是什麼人，警察廳公安部萬裡挑一的精英，前途無量的組織高層，短短數年便在組織坐穩位置，火箭般的晉升速度已經比組織絕大多數成員都要迅速。
即便是無心的一句話，他也能在瞬間品味出千萬種意思。
來葉山發現的屍體已經被燒得難以辨認，「它」的真實身份只有少數人知道。如果工藤千緒在為赤井秀一的死亡掉眼淚，那就說明，她並不是真的對組織的事一無所知。
更進一步，安室透甚至開始懷疑，工藤千緒那天是不是真的在為赤井秀一掉眼淚。
諸多疑問留存心底，他沒辦法就這樣簡單放棄對她的調查。
安室透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工藤千緒。
她明顯是發現了「赤井秀一」的存在，瞳仁在光下微微縮起，牙關緊咬，拳頭也攥起，指骨明顯，細嫩的手背肌膚上青筋浮現，臉頰肌肉也死死繃著。
這樣的表現，比起驚訝假死的赤井秀一會出現在這裡，倒更像是……
憤怒？
安室透皺起眉。
千緒就在這時開口，「安室先生……」
「什麼？」他下意識回答。
千緒微笑，「我忽然有點緊急的事情，可以去解決一下嗎？」
這笑容分明有點陰森森的。
安室透：「……？」
他回了下頭，遲疑點頭，「請。」
以他的人設，他還能說什麼呢？
千緒含蓄地點了點頭，對著赤井秀一大步走過去，越走越快，世良和赤井秀一同時注意到腳步聲，回過頭。
世良驚喜出聲：「千緒！你快看……」
她話說到一半就卡住了，因為她看到怒氣衝衝的千緒對著秀哥揚起了手。
世良：「？！！」
千緒的手腕被人在半空攥住，「赤井秀一」似乎驚訝地揚了下眉，人設倒沒崩，順勢抓著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方才冷漠的表情也溫和些許，低頭，對上一雙含著怒氣的明亮眼眸，「就是這麼跟男朋友打招呼的嗎？」
「男朋友？在哪呢？」千緒冷冷地看著他，被握住的那只胳膊似乎還用力掙扎了一下，「我只能看見一個什麼都做過之後，一聲不吭說了分手，把人拉黑搬家玩消失的混蛋。」
豎著耳朵偷聽的安室透：「？」
隔著門板沉默的衝矢昴：「。」
……以及世良真純：「！」
媽媽，她都聽到了什麼。
世良震驚地捂住了嘴巴。
又看了看赤井秀一，表情頓時變得很復雜。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就連假扮赤井秀一的貝爾摩德都有一瞬間愣住了。
她揣摩著萊伊在這會兒會有什麼反應，表情微滯。
——仔細想想，她根本沒見過萊伊那家伙談戀愛的樣子，該怎麼模仿？
上次見面，千緒醉得太快，嚴格來講，貝爾摩德真正試探出的內容只有她「提起紐約時心情失落」這一條，外加對衝矢昴身份的大致猜測。
但兩人如今是如何相處的，她其實並不清楚。
難不成萊伊並沒有告訴千緒他的真實身份，而是繼續用衝矢昴的身份若無其事地在和她同居？
再加上……拉黑？搬家？玩消失？
貝爾摩德：呵。
小千緒罵得沒毛病，萊伊確實是個混蛋。
被罵的人在心裡叫了聲好，面上卻不動聲色，幾乎是深情地注視著千緒，壓低聲音，將赤井秀一那一副深沉的渣男嗓模仿了個十足相似，「千緒，我之後會跟你解釋。」
世良硬著頭皮跟著勸架，「千緒，你先別生氣，那個……」
千緒冷笑：「不需要。」
她又轉頭看向世良，臉上帶一抹慍色，語氣溫和些許，但仍是不容拒絕的態度，「真純，如果有事的話我們可以待會兒再說嗎？我有點話想單，獨，和，他，談，談。」
最後幾個字，世良聽出了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她打了個哆嗦，原本還想說自己其實是赤井秀一的妹妹，但突然又覺得這好像不是一個合適的坦白時機。
世良默默地把到嘴邊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在這一刻突然體會到了工藤新一的感覺。
——原來姐姐比哥哥要可怕那麼多啊QAQ。
可是……可是她叫她「真純」誒。
世良貼著牆邊，謹慎地和對峙中的兩人拉開距離，小心翼翼地走了，「那，那你們慢慢聊哦。」
臨走前還給「赤井秀一」投來一個混合著同情、鼓勵、指責的眼神。
貝爾摩德：「……」
明明她不是世良的親哥，為什麼會突然體會到一種被背叛的感覺？
安室透在世良朝這個方向走過來之前，就閃身躲進了車廂盡頭的陰影處。直到世良鑽進其中一個包廂，他這才探出頭。
看著貝爾摩德假扮的萊伊被千緒抵在車廂牆壁上，後者還指著他臉上的疤痕，咬牙切齒逼問著什麼，那憤怒隔著一條走廊都能感受得到。
安室透觀察了一會兒，又默默縮回腦袋：「……」
天啊，前女友這種存在真的好可怕。
忙著搞事業，母胎單身至今的安室透在這一瞬間忽然覺得有點慶幸。
少年偵探團莫名其妙地看著房間裡忽然多出來的家伙。
對方也沒敲門，就這麼突然溜
了進來，從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鬼鬼祟祟地趴在門邊，耳朵緊貼門板，別提有多形跡可疑了。
柯南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世良姐姐，你干嘛呢？」
「啊！難不成世良姐姐這把抽到了凶手？」光彥眼睛一亮，「你需要我們掩護你嗎？」
「那可不行，我們少年偵探團是不會包庇犯人的。」元太振振有詞，「假的也不行。」
步美：「誒？可是犯人是世良姐姐誒！」
眼看他們七嘴八舌地又要吵起來，嚴重干擾她偷聽外面的動靜，世良真純緊急回頭，做了個噤聲手勢：「噓！！！」
包廂陷入安靜。
孩子們眨巴眨巴眼睛。
鈴木特快列車整體裝修都十分高級，包廂隔音效果極佳，要貼著門板才能聽見走廊那頭的爭吵，世良在一片安靜中又聽了會兒，發現那邊還沒有停止的跡像。
柯南從座位上跳下來。
他回想起世良剛剛進門的時候還撫了撫胸口，「哇」了一聲，說什麼「秀哥以後的生活不好過了」，直覺有哪裡不對。
柯南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疑惑地跟著一起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
有隱約的爭執聲傳來，其中一道十分熟悉……
「那不是千緒姐姐嗎？」柯南直起身，震驚臉，「她和別人吵起來了嗎？怎麼回事？和她吵起來的人是誰？」
對方聲音還有點耳熟。
柯南一時沒反應過來，本能地要去夠門把手。
下一秒他就被世良死死拖住了，「不能去！」
柯南：「？」
柯南：「為什麼！」
他奮力想要將門推開，世良則是死死地拽住了門把手，兩個人就那麼僵持住了。
「我在電視上看過的！」世良咬牙阻止著柯南的動作，「這種一般都是吵著吵著就親起來了！！你不准去！！」
柯南：「？？？」
他終於反應過來，和千緒說話的那個人的聲線為什麼那麼耳熟……那不是赤井先生的聲音嗎！
……
千緒用余光注意到安室透悄然離開的動作，不著聲色地松了一口氣。
她面上慍色不改，大腦已經在飛速轉動，思考著該如何從現在的狀況裡脫身。
耳畔就在這時隱約響起一道氣急敗壞的小奶音，隔著門板，斷斷續續的，但千緒依舊一秒辨認出那熟悉的音色。
好像是她弟在扯著嗓子喊，「放——我——出——去——」
千緒：「？」
柯南這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被綁架了嗎？
…………這輛車上的狀況也太亂了叭！！
第63章 62
千緒有一瞬間的分神,轉頭往少年偵探團的包廂方向看去，而包廂門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重重打開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遠超正常大小，且還在不斷膨脹的足球。
千緒：「？」
她還來不及懷疑人生,緊接著就看見偷聽的柯南和世良從門裡跌出來,在走廊摔成一團。
「快把這個收起來！列車要被撐壞了啊笨蛋！」
「誰叫你剛剛不肯松手啊！」
「啊啊啊它壓住我了——」
從兩人的方向傳來慌慌張張的竊竊私語。
柯南壓在足球上，小小的身體甚至被彈了兩下，手忙腳亂中不知在腰部位置按了什麼,巨大的足球噗嗤一聲癟下去。
悠長的，有點令人尷尬的氣體泄露聲在走廊上回蕩。
直到足球徹底變成一張餅，柯南啪嘰一下摔在被壓在底下的世良身上。
正掙扎著要起身的世良又被天上掉下的小偵探砸了回去，「哎呦！」
千緒：「……」
貝爾摩德：「……」
小偵探這是在做什麼？
兩個人頂著一頭雞窩一樣的亂發趴在地上,還要再吵，忽然反應過來,同時捂住嘴巴，驚恐地朝著她們的方向抬起頭。
世良是為偷聽的事情被發現而感到羞恥，至於一旁的柯南，在看見「赤井秀一」臉上的傷痕的那一刻,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柯南的瞳孔簌然縮小了，「貝、貝——」
他磕巴兩下,猛然咬住舌頭，截下話音。
安室透就在車上,現在變裝成赤井秀一的這個人，只可能是貝爾摩德。
那千緒剛剛是在做什麼？
柯南的目光落在千緒緊緊攥住「赤井秀一」領口的那只手上，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姐姐完全是將對方抵在了牆上。
用了一個頗有些小太妹感的，氣勢洶洶的姿勢。
但因為兩人之間存在著那足有21釐米的巨大身高差和明顯的體型差，於是赤井秀一被抵在牆上的這一幕就有些令人深思了。
他的這番舉動倒更像是出於一種對女友的縱容……
可面前的人明明是貝爾摩德啊！！
柯南再度領略到千面魔女的高超演技,在心底震驚兩秒，又忽然反應過來。
灰原哀還在身旁的包廂裡！
「真是的，柯南和世良姐姐你們兩個從剛剛開始到底在做什麼？」
偵探團就在這時起身走過來，邊不明所以地問，「外面有什麼東西嗎？」
旁觀了一整場柯南和世良之間沒有硝煙的戰爭，兩人陡然安靜，他們還有點不適應。
尤其是柯南捂著嘴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而世良姐姐卻是捂著嘴一副即將潸然淚下的感動模樣……
怎麼會有這麼大差異的？
偵探團陷入迷茫。
非要形容的話，光彥覺得世良那個表情很像他姐
姐每天刷手機的樣子。
一般這種時候還要搭配一句「媽媽我磕的cp好真」的嘶吼，但世良明顯是咬著牙克制住了自己。
並且她一邊捂著嘴，一邊還偷偷拿出手機，拍了一張完美構圖的合影——
那「哢嚓」一聲在一片安靜中突兀響起。
世良：「！」
救命！忘記日本的手機拍照不能關聲音了！
一位剛從英國回來不久的混血兒手忙腳亂了好一陣，最後把手機藏在身後，對著兩人露出尷尬笑容。
柯南：「？」
你在對著貝爾摩德和我姐瞎拍什麼啊！！！
世良滿腦子都是「新的壁紙有了，好耶」，她笑眯眯的，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瞳孔地震的小偵探。
柯南顧不得那麼多，他余光瞥見偵探團已經要好奇地從房間內探出頭，連忙轉頭吼了句，「不准出來！！」
組織高層猝不及防出現在面前，還和姐姐貼面站著，而身邊是一群柔弱的孩子，柯南的心情凝重至極，滿心想著阻止他們，在那一瞬間的表情甚至顯得有些可怕。
他看著不太對勁，博士猛然停住腳步，回頭，果然看見在原地僵硬的灰原哀。
她又感受到了組織成員的氣息……就在這輛列車上……為什麼這裡會有組織的人？
灰原哀瞳孔緊縮，慢慢低下頭，小小的身體輕輕顫抖著，抱住胳膊後退了半步。
「柯南你的表情好恐怖啊……」步美也被嚇到了。
柯南怔了下，回頭，正好看見赤井秀一緊盯著他，眯了下眼睛。那幽深的目光正如貝爾摩德給人的感覺一般難以捉摸，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看透，他的後背霎時間被冷汗浸濕。
柯南僵硬地扭開目光，於是又和同樣僵硬的千緒四目相對。
相比起深不可測的貝爾摩德，他姐的表情就好理解多了。
柯南憑借這十七年來培養出的姐弟默契，從此時一動不動的千緒眼神中清晰地讀出六個大字。
——哪來的豬隊友。
柯南：「……」
姐姐的目光看起來像要殺人。
和貝爾摩德站在一起，竟然是千緒身上的殺氣要更重一點。
他表情瞬間切換，在這緊急時刻，偽裝小學生的半年間形成的本能再度出現，柯南的嗓音一秒變夾，他捂著後腦干笑，「因、因為我想千緒姐姐這時候應該不想被打擾嘛……」
話音未落，偵探團個人的眼睛突然睜大了，隱隱閃現出激動的光芒。
柯南忽然意識到不對。
這幾個小鬼頭一向最八卦了，用這個當借口，恐怕只會起到反效果……
元太、步美和光彥下一秒果然爭先恐後地朝著門口撲過來。
世良就在這時忽然上線，「就是說啊！小學生要看這些還太早了！」
她生怕打擾到兩人，爆發出驚人手速，將個小孩探出的腦袋挨個塞回去。孩子們不甘示弱，仗著她一只手還抓著
手機，只有一只手空出來，被按回去一次就又趕緊找一個新的縫隙將腦袋伸出來。
然後又被世良按回去。
千緒：「……」
這是什麼真人打地鼠的詭異場景。
場面忽然變得很不嚴肅。
半分鐘後，門裡門外的四個人喘著粗氣，怒瞪彼此。
世良的體力到底占了上風，她氣喘吁吁地把門合上，最後一秒忽然想起還有柯南這個同樣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小學生，又想把他塞回房間，結果被柯南偷偷踩了一腳。
世良：「！」
於是她只好齜牙咧嘴地把柯南的眼睛捂上了，「現在可以了！」
柯南只覺得眼前一黑。
——物理層面上的。
柯南：「……」
到底有沒有人能來管管她！
千緒看著被捂住眼睛呆呆站著的弟弟，又看了看一臉wakuwaku的世良。
她早就說過了！
她十年前就跟爸爸媽媽說過了！
弟弟妹妹這種生物出生在世界上就是為了給哥哥姐姐搗亂的！
千緒聽見面前的「赤井秀一」忽然發出一聲淺淺的呵笑，頓時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貝爾摩德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格，在這個時候又非常不合時宜地冒了出來。
「那麼，千緒，你准備怎麼收場呢？」她用赤井秀一的聲線，在千緒耳邊低聲問。
貝爾摩德其實原本並沒有打算頂著這副皮囊在千緒面前出現。她來這輛車上的目的，一是配合波本調查，二是殺掉雪莉。
如果沒有波本，貝爾摩德本來是不准備對雪莉動手的，畢竟她有和柯南在月下碼頭的約定在先。但沒辦法，她這位搭檔實在太聰明了。
貝爾摩德毫不懷疑波本有抓到隱藏起來的雪莉酒的手段，而按照他的說法，他准備活捉雪莉，獻給組織。
這怎麼能行？
貝爾摩德在無奈之下，只好……塞進了最後一節的貨車車廂裡。
她會在列車抵達終點站之前將雪莉逼進去，
只要不留下屍骨，就沒人能查到宮野志保曾服用過aptx4869的事，這種藥會使人變小的神奇作用也能得以隱藏，不會令人懷疑工藤新一的死亡真相。
至於化妝成赤井秀一，純粹是受波本所托——他在聽過她之前的話後，依舊沒有放棄調查赤井秀一的死亡真相，而毛利蘭的班上正好轉來了一個和赤井秀一長相極為相似的孩子，據說同樣會踏上這輛列車，於是他便拜托了貝爾摩德在自己行動時去見世良一面。
貝爾摩德沒想到波本會用計，讓她出現在千緒的面前。
而小千緒的反應也確實沒有讓她失望。
貝爾摩德看著千緒的發頂，眼底興味盎然。
不得不承認，看著她氣得臉頰發紅，不停數落萊伊的「罪
行」這件事，其實挺令人愉快的。
還是第一人稱視角，最佳觀賞席，很有代入感。
如果萊伊本人也在就更好了。
她在心底遺憾嘆息。
在柯南突然和足球一起蹦出來之前，貝爾摩德本來已經准備離開了。
她還需要去車上布置引出雪莉用的煙筒，不能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
但柯南一出來，接下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忽然又讓她不想走了。
貝爾摩德實在很喜歡看到小小的銀色子彈每次被她嚇到臉色大變的樣子，會讓她想起小時候攥著她的衣角哇哇大哭的千緒。
逗弄這對姐弟簡直是全世界最有趣的事情，她可以為此再犧牲一點時間。
甚至，再認真扮演一會兒萊伊。
……
千緒看著「赤井秀一」的表情，莫名被勾起了童年那段糟糕的回憶。
當奧斯卡影後忽然開始認真對待這場戲，轉變立竿見影，千緒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她氣場的變化。
面前人的舉手投足，每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像極了赤井秀一。
她不再允許自己出現剛剛不知如何反應的漏洞，整個人投入角色。
又因為貝爾摩德有且僅有的可參考的記憶，全部來自於在組織時和萊伊共同出過的幾次任務……
於是千緒近乎窒息地發現，透過眼前站著的人，她似乎看見了在組織時期的赤井秀一。
那個騙過了組織所有人的眼睛，渾身散發著純黑的真酒氣息，氣質冷淡肅殺的黑麥威士忌。
甚至因為年輕，那時的他身上似乎還帶著一絲張揚又瘋狂的侵略性，鋒芒畢露，危險，卻也迷人得讓人挪不開眼。
側臉還帶著「任務失敗」留下的傷痕，簡直就好像……
平行世界的萊伊來到了面前。
千緒怔住了，有剎那的恍神。
原來曾經的他是這樣的嗎？
她下意識抬起手，撫上那片猙獰疤痕。
「萊伊」輕輕挑了下眉。
他懶散地靠在牆邊，眸光微垂，淡淡地看著她。
明明是一個受制於人的姿勢，但多了那份時刻都能掙脫的從容，就好像變成了……你情我願的調情。
世良看傻了。
手不自覺松開，柯南只看了一眼，就狠狠倒吸一口涼氣。
而四人之間的房門就在這時打開。
衝矢昴從千緒的包廂裡走出來，目光平靜地掃過兩人，眯起的眼中看不出情緒，最後低頭看向千緒，溫聲道，「我等了你很久。見你一直不回來，就出來找找。」
萊伊冷淡地看著他，四目相對時唇角輕勾，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所以——」
衝矢昴微微一笑，「能不能跟我介紹一下，正被你揪著領子的這位先生是誰呢，千緒？」！
第64章 63
千緒差點脫口而出：這還需要她來介紹？
面前這個人,衝矢昴難道不是熟得很嗎……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
但這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鋒，好像有電火花劈裡啪啦呲出來，千緒左右看看,很有眼色地將吐槽憋了回去。
她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出現在這裡。
也許赤井秀一會想要跟面前的「萊伊」、他曾經的同事敘敘舊也說不定？
本不該出現在列車上的衝矢昴，卻從千緒的房間裡走了出來,嘴裡還說著「等你很久了」這種曖昧不清的話,這場面無論怎麼看都很不對勁。
世良真純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副快被憋壞了的表情。
她至今還能努力保持住沉默，多半是因為大哥「赤井秀一」的存在。
千緒十分唏噓,不知道有一天小世良知道自己曾經認賊作哥的時候，又會是什麼反應。
或許是因為和莎朗·溫亞德曾經愉快的相處回憶至今還在影響著她,千緒不得不承認，沒有波本在場的情況下，單獨和貝爾摩德相處，她其實並沒有那麼緊張,甚至還能分出幾分閑心去注意弟弟那邊的動靜。
「千緒……」身後的人就在這時低嘆一聲。
千緒下意識：「啊？」
「你准備揪到什麼時候？」衝矢昴問。
似乎是真的在對女朋友的後知後覺感到無奈。
千緒反應過來，神色一滯，忙將無處安放的指尖悄悄地收了回去。
半晌頓了頓，又心虛地收回按住「萊伊」領口的那只手。只是因為揪住的時間太長，黑色立領上已經留下手指按壓的痕跡。
「萊伊」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自己抬手不緊不慢理了理領口。凜冽的眸光從壓低的帽檐下透出來,綠眸狹長鋒銳,平靜中帶一抹冷色。
貝爾摩德並不擔心如何脫身,幾乎是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衝矢昴。
——已經是第二次了，兩人像這樣為了小千對上。
貝爾摩德若有所思。
她記得波本之前提起過兩次和千緒有關的行動，最後都被半途出現的衝矢昴攪了局，沒能探聽到任何情報。對於身為情報組精英的波本而言,連續兩次在同一人身上失利簡直無法容忍。而加上自己參與的這兩回，衝矢昴已經輕描淡寫阻撓了他們的四次行動。
似乎每當有組織成員出現在千緒身邊，他都會及時出現。
到場率百分之百，比千緒的親弟弟，某位這會兒還愣在一旁的小偵探都要勤快。
……萊伊似乎依然在盡職盡責守護著她，縱使身份早已不同。
這個認知只在腦海裡出現一秒，就被貝爾摩德毫不留情丟了出去，不過再看向衝矢昴時，眼神略顯微妙。
「可以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嗎？」衝矢昴平靜開口。
列車正行駛在一片碧綠原野之間，窗外風景飛速掠過，在那副平光鏡上反射出
令人目眩的寒光，像一道凌厲的視線，但也僅僅是那麼一瞬間。
再仔細去看時，鏡片下又恢復成含著笑意的眯眯眼。
「總覺得有點奇怪啊。」
「看著這張熟悉的臉上露出那種像要將她交由其他人照料的表情……」他頓了下，微笑，「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快。」
千緒正在不著聲色地挪動到衝矢昴身邊，聽見這句話時，眼皮跳了跳。
她已經明白衝矢昴出來，純粹是為替她解圍，但結束一場戰爭的方式竟然是挑起一場新的戰爭……這家伙究竟有沒有一點作為紅方就要謹慎行事的自覺？
「是嗎？」萊伊不冷不淡地開口，「聽你這麼說，倒是令我感到很愉快。」
「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愉快的影子。
千緒有點胃疼了。
現在的狀況，貝爾摩德和赤井秀一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卻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畢竟兩人誰都不願在這個時間點爆發衝突。
紅黑雙方為了這次列車之行都准備了不少底牌，在摸清對方底細之前，貿然出手絕非良策。如果來的是組織或FBI資歷尚淺的新人，場面大概就不會這麼平和了，但貝爾摩德和赤井秀一偏偏就是有著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站在這裡打嘴炮的淡定。
被夾在中間的千緒在心底默默戴上痛苦面具。
出門前，……
至於那是用來做什麼的，千緒沒敢問。
就像她雖然好奇，……
總覺得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
除了千緒已經想到的這些，兩人都不願動手還有另一重考慮。貝爾摩德和赤井秀一心底清楚，此時在場的剩余三人，恰好精准戳中了他們各自的軟肋。
「萊伊」眯了下眼睛。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身上不加掩飾地釋放出濃濃的真酒氣息，衝矢昴不為所動地微笑。
「如果你想問的『這裡』，指的是千緒的房間……」他隨手將正哼哧哼哧一點點移動的千緒拎到自己身側，「你剛剛不是已經從她那裡聽說我們的關系了嗎？」
貝爾摩德：「……」
她還真的回憶了一下。
千緒剛剛為了撐到波本離開，滿口跑火車的時候，確實提到過「衝矢昴」。
但貝爾摩德總覺得，此時的衝矢昴是在以赤井秀一的身份問話。
所以……是【什麼都做過了】的關系，對嗎？
傷疤萊伊本就恐怖的氣場變得更明顯了一點。
喀拉——
耳畔忽然響起很輕很輕的一聲響，千緒反應半秒，意識到那是保險栓拉下的聲音，頓時驚得寒毛直豎。
不是吧？
莎朗……貝爾摩德這麼入戲的嗎？？
就算是赤井秀一本人也不會在聽見她和別人談戀愛的時候直接掏槍……吧？
千緒忽然有點不確定了。
她條件反射地開口阻攔，「等等——」
話剛出口，千緒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太對。
保險栓拉下的聲音似乎不是從「萊伊」那裡傳來的。
衝矢昴的表情已經變了，方才的和煦瞬間消失，他毫不猶豫將千緒按進懷裡，而萊伊的手已經伸向口袋，神色一瞬從松弛變得緊繃。
兩人的反應速度極快，在瞬息間做出截然不同的應對，似要劃破天際的一聲槍響遲了半秒響起時，千緒的腦袋正好撞在衝矢昴胸口，整個人僵硬。
時間似乎凝滯在這一刻。
槍手似乎是從七號車廂的方向過來的，保險栓拉下的聲音太微弱，柯南和世良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萊伊動作迅速地起身移步擋在千緒面前，而衝矢昴做得更徹底，抱住還不夠，直接側轉身體將千緒整個人護住。
下一秒，他們就聽見了槍聲。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柯南徹底驚住了，等反應過來，神色驟變，「千緒！！」
大概就連赤井秀一和貝爾摩德都沒想到車上竟然還有第三股勢力，偷襲來得猝不及防，但他們兩人都是穿著防彈衣的，而千緒還沒來得及……
柯南無法控制地想像著最糟的結果，只覺得渾身血液衝向大腦，驚恐下完全忘了偽裝，脫口而出的那一聲「千緒」幾乎就是工藤新一的嘶吼。
世良真純和柯南同時撲過去，同樣的滿臉緊張，「秀哥！！」
她被衝矢昴緊緊按在懷裡，失去視野，一動也不敢動，反應過來後，大腦有一剎那的空白。
按住她的那只手臂有力，千緒聽見他沉穩的心跳，僵硬地抬起手去抓他衣角。
指尖在輕輕顫抖。
衝矢昴在她後腦安撫地拍了兩下，「沒事。」
他偏過臉，眼眸微睜，冷冷看向七號車廂槍響的方向。
貝爾摩德似乎也已經反應過來，一動不動地站著，右手停留在口袋，
柯南幾步跑到千緒身旁，緊張地打量她一眼，發現千緒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
是射偏了，還是空包彈？
柯南高高懸起的心放下一些，看著衝矢昴將千緒護住的動作，藍眸微微閃動。
下一秒，他想起那槍手還在，連忙越過「萊伊」的身體看向那邊，一只手警惕地搭在麻醉手表上，卻在看清楚的那一刻頓住了。
柯南終於明白為什麼貝爾摩德和衝矢昴都沒有進一步動作，而且表情還如出一轍的微妙。
七號車廂的方向確實站著一位槍手。
一身黑衣，裹得嚴嚴實實，頭上戴著一個滑稽的摩托車頭盔，看不清臉，但身材纖細，個頭也不高，好像是個……女人？
那人雙手持槍
，姿勢很不標准，黑洞洞的槍口指著面色古怪的四人，仔細看的話，她似乎還在瑟瑟發抖。
帶著哭腔的聲音從摩托車頭盔下傳出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柯南的表情變了變，手從麻醉手表的表盤上移開。
千緒：「？?[(」
她聽見那道聲音，推了下衝矢昴，後者順勢松開手，於是千緒從他懷裡支起腦袋，轉頭遲疑地問，「園子？」
鈴木園子拿著槍，在一位組織高層、一位FBI長官，以及兩位高中生偵探的恐怖凝視下，大腿小腿一起哆嗦。
「千千千緒，不不不不是說好你要在房間裡等我的嗎？」
她欲哭無淚，「玩個推理游戲，你怎麼還請保鏢啊！」
還一次請兩個！
人高馬大一米九！一個臉上還有那麼可怕的傷疤！
就連向來溫柔的衝矢昴，剛才那一瞬間投過來的眼神都冷得駭人，嚇得她差點大喊「阿真救我」。
千緒：「……」
柯南：「……」
柯南終於反應過來，「園子姐姐，你不會是抽到凶手牌了吧？」
園子持續哭唧唧：「是啊！」
小蘭這會兒也從她身後探出頭，她還牢牢捂著七號車廂列車管理員的嘴巴，遲疑，「紙上寫著讓我們五分鐘後來六號車廂的啊，扮演死者的包廂號剛好就是千緒你的房間……我們想著千緒你生病了不能出來活動，但裝一下死者也能有點參與感，所以才過來的……」
「但謀殺手法上寫著你會在房間裡等我們，我們看見你在走廊上站著，還以為改變計劃了呢。」小蘭心有余悸，「嚇得我連忙把服務員先生的嘴巴捂上了。」
千緒有點莫名其妙，「什麼紙？」
話說，小蘭看見目標沒有待在計劃「行凶」的位置，第一反應竟然是捂住目擊者的嘴……這個條件反射總讓人感覺很不對勁啊！
世良此時也認出來了，「那個頭盔不是我的嘛！」
她就說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柯南：「？」
柯南：「世良姐姐你坐列車為什麼要帶個摩托車頭盔？」
他的吐槽被無視了。
園子：「是啊！這個破題，扮演凶手還得自備道具，我好不容易才從你的行李裡找到這個頭盔，不然就只能套絲襪了……等下了車我就去跟次郎吉伯伯投訴！」她看起來很憤怒。
那個男服務生被怪力少女小蘭按得死死的，掙扎不得，只能瘋狂嗚嗚嗚，小蘭終於想起他，手忙腳亂地松開手，他連忙大喊，「這次的題目不是這個啊！作案手法也不是槍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園子：「啊？」
小蘭：「啊？」
完全處於狀況外的JK二人組呆呆地和這邊的五個人對視。
一片沉默中，
柯南：「……」
雖然剛剛赤井秀一和貝爾摩德是在高度警惕地提防彼此，才會對周圍狀況有所松懈，但園子竟然能鑽了這兩人的空子，說出去恐怕能吹一輩子……
想到這裡，他佩服地看向自己的青梅。
園子，你出息了。！
第65章 64
園子眼淚汪汪地抱著千緒的腰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不知道我剛剛都嚇到腿軟了……」
「好了好了，估計是有誰惡作劇吧。」千緒尷尬地拍著她的背,試圖安慰。
園子向來大大咧咧,嚇成這樣真的不能怪她，千緒想像了一下剛剛的場面，恐怕再晚半秒,貝爾摩德和衝矢昴的槍都掏出來了。
誰能想到園子會在紅黑雙方最劍拔弩張的時刻突然冒出來呢。
那把模型槍做得十分逼真，但開槍時的聲音到底還是與真槍有些許差別,這大概也是那兩人在最後一刻遲疑了的原因。
園子自我調節得很快，假模假式地抹了把眼淚,重新恢復活力。她抬頭看著千緒，「你們剛剛在做什麼？」
說完,不等回答,好奇的目光已經落在千緒身邊那兩人身上。
貝爾摩德易容術的還原程度毋庸置疑,萊伊和衝矢昴的身高一模一樣,就連體型都極為相仿,唯獨氣場截然不同。
園子一晃神,還以為看見了同一個人一明一暗的兩種人格。
她疑惑地眯起眼,「是我眼花了嗎？」
不然怎麼會產生那種錯覺？
衝矢先生和那位一身黑的男人明明長得完全不像啊。
話說……
「衝矢先生，你不是說臨時有事嗎？為什麼會在這裡？」園子困惑道。
「事情正好處理完了，我看還有時間,就從千緒小姐桌上拿了車票趕過來了。」衝矢昴面不改色地說著謊，「不過到的時候已經快發車了,就沒來得及和你們打招呼。」
他面上帶一抹溫柔淺笑，更增加了幾分可信度。園子撓了下臉頰，略有點不好意思地懷疑起自己剛才是不是產生了錯覺。
不然為什麼會覺得衝矢先生有一瞬間看起來那麼恐怖呢？
……不對，現在的問題重點不在這裡！
「我剛才看到你們抱在一起。」園子一拍旁邊的車廂壁,雙眼放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老實交代，你們現在究竟是什麼關系？」
千緒：「……」
她好心提醒：「你記不記得，在我們抱在一起的前一秒，你剛剛跳出來對我開了槍？」
園子已經認定那是個糟糕的惡作劇，擺了擺手表示不要再提，「但人在遭遇危險時的本能反應是藏不住的嘛。」
這話倒是沒錯。
千緒唇角的笑意有一絲凝滯。
撞上衝矢昴胸口的那一刻，千緒的腦子好像嗡的一聲炸開了。哪怕很快就反應過來槍聲是假的，對失去的恐懼還是在一瞬間潮水般將她淹沒。
她下意識捂了下胸口，剛剛那種心悸的感覺仿佛又回到身體裡。
交談一時中止，園子的眼神轉來轉去，又落在「萊伊」身上。貝爾摩德的氣場實在太強，就算是園子這樣大大咧咧不拘小節的性格，面對她時也有點怯怯，只能借著千緒的掩護偷偷打量對方。
人從剛剛開始就低著頭，右耳戴了耳機，一根不起眼的細線延伸進領口，帽檐擋住大半張臉，露出的下頜線骨相優越。薄唇微抿，似乎在專注傾聽耳機裡的內容，但偶爾帽檐會往一側稍稍傾斜，大概是在看著千緒。
園子剛剛撞上了對方的目光，被綠眸裡的寒氣激得打了個哆嗦，但此時回憶起來，她忽然意識到那其實是十分俊秀的一張臉。
俊秀到連那道蔓延大半側臉的疤痕都變得可以接受了。但也正因為太過好看，又令人為那道疤的存在而感到格外惋惜。
如果他沒有受傷，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園子盯著「萊伊」看得久了，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而毛利蘭正在左右張望。
沒發現目標，她有些失落地看向千緒，「奇怪，是我聽錯了嗎？我總覺得剛剛好像聽見了新一的聲音……」
並不寬敞的走廊裡站了不少人，尤其是在柯南和世良一起衝上前後，頓時顯得十分擁擠，矮墩墩的柯南站在幾人之間，在千緒的視野邊緣只剩了一個腦袋頂。
即使如此，她還是能看見那上面清晰落下的一大滴冷汗。
小偵探柔順的短發有點炸毛，像警惕地豎起了渾身的刺，急促否認，「小蘭姐姐你絕對是聽錯了！」
江戶川柯南和工藤新一的聲線本就十分相似，拋去故意偽裝出的幼稚語調，就只剩青春期變聲前後的那一絲粗細區別了。
剛剛他在情急之下忘（沒）記（夾）遮（住）掩，會被毛利蘭聽成工藤新一的聲音也不奇怪。
柯南支支吾吾的，「新一哥哥怎麼可能在這輛車上嘛。」
長得像也就算了，聲音還像，加上柯南出現的節點正好是工藤新一「死亡」之後，一旦勾起組織的疑心，自己在這件事上幾乎是漏洞百出。
想到波本和貝爾摩德這對雙人組是如何調查赤井秀一死亡事件的，柯南冷汗嘩嘩流，他可經不起這樣的調查。
正當柯南努力思考著該如何轉移話題的時候，衝矢昴卻忽然開口了，「這麼精致的模型槍，用來惡作劇未免太浪費了，這裡面可能另有隱情……園子小姐，小蘭小姐，那張紙條上寫的手法，具體是怎樣的？」
「啊，就是讓我們和七號車廂B室的那位先生換了包廂，說是他被選中做了共犯，等我們把千緒『殺掉』後，只要藏到七號車廂去就行了。」反正已經曝光，園子索性全部說了出來，「反正就是個障眼法吧，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了，鈴木特快列車每年的謎題都是請專家出的，不至於用這麼簡單的混淆視聽的手法啊。」她忿忿。
小蘭忍不住露出豆豆眼：看園子剛才演的挺認真的，還特意翻出了絲襪思考把它套在頭上的可能性……不像是覺得不對勁的樣子啊……
「所以，如果這不是個惡作劇，那送來模型槍的人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讓你們和7號車B室的先生交換包廂？」世良反應很快，「我記得坐在那個包廂的是室橋先生吧？剛剛在站台上，他似乎對自己
沒搶到八號車的頭等包廂感到很不滿意呢。」
她說著，偷偷撇了一眼「赤井秀一?_[(」。
發現對方始終低著頭，對她的推理並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世良有點失望。
「世良小姐說的沒錯。」
衝矢昴就在這時微微頷首，順著世良的話說了下去，「那群人似乎彼此認識，再加上這更換包廂的操作，總覺得很可疑。」
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世良耳朵動了動，抿唇看了眼他，想起剛剛衝矢昴救下千緒的舉動，又想起兩人抱在一起的樣子，心情頓時復雜。
她表情幾番變化，最後悶哼一聲撇過頭。
衝矢昴看著妹妹的後腦勺：「……」
千緒戳了戳他，等衝矢昴垂下眼，她悄悄對他展示自己的手機屏幕。
備忘錄上幾行剛打好的字在閃爍。
【誰叫你要把關鍵情報都瞞著真純的，吃到苦頭了吧】
【接受現實吧，大齡叛逆少年（拍拍肩膀）（語重心長）】
【話說，我懷疑你再這樣下去，有一天可能會因為被誤會成黑方而遭到你媽媽和妹妹的混合雙打（？）】
千緒唏噓不已地搖頭。
她倒是敏銳，已經發現了世良似乎一直在向誰偷偷彙報情報。考慮到她曾說過自己正和母親住在酒店，那個「誰」的身份不言自明。
更何況，隨便想想都知道，能培養出赤井秀一、羽田秀吉、世良真純這兄妹人的母親，一定不是位普通人，會點武功應該也很正常。
萊伊忽然抬手，按了下耳機。
柯南、千緒、世良因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而齊刷刷轉過頭，顯然都一直在盯著他的舉動。毛利蘭跟著看向沉默站立一旁的男人，從工藤新一的聲音上回過神，她終於有心思去注意這突然多出的陌生面孔。
仔細一看，她發現這人竟然並不算完全「陌生」。
小蘭怔了半天，忽然驚叫，「啊！你是那個時候的……我們之前在一個下雪天見過，你那時候剛從一個電話亭走出來，請問你還記得嗎？」
在場所有人，包括貝爾摩德都愣了一瞬。
大概唯一知情的只有衝矢昴和當時同樣在場的柯南了。
不知內情的情況下，貝爾摩德只能沉默。
「我後來回想了下，你當時說的那些話應該是在安慰我。」小蘭小心翼翼地說，「當時我情緒不太好，語氣太糟糕了，實在很抱歉。」
造成小蘭情緒不好的元凶——某位小偵探正急得跳腳，「小、小蘭姐姐……」
你認錯人了啊！！
柯南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心底大喊。
「你後來是經歷了什麼嗎？臉上的傷……」小蘭還在一臉誠懇地問。
而貝爾摩德已經冷冷地將視線轉到了衝矢昴臉上。
一個千緒還不夠，萊伊這個混蛋竟然還招惹了Angel嗎？
從柯南的高度，正好看見貝爾摩德攥
起的拳頭。
柯南：「！」
毛利蘭的話音被一陣鬧哄哄的動靜打斷了。
響動似乎是從隔了一節車廂的頭等席那邊傳來的，越來越大，騷亂很快擴散到這一節車廂。暗流湧動的氣氛被打破，不過片刻，浪潮幾乎是卷到了明面上來。
千緒耳朵一動，聽見男人女人壓抑的尖叫，與此同時，好幾人從他們面前匆匆跑過，神色慌張。
世良真純隨手攔住一位經過的乘務員，「請問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我也不清楚，他們說什麼8號車B室的乘客被殺了。」乘務員顯然是個新人，大汗淋漓，嘴唇顫抖著說道。
說完他崩潰地揪住了頭發，「但那裡是鈴木先生女兒的房間啊！！完了完了，這下完了……整個鈴木集團說不定都要變天了！」
千緒：「……」
這位乘務員先生是不是平時閑著無聊經常某些綠色網站的？
鈴木先生的女兒·鈴木園子：「？」
她張著嘴指了下自己，今天第二遍呆呆地問，「啊？」
柯南和世良同時反應過來，臉色大變，一起向著八號車跑去，「是室橋先生！！」
毛利蘭回過神，慌忙拽著園子朝那個方向衝去。
柯南人小腿短，最先衝出去，卻有意無意落在最後，跑過包廂連接處時他迅速回頭望了一眼。
萊伊似乎已經順著慌亂經過的人群一起離開，消失在了剛剛的位置。
衝矢昴恰好轉頭看向柯南。
眼神對上，柯南心中一定，快速點了點頭，繼續朝八號車廂趕去。
偵探的責任感讓世良無法在命案發生時坐視不理，其他幾人同樣無法置身事外，千緒看著他們的身影和匆忙跑過的人群一起，消失在列車另一頭，而面前已經空空蕩蕩。
她回過神，揉了下耳朵。
柯南那間包廂的房門被打開，裡面探出幾個小腦袋。
步美左右看看，有點迷茫，「千緒姐姐，柯南和世良姐姐他們人呢？」
光彥眼尖，「昴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他提到衝矢昴的名字，屋裡臉色蒼白的灰原哀抬眼朝門口看了過來。
房門敞著，千緒平靜柔和的聲音飄進房間，「柯南他們臨時有點事，好像是被毛利大叔叫去搬東西了，你們要去幫忙嗎？」
「至於昴先生……他的事情解決了，就臨時從我抽屜拿了車票趕過來了，我剛剛進門發現他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
灰原哀愣了愣。
少年偵探團聽見要幫忙做苦力，幾顆腦袋很整齊地瘋狂搖晃。
「才不要嘞！那位大叔最愛使喚人了！」元太心有戚戚。
成功讓這群孩子們乖乖待在房間裡，千緒偷偷笑了下，又寒暄幾句，她再次拿出萬金油的感冒做借口，和衝矢昴一起回到包廂。
房門一關，千緒背靠門板，定了定神，目光落在衝
矢昴的臉上，向著他走過去。
「那騷亂是安室透搞出來的？」
「大概是。」衝矢昴說，「那應該原本就是他們計劃的一環，安室透需要制造動靜吸引柯南他們的注意，好讓貝爾摩德為後續計劃做出布置——她知道那騷亂可以幫助她抽身，才會這麼大膽地留在這裡。至於室橋先生被害的事，應該只是碰巧。」
真正導致列車員們慌張的，是被害者很可能是鈴木家二千金這件事。
不用想，一定是安室透順水推舟利用了凶手的布置，將這個誤會傳播開的。
千緒回想起貝爾摩德剛剛的最後幾分鐘裡，似乎一直在凝神聽著耳機那頭的動靜，心中更加篤定。
「不過波本真的很恐怖。」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在走廊碰見安室透和化妝成你的貝爾摩德，我嚇得心髒都要停了——」
衝矢昴看了她一眼。
至少從他隔著一道門板聽見的內容裡，察覺不到絲毫的緊張感。
千緒大概是和母親學過演技，自始至終都將自己的情緒掩藏得很好。
只不過……
回想起千緒對「赤井秀一」那怒氣衝衝的發泄，衝矢昴的心情變得有點古怪。
雖然沒能親眼看見千緒發火的場景，但光聽聲音，他大概也能從那布料摩擦的動靜中分辨出千緒是動手了的。
那些真的全是演技嗎？
衝矢昴：「……」
他不太想去思考這個問題。
至少面前的女朋友是溫柔可愛的。
兩人同時因想起了剛才的場景而停頓了一下，衝矢昴率先開口，溫聲誇獎道，「你剛剛反應很快，做得很好。」
千緒抿唇，吞吞吐吐，「所以你剛才都聽見了？」
鈴木列車每次的旅途大概只有兩個小時的路程，無需在車上過夜，自然也沒有提供床鋪，兩排柔軟的沙發相對，屋外風景飛速掠過，列車正行駛在一片碧綠原野之間。
衝矢昴在沙發上坐下，「聽見什麼？」
難道他沒有聽見開頭的爭吵？千緒一愣，下意識回頭看身後厚厚的大門，心底升起一絲希望。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衝矢昴調整著耳麥，頭也不抬地問，「是你說我們什麼都做了的那段，還是罵我是渣男的那段？」
語調不緊不慢。
千緒：「……」
「不用在意。」他淡笑，「沒記錯的話，我還幫你慶祝過時隔六年終於重返祖國暨擺脫渣男一個半月紀念日。」
千緒：「……」
竟然還記得分毫不差。
她訕訕地開口，「老實交代，這個仇你是不是記了好幾個月了？」
衝矢昴低笑一聲。
現在並不是閑聊的時候，千緒下一句就回歸了正題，「不過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突然出來。」
按照人原本的計劃，衝矢昴應該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偷偷上車，這樣也方便之後的自由行動。
「是為了小哀？」她想了想。
衝矢昴「嗯」了聲，反問，「貝爾摩德明明也可以暗中行動，你覺得她為什麼要扮成萊伊的模樣大咧咧地出現在眾人面前？」
「為什麼？我以為是為了順便試探大家的反應，畢竟這輛車上和你有交集的人不止一兩個……」千緒一頓，回過味來，「但她上車的真正目標是雪莉酒——」
她腦子轉得很快，想起灰原哀那敏銳的酒廠雷達，便明白了大半，「所以貝爾摩德扮成萊伊的樣子，是為了勾起小哀的恐懼，好為之後的行動做鋪墊。之所以不用她原本的模樣，是因為克裡斯·溫亞德的外表太引人注目了？」千緒遲疑地猜測。
衝矢昴贊許道，「一旦讓雪莉察覺到組織成員出現在這輛列車上，以雪莉的性格，一定會想方設法和博士以及孩子們分開，單獨躲藏起來，正好方便他們下手。」
貝爾摩德最擅長玩弄人心，一定已經提前預料到灰原哀的反應。
千緒恍然，「所以你是在聽到孩子們鬧出來的動靜之後，意識到小哀很可能會感受到貝爾摩德的氣息，才會突然出現……呃，用自己身上的酒味混淆她的嗅覺？」
加上世良真純對「萊伊」表現出的興趣，在她能自由活動的期間，世良對貝爾摩德來說都是個麻煩。這次解決世良失敗，貝爾摩德之後的行動應該會更加謹慎，偵探團只要待在包廂內不出來，她就不會再有和灰原哀打照面的機會。
至少在這一步，組織原定的步調被打亂了。
千緒咂舌。
如果將和組織的每一次交鋒比喻成一場棋局對戰，她想，那麼赤井秀一也可和弟弟一樣並稱為頂尖棋手了。
無論是坐鎮幕後統籌全局時他表現出的敏銳，還是作為「將領」衝鋒陷陣時的果決，都是那麼值得信任。
……千緒並沒有錯過柯南離開時遞來的眼神。
和赤井秀一一樣，她弟弟事實上也是個習慣單打獨鬥的人，一遇見案子就立刻偷偷溜走，
可他分明是深深信任著赤井秀一的。
這種信任感很純粹，千緒甚至注意到柯南在衝矢昴出門那一刻便陡然放松的神態，簡直就好像他光是出場就自帶令人安心的光環。
世良是為大哥才走上偵探道路，不知道羽田秀吉在下棋時，有沒有那麼一刻是受到了大哥的影響？
千緒走過來坐下。
對面那一排寬敞的座位空空蕩蕩，她偏偏理直氣壯地擠在了衝矢昴身邊，「你剛剛去看過整輛車的情況了吧，有什麼發現嗎？」
衝矢昴剛剛對著小蘭和園子提起了八號車廂那一行人的交談，可當時眾人在站台上寒暄時，他分明不在場。千緒猜到他一定是躲在暗處四處觀察了一圈。
……但她完全沒想到衝矢昴帶回來的情報居然如此炸裂。
「最後一節的貨車車廂裡，」
聽他
拋出這個消息，千緒猛然轉過頭，不敢置信。
「？？」
足以將整輛列車炸上天。
千緒大受震撼，「說好的黑衣組織行事低調呢？?_[(」
他們預先猜測，人來人往的列車上，貝爾摩德和波本就算要出手，最多也是用加裝了□□……但這群家伙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
衝矢昴擰眉看向座位上放著的一個黑色背包。
他們帶了防彈衣和血包，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來作掩護，……
從組織人的眼皮底下逃出來，可他作為一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怎麼偽裝都不可能讓波本和貝爾摩德將他誤認成雪莉。
而他也不可能讓千緒或是世良中的任何一個去冒這個風險。
該怎麼做？直接向波本攤牌？
衝矢昴飛快想出幾種對策，在心底一一衡量著風險，而千緒不知想到什麼，低著頭安靜幾秒。
緩緩開口時，她的表情有點微妙，「如果你是在苦惱缺少一個幫手，也許我能找一個過來……我想他應該很擅長大型『道具』類逃脫。」
畢竟，就像工藤新一幼兒園就學會了推理，黑羽快鬥也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跟著全世界最優秀的魔術師學習魔術了。
「但前提是，必須要確保他的安全。」
千緒不再習慣性地用玩笑緩解氣氛，難得露出極其嚴肅的表情。
「畢竟某種程度上，他就像我的另一個弟弟一樣。」
有乘客被害身亡的消息傳出來，八號車頓時陷入一片混亂。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這兩個偵探迅速抵達，將所有人都集合在了走廊裡挨個詢問。柯南、世良、還有自稱推理女王的園子也緊隨其後到達現場，一時之間，偵探數量竟然跟嫌疑人數量持平了。
如果加上之前在站台上看見的那群自稱少年偵探團的小學生……
「嗚哇，東京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黑羽快鬥發出心聲。
他化妝成女僕住友晝花，正大咧咧地以嫌疑人身份站在8號車B室門口，一臉擔憂地從門縫裡看著屋內的場景——五人將屍體圍得水泄不通，如果室橋先生還能出聲，大概都會大喊一聲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東京現在的偵探濃度過高，十分不方便他行動啊！黑羽快鬥在心底感慨。
「不好意思，讓一讓。」有乘務員經過，住友女士回過神，抱歉地推著輪椅挪了挪位置。
繼續觀察。
柯南人微言輕，只能努力從大人們的褲腿縫隙之間觀察屍體，擠來擠去，忙活得不行，黑羽快鬥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趁現在還在案件偵查的初步階段，偵探們的注意力都在屍體上，這恐怕會是他最後的自由行動時間了。
多虧了他那位小宿敵，黑羽快鬥已經不是第一次
無辜被卷進案件了，非常熟悉這一整套流程。接下來直到凶手身份水落石出_[(，他估計都得乖乖等在這裡配合調查。
想到這裡，他下定決心，用腹語模仿出小蓑夏江的聲音，對守候在一旁的乘務員淡聲道：「我想去趟廁所，可以嗎？」
輪椅上的老太太——寺井黃之助感覺到背上被人輕輕拍了下，配合地做出口型。
他看著乘務員苦惱的樣子，「你也知道，老年人憋不住的嘛……你應該不會為難我這麼一個半身入土的老人家吧？何況，室橋先生那麼高的個子，我行動又不方便，根本不可能殺了他。」
小蓑夏江慢悠悠地說著。
年輕的乘務員毫不懷疑地答應了。
好耶！
黑羽快鬥在心底高高興興地一攥拳。
沒有小偵探妨礙就是輕輕松松~
雖然被卷進殺人案有點倒霉，但這輛車的構造他已經基本摸透了，也借助輪椅量出了走廊的長度，現在只差少數幾個地方還沒去過。
對於下月的盜竊計劃，他心底已經有了雛形，但怪盜基德向來習慣做多手准備，尤其是逃生路線，最好是能准備個pnABCDEFG……才好。
住友晝花推著小蓑夏江走到衛生間門口，四處看了看。
列車全程一共就個多小時，洗手間使用頻率並不高，加上發生了凶殺案，普通車廂的乘客不可能往八號車來，八號車的乘客又都被聚集在B室門口，頭等車廂的洗手間附近連個人影都沒有。
黑羽快鬥輕松道，「寺井爺爺你就在這裡等我吧。我去看一下通風管道，很快就好。」
「好的，少爺。」小蓑夏江發出渾厚干啞的男聲。
黑羽快鬥十分自然地轉身進了女廁所。
千緒輕手輕腳地順著走廊來到八號車衛生間附近時，正巧看見「常年坐著輪椅」、「活動不便」
裙擺掀起，瘦弱的老太太有一雙42碼的大腳。
千緒：「……」
寺井黃之助畢竟也是一把年紀了，在輪椅上坐久了，身體僵硬，自然想活動活動，聽到腳步聲時，他連忙坐回去，擺出一副沉著臉安安靜靜的樣子。
看見千緒走過來時，那雙渾濁的眼掩藏在黑紗下，不動聲色地睜大了。
千緒踩在厚厚的絨毛地毯上，只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至少洗手間內正在忙活的黑羽快鬥肯定是聽不到的。
寺井黃之助張了張嘴，想要提醒，又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會變聲。小蓑夏江說話一直依靠的是黑羽快鬥的腹語術。
寺井黃之助：「！」
他驚恐地看著千緒腳步輕快地走過來，然後又腳步輕快地把他推走了。
寺井黃之助：「……？？？」
輪子碾過地毯，寺井爺爺保持張著嘴的震驚表情，被悄無聲息地推走了。
他呆滯地回頭看了看越來越遠的衛生
間，仿佛還能聽見黑羽快鬥在裡面邊哼歌邊愉快忙碌的聲音。
少爺！！
救命啊！！！
「老人家，您在這稍微等一會兒。」千緒還挺有禮貌，把他停放在和洗手間有段距離的位置，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轉身回去了。
寺井黃之助懵懵地看著千緒進了洗手間。
千緒停在男廁所前，捂著眼睛從指縫飛快地往裡面看了一眼，看見一排排便池，趕緊縮回腦袋，有點猶豫。
裡面應該沒有別人吧？她還沒進過男廁所呢，萬一正好有人過來撞見她，豈不是名節不保……
千緒有點後悔，不應該把黑羽快鬥的大型魔術道具——寺井爺爺推走的。
至少擺在那裡還能當個門擋。
雖然目前看來實用性相當存疑就是了。
她嘆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朝著男廁所邁步，卻忽然聽見隔壁傳來一聲響動。
千緒：「？?_[(」
她遲疑地看向旁邊並列的女廁門口。
鈴木特快列車設計得相當高級，不僅有宛如高級餐廳一般的餐車，就連提供給頭等廂乘客的盥洗室都被專門分割出不同隔間。
其中一個隔間內。
黑羽快鬥踩在馬桶蓋上，熟練地拆下通風管道的鐵蓋。
正當他打開手電筒，踮著腳尖探頭探腦查看管道內部構造的時候，卻聽見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一路逼近，最後拉開了他隔壁隔間的門。
黑羽快鬥：「？」
這個時間點怎麼會有人過來？
不對，寺井爺爺怎麼不幫忙攔住？
他下一秒臉色大變，終於意識到寺井黃之助沒辦法出聲這個漏洞。
黑羽快鬥的神經一時緊繃到極致。
他沒忘記自己還踮著腳踩在馬桶上，一手拎著沉重的鐵蓋，稍一動作就可能碰撞出正常如廁根本不會有的響動，萬一引起注意……他心裡發苦，一動也不敢動。
可旁邊是個女性啊，他在這聽著是不是也不太好？
隔壁的人就在這時輕輕咳嗽一聲。
黑羽快鬥豎起耳朵，意識到這個聲線似乎有些耳熟。
黑羽快鬥：「……」
黑羽快鬥：「！！！！！」
他在震驚中下意識轉過頭，察覺到自己今天犯的第二個錯誤——
這個洗手間的隔間之間，並不是完全隔斷的，天花板和地板都有縫隙，從他這個高度，正好能將旁邊的隔間一覽無遺。
黑羽快鬥在看見東西之前大腦先反應過來，趕緊慌裡慌張地閉上眼。
「你……」
千緒竟然開口了，聲音很低沉。
她注意到他了？
黑羽快鬥回憶起自己好像沒有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但他依舊不敢睜眼，死死閉著，右手下意識緊緊攥住手中冰涼的硬質物體……
等等。
黑羽快鬥：草（一種植物）。
他手裡怎麼還拿了一個手電筒？？
手電筒的光芒無法遮掩，黑羽快鬥知道這下不存在沒有暴露的可能了，在做了整整半分鐘的心理建設後，心如死灰地睜開眼。
千緒在手電筒那無比閃亮的光芒照射下，正眯著眼睛打量他，滿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你就不能把這玩意先關了？」
她已經被照了半分鐘了。
黑羽快鬥：「……」
他手忙腳亂地撤下手電筒，開口時差點忘記切換成住友晝花的聲線，「抱歉啊。」
那明顯心虛和略帶顫抖的嗓音，與女僕的厭世臉和角眼十分不匹配。
千緒擺擺手，「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就算之前不能完全確定，在發現小蓑夏江被推走都全程沒出聲時，也能猜到了。
住友晝花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你、你說什麼？」
還在嘴硬。
不過確實，換成她被撞見這麼社死的場面，恐怕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
千緒四處看看。
這間衛生間裡沒有絲毫異味，打掃得干干淨淨，外面洗手台甚至還擺放了鮮花，隔間的小台子上放了個圓形的迷你魚缸做點綴，裡面有一尾小金魚歡快地搖頭擺尾。
千緒把魚缸捧了起來。
黑羽快鬥：「啊啊啊啊啊你等等！！」
住友晝花驚恐地發出干淨好聽的少年音。
他邊說還邊後退半步，差點梅開二度，腳一滑從馬桶上摔下來。
千緒：「……」
千緒：「：）」
她抱著魚缸，跟著踩上馬桶蓋，視線和黑羽快鬥幾乎平齊，視線往下一掃，就從天花板和隔間擋板的寬闊縫隙間看見了黑羽快鬥身上熨得服服帖帖的西裝小套裙。
很好，他還穿了配套的絲襪和小皮鞋。
和從襁褓中看著長大、當作親弟弟一樣對待和照料（？）的鄰家小少年時隔多年再度重逢，竟然是在女廁所。
對方穿著女裝，踩在馬桶上，手裡拿著一個鐵蓋，另一手甚至拿了手電筒。
千緒：「……」
黑羽快鬥：「……」
他慢慢反應過來這副場景究竟有多麼不對勁，臉部肌肉抽搐，眼睜睜看著千緒的眼睛裡劃過分驚異分恍惚四分怒其不爭。
最後變成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千緒看著黑羽快鬥，眼裡的心痛惋惜快要溢出來。
弟，
黑羽快鬥：「……」
黑羽快鬥：「不是！！！你聽我解釋啊！！！」！
第66章 65
「好了,解釋吧。」
包廂裡，千緒正襟危坐，微微一抬下巴。
少年縮在包廂裡和千緒直線距離最遠的角落裡,唇角直抽，笑得十分勉強，「你就不能先把魚缸放下？」
鑒於千緒實在不想和女裝版的黑羽快鬥打交道，他被她按著換回了正常打扮,此時一身衛衣長褲，干淨清爽，少年感十足。
怪盜基德的易容術比有希子熟練得多，打個響指便在頃刻間變裝完畢,但千緒怎麼也不相信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連絲襪一起扒下來,視線總忍不住往快鬥那被寬松褲腿包裹的小腿飄。
聽見他的話，千緒淡定拒絕，「不能。」
黑羽快鬥強烈抗議,「你把別人放在廁所的裝飾品薅走真的不覺得哪裡有問題嗎！難不成你上個廁所出來還要帶伴手禮嗎！」
千緒：「那也比你打著手電筒看別人上廁所強……」
黑羽快鬥崩潰,「我！！沒！！有！！」
寺井黃之助縮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出。
很久沒看見過少爺這麼不淡定的時刻了。
不過如果換成是他被撞見那麼社死的一幕,恐怕也恨不得當場失憶吧……
寺井爺爺心底升起和千緒同樣的感慨。
想到這裡，他有點愧疚，「抱歉少爺，都怪我，早知道這位工藤小姐和少爺還有老爺是舊識，我就會直接出聲提醒了。」
「不，那不能怪爺爺你。」黑羽快鬥冷靜些許，「是我忽略了。」
說完，他看見千緒又往他的小腿瞥了一眼，眼神裡是明晃晃的好奇。
黑羽快鬥：「……」
他毫無阻礙地理解了千緒的意思,額頭蹦出一個小十字，咬牙切齒，「絲-襪-已-經-脫-掉-了，你要看看嗎？」
千緒很誠懇，「沒事的，我尊重每個人的個人愛好。你也知道我在美國留學了很多年……」
房間裡最後一個人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兩人走向越來越奇怪的對話，及時將某位已經忘記撲克臉為何物的怪盜先生拯救了出來。
「抱歉打斷你們的……敘舊。」衝矢昴頓了下，彬彬有禮地挑選了一個禮貌點的詞，「我們的時間不多。」
黑羽快鬥感激地看向他。
大概是因為從小就在一起，年齡差距又大，黑羽快鬥和工藤千緒的相處模式同一般姐弟並沒有什麼區別。於是她對於黑羽快鬥而言，就成了黑羽千影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張揚肆意的月下魔術師，亦或天天出現在新聞中的平成年代福爾摩斯，也拿自己的母親毫無辦法。前不久的龍馬展上，黑羽快鬥才剛剛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而此時此刻，他再次產生和某位大偵探同樣的無奈。
——拿千緒毫無辦法的無奈。
明明兩人沒有血緣關系，卻存在著一種奇妙的血脈壓制。
畢竟……這家伙可是從他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開始就以欺負他為樂了啊！
反抗不了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此時此刻伸出援手的衝矢昴，立刻在黑羽快鬥心裡刷了一波好感。
好感度+2。
他依舊被那個魚缸封印在角落?[(，向著衝矢昴投來亮晶晶的、頗為熱烈的視線。
和所有初見衝矢昴的人一樣，黑羽快鬥的目光在那一頭惹眼的粉發上停留兩秒，然後繼續感激地問，「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哪位？」
千緒：「……」
對了，差點忘了介紹了。
她嘿嘿一笑，大大方方道，「衝矢昴，我的男朋友。」
空氣凝滯兩秒。
黑羽快鬥：「誒？」
感激的視線消失了。
好感度跟著跌了回去。
從疏遠到親近再到變得疏遠，少年眼神的變化毫不遮掩。
衝矢昴看著黑羽快鬥那張和工藤新一幾乎可以稱得上一模一樣的臉，似乎是覺得有趣，笑了聲，意有所指，「你和工藤新一很像。」
「你是說長相嗎？啊，我們是挺像的。」黑羽快鬥捻了下亂糟糟的劉海，隨口答道。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至於為什麼江戶川柯南明知黑羽快鬥和自己長得很像，卻在發現怪盜基德也有一張這樣的臉時，沒聯想到他身上——
黑羽快鬥還真的疑惑過這個問題。
他在偶然從報紙上看見京都那位高中生劍道天才的采訪時釋然了。
起著「衝田總司」這麼一個囂張至極的名字的少年，也有一張酷似兩人的臉。
他覺得柯南的思路大概是：既然和工藤新一長得像的人到處都是，那再多一個怪盜基德當然也就不奇怪了。
寺井黃之助過去常從黑羽夫婦口中聽說千緒的事情，雖然和她是第一次見面，卻也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聽見千緒介紹自己的「男朋友」，老人眼睛頓時亮了。
「男朋友啊，想不到當時老爺口中才一點點大的工藤小姐，也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紀。」
上了年紀就容易懷念過去，寺井黃之助回想起當初和黑羽盜一共同度過的時光，臉上浮現出感動又感慨的神色。
他和藹地上下打量著衝矢昴，「您看上去和工藤小姐很相配。不知道衝矢先生今年多大年紀了？在哪裡工作？名下有沒有房產……」
千緒：「……」
快鬥：「……」
寺井爺爺，你是這種人設來著嗎？
寺井黃之助的語氣恭敬且八卦，滔滔不絕。
「對了，婚禮時請務必讓我代替盜一老爺前去觀禮……」
黑羽快鬥重重咳嗽一聲，適時打斷他，半月眼看千緒，「所以，你是畢業回日本工作了嗎？」
「不啊，我現在在東大讀博。」千緒想了想，把魚缸放在靠窗的桌上，掏出手機，「要交換聯系方式嗎？」
黑羽快鬥沒拒絕，謹慎地看了一眼魚缸裡吐泡泡的小金魚，繞過來坐下，和千緒互相添加了聯系方式
他一邊小聲吐槽，「讀博不是應該很忙嗎？為什麼會有時間談戀愛？」
千緒趁少年湊近，笑眯眯地伸出魔爪，飛快在他腦袋上揉了兩把。
「啊、笨蛋——」
黑羽快鬥還在搜索好友，猝不及防被偷襲，一陣手忙腳亂。
等千緒松手時，原本就有點自然上翹的發尾變得更亂了。
千緒惡趣味地在他後腦拎出一個弟弟同款小揪揪，很滿意地打量一眼自己的成果，哢嚓拍了張照片，這才說，「就是有時間啊！上學根本不影響什麼。」
她理直氣壯，「因為我們住在一起嘛。」
黑羽快鬥：「？」
他抬起頭，整個人裂開，「同居？！」
黑羽快鬥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千緒不懷好意，「果然對高中生來說，這個話題還太早了嗎？」
少年難掩震驚，藍眼睛瞪得圓圓的。
喂喂，不是吧……
工藤新一那家伙，到底在干嘛啊？？？
遠處的八號車廂，柯南推開包廂門，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世良注意到，打趣道，「突然打噴嚏，可能是有人在想你哦？」
「怎麼可能……」柯南半月眼，擦了下發癢的鼻子，敏銳地往四周掃了眼。
所有嫌疑人都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偵探問話，只有那一對可疑的主僕不見了。
他想起園子早先時候在站台提到怪盜基德的那一番話。
鈴木特快列車一年只發一次，但鈴木次郎吉為了展示寶石、向怪盜基德發出挑戰書，這才在下個月特例多發了一趟。換句話說，如果基德要提前踩點，今天是唯一的機會。
寶石將被展示在八號車廂裡，作為頭等席，普通車廂的乘客一般情況下是禁止穿越八號車和七號車的連接處的。為了方便行動，除了列車的工作人員外，基德最有可能偽裝的就是八號車的乘客。
而如果想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測量包廂長度……
柯南回想起女僕推著的那輛輪椅。
他看了眼專注思考案情的世良和安室透，把包廂門悄悄合上。
口袋裡的紅色手機就在這時響了一下。
衝矢昴放下手機。
包廂裡一派熱鬧。
黑羽快鬥不敢置信：「同居——」
寺井黃之助掏出手帕擦擦汗水：「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比我們那個年代開放很多……」
黑羽快鬥繼續不敢置信：「不管怎麼說同居還太早了吧？」
寺井黃之助用手帕擦擦眼角：「不知道老爺看到了嗎？你看著長大的工藤小姐已經這麼大了……」
黑羽快鬥還在不敢置信：「等等，你們同居是住在哪？不會是工藤宅吧——」
所以說工藤新一那個家伙到底在干嘛啊？？？
千緒難以理解，「醒醒，現在已經令和了。」
寺井爺爺也就算了，黑羽快鬥一個朝氣蓬勃的高中生跟著湊什麼熱鬧？
衝矢昴壓根沒參與討論，靠在門板上看著這對爺孫吵吵鬧鬧，而千緒正在費勁地解釋。
身後隱約傳來響動，他移步讓到一旁，下一秒，房門被拉開。
「千緒？」是江戶川柯南稚嫩的嗓音。
屋內的少年反應極快，前一秒還在和千緒拌嘴，後一秒聽見聲音時已經飛快抬手，在腦袋上一陣揉搓，給自己迅速換了個造型。
衝矢昴一挑眉。
千緒和未卸下偽裝的寺井黃之助同時朝門口看去。
江戶川柯南頓在那裡，千緒後面跟著的「姐姐」兩個字還沒叫出口就卡在了嗓子裡。
「你們，在做什麼？」柯南帶著一種狀況外的迷茫。
「我在……」千緒也沒想到柯南會突然出現，看了眼坐在她旁邊額角掛了一大滴冷汗的人，不太確定地補充，「呃，和新一聊天？」
換了個發型的黑羽快鬥：「……」
柯南：「……」
柯南默默地把門關上了。
衝矢昴抬手掩住唇角，肩膀微微聳動，三秒後，房門猛然打開。
「怪盜基德，你怎麼在這裡？？」
柯南怒氣衝衝的聲音響徹包廂。！
第67章 66
柯南的話音剛落,就被不知從哪伸出來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微微睜大眼，下一秒整個人都被薅進包廂,房門在身後砰地關上。
衝矢昴這一套動作一氣呵成，柯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丟到長椅上和黑羽快鬥排排坐去了。
柯基二人並肩坐著,一大一小,宛如翻版。
小的那只一個沒收住，臉上露出懵逼的表情。
千緒坐在對面,一臉不贊同地看著弟弟，「你喊那麼大聲是准備讓全世界都聽到嗎？」
柯南後知後覺地轉頭,正撞上黑羽快鬥彎腰湊過來。聽見千緒對小偵探的訓斥後,那雙眼睛得意地彎成月牙,對他囂張地笑了笑,手還偷偷比了個V字。
柯南：「……」
明明是同一張臉，為什麼這家伙看起來能那麼欠揍？
一想到怪盜基德平常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的樣子，柯南就有點心梗。
他盡力保持嚴肅，「基德，那位女僕住友女士果然是你假扮的，是來為下個月的寶石展覽踩點對吧？」
「至於你的同伙，是你用腹語術在幫他說話？從我的角度正好能看見被黑紗遮住的下半張臉,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開過口。」
「不過目的達成，你只要乖乖待在八號車廂等待案件解決就行了，為什麼又要裝成新一哥哥的樣子出現在這裡……」
涉及到推理,柯南說著說著，語氣再度變得犀利，幾乎咄咄逼人。
黑羽快鬥不慌不忙地一攤手，「冷靜一點,小偵探。我也很無辜好嗎？本來忙得好好的，突然被綁架過來，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呢。」
「？」柯南滿腦門問號。
我看你剛才坐這兒跟千緒閑聊得不是挺開心的嗎？
何況，不用腦子思考都知道你都在忙些什麼不正經的事情——
話又說回來，千緒還有赤井先生為什麼會和基德還有他的同伙湊在一起？
千緒剛剛是親眼看著他以柯南身份往八號車廂過去的，應該知道這個工藤新一不可能是他，但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柯南看見的千緒分明是一副熟稔的模樣。
姿態放松自然，簡直就好像……和對方是很久前的舊識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
眼看柯南快要被疑問淹沒，衝矢昴適時地發出一聲輕咳，將全車廂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來，微笑道，「既然人都到齊了，就由我來說明情況吧。」
他簡明易懂地將車上糾纏混亂的勢力分布，以及貝爾摩德布下的那一貨車炸/彈的事告訴了三人。
當然，是隱瞞了諸多細節和內情的版本。
被黑紗掩住、看不清表情的寺井黃之助暫且不提，柯南和黑羽快鬥在聽到一半的時候，輕松的表情就收了起來。聽到最後，更是雙雙沉下臉色。
「你們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敵人啊？」黑羽快鬥難掩震驚，大腦飛速轉動，瞬間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自己在這裡的理由，「所以
你們是希望我代替他們想要殺死的那位小姐，藏到貨車廂裡？」
千緒也不再開玩笑，正色道，「不管我們『希不希望』，你必須先誠實告訴我，有沒有把握成功逃脫？?_[(」
她張了張口，快鬥的名字已經到嘴邊，又被咽回去，只是鄭重地看著他，「如果有一絲不確定，我都不會讓你去的。」
衝矢昴應聲，「你不必顧慮，這只是其中一項計劃，我們還有別的選擇。」
不是有百分百生還的把握，FBI也不會允許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去冒險。
「但這是最好的選擇，對吧？」黑羽快鬥問。
那雙藍眸閃動著，目光灼灼，一眨不眨盯著他們，唇角忽然勾起一絲笑意——
「不要小瞧了怪盜基德的逃脫術啊。」
少年自信張揚的聲音在包廂內回蕩，千緒眉眼一松，似乎有些無奈，衝矢昴卻是笑了聲，感慨，「你們果然很像。」
黑羽快鬥了然地一挑眉。
只有遲到的柯南被蒙在鼓裡。
「所以，你們是猜到怪盜基德會在車上，才臨時把他加入了行動？」他迷茫一瞬，找了個自圓其說的解釋。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猜得倒也沒錯。
柯南在基德面前的馬甲早就掉了個干淨。兩人做對手的時候多，做搭檔的時候也不少，對和面前這個媒體大書特書的「死對頭」合作毫無心理負擔。於是在想明白之後，柯南也立刻加入三人的謀劃。
兩顆銀彈加上同為智商天花板的怪盜基德，三人湊在一起，不消片刻就擬定出一份完美無缺的行動計劃。
正事聊完，寺井黃之助不怎麼放心地又湊上前，和衝矢昴確認起細節。
黑羽快鬥偷偷瞥了那邊一眼，「喂喂，小偵探。」
他用氣音叫道。
方才嚴肅的氣場一秒切換，在說出「不要小瞧怪盜基德…」那句高光台詞時仿若萬丈光環加身的黑羽快鬥，此時正鬼鬼祟祟地蹲在包廂角落，對著柯南招了招手。
柯南：「哈？」
黑羽快鬥：「別問那麼多，趕緊過來！」
柯南雙手插兜，睜著半月眼剛剛靠近兩步，就被黑羽快鬥一把拉過去，少年的吐槽聲下一秒就在耳邊炸響，簡直要震破鼓膜，「我說你到底在干什麼啊？！」
柯南：「……？」
「發生什麼了？」千緒聽見動靜，迷茫地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對上黑羽快鬥一雙無辜清亮的眼睛，「沒事沒事，姐姐你聽錯了。」
日本人習慣對年輕人叫「姐姐（お姉さん）」或是「哥哥（お兄さん）」，乍一聽倒是沒什麼不對。更何況黑羽快鬥此時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工藤新一的模樣。
被工藤新一叫姐姐，那簡直是千緒刻在DNA裡的本能了。
她更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非常自然地應了聲，就把腦袋轉回去了。
兩人這流暢的一應一答結束，黑羽快鬥再轉頭看向柯南時，發現小偵探正以一
臉極度不爽的表情瞪著他，聲音平直，毫無感情，「你把我叫過來到底要問什麼？」
呵，瞧瞧他們這翻臉不認人的脆弱的搭檔情。
黑羽快鬥在內心「嘖」了聲，壓低聲音，「你應該知道那位衝矢先生和你姐姐的關系吧？」
柯南大概是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一時沒反應過來，「知道啊，怎麼了？」
黑羽快鬥：「？」
知道你還讓他倆住在一起？
我們之中什麼時候出了一個叛徒？
他滿臉不敢置信，打了個響指不知從哪變出一本旅游冊子，卷吧卷吧就成了一支簡陋話筒，遞到小偵探面前，「采訪一下，你是怎麼想的？這持續多久了？叔叔阿、你爸媽知道嗎？……等等，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實在很疑惑，說到中途沒忍住，又問了一遍。
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揪著柯南的小短腿把他翻過來倒一倒，看看那顆圓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
柯南：「？？？」
他被問懵了。第一反應就是——
這跟你有什麼關系嗎？
但此時的場景好似剛剛柯南那一頓劈頭蓋臉的質問的顛倒版，只是咄咄逼人的變成了黑羽快鬥。
說到最後，他甚至輕嗤了一聲，轉頭自言自語般吐槽，「果然，當初就不該相信你……」
柯南：「嗯？？」
黑羽快鬥在他疑惑的視線裡，終於想起來對自己的身份稍加遮掩，「呃，如果我是你的話，肯定不會答應讓他們住在一起。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他的掩飾非常敷衍，但問題正中紅心，柯南根本沒顧得上質疑。
「又不是我願意的。」他肩膀塌下來，碎碎念道。
黑羽快鬥恨鐵不成鋼，用那卷旅行冊子咚咚敲他的腦袋，「但你不是偵探嗎？邀請人住進來之前都不做背景調查的嗎？」
振作一點啊喂！
柯南：「……」
他在那一聲聲質問中，忍不住悲從中來。
是他沒有做背景調查的錯嗎？！
他當時把關於赤井秀一能查到的所有情報都查了一遍，自以為做了完全的准備，誰能想到最大的紕漏竟然會出現在自家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老姐身上啊！
腦海裡仿佛有一個千緒的Q版頭像冉冉升起，她一手敲腦袋，做了個搞笑藝人裝傻的經典pse——「誒嘿」。
柯南唰地轉過頭。
四目相對，黑羽快鬥愣了一下。
是錯覺嗎，總覺得小偵探眼底閃爍著一簇名為悲憤的小火苗。
兩人同齡，怪盜基德又是難得一位知道江戶川柯南真實身份的人，柯南忽然有種找到傾訴對像的感覺，想了想，省略部分保密細節，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竹筒倒豆子一樣講了一遍。
從莫名其妙讓姐姐和前男友同居開始，到前男友竟然是十年前海灘上的「初戀」對像，柯南總算將這一段時間積攢的郁悶一股腦傾瀉出來。
講到一半，他驚奇地發現旁邊的怪盜基德聽得還挺投入。
藍眸裡流露著真情實感的惱火。
「你這家伙……」柯南頓了頓。
「？」黑羽快鬥聽得正入神，「怎麼不講了？」
他疑惑抬頭，肩膀忽然微微一沉。
小偵探一手搭在他肩上，語重心長，「看不出來，你人還怪好的。」
只可惜走錯了路，不然說不定他們還挺聊得來。
柯南唏噓地搖頭。
黑羽快鬥：「……」
他面無表情地pia一下拍掉柯南的手，「一碼歸一碼，今天之後我們還是對手，別一臉看著失足少男的表情——你剛才講到哪兒了？」
「哦，就是上次去露營……」
另一邊，千緒終於聊完，轉頭就看見角落裡兩個一模一樣的腦袋擠在一起，嘀嘀咕咕。
「看不出來，這家伙竟然這麼陰險！真是人不可貌相……」
「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
柯南深以為然，仿佛遇到知己，嘆息，「現在你知道我過得有多不容易了嗎？」
黑羽快鬥正准備抬手，理解地拍拍柯南的肩膀，忽然聽見「哢嚓」一聲，兩人齊刷刷扭頭。
千緒笑眯眯放下手機，「你們感情真好啊！」
兩人動作一僵，下一秒，嫌棄地拉開距離，異口同聲——
「誰跟這家伙感情好啊？！」
臨到出包廂前，黑羽快鬥才又扮回住友晝花的模樣。
柯南對他的女裝扮相早就見怪不怪了，更年輕漂亮的都見他裝扮過，別提住友晝花這麼一個相貌普通的中年女佣了。
黑羽快鬥按道理也早就習慣女裝示人了，甚至還能大大方方地裝成毛利蘭調戲小偵探，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唯獨在千緒面前會覺得羞恥。
他把這個解釋為童年陰影的後遺症。
柯南眼睜睜看著怪盜基德非常不自在地碰了碰墊高的胸部，又捂了捂透風的裙擺，穿絲襪走路的時候還顯得有點扭捏。
柯南：「？」
他眯起眼睛看了會兒，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於是疑惑道：「等等，你今天怎麼看起來像個變態一樣？」
黑羽快鬥：「……」
「難道我平時大大方方女裝的時候看起來反而很正常嗎——」他腦子裡不知同時刷過去多少彈幕，「你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思想？！」
柯南干笑著擺手，「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
黑羽快鬥還要說什麼，忽然從裙擺裡掉下一本綠色封皮的書，他一時安靜，低頭去看。
柯南的行動比反應快一步，彎腰撿起來，拍了拍灰，發現這正是剛才用來敲他腦袋的旅行手冊。
「大阪-京都-奈良旅行攻略？」
他瞬間警惕，「你該不會接下來還要去這些地方偷東西吧？」
柯南在腦子裡迅速過了一遍這片區域未來三個月內的珠寶展。
「快收起你那亂七八糟的想法。」黑羽快鬥一把奪過，哼哧哼哧收起那本冊子，「就不允許怪盜基德在出差的時候順便玩一圈嗎？」
柯南的表情變了又變，「……你管這叫出差？」
「不然呢？」黑羽快鬥警告他，「你公私分明一點，我們休息日互不干擾啊。」
他還想去奈良拜拜大佛呢。
柯南沒忍住，腦補了一下怪盜基德被奈良鹿追著咬屁股的畫面。
——總感覺是他能干出來的事。！
第68章 67
黑羽快鬥打開包廂門,謹慎起見，先往四周看了看。
確定沒人之後，回頭對著千緒微微頷首,神態一秒切換，又成了住友晝花那懶倦厭世的模樣。
不光是精湛的易容術,怪盜基德的演技也堪稱惟妙惟肖。
他按了按耳內不起眼的監聽耳機,推著輪椅離開包廂。
柯南惦記著那起殺人案，隔了段時間便跟著出去了。
房門關上,千緒松了口氣，心底的一塊石頭沉沉落下。
衝矢昴看著她靠在窗邊,看看窗外,又伸伸懶腰。他在她身邊坐下。
千緒忽然沒頭沒腦地說：「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嗯？」
「就是覺得新一他們不知不覺也變得這麼值得依靠了嘛。」她的口吻有種不符合年齡的唏噓,故意搖頭嘆氣,但分明有些微微出神。
玩鬧歸玩鬧，黑羽快鬥的話確實給她帶來了一些震動。
千緒還清晰記得兩人幼兒園時是怎麼為了「福爾摩斯和俠盜魯邦誰更厲害」這個話題吵一個夏天的。
出去買零食的時候，又要為了買汽水糖還是水果糖掐一架。
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卻好像天生就不對付。
「那兩人是從最開始認識就是這樣了嗎？」衝矢昴問。
解決了一件麻煩，他也放松下來，坐在千緒和房門之間，從監聽耳麥中分出幾分心神和女友交談。
「那倒不是。」千緒誠實地搖頭,「也沒有人會從小嬰兒時代就關系不好吧？」
只不過……
她移開目光，決定把家裡剩下幾本相冊藏起來。
不然或許某天赤井秀一就會在其中一本裡看到，一歲大的新一頂著姐姐戴的兔耳朵,將笑得五官亂飛的黑羽快鬥按在嬰兒床上捶的畫面。
反正小孩沒有記憶，這算不上結下梁子吧？
千緒默默把「銷毀證據」列上日程。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衝矢昴看出她的保留，笑了笑。
還有時間，他不介意了解一下女友的童年,以及她那所謂的「第二個弟弟」。
畢竟，他對自己那位小搭檔的了解已經夠深了。
「大概是，四歲那年的暑假？」
千緒遲疑地回答，非常典型的心虛的樣子。
四歲那年的春天，工藤新一轉入米花保育園，成為了櫻花班的學生。
入園後不久，他就和爸爸合作解決了一起未遂的綁架案，嘗到初次推理帶來的快樂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但還沒來得及得意多久，剛剛啟航的大偵探就在暑假碰見黑羽盜一時翻了船。就像搖搖晃晃的小紙船迎面遇上巨浪，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拍死在了沙灘上。
無論拜托對方表演多少次，他都沒辦法解開那看似輕巧的魔術手法。
在第N次失敗之後，千緒好心將一臉挫敗的新一帶到了快鬥面前
——讓四歲的工藤新一去面對黑羽盜一，簡直就像讓新手村都沒出的小菜鳥拿著鍋蓋和樹枝去越級挑戰最終BOSS，怎麼可能贏嘛？
「推理菜鳥和魔術菜鳥，你們倆就當彼此的練習對像吧。」
最好是別來打擾她看電視劇了。
她拍拍手，很瀟灑地走了，留下兩只小豆丁大眼瞪小眼。
從此之後，黑羽快鬥每次練習魔術，旁邊都會多出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死盯著他手中的動作。
——「跟在怪盜身後吹毛求疵的評論家」的感慨，差不多就是從這會兒有了苗頭。
對於年僅四歲的小魔術師而言，要在這種狀況下保持冷靜可太不容易了。偏偏兩個人誰也不服輸，每當工藤新一一臉自信地指出對方的手法，下一次黑羽快鬥就會就會練習得更完善一些。
幾次下來，兩人的觀察力和魔術技巧進步飛快，關系卻將至冰點。
身為罪魁禍首的某人在一周後帶他們出門逛超市時感到頭疼了。
「晚餐吃炸竹莢魚！」
「明明炸雞腿更好！」
「吃魚！」
「不吃魚！」
「吃魚！」
「吃雞腿！」
啪！
千緒面無表情地拿了一袋進口頂級和牛丟進購物，「有沒有品味？」
兩個沒有品味的小屁孩踮起腳尖，一左一右扒在購物車兩邊，低頭看了眼和牛細膩的脂肪紋理，閉嘴了。
雖然沒有品味，
但還算有眼色。
一場戰爭被及時遏制。
千緒帶著他們去收銀台結賬，剛拿出工藤優作給的黑卡，一回頭，兩人又不見了。
「這個大哥哥剛剛偷東西！」
她弟弟那義憤填膺的叫嚷從隔壁隊伍傳過來。
千緒急忙趕過去。
四歲的工藤新一抱著胳膊，偵探派頭拿捏得十足，毫無懼色地面對著比他高了一倍有余的成年男子。
童聲清脆，吐出流利的英語。
——一個還帶著嬰兒肥的正義小偵探。
黑羽快鬥單手插袋，不經意地在男人腳邊轉來轉去，矮矮的個頭根本不引人注意。只有千緒一低頭，看見他眼底明亮的光彩。
「你別胡說八道，臭小鬼！」
「我才沒有胡說八道，你剛剛趁著那個阿姨找錢，偷偷拿了一條巧克力藏在手裡了。」
工藤新一很嚴肅，「你這是在犯罪！」
但那也是偷。
男人被氣笑了，忽然彎腰，展示出空空的掌心，「你不是說我藏在手裡了嗎，在哪裡？」
工藤新一一時語塞，他左右看看，沒發現有哪裡能藏東西。
男人穿著簡單的T恤和沙灘褲，腕上沒有任何首飾，他也沒見他將手往口袋伸過。
對方輕蔑地看著怒瞪自己的小男孩，「小
小年紀就會污蔑人，不知道家裡是怎麼教的。」
千緒的臉黑了。
黑羽快鬥忽然不轉了。
他抬頭看著男人，同樣用英文開口：「這麼簡單的手法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吧，大哥哥。」
說著，插在口袋裡的那只右手掏出來，學著男人的樣子，裝模作樣地左右展示了下，翻手間，一根棒棒糖憑空出現。
他做出驚訝表情，看著自己的手心，「我還以為有多難呢！」
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周圍傳來稀稀落落的笑聲。
有人喝彩，黑羽快鬥更起勁了，左手手腕跟著瀟灑一轉，空蕩蕩的指間同樣多出一支不同口味的糖。
一支變兩支，兩支變四支，就像魔術師在舞台上源源不斷地空手出牌，他一直變到雙手指間都夾了棒棒糖才停下，得意地對著男人挑了下眉。
緊接著，又對著工藤新一晃晃肉乎乎的小手。
怎麼樣！沒話說了吧！這可是他練習了好幾天的！
四歲的黑羽快鬥懂得的魔術種類遠沒有那麼豐富，那個小偷也是倒霉，剛好撞在了槍口上。
身旁安靜片刻，驟然爆發出掌聲。
黑羽快鬥看著聚集過來的人群，連日來被小偵探盯著練習的郁悶一掃而空，終於揚眉吐氣。他面對叫好的大批觀眾，學著父親在舞台上謝幕的樣子，優優雅雅地鞠一躬，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白淨俊秀的小男孩看著格外討人喜歡。
「你這個臭小鬼——」
男人惱羞成怒，揚手就要打下來，千緒連忙上前，一手一個把他們藏到自己身後，然後亮出手機屏幕，「想用魔術糊弄小孩？換個角度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我都拍下來了！」
超市胖胖的保安這會兒終於氣喘吁吁趕來，看了眼千緒手裡的視頻，立刻不由分說地拉住男人。
「請不要在這裡打擾其他客人，先生，麻煩跟我換個地方說話。」
男人臨走前還憤怒地瞪了這三個亞裔小孩一眼。
「魔術可不是用來做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的！」黑羽快鬥抓著千緒的褲腿，探出一個腦袋，忿忿不平。
他揮揮手，短短的手指頭間還夾著那幾根棒棒糖。
——好歹要像魯邦一樣劫富濟貧、行俠仗義吧！
另一邊的工藤新一回過神，覺得哪裡不對，「你的重點錯了吧！」
怎麼感覺他像是在嫌棄這人偷一條巧克力上不得台面、給魔術師丟臉了一樣？
「哪裡錯了？你沒聽說過盜亦有道嗎？」
「笨蛋，無論如何都不能當小偷吧？」
「目光狹隘！」
「三觀不正！！」
「你還說！剛才是誰給你解決的麻煩？」黑羽快鬥氣勢十足，甩出殺手锏。
工藤新一啞口無言，「我知道他是藏起來了……」
「但憑借專業魔術師的手法，你就算知道他藏起來了，也
不知道藏在哪兒了，對吧？」黑羽快鬥得意洋洋，掏出一個棒棒糖撕掉糖紙，「笨蛋偵探，這可是我的專業領域。」
「切。」工藤新一嘖了聲，卻沒再說什麼。
似乎是默默承認了對方今天確實，幫上了一點小忙這件事。
黑羽快鬥沒有得寸進尺，酷酷地叼著棒棒糖，又不知從哪掏出另外一支丟給他。
他心裡也清楚，能發現那個小偷，還得多虧了工藤新一敏銳的觀察力。
工藤新一默默把糖紙扯掉，塞進嘴裡，兩人的腮幫子鼓起一個一模一樣的弧度，出了超市，並肩走在千緒身後。
夕陽拖出兩道長度和輪廓都相仿的影子。
落日的余暉灑在三人肩頭，一路安靜……並不是。
溫馨靜謐的時光大概只保持了半程，叼著棒棒糖扮酷的游戲就進行不下去了，腮幫犯酸，於是千緒走到一半就聽見身後傳來異常規律且同步的嘎吱嘎吱咬硬糖的聲音。
千緒：「……」
所以這兩個四歲的小屁孩到底在故作深沉個什麼勁啊！！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昨天偷偷聽到了工藤優作和黑羽盜一的對話！
她轉過身，一人往懷裡塞了一個大袋子，被兩個小孩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大大的塑料袋擋住視線，他們一左一右懵懵地探出臉來。
「別吃了，拎著。」
千緒瞪著自己弟弟，「你忘記媽媽讓你在身邊沒有大人的時候別那麼招搖了嗎？萬一他真的打你怎麼辦？小心我連著你半夜偷偷看書的事情一起打小報告給媽媽——」
「別笑了，還有你。」她不忘看向黑羽快鬥，「阿姨不是說要限制你吃糖的數量嗎？我可不想到時候送你們一個去看眼科一個去看牙科——不准吃了！把糖都給我，藏在枕頭底下的也給我。」
工藤新一：「！！！」
黑羽快鬥：「！！！」
兩人一起露出被雷劈了的表情。
千緒瞥了一眼沮喪的兩只小豆丁，想起他們在超市那你一言我一語的樣子。
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卻好像天生就不對付。
明明好像天生就不對付，卻又能在某些時刻展現出無與倫比的默契。
真是不可思議。
當時留下的印像，似乎直到十三年後的今天依舊適用。
衝矢昴啞然，看著千緒嘖嘖感慨的樣子，捏了捏眉心，毫不留情地指出，「明明你才是讓他們變得不對付的那個罪魁禍首吧？」
就為了看電視劇？
千緒：「……」
千緒：「你這個人還真是油鹽不進啊。」
難道不覺得她剛才講了一個很好的故事嗎？
她抗議地揮揮拳頭。
「不過。」
衝矢昴接著開口，若有所思，「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會說他是你的『第二個弟弟』了。」
這樣的相處模式，確實堪比許多有親緣關系的表親了，甚
至……
他沒再說下去，千緒卻好像猜到衝矢昴在想什麼，「你是不是想到真純了？」
她和黑羽快鬥的相處時間，大概都比赤井秀一和他親妹妹的相處時間要長得多。
「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千緒拍拍他的肩，「秀一哥哥。」
衝矢昴短暫陷入沉默，似乎是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良心的隱隱作痛，隨即又在聽見她最後那句秀一哥哥時，微微挑起眉梢。
正要開口，千緒先跳了起來，「時間是不是差不多了？」
有了怪盜基德這個得力幫手的加入，紅方在列車上幾乎占了壓倒性的優勢，還需要千緒幫忙的事情只剩下一件——
「先坐下。」衝矢昴伸手抓住某個意識到不妙、試圖轉移話題的家伙，指尖搭在後頸，稍稍用力，千緒就撲通坐回來。
衝矢昴嘆息，在她無辜的目光中說起正經的話題，「一會兒你面對的貝爾摩德，大概會和你印像中的莎朗·溫亞德並不一致。」
「按照計劃行動就好。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還有我。」
如果說早前裝成萊伊的模樣四處打探情報的她還有幾分玩鬧的意思，那麼此時站在千緒面前的就完完全全是身為黑衣組織高層的貝爾摩德了。
他們在得知炸/彈存在前准備的血包和防彈衣早就被丟出窗外，不知落在了哪一片荒草叢生的原野裡。
車窗大開著，雪白的窗簾浮動，遮住「萊伊」冷淡的眉眼，又呼地被吹向窗外。
他看著輕輕帶上房門的千緒，忽然笑了，「我早該猜到的。」
保險栓撥動的聲響被獵獵風聲掩過，千緒低頭，那黑洞洞的槍口直對著自己。曾幾何時，莎朗·溫亞德帶著她去洛杉磯不知名的地下靶場時，也曾經教導過她，「槍口永遠要面向敵人，知道嗎？」
年輕的莎朗撫過槍/管，像撫摸情人的咽喉，那副模樣比任何一部電影中的她都要更加風情萬種。
……而此時舉槍面對她的，不光是童年時親切的長輩。
千緒不自覺干咽了下，聲音有點干澀，「你不能先把那面具摘下來嗎，莎朗？」
他們早就算到貝爾摩德會來這間房間，處理掉那些東西。畢竟在見到衝矢昴之後，她很可能會猜到他們正打算找人化妝成雪莉酒這件事，當然要來丟掉房間內的易容道具。
貝爾摩德和波本並不清楚怪盜基德的存在。紅方占據了信息差的優勢，行動的主動權卻是在組織手中——在知道兩人准備如何引出雪莉之前，柯南和衝矢昴縱使做了再多手的准備，也只能按兵不動，觀察形勢。
兩人此時一個陪在安室透身邊解決殺人案，一個藏在暗處盯緊了孩子們所在的包廂，至於千緒，則是負責示弱的那一個。
她從未參與過和組織的對決，作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新手，最適合被放出來降低警惕。
在貝爾摩德眼中，她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化妝成雪莉，假死逃脫。
而此時易
容道具已經被丟掉，貝爾摩德的神色明顯放松，看著千緒，綠眸中的情緒模糊，「為什麼？」
她依舊用著赤井秀一的嗓音，輕聲問，「你沒有見過他這幅樣子吧？」
熟悉的玩味口吻，抵在腹部的槍口上抬，硌得骨頭發痛，但比起那微不足道的痛楚，生命受到威脅產生的本能恐懼更令人毛骨悚然。
千緒不自覺挺直脊背，直視著那雙深綠色的眼睛，瞳孔微縮。
無需再做戲，此時的莎朗緊盯她的目光中不含任何眷戀，眸色深沉，更像是萊伊鎖定獵物時的模樣。
「真讓人意外，我本以為至少在面對女友的時候，他會手下留情一些。」
千緒意識到對方的慍怒並非面向她，立刻說，「是我自己要來的。」
貝爾摩德的食指穩穩地扣在扳機上，另一手卻背到身後，不知按了什麼。
列車各處布置好的煙筒同時開始釋放煙霧。
不一會兒，走廊便響起驚慌失措的叫喊。
「著火了！！」
「快跑！！」
千緒被那動靜吸引，下意識想偏過頭，貝爾摩德卻在這時開口，「你不該參與進這件事裡。」
她隨意地歪了歪槍口，語氣比平時冷淡許多，「也不該和那個男人交往。」
赤井秀一能給她帶來的只有危險。
千緒轉頭的動作停下了，「莎朗，我已經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
「如果你不希望我有拿起槍的那一天，那麼最開始就不該教我怎麼使用它——你不覺得自己的心態很矛盾嗎？」
她輕聲問，目光卻一片清明坦蕩。
如果換一個組織成員站在這裡，大概根本不敢也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不要揣測千面魔女那千變萬化的想法」，是絕大部分成員的共識。
但千緒看著她的眼神卻依舊像在看著十幾年前和她共度夏天的莎朗·溫亞德。
她認識那一面的貝爾摩德，那麼這個問題就一點都不難回答。
希望她有自保的能力，卻又不希望她真的用到它——
這種矛盾的心理，正是多數長輩面對小輩的心情。
在某些細微到難以捕捉的瞬間裡，莎朗還是那個莎朗。
「不可以把面具摘下來嗎？」千緒定定地看著她，不知何時呼吸已經平緩下來，「我們還沒有正式打過招呼，貝爾摩德。」！
第69章 68
貝爾摩德聞言,臉上閃過轉瞬即逝的訝異。
她垂眼看了千緒半晌，忽然輕笑了聲。
比起莎朗那歲月沉澱出的風情和氣度，克裡斯·溫亞德的美貌有一種明晃晃的侵略性。面具撕下,連同為女性的千緒都忍不住屏息幾秒。
不愧是以美艷著稱的女星，她心想,隨即又心情復雜地看了一眼那張翩然落下的□□。
站在貝爾摩德的角度看,紅方唯一能化妝成雪莉的只有千緒，所以她只需要確保千緒始終處於自己的視線下,等待波本將雪莉逼到最後一節車廂，引爆炸/藥就好。
衝矢昴算到這一點,留給千緒的唯一任務就是盡可能久地拖住貝爾摩德。
這幾乎是個站在這裡就能完成的任務。
「只要做真實的自己就好。」臨走前,衝矢昴將她拉近自己,綠眸中含著運籌帷幄的光,「她足夠了解你，你在她面前偽裝不了什麼。」
但也正是這份了解，會讓她掉以輕心，誤以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直到真實地面對槍口和貝爾摩德那如同能將人刺穿的目光，千緒發覺自己的小腿肚在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時，才明白赤井秀一最後那句話的含義。
她確實偽裝不了什麼，但也根本無需偽裝。
因為她的局促,難以遮掩的緊張，統統都是引誘對方的陷阱。
……可怕的FBI。
如果此時站在這裡的是媽媽，赤井秀一大概又會換種策略,要求工藤有希子配合著現場飆一段戲了吧？
千緒一邊和貝爾摩德互相亮牌，一邊暗暗心驚。
數分鐘後，從列車尾側傳來一聲爆炸的轟隆巨響。
貝爾摩德終止談話，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啊啦，看來是我們這邊領先了一步？」
那爆炸讓車廂都跟著劇烈震顫，險些脫軌。沒想到炸/藥威力會這麼大，千緒唰然色變。
她來不及多想便本能地撲到窗邊。
貝爾摩德看了眼千緒趴在窗邊竭力回望的背影，勾了下唇，轉身出去了。
聽見身後房門關閉的動靜，千緒頓了頓，稍稍松一口氣，目光卻還停留在窗外，努力尋找著有沒有哪裡出現了不起眼的白色滑翔翼，心底隱隱泛起擔憂。
大概過了一分鐘，口袋裡的手機忽然嗡的一聲——
【快鬥：……】
看見這句簡略的標點符號，千緒覺得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
【千緒：？你還好吧？怎麼光發個省略號？受傷了嗎？】
【快鬥：沒有……但……】
【快鬥：我怎麼沒聽說「讓貨車廂斷開連接」的意思是直接扔一顆手/榴/彈把連接處炸穿啊？！】
看見那枚骨碌碌滾出來的手/榴/彈時，黑羽快鬥的眼珠都差點掉下來。
他幾乎是和安室透同時無聲地爆了句粗口。
回想起商量行動計劃時，衝矢昴眯著眼睛，笑吟
吟地說出「我會想辦法把貨車廂和列車分開」時的模樣，黑羽快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成功逃脫後，他還聽見那個金發黑皮的組織成員暗罵了一句「陰險的FBI??[」。
當時正趴在車頂的黑羽快鬥默默跟著瘋狂點頭。
——可不是嗎！
他一手控制著滑翔翼的方向，單手繼續打字。
【快鬥：你那邊怎麼樣？順利嗎？】
【千緒：嗯，和貝爾摩德聊了會兒，她好像被騙過去，現在已經走了。】
【快鬥：……】
那個討厭的FBI當著他的面丟手/榴/彈，但安排給千緒的任務竟然是和故人閑聊……
快鬥一時無語，瞪著手機看了半晌，又好氣又好笑地扯了下唇角。
從列車上下來，剛剛卷進案件的幾人被附近警署的刑警們整整齊齊、客客氣氣地請進了警局，等待著輪番接受筆錄。
就連安室透也不例外。
只有少數幾人趁著警察清點乘客之前，偷偷溜走了。
比如貝爾摩德，再比如可憐的寺井爺爺。
後者失去了女佣，又忘記帶更換衣物，只能采取最樸素的逃跑方式——趁著沒人注意，他悄悄拎起裙擺，推著輪椅超高速消失在了車站一角。
那副身殘志堅的場面讓無意間瞥到的千緒好半晌沒緩過神。
「話說，怎麼沒見到那位黑衣服的先生？」等候室裡人擠人，小蘭端著兩杯裝在紙杯裡的熱茶走到千緒身邊，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好奇問道。
邊說邊探頭探腦的，「是在別的房間嗎？小世良剛剛還在問我有沒有見到那個人。」
這本來就是個鄉下的偏僻車站，附近警署也不大，為了給一整個列車的乘客提供暫時歇腳處，連空著的牢房都打開了。
千緒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她指的是「萊伊」。
「不知道，我沒見到他。」千緒搖搖頭，透過杯中茶水散發出的熱氣，恰好看見站在房間門口的世良。
她似乎已經找了幾個房間，都沒能找到目標，表情看起來有點沮喪。
千緒蹙起眉。
世良露了個面，很快又不知去了哪裡，千緒坐直身體，轉頭看了一圈。吵鬧擁擠的小房間裡，博士、柯南、灰原哀還有偵探團的孩子們占據了一個角，似乎在爭論列車上的謎題。小蘭和園子靠在一起，嘀嘀咕咕說著什麼，毛利大叔剛剛被叫去做筆錄，此時人不在這裡。而安室透獨自坐在一邊，正低頭擺弄手機。
手指飛快敲擊，不知是在給組織還是公安發消息。熒幕亮光映在小麥色的肌膚上，薄唇緊抿，神色凝重。
千緒收回視線，意識到衝矢昴不見了。
她猜到什麼，攥緊紙杯的手指一松。
世良在走廊深處的吸煙區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衝矢昴姿態隨意地靠在牆邊，左手拿著手機在看，右手微垂，香煙夾在右手
修長的指間，飄出一縷淡淡的煙霧。聽到腳步聲時，他偏頭望過來。
天光昏暗，勾勒出那人背光的影子。
少了平時東大高材生那股令人不爽的精英氣息，多了種令人眼熟的瀟灑恣意。
世良的腳步停頓片刻，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眼花了。
這種印像隨著衝矢昴開口消失殆盡。
「來找人？」他直起身，嗓音溫潤，隨時隨地都令人如沐春風，唇角帶點習慣性的微笑，「如果是找那位黑衣服的先生，很遺憾，他不在這裡。」
世良盯著他鏡片下彎起的眼睛。
那雙眯眯眼似乎天生帶笑，和不苟言笑的秀哥截然相反。可如果要選，世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我不是來找他的，我知道他已經不在這裡了。」世良的聲音緊繃著，「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那誰也找不到他——我是來找你的。」
衝矢昴沒出聲，隨手在一旁的垃圾桶頂端的煙灰缸裡捻滅煙蒂，似乎只是分出幾分心神在聽一個小妹妹無聊的講述。
聽到最後一句時，他眉梢微微一抬，隨口問，「為什麼來找我？」
「我只想來問清楚，你和工藤千緒是什麼關系？」
不等他開口，世良接著說：「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是不會把她交給你這種別有居心的人的。」
她沒忘記這裡是警局，聲音壓得很低，卻氣勢洶洶。
……
在回到日本、調查到來葉山那起事故之後，世良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
學截拳道也好，做偵探也好，世良至今為止的人生軌跡都是受了赤井秀一的影響。她見識過秀哥的能力，絕不相信他會這麼簡單地死去。
可羽田秀吉對此閉口不談，她又怕和母親討論會讓母親傷心，幾個月的時間裡，只好一個人默默痛苦糾結。
直到那天看見工藤千緒和赤井秀一挽著手走在街頭的照片，世良覺得自己終於捕捉到了一個機會。
好像終於有了一件她可以做的事情，能讓她短暫地從失去親人的痛苦裡抽身。
工藤千緒是在她錯過的時間裡出現在秀哥身邊的重要的人，待在千緒的身邊，想像著她和赤井秀一相處時的點滴日常，世良覺得自己好像就能離哥哥更近一點。
就能多看到哥哥的一種樣子。
原來那個從來不笑的哥哥，也會因為某個人變得柔軟。會找一個這麼陽光愛笑的女朋友，耐心又溫柔地對待她。
千緒一看就是在愛裡長大的姑娘，吸收了周圍的光和熱，又像顆太陽一樣毫無保留地照耀著身邊的人。
世良好奇地觀察著千緒，試圖從她身上看見哥哥留下的影子。
然後又漸漸意識到，哥哥也曾經被這樣的光芒照耀過。
……她不希望哥哥失去這樣的人。
尤其是……
世良看向衝矢昴的目光中充滿戒備。
「別有居心。」衝矢昴重復了一遍
，上前一步，「為什麼這麼說？」
世良就像一只渾身毛發都要炸起來的小狗，綠眸緊緊盯著他的動作，雙手不著聲色地攥成拳，好像下一秒就要奮起撲來，但衝矢昴偏偏停在了踏入危險範圍的前一刻。
她愣怔過後，更加警覺，幾乎篤定地說，「你不是普通人。第一次和你見面的時候，我沒穿校服，也沒有介紹過自己的性別，但你卻十分自然地將我當做了女生來看待。?[(」
對於經常因為著裝和語言風格被誤認為男生的世良而言，衝矢昴的態度反而顯得不正常。
她也是後知後覺地才意識到這一點——
這家伙，難不成偷偷調查過她？
但真正讓世良覺得不對勁，是在看到列車上「赤井秀一」和衝矢昴那火藥味十足的對峙的時候。
以及在那之後園子突然出現時，他們那幾乎同時向著口袋伸出手去的動作。
一個出來旅行的普通學生，真的能做到面對槍口還面不改色，甚至……做出同樣要掏槍的反應嗎？
如果他的身份並沒有那麼簡單，又是站在秀哥對立面的人，那麼和他同住的千緒豈不是很危險？！
光是想到這點，就讓世良這一路都坐立難安。
她徹底沉下臉色，看著面前人被夕陽模糊的身形輪廓。
他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白皙俊秀的五官在世良眼底甚至失了真。
簡直就像……戴著一張笑吟吟的狐狸面具一樣。
「你裝成普通人的樣子接近千緒，究竟有什麼目的？」
在大腦想清楚之前，世良已經下意識擺出截拳道的出招姿勢，低喝一聲，化拳為掌，五指並攏，重重劈向他頸側。
凌厲的掌風掀起幾縷柔軟的粉發，最終停在要害一寸遠的位置，再也動彈不得。
世良睜大眼。
衝矢昴的西裝外套敞開，下面只一件單薄的襯衫，貼著身體，隱約顯出布料下起伏的肌肉線條。
他微微偏過頭，一手抓住世良的手臂，沒費什麼力氣就將她攔下。直到此時，終於發出一句輕聲感慨，「你這動不動就動手的毛病究竟是跟誰學的……」
語氣中存著幾分無奈。
兩人的力量明顯存在著絕對的差距，世良掙了下，竟然沒掙開，愣了下，忿忿地怒道，「這和你有什麼關系！你最好不要打千緒的主意，等我找到……」
她頓了頓，喉嚨不爭氣地哽了一下，昂起臉，綠眸閃動，偏偏還要咬著牙做出一副凶巴巴的表情，「我會把千緒交給他的！」
說到最後，已經不知道是在威脅面前的男人，還是在向著下落不明的兄長表明決心。
衝矢昴笑了，「交給誰？」
他松開手，看著性格衝動的妹妹，似是好奇地反問，「真純，你准備把我的女朋友，交給誰？」！
第70章 69
（這是二更,直接點最新更新會錯過一更）
世良在聽見那句話後，表情一空。
她還保持著出招的姿勢，在衝矢昴松手後,手臂順重力慢慢垂落，一身銳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剛剛……叫我什麼？」
「你怎麼會想到學截拳道？」衝矢昴不答反問,「媽媽最擅長的不是截拳道。」
「不過學得不錯，出手很利落。」
聽見他的誇贊,世良微微張著嘴，看起來有點蠢。
衝矢昴的氣場變了。
分明是同樣的五官,同樣的聲音,可他一開口,世良就覺得眼眶一酸。
她盯著面前的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隔了好半晌才愣愣地問，「……秀哥？」
衝矢昴在頸間按了下，睜開眼，露出深邃的綠眸，「嗯。」
那是赤井秀一的聲音。
只這一聲就讓世良身體輕輕顫抖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簡單地死掉。」
她低著頭,拳頭在身側攥緊，感覺到兄長抬手在她腦袋上拍了拍。
眼圈迅速濕潤，世良深呼吸一口氣,將淚意憋回去，忽然意識到什麼，猛然抬頭，「所以秀哥你是假死,變裝成衝矢昴藏在工藤家，為了瞞過那個組織的視線？柯南也知道？」
世良腦子很好用，迅速推理出事情全貌。
激動的聲音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等等，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剛剛都在做什麼?
不止是剛剛，再之前……
世良在這一瞬間回想起了很多過去的畫面。
比如露營時她和羽田秀吉說的那些話，以及吉哥當時露出的一言難盡的表情。
再比如她是如何攛掇千緒和秀哥玩分手廚房的。
再再比如，剛剛在列車上她面對「萊伊」和千緒時的種種反應。
世良：「……」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列車上的那個秀哥到底是誰啊？
……他什麼毛病啊？！
世良的表情瞬息萬變，最後心如死灰地抬頭：「秀哥，如果我說我是被人陷害了……你相信嗎？」
剛剛還氣勢洶洶好像要衝上來咬人的妹妹，又變回了熟悉的模樣。
赤井秀一彈了下她的額頭，世良哎呦一聲，抬手捂住腦袋。
明明是痛叫，聲音裡卻全是喜悅，過了會兒，她甚至嘿嘿傻笑起來，「秀哥！」
她好開心啊！
世良這幅樣子，讓人又聯想起了當初海灘上那個吵吵鬧鬧……會把薯條塞進鼻孔裝猴子的小姑娘。
赤井秀一每次回想起當初那一幕，都覺得匪夷所思。
不苟言笑的母親是怎麼養出這種女兒的？
他實在不太能想像她們母女的相處日常。
不過赤井大概也能猜到，多半是秀吉將真純慣成那樣的。
海灘度假時只短短相處了幾天
，他還是看出秀吉要比他更像個哥哥。
……又或者說，在真純的成長過程裡，真正履行了兄長義務的其實只有羽田秀吉一個人而已。
赤井秀一是在和千緒交往之後才開始慢慢反省自己的。
也是因為千緒，他才意識到以保護為目的的隱瞞和謊言同樣可以傷人。
就像她在得知那一車廂的「炸藥」存在後，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向基德求助——因為她清楚地知曉黑羽快鬥的能力，也願意向這位比自己小了七歲有余的少年交付信任。赤井秀一覺得，自己或許也可以試著去了解真純，這個總是固執地追在他身後的妹妹。
他看了會兒捂著腦袋傻笑的世良，有些無奈地舒展開眉眼，回應了她之前關於衝矢昴的猜測，「嗯，這件事秀吉也知道。」
「我就知道，吉哥好過分，一個人吃獨食。」
世良嘟囔著。在露營地和羽田秀吉碰面的時候，她就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了。
大概在秀哥眼裡，只有吉哥才是值得信任的，而她對秀哥來說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吧？
「那我可以告訴媽媽嗎？」世良猶豫幾秒，鄭重道，「她很擔心你。」
丈夫和大兒子的接連失蹤對赤井瑪麗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哪怕她從來不在未成年的女兒面前表露出來，但察言觀色是偵探的基本功。
世良知道媽媽很難過。
赤井秀一這次停頓的時間有些久，「你只用告訴她我還活著，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自己去找她。」
赤井瑪麗做特工的時間比赤井秀一久得多，他信任母親的能力，但假死計劃牽扯到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工藤一家和基爾的安危，赤井秀一不得不謹慎對待。
會告知世良真相，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她的存在以及那孜孜不倦的試探已經引起了貝爾摩德和波本的注意。
……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妹妹已經成長為一個「難纏」的偵探了。
想起剛剛世良冒失出手的場面，赤井秀一忽然笑了聲。
這一聲低笑在安靜的走廊上響起時顯得格外突兀，世良下意識抬眼，對上哥哥含笑的目光時，愣了愣。
秀哥對著她笑了……
世良的耳邊好像又響起了那時的海鳴，看到了十年前初見時那個戴著墨鏡躺在沙灘椅上的，「從來不笑」的哥哥。
秀哥確實變得更柔軟了。
這也是因為千緒嗎？
她好半晌都沒回過神。
赤井秀一再開口時，臉上還殘存著淡淡的笑意，「媽媽就交給你了，真純。」
他彎下腰，「要怎麼做才能讓媽媽不那麼傷心，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世良被他這樣看著，臉都紅了，反應過來，重重點頭，「嗯！！」
「等等，所以秀哥你現在還和千緒在一起嗎？」
世良獨自害羞一會兒，終於意識到更重要的問題，「你剛剛說了女朋友三個字！」
她露出亮晶晶的狗狗眼。
所以園子從最開始就猜錯了，秀哥根本沒有和千緒分手。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千緒的男朋友都只有秀哥一個。
世良看著赤井秀一點頭，發出一聲純正的、混合著幸福和滿足的「WOW」。
赤井秀一原本還在斟酌，該如何向世良強調關於假死計劃的重要性，以及和組織打交道時的安全問題，就見世良一臉幸福地問。
「請問我可以聽聽你們的愛情故事嗎？」
赤井秀一：「。」這才是她關心的重點嗎？
……看來是他想多了。
赤井家不正常的教育模式教出的孩子，會認為兄長假死這件事遠沒有漂亮姐姐成為自己的嫂子這件事重要，似乎也很正常。
就好像知道大哥正處在水深火熱當中，也完全沒影響羽田秀吉展開他甜甜蜜蜜的追妻大作戰一樣。
赤井秀一按了下太陽穴，放棄思考他們家的思維模式究竟是從誰那開始歪的。
他在世良從兩人沙灘初見時命中注定的緣分（上次見到羽田秀吉時她還不是這麼說的）一路嘰嘰喳喳地談論到婚紗和千緒的適配性時，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
雖然長大了許多，但果然一旦在他面前放松下來，就還是那個熟悉的、像只小麻雀一樣吵吵鬧鬧的妹妹。
世良被他打斷了也不惱，腳尖在地上畫圈圈，「是秀哥你說要哄媽媽高興的，我保證，如果你把千緒帶回去，她絕對會高興得不得了。」
說不定高興得連要揍你一頓的事都忘了呢。
世良真純認真思考起「如果秀哥回家了媽媽要因為假死的事情揍他，自己該幫哪一方」的問題，五官都糾結得皺成一團，最終不怎麼堅定地說：「放心吧秀哥，我到時候肯定會幫你的。」
赤井秀一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十年前被赤井瑪麗痛擊的眼眶好像又隱隱作痛起來，目光垂下，落在世良緊繃著的臉上，輕聲嗤笑，「幫我？」
他懶散地抱臂靠在牆邊，「是幫我加油助威，還是偷偷溜走站在一邊看熱鬧？」
世良沒見過這樣的秀哥，呆了呆，慢慢回想起列車上，千緒衝過去揪住「萊伊」衣領時她的反應。
但衝矢昴當時不是在包廂裡嗎？
他都聽見了？
「我、我那不是以為你們只是情侶吵架，想給你們提供一點私人空間……而且那個話題，我也不方便插話不是嘛……」世良唯唯諾諾，顧左右而言他，忽然一捶掌心，「這麼說，千緒當時也是在演戲？我就說秀哥不像是會干出那些事情的人嘛！」
她覺得自己想到了絕佳的轉移話題的方法，興高采烈地轉頭，發現秀哥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兄妹倆對視一眼。
赤井秀一：「……別在千緒面前提起這個話題。」
世良真純：「…………」
世良干咽了下：「好的。」！
第71章 70
世良真純和衝矢昴是一前一後回到休息室的,待了沒多久，世良就被叫去做筆錄了。
臨走前看了一眼千緒，嘴角簡直要翹到天上去。
千緒一看見世良的表情就覺得不對勁,等世良走了，她悄悄湊到衝矢昴身邊,「你都告訴她了？」
衝矢昴瞥了她一眼,「……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千緒眨眨眼，「是什麼讓你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做一個好哥哥了？」
她這話說的讓人實在無法反駁，偏偏問話的人還一臉無辜,彎起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他。衝矢昴抬起的手在空中收回去,意識到這裡是坐滿了人的休息室。
「你說呢？」
「該不會是因為我吧？」千緒的謙虛只持續了一秒,就擺擺手,「我也沒那麼厲害啦。」
衝矢昴輕輕嘆了口氣，唇角卻跟著揚起。
「不過你告訴世良，就意味著你媽媽也會知道吧？你之前不是說阿姨是MI6的特工嗎，關鍵時刻能幫到你也說不定。」
到了赤井瑪麗這個年紀，在任何組織的地位都不會低。千緒不明白赤井秀一既然有團結公安的意思，為什麼不去向更親近的母親求助。
CIA都被牽扯其中了，同為國家級情報機構的MI6對這個跨國恐/怖/組/織不可能一無所知。
己方的力量當然是越多越好。
她能想到的,赤井秀一不會想不到，但，「要聯手沒那麼簡單。」
哪怕是同一國的組織,像日本公安和警視廳，內部的勢力派系也錯綜盤雜，情報根本不共通。更別提在種種影視劇和媒體的傳播渲染之下，死對頭之名早就廣為人知的FBI和CIA。
光是要讓這幾個組織的人負責人坐下來談判,都是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初FBI能和水無憐奈達成合作，也是因為他們撿了對方車禍住院的便宜，越過組織搶先將人控制在了手中。
水無憐奈人在病床上，行動受限，又被組織懷疑，臥底身份岌岌可危，擺在她面前的根本沒有多少選擇。
但FBI不可能次次都有這樣的運氣。
礙於周圍人多眼雜，衝矢昴沒有多說，但這個想法在千緒心底轉了幾圈，她就迅速明白自己的念頭有多天真。
是她想岔了。在這件事上，赤井瑪麗和赤井秀一所代表的都不僅僅是自己。哪怕他們願意坐下來和平協商，也得有足夠的籌碼和利益說服背後的組織。
「但如果是被偏見與利益桎梏，導致本該合作的人卻在互相消耗力量，不是白白便宜了真正的敵人嗎？」千緒皺起眉。
看看紅方內部光是因為情報差就耽誤了多少事情？
……難道就沒有一個受各方信任的人能站出來充當和平大使的身份，組個局一起談談嗎？
她想到這裡，腦海中莫名出現了一個非常可靠的身影。
筆錄結束時
，已經過了晚餐時間。
鈴木特快列車出了這樣的意外事故，鈴木次郎吉在得知乘客們被安排在了鄉間車站之後，就以最快速度打電話訂了餐。
所以這頓在警局吃的晚餐意外的豪華。
元太在看見那一車又一車推進來的豬排飯後，眼睛都直了，他顫巍巍地問：「他們是想讓我們招什麼嗎？如果不招是不是就不能吃飯？」
「笨蛋，快點吃，送我們回去的列車馬上就要到站了。」園子敲了下他的腦袋，然後又大聲抱怨，「到家估計都快十點了，這一天假期居然就這麼白白浪費了，真是的！」
「別這麼說嘛園子，假扮犯人的時候你不是玩的很開心嗎？」小蘭勸道。
「要不干脆讓次郎吉伯伯幫我們訂一間高級酒店好了。」園子不甘心地掏出手機，「這附近既然是山裡，應該有溫泉旅館什麼的吧？」
世良趁著她們閑聊，往千緒身邊挪了挪。
——趁沒人注意，和姐姐貼貼。
衣角拂過千緒的手臂，像只悄悄蹭過來的小狗。
千緒沒忍住笑了，把手邊分到的大麥茶遞給她一瓶。另一邊園子似乎已經搜到了酒店，「真的有誒！不過網站上只剩雙人間了。」
世良反應很快，「那我要和千緒住！」
「你們倆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園子莫名其妙地問，「不過也可以，那孩子們擠一擠睡一間，我和小蘭一間，博士和大叔都打呼嚕，讓他們倆睡一間。剩下的……」
柯南上廁所回來，剛好聽見園子的魔鬼安排，一臉驚恐。
——園子你到底是個什麼品種的小天才？？
「這麼說，我和衝矢先生一個房間嗎？」安室透神出鬼沒的，不知從哪冒出來，若有所思地插話道。
說完，露出一張笑眯眯的俊臉。
所有知情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
「怎麼，安室先生晚上打呼嚕嗎？」衝矢昴神情自若地將最後一瓶麥茶丟給他，體諒地微笑道，「沒關系，我不介意的，請別擔心。」
安室透：「……」
誰讓你擔心這個了？
他接過麥茶，在轉身坐下時露出一臉【】的表情。
恰好被柯南瞥到。
小偵探寒毛都豎起來了，讓這兩個人睡一個房間，安室透真的不會趁著晚上睡覺將衝矢昴的面具連同粉色假毛一起薅下來嗎？
「不是說次郎吉伯伯把回去的車票都訂好了嘛，我們還是回去吧！」柯南急中生智，「而且千緒姐姐感冒還沒好，不適合泡溫泉。」
園子想了想，「那倒也是。」
她遺憾地放棄了溫泉計劃。
虧她還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呢。
園子不再提，其他人也沒有住溫泉旅館的預算，這個計劃姑且被擱置，柯南悄悄松了一口氣。
當晚回去的列車遠沒有早上那麼熱鬧，鬧騰了一天，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座位上昏
昏欲睡。而千緒靠在車窗上，沉思時感受到緊貼大腿的口袋裡傳來一陣手機的嗡鳴。
是黑羽快鬥從京都發來的郵件問候。
標題是：【怪盜基德的悠閑假期之「給奈良的小鹿們變了魔術！」篇】。
照片裡黑羽快鬥一身休閑服，嚴肅地站在一只小鹿面前。他魔術師抓牌一樣滿滿當當地抓了一手的鹿仙貝，另一只手豎起手指晃晃，做了個等待的手勢。
看見那麼多仙貝，小鹿眼睛都直了，還真的乖乖等在原處，睜著清澈濕潤的黑眼睛看著他。
下一張裡，快鬥將拳頭抵在唇邊咳嗽幾聲，一副「魔術即將開場??[」的架勢。
千緒直覺有哪裡不對。
手指往下劃拉——
再下一張，煙霧四起，畫面p上了「砰！」的擬聲詞。快鬥向著小鹿展示了一下自己空空的雙手，臉上還帶著一如既往欠揍的笑容，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猝不及防見識到人間險惡的小鹿：「……」
看到這一幕竟然覺得並不怎麼意外的千緒：「……」
最後一張照片只拍到了黑羽快鬥撒腿狂奔的背影，身後跟著一大群氣勢洶洶的梅花鹿。
如果柯南在這裡，大概會覺得這副場景十分眼熟。
中森警部和搜查二課的那一群刑警們，不就是每次都被怪盜基德像這樣遛在身後的嗎？
黑羽快鬥發來的幾張照片組合在一起，好像構成了一出連續劇。
千緒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又想笑又無語。
幼不幼稚！
再看看這滿車被折騰得疲憊不堪的人，如果讓他們知道怪盜基德真的跑去休假了，不知道又會是什麼心情。
就連工藤新一和黑羽快鬥一比，都顯得沉穩了。
千緒回復過他，收起手機，等列車到站後，眾人分別，千緒在世良笑眯眯的注目禮下跟著衝矢昴坐上他留在停車場的車。
終於又重新變回兩人獨處，千緒一下放松下來，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覺得自己做得還挺不錯的。
雪莉的危機也成功解決，灰原哀從始至終，甚至都不知道列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將感受到的危險氣息歸結在了衝矢昴身上，和孩子們一起待在包廂度過了無聊又悠閑的一路，下車時還在抱怨博士的謎題又變得更冷了一些。
夜風帶著絲絲寒意，衝矢昴將外套解下披在了千緒身上。
千緒從下午開始就一直在思考著怎麼讓紅方團結起來的問題，大腦過分活躍，一路都沒怎麼休息，這會兒坐在副駕駛的座椅上，又習慣性望著窗外陷入沉思。
她和工藤新一在這點上很像，想不通的問題就會一直想下去，直到得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規律單調的聲響，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靜。
對比從露營地回來的那一路，患著重感冒也要嘰嘰喳喳個不停的千緒，此時的車內安靜得有些過分。
衝矢昴忽然開口，「其實我有些意外。」
千緒回過神，「嗯？」
「知道我將真實身份告訴真純的時候，你第一反應竟然是想到關於MI6的事情。」那雙深綠色的眼眸在鏡片後閃爍著笑意，「千緒，你知道讓我母親知道我還活著，意味著什麼嗎？」
窗外飛速掠過的光影流動，衝矢昴的聲音低沉而和緩，不緊不慢，千緒轉頭看著他的側臉，嗅到身上蓋著的外套上那令人安心的氣息。
因為持續思考帶來的那一絲隱約的焦躁感不知不覺散去，她放松身體靠在座椅上，又「嗯？」了一聲。
衝矢昴伸手過來，替她將座椅往後調了調，目光依舊盯著前方的路面，隨口道。
「我上小學的時候，有段時間不怎麼喜歡去學校。所以那時我總是趁校車司機不注意，偷偷溜下車，自己在城鎮裡四處亂轉。」
「小學……」千緒啞然。
雖然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學生時代大概率不是什麼乖學生，但她也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是從小學就開始逃學了。
「你這樣真的能好好畢業嗎？」千緒不敢相信。
「我成績還不錯。」衝矢昴扶額，「因為我一般都是在早讀結束前就被我媽媽拎回學校了。」
連找帶揍，也花不了半個小時。
所以大部分時候，看見赤井瑪麗帶著兒子趕過來時，學校老師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有個學生不見了。
畢竟赤井秀一每次都是悄悄跑路，校車司機上車的時候把人點得清清楚楚，誰能想到開到一半竟然會少一個？
多虧有對情報局特工出身的父母，他那個時候的反追蹤本領就已經練得不錯了。
只是在赤井瑪麗眼裡還是不夠看的。
她踩著上課鈴把兒子送到學校之後，還要冷冷來一句，「如果你樂意走著去上學，下學期就別交那個校車錢了。反正你中途下車也沒耽誤過上課。」
對於一個不怕困難勇敢逃學的小學生來說……
「這句話簡直是侮辱。」衝矢昴面無表情。
千緒：「……」
她轉過頭，死死克制住唇角上揚的弧度。
她很少聽赤井秀一提起自己小時候的事。
聽大了很多歲的年上講起兒時的回憶，總有種時光倒錯，小小的他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可思議的感覺。
衝矢昴不用看就知道她現在是什麼表情，笑了下，指尖敲了敲方向盤，輕聲問，「所以，你現在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了嗎？」
「——意味著，如果我母親願意，用不了三天，她就能從世良的行動軌跡和她接觸過的人中，推斷出我如今的身份。」
他那個母親看著長大的小妹妹，能在赤井瑪麗面前瞞天過海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衝矢昴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能瞞過她，所以他只是讓世良告訴母親，不要輕舉妄動，等他回來解釋一切。
千緒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猛地看向衝矢昴，「真的？」
他不會說假話，千緒問完就知道了答案，手指緊緊絞在一起，「那她豈不是很快就會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惴惴不安，衝矢昴伸手抓住她藏在外套下的手，安撫地握了握，「千緒，如果你不願意，就沒有人可以強迫你去做不喜歡的事。」
「不喜歡這個詞太重了。」千緒迅速否定，猶豫了一下，「我只是有點緊張……並沒有不願意。」
無論是世良真純，還是羽田秀吉，都是很好的人。
不僅頭腦聰明，相處起來也很舒服。哪怕世良真純對她的喜歡都要從眼底溢出來，羽田秀吉看著冒冒失失，但縱使如此，兩人在和她交談、開玩笑時也不會失去分寸。
能養育出這樣的兄妹三人，赤井夫婦應該也都是很好的人。
千緒考慮清楚，輕輕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我願意的。等你下次回去的時候，可以帶上我嗎？」
話音落下，她能感受到衝矢昴攥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面上沒什麼異樣，只是聲線壓低，變得比往常還要溫柔，「好。」
車內的氣氛變得有些不對勁。
千緒托腮看著窗外，盡力平復心跳，外套下的兩只手卻還緊緊交握著。直到他開入工藤宅，倒車入庫時，才終於松開。
兩人下了車，從車庫直接進門。
「我們……」千緒正想開口，意識到不對勁。
回來的時候車是從後門進來的，漆黑夜幕下，工藤宅和往常一樣安靜佇立著。可此時進了走廊，兩人才發現客廳緊閉的房門下竟然透出一線亮黃色的燈光。
千緒的心立刻提起，和衝矢昴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抬手示意她留在原地，悄無聲息地走到房門前，一手摸向後腰。
將手搭在門把手上，衝矢昴貼在門邊靜靜聽了幾秒裡面的動靜，掏槍的手就遲疑了。
下一刻，他收回手，直接推開了房門。
千緒：「！」
「小心。」
她連忙跟上去，就見衝矢昴微笑著開口：「優作先生，有希子女士，好久不見。」
「？」千緒一個急剎，腦袋直接撞在了他身上，衝矢昴幾乎條件反射地扶住了撲過來的她。
等千緒站穩之後，懵懵地看向客廳內。
有希子已經起身迎上來，「怎麼冒冒失失的，撞疼了嗎？」
她的目光落在衝矢昴扶住她手臂的手上，彎起眼睛，「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太好了，我之前還以為讓你們住在一起一定會鬧矛盾呢。」
「媽、媽……」千緒終於反應過來，「你和爸爸怎麼突然回來了！」
工藤優作坐在扶手椅裡，正慢條斯理地折起腿上搭著的報紙，聞言抬眼看過來，「我們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衝矢昴蹙眉，但很快就恢復正常表情。
千緒疑惑，「什麼是時候了？」
「我們在美國，聽說了那個組織最近的幾次行動。」工藤優作說著，微微沉下表情，「他們變得越來越瘋狂了。」
原本讓工藤新一獨自留在國內處理這件事，是為了鍛煉兒子的能力。但這個組織動用的武力一次比一次恐怖，炸/藥，狙/擊/槍，各種重火力武器和武裝直升機輪番上陣，FBI、CIA等各個國際組織牽扯其中，明顯已經超過了一個高中生能夠獨自應對的範圍。
察覺到這點，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自然不可能繼續安心待在美國，將一雙兒女留在危機四伏的日本。
「我們決定回來幫幫小新。」有希子收起笑容，正色道，「美國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在組織的事結束之前，我們都會暫時住在日本。」
千緒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知道有爸爸媽媽的加入，新一會多一重強勁的助力，這當然再好不過，但……
但讓她和赤井秀一，以及父母同住在工藤宅，這……
「怎麼了？」
工藤優作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十指指尖抵在一起，看著女兒變化的臉色，微笑道。
「爸爸媽媽回來和你一起住，你不高興嗎，千緒？」！
第72章 71
「赤井先生。」
千緒一本正經地將早餐的咖啡放在桌上,「你的咖啡。」
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到家之後的第二天，就從報紙上得知了鈴木特快列車爆炸的新聞。嗅覺敏銳的工藤優作迅速意識到這件事和組織的聯系，於是千緒順勢交代了自己也參與其中的事。
以及,她自己推理出了衝矢昴真實身份的事。
「你們會同意在特殊時期讓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住進家裡，本來就有夠可疑了，更何況新一還一天到晚找借口往這邊跑。」千緒聳聳肩,非常有心機地甚至沒提到衝矢昴,而是將責任轉嫁在了弟弟身上。
彼時的柯南正在波洛吃早餐,忽然鼻子一癢，對著對面的毛利大叔打了個大噴嚏。
「你這個臭小鬼！」毛利小五郎沒來得及宣泄的怒火被安室透遞來的一張紙巾緩解了。
柯南揉了揉鼻子，干笑兩聲，低頭看手機裡新收到的消息——
【千緒：爸爸媽媽回家了。】
【千緒：勸你這幾l天先別回來，在外面避避風頭。】
柯南：「？」
他迷茫地想了兩秒，臉色大變。
【便宜弟弟：謝謝提醒…我本來下午還想回去取兩本的。】
【便宜弟弟：回頭給你帶波洛的三明治。】
柯南心有余悸地發來兩個感謝的表情包,千緒滿意地收起手機，一邊勸阻,「你們也別怪新一，關心則亂嘛……」
總之，在千緒的一通花式操作下，工藤夫婦無奈准許了女兒參與行動的請求,赤井秀一身份暴露的真正理由被遮掩,無辜背鍋的柯南開啟了流浪生活，而千緒對赤井秀一的官方稱呼，也從「昴先生」變成了「赤井先生」。
時間還早，有希子正在樓上洗漱，工藤優作昨晚熬夜趕稿，還沒醒,千緒完全沒必要用這個稱呼叫他。
大概率只是在裝模作樣。
衝矢昴站在灶台前，兩手都占著，聞言無奈道，「……吐司在烤吐司機裡，一會兒自己拿出來。」
「知道啦。」
父母回來之後，難得有獨處的時間，千緒心情很好，剛才下樓時就蹦蹦噠噠的，赤井秀一人在樓下就聽見了她輕快的腳步。
這會兒千緒又湊過來揪一揪他圍裙的帶子，好奇探頭，「你在做什麼？」
「有希子女士昨天教我的番茄燉牛腩。」他一手拿著番茄，一手拿了本冊子，正在對照上面潦草的筆記。
神情還挺專注。
千緒於是也認真起來，跟著一起看，「但這上面不是寫著燉兩個小時就行了嗎？就算加上切肉什麼的准備時間，早上七點開始做，是不是也有點太早了？」
她對著菜譜一行行讀過去，不知不覺和衝矢昴靠得越來越近，身上飄來沐浴露淡淡的香味。
「嗯，是有點太早了。」衝矢昴隨口應。
千緒恰好讀到最後一行，剩余的文字被他的手擋住，她下意
識抱住衝矢昴的胳膊做支撐，踮起腳尖，「等一下，我有點看不清……」隨即又反應過來，抬起頭，「你剛剛說什麼？℡_[(」
泛著涼意的唇貼上，短暫停留又分開。視野裡的粉發一閃而過，千緒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俯身過來吻了她一下。
像有一根羽毛在心間輕輕搔過，泛起漣漪。
衝矢昴直起身，似乎是換了個話題，「優作先生總是熬夜嗎？」
「嗯……」千緒松開他，拉到一個正常的距離，意識到什麼，忽然笑了，「需要趕稿的時候，他早上一般都起不來。」
衝矢昴輕輕勾了下唇角，話音裡同樣染上笑意，「知道了。」
有種莫名的曖昧氣氛在廚房裡流動，重新確認關系之後，這樣的時刻反而少有，千緒原本就不錯的心情這會兒變得更好了。
她又摸了摸被吻過的地方。
有希子恰好在此時過來，「好香的味道！是赤井先生做的早餐嗎？」
她說著，看了看灶台前的衝矢昴，又看看正在興衝衝等著吐司烤好的女兒，用眼睛衡量過兩人之間的距離，撇了撇嘴，十分失望。
小千也真是的！一塊烤吐司有什麼好高興的？虧她洗漱的時候還刻意磨蹭了一會兒，這不是都白費了嘛。
千緒完全沒留意到有希子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高高興興的，「嗯，他還准備做午餐呢。」
「誒，番茄燉牛腩嗎？」有希子想了想，「不過現在做有點早了吧。」
衝矢昴已經收起方才的表情，此時臉上是與往常無異的溫和笑容，嗓音溫潤，「我只是在想，也許食物的香味能將優作先生叫起來也說不定。」
叮！
吐司機適時地發出響聲，彈出兩片烤得焦焦脆脆的吐司。
千緒一邊聽著衝矢昴和有希子淡定的對話，一邊用筷子夾出吐司放進盤子裡，隨即在餐桌邊坐下，桌下的小腿不自覺地輕晃。
「赤井先生，咖啡要涼了。」她提醒。
一瓶果醬被放在她面前。
玻璃瓶口已經提前擰開了，上面還凝著一層冰涼的水霧。衝矢昴拿過毛巾擦拭手上的水珠，和有希子的晨間話題已經從番茄燉牛腩轉到即將到來的奧斯卡頒獎禮上。
「我看過優作先生的改編的那部電影。」
——和千緒挑了個周末，一起看的。
他笑道，「是非常精彩的一部作品，優秀的劇本起到了決定性因素，我想我可以提前恭喜優作先生拿下最佳劇本的獎項了。」
千緒抹好果醬，呼呼地吹了兩下熱騰騰的吐司。
啊嗚一口，碎屑飛濺。
衝矢昴好像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停在了千緒身邊，目光還朝向和他閑聊的有希子，但如果換作柯南或是優作在這裡，就會發現一種明顯的肢體語言體現出的無聲偏向。
兩人的距離近到千緒一抬眼就能看見那只修長大手，正隨意地垂在她眼前，被毛巾擦過後的骨節位置有些泛紅。
「誒，真的嗎？」有希子捂著嘴笑起來，轉身打開櫥櫃，「你這話應該留到優作在的時候說才對，他一定會很高興——雖然他的高興一般不是很明顯。?_[(」
趁著這功夫，千緒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他的掌心。
伸出去的手指下一秒就被攥住，懲罰似的捏了下，他抬手用指腹捻去沾在她臉頰上的面包碎屑。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衝矢昴只低頭了短短一瞬，便神色如常地走到有希子身邊，替她取下放在高處的瓷杯。
「只是實話實說的感慨而已。」
「啊啦，謝謝，赤井先生真是貼心。」有希子接過杯子，恰好瞥見女兒低著腦袋眼睛彎彎，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啃面包邊的樣子，小倉鼠一樣啃得一臉開心。
有希子：……？
「小千她是這種人設來著嗎？」
半小時後，有希子蹲在工藤宅的花園角落，旁邊放著一壺花灑，偷偷給流浪在外的兒子打電話。
然後不等回復，又拖長音撒嬌一樣抱怨，「小新你聽我說，我上次忍著沒跟優作計較，把已經訂好的回國機票退掉，就是為了讓他們兩個人多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結果怎麼這次回來發現他們看起來還是毫無進展啊？」
赤井秀一的易容和烹飪技巧完全是由工藤有希子一手培養起來的，對於自己這位學生，有希子可以說是十分滿意了。
不僅長相和身材完美符合了母女倆的審美，事業能力又強，還主動彌補了小千對料理的不擅長——在發現他學習的都是千緒愛吃的料理之後，有希子想要撮合兩人的心情簡直達到了頂峰。
但偏偏優作在這件事上和她說不到一起去，小千又一副不開竅的樣子，導致有希子這幾l天一直在眼巴巴的干著急。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你說小千怎麼可能做到和這麼一個大帥哥同住一個屋檐下還無動於衷啊？」有希子捏著下巴，擺出暗夜男爵夫人的腔調，「這不應該啊。按照小千的性格，應該堅持不了一個月就撲上去了才對。可這都好幾l個月了。而且不管是赤井先生原本的長相，還是我做的那張面具，都應該是小千喜歡的類型才對。」
不對勁，果然很不對勁。
柯南：「……」
這就是知女莫如母嗎？
想不到老姐難得一次的演技爆發加上赤井先生的完美掩護，最終竟然是輸給了有希子對女兒性格和醒脾的了解。
嘖嘖。
柯南用有希子同款姿勢蹲在人來人往的小學走廊角落，半睜著眼聽媽媽抱怨，「你這麼奮力撮合他倆，就沒想過老爸是什麼反應？」
有希子忽然正色：「他總是要成長的。」
嚴肅不過一秒，她又笑嘻嘻地說：「實在不行，我就把你和小蘭的事情告訴毛利先生，讓他們出去買醉的時候還能有個伴。」
柯南：「？？」
他瞪著通話頁面，不敢相信那頭的母親是怎麼用37度的嘴說出這麼冰冷殘酷的話的。
兒子那邊的沉默持續得時間太久了，有希子終於咳嗽一聲，「好啦好啦，我開玩笑的，我怎麼會這麼做呢。」
她還指望小新幫忙出主意呢。
有希子說著，有點感慨：如果赤井先生也像小新這麼好看懂該多好。
連和小蘭進展到哪一步了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你就別擔心了。」柯南把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又小聲嘟囔，「反正千緒估計也忍不了多久……」
更何況，赤井先生好像也沒打算隱瞞優作和有希子。
目前的遮掩，大概只是緩兵之計吧？
赤井秀一的想法，柯南有時候也有點摸不清。
上課鈴打響，恰好蓋住柯南最後那一句自言自語。
他瓜也吃夠了，拍拍屁股上課去了。留下愁眉苦臉的有希子一個人蹲在花壇前抱著話筒大喊：「哎，小新！你說的忍不了多久是什麼意思啊——」！
第73章 72
柯南猜的一點沒錯,哪怕有了每天見縫插針找到的相處時間，兩周下來，千緒還是日漸變得忍無可忍。
她快要憋瘋了。
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已經回工藤宅住了接近兩周。這兩周時間裡,她和赤井秀一在父母面前不得不保持著普通室友的關系，相敬如賓，就連過多的眼神交流都要避免,更別提肢體接觸或者更進一步的親密動作了。
畢竟他們面對的,是比工藤新一頭腦還要更加好用、觀察力還要更加敏銳的大bss級別的存在——
工藤優作,千緒那個愛女心切的老父親。
更糟糕的是，就連毛利小五郎都還會時不時出門，調查他接的那些在愛情旅館門前偷拍出軌丈夫和情人、尋找老太太走失的貓咪之類雞毛蒜皮的案子。而工藤優作卻完全不用出門，忙起來可以一整天悶在那間書房裡，誰也摸不透他什麼時候會寫煩了出來溜達兩圈。
更別提息影多年，靠著版權費用就可以吃喝無憂的有希子了。
加上兩人回國不是為了休閑,所以完全沒有任何旅行放松的安排，千緒快被24小時待在家的父母搞瘋了。
天啊。
誰和男朋友同居是帶上父母一起的？
兩周之間只能偶爾在走廊拐角、房間暗處交換一個蜻蜓點水的吻,簡直就像偷偷談戀愛的高中生——不對，日本的高中生哪怕在學校也要比這光明正大得多。
總之，千緒已經在認真考慮現在、立刻、馬上將兩人的關系告知優作的可行性了。
她倒不是很在乎工藤新一可能會被找麻煩的事——自從兩人回國，柯南每天都過得水深火熱,最近雖然好一些了,但依舊時不時就要發消息詢問一下情況，那些消息統統被千緒無視了。
她只是擔心，如果現在攤牌，兩人在優作面前反而會更束手束腳。
在父母不知情的情況下和男友同居，和在父母知情的情況下和男友同居……好像還是後者更尷尬一點。
千緒戴上痛苦面具，決定繼續隱瞞。
但既然不能光明正大,那她偷著來總可以吧？
恰好工藤優作最近一篇短篇的截稿日臨近，每天悶在書房，而有希子又習慣早睡養生，於是千緒挑了個良辰吉日，決定實行她的夜襲計劃。
深夜十一點，千緒聽見樓下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
工藤優作要熬夜的時候，習慣放一壺咖啡在書桌上，千緒剛剛下樓檢查的時候，看見有希子洗好了一個杯子放在灶台上，就知道他今晚又要開夜車了。
優作曾經說過夜深人靜的時候會更有靈感，通宵趕稿效率也會更高，千緒深以為然：人在埋頭工作的時候往往會忽略周遭的動靜，現在正是她的大好時機！
千緒從一大堆論文中抬起頭，推開亮著白光的筆記本電腦，取下學習時才會戴的固定劉海用的發箍，拿起小梳子矜持地梳了梳頭發。
吃完晚飯之後她就洗了澡，為了掩人耳目
，換了一身不顯身材的寬松睡衣，又在裡面穿了很漂亮的成套內/衣。
那還是她回國之前在紐約逛街的時候買的。
店員熱情地說這一套一定能凸顯出她完美的身材，千緒於是愉快地刷了卡。
補了點唇膏，千緒拿起手機看了看。
一個小時前她給赤井秀一發了條「不要鎖門」的消息，還沒有回復。
他該不會睡了吧？
不應該，這個點睡覺豈不是比柯南那個小學雞睡得還早。
千緒想了想，敲字，鄭重宣布：【我要去找你了！】
消息送出，她丟下手機，悄無聲息地按下門把手，輕輕打開房門。
優作和有希子的臥室也在這一層，她必須小心行動，避免驚動正在房內的有希子。
千緒出門，屏息聽了會兒，二樓走廊上一片安靜，不管是赤井秀一的房間還是有希子的房間裡都沒有任何聲響。
她踮著腳尖來到赤井秀一房間門口，無聲地開門，閃身進去，再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門舌回彈，發出令人幾乎難以捕捉的哢噠聲。
門關好了。
千緒松一口氣，面對房門眨了眨眼睛，才發現周遭的環境黑得過分。
屋裡沒開燈，窗簾似乎也掩上了，房間內靜悄悄的……他不會出門了吧？
千緒納悶。
白天沒聽說他今天有事要出去啊。
想起落在自己房間裡的手機，千緒有點懊惱，原本還興致勃勃的，這會兒一下泄氣了。她正想重新開門出去，打電話質問一下男友半夜不睡覺偷偷跑去了哪裡，忽然有只手從千緒肩上伸過，抵上房門，制止了她的動作。
灼熱的呼吸撲在後頸，千緒能感受到身後的人微微傾身下來，那道目光看得她後背發燙。
「千緒小姐這是在做什麼？」
衝矢昴的嗓音裡含著笑。
千緒小姐。
這幾天，他一直都是用的這樣客氣而疏離的口吻在和她說話。
千緒轉過身，逐漸適應黑暗後，看見身後站著的衝矢昴。
他沒換睡衣，照舊穿著白天的黑色高領衫，衣冠楚楚，聽聲線，就連頸環也沒摘，袖口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結實的小臂。
只有那一雙深邃的眼睛是屬於赤井秀一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半夜來找男朋友需要理由嗎？」千緒踮起腳，動作自然地將胳膊環上他脖頸，聲音很輕，為了讓他聽得更清楚，她幾乎是湊在對方耳側問，「為什麼不回復我的消息？」
「抱歉，剛剛在處理詹姆斯發來的文件。」衝矢昴解釋，一只手臂順勢環在她後腰，將她更深地按在懷裡。
「你工作的時候不開燈的嗎？」千緒的語氣中有一點小小的埋怨，維持著那個親昵的姿勢，控訴道，「害我以為你不在，差點就走了。」
說完她忽然想起來，赤井秀一晚上工作的時候，似乎確
實習慣關著燈。
她好幾次在他待在書房的時候闖進去，裡面都只有清冷的月色照著。
這人的夜視能力比她優秀得多。這麼說，剛剛自己的那些小動作怕是全都被他收入了眼底。
「關燈做事會更方便些。」衝矢昴低頭看見千緒光著腳，皺了下眉，將她抱起來，輕描淡寫地說，「而且知道你會過來，怎麼可能放你走？」
千緒用腿纏/著他的腰，乖乖地被他抱著往屋內走，她主動貼了貼他的臉頰，覺得面具的質感比起人的皮膚要差多了。
衝矢昴在床邊坐下，千緒依舊坐在他的腿上，夏天的睡衣輕薄，大月退肌膚蹭著西裝褲挺括的布料，她湊上去親親他，「我好想你。」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
「爸爸媽媽在，什麼都做不了。」她又在他唇上留下一個濕噠噠的吻，有點委屈，「要不我們找個借口出去？」
但被組織的人發現她在和衝矢昴約會，好像也不太妙。
看來只能直接開/房了。
千緒在這方面行動力超強，產生這個念頭的同時，她已經在心底篩選起東京都內可以看到夜景的高級酒店。
「遲早要告訴他們的，你想好怎麼說了嗎？」衝矢昴卻問。
「還沒，我根本不知道爸爸會是什麼反應……」千緒在此之前沒談過戀愛，也就無從推斷工藤優作的反應，但看毛利小五郎對工藤新一的態度，大概也能猜到那個畫面。
而且工藤新一和毛利蘭在大人們的眼皮子底下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水到渠成，每一點變化都有跡可循，他們會在一起，對毛利大叔來說並不算特別意外。
……沒看他從新一小學時期就開始防範他了嗎？
到兩人高中時代，工藤新一在毛利大叔那裡已經晉升為了「很可能拐走女兒的臭小子」，每回他和小蘭單獨出去，大叔的表情都難看得要死。
到千緒這裡，這個男友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貝爾摩德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以家長角度在審視赤井秀一，職業危險，年齡差，和千緒相比過於復雜的背景，外國國籍——意味著以後很可能要長居國外，樣樣都足以讓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心梗。
這些也是千緒難以對優作開口的原因。
她已經認定了赤井秀一，怕讓爸爸難過，又想要保護男友，所以該如何開口，怎麼措辭，這些都要在心底反復演練，這個問題也就被她一拖再拖。千緒本能地想要回避談論它。
「話說，你非要在這種時候聊這個問題嗎？」她回過神，不敢置信地問。
衝矢昴已經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遲疑和苦惱，心下了然。
千緒還在氣呼呼地指責他，「虧我還穿了新的……我今天晚上明明是來找你……」
她的嘴被堵住了。
他吻得她快要無法呼吸，只能更緊地摟住他的脖子，在黑暗中發出溺水的人微弱的喘/息，布料摩擦的聲音，一點點水/聲，還有難耐的、細弱的乞求。
「不行。」衝矢昴的嗓音發啞，扣住千緒向下伸向皮帶扣的手，「你知道自己會鬧出多大動靜。」
他在最後一步前停下，千緒氣得想咬人，但面前的人穿得整整齊齊，她甚至無處下口，只能狠狠地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齒尖陷下，到底還是收斂了力道。她嘗到自己剛剛塗上的潤唇膏的味道，覺得心底有團火無處發/泄，「那你先把手拿出來……你明明也想。」
同住一個屋檐下，卻整整兩周毫無親密接觸，對熱戀期的情侶來說簡直難以想像。
千緒的聲音都變了。
她聽見衝矢昴在她耳邊低聲嘆息，像有電流順著脊柱向下，渾身都在戰栗。
他扶住她的腿，「不要出聲。」
他的指甲修剪得干淨，指尖有粗糙的槍繭，那是始終身處像牙塔裡的衝矢昴身上又一處不屬於他的部分。千緒顫抖著，抬高自己，在他那件黑色高領衫的肩頭留下一圈牙/印，洇/濕布料，然後又不受控地仰起臉，短暫地抽氣，在發出聲音之前被他用右手托住後腦，強勢地吻上，將即將衝出口的聲音全部咽回去。
結束時千緒的大月退肌肉僵硬得像要抽筋，無力地抵上他的肩膀，被衝矢昴安撫地撫著後背，幫她放松。
千緒的睫毛都被淚水打濕，緩過來一些之後去親他，語氣黏黏糊糊的，說她也可以幫忙。
「不用……」千緒那件穿給父母看的乖寶寶睡衣領口不知何時敞開了，太陽穴跳了兩下，他收回視線，嗓音微啞，克制著，「我不想被你父母發現半夜帶他們的女兒出去開/房。」
千緒吐了下舌頭，理解地讓開，還在用氣音說話，「我們這樣好像在偷晴。」說完她低頭，發現他的西裝褲被她弄髒了。
「大半夜穿得這麼整齊做什麼？」千緒盯著那一片，心虛地問，「不換睡衣嗎？」
衝矢昴撇過臉，下頜線緊繃，他嘆氣，「是該換了。」
千緒不明所以。
直到五分鐘後，她聽見房門被敲響，整個人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
「赤井先生，可以去書房談談嗎？」優作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千緒裹在被子裡，瞪大眼睛。
今晚他們是商量好要召開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會議嗎？
工藤優作在得到屋內的回應之後離開了，千緒驚恐地看著站在衣櫃前的衝矢昴，用口型問，「怎麼回事？你們約好要見面？怎麼不提前告訴我？」
被嚇這麼一回，千緒覺得自己的心髒健康受到了嚴重危害。
屋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衝矢昴系上最後一顆紐扣，回想起白天優作意味深長的目光，「我也只是隱約有預感而已。」
兩周時間，足以讓那位發現足夠多的疑點了。哪怕千緒自以為藏得天衣無縫，也要看她試圖隱瞞的對像是誰。
更別提赤井秀一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配合她隱瞞到滴水不
漏的地步。
「是組織的事？」千緒懵懵懂懂。
她看著衝矢昴朝她走過來，身上換了一套藏藍色的睡衣。千緒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穿著齊整地等在房間裡，大概是想認真對待和工藤優作的見面。
但被她不小心搞砸了。
衝矢昴白天穿的也是那件衣服，此時再換另一套正裝反而顯得欲蓋彌彰，只好換成睡衣。難怪他剛才聽見千緒要他換睡衣時，口吻會顯得那麼無奈。
似乎是看見千緒眼底的愧疚，衝矢昴彎腰吻了吻她的額頭，舉止帶著溫存後的親密。
他已經將自己和千緒收拾好，也用房間裡的濕巾擦過，但千緒做賊心虛，依舊覺得衝矢昴渾身上下都帶著她的氣息，「不會被爸爸發現什麼吧？唇膏擦了嗎？對了，我用的沐浴露……」
「？」衝矢昴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他打斷千緒，摸了摸她的臉頰，「休息會兒就回房間吧，女朋友。」
等衝矢昴關門離開，千緒蒙著他的被子，又等了好一會兒，平復下內心的悸動，這才靜悄悄起身。
衝矢昴臨走前給了她一雙一次性拖鞋，叫她待會離開的時候不要再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那雙拖鞋的尺碼比她大很多，套在千緒的腳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千緒重復剛才的步驟，從衝矢昴的房間裡出來，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一轉過身，正好看見站在衛生間門口按壓著臉上面膜褶皺的工藤有希子。
千緒：「……」
有希子：「……」
有希子慢慢彎起眼睛，「啊啦。」
另一頭，書房的門被敲響，工藤優作停止轉動手中的鋼筆，從打印下來的書稿中抬起頭，聲線平穩地開口，「請進。」
衝矢昴走進來，睡衣最上一顆扣子隨意地解開，露出戴在脖頸低處的墨藍色頸環。
「赤井先生，抱歉這麼晚叫你過來。多余的寒暄就不必了，我猜你應該已經猜到我為什麼會找你。」工藤優作起身，示意他坐下。
和千緒猜測得不同，桌上擺放著的並非咖啡而是一壺紅茶，衝矢昴的位子前放著一杯倒好的紅茶，冒著雪白的熱氣。
工藤優作掃過他，微微眯了下眼睛。
「也許是我多心了，但你和千緒……」
男人在書桌前替他預留的那張扶手椅上坐下，抬手在頸間按了下，再開口時已經恢復赤井秀一的聲線。
他在工藤優作刻意停頓的間歇毫不猶豫地說，「我和千緒在交往。」
赤井秀一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沉斂的目光和工藤優作逐漸沉默下來的、含著審視與壓迫感的目光在半空相撞，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今晚過來也有一件事想向您報告。」
「等一切結束後，我想向千緒求婚。」！
第74章 73
赤井秀一的話音落下,房間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穿著一身舒適的睡衣，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氣場卻根本不需要衣裝襯托。
哪怕他們心知肚明,他是以低於工藤優作的身份前來赴約，哪怕他已經刻意收斂，但那自然流露出的氣勢依舊令人心驚。
工藤優作的腦海裡卻突兀地浮現出一幕，那是千緒剛回國不久，不小心崴傷了腳，衝矢昴半蹲在地彎腰為她一圈圈纏上繃帶的樣子。
他不動聲色地垂下眼，兩手習慣□□疊，忽然微微一笑，「這麼說，你就是千緒那位混地下搖滾樂隊、拉手風琴、兼職酒保的男朋友？」
赤井秀一：「…………」
他深吸一口氣,眼底閃過一抹無可奈何，「是。」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聽描述,那應該不是千緒會喜歡的類型才對。現在想想，發色、身高、體型,都和赤井先生你對上了。」工藤優作向後靠入椅背,「看來是新一陰差陽錯地，做了個十分巧妙的安排。」
他在轉瞬間就想清了新一最近躲躲閃閃的原因，重音落在巧妙兩字上。
「但我有些好奇，你和千緒是怎麼認識的？」
工藤優作的語氣並不嚴肅,卻滲透著一種能讓交談對像時刻緊繃起神經的威懾感。每一個遣詞造句都需要仔細斟酌，因為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發現言語中的漏洞。
但這對赤井秀一來說並不難應對。
更何況，他今晚會坐在這裡，就已經做好了將一切和盤托出的准備。
可直到准備開口時,赤井秀一才發現，在臥底期間養成的隱瞞的習慣，讓坦誠對他來說反而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他停頓了兩秒，這才緩緩開口。
片刻後，當赤井秀一結束講述，工藤優作的眉心已經不自覺皺了起來，「我倒是聽說過紐約那起連環殺人案，死亡人數太多，是個震驚世界的大案，只是沒想到千緒也被卷了進去。」
「當時還有聯邦調查局的朋友提出要找我幫忙參謀，但我還沒來得及答應，那頭就說不用了。」工藤優作若有所思地說，「說是上面調來一位很出色的探員，在他的帶領下，專案組已經重新確定了調查方向……再之後沒多久，報紙上就刊登了案件解決的消息。我想那位傳聞中的探員，指的應該就是赤井先生吧？」
赤井秀一臉上沒有露出絲毫得意之色，微微點頭，將話題引回千緒身上，「很抱歉，我最早接近她的時候，確實是為了調查案件。」
他沒有解釋自己當時的復雜心情，和因為十年前的相遇而產生的那片惻隱之心，而是干脆地道了歉。
工藤優作反而笑了，「不，是我要感謝赤井先生才對。我沒有從媒體，以及同在FBI的朋友那裡聽說任何關於千緒和這起案件的聯系，就說明你將她保護得很好，不是嗎？」
赤井秀一心底一松。
哪怕他早就聽說這位推理作家有著超出身份的敏銳和智慧，但真正
合作的時候，赤井還是時不時會為工藤優作的洞察力感到驚訝。
足不出戶的安樂椅神探原來並不完全是中虛構的存在。至少，工藤優作就是個再有力不過的證明。
——他也終於能理解，工藤新一和千緒的反應能力是如何被鍛煉出來的了。
房間內安靜了片刻，工藤優作不知在思考什麼，但赤井秀一能感覺到，他在聽說那起連環殺人案後緊繃起來的神情，因為自己之後的話語而重新放松了下來。
對於女兒被牽扯入案件的消息，他的反應有些過分強烈了。
有一個被稱為日本警察的救世主、每天奔波於各類凶殺現場的兒子，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應該早就習慣了這種事情才對。但在東大教學樓內的案件和古堡一案之後，優作和有希子卻都迅速給千緒打來了詢問情況的電話。
就連工藤新一對姐姐的看護程度，似乎都有些過了頭——從他得知赤井秀一將組織的事情告訴千緒後那不同尋常的激烈反應就可見一斑。
工藤家對千緒這種過分的保護欲究竟是從何而來？
以及……
赤井秀一坐在書桌前舒適的扶手椅裡，思緒卻不自覺飄回十年前的海灘。
當千緒努力將脖頸折斷的男人拉出那輛墜海的轎車時，陽光照進海水，落在淺棕色的長發上，也照亮了駕駛座上男人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以及融在海水裡、縈縈升起的一抹稀薄的血色。
十年前和他初見時的千緒，並不暈血。
「赤井先生，你似乎對我們對待千緒的方式抱有疑問。」工藤優作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麼，蔚藍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赤井秀一，笑意也收了起來。
今晚第一次，他看起來有些嚴肅。
「看來千緒沒有和你提過她暈血的原因。」
見赤井秀一點頭，工藤優作從書桌上鎖的抽屜裡抽出一份報紙。
紙頁邊緣已經有些泛黃，但被保存得很好，赤井秀一一眼看見上面醒目的標題。
「東京都內連環綁架殺人案凶手落網……」
報紙的日期是十年前的九月，差不多是他和千緒海灘一別的半年後。
「千緒不是單純的暈血，而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導致的血液恐懼。」
工藤優作的語調沉靜，卻從深處透露出一絲壓抑，「十年前，新一失蹤過一個晚上。」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赤井秀一抬起頭，蹙眉重復了一遍，「新一？」
「嗯，那是他小學第二學期開學之後沒多久的一個夜裡。我和有希子臨時受邀參加大阪的一場晚宴，留下了中學二年級的千緒留在家裡照顧新一。」
有希子和優作能放心地讓十七歲的兒子獨自在日本居住，足以說明他們的教育觀。讓當時已經十四歲的千緒照顧新一一個晚上，他們誰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畢竟七歲的新一比同齡人要聰慧懂事得多……但他們沒想到，恰恰是新一的聰慧讓他險些落入難以挽回的
危機。
「新一那份好奇心從小就沒變過。」工藤優作說，「在發現他的天賦和那與生俱來的、屬於偵探的好奇心之後，我就猜到他遲早有一天會因此而惹上麻煩。」
所以在聽說組織的事情之後，工藤優作並沒有感到太過驚訝。
他甚至欣慰於見到新一在經歷這種種之後的成長，把這當做對兒子的磨練，只在必要時出手幫助。
「但千緒和新一不同。」
「她對推理、案件和死亡，並沒有那麼大的興趣。」工藤優作說，「新一有著一腔熱血和強烈的正義感，推動著他去尋找真相。但對真相、詭計和手法的過度關注，有時反而會令他忽視案件中具體的人——現在的新一已經改變許多，至於契機，我想應該是變小後不久經歷的某起案件吧。」
赤井秀一能感受到，工藤優作始終用一種溫柔的視角，在關注著子女身上發生的每一點細微變化。
他不作聲地聽著。
「但即使已經有所改變，真正促使新一懷抱極大熱情投入各種案件的，依舊是他對謎題本身的熱愛。而千緒不同，她並不關心那些。」
「你應該也發現了，只有在注意到案件中那些活生生的人時，千緒才會有所行動。」提到女兒，工藤優作的語氣很輕柔，「她的細膩和共情力，就和新一的好奇心一樣與生俱來。」
「我們鼓勵新一去主動探索，也同樣珍視千緒的那份柔軟，但這樣的教育方式造成了我和有希子都沒想到的後果。」
優作翻開那份報紙，頭條新聞的詳細報道裡，有一張照片。
拍攝的是一幢熊熊燃燒的木屋，結構在烈火中扭曲，只留一道模糊的怪影，佇立在拂曉的天幕下。
赤井秀一想起了這起連環殺人案。印像中，是工藤優作幫助警視廳搜查一課解決的。
和去年紐約的那起很像，犯人挑選的對像都是在風俗場所工作的年輕女人，多數居無定所、頻繁更換工作，失蹤也不會引起注意。
對於這種案件，要推理出真凶不難，確認死者身份才是最令人頭疼的環節。那些死者就像社會角落默默分解消失的一片灰塵，除了警方，根本無人在意他們的死亡，更別提幫忙報案，或是提供親屬的dna作為比對了。當初FBI光是確認死去的流浪漢的准確數量，都耗費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
赤井秀一會對這起案件留下深刻印像，也是因為它解決得實在太快了。從立案到逮捕嫌疑人，再到收集證據確定犯罪經過，起訴定罪，每一步都推進得極為迅速，遠遠超過他對日本警方工作效率的印像。
他當時還以為，是因為有這位大名鼎鼎的警視廳顧問存在的緣故。
「你剛才說，那天晚上你們留下千緒和工藤新一單獨在家……」赤井秀一的身體微微前傾，一時忘記自己坐在這裡的理由，因為嗅到其中的不對勁，眼底迸發出銳利的眸光，「失蹤的是工藤新一，為什麼會和千緒扯上關系？他為什麼會失蹤，那個晚上又發生了什麼？」
工藤優作安靜地對上他的視線。
「那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正位於大阪酒店的我和有希子接到千緒的電話。她說新一自己在半夜偷偷跑了出去……」
「千緒說，白天吃飯的時候，新一提到過，他發現了一個行為詭異的男人。」
「他有可能是想到了什麼新的不對勁的地方，去找那個人了！」隔著電話，千緒聽起來要哭了。她獨自一人徘徊在深夜的街道上，身邊是嗚嗚的風聲。
赤井秀一完全可以想像到千緒無助的語氣。
因為想要確認白天發現的異常而在半夜偷偷溜出家門……也完全是工藤新一做得出來的事情。
「他那時發現的，是那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我想他當時並不知道這是一起連環殺人案，他只是在放學路上無意間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後備箱，然後發現了他從不同超市購買來的大量的漂白水、洗滌劑，以及榔頭、斧子、汽油等等。注意到他在看之後，那個男人迅速合上後備箱離開了。」
赤井秀一壓下眉梢，「那人買了用來清理現場和處理屍體的工具……他為什麼當時沒有在發現的當下告訴別人，而是半夜偷偷跑了出去？毛利蘭的父親當時應該還是一名刑警吧？」
「因為新一不認識漂白劑的包裝。」工藤優作搖了搖頭，「我和有希子確實應該早些讓他開始接觸家務的。他只在中讀過用漂白劑清理血跡的橋段，卻不知道日本販賣的漂白劑長什麼樣子。」
這件事之後，工藤新一牢牢地記住了生活中一切常見不常見的用品包裝，也早早地開始學習了大量相關的化學知識，正是這些知識幫他解決了大量的毒殺案件。
但當時的新一只有七歲。他還在上小學一年級。
「他是在晚上躲在被窩裡看書，翻到有希子夾在裡面的購物廣告時，才發現這點的……之後他就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
「他記得那人開的車的細節，以及車上購物袋的圖案，這些他在晚餐閑聊時都告訴了千緒。新一當時跑出去，是想沿著那些超市所在的路線找找看，能不能發現男人的車。他很擔心，男人當天晚上就准備動手。」
過去十年，工藤優作的印像依舊很清晰。
說到這裡，他很難得的發出了一聲苦笑，「但新一還是太小了……」
「犯人既然是開車去買殺人用的工具，自然不可能選擇家附近的超市。新一滿腦子都是漂白劑的事情，只顧著找超市聚集的區域，忽略了這一點。」
「……可千緒沒有。」
「那些購物袋大多來自各種超市，只有深處的一包是一家夫妻開的餐飲店的袋子，千緒在打電話告知我和有希子具體地點之後，就趕去了那裡。之後再也沒有回應我們的電話。」
「我和有希子坐了兩個多小時的新干線趕回東京的時候，毛利告訴我，他在餐飲店旁的小巷子裡發現了千緒掉在那兒的手機。」
「什麼叫只發現了手機？！」
有希子忍不住拔高音量，那張經常出現在各種影視節目和畫報上的漂亮面孔上此時布滿了震驚和恐懼，「千緒和新一呢？那附近都找過了嗎？已經過去快三個小時了……」
「有希子，先冷靜一點……」
凌晨兩點的搜查一課燈火通明，妃英理摟住有希子的肩膀，試圖安慰她。
但有希子的整個身體都在控制不住地發顫，她抹了把臉，從掌心發出一聲嗚咽，「天啊。」
有希子是獨自來搜查一課打聽情況的，而工藤優作出了東京站就直接去了千緒最後說的餐飲店。半夜被叫醒的毛利小五郎早就等在那裡，就連目暮也帶著幾名刑警趕了過來。
他們走訪了一圈，問周圍的住戶有沒有聽見異常的動靜，但毫無收獲。
深更半夜，沒有線索，也沒有人證，甚至於千緒的失蹤地點是在一片住宅區，幾乎沒有可調取的監控。
工藤優作拿著千緒落下的手機，一動不動地盯著面前漆黑的草叢。
大腦仍在飛速運作，但一種焦灼和無力混雜的深重情緒卻緩緩爬上心間，持續不斷地干擾著他的思緒。工藤優作干脆閉上眼，摘下眼鏡，按壓了下眉心。
大概是他的臉色太難看，搜查一課的那幾名刑警都忍不住頻頻投來視線。
「優作……」目暮十三看著好友這副樣子，皺起眉，轉身低聲道，「還有沒有手頭沒案子的？我去打電話拜托他們來幫忙找人……」
毛利小五郎也忍不住湊上去，拍了拍優作的肩膀，「博士那邊還沒消息，不一定是綁架什麼的，千緒也許只是不小心把手機弄丟了。」
他說著，自己也覺得沒底氣。
是新一和千緒自己跑出來的，被綁架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但如果不是綁架，他們為什麼會失蹤？
阿笠博士就守在工藤宅，如果有劫匪打電話過來，他第一時間就會報告給優作和有希子。
毛利小五郎和妃英理都出來幫忙找人，小蘭被他們一起抱去了工藤宅，這會兒在博士的看護下睡得正香。
「不，我沒事。」優作重新戴上眼鏡，腮邊肌肉繃得很緊，但表情卻恢復了冷靜，「先去拜托附近的加油站和便利店，看能不能借到監控，尤其是五個街區外的那家7-11，我想千緒過來的路上應該會經過它……」
他正說著，手機忽然響起，看見來電人時鎮定的表情忍不住動搖。
「喂，博士？」
博士急切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優作！新一回來了！」
工藤新一站在客廳正中間，小臉髒兮兮的，他面對一屋子的大人，有點無措地抓緊了衣角，「事情就是這樣。」
有希子緊緊抱著他，新一卻看著沉默的優作，有點著急了，「爸爸，那個人肯定是想殺人對不對？你既然回來了，就快點找找那個人，你肯定能找到……」
「小新，千緒不見了。」有希子不想在這件事上隱瞞兒子，猶豫幾秒，還
是說了，臉色很蒼白。
工藤新一回來後帶來的關於工具和購物袋的消息，讓在座的成年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工藤新一白天遇見的，也許真的是一位殺人犯。
新一誤打誤撞地去了錯誤的地點，而去了正確地點的千緒卻是真的遇見了危險。
工藤新一安靜下來。他愣了好幾秒，轉頭看著媽媽，藍眸裡一點點漫上恐懼，「什麼叫千緒不見了？」
沒有人回答，工藤新一的聲音更大了，「姐姐怎麼會不見了？她……?[(」
他忽然意識到什麼，稚嫩的嗓音陡然變得沙啞，「她是去找我的嗎？」
沙發上還在睡覺的小蘭被動靜驚醒，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看見這一屋子的人時也嚇了一跳。但緊接著就看見了房間正中央的新一。
升上小學之後就變得日漸「成熟」、愛耍酷的小男孩此時一雙圓潤的藍眸裡水霧蔓延，被他咬緊牙關死死克制著，半晌憋出一句，「我去找她。」
「小新！你留在家裡。」有希子不容分說地制止住他的動作，轉頭看向小蘭，「小蘭，你和博士一起陪陪新一，好嗎？」
「好。」小蘭過去牽住新一，感覺他整個人都在發顫，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面，小蘭頓時更擔心了，「新一……」
工藤優作這時起身，「最近都內有沒有出現未被認領的遺體或是遺棄的屍/塊？還有，有沒有莫名出現的多起失蹤案？」
「都沒有。」目暮十□□應很快，「如果撿到屍/塊，那就是大案了。優作，會不會他還沒動手？」
「不，就算分/屍的出血量大，他買的漂白水和洗滌劑也有點太多了。如果是第一次動手，或是只准備殺一個人，不至於買這麼多。」失蹤案也沒有，意味著這名凶手的行動至今都還未引起警方注意，工藤優作的聲音沉下去，「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下手了，而且，也應該不是他預想中的最後一次。」
不等眾人反應，他已經快步走出去，步伐邁得很大，毛利小五郎追上去的時候，工藤優作已經打開玄關的大門。
男人的側臉籠在頂燈昏黃的光線下，像是加了層模糊的濾鏡，年輕得看不出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眉眼卻銳利得好似能刺破一切黑暗。
「那人會半夜出現在餐飲店附近，要麼是附近的住戶，要麼是店裡的常客，回去問問那對經營的老夫婦說不定會有收獲。」
「殺人和處理屍體動靜都很大，至今沒有接到類似報案，對方大概率是獨居，而且很可能是獨棟房屋……還有，按照新一的描述，那人開的車應當是輛豐田皇冠。」
「是輛白車，但車牌號當時被擋住了。」新一追出來大聲說，滿臉愧疚，他知道沒有車牌號就找不到車主，「對不起。」
「沒關系，豐田皇冠的車高在148釐米，你剛才說嫌疑人直立的時候車頂在他鼻子下方位置，那麼他的身高應該在165左右……這依然可以成為線索。」工藤優作輕呼了一口氣，竟然還有空閑安撫兒子。
他看起來有些冷靜得過分了。語速卻比往常快得多。
工藤新一怔了怔，這樣的爸爸是他所不熟悉的。
現場很安靜，所有人都在聽工藤優作說話。
即使在這種時刻，工藤優作依然有辦法在這種時刻成為定海神針一樣的存在——哪怕他才應該是最著急的那一個。
可這反而讓新一感到難受。
他覺得自己要被滿腔的悔恨和內疚淹沒了，抬手時摸到自己臉頰上濡濕的痕跡，連忙將腦袋深深低下去。
有人從身後抱住了他。有希子半跪在地上，摸了摸新一的腦袋，「沒關系，爸爸媽媽會把姐姐找回來的……而且，姐姐自己也很厲害，她肯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
跟著父親一起來的大人接二連三地經過他們，步履匆匆，工藤宅的走廊上很快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博士抱著小蘭，擔心地站在客廳裡看著。
工藤新一額前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那雙稚嫩的眼睛，胸膛快速起伏了好幾次，他這才倉促地抬手抹一把眼睛，發出一聲被哭腔浸染、又低又悶的「嗯」。
一二三……
千緒又數了一遍。
數到最後一個數字，她悄無聲息地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血。
隨即抬起頭環視整間房間，像要將它的布局，家居擺設，以及每一點小細節都牢牢印刻在腦子裡。
這是一間兩層小木屋的二樓。
整間房都是木質結構，建材老朽，走路時地板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角落布滿灰塵和蜘蛛網。從被木板釘死的窗戶邊緣，一抹路燈幽微的光線照進來，千緒仿佛能聽見樓下那只黑色大狗在夜色下翕動鼻翼的聲音。
這裡本該有木頭腐壞發出的臭味，但此時，一股更濃郁的味道蓋過了它。
那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在這空氣密閉的房間裡沉澱翻湧……就好像她正置身於一座大型屠宰場。
千緒低下頭，再度俯身，胡亂地將地上冰涼粘稠的液體抹了一把在臉上。這裡的血液還有部分尚未干涸，但已經不再像剛從人體裡流出來時那般溫熱。她在撲面而來的血腥味中，整個胃部都好像攪在了一起。
千緒用舌頭死命頂住上顎，才勉強克制住本能的生理反應。
她盡力不去看角落那個漆黑的房間。
在她被帶來這裡時，透過那個房間敞開的房門縫隙，看見了一只腳。
角度詭異地扭曲著，膚色蒼白，透出淡淡的青色。
那個男人用手銬拷住了千緒的一只手，手銬連著條粗重的鎖鏈，一端綁在床架上。他熟練地做完這一切，放心地走進了那間房間。
幾小時後，又拖著一只沉甸甸的包裹出來。
那只腳已經不見了。
他出來時，千緒正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看著對面的牆面，一動不動。像是這幾小時間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
大概是以為她被嚇傻了，男人沒
多想，將包裹重重地放在角落，自己也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對千緒笑了下，往床上一倒。
如雷的鼾聲響起時，千緒忽然動了。
她用一直藏在手心的一支沾血的發卡輕易撬開手銬。
那是她從木地板的縫隙中找到的。
黑羽盜一曾經教過她一些基本的魔術技巧，千緒至今還會偶爾練習——如何在三秒內掙脫一副標准手銬是她練得最勤快的一項，因為她總覺得只要自己生活在米花町，就遲早有一天能用得到。
手銬被她輕輕放在地上，千緒拔腿就要往樓下走，腳步卻突然停下了。
一股蜿蜒的血流從那個房間緩緩地淌出來，徑直流到她腳下，像一只掙扎著伸來的手，作出不甘的挽留。
四周一片安靜，那個男人在睡夢中翻了下身，木床嘎吱一響。
樓梯口昏暗的光線映在她眼底，手中的金屬尖利得有些扎人，千緒足足站了半分鐘。
直到纖細的身體開始顫抖。
她轉身走了回去。
工藤優作查到那個名叫高橋的男人時，已經過了凌晨五點。
提供線索的酒館老板滿臉睡痕，說話含含糊糊，「他沒什麼朋友……總是傍晚時候一個人過來，也不和人聊天，所以我真的不了解。不過看他每次走的方向，應該是住在……南邊那一片吧。」
再仔細問，老板也提供不出更詳細的線索了。
「說什麼南邊……」毛利小五郎從酒館出來，望著眼前房屋密密麻麻的住宅區，幾乎絕望，「這要怎麼找？就算是調查屋主，日本姓高橋的少說也有一百萬人吧！」
工藤優作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邊，目光投向酒館所在的這一片燈紅酒綠的風俗街，像是想到什麼，眸光微微閃動。
毛利小五郎的話音卻突然停下，他的注意力被遠方天際下一抹橘紅色的微光吸引了。
「那是……」
「是火災。」工藤優作反應很快，「目暮！」
目暮十三幾乎是同時接到電話，他聽了幾句，匆匆放下，臉色很難看，「是三丁目的一間老房子，屋主叫高橋賢志……優作——！」
刺耳的鳴笛聲劃破夜空。
他們和消防隊一起趕過去時，火勢已經大到無法控制了。
猙獰的火舌爬滿整間房屋，照亮了半邊天空，直到一個小時後，最後一絲余燼才被熄滅，原本的木質小樓只剩一具伶仃的骨架，在晨曦中搖搖欲墜。
工藤優作不顧目暮的阻攔踏了進去。
「整棟屋子都是木質結構，燒得特別快。」搜查一組的弓長警部戴上手套和鞋套跟著進來，環顧四周，「而且似乎也沒剩下什麼，這就怪了……」
「是啊，連家具都是木質的。」工藤優作在廢墟中俯下身，「就好像早就准備著要來這麼一場大火。」
冷淡的聲音傳入幾人耳中，弓長警部晃了下神，覺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窺見了這位儒雅的年輕作家按
捺不住暴戾的一瞬間。
他凝神朝著工藤優作在看的東西望去，一眼瞥見一團蜷縮著的焦黑肢體，猛地驚呼出聲，「那是什麼？！」
「一只狗。」工藤優作說，「看體型應該是只大型犬，被拴在院子裡，著火的時候，主人沒給它松綁。」
不等弓長警部松一口氣，工藤優作已經走到廢墟中央，「目暮，叫鑒識課的人來取證，這裡，這裡，和這裡……」他低聲指了幾處地方，那裡的木材泛著焦黑，但依然有幾處燃燒不完全的地方，能看出殘留的猩紅痕跡。
目暮只看了一眼，表情就變了。
「從血跡的濺射範圍和量來看，除非那位高橋先生在家開了個屠宰場——」工藤優作摘下手套，藍眸中少見地泛起寒意，「不然這裡應該就是殺人分/屍的現場了。」
「這裡沒有人骨，他還有一處拋屍的地點。叫人去附近的山裡搜查吧。」
不知何時，工藤優作已經接手了現場指揮，目暮和弓長帶著手下兩個課室的人在他的指令下忙得團團轉，他自己卻徑直朝警戒線外探頭探腦的附近居民走去。
工藤優作此時還穿著從宴會現場趕回來的一身，警笛閃爍的紅藍光芒映在黑西裝上，他看起來比在場其余人都更像影視劇裡利落精干的刑警。
幾位還穿著睡衣的大嬸看呆了。
工藤優作撩開警戒線，大步向著她們走過來，開口卻是一句——「請問在火災發生前，你們有沒有聽見犬吠聲？」
不是問「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而是直接拋出明確的問題，只等對方回答「是」或「不是」。
就好像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啊……」
大嬸們被他看得臉紅，反應幾秒後，才爭著回答：
「聽到了啊！」
「大半夜的，狗叫聲把我都驚醒了。起床一看才四點多，給我氣的……」
「那只黑狗真是讓人害怕，沒想到叫聲也這麼恐怖，拴著鎖鏈我都不敢靠近。」
「哎呦我也是！散步買菜都會刻意避開那條路，平時也不讓我兒子去那邊玩……」
她們的話題嘰嘰喳喳地偏到了對那位鄰居的抱怨上，毛利小五郎緊緊跟著工藤優作，發現他的神情不著聲色地放松下來，表情甚至染上些許柔和。
毛利小五郎不解，「發現家裡著火了，狗叫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工藤優作轉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才弓長警部說，第一通火警電話是在五點零九分收到的。但鄰居聽到狗叫聲卻是在凌晨四點多，這之間的時間差說明那只狗突然叫起來的原因並不是火災。」
「毛利，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們剛才說，『沒想到這只狗叫起來會這麼恐怖』——那只狗被訓練得很好，主人平時進出並不會引起它的叫聲，它是被專門訓練來報警的。」
「——火災發生之前，千緒自己逃出來了。」
毛利小五郎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既然逼得犯人將現場焚燒干淨，就說明，他沒能找到她。」說到這裡，工藤優作這一整夜，臉上第一次露出些許笑意，好像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他輕聲地補上一句感慨，「不愧是我的女兒。」
毛利小五郎被優作的鎮定感染，吐出一口氣，笑起來，「那有希子那邊應該很快就會打電話過來了。等千緒確認安全之後，她會自己想辦法聯絡家裡的。」
「嗯。」懸在心底的事情解決，新的麻煩卻浮出水面。工藤優作望著木屋的廢墟，皺起眉，「只是這起案子恐怕會有些棘手。」
「是啊，高溫會破壞血液中的dna，即使檢測到大量的血液留存在現場，也沒辦法確定死者的身份……除非我們找到屍/體。」
目暮跟過來，臉色不是很好看，「但我懷疑，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的情況下，犯人逃跑的方向並不會是平常埋藏屍體的那座山，那樣搜查範圍就太大了。」
確認了千緒的安全，奔波一夜的疲倦湧上來，毛利小五郎打了個哈欠。
「有什麼關系？把人抓到，有千緒作證，他還能抵賴嗎？」
工藤優作：「不怕他抵賴，就怕他只交代一部分。」
毛利小五郎和目暮已經徹底放棄跟上他的思路。
他們兩個人一起「嗯？」了一聲。
「如果我是犯人，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的情況下，你們知道我會怎麼做嗎？」工藤優作回過神，「我會燒掉所有的證據，清洗干淨那輛車，然後帶著來不及拋棄的屍/體去自首。告訴警方，我只殺過這一個人，來爭取最輕的量刑。」
現場安靜幾秒。
目暮的表情變了又變，他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優作……答應我，不要把這段寫到你的書裡，行嗎？」
「是啊，搜查一課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毛利小五郎喃喃。
工藤優作笑了下，很快又斂起笑意。
「這不是我的憑空想像。犯人的心思很縝密，專門訓練了那只狗，又將屋內的家具全部換成木質，應該是早就想到了這個方法。」
「人證物證俱全，沒有證據表明他是連環作案的情況下，警方分不出那麼多人手去大面積搜山，這起案子大概率會就此結案。」
「——剩下那些死者，會死得悄無聲息。」
三人一時都沉默下來。
工藤優作又想起高橋常去的小酒館後，那片霓虹燈晝夜閃耀的風俗街。
「高橋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他能動手和搬運的對像，大概率是女人，在風俗產業工作的女人。」他低聲說著，面前清晰地勾勒出犯人的肖像——
一個長年獨居，性格陰沉的男人，站在街角，貪婪地望著來來往往、濃妝艷抹的年輕姑娘們。
如果放在他書寫的推理裡，這會是個極為典型的人物形像。但出現在現實中，只會是那些生活本就艱難的年輕女孩的噩夢。
毛利小五郎忍不住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總會有合租
室友，或者是媽媽桑能注意到她們失蹤了吧？只要有人站出來……」
他說著，自己心裡先一咯噔。
光是站出來不夠，風俗產業工作的女孩忽然消失簡直太正常了，要讓警界上層接受她們的失蹤其實和一起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有關，必須要有人做出非常清晰、有力、明確的舉證才行。
可他們能找到那樣的證據嗎？
毛利小五郎那顆身為刑警的心漸漸沉下去。
目暮的手機發出刺耳的響鈴，劃破周遭的寂靜。
他幾乎是立刻接起來，聽了幾句，便維持著接聽的姿勢看向工藤優作，發出近乎夢囈般的呢喃，「……你說什麼？」
目暮的表情有點空。
那樣的神情讓工藤優作皺了下眉。
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良久，目暮才放下手機，開口就是：「高橋去自首了。」
沒有帶車，馱著一個包裹，守在那個交番的小警察才剛畢業不久，打開包裹看了一眼，至今嚇得話都說不清楚。
毛利小五郎暗罵了一聲。
工藤優作盯著目暮十三，「還有呢？」
「還有……」目暮吞咽了下，「他們找到千緒了。」
「她自己報的警，巡邏警趕過去的時候，發現她一個人坐在路邊……渾身是血。」
目暮有點艱難地開口，發覺自己不太敢看好友的表情。
發現她的警察說，那個女孩子看起來簡直就像——
剛從地獄回來一樣。
工藤優作的話音落下，赤井秀一很久沒有做出反應。
他看著報紙上連環殺人案凶手落網的標題，克制著自己，「所以，這起案子之所以會這麼快告破，是因為千緒提供的線索。」
「高橋賢志用受害者的血在牆上寫了她們的名字，千緒全部記住了。」工藤優作說，「她用被拷在那裡的幾個小時，推理出了房間內發生的一切。」
「她本來是可以直接離開的，但她記得樓下的狗，也想起了新一提到的、犯人買回來的汽油，所以她猜到了自己離開後會發生什麼。」
「不愧是我的女兒」這句贊揚，在不過數小時後，就成了一句詛咒。
工藤優作那天很罕見的動了手，毛利和目暮遲了足足半分鐘才想起來要把暴怒的他和高橋分開。
「從她的身上和指縫中，以及她帶回來的幾樣物證裡，提取到了全部受害者的dna。」
「一二三……一共是六個人。」
千緒攤開掌心，那裡躺著一小片碎花裙的布料，半片美甲的碎片，以及一支沾血的發卡。
「手銬上的應該會更全，但我取不下來，發出的動靜會吵醒他。」
說完最後一句話，她閉上眼，因為疲憊和持續不斷的思考，太陽穴發出劇烈的疼痛。
太累了，她再也不要推理了，千緒心想。
但幸好，一切都結束
了。
鑒識課的女警紅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蹲在她身邊，用棉簽一圈圈地在她身上滾著，千緒分心來提醒她：「沒關系，我沒有受傷，你不用那麼擔心。」
說完，她低頭看見自己身上的血跡，胃部一陣翻湧，猛然彎腰朝著另一個方向吐了出來。
「千緒！！」
……
工藤優作輕輕呼出一口氣。
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寫過自己曾經用來放松的血腥獵奇的恐怖短篇。因為千緒患上了嚴重的血液恐懼症。
他和有希子都沒有強迫她去做心理治療，某種程度上，他們自己大概也在逃避，不想讓千緒再回想起那天的經歷。
沒能保護好女兒帶來的愧疚，讓他們不自覺地對千緒和新一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教育態度。
想讓她遠離鮮血，遠離冒險。
只要過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幸好千緒一如既往地開朗，除了暈血，那件事在她身上好像沒有留下多少影響。反倒是我和有希子還有新一的反應要更大一些。」工藤優作苦笑了下，「新一在知道你將組織的事情告訴千緒之後，應該表現得很抵觸吧？他只是太自責了。」
「我有時也會反省，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年，我們的過保護是不是反而起到了適得其反的作用。」
工藤優作摩挲著杯壁，平靜地說：「千緒從來就不是一個甘心過普通生活的孩子。她渴望冒險，也有著和新一一樣，與生俱來的正義感。」
「所以她會被赤井先生你吸引，我並不感到奇怪。」
赤井秀一直到這時才抬起眼，嗓音低啞，「是我被她吸引才對。」
從最早相遇時開始，被千緒毫不猶豫下水救人的勇氣所吸引的，就是他才對。
和年紀，身份，甚至性別都無關，他只是單純地為她所吸引，以至於念念不忘那麼多年，再相見的時候，只憑一張照片便輕易將她認了出來。
「是嗎……」
工藤優作怔了怔，低頭喝了口杯中已經涼透了的紅茶，似乎在給自己緩和的時間。
停頓數秒，他才接著說：「關於赤井先生你剛剛對我提起的話題……」
「如果是千緒選擇了你，我並不反對。」
赤井秀一緊繃的身體難以察覺地放松了些，他對上工藤優作認真的視線。
「只是，請務必確保她平安。」
就算拼上性命他也會保護她——赤井秀一幾乎就要脫口而出這句承諾，工藤優作卻在他回答前開口，像是猜到他想說什麼。
「還有，請你也保證自己的安全。因為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兒難過。」他微微一笑，「為了新一和千緒，我願意做任何事情。所以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請一定要告訴我——我要說的就這麼多。」
工藤優作恢復輕松的神態，靠回椅背。
赤井秀一和對面的男人相望數秒，眉眼一松：「多謝。」
「不用急著謝我。」工藤優
作笑容不變，「如果千緒拒絕你，我同樣會很開心的。」
「不，我是在感謝您告訴我這些。??[」赤井秀一已經起身，扯出一個銳氣十足的笑來，「以及……我想她應該不會。」
他指的是優作最後一句話。
赤井秀一躬身，「晚安，優作先生，紅茶很不錯。」
房門合上，工藤優作盯著面前的兩個茶杯看了會兒，又端起自己那杯一飲而盡，涼透的茶水泛著讓人難以忍受的苦澀，他皺了下眉，「明明不好喝。」
哢嗒。
房門推開，發出輕響，工藤優作瞬間正襟危坐，「還有什麼……」
有希子從門口探出一個腦袋來。
「你們聊完了嗎？」
她說著，看著自己的丈夫垮了回去。
有希子捂住嘴笑了聲，溜達進來，走到優作身邊，「讓我猜猜，赤井先生都坦白了嗎？」
「你怎麼……」優作忽然明白，「千緒說的？」
「嗯。」有希子彎下腰，抱住優作的腦袋，揉了揉他的頭發，努力把嘴角的笑意壓回去，「明明一副被狠狠打擊到的樣子，還非要逞強。真是不坦誠。」
優作轉身，臉正好埋在老婆的肚子上，悶聲，「你能不能先安靜一會兒……」
「啊，你這樣說的話我可要離家出走去投奔英理了。」有希子佯怒。
「別。」優作心有余悸，「和他倆單獨住，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得住。」
有希子：「……」
重點竟然是這個嗎？
她低頭看著懷裡的腦袋，毛絨絨的黑發從這個角度看去和新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算了，今天就先不跟他計較了。
有希子心情很好地拍了拍優作的背。
赤井秀一上樓的時候，發現自己房間的房門敞開了一條縫。
從裡面透出一隙暖黃色的光線來。
他意識到什麼，本來准備去千緒房間敲門的步伐轉了個方向，徑直推開自己的房門。
千緒抱著他的枕頭，沒蓋被子，整個人蜷成一團，睡得正香。身體輕輕起伏，發出細小的呼吸聲。
感覺床墊邊緣陷下去，千緒動了動，「唔……」
她睜開眼睛，睡眼惺忪地抬頭，像是睡懵了。
「怎麼在這裡睡著了？」赤井秀一替她將遮住臉頰的頭發撥到耳後。
「我在等你回來，有事想告訴你。」千緒坐起來，揉揉眼睛，有點心虛，「那個什麼，我剛才回房間的時候，撞見我媽媽了……」
千緒忽然停下話音，睜大了眼睛。
因為赤井秀一站在床邊，屈起一邊的膝蓋抵在床邊，俯下身抱住了她。
「怎麼了？」她想抬起臉看看他的表情，但被抱得太緊，幾乎動彈不得，遲疑了會兒，抬手回抱住他。鼻尖嗅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沒事。」
赤井秀一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
千緒放下心。
他過了片刻才問：「你剛才說撞見了有希子女士？」
「嗯……我就把我們的關系告訴她了。」千緒訕訕地說，「媽媽說會幫我保密的?[(，但她也不確定能瞞多久，畢竟對手是我爸爸。」
事實上，千緒在說出口的一瞬間就後悔了。
看著有希子那副喜形於色的樣子，千緒覺得這個「能瞞多久」的天數大概一只手就能數得出來。
她已經提心吊膽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赤井秀一回來，沒想到他就這麼抱著自己一動不動了。
等了會兒，沒等到回應，手臂甚至還有漸漸收緊的趨勢。千緒聽見他的心跳，比平時要快一些，她擔心地推了推他，「你真的沒事嗎？其實我爸爸也沒那麼可怕，要不我去和他說吧……」
「我從來都不覺得優作先生可怕。」赤井秀一就在這時放開了她。
他依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兩人距離拉得很近，他用拇指指腹按了按千緒臉上睡出的痕跡。
千緒眨眨眼，「真的嗎？可是……」
可是工藤優作實在太聰明。在這樣的聰明不能為己所用的時候，很多人面對他甚至會感到恐懼。
那種自己的一切都被洞悉的感覺並不好受。越是聰明的人，越會抵觸這樣的感覺。千緒從小就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和人相處的很多時候會刻意收斂鋒芒。
但工藤優作的鋒芒是斂不住的。
更何況，赤井秀一是懷抱秘密站在他面前。
「他是你的父親，我怎麼會覺得他可怕？」赤井秀一反問。
他感激都來不及。
他今晚有很多次產生這樣的念頭。
感謝優作和有希子養育出了這樣的女兒，他才有機會和千緒相遇。
但赤井秀一知道，工藤優作不需要這樣的感激。
……因為他早就比任何人都為千緒感到驕傲了。！
第75章 74
七月到來的時候,米花町辦了一場夏日祭。
帝丹高中和帝丹小學都放暑假了，小蘭園子以及偵探團的諸位同時向千緒發來邀請,千緒一口答應了下來。
她雖然是個沒有暑假的悲催博士生，但在家裡悶太久，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去放風的借口。距離祭典還有二天，千緒的精神狀態就已經和一只撒歡的兔子沒有區別了。
按照她的說法：「如果再不出去轉轉，在被科研計劃壓垮之前，我會先被家裡沉重的空氣壓垮。」
就在不久前，工藤優作再次在編輯部創造了傳說。在連續日萬四天後，他順利地提前兩周交了稿，從此再也不用晝伏夜出，給自己提前放了暑假。
工藤優作的作息正常了,意味著千緒和赤井秀一獨處的時間消失了。
加上他每天停留在客廳和廚房等公共區域的時間越來越長，以及無數次拎著報紙,狀似不經意地出現在各種千緒和赤井秀一同時出現的場合,這樣持續一段時間後，最先忍無可忍的人出現了：
有希子又離家出走了。
她抓緊和組織對抗暫告一段落的間隙,果斷約上妃英理。兩人打著甩掉臭男人的名義,一起去山中溫泉度了個假。
工藤優作迫不得已，放下報紙追去了溫泉。
——他絕不能允許自己和毛利小五郎相提並論。
千緒因此享受到了足足二天和男朋友貼貼的時間。
但二天一過，家裡又恢復了以前的狀態。
於是有希子又想了個新的主意。
她把放暑假的柯南一起帶回來了。
終於得到許可重返家門的柯南，還來不及受寵若驚,就接到了來自上級的最高指示：「你要黏住爸爸，給姐姐創造和男友獨處的機會,知道了嗎小新？」
柯南：「……」
他真的很想問：他又做錯了什麼？
但有希子的威嚴不可撼動，在赤井先生加入這個家後，家庭弟位再度降低的柯南還是忍辱負重地上了。
第一天,他嘗試邀請優作一起玩拳皇，被父親以太菜為理由禮貌拒絕了。
最後不知為何，坐在客廳中央拿起手柄的變成了優作和衝矢昴。
兩個人打得你來我往，劍拔弩張，火星四濺，留柯南迷茫地坐在後面看著：「拳皇原來是個這麼激烈的游戲嗎？」
千緒還以為弟弟的突發奇想又是出於青春期男生無聊的好勝心什麼的，放下書，好心建議：「你如果想挑戰爸爸，干嘛不選自己擅長的事情呢？和爸爸比游戲技術，就好像你和我比歌唱力一樣，根本沒有勝算嘛。」
前方激烈的交戰聲短暫地停頓兩秒，衝矢昴和工藤優作同時回了下頭，又不約而同地快速轉回來。
柯南皺了下眉，對於姐姐對他歌唱力的評價不太贊成。
但他還是決定聽取建議。
於是第二天，柯南再接再厲，從高木警官那裡要來最近米花町幾起未破
獲的案子，試圖用來打發掉下午的時間。
但最終?_[(，父子倆只用了一個小時不到就解決了所有的案子。
柯南絕望地看著優作又一臉輕松地坐回了他的沙發椅上。
第二天，他還沒來得及行動，先接到了高木警官的電話。
高木警官在那頭興高采烈，感激涕零，「柯南你不知道，你把我們堆了一個月的案件都解決掉了！我爭取到了整整一周的假期，可以和佐藤警官一起出去旅行，這都要多虧你啊！」
柯南：「…………」
他掛掉電話，心驚膽戰地感受到來自有希子的死亡視線，脖頸一涼。
第四天，家裡格外安靜。
因為柯南也離家出走了。
以上，是工藤家最近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情。
千緒對這暗流湧動的局勢感到窒息。
所以終於有機會出去玩，她別提有多高興了。
等到廟會當天，千緒一早就興衝衝地拉著有希子，幫她找出壓箱底的浴衣換上了。
浴衣相比和服，花紋和樣式都要更簡單素雅。千緒的這件是純白的底色，綴了靛青色的花朵圖案作裝飾，如同白紙上暈染開的水墨畫，有種清新婉約的美感。
浴衣領後彎出一道弧度，發髻松松綰起，毛絨絨的碎發搭在白皙的後頸上。
明明有一位曾因出演和服扮相火遍日本的母親，千緒卻不算是大和撫子那種類型的傳統日系美人，甚至可以說相去甚遠。但萬幸，這張臉駕馭得住一切風格。
為了搭配浴衣的風格，她只化了輕盈的淡妝，就算和小蘭以及園子這樣的現役jk站在一起也毫無違和感。
千緒換好衣服，拎著一個小手袋匆匆上樓，跑得衣角帶風。木屐噠噠噠的聲音在衝矢昴的房門口停下，「准備好了嗎？出門了！」
少年偵探團點名要昴先生陪同，兩人的約會可以說是光明正大。
房門打開，衝矢昴穿著和平時無異的米色西裝，低頭看見千緒時，目光一頓。
他一早就聽見樓下叮裡咣啷的聲音，幾乎響了整整一天。
太早離開家，加上長時間的獨居，工藤家這樣熱鬧的家庭環境對他來說十分新鮮。衝矢昴聽著樓下千緒和有希子興高采烈的交談聲，意外的並不覺得吵鬧，只是他沒想到，兩人其實是在為千緒換衣服。
千緒低頭看著手機，「博士早上就帶著孩子們出發了，說是那附近的商場裡有假面騎士的演出，他們現在看完了趕過去……哦，園子也接上小蘭了，我們快走……你怎麼了？」
注意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疑惑地抬頭。
她很少盤頭發，這樣的發型衝矢昴還是第一次見到，頭頂的小發旋和額前孩子氣的碎發都顯得很可愛。
「沒事。」衝矢昴搖搖頭，收起心中升起的念頭。
他很少在意穿著打扮，剛剛的一瞬間卻忽然覺得，或許自己也該挑選一件與她相配的浴衣才是。
衝矢
昴合上房門，思索片刻2，「要我幫忙拿包嗎？」
「不用！」千緒很嚴肅地伸出一根指頭晃晃，一副「你有所不知」的樣子，「包包也是搭配之一，和服還有浴衣的手袋就更重要了，沒了它，整體協調性都會被破壞的！」
補救措施被拒絕，衝矢昴失笑，「是這樣嗎？知道了。」
下一秒，指尖搭上掌心，十分自然地滑入指縫，十指相扣。
千緒彎起眼睛，「你牽著我就好了。」
抵達廟會時，天色已經暗下去，小蘭園子世良和偵探團幾個小孩等在路口，見到兩人，遠遠地就揮起手。
「千緒，昴先生，這裡！」
JK二人組都穿了浴衣，看來是和千緒提前商量好的，就連步美和灰原哀也穿上了兩件兒童浴衣，一件嫩嫩的水粉色，一件酷酷的深紫色，個人風格鮮明。
世良穿上浴衣和木屐，路都不會走了，踮起腳揮手的幅度過大，像在風中飄搖的葉子般整個人搖搖晃晃，發出驚恐的：「啊！！」
小蘭和園子手忙腳亂地扶住她，「真是的，都一個多小時了，小世良你怎麼還沒適應啊？」
無論世良還是赤井瑪麗都沒穿過浴衣，也不知道浴衣的穿法。世良和步美她們今天穿的浴衣都是園子帶來的。
世良在興奮地哢嚓哢嚓拍了一頓發給媽媽和吉哥之後，就開始了漫長的和木屐的抗爭。
衝矢昴和千緒在來到人多的地方之後，牽著的手就松開了，此時並肩走過來。衝矢昴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難得沉默幾秒。
「……這不是男士浴衣嗎？」
世良穿的浴衣是藏藍色的，沒什麼多余的花紋，拋去她至今都還沒找到平衡這一點，看著實在很像古代英姿颯爽的劍客，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青春的少年氣。
「這是小世良自己選的。」小蘭也很無奈，「我們勸她穿女款，她說不要。」
路過的很多女生都在偷偷看世良，在發現她不適應木屐後，捂著嘴，眼底的笑意更明顯了。
事實證明，天然呆這個屬性搭配帥氣的外形，會有不可思議的魔力。
——羽田秀吉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衝矢昴看著前後兩二個女生上前來和妹妹搭訕，表情略顯微妙。
世良真純在哥哥隱晦的注視下，結結巴巴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終於忍無可忍了，拋出一句擲地有聲的：「其實我有女朋友了！」
眾人：「……啊？」
衝矢昴走在千緒身邊，目光隨意地掃著路邊的小攤，但千緒知道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這邊，因為在世良暈乎乎蹦出這句話後，正看著金魚攤的某人發出了一聲壓得很低的輕笑。
她用胳膊肘捅了衝矢昴一下，揪一揪他的衣角，後者很配合地彎腰。
千緒：「你別給真純那麼大的壓力。」
她憂心忡忡，「孩子都開始說胡話了。」
……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如果世良只是想拒
絕對方的搭訕，為什麼不干脆說自己是個女孩子呢？
從眾人那一句包含疑惑的「啊」來看，大概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
千緒將此歸咎於衝矢昴帶來的壓力。
「她大概還需要再適應一陣子大哥在身邊的生活。」衝矢昴聳肩，「不過我原本以為我站在你身邊的時候她的壓力會小一些。」
千緒狐疑地看過去。
難道她是什麼p圖軟件的濾鏡嗎？不苟言笑的秀一哥哥一靠近她就自動變得溫和好親近了起來？
不過衝矢昴確實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跟在她身邊，高大的身體隱隱隔開了千緒和一旁的洶湧人潮。
夏天的第一場廟會，誰都不想錯過這樣的熱鬧，游客絡繹不絕。
看看身邊的陣容，千緒忽然有點擔心。
她彎腰拉拉灰原哀的袖子，「小哀，你們今天是不是很早就出門了？那個假面騎士的表演，還順利嗎？」
忽然靠近的淡淡的香水味道讓灰原哀耳尖紅了紅，她不動聲色地咳嗽了一聲，放慢腳步和千緒並行，小聲回答：「中間江戶川離開了一會兒，好像是發生了一起珠寶店的強盜搶劫案，不過最後順利解決了。」
「真的嗎？太好了！」千緒大大松了一口氣。
犯罪份額（1/1）。
看來今天安全了。
灰原哀：「？」太好了？
她偶爾會有點跟不上工藤這位姐姐跳躍的腦回路。
「我們要不先找點吃的吧？」還沒走到小攤最密集的地方，元太就停了下來，摸摸肚子，「我餓了。」
周圍各種各樣的小吃攤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千緒很久沒參加過廟會，這會兒正興致勃勃的四處打量，目光停在賣蘋果糖的小攤上。
紅艷艷的果子裹著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漿，冷卻凝固後散發出甜絲絲的香氣。
「想吃嗎？」耳邊響起一聲詢問。
千緒想了想，點頭又搖頭，「我肯定吃不完。」
「男朋友在身邊的時候，你可以不用擔心這樣的事情。」衝矢昴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聲說，「……在這裡等我。」
他轉身走到小攤前，千緒乖乖停下。
走在前面的小蘭他們注意到少了個人，也回頭看過來，「昴先生去哪裡了？」
話音剛落，就見到衝矢昴拿著一支蘋果糖回來了。
圓潤可愛的糖果和他的畫風相當不符。
眾人眼睜睜見著那支糖被轉交到千緒手裡，目光變得玩味起來。
衝矢昴倒是很淡定，「元太不是說餓了嗎？等到了地方，人應該會很多，不如就在這裡先買點東西墊墊肚子。」
他二言兩句將眾人的注意力轉開。
柯南無語地看著前幾天還在家裡耀武揚威，出來約會就退化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買支糖果都要男朋友幫忙的老姐，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他跑去找自家青梅獻殷勤了，「小蘭姐姐，你有什
麼想吃的嗎？」
說著，高高舉起一個紅色的零錢包，「我帶了零花錢！可以請你吃！」
小學生的大眾款零錢包裡鼓鼓囊囊，裝著屬於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的零花錢——至少有好幾張福澤諭吉。
小蘭感動不已：「不用了柯南，姐姐怎麼能花你的錢呢？你想吃什麼，我帶你去買吧。」
「小蘭你這和養了個兒子有什麼區別。」園子抱著胳膊嘖嘖稱奇，「這臭小鬼居然還懂得孝順人了……仔細看看，他和新一長得也有點像……」
柯南：「……」
小蘭：「園子！！」
博士晚上還有事，剛剛把孩子們轉交給小蘭他們後就離開了，偵探團攥著各自的零花錢，鬧哄哄地湧向各個小吃攤。
大家都在忙各自的事情，千緒站在原地，咬了一口蘋果糖。
哢嚓一聲脆響，包裹表面的糖殼碎裂，果肉甜津津的，像是灌了蜜。冰糖有點粘牙，她閉著嘴慢慢嚼，開口時也不敢張大。
「聽說蘋果糖其實是英國的甜品。」千緒說話時腮幫子有規律地鼓動，含糊而小聲，「有買來送給喜歡的人的傳統。」
不過她想，赤井秀一應該不會知道這些少女心的民間傳言。
他果然問：「是嗎？」
說著，抓住千緒的手，俯身過來在她咬過的地方輕輕咬了一口。
緊接著就皺起眉，「……好甜。」
「是吧？」千緒笑起來，「這種東西就是每次見到都想吃，最後又總是吃不完的。」
衝矢昴舔掉唇角的糖渣，若有所思，「所以過去有希子女士他們帶你來逛廟會的時候，也會給你買這些嗎？」
「嗯！不光是蘋果糖。」千緒掰著指頭數，「還有炒面、章魚小丸子、大阪燒、鯛魚燒、什麼的……不覺得來逛夏日祭就會想吃這些東西嗎？」
其實廟會上常出現的小吃也就那麼幾樣，小時候年年都來，但年年都吃不膩。
「還有撈金魚、釣水球、射氣球、套圈之類的小游戲，逛廟會的時候不玩一下好像就少了點什麼。」千緒說著，忽然想起在英國長大的赤井秀一對此大概沒什麼經驗，於是轉而露出驕傲表情，「我玩這些很厲害的，一會兒露一手給你看看。」
終於讓她碰上了一件她擅長而赤井秀一不擅長的事情！
千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衝矢昴看出她的想法，沒戳穿，嗯了聲，轉而看向一旁的炒面攤，「先填飽肚子再玩——下一個要吃炒面嗎？」
千緒瞬間轉移注意力：「炒面？哪裡有炒面？」
十分鐘後，千緒啃了幾口的蘋果糖轉移到了衝矢昴的手裡，他另一手拿著一盒大阪燒，胳膊上還掛著一袋剛出鍋熱氣騰騰的炒面和一袋鯛魚燒。
每個都被千緒雨露均沾地吃了兩口，偏偏她吃得還很小心，留意著不弄髒沒碰過的地方，於是每樣東西看起來都只是在體積上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整體跟沒碰過沒區別。
千緒捧著最後一項的章魚小丸子，又是吃了兩顆就飽了，於是眼巴巴地回頭看向衝矢昴，頓了頓，終於意識到他這副形像有點滑稽。
她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我就說吃不完嘛……你怎麼沒提醒我？」
看他點單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樣子，像是根本沒留意到手裡的東西在越變越多。千緒小小的手提袋根本裝不了什麼東西，這些最終都掛到了衝矢昴身上。
千緒幻視了動物園裡的飼養員背著大包小包的飼料，耐心地喂小兔子吃胡蘿蔔的畫面。
衝矢昴低頭看了眼，以成年男性的飯量來說，解決這些還是很輕松的。
所以他說：「如果你想吃，還可以再買一些。」
「夠了！」千緒連忙說，「我們找個長椅坐下吃吧。」
她又看了一眼，果然還是覺得他這副樣子很好笑，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衝矢昴對快門的聲音很敏銳，轉過臉，恰好看見千緒笑眼彎彎地從鏡頭後抬起頭。
「怎麼了？」
「沒事。」千緒搖搖頭，快步跟上他，發飾上垂下的墜子隨著步伐輕快搖晃，「我就是覺得很開心。」
小時候和父母來逛廟會的時候很開心，如今和赤井秀一一起來的時候同樣很開心。
他們都會縱容她的胡鬧和小任性。
小蘭她們已經各自買好小吃，占了一處長椅，在互相分享，眼看千緒和衝矢昴拎著大包小包過來，都有點傻眼。
園子捧著她的大阪燒，盒子角落還有一坨小蘭分享的炒面，和世良分享的一顆章魚小丸子，目瞪口呆：「你們吃這麼豪華的嗎？」
「衝矢先生飯量比我們大也很正常嘛。」小蘭說。
千緒手裡只有一盒章魚小丸子，她自然而然地將剩余的小吃都當做了衝矢昴的。
世良：「是啊。」
就是沒想到秀哥原來喜歡吃甜食啊。
她看了看裝著鯛魚燒的袋子。
千緒恰好在這時接過衝矢昴手中咬了一口的蘋果糖，「給我吧。」她已經在桌上騰出一片地方，將手中的章魚燒放上去。
手裡空出來，她惦記著衝矢昴還沒吃東西，接過蘋果糖，又伸手拿過鯛魚燒。
打開袋子，露出的鯛魚燒尾巴尖尖上有個小小的殘缺。
世良：「嗯？」
她看著千緒非常順暢地順著咬過的地方繼續咬下去——比起紅豆餡，她更喜歡鯛魚燒的外皮，所以每次都是從離餡兒最遠的地方啃起。
一邊解釋，「是我拜托昴先生幫我拿的。」
世良反應兩秒，想到什麼，目光移到桌上，觀察之下迅速發現端倪。
原本應該是八顆的章魚燒變成了六顆，切好的大阪燒從圓形變成了正方形，四邊的圓弧不翼而飛，炒面的體積明顯小了一坨，而千緒正鬼鬼祟祟地用手指頭暗示衝矢昴哪個最好吃。
看著他吃下後點頭，她臉上露出小兔子發現飼養員先
生愛吃胡蘿蔔之後欣慰又滿意的神情。
世良：「……」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世良捂住臉，被狠狠地戳中了。
而比世良更早一步發現真相的柯南早已經一臉恨鐵不成鋼地捂著鼻子走遠了。
他覺得自己對姐姐談戀愛的樣子過敏。
每個人都吃了些東西墊肚子，再度動身時天已經徹底黑了，連綿不絕的燈火順著長街一路延伸至寺廟，穿著五顏六色浴衣的行人像一條緩緩流動的長河。
熱熱鬧鬧，煙火氣十足。
千緒完全忘記了自己是這一行人中第二年長的存在，興致勃勃地和偵探團的幾個小孩先後比了套圈、紙撈金魚、釣水球，皆大獲全勝，毫不掩飾地露出得意之色。
「不玩了！」千緒一挑二完勝，丟下用來釣水球的小魚鉤，滿臉囂張，「再回去練上個十年再來向我挑戰吧小弟弟。」
元太已經把撈上來的兩條小金魚都輸給她了，飽受打擊，「這不科學！你為什麼這麼強！」
步美不甘心，「但我們這邊還有柯南沒有出場呢！」
她顯然是把柯南當做了隱世高人。畢竟柯南一直都不屑陪他們玩這些「幼稚的」游戲，但一旦玩了，每次都很厲害。
「去吧柯南！」光彥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
柯南：「啊笨蛋——」
他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二人推了出來。
面前站著他小學時期挑戰了五年都沒贏過的大魔王——
千緒居高臨下地抱著手臂，危險地眯起眼睛，「哦？下一個來挑戰的就是你嗎，少年？」
「別惦記你那道館館主的cspy了。」柯南睜著半月眼坐到水池前的小板凳上，「速戰速決吧。」
柯南躲在後面不是在裝高手，而是因為他很有自知之明。
從小到大，他就沒在釣水球上贏過千緒。
不僅他沒贏過，就連工藤優作和有希子也沒贏過。
這貨好像對這種限定活動才會出場的小游戲格外有天賦。工藤家的書房裡至今還擺著千緒小學時拿下某年祭典舉辦的撈金魚大賽冠軍的照片。工藤新一小時候曾經無數次被姐姐拉去瞻仰過那張照片，早就麻木了。
不過回想起來，當初帶赤井秀一熟悉工藤宅的時候，他在那張照片前停留的時間就有點久，臉上還帶著莫名的笑意。
大意了，當時就該發現不對勁的。
分心之下，紙鉤斷裂，柯南的水球撲通一聲掉回水池。
圍觀的二個小腦袋同時發出一聲拖長的「哎~」。
「不比了吧。」
千緒把自己釣上來的紅色小水球送給步美。
金魚輸光了，再比下去，這二個小孩明天買零食的錢恐怕都要輸給她了。千緒終於感到一絲良心的刺痛。
「走吧，我帶你們看個好玩的。」
小蘭她們去逛那邊賣手工藝品的小攤了，還沒回來，
千緒也不好走遠，帶著幾人走到隔壁玩射擊游戲的小攤。
是那種常見的射/出軟木塞，打下貨架上擺著的玩偶或是零食，就能拿到對應獎勵的游戲。
只不過物體都有一定質量，單純擊中不一定能打下來，還要看命中位置和角度。
也有些不是玩偶，而是裝了沙的罐子，對應的是放在一旁的大布偶。
千緒交了錢，拿到十發子彈，摸摸步美的腦袋，「想要哪個？」
「還可以選嗎？」步美張大嘴巴，想了想，選了個正對面的，「我想要那個兔子可以嗎，千緒姐姐？」
千緒回想了一下剛才釣水球時看到的，前幾人射擊時的偏移角度。
這種氣/槍動力小，子彈會有很明顯的拋物線，而且大多偏移得很厲害。
但偏移角度是固定的。
有了提前觀察的結果，再加一點簡單的物理學，千緒幾乎可以做到百發百中。
畢竟她的槍法也是真槍實彈在加州和夏威夷的靶場裡練出來的。
擊落步美想要的小兔子，千緒又幫光彥打到一輛小汽車，替元太打到一盒巧克力糖，灰原哀是一只小貓布偶。給小蘭、園子和世良的是二把圖案不同的團扇，很適合拍照用。
正當她替弟弟物色獎品的時候，柯南拽了拽她的衣角。
千緒那百發百中的好成績讓周圍圍了一圈人，從第五發子彈開始，每一發命中都能迎來幾聲喝彩，柯南看得有點手癢，「讓我打一發。」
「可以啊。」千緒欣然答應。
她往那已經空了一片的貨架上瞥了一眼，算了下，「不過只有一發哦，留兩發給我。」
看那個老板的臉色，應該是不會同意她再玩第二次了，但她還有想要的東西呢。
「知道了。」
柯南抱起那把步/槍造型的玩具氣/槍，隨後擺出的架槍姿勢同千緒的如出一轍。
雖說標准姿勢只有那麼幾種，但每人多少會有些不同的小習慣，這對姐弟倆卻是幾乎一模一樣，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同一位老師之手。
衝矢昴站在一旁，注意到這點時暗哂。
柯南的表現同樣帥氣，瞄准後果斷開槍，角度刁鑽地命中了角落的一對耳夾。
耳夾？
千緒失笑。
光彥不明所以，「柯南，你為什麼會打這個啊？」
「是打偏了。」柯南臉不紅心不跳，「我瞄准的其實是上面的小機器人來著。」
那一臉淡定的樣子還真的把幾個小孩騙了過去。
「虧我還覺得柯南開槍的動作很帥氣，想讓你教教我呢。」元太嘆氣，「原來是裝的啊。」
柯南不為所動，接過攤主遞來的耳夾，仔細地裝進口袋。
千緒接過他遞來的槍，視線瞄到她早已看中的那個目標。
其實一發就足夠了，但保險起見，她還是讓柯南給她留了兩發。
千緒再度舉槍，瞄准……
硬質物體被擊中的聲音響起，隨即落在下方的軟布上，千緒收槍，「yes！」
她接過店主遞來的東西，心情很好地轉頭，「最後一發子彈，還有人想玩嗎？」
「讓我試試吧。」
有人輕輕從她手中拿過槍。
千緒仰起頭，有點詫異，「你也要玩？」
衝矢昴接過槍，動作很隨意地拿著。用慣了真槍，玩具槍輕飄飄的質量和手感簡直是天差地別。他掂了掂，半點沒暴露出平時用槍的習慣，「不可以嗎？」
「也不是不可以……」千緒嘟囔。
只是覺得他不像是會玩這種幼稚游戲的人。
衝矢昴笑笑，話音溫和，「看你玩得那麼開心，我也想試試看。」
他並不覺得幼稚。
千緒摸了摸鼻子，掩住上揚的唇角。
衝矢昴舉槍瞄准，用千緒剛才哄步美的話問她：「想要哪個？」
他那游刃有余的姿態同記憶中的一幕重合，只不過這次衝矢昴面對的是一排排造型可愛的玩偶，手中握的也不再是那把殺傷力十足的大狙，而是一把粗制濫造、彈道漂移的玩具氣/槍。
而他詢問千緒時的語氣，同那些陪女朋友約會的普通男友沒有任何區別。問完的下一秒轉頭看過來，眯起的雙眸微彎，染著淡淡笑意。
赤井秀一頂著衝矢昴的臉像這樣笑起來，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承受。
千緒的眼睛一眨不眨，「想要什麼都可以嗎？」
周圍還有很多人在看著，衝矢昴的指腹摩挲過手中的槍/支，回答的語氣依舊輕松。
「嗯，想要什麼都可以。」
老板狐疑地開口：「小哥，話不要說太滿啊，我們店最難的那只布偶可還沒有人挑戰成功過呢。只剩一次機會了，如果在女朋友面前失敗，那可就丟臉了。」
千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見貨架最偏僻的角落裡藏著一只小罐子，上面的編號對應了獎品台最上層那只最顯眼的雪白玩偶。
她剛才隔著老遠就看見了這只巨大的小狗玩偶，剛才隔著包裝的塑料袋偷偷捏了捏它的爪子，毛絨絨，軟乎乎的，抱著睡覺一定會很舒服。
「想要那個？」衝矢昴問。
「嗯！」千緒回答得毫不猶豫，對男朋友的能力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
衝矢昴勾起唇，「……了解。」
終於從工藝品小攤逛回來的小蘭她們，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跳。
「這是哪兒來的？！」
明明五個小孩每人懷裡都抱著東西，但二人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千緒那巨大的小狗玩偶。
因為她拒絕了衝矢昴幫忙的提議，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非常執著地將它兩手環抱在懷裡。高高的小狗腦袋把千緒擋得嚴嚴實實，從遠處看，就是一只大白狗無比招搖地走在人群中。
看不見前路，她只好依靠衝矢昴拽著小狗的一只爪子替她引路。
不等千緒回答，偵探團的二人跳出來，七嘴八舌繪聲繪色地將剛才昴先生的精彩表現又講了一遍。
故事的主人公反而落下空閑。衝矢昴回頭，正撞上一張雪白的、憨態可掬的笑臉^-^，沉默了下，「真的不打算讓我幫忙拿著？」
千緒的聲音從小狗微笑的^-^表情後傳出來，「不要，我想拿著。」
衝矢昴：「……」
他笑了聲。
那邊的講述還沒結束，過了會兒，千緒又甕聲甕氣地小聲問：「你怎麼突然想到要玩那個啊？」
真的只是單純因為看她玩得太開心，想試試？
千緒不太相信。
就連柯南都知道找借口，去偷偷打一枚漂亮的首飾送給喜歡的女孩。
「啊……」衝矢昴低頭，捏了捏手裡小狗雪白的爪子，似乎是思考了下。
千緒聽見他的聲音，隔著布偶小狗體內滿滿的棉花傳到自己耳邊，好像也變得柔軟起來。
「只是想給表現出色的大孩子一點獎勵。」他說。
千緒的大半視野都被玩偶占據，只有余光能看見周圍的行人路過時，都會朝這邊看一眼，露出友善的笑意。
在旁人眼裡，他們會不會是一對很搭調的情侶？
那些人的笑容，會是因為看到了衝矢昴說這句話時，露出的溫柔神情嗎？
千緒的掌心有些微微泛潮。
沉默中，她想起什麼，果斷用一只手用力摟住小狗玩偶。力氣大得像在用什麼柔道裡的絞技，塑料紙發出喀嚓一聲不堪重負的脆響，小狗脖子上立刻被勒出一道深深的凹陷。
哼哧哼哧抱穩之後，千緒騰出一只手，把勾在手腕上的東西遞給衝矢昴。
「送給你的。」
是她剛才用倒數第二發子彈打下來的，一張狐狸面具。
狐狸微微笑著，狹長的眼眸眯起來，上挑，眼角額梢有著用紅色線條勾勒出的妖冶紋路。
這種狐妖的面具，在日本的廟會最是常見不過。
「戴上它之後，就不用擔心有人認出你了吧。」千緒說話時還在努力用單手環抱住那只巨大的玩偶。這是她最近收到的最令人開心的禮物了，開心得根本舍不得放下。
騰出的另一只手熟練地牽住衝矢昴的，在半空中晃了晃。
「剩下的時間，別牽小狗了，牽我吧，好不好？」！
第76章 75
優作和有希子回來之後,需要千緒做的事情一下就變得很少。
不止是生活上，也包括和組織相關的事。
工藤家的所有人，包括柯南,同組織對抗的經驗都比她要豐富許多,千緒並沒有強行插手，只是確保自己每一次會議都在場，安靜旁聽，沒有錯過任何細節。
一切都在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在這期間,也發生了一點小插曲。
——安室透終於調查到了楠田陸道死亡的真相。
對於朱蒂和卡邁爾的意外泄密,赤井秀一並不怎麼意外，「憑他們的能力，要徹底提防住這兩人還是太困難了。」
「不是他們的問題，是對手太強了。」
朱蒂和卡邁爾對假死計劃一無所知，這些話並不會傳入兩人耳中,但他依舊這麼說了。
語氣平靜，好像對這一切早有預料，簡單幾l句就安撫住了前來彙報時還顯得惴惴不安的柯南。
柯南深吸一口氣，「赤井先生你說的沒錯。那我們下一步……」
「計劃不變。」赤井秀一攤開來葉山的地圖，垂眸看著,「是對波本攤牌的時候了。」
作為情報組的精英,憑借安室透的能力，一旦猜到假死的秘密,找到衝矢昴就是分分鐘的事情。再加上調動人手的時間，衝矢昴和柯南一致認為他最後可能在兩天後的傍晚「來訪」。
而那天，恰巧是奧斯卡的頒獎禮。
工藤優作早早就收到入圍最佳劇本提名的通知，對他來說，這也是前所未有的成就。有希子當仁不讓地承擔了替無法到場的優作前去領獎的責任。
「快快快,獲獎感言要怎麼說？我提前背下來，再排練給你看看。」
有希子已經不是第一次去奧斯卡了，但這次卻格外緊張，誰叫她不得不裝扮成優作的模樣上台呢？
在數千萬觀眾觀看現場直播、影視行業最優秀的從業者們齊聚一堂的舞台上飆戲，還不能被發現是在表演，這種經歷恐怕全世界都沒幾l個人擁有過吧？
工藤優作被她抓著晃來晃去，十分無奈，「有希子，冷靜一點……還不一定會獲獎。運氣好的話，你只用在台下坐著微笑鼓掌就行了。」
「這是什麼話！」有希子叉腰，「我都看過了，其他入圍的劇本雖然也很優秀，但《緋色的調查員》絕對是最精彩的！你是在質疑我身為演員挑選劇本的能力嗎？」
優作：「……不，我倒也不是那個意思……」
父母吵吵鬧鬧的聲音從一大早就響徹整間工藤宅。
客廳裡，手/槍配件攤了一桌子，千緒懷裡抱著一個柔軟的鴨絨枕，蜷坐在沙發椅裡，看著赤井秀一將它們一一組裝完畢。
帶著冰冷質感的零件落在那雙干淨修長的大手上，被他快速地拆解再重組，確保每一個都完好無損。
金屬碰撞發出有節奏的哢哢聲，在安靜的室內回響。
赤井依舊頂著衝矢昴的扮相
，粉色短發給人以溫和無害的印像，
而一旁坐著的千緒穿著牛仔短褲，赤著腳踩在真皮沙發涼涼的皮面上，腳趾上是剛塗好正在晾干的糖果色指甲油。
她將小腿並攏在身前，下巴抵著抱枕，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屋外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叫得人心裡煩躁。屋裡開了空調，千緒卻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燥意，讓她坐立難安。
有希子匆匆的腳步聲從書房來到廚房，不一會兒又穿過走廊，來到客廳。
「小千，你臉色不太好看哦。」
千緒的面前忽然出現一張憂心忡忡的面龐，有希子順手將冰過的檸檬茶放在她身前，「是不是中暑啦？」
赤井秀一抬眼朝這邊看來。
千緒連忙搖搖頭，「沒有，我在發呆。」
最近見到的赤井秀一越來越常表現出屬於FBI搜查官的那一面，他越是冷靜，千緒心中的緊迫感就越是強烈。
與此同時，還伴隨著一種隱約的焦灼。
因為她能做的事情太少了。一味的旁觀等待，反倒讓千緒變得更加擔憂。無事可做，心底便被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占據。擔憂未來，也擔心家人和男友的安全，她知道自己有點內耗了。
但將這些說出來也無濟於事，還不如自己慢慢調節。千緒捧起檸檬茶喝了一大口，表示自己很有精神。
有希子見狀，放心下來，轉身將另一杯檸檬茶放到赤井秀一面前。
對方禮貌地說了聲多謝。
有希子知道他正在籌備與安室透的會面。她沒急著走，忍不住開口，「那位安室先生，不是日本公安的臥底嗎……他是好人對吧？」
既然是好人，為什麼還要這樣全副武裝？
「那家伙可不會空著手來這裡。」赤井秀一哢恰一聲拉上保險栓，余光掃過表情又不自覺緊張起來的千緒，微笑著對有希子解釋，「我不會毫無准備地對上將我當作宿敵的人。」
雖然這話是面向有希子說的，但千緒還是體會到其中的安撫之意。她將半張臉埋在抱枕裡，彎起眼睛。
等有希子走後——她又回書房找優作對台詞了，赤井秀一放下手中楠田陸道的那把槍，朝沙發上的千緒走過來。
不能在槍上留下指紋，他戴了雙黑色的皮質手套。
「在想什麼？」
千緒看著向她迫近的影子，「我真的什麼都沒在想……唔。」
他單膝抵在千緒身側的沙發上，俯身下來吻了吻她。
千緒被迫抬起頭，身體陷入沙發柔軟的靠背，被吻得呼吸急促，那只被手套包裹的左手就在這時捂上她耳側，揉了揉。
「可我覺得你好像藏了很多心事。」
想得眉頭都皺起來，從剛才到現在，赤井秀一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千緒露出那樣的神情。
她自己似乎還沒發現。
「是嗎？」
千緒果然愣住。
赤井秀一又問：「跟我也不能說？」
如果她說不可以，他就不會再問。
「其實也沒什麼……」千緒猶豫著。
赤井秀一坐到了她身邊。沙發陷下，千緒的身體跟著一歪。她沒費力去保持平衡，而是動作自然又干脆地將重心倚在了他身上，過一會兒幽幽嘆一聲氣。
赤井秀一耐心地等她開口。
千緒終於問：「你覺得，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她認真地盯著他。
赤井秀一思考片刻，緩緩問道：「千緒，你有想過……試著治療你的暈血症嗎？」
千緒怔了怔。
她和赤井秀一對視，發覺那雙綠眸中染上了一抹憐惜。這種表情她很熟悉，幾l乎瞬間猜到原因，「你都聽爸爸說了？」
「嗯。」赤井秀一沒有否認。
「其實一直以來真正在逃避這件事的，不是你，而是優作先生和有希子女士，以及工藤新一……」
除了最初的些許錯愕，千緒對他提起這個話題並沒有過多的反應，赤井秀一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
而對工藤家那份過保護欲最熟悉的，除了千緒，不會有別人。
——是她承接住了這份沉甸甸的愛，接納了家人對她善意的保護，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習慣了不去過問，遠離危險，克制自己，然後獨自消化那份擔憂。
但這次，赤井秀一想把選擇權交給千緒。
「認知療法，脫敏療法……現在有很多種手段，可以幫你溫和地、循序漸進地擺脫它。」他摘下手套，抓住她的手，掌心溫暖寬厚，熱量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你不會被一輩子困在那間房間裡。因為最後，是你自己逃出來的……不是嗎？」
二天後，千緒在頂著一雙熊貓眼去實驗室時，收到了佳苗和谷川的齊聲恭喜。
「工藤前輩！你爸爸獲得了奧斯卡劇本獎，對吧？」
「太厲害了！！各大電視台都在報道呢，教授一早看的報紙頭條也是這個！」
他們顯然將千緒的疲憊當成了歡慶一夜後的結果，佳苗遞來一杯咖啡，興致勃勃地問：「對了前輩，昨天工藤先生提到的那位FBI調查員，真的有那麼帥嗎？」
「有沒有照片啊？」谷川八卦的小火苗熊熊燃燒，跟女友一唱一和。
千緒上下眼皮打架，聞言打了個哈哈，「是挺帥的，不過沒有照片，畢竟職業很敏/感嘛……」
有希子昨晚頂著丈夫的臉，即興發揮的那段關於《緋色的調查員》的原型——某位「長得又帥、又有禮貌、溫和優雅」的FBI先生的大肆贊揚，今天一早就隨著工藤優作榮獲奧斯卡最佳劇本獎的消息一起傳遍了全國。
但千緒沒有精力在意這個。
昨天晚上，安室透果然偽裝成外賣員的身份，摸到家裡來了。
他將一份熱騰騰的二明治塞進千緒懷裡，便不由分說地跟著「衝矢
昴」擠進了客廳。之後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總而言之，他們終於確定了安室透的公安身份。
千緒今天早上路過毛利偵探事務所，去給柯南送他落下的東西時，還撞見自己弟弟對安室透說了句「騙子」。
俊秀的青年身上頭一次沒有帶著令人畏懼的黑暗氣息，金發像陽光般燦爛，他對著柯南彎腰露出笑容，「我可不想被你這麼說。」
——謎語人的本性倒是沒有變。
千緒漸漸發覺弟弟好像是有點社交本領在身上的。安室透和衝矢昴關系劍拔弩張，碰見柯南時卻總是和顏悅色。包括朱蒂那群駐守日本的FBI，也總是時不時就站出來，為柯南提供一點助力。
他頂著一個七歲小孩的殼子，居然能做到這麼多事，這點讓千緒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驚訝之後，又有些淡淡的驕傲湧上來。
柯南從波洛出來，和千緒彙合時說：「確定了安室先生是己方的人，關鍵時刻一定會有所幫助的。」
他啃著二明治，覺得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至少，他們又少了一位實力強勁的敵人。
「安室先生確實很厲害。」千緒之前太過擔心自己被波本的美食引誘，每次都忍痛拒絕小蘭的早餐邀請，現在終於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波洛的二明治了，心情比柯南還好。
昨晚赤井秀一回家之後，因為用腦過度飢腸轆轆的柯南才想起來還有外賣員安室透帶來的二明治，於是招呼著爸爸和赤井先生一起去了廚房吃夜宵。
二人打開籃子，裡面的二明治不翼而飛。
千緒安下心後為了慶祝，一個人炫了二份。
她吃飽之後重返案發現場倒水，正好看見二個男的對著籃子面面相覷，問過之後，看起來比他們還震驚，「原來那一籃子你們還要吃嗎？」
赤井秀一剛剛在電話裡和安室透互撂狠話的時候聽起來那麼霸氣，回來竟然還要吃他帶來的二明治嗎？？
還有柯南和優作，才剛剛聯手把人家耍得團團轉，房間裡的監控都沒拆掉呢，現在吃那二明治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嗎？？
「——所以我就替你們吃了。」千緒如是說。
柯南：「……」
優作：「……」
赤井秀一：「……」
說實話，他們確實是挺想吃的。
誰叫安室透的手藝那麼精湛呢。在他應聘波洛的服務員後，二明治已經成了波洛的招牌菜，甚至還登上不少點評網站和美食博客，在東京範圍內都成了小有名氣的打卡料理。
但……
柯南看了看自家老姐。
優作看了看寶貝女兒。
赤井秀一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
二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最後還是赤井秀一按壓了下眉心，站出來挑起大梁，「你們想吃什麼？我隨便做點吧。」
剛剛還在來葉山坐在搖晃不已的車輛上完美控槍點射擊爆後車輪胎震驚一
眾公安的男人轉瞬間系起圍裙。
他翻翻冰箱，用有希子留下的腌肉做了個炸豬排。起鍋，熱油，裹蛋液和面包糠，下鍋，一套動作不知何時已經做得無比嫻熟。
柯南回想起他剛剛裝扮成衝矢昴的時候，總是端著一鍋半成品匆匆趕到博士家的場景，總覺得恍如隔世。
再看餐桌旁明明已經裝了一肚子二明治卻還伸長脖子眼巴巴等著的老姐，不靠譜得一如既往。
柯南沉默一會兒，竟然覺得場面還挺和諧的。
心中冒出這個念頭，他連忙摘下眼鏡，狐疑地瞪了半晌。
——自己該不會真的需要去看看眼睛了吧？！
回過神，毛利事務所不遠處的花壇邊，柯南咽下最後一口二明治，拍拍手上的碎屑，跳下地。
早晨的陽光明晃晃的，亮得有些刺眼，他的身形融在陽光裡，莫名有了幾l分十七歲的影子。
「接下來只要慢慢找機會，說服安室先生加入我們就好了。」千緒聽見弟弟自信的聲音，「我們肯定會贏的。等著看吧，姐姐。」
——————
但在柯南等到這個機會之前，一件預想之外的事情先發生了。
赤井秀一在凌晨接到水無憐奈的緊急聯絡，說朗姆似乎計劃在洛杉磯進行一場規模巨大的交易。
交易內容除卻重型軍/火，最重要的是一批新研制的毒/藥。
「aptx4869依然在測試階段，不過雪莉離開後，制藥組在aptx4869的研發基礎上又做了一批藥，同樣毒性劇烈，無色無味，且很難檢測出來。」水無憐奈急匆匆地說。
赤井秀一可以理解她的焦急，一旦交易成功，這些殺人於無形的毒/藥將會迅速流入黑/市，不知又會造成多少起難以查明的死亡。
水無憐奈平時只負責傳遞組織內重要情報，發來的郵件都只有簡潔的二兩句話，這次卻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要冒險打來電話協商，足見她認為情況有多緊急，「這次交易對朗姆來說很重要，組織在日本的勢力已經夠龐大了，他似乎是希望借此將美國分部發展起來。」
以日本為中心，組織的觸角雖然已經延伸到世界各國，卻始終被當地本土的組織壓制著，這些曾身為高層的赤井秀一自然再清楚不過。
「那位先生似乎將這件事交給朗姆負責了。」水無憐奈說，「一旦交易成功，朗姆大概率會成為美國分部的負責人。」
美國和日本的地理位置相距甚遠，但同為發達國家，彼此間的交易往來卻相當密切。那位先生一天天老邁，大概是意識到朗姆的隱患，於是干脆放權給他，將他送去遙遠到難以威脅自己的美國，興許日後還能反哺本部。
而對朗姆來說，從二把手晉升到和Bss平起平坐的地位，同樣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
雖然只是分部的負責人，但以朗姆的野心和能力，面對著更龐大的美國市場，他最終能讓這個分部發展到什麼程度還不得而知。
水無
憐奈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如果要阻止他，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你也不會想看到一個新的黑衣組織出現吧？」她壓低聲音，語氣焦灼，「這次交易，朗姆一定會親自跟著，而且會帶大量手下護送。」
赤井秀一一挑眉：組織二把手的手下，這個範圍可就廣了。
他沒開口，聽水無憐奈繼續說：「而且，朗姆離開，意味著琴酒和貝爾摩德這群高層干部很可能上位，組織的勢力將會大洗牌。現在所有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位置。」
「組織內部暗流湧動，到處都是議論的聲音，就連底層人員都知道了……大家都在關注這起交易。」
「如果朗姆在這時被捕，消息瞬間就會傳遍整個組織。到時候，興許我們可以試著出手，給組織一記重創。」水無憐奈沒敢將話說得太滿，她內心其實期待著，能將組織一網打盡，好報父親的血仇。
多年來，各國潛伏的臥底埋下的那無數條線，也許終於迎來了收網的機會。
但現實不是，要鏟除這樣樹大根深的組織，絕非一次行動就能做到的。他們只能慢慢下手，一點點將這個龐然大物蠶食殆盡。而這次行動，很可能成為劃破組織血肉的一記切口。
這就夠了。
她按捺住心中起伏的情緒，盡力冷靜地說：「我希望你們能參與行動，阻止這起交易。」
當危機發生在本國國土，FBI和CIA這兩大組織終於站在了一起。
經過簽署的正式協助請求，在第二天一早發給了詹姆斯，又被他轉發給赤井秀一。
與此同時收到的，還有另一封信。
那是一封邀請函。
千緒在郵箱裡發現了它，將它拿進工藤家的客廳，擺在茶幾l的桌面上。
「慈善晚宴？」
工藤優作拆開信封，「誠摯邀請……工藤優作先生和工藤有希子女士，於本月18日晚七點，參加本次宴會……地點，洛杉磯？」
他抬起頭。
有希子遲疑道，「赤井先生，我記得你剛剛說的那場交易是在……」
「同一天。」
赤井秀一皺眉，回答得很干脆。
千緒一眼看出來，他覺得那封信不對勁。
因為她也有同感。
「好吧。」工藤優作從沙發中起身，笑著說，「無論是巧合還是陰謀，看來我們必須回洛杉磯一趟了。千緒，我記得你很久沒回去過了，對吧？」！
第77章 76
赤井秀一迅速將這件事通知了自己的小搭檔。
柯南在聽說交易內容後,自然不可能缺席，更何況父母和姐姐都要一同前往洛杉磯。
「我也去。」他沉吟著，「我去管灰原要幾枚解藥,足夠支撐往返的長途飛行了。」
他之前去英國用的就是這個方法,早已經驗豐富，說完就拔腿去了博士家。
有希子和優作上樓准備參加晚宴要帶的服裝。有希子還想聯系一下認識的影視圈好友，確認晚宴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雖然知道組織做事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紕漏，但以防萬一總是好的。
而赤井秀一看著手機裡的一個號碼,思索片刻,「千緒，我出門一趟。」
幾人各有分工，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最終只留下千緒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同往常無異地出門,去見了預約好的心理醫生。
數天後，17日晚，洛杉磯的某家高級度假酒店內。
整棟樓都被占用，外表看去燈火通明，來往的游客們穿著隨意,只在偶爾的動作間,能看到寬松的休閑服腰間不算明顯的凸起。
所有進出的住客都要接受檢查，千緒走入大廳,立刻有穿黑西裝的男人迎面而來，她習慣性抬起雙手。
「不用檢查她。」
不遠處響起一聲壓低的吩咐，千緒彎起眼睛。
看見大步走過來的男人，那名FBI探員立刻挺直脊背，用英語大聲道：「是,長官。」
赤井秀一拿過千緒身後的行李箱，「我帶你去房間。你弟弟他們已經在等你了。」
工藤家最近風波不斷，加上優作又剛剛獲得奧斯卡獎，到處都是圍追堵截的媒體。為了不引人注目，工藤夫婦、工藤新一以及千緒是分了三批單獨離開的日本。
而赤井秀一提早兩天就和詹姆斯等人一起出發，來美國准備了。
他接過千緒行李箱的動作很自然，千緒卻明顯能感覺到那名探員不住投來的視線，她憋住笑意，等到電梯門合上，便勾住赤井秀一的脖子，踮起腳尖和他交換了一吻。
電梯一路上行，快到目標樓層時兩人才分開。千緒臉頰有點泛紅，拉開距離，不自然地整整衣領，又咳嗽一聲，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准備迎接打開的電梯門。
赤井秀一看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忽然笑了，「忘記說了，這棟樓的監控被我們的人接手了。」
千緒：「！！！」
她悚然回頭。
電梯角落果然好端端杵著一枚漆黑的攝像頭，「四目」相對，對方似乎也很尷尬，一旁的紅燈閃爍兩下，piu地熄滅了。
千緒：「……」
她呆滯好半晌，這才憤怒地伸手想在赤井秀一腰間掐一把，結果沒找到可供下手的贅肉，搗亂的手反倒被他反手攥緊，扯進了大衣口袋。
不過短短一個小時，赤井長官帶著女友回來了的消息就
像旋風般席卷了整棟樓。
千緒收拾好行李，去找赤井秀一的一路上不知接受了多少注目禮。諸位日常板著張臉、嚴肅不已的探員轉瞬間就變成了赤井娘家人一般親切的存在，時不時就有好心的白人女探員湊上來，給千緒塞一包小零食或者巧克力什麼的。
千緒抱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Drits玉米片、甘草糖、芝士小餅干和MM豆走進來，氣喘吁吁地將它們放到赤井秀一的床上。
「你就不能讓他們專心工作嗎？」
各位探員們熱情得簡直讓人招架不住了。
赤井秀一正坐在沙發上看報告，聞言抬起頭，眼底浮現笑意，「他們可能是覺得你太瘦了。」
美國人看亞洲人，尤其是年輕女性的時候，總有這種擔憂。
像是怕她們一不小心就被風吹跑了。
他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他們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好，作為長官，我不方便干涉下屬的私生活。更何況我手下都是群優秀的情報人員。」
言下之意，想藏也藏不住。
「八卦長官的私生活也算是下屬的私生活之一嗎？」千緒陰森森地問。
她拆開一包奇多棒。
這種零食很奇怪，調味很重，一開始吃起來並不習慣，但在美國生活超過一年後，就會發現自己慢慢在各種場合習慣了它的味道。
千緒很少吃這些容易上癮的膨化零食，因為知道自己會停不下來。但她現在腦袋裡裝著別的事情，哢嚓哢嚓啃了大半包之後才反應過來，震驚地盯著被調味粉染得紅彤彤的指尖，像一只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落入了圈套的小老鼠。
低頭看文件的赤井秀一笑出聲。
千緒唰地抬起頭。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平時到底在用哪只眼睛盯著她？？
為什麼感覺自己的每一個小動作都會被捕捉到，簡直毫無隱私。
千緒氣惱地將剩下小半包塞到了他手裡。
赤井秀一把同事們投喂女朋友的零食都收進抽屜，以免千緒半夜餓了，外賣又只有她不愛吃的那些高熱量食品。
這件事他做得很習慣，千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兩人隨後去了優作和有希子的房間。
來開門的竟然是工藤新一。
房門一開，千緒下意識抬了下眼睛，看見比自己高了那麼一個頭頂的弟弟，愣了片刻，「你怎麼還沒變回去？」
對著S號的柯南看久了，突然看見L號的弟弟，她有點不太習慣。
「你怎麼說得好像很希望看見我變回去一樣？」工藤新一反應很快地吐槽回去，說著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十分郁悶，「早知道這次藥效持續時間這麼長，上飛機前就先把蘭約出來見一面了。」
好家伙，這種時候還念念不忘幼馴染。
千緒回想博士跟自己八卦的，新一這大半年來為了見縫插針和小蘭見面所作出的種種努力，肅然起敬。
多麼兢兢業業
的一個戀愛腦。
她在第一反應的好笑之余，又有些許難過。
尤其是在聽見阿笠博士無意間提起的，柯南那句【「我實在不想看她為我掉眼淚了，哪怕她因此忘了我也沒關系。」】時，千緒安靜了好半晌。最後還是博士覺得失言，連忙轉移了話題。
千緒好像從沒見過弟弟自暴自棄的時刻。
工藤新一是天底下最明亮的少年，他應該永遠意氣風發才對。
獨自對抗組織那麼一個隱藏在黑夜中的龐然大物，他都沒有氣餒過，偏偏在面對喜歡的女孩時想到了放棄。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但工藤家的相處模式實在不適合煽情，千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在工藤新一面前說這些話，只會被他嘲笑。
於是她只在經過弟弟時揉了揉他的腦袋，便步伐輕快地走入房間，「安心，你們以後還有的是時間見面呢。」
工藤新一下意識抬手按下她揉起的亂發，藍眸閃了下，「那還用你說。」
他覺得耳根有點發熱，連忙撇開眼，恰巧撞見門外赤井秀一饒有興致的視線。
工藤新一：「……」
FBI和CIA的人手都聚集在這家酒店，當天深夜，就在酒店的會議廳裡開了一場作戰會議。
工藤家的人也出席了，坐在角落，顯得異常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前面有長官坐著，大概不少探員都會直接上來要簽名。畢竟無論工藤優作還是工藤有希子，他們的名氣都不僅局限在日本範圍。
和警視廳搜查一課那群刑警相處久了，就會發現脫去制服，卸下職業光環的他們其實也只是一群普通人。
不過千緒倒是意外的在其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看見她時，千緒猛然轉頭看向赤井秀一，心中像有道閃電劃過，瞬間想清楚了一些事情。
但她沒有時間細問。那一整夜，以赤井秀一為首的眾人都在不停地反復商議和敲定行動的細節，直到黎明降臨，才匆匆回去睡了兩三個小時，第二天清晨又齊聚會議室。
無數細節都可能決定成敗，而任何一點細微的准備不足，都可能造成同伴的流血犧牲。誰也不願看到這樣的後果，所以每個人都一言不發地投入了進去，熬到最後，所有人眼底幾乎都泛起血絲。
置身於這樣的地方，千緒也被緊張壓抑的氛圍感染，她變得越發沉默。
這種爭分奪秒的戰前准備一直持續到近下午六點，就在赤井秀一准備帶人去碼頭布置時，會議室的大門被人砰地一聲猛然推開。
巨響惹得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回頭看去，只見闖進來的那人神色慌張，抱著台筆記本往正中心的會議桌上匆匆一撂，「晚宴的主辦方收到了一封威脅信！！」
他快速將電腦連接前方的屏幕，那封郵件下一秒就被投影出來。
在場的人一眼捕捉到關鍵的幾行字符，心中狠狠一跳。
「這伙人說在會場裡
布置了炸/彈，他們要求主辦方按時舉行晚宴，不得泄露消息，否則就提前引爆炸/彈。」那名技術人員語速飛快，「發件地址做了反追蹤處理，應該不是惡作劇。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這枚炸/彈的當量足以將整個會場炸上天。」
千緒和新一的臉色唰地變了。
晚宴的會場並不是單獨的一棟建築，而是一家豪華酒店的二層宴會廳。如果炸/彈引爆，上層的上千名住客都會有危險。
但偏偏距離晚宴只剩一小時，這點時間，想要不引人注意地將人群疏散，幾乎不可能做到——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派人混入住客，時刻監視FBI的行動？
關於這場晚宴，有希子在打過很多個電話之後，基本確認了它的真實性。主辦方頗有名氣，邀請的大多是各界名流，現場星光璀璨，據說在晚宴的最後還會進行慈善拍賣，聲勢搞得相當浩大。
其實有希子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到處找人打聽，因為主辦方的宣傳相當賣力。收到邀請函後不久，各大網站就掛滿了廣告，聲稱會在當天七點進行同步的現場直播，甚至還放出了部分嘉賓名單。
「晚宴的壓軸拍賣品據說從半年前就已經准備好了，所以不可能是組織提前設下的陷阱。」有希子當時搖了搖頭。
而直到此時，眾人才終於明白組織將交易與晚宴定在同一天的用意。
「他們想用參與晚宴的名流做人質，分散當地的警力。」工藤新一閃電般想通一切，「一旦晚宴遭遇威脅，警方和FBI不可能不分出人手去保護的。」
「如果是這樣，交易就會和晚宴同步進行，而不是在我們預計的深夜——必須立刻趕去港口，叫我們的人准備。」赤井秀一沉下臉色，「晚宴那邊來不及疏散了。告訴主辦方，包括直播在內一切照舊，分出一半人手去會場。他們看見FBI的人不會說什麼的。還有，通知爆/炸/物處理班，讓他們把制服換了，晚宴開始後悄悄進去。」
他的手臂被猛然抓住了，赤井秀一低頭看一眼，話音沒有絲毫停頓，條理清晰地做出最後一條指令。
身後的人隨著他的命令落下，魚貫而出，房間內轉瞬間變得空空蕩蕩。
還剩兩人沒有走，千緒緊緊抓住赤井秀一，壓住聲音中的恐懼，「你真的覺得只帶一半的人手，能打贏朗姆和他手下的人？」
「他要交易的那批物資數量不小，這場交易對他來說又那麼重要，帶的人手不會少的……」
她越說聲音越低，因為知道赤井秀一不會想不到這些。
就像她也同樣知道，赤井秀一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們不能打草驚蛇。」赤井秀一說，面對她的語氣不像剛才那般冷硬，但依舊堅決，「朗姆心思深沉，一旦讓他察覺到異樣，那才是真正將人質推入火坑。」
他提到人質，千緒的身體明顯輕輕顫了一下。
「晚宴三小時的時間，足夠爆/炸/物處理小組拆除炸/彈了。」他拍了拍千緒的腦袋，安撫道，「優作先生和有
希子女士不會有事的。」
千緒咬了下牙，想說什麼，卻又沒有開口。
工藤新一在這時恍然驚醒，「爸爸媽媽那邊怎麼樣了？」
他直到此時都還沒有變回去，解藥持續的時間驚人得長，工藤新一卻來不及為之歡喜。
有希子回日本的時候太過匆忙，她出席重要場合時穿的禮服都放在洛杉磯的家裡，所以昨天就說，需要回去取一趟。
而洛杉磯是個占地無比遼闊的城市。
工藤家別墅所在的富人區比弗利山莊位於洛杉磯的西北角，緊鄰Malibu海灘，慈善晚宴的會場卻是設置在了東南角，幾乎靠近爾灣的另一處繁華區域。
之間橫跨了整整一個洛杉磯，開車單程就要耗費一個半小時。
為了避免遲到，有希子中午就出發了。她把丈夫塞進副駕駛，在一群探員們此起彼伏的mg和wtf之中將油門踩到底，跑車轟地衝出了酒店。
洛杉磯西面靠海，酒店位置在港口和會場中間，去哪邊都很方便——當然，也只是相對來說，畢竟這座城市真的太大了。
但現在晚宴馬上就要開始，就算加上化妝的時間，他們也應該已經踏上返程才對，為什麼遲遲沒有消息？
工藤新一的手機幾乎在他脫口而出這句詢問的同時震顫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的【有希子】三個字，他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喂……」他神情緊張地接起。
「小新！我們可能趕不回去了！」
有希子焦急的聲音在耳畔炸響。
確認他們還平安，新一松了口氣，緊接著心就提起來，「什麼叫趕不回來了？」
「大堵車！！」有希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起來快要氣死了，「應該是前面發生嚴重車禍了，但怎麼會堵得這麼厲害？」
赤井秀一的心髒一沉。
洛杉磯的面積雖大，卻很容易堵車，而一旦堵起來，平時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需要花費的時間翻倍都不止。
新一又問了他們堵車的位置，竟然才從家出來不久。有希子大概是覺得憑自己的駕駛技術，只剩一個小時也足夠飆回去，所以一直等到最後時刻才絕望地打來電話。
有希子急得跳腳，「要不我隨便攔個人借輛摩托吧？借摩托的話應該來得及飆過去。」
這麼一個美人坐在跑車駕駛席上咬牙切齒打電話，實在是一幅奇景，更何況她還穿著一身極度華麗的晚禮服，周圍不少同樣被堵住的司機都好奇地看過來。
隨後又因為工藤優作淡淡一記眼刀，訕訕地縮回腦袋。
「我猜借摩托也不行了。」工藤優作逆著一動不動的車流走回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前面的摩托也停下了，似乎是一輛卡車側翻，又壓住了一輛小車，造成追尾……所有車道都堵住了。」
說完這一長串，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一旁的有希子竟然沒有對此做出反應，她忽然安靜下來，工
藤優作略顯詫異地回頭，「新一說什麼了？」
有希子一言不發地將手機調成外放，工藤新一急促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來，「……他們在會場安置了炸/彈……想讓參加晚宴的人做人質……」
他迅速將事情解釋清楚，心中升起一片復雜的情緒。
工藤新一從來都是一個願意為公眾利益犧牲自我的人，如果做人質的是他自己，他絕不會有絲毫猶豫，但將對像換成父母……
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變得自私。
他只是發覺自己很難將這種情緒宣之於口。
如果是碰見嚴重堵車而缺席，那似乎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但……
工藤新一垂下眼睛，狠狠咬了咬牙。
「我明白了。」
他聽見爸爸開口，用和往常別無二致的溫和語氣叫了他的名字，「新一，如果赤井先生在旁邊，請你轉告他，我一定會想辦法趕到會場。」
千緒看見弟弟的表情在短時間變了幾次，終於忍不住一把奪過手機，按下免提。
「我和FBI的友好關系向來不是秘密，其他人可以遲到，可以缺席，但我必須到場。」
工藤優作的聲音很平靜，顯然在短時間內就抽絲剝繭，找出了事情的關鍵。
新一、千緒以及赤井秀一在此之前一直心知肚明，卻誰也沒有提起的關鍵。
「如果我在這裡表現怯懦，無論原因為何，都會讓朗姆提起警惕。」優作停頓了一下，沉著語氣有了那麼一絲動搖，「但有希子，你……」
他似乎是看向了身邊的人。
「我也要去。」有希子想也不想，「朗姆一定會讓混進現場的手下重點觀察我在不在場。你不想引起他的警惕，那我就必須去。」
說完，有希子又小聲嘟囔了一句，「我又不是傻子。」
就像工藤新一，再無私的人，對最親密的人也會永遠自私。
朗姆狠毒地，將這把刀插在了最柔軟的地方。
「我去想想辦法，不行的話，哪怕靠直升機……」
優作的話被打斷了。
「讓我去吧。」
千緒思索片刻，抬起頭來，輕描淡寫地說。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安靜了，房間忽然陷入一片死寂。
工藤新一辯駁的話卡在喉嚨裡，怔怔地看著千緒。
數秒後，房間裡突兀地響起三道不同的聲音。
「不可以！！」
「想都不要想！」
「不行！」
有希子和優作聽起來比決定自己去冒險時還要緊張。
「千緒。」赤井秀一扣住千緒的肩膀，迫使她轉身直面自己，始終維持的冷靜終於出現裂痕。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對上那雙清澈的湛藍眼眸，赤井秀一發覺那些阻攔的話語、迅速構思出的借口都變得極難出口。
因為她顯然將一切都想得很清楚明白。眼底
甚至帶著一絲明晃晃的笑意。
像是終於卸下一份沉重包袱，千緒的臉上第一次露出輕松的表情。
「出動直升機反倒會讓人覺得刻意，爸爸你不會不明白。那麼為什麼不讓我去？——也只有我能去了。」她說，「就算是恐/怖/組/織的成員，應該也不會認為父母會自己躲藏在安全的地方，放任子女去冒險吧。我去的話，他們不會起疑心的。」
肩膀上的力道在一點點加重，攥得她幾乎發痛。
千緒轉過臉來，輕聲提醒：「底下的人還在等你，再不走的話，趕到港口會來不及。」
「——你會平安回來的，對吧？」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赤井秀一，眼睛裡有一種純粹又固執的東西。
清清楚楚地寫著，她不在意以身涉險。
置身事外才會令她痛苦。
赤井秀一深吸了口氣，松開她，嗓音低沉，「我會安排人替你准備服裝和化妝……等任務結束，我來接你回家。」
他似乎又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工藤新一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赤井先生！！」
千緒反倒笑了，「好。」
腰間的對講機響起催促的聲音，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千緒，目光最後落在工藤新一身上。
按照計劃，他也要跟他們一起去港口。
但工藤新一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在確認赤井秀一真的作出決定之後，他倏然伸手抓住了千緒的手腕，「如果是子女的話，我也是工藤家的孩子，不如讓我去——」
FBI和CIA的布置很完備，工藤新一跟去，只是覺得憑借自己對組織的了解，興許能在關鍵時刻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其實他也明白，真到了荷槍實彈交火的時刻，博士的麻醉針和足球幾乎幫不上什麼忙。
他完全可以代替千緒去會場。
工藤新一越想越覺得可行，而千緒就在這時開口打斷了他。
「就算再怎麼急著救場，也不會放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去那種場合。你真的覺得組織的人不會起疑心？」
工藤新一一噎，「孩子……」
他怎麼會是孩子？
他又要說什麼，但千緒的話音比他先一步響起，「我知道你是高中生偵探，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鼎鼎大名的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但新一，你只有十七歲。提醒一下，這個年紀無論放在哪裡，都是法律明文規定的未-成-年-人。」
她一字一頓地吐出那四個字，停頓了幾秒，又反問，「何況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放任弟弟去冒險，自己躲在家裡？」
「我……」
「好了。」千緒安慰地拍一拍弟弟的頭頂，覺得那一頭柔軟的黑發手感實在不錯，於是又嫻熟地揉搓了一頓。
工藤新一被揉得彎下腰來，來不及反應，後背忽然多出一股輕柔的力道，將他攬進懷裡。
工藤新一已經比千緒高了小半個頭，她想要抱住他時，他甚至需要遷就地彎一點腰，才能局促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
少年的身形修長，肌肉線條並不明顯，但肩膀比她寬，骨架也要大一圈，回抱住他的時候比她擁抱他要輕松得多。
低垂的劉海擋住眼睛，工藤新一彎腰抱住千緒，好像又回到那個被恐懼和愧疚淹沒的時刻，站在那條無力的走廊上。
他明明已經十七歲了。
可比起她還是太小了。
小到無法承擔起保護姐姐的那份責任。
哪怕是在他以柯南的姿態行動時，都沒有出現過這樣脆弱的姿態，千緒知道他是回想起了什麼，無奈地放輕聲音，「從變小到現在，你一個人承擔了多少？是真的把自己當救世主了嗎？」
千緒沒什麼責備之意，語氣始終溫柔平和。
感覺擁住自己的力道逐漸收緊，她輕輕拍著弟弟的背。
「不要總那麼讓人擔心……多少依賴一點姐姐啊。」！
第78章 77
洛杉磯的晚上七點,是東京時間的中午十一點。
得知新一的爸爸媽媽要參加這場晚宴之後，小蘭提前兩天就定好鬧鐘，准時打開了電視。
直播畫面停留在會場門口的紅毯上,兩側簇擁著身穿西裝、手捧長槍短炮的媒體,每當有豪車開過，便齊刷刷舉起相機，等待著從車上走下的各界名流。
現在下車的是來自日本的某位女企業家，一頭干練的短發,不苟言笑,只對著四周微微一點頭，便從紅毯上快步走過。
「哇！好酷哦。」小蘭露出向往的表情。
「聽說這位女企業家年收好幾l十億呢。」毛利小五郎大咧咧將雙腳翹起，坐在辦公桌後無聊地看著，手上還拎著一罐啤酒，「看起來簡直跟英理一個樣子……對了小蘭,午飯吃什麼？」
小蘭正在【三十五億男人的夢】那個群裡發消息，頭也不抬，「我從波洛叫了意大利面，一會兒L梓小姐會送上來。」
「怎麼是意大利面啊，三明治呢？」小五郎嘟嘟囔囔。
小蘭沒理他。
【蘭：千緒,我在看直播哦！叔叔阿姨什麼時候出來呀？】
【園子：舉手！我也在看！我還拉了我姐姐和姐夫。】
【園子：會場看著好高級哦,下次我們家的企業辦慈善晚會我也去湊個熱鬧好了，感覺會有很多帥哥！】
千緒還沒有回。
小蘭歪了歪腦袋,忽然聽見易拉罐打開的哢呲聲，頓時像一只聽見罐頭聲的貓咪一樣敏銳抬頭，「啊！爸爸你又在大白天喝酒了！」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正想去奪，直播畫面卻在這時響起一陣喧嘩。
小蘭聽見幾l聲驚叫,和用英語念出的拗口的日文名。
——Kudu。
工藤。
「是新一的爸爸媽媽！」小蘭頓時忘了要搶啤酒罐的事，扭過身體看向電視。身後的毛利小五郎掃了一眼，差點把啤酒嗆出來，「為什麼是……咳咳……」
小蘭也怔住了，「千緒？」
畫面裡，千緒正借著一旁工作人員的攙扶從車上下來。她穿著一身酒紅色的抹胸長裙搭配黑色細高跟，低調卻又不失優雅，禮服裙很貼身，勾勒出起伏有致的曲線，又露出雪白的肩頸。
她准備得似乎有些倉促，可依舊十分驚艷。
和一旁的工作人員結束短暫交談，千緒隨即找到鏡頭，落落大方地笑了一下。鏡頭吃妝，她妝容比平時更濃一些，眉眼精致昳麗，此時笑起來，更有種攝人心神的漂亮。
小蘭的手機就在這時瘋狂地響了起來。
【園子：嗷嗷嗷美哭了！！！！！！】
【園子：不對，千緒為什麼會在這裡？】
【園子：算了不管了，我要跟全世界炫耀這是我認識的姐姐！！】
小蘭放下手機，千緒已經往會場內走了。她並不怯場，也似乎沒考慮過正有多少人在看她，姿態挺拔漂亮，無
論從哪個角度拍都是好看的。
直到纖細的身影消失在畫面邊緣，直播的主持人才後知後覺地解釋起來。
小蘭聽了一耳朵，大意是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因為一點突發狀況，無法趕到現場，只好由居住在附近酒店的女兒L代為參加。
主持人最後還特意向眾人傳達了「工藤夫婦的歉意」，但看在場媒體的反應，簡直要樂瘋了。
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什麼時候都能拍到，但能拍到工藤家那位從未露面的大女兒L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啊！
更何況……沒想到她居然長得這麼漂亮！完全是不輸給母親的美貌。
尤其是來自日本的媒體，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連明天的頭條都想好了——工藤家神秘的長女首度露面，光這一條就足夠吸引人的眼球。
而與此同時，杯戶尊豪酒店裡，世良真純張大嘴巴，直勾勾盯著電視機，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哥！你剛才看到了嗎！那是千緒！」
「看到了，她都入場了你才想起來問嗎？」羽田秀吉十分無奈。
世良後知後覺地陷入懊悔，「哎呀！應該錄下來給媽媽看看的。」剛才光顧著看了。
「沒關系，之後肯定會有回放的，網上也能找到。」羽田秀吉摸摸翹起的亂發，安慰妹妹，「不過她會出現在這裡，總覺得有點反常……」
這場慈善晚宴的主辦方財大氣粗，前期下了血本宣傳，導致日本國內都有不少人在蹲直播。
不止是小蘭她們，就連千緒實驗室的佳苗和谷川都在看，兩人在看見前輩出現在電視上時發出了長達一分鐘此起彼伏的「誒？！」。
然後不約而同抓起手機，采取了和園子一模一樣的行動：瘋狂炫耀！
不炫耀不是人！
各種短信和郵件甚至發到了工藤新一的手機裡。
小小的柯南一臉陰郁地坐在車上，身邊是一身純黑作戰服作戰靴以及防彈衣，裝備齊全的赤井秀一。
上車後不久，工藤新一就變了回去，幸好他隨身攜帶了替換衣服，直接在車上換了，這會兒L正一眨不眨地看著手機。
「千緒已經進去了。」他向身旁的人彙報。
赤井秀一看著車窗外，沒有看這邊，但柯南知道他聽到了。
赤井秀一下一秒按了下耳麥，壓低聲音，「行動。」
千緒所在的晚宴會場群星璀璨，一城之隔的港口卻暗流湧動。唯獨落日的余暉公正絢爛地籠罩在頭頂的天空上。
粉紫色的晚霞營造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氛圍，海灘上牽手漫步的情侶們紛紛駐足拍照，渾然不知不遠處的港口裡正上演著怎樣的行動。
網絡上沸反盈天，因為千緒的出現而激起的這一場波瀾卻完全沒能影響到當事人。
她只在最後回頭看了眼港口的方向，便干脆地進了會場。
走進宴會廳，千緒差點被撲面而來的星光閃了眼睛。
到處都是電視上的熟面
孔，她回想著晚宴的流程，獨自走到角落。
在拍賣開始前，似乎還有個頒獎環節，會表彰一下去年對慈善事業作出巨大貢獻的嘉賓。
這個獎基本是來者有份，所以千緒還得上台替優作和有希子領個獎。除此之外，她還需要留意會場內有沒有混入可疑人士。
如果有，那人大概率拿著朗姆設置的炸/彈的引爆器。
雖然他們認為那枚炸/彈只是起到威脅作用，在看見FBI派去的人手後，朗姆應該就會認為達成目的而撤掉人手，放爆/炸/物處理班進去拆彈。
但這種小命懸在別人手中的感覺依舊不好受。
總歸也沒有別的事做，說不定她能找到那位可疑人士，回頭讓FBI發份通緝令呢？
千緒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杯香檳，想了想又放下，叫來服務生詢問有沒有無酒精的飲料。
「這杯是橙汁，您需要嗎？」
對方反應很快，直接從托盤上拿起剩余的一杯，「是鮮榨的，剛剛那邊的女士也要了一杯。」
千緒接過橙汁，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見那位來自日本的女企業家隔空對著她舉了舉杯子。
千緒禮貌地回應了一個微笑，沒想到她直接走了過來，「你好，我姓香川。」
「你好……」千緒看了眼她的長裙。和香川女士的身高相比，這條裙子有些長，令她有點擔心香川女士會不會在走路時被絆倒，「我是工藤，工藤千緒。」
「我見過你母親。幾l年前在一次晚宴上聊得很愉快，本以為今天有機會敘敘舊的。不過能見到她的女兒L，這一趟也不算白來。」
香川留著高中數學老師一般毫無修飾的干練發型，外表看去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性格，交談的語氣卻十分和緩。說著，甚至微微笑了下。
有她在身邊，倒顯得孤零零的千緒沒那麼突兀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直到某一刻，四周的燈光忽然齊刷刷暗下。
前方舞台上，一盞小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聚光燈彙集成的光束照亮舞台中央，一頭稀疏金發、大腹便便的男人走上台，臉上堆起笑容。
千緒認出那正是晚宴的主辦方，某位房地產大亨之子。
他嘰裡咕嚕說了一串寒暄詞後，滿面紅光地宣布頒獎環節正式開始，「我們請來了一位特邀嘉賓擔任本次的頒獎人，相信見到她之後，你們都會像我一樣發出『哇』的一聲……」
台下人配合地干笑了兩聲，他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指向台下的昏暗處。
「有請特邀頒獎人——克裡斯·溫亞德小姐！」
千緒猛然被橙汁嗆到，掩唇彎腰咳了兩聲，一旁的香川趕忙遞來紙巾，「還好嗎？」
顧不得回應她的詢問，千緒和眾人一起望向了那道款款走上台的倩影，瞳仁緊縮。
作為好萊塢目前最炙手可熱的女星之一，克裡斯·溫亞德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令人神魂顛倒的魅力。好像無論
何時出現在聚光燈下，她永遠都妝容精致，儀態大方——哪怕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那一段經歷讓她深陷輿論漩渦，同時也大大增加了她的名氣，以至於此時突然出場，台下和電視機前的觀眾都跟著發出了驚呼。
克裡斯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台，笑著和那位房地產大亨之子打了招呼，隨即便看向台下。
千緒明顯感覺到她玩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刻意停留了數秒，以至於好幾l人都扭頭看來。
貝爾摩德為什麼會在這裡？她不需要去港口那邊嗎？
回想起上次見面自己的所作所為，千緒有點頭皮發麻。
估計貝爾摩德早就發現自己被騙了吧。畢竟灰原哀後來還活蹦亂跳地去警局做了筆錄呢。
接連幾l人被叫上去，千緒終於聽見工藤優作和工藤有希子的名字。
香川好心替她保管了橙汁，無奈之下，千緒只好在眾人捧場的掌聲中硬著頭皮上台。
兩人同台的畫面實在養眼，在場還有一些資歷老練的媒體人知道有希子和莎朗的關系，連忙舉起相機。
佇立在房間中央的攝影機那黑洞洞的鏡頭直對著兩人，閃光燈此起彼伏，千緒接過獎杯，克裡斯卻在此時大方地張開雙臂。
猝不及防地被拉入懷抱，千緒還來不及反應，克裡斯已經借著遮擋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讓我告訴你一點情報吧？」
「那枚炸/彈，預定的引/爆時間是晚宴進行壓軸拍賣的九點半。」
她惋惜地拍了拍千緒的背，而在旁人看來，那好似一次親昵的撫摸，「離開這裡吧，你改變不了什麼，朗姆從來就沒想要讓你們拆除它。」
克裡斯說完便離開她，想要結束這個短暫的擁抱。
千緒卻在這時忽然反應過來，拽過克裡斯的手腕，情緒激動下來不及收斂的力道在最後一刻被她轉變成一個輕飄飄的握手姿勢，兩人距離依然拉得很近，「那場車禍是你設計的？」
直到千緒換好衣服坐上來這裡的車，有希子和優作都還被堵在路上，心急如焚。
「是啊。」克裡斯聳了聳肩。
只是可惜，攔住了有希子，卻沒能攔住千緒。
貝爾摩德實在不是很理解紅方這些前赴後繼趕來送死的行為。
「參會者裡有一位組織多年前的交易對像，是那位先生不惜代價也要除掉的人。」貝爾摩德說完，轉身對著鏡頭露出微笑，輕聲說，「朗姆希望在晚宴達到高/潮時，在所有直播觀眾面前為他獻上一場盛大的煙花。」
千緒的大腦轟的一下炸開了，連自己是如何走下台的都不知道。
「多年前的交易對像」這幾l個字在她腦海中不停徘徊。
以貝爾摩德的真實年紀，這個多年，很可能等同於十年以上。
——這意味著最近幾l年才成為組織高層的赤井秀一、水無憐奈乃至安室透，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紅方所有推斷都基本正確，唯獨算漏了
一點。這顆炸/彈從來就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威脅，它是注定要被引/爆的。
可誰能想到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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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為在場嘉賓中有一位烏丸蓮耶恨之入骨的仇人，朗姆便准備將在場所有嘉賓和上層酒店的數百名無辜游客一起陪葬，以此作為邁入新世界前的獻禮？
甚至於……
千緒回想起貝爾摩德口中的那一句「煙花」，只覺得一股寒意細細密密湧入四肢百骸。
……朗姆是想要將此當作一場交易成功的慶祝嗎？
從之前琴酒出動武裝直升機攻擊東京塔開始，他們就認識到，黑衣組織在變得越來越極端和瘋狂。她確實不該指望他們會低調祥和地在美國開啟新事業。
千緒面色蒼白地穿過人群，同時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臂，回過神，意識到一個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機。
爆/炸/物處理小組。
一旦讓組織成員察覺到有人想要拆除那枚炸/彈，它很可能會被立刻引爆。
千緒渾身的冷汗都落了下來。
她看著台上不緊不慢的克裡斯。
只要貝爾摩德還在，在場的嘉賓就是安全的。
但頒獎禮結束後，作為特邀嘉賓的克裡斯就會離開，必須在那之前讓爆/炸/物處理小組趕快離開大樓才行。
千緒提著裙擺就要往安全出口的方向走，卻忽然被一只手攔住了。
「工藤小姐？」香川端著兩杯橙汁，困惑地看著下台後徑直往相反方向去的千緒，「你怎麼了？」
千緒倏然停下。
綠色通道標志明晃晃地映在她眼底，旁邊站著幾l位工作人員，這短暫的停留讓她不夠冷靜的頭腦忽然冷卻。
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人之中哪位是組織成員假扮的。無法拜托他們傳話，就意味著她必須自己出去找到外面的FBI，那未免太冒險也太顯眼了。
該怎麼辦？
「工藤小姐。」
香川女士又在身後叫了一聲。
千緒的額頭滲出冷汗，她轉身，接過香川女士手中的橙汁，「沒事，我只是有點低血糖，現在緩過來了。」
「但你臉色看起來很不好。」香川女士皺眉，「我去給你拿點甜品好了。」
她說著，拔腿要走，千緒注意到什麼，神情忽然一滯，開口將她攔下了，「請等一下。」
女人不解地回頭。
千緒看向兩人手裡的橙汁，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微妙，「香川女士。」
「嗯？」
「你喜歡吃魚嗎？」
千緒抬起臉來。
香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漫長的幾l秒後，她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沒想到真的猜對了。
千緒松一口氣。
哪怕她其實並不希望他出現在這裡，但依然下意識感到一股莫名的輕快湧上心頭。
千緒好笑
地指指橙汁，「只有未成年的小鬼才會在這種場合喝橙汁吧？」
頂著香川面具的黑羽快鬥相當不服氣，「這才不能當做推理的依據吧？」
「哦，這不是依據，是我的嘲諷。」千緒說。
黑羽快鬥：「……」
「真正讓我覺得不對勁的是你那一身和發型妝容完全不搭調的長裙。太臃腫礙事了，香川女士不像是會選擇這樣的衣著來紅毯的人。」千緒想起那位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日常連高跟鞋都不穿，瘦小的身材裡卻仿佛藏著無盡力量。
「你換了衣服，是為了掩飾身高？裙子長得都快拖地了，我剛剛一直在擔心你會摔跤，現在想想，其實是因為你走路的時候連掀起裙擺的動作都沒有，看起來太不協調的緣故。」
只是她剛才一直在分心想事情，那個念頭從腦海中剛剛升起就被拋出去了，才沒有太過在意。
而真正起決定性因素的……
「這次拍賣會的壓軸拍賣品，是一枚失落已久的藍寶石吧？我看見它的時候就想怪盜基德應該不會錯過這樣的寶石才對。」
「——所以在發現可疑對像之後，我就試了下。」
誰叫某人對魚有那麼大反應，簡直百試百靈。
「切，早知道就不費勁演那麼久了。」香川女士在這一瞬間整個人仿佛都發生了變化，深深印刻在眼角眉梢紋路中的嚴肅感褪去，做了個撇嘴的表情，「那些美國人各個身邊帶一群保鏢，太費勁了，你爸爸又是和你媽媽一起來的，不方便下手……」
千緒：「……」
合著你還動過對我爸下手的心思？？
看黑羽快鬥那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她也懶得多計較，正色，「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數分鐘後，黑羽快鬥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他們瘋了嗎？！！」
「拜托了，幫我找到FBI的爆/炸/物處理小組，讓他們立刻停止行動，順便把定時炸/彈的消息傳遞給港口的人。」千緒低聲說，「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混出會場，對怪盜基德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舞台上，最後幾l位嘉賓也已經接受過頒獎。克裡斯在微笑著揮手執意，准備下台，千緒的語速越發加快。
黑羽快鬥卻一挑眉，似乎對交給自己的任務不太滿意的樣子，「就這樣？」
兩人對視，千緒略一猶豫，「還有，你有沒有可能悄悄潛進這棟建築，確定炸/彈的位置？」
怪盜基德平時行動前都要提前踩點，對建築的結構和隱蔽空間再了解不過，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任務了。
「確定位置之後告訴外面的爆/炸/物處理小組，然後趕緊離開這裡。我會想辦法找到那名組織成員。」千緒認真地說。
從行為舉止和神態語言上，很容易區分出組織成員和尋常的工作人員，她相信自己不用花費多長時間。
這之後只要盯住他，再拜托別的工作人員出去傳遞消息，讓拆彈小組悄悄進來就好了。
雖然會浪費一些時間，但至少能確保安全。
「找到炸/彈的位置不難。」黑羽快鬥說，「但你阻止拆彈組進去，是因為不確定組織成員的身份吧？如果能將他找出來，是不是就沒必要那麼麻煩了？」
千緒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中的自信，「你有辦法找到他？」
看見她忽然亮起的眼睛，黑羽快鬥一笑，「有……而且只需要三秒。」
昏暗中，黑羽快鬥抬眼，似是隨意地向四周掃了一圈，卻遲遲沒有行動。
頒獎禮就在這時正式結束了。
室內光線驟然明亮，千緒忽然有種預感，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下一秒，黑羽快鬥果然抬手，突兀地打了個響指。
重新亮起的燈光在一瞬間齊齊熄滅，會場落入一片黑暗，各處都響起幾l聲壓抑的驚叫。
慌張的氛圍迅速發酵，千緒在心中默數了三聲，一旁的少年忽然發出中年男人渾厚的聲音。他用英語大聲道：「是電路出現問題，請各位貴賓站在原地等待！我們有備用電源，會場會迅速恢復照明！」
話音落下，白熾燈果然閃爍幾l下，重新亮起。
千緒反應很快，趁所有人都還沒從慌亂中回過神，迅速打量一圈，果然在房間角落看見一名穿著黑衣的工作人員，渾身緊繃，右手還插在外套內側。直到確認這停電似乎只是突發的意外，這才緩慢將右手拿出來。
這麼輕易就找到了，簡直是意外之喜。
「怪盜基德從來不會毫無准備地出場。」黑羽快鬥在她耳邊洋洋得意地炫耀道，「這不就派上用場了？行了，我走了。」
他走出兩步，想起什麼，回身將一枚小小的貼片遞給千緒，「是我改良過的，貼在耳朵裡別人看不到，還可以連接外界的頻道，我會跟你彙報行動進度。」
他看向那個男人，神色微微凝重，在被注意到前迅速收回視線，表現得若無其事，放低聲音叮囑，「你小心點啊。他有槍的。」
「知道了。」千緒笑了下，隨即催促，「再不趕緊找到炸/彈，我們都得玩完。」
當務之急確實是尋找炸/彈，黑羽快鬥沒辦法，又打量了她一眼，不太放心地走了。
千緒目送著香川的背影鑽入人群，不知怎麼就不見了，心中暗暗感慨。
這就是傳說中的術業有專攻嗎？
剩下她還能做的……
千緒端起橙汁，不緊不慢地朝著男人的方向走去，在對方警惕地看過來的前一刻，停在了距離他不遠的一張擺滿吃食的長桌前。
那道刺探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滑動，千緒像是毫無察覺地夾起了一塊小蛋糕。
幾l秒後，被注視的感覺才消失。
千緒將那塊紅絲絨蛋糕放進手邊的盤子。
第一件拍賣品被推上台前，所有嘉賓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千緒轉身靠在長桌邊沿，看了一眼，便百無聊賴地垂下眼。
過了一會兒L，甚
至掩唇打了個淺淺的哈欠，眼尾泛起潮紅。
任何人看見她這副姿態，都會覺得她只是被臨時拉來，對這些拍賣品並不感興趣，所以索性站得遠遠的看戲。
人群漸漸向舞台前湧去，和千緒隔開一片空曠的區域。
她聽見男人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從身後傳來，在黑暗中起伏，如同一只蟄伏的猛獸，隨時都可能暴起。
真到那種時刻，她要確保自己是離他最近的那個人。
槍聲在夜色中炸響，赤井秀一快速扭頭，一枚子彈自耳側呼嘯而過，刮起尖銳的刺痛。
他計算著對方彈匣內的容量，趁換彈的空隙從掩體後探頭，兩槍點射，對面來不及反應便已經傳來肢體重重倒地的聲響。
四面八方都是槍響，不知哪枚流彈擊中了囤積在港口的易燃貨品，好幾l個倉庫在轉瞬間化為火海。來往穿梭的身影都在火光中扭曲。
在場各個都是精英，可就算以他們的動態視力，也得花費個兩三秒才能分辨出遠處衝來的究竟是敵是友。
但赤井秀一槍槍開得毫不猶豫。
就好像他已經牢牢記住在場每個人的影子——無論是FBI，還是組織。
這份名單他已經記了很多年，就是為了留到這一刻逐一清算。
作戰服被鮮血浸透，上一層還來不及干涸，又有新的覆蓋上去，到了最後，每走一步，那雙漆黑的作戰靴都會滲下幾l點殷紅，在灼熱的地面上發出滾沸的滋啦一響。
如同來自地獄的修羅。
滾滾濃煙裡忽然有個人埋頭鑽出來，赤井秀一下意識舉槍，又很快放下。
安室透頂著一身煙塵和不知道誰的血，見到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怒吼：「FBI的人為什麼比報告的少了一半？？你是想讓我的人到前線送死嗎赤井秀一？！」
在CIA發出合作請求的當天下午，柯南就抽空去了趟波洛，借著毛利偵探找他幫忙的名義將安室透邀請到事務所，關起門來，和等在那裡的工藤優作一起將計劃告訴了他。
赤井秀一並沒有去。
雖然他什麼都沒透露，但其他人多少也能感受到這兩方臥底之間那不同尋常、針鋒相對的氛圍。
柯南甚至還擔心過安室透會因此拒絕合作。
但幸好，安室透並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
他確實無法原諒赤井秀一，但他一刻也沒有忘記過自己是為什麼站在這裡。
……以及，他的同伴是為怎樣的信仰而死。
數分鐘前，跟著組織一起前來交易的波本忽然反水，關鍵時刻一槍崩了身邊的組織成員，將聽見動靜後准備伏擊FBI的一隊成員暴露得措手不及。
負責指揮的朗姆來不及震怒，又接到緊急聯絡，一隊人手不知從哪冒出來，迅速和FBI及CIA形成合圍之勢。
作戰服上金色的櫻花警徽，在火光下熠熠生輝。
……
而他們的指揮官此時正怒氣衝衝地對著FBI的指揮官發出質問。
聽見那道中氣十足的咆哮，以及自家上司的全名，周圍的探員們都忍不住朝這邊偷偷瞥了一眼。
這周圍可埋伏的全是敵人啊！他們都恨不得每走一步就換一處掩體，而這兩位居然就這麼大咧咧地站在馬路中間吵架？！
安室透的話音剛剛落下，自己先察覺到不對。
「趴下！◣_[(」
赤井秀一發出短促的厲喝，安室透在他舉槍的同時想也不想地就地一滾，余光中槍口火光一閃，那位想要偷襲的組織成員掌心頓時飆出一記血花，手中槍/支落地，凄厲的慘叫跟著炸響。
安室透就著翻滾的姿勢貼地起身，閃電般出現在他身後，手臂抱著他脖子，哢嚓用力，尖叫霎時中止。
他松開手，那名成員就身體綿軟地倒下去。
但尖叫已經吸引來周圍的敵人，集裝箱之間躥出一道黑影，赤井秀一丟下手中沒了子彈的槍，扭身一腳正中那人前胸，直接將他踹飛出去，重重撞擊在後面的貨箱上。
胸骨深深凹陷，甚至來不及做出多余動作，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赤井秀一彎腰撿起那人掉下的衝鋒槍。
「我不會讓任何人去送死。」安室透聽見他冷靜清晰的聲音，「因為我會衝在最前面。」！
第79章 78
安室透察覺到他的語氣和神情有些不太對勁。
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這種直覺在他和赤井秀一一起趕到下一處彈火紛飛的倉庫時變得更加強烈。
又一名組織成員倒在赤井秀一的槍口下，守在掩體後的FBI魚貫而入，清理殘局,安室透抓緊時間一把拽住赤井秀一,「喂,你是不是太冒進了？」
他確實如他所說,始終衝在最前面。但安室透看得清清楚楚，有好幾次,明明可以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衝進去就會更加安全,但赤井秀一卻還是毫不猶豫地孤身鑽了進去，鬼魅一般解決掉關鍵人物,那枚子彈總能以最刁鑽的角度射/出，直入眉心。
這支FBI小隊在他的帶領下,幾乎是以瘋狂的速度在發狠推進。
就連安室透都沒想到，足足缺失一半人手的巨大劣勢，竟然真的被面前的人用堪稱恐怖的個人實力暫時彌補了。
作為組織實力最強大的狙擊手,赤井秀一確實要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更擅長把握那些轉瞬即逝的機會。
但……何必要這麼冒險？
安室透能看出來，赤井秀一在動作間，身體偶爾會有細微的凝滯——他恐怕早就帶了傷。那身純黑的作戰服和覆蓋其上的血跡,很好地遮掩住了赤井秀一受傷的事實,以至於所有人都在放心地跟著長官衝鋒，絲毫沒能發現他的異樣。
可這樣若無其事的狀態他還能維持多久？
「你真的覺得靠自己就能解決掉這裡的所有組織成員？這種時候還在逞什麼個人英雄主義？」安室透松開手，冷下眉眼，幾乎咄咄逼人，「看那群人唯你是瞻的樣子,如果你倒下，FBI恐怕就完蛋了吧。」
人手的差距根本不是憑他一個人就能補足的，即便能彌補，也只是「暫時」。
而在安室透看來，赤井秀一表現得太突出了，突出得簡直有些危險。
一旦被朗姆察覺，集中火力攻擊赤井秀一，只要將他殺死，FBI一定會軍心大亂。失去本土作戰的主力軍，到時候公安也會一起被拖下水。
「我們必須想別的辦法，解決的這些都是小嘍啰，朗姆一定還有後招。」安室透實在忍不住，「洛杉磯的警方呢？為什麼這麼久了，後援還沒到？？」
赤井秀一抬起握槍的那只手，抹了把淌到眼前的血。
那抹深紅在他眉骨擦出一道刺目的痕跡，看著有些驚心動魄。
「朗姆今晚要進行的不止一場行動。」
「剩余FBI和洛杉磯警力，都在負責隱蔽疏散酒店上方的住客，以及附近街區的居民，會場附近有兩棟摩天樓在爆炸範圍，加起來，有數千人需要疏散。」
住客們正在指引下，悄無聲息地一層接一層緩慢疏散，那座酒店很快會變成一具空殼，只剩下宴會廳一無所知的客人，還有——
千緒。
赤井秀一的聲音出奇冷靜，是那種壓抑到極致後，幾乎
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靜。
和不加掩飾的殺意。
就好像，臥底那幾年留下的某些東西，至今仍在赤井秀一的血液中流淌。
他一直克制得很好，甚至能在很長一段時間維持住衝矢昴那副溫文儒雅的面具，幾乎騙過所有人。
……可直到剛剛接到那通聯絡，那股暴戾的情緒就像被猛然撕開一道缺口，洪水般傾瀉而出，將他整個人淹沒。
安室透愣住了。
數千名群眾等待疏散，如果是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衝天的火光、槍響、怒吼、慘叫，讓整座港口宛如人間煉獄。紅方在所有出入口都布下人手，將港口化作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今晚的行動截止此時，已經堪稱各國在對抗組織的過程裡開展的最為成功的一次行動。折損的成員和物資，足以讓組織傷筋動骨，不得不退回日本好好休養生息。
這是在此之前多少臥底前赴後繼，卻到死都沒能實現的。
他應該滿足了。
安室透瞥了一眼四周。
FBI、CIA以及公安，各方的精英力量都和組織成員一起，深陷在這張大網裡，面對著組織越來越凶猛的反撲。
哪怕他們此時還能咬牙堅持，但只要後援不來，人數的絕對差距遲早會在某一刻讓天秤傾向另一方。
外圍的包圍圈不能撤，組織現在的掙扎只是困獸之鬥……只是到最後，他們這些精英還能活下幾成？
安室透沉默幾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快速道，「陸路不能走，朗姆可能會走水路，我帶人手去檢查港口停泊的船只。」
他不怕犧牲，只要那犧牲是有意義的。
至少最後，他一定要將朗姆親手逮捕。
話音落下，海面忽然傳出一聲轟然巨響，只見一艘巨輪的船尾艙門打開，重重拍打在水面上，激起幾十米高的水花，幾艘快艇帶著尖銳的轟鳴從中躥出。
為首的赫然是朗姆！
岸邊的探員反應很快地掏槍掃射，落在隊尾的兩三艘快艇上的成員慘叫著落水，剩余的人來不及再開槍，就被忽然跳出的組織成員不要命地撲倒在地。這群人紅著眼，顯然是得到命令，要誓死掩護朗姆出逃。
沒了岸邊的阻礙，朗姆一馬當先，眼看就要衝出輪船停泊的狹窄水道，衝入廣闊海域。
安室透一腳踹翻一名向他衝來的組織成員，望著朗姆的背影，變了臉色——以快艇的速度，一旦衝出碼頭範圍，到了海上根本沒人能攔住他！
眼見朗姆已經衝到水道和海面交接的T字型位置，海水卻忽然開始劇烈湧動，緊接著下一秒，巨大的圓形物體從海面下憑空出現，眨眼間便將開到上面的快艇盡數掀翻。
被頂開的海水宛如一道巨浪隆隆地撲向岸邊，將眾人腳下的血跡都一起衝刷干淨。
安室透覺得自己一瞬間好像看到電影中哥斯拉從海下探頭的畫面。
誰能想到漆黑平靜的海面下竟然藏
著這麼一個怪物……？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連組織成員都驚呆了，那圓形物體將快艇掀翻還不算完，仍在急遽膨脹，直到將足以容納一艘巨輪經過的水道填充得滿滿當當，這才終於停下。
烏雲浮動，露出被擋住的月亮，水下的怪物在明亮的月光下現出原形。
竟然是一顆足球。
足有幾十米高，換個有巨物恐懼症的人過來，會被嚇得當場腿軟的巨大足球。表面濕漉漉的海水倒映著粼粼月色，以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佇立在海水中，顯出一種無聲的威嚴。
但仍然和這個槍林彈雨的場面格格不入。
安室透：「……」
阿笠博士平時都在研究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柯南究竟是什麼時候把足球藏在那兒的？？
吐槽歸吐槽，安室透還是不得不承認，小偵探這次立了大功。
幾十分鐘前，行動剛一打響，柯南就趁著場面混亂，偷偷摸到四周檢查了一遍朗姆可能留下的逃生通道。
結果還真的讓他發現了一些眉目。
深水碼頭水深15米以上，柯南帶著小型氧氣筒果斷跳進去，將彈力腰帶綁在了水底，然後看准時機讓改良過的足球膨脹，將朗姆和手下猝不及防頂入了海水，漆黑的海面轉瞬間又恢復平靜，只能看見幾個小黑影在水中不斷掙扎。
分不出哪個是朗姆。
岸邊全是警方的人，往那兒去就是死路一條，好幾個組織成員一咬牙，轉身往大海游去。
周圍的探員都在和組織成員纏鬥，安室透來不及多問就要親自下海去抓人。
總之決不能把朗姆放跑了！
赤井秀一冷不丁開口：「你一個人要怎麼追？」
安室透停下動作，皺眉，「什麼？」
「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人去送死。」赤井秀一微微偏頭，冷峻的面容上忽然多出一絲細微的笑意。
他輕聲說，「後援來了。」
安室透起初甚至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洛杉磯的警力都被分散開，還有誰能充當他們的後援？
但下一秒——
四面八方的陰翳處忽然響起窸窣的動靜。
那動靜越來越大，安室透分辨出，這是一伙人步伐齊整地朝著這邊快速邁進的腳步聲。
如同在夜色中潛伏已久的一隊幽靈，一出現便迅速看清局勢，有十幾人毫不猶豫地跳入水中，朝著快艇落水的方向趕去。
剩余的人彙入已經筋疲力竭的隊伍當中，眾人精神一振，局勢幾乎是在瞬間扭轉。
這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分工明確，背後的指揮官一定相當優秀。
FBI還藏著這樣一股力量？
安室透眼尖，瞄到其中一人的作戰服肩章上那兩頭位於皇冠之下、背對背的獅子與獨角獸。
被稱為國際情報機關的開山鼻祖，以行事詭秘著稱
的——
「軍情六處……」
這四個字剛剛吐出來，一道瘦小的身影宛如神兵天降，閃電般將一名逃跑的組織成員按倒在地，揚起拳頭。
動作間帶起凌厲的風聲，咣當一拳下去，那名壯漢頓時不省人事。
她甩了甩手腕，站起身，抬頭時安室透才發現這竟然是名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
纖瘦的身體包裹在作戰服裡，卻好像藏著無窮的爆發力。
他忍不住想起柯南。
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厲害了嗎？？
柯南剛好拎著一個銀色的手提箱，貓著身子從足球那邊跑過來，在看見赤井瑪麗那雙和世良真純一模一樣的眼睛，表情一變，目光投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正好開口介紹，「這是我媽媽。MI6的特工。」
安室透：「？」
他脫口而出：「MI6竟然有這麼年輕的特工？？」
英國那邊雇佣童工不違法嗎？？
不對。
安室透看著赤井秀一，和默默走到兒子身邊的赤井瑪麗，冷靜的表情哢嚓碎裂。
他失聲：「……這是你媽媽？！」
「本次拍賣的所有收入都會捐贈給兒童慈善基金會……」
「最後機會，是否還有出價？」
隨著拍賣進行，會場內的氣氛被再度炒熱。
那位美女拍賣師的每一錘落下，都仿佛伴隨著大捧金幣嘩嘩留走的聲音，就算是無心競拍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
千緒的注意力卻始終停留在左耳那枚小小的貼片式耳麥中。
黑羽快鬥離開的五分鐘後，曾經用它聯系過千緒一次，說他已經將消息通知給FBI，現在開始尋找炸/彈的位置。
那之後已經過去半個小時，對面卻再也沒有傳來動靜。
滋滋——
耳機裡的電流聲響令千緒的心髒猛然提起，她舉起玻璃杯貼在唇邊，裝作喝水的樣子，用氣音開口，「快鬥？」
「怎麼樣？有收獲嗎？」
千緒的聲音伴隨著背景音裡會場的喧囂，明明白白傳入黑羽快鬥耳中。
漆黑的配電室裡，他拿著手電筒，一動不動。
「……快鬥？」
黑羽快鬥的喉間有點干澀。怕開口就會暴露，他沒有回應。手電筒的光束緩緩移過四周，照亮了隱藏在黑暗中，整整一室倒計時中的炸/彈。
規律的滴答聲一刻不停地在房間中交錯回響。
單單置身於這間配電室，都令人感覺到無比壓抑。饒是黑羽快鬥這樣心理素質強大的人，後背也禁不住被汗水打濕。
拆不完的。
他心想。
倒計時一分一秒流逝，距離引爆時間只剩不到一個小時，而酒店中不止有這麼一間房間。
拆彈組的人還在繼續尋找，呼叫人手，但明顯人人臉上都出現懼色，上樓的腳步像灌了鉛
，變得越來越遲鈍。
留在這裡，似乎只有粉身碎骨一條結局。
……拆不完的。
拿著螺絲刀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輕輕發抖，汗水滑落，黑羽快鬥閉上眼，做了個像要將肺中空氣全部吐出再吸入的深呼吸。
眼前忽然浮現出七歲時父親在牌桌上教給他撲克臉的畫面。
幾秒後，他壓了壓鴨舌帽的帽檐，在黑暗中做了個怪盜基德的招牌笑容，輕松道：「沒事，我們已經找到炸/彈位置了。」
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自信，「只剩下拆除而已，簡簡單單~」
千緒提著的心放下些許，又隱約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不會這麼順利。
「找到就好，剩下的交給專業人士，你快……」
千緒才剛剛說到一半，頭頂忽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她瞬間色變。
腳下猛烈一震，像是整棟大樓急劇震顫了一下，會場陷入騷亂：「發生什麼了？」
「天然氣爆炸？」
「快鬥！」千緒也顧不得就站在幾步外的男人了，拔高音量。
她這一聲淹沒在其他人的尖叫裡，並不怎麼引人注意。
黑羽快鬥飛快抬頭，瞳孔緊縮，「是炸/彈……有一枚炸/彈在拆彈過程裡爆炸了。」
幸好，那枚炸/彈似乎是單獨安裝的，不然連鎖引爆的動靜，絕不可能僅此而已。
黑羽快鬥回想起剛剛那群向著高層去的拆彈組成員，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近距離爆/炸，能存活下來的機率實在太低了……
但現在更重要的是——
黑羽快鬥按住耳麥暴喝，「千緒！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那頭「砰！」的一聲槍響，黑羽快鬥霎時停下話音。
一片寂靜，像是所有客人都被嚇傻了，無比漫長的幾秒後，一道毒蛇般陰冷的聲音緊貼著耳麥突兀響起。
說話人似乎就站在千緒身後，以至於他開口時，就連黑羽快鬥都產生一種耳畔被氣流拂過的錯覺。
「都不許動！如果有一個人敢離開這間房間，我就立刻引爆炸/彈！」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毛利偵探事務所裡，小蘭砰的一下撞翻水杯，滿臉驚恐地看著忽然黑屏的電視機，「爸爸，你看見了嗎？？」
在巨響之後，直播被立刻終止，但小蘭在最後時刻，清楚地看到角落裡的千緒被男人一把拽到了身前。
一把烏黑的手/槍抵在她的太陽穴上。
剛剛還懶散地靠在座位上的毛利小五郎已經不自覺坐直身體，和女兒交換了一個凝重的視線。
另一邊，世良真純和羽田秀吉同樣面色大變。
「會場裡安置了炸/彈？秀哥知道嗎？」世良跳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去美國，「他和媽媽肯定在忙，又不能打電話過去……會場裡那麼多人，怎麼剛剛好是千緒？」
羽田秀吉一言不發，回想著拍賣進行時，鏡頭偶爾掃過會場，千緒始終待在離男人不遠的地方，沉聲道：「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世良動作頓住，她努力從焦急中平復下來，調動頭腦，「如果千緒早就知道會場裡有炸/彈，也認出了歹徒的身份，那她故意靠近他難道是因為……是因為引爆器在那人手上？」
羽田秀吉點頭，隨即又搖頭，凝重的神情絲毫不見變化，「如果情況不對，歹徒一定會尋找人質，她是要確保自己成為那名人質。」
「人質可以靠近引爆器，可以和警方打配合，但同時，也會是在場所有人中最危險的一個……」
世良頹然坐下。
這種時刻，她和羽田秀吉的腦海裡幾乎是同時浮現出一道身影。
港口的圍剿已經進入收尾階段。
組織大勢已去，MI6特工的加入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赤井秀一直接將剩余工作拋給赤井瑪麗，轉身大步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雪佛蘭。
車門關上的前一刻，柯南鑽了進來。
「赤井先生！快點去會場！！」
柯南的喊聲幾乎是和引擎的轟鳴同時響起，他還來不及坐穩就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推背感，將他猛然甩在座椅上。
柯南三兩下系好安全帶，看了眼時間，額角冷汗劃過。
FBI以防萬一，提前屏蔽了會場內的信號，以確保碼頭的消息不會傳遞到那名組織成員那裡，但這無法阻礙遙控引爆。
更何況，哪怕沒有遙控引爆，距離預定的爆炸時間，也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鐘了……
會場對面，距離約1000碼的高樓上，一名金發碧眼的男性俯臥在地，緊緊盯著瞄准鏡內晃動的白紗。
「太勉強了……」他咬牙，看向身後那一群人，「真的沒有更近的狙擊點了嗎？」
那宴會廳雖然布滿了大大的落地窗，但為了防止有人從附近高樓拍攝內部的嘉賓，主辦方特意拉上了落地窗內側那層半透明的紗簾。
紗簾遮擋了大部分細節，狙擊手只能分辨出兩道影子，根本不可能准確擊中腦干。
哪怕不提人質，那人手裡也還握著引爆器，必須確保一擊斃命。
壓力太大了，這名警方的狙擊手果斷搖頭，「如果距離更近一點，我還可以嘗試命中頭部。」
當初毛利事務所外的天台戰，離著700碼的距離，基安蒂就已經連續打偏了數槍。
1000碼的精准狙擊，還是在有遮蔽物的情況下，對絕大部分專業的狙擊手都是個難度極高的挑戰。
「不能再近了，這附近高樓本就不多，唯一的幾棟全部在炸彈的波及範圍。」
那幾棟樓不僅不能去，還遮擋了視線，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狙擊點位就是這裡。
站在他身後的警長板著臉，面色蒼白，說話時嘴唇不住發著顫。
五十分鐘前
，一支警方的拆彈小隊因為操作失誤，不慎引爆炸/彈後全員失去聯絡。如今，只剩一支小隊還在繼續工作。
但根據他們的彙報，進度相當不容樂觀。
距離引爆時間只剩三分鐘，再過一分鐘，警長就會下令讓這支小隊撤出來，前往安全區域逃生。
他不住地看著手表，右手食指已經虛按在了藍牙耳麥上。
他已經不抱希望能拆除炸/彈，保住這棟摩天大樓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狙擊手能盡快擊斃歹徒，好讓被困的嘉賓抓緊時間逃出來。
能跑多遠跑多遠，斷胳膊斷腿也比待在爆炸中心丟了命強。
狙擊手也明白這點，後背被冷汗浸濕，壓力之下，一向穩定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身後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他甚至隱約聽見幾位FBI的同僚發出小聲而壓抑的驚呼。
都這種時刻了？他們還有心思關注別的？
狙擊手心底悲憤，身體卻誠實地跟著回頭，只見FBI派來的那位女探員帶著一個人快步走過來，她叫他名字，「菲利普，你可以走了，把槍留下，任務轉交給FBI的狙擊手。」
菲利普一愣，凝神看了那人一眼。
確實高大干練，氣場十足，但仔細看，身上的防彈衣帶著幾處彈孔，簡直像剛從硝煙遍布的戰場回來。
右臂甚至還有一道顯眼的劃痕，深可見骨，不知來時是有多匆忙，竟然連最簡單的止血處理都沒做。
菲利普條件反射地搖頭，「不可能！手臂有傷會影響架槍的穩定性，這個任務我不能交給他！萬一打偏……」
他說話時對上男人的目光，衝動的話語忽然就卡在喉間。
女探員二話不說，揪著菲利普的領子將他拽離槍邊。
隨後，看到菲利普不服氣又不放心的神情，她這才指指赤井秀一的背影，言簡意賅地解釋：「如果他也會打偏，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命中了。」
更何況，他也不可能打偏。
「拆彈小組全員撤離目標大樓，去安全區域避難。」警長突兀地開口，目光死死盯著手表，神情緊繃。
所有人頓時跟著一激靈。
——距離爆炸只剩兩分鐘了。
赤井秀一好似對身後彌漫的緊張情緒一無所知，透過瞄准鏡，緊緊盯著窗簾後的影子。
耳麥裡忽然傳出電流滋滋的聲響。
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赤井先生。」
FBI和警方一陣騷亂：為什麼會有另一個人連著他們的內部頻道？
已經悄悄摸到會場門口，正虎視眈眈盯著那道緊閉大門的柯南也愣了下：這個聲音是……
黑羽快鬥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坐在一地已經拆掉的炸/彈中央，手下仍在一刻不停地剪斷一根又一根纏繞的電線。
他抽出空，語速飛快地說：「抱歉，其實從剛才到現在，我一直能聽見你們那邊的頻道。但好消息是，千緒
也戴著我給她的耳麥，只是她不能說話。」
女探員能聽懂日語。
她瞳孔縮了下。
所以，被劫持的人質一直能聽見他們在商量……
她清楚地知道拯救的難度，也聽見了拆彈組提前撤離的命令。
她甚至知道，他們已經幾乎准備放棄。
赤井秀一的食指紋絲不動地扣在板機上。
小小十字標注出的中心位置，千緒舉起雙手，一把槍抵在她後腦。
有那麼一刻，她似乎是想回頭，又克制住了那股衝動。
黑羽快鬥那邊又是好幾聲劇烈的雜音，摻雜著少年驚異的一聲「欸」，再接著，對面已經換了個人。
是安室透。
他緊跟著赤井秀一一起飆了過來，只不過目的地是會場。
酒店周圍早就已經被疏散干淨，就連留守警力都撤到安全位置。柯南當時正被攔在警戒線外，眼看急得連麻醉針都要動用，一輛銀色跑車開著瀟灑的S形從人群中穿過，駕駛座上伸出一只黑手，在一片驚叫中將那個小孩精准薅走，丟上了後座。
然後一路開到酒店後門，穩穩停住。
柯南下車後直奔二樓宴會廳入口，安室透則是憑借自己幾乎和拆彈經驗一樣豐富的放炸/彈的經驗，一路找到了黑羽快鬥所在的那間配電室。
沒想到這兒還坐了個少年，安室透來不及詫異，就看見了那張臉。
工藤新一？
但……
他還以為，柯南和工藤新一可能會有聯系，難道是他猜錯了？那孩子的聰明，真的只是單純的聰明？
和工藤千緒的親近也只是因為是遠房親戚？
安室透加入工藤陣營的時間還太短，根本來不及確認他之前的種種懷疑。現在就更沒時間讓他思考這些了。
短暫跑偏的思緒被黑羽快鬥的那番話拉回來。
赤井秀一和工藤千緒都能聽見這個頻道。
安室透掃了一眼一地的炸/彈，意識到什麼，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衝上前，從黑羽快鬥耳中將那貼片直接撕走了。
「？！」黑羽快鬥差點跳起來。
這個組織成員怎麼會在這裡？！
他來不及多想，手已經條件反射往撲克槍摸了過去。
安室透一把按住他，對著那頭飛快說道：「這些炸/彈上被人加裝了停止引爆的裝置！那人身上應該還有一個遙控器！」
黑羽快鬥一怔，看著手下的炸/彈，「真的？你怎麼會知道……」
如果有，這個裝置一定是連他都沒見過的。
這家伙不僅反水，還連著組織的絕密情報一起帶過來了？想不到意外的是個好人啊！
安室透將耳麥丟還給他，目光落在跳動的倒計時上，毫不猶豫地跟著黑羽快鬥一起坐下來。
他找到另一枚來不及拆除的炸/彈，從身後摸出一把小刀，將電線挑斷，這才說。
「我以前恰好
有位朋友，是這方面的專家。是他告訴我的。」
距離爆炸的時間越來越近，會場內壓抑的哭聲逐漸變得難以控制，那些衣著華麗、高高在上的人們，此時癱倒在地，用各國語言發出卑微懇求，又或是喃喃地禱告上帝。
抵在後腦的那把槍也在顫抖，男人的呼吸聲越發粗重急促。
死亡的威脅懸在頭頂，任何人都會感到恐懼。
千緒一動不動，眼睛望著一片虛空，在一片混亂中，無比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千緒，」
伴隨著心跳響起的，是赤井秀一熟悉的嗓音。
他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公共頻道裡，用同往常一般的語氣叫她。
被電流模糊的嗓音透出令人心安的沉穩。
「任務結束了。我來接你回家。」
……
千緒輕輕眨了下眼睛。
倒計時已經走到最後一分鐘，又一個數字徹底歸零。
天台上的FBI和警方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門之隔，柯南的脊背緊繃，半跪在地，手指搭在腳力增強鞋的按鈕上；而配電室裡的黑羽快鬥和安室透看著飛快跳動的數字，苦笑了下，放下了手中的小刀。
他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接下來，好像也只剩下等待某人創造的奇跡。
會場裡不知是誰驟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帶著拖長的哭腔，瞬間擊潰了剩余人的心理防線。
千緒的身體也在輕輕發顫，哪怕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她將所有心神都投入到了右耳的耳麥。
此起彼伏的哭喊和尖叫裡，赤井秀一的聲音依舊冷靜，甚至稱得上溫和。
「閉上眼睛。」他說。
千緒條件反射地閉上眼。
赤井秀一牢牢固定著手中的大狙，偏頭抵住准鏡，自言自語般壓低聲音，「Gdgirl……」
尾音拖長了些，完全是一句充滿親昵與寵溺的輕聲哄誘。
千緒的呼吸一滯。
耳麥那頭傳來輕微的震蕩，聽見一道尖銳的破空聲時，她還沒反應過來，直到身後的玻璃在一瞬間「轟！」地炸裂。
碎片如暴雨而下，濕熱的液體濺在後頸，身後粗重的喘/息驟然消失。
時間像在這一瞬間陷入靜止。
在無比漫長的兩三秒之後，幾乎震破鼓膜的尖叫從四面八方響起。
在歹徒授意下堵死的房門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竟是被硬生生踹開，門板劇烈晃動，柯南的右腳帶著未消散的光衝進來，看著隔了半個房間倒在血泊中的千緒，目眥欲裂：「千緒！！！」
「倒計時只剩十秒了！」不知是誰吼了一句，整個房間的人瘋了一樣朝著唯一的出口湧去，柯南艱難地逆著人群，爆發出怒吼，「讓我過去，停止引爆的遙控器在那個人懷裡！！」
童聲淹沒在慌亂的腳步聲裡，這種時
刻，根本沒有人會關注一個孩子的吶喊。
「千緒——」柯南掙扎著朝她靠近。
蔚藍眼眸中充滿驚恐。柯南猛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來不及奔到她身邊。
如果他還是工藤新一的身體……
柯南咬了咬牙。
但沒關系，至少他要在這裡。
十、九、八、七……
秒針滴滴答答地轉動。
濃重的血腥味將千緒包裹，意識在瞬間變得昏沉，黑暗蠶食著她的視野，弟弟絕望的嘶吼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她要趕緊起來才行。
這麼想著，整個人卻像是猛然落入一片深海，一股沉重的力量拖著她不斷向下墜去。海水充斥鼓膜，遮蔽視野，一切喧囂都在離她遠去。寂靜中卻有一道聲音無比清晰——
那是十年前的赤井秀一，抓著她的肩膀，誇她做得很好。
畫面切換，十年後的赤井秀一坐在千緒的身邊，牽著她的手。
他說，你不會被一直困在那間房間裡。
因為你有依靠自己逃出來的力量。
最後一點光亮也變得微弱時，千緒好像看見一個人撕開陰翳，破水而入，抓住她的手腕，堅定地帶她朝海面之上游去。
在他抓住她手的那一刻，那股拖拽著她的沉重力量忽然消失了。
倒在歹徒身邊的人動了下。
柯南在狂奔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下一秒，他看見渾身是血的千緒掙扎著爬起身，從男人口袋中找出另一個遙控器，狠狠地按了下去。
……
顯示屏上，鮮紅的數字閃爍兩下，終於停止跳動。
【00:00:01】
倒計時停止在最後一秒。！
第80章 79
有那麼接近半分鐘的時間,所有人都瞪大了充滿血絲的眼睛，緊盯著那個停頓的數字。
連呼吸都忘了，好像生怕自己只要動一下,發出一點聲音,或者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會讓它重新跳動起來。
良久,不知是誰先輕輕地，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像解除了某種咒語,所有人不約而同爆發出歡叫。
好幾人激動地直接抱在了一起，胖胖的警長虛脫地摘下帽子,抹了把頭上的汗水,然後又神情復雜地看了眼自己那被保住的警徽。
引擎的轟鳴驟響，女探員扒在天台邊,看見一輛漆黑的車影消失在夜色中。
另一頭，黑羽快鬥原本是下意識想給身邊的人一個擁抱的,但看了眼「波本」，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訕訕地收回手。
最後一分鐘的時候,安室透其實是想讓他先離開的。但被黑羽快鬥搖頭拒絕了。
「你不是也沒走嗎？」他面對著倒計時，竟然還能發問。
安室透當時回答的是，「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而此時的他似乎察覺到黑羽快鬥強行停止了那個擁抱的動作,臉上居然浮現出微笑。
少年鴨舌帽下露出的凌亂發尾,和偶爾的冒失性格，都讓他莫名想起了一個人。
安室透站起身，在一室的炸/彈中對黑羽快鬥伸出手，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語氣輕松地說,「看來我應該找點新的事情做了。」
黑羽快鬥不太理解地看著他。
安室透此時臉上的神情，既不像那個他為了尋找易容對像、偷偷調查過的咖啡店服務生，也不像曾在列車上對決過的組織成員波本。
但如果那些都不是的話，還會是誰呢？
「你呢？不下去找她嗎？」安室透問。
「啊……」黑羽快鬥想了想，「我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更何況，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現在下面是個什麼樣的場面。
FBI，美國警方，日本警察的救世主，第一代基德克星……
現在下去可太容易被捕了。
黑羽快鬥謹慎地裹了裹自己的小馬甲，覺得這個世界對他果然還是不太友好。
面前的某位公安頭頭歪了下腦袋。
千緒剛一出門，就被眼眶通紅的有希子攬進了懷裡。
剛剛在會場裡，柯南讓千緒閉著眼睛，用自己的外套幫她擦掉了身上絕大多數的血跡，這會兒L正像個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時不時就擔心地抬頭看一眼。
有希子的樣子難得有點狼狽。
不知道貝爾摩德做了什麼樣的布置，她和優作幾乎是在爆炸前的最後一刻才趕來，接著沒有任何猶豫地，同柯南他們一樣不顧阻攔地闖進了警戒線。
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接到一雙兒L女。
千緒乖巧地任媽媽抱著，有希子又慌張地拿出手帕，
替她擦一擦身上剩余的血點，在千緒看見之前就迅速折好收起來。
她還有很多話要說，堵在心口，一旁的馬路邊就在這時停下一輛雪佛蘭。
工藤優作拍了拍有希子，她回頭，看見赤井秀一大步從車上下來。
千緒也看見他了，低垂的眼睫顫了下，用力抬眼看向他。
「千緒需要立刻去醫院，我去叫急救人員過來。」工藤優作說。
「這邊太亂了，那些人好像有點忙不過來，我也去找找。」有希子松開千緒，果斷地一把撈起兒L子，「我剛看那些嘉賓各個都說自己受了驚嚇，需要小毯子和熱巧克力什麼的，……」
她叨叨著走開了，一手拉著一步二回頭的丈夫，另一手夾著一只不斷掙扎的柯南。
柯南四肢騰空，像只落水的柯基一樣不斷撲騰，「媽！我可以自己走……媽！！」
剛從後門鑽出來的安室透聽見這一聲，猛然停下腳步：「？？？」
他看著匆匆走過的有希子，和被她薅走的柯南，今天第二次瞳孔地震。
——這是你媽？！
那剛剛樓上那個……
安室透恍惚地抬頭，一架無比眼熟的白色滑翔翼恰好在此時劃過夜空。
安室透：「……」
他腦海中升起的第一反應——
自己剛剛竟然錯過了一個國際通緝犯？！
因為從媽媽的懷抱裡離開，導致一時有點失去支點的千緒落進了一個新的懷抱。
赤井秀一一言不發地將她按進懷裡，力氣大到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身上硝煙的味道恰好掩住滿溢鼻間的血腥氣。
他來得遲了一些，因為中途用車上的繃帶做了個簡易的包扎，又換了一套衣服，處理干淨自己才匆匆趕到。
十幾輛警車和救護車將周遭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一片閃爍的紅藍光帶。
形形色色的人從他們身邊路過，不遠處的樹下，一對劫後余生的年輕夫妻正在擁吻。
千緒就著這個被擁抱的姿勢，恰好能看到天空。
洛杉磯的夏夜，抬起頭就能看見滿天星鬥。
疲憊後知後覺地漫上來，徹底陷入黑暗之前，千緒心想——
這簡直是她人生中看過最漂亮的一片星空了。
千緒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醫生解釋說，她會昏迷這麼久，不光是因為暈血，更多還是疲憊和終於放下的心理壓力——只要好好休息就會康復，於是眾人才放心地放她睡了下去。
昨晚的交易物資被成功攔截，逮捕的組織成員不計其數。赤井秀一昨晚在離開港口前，就已經找到了潛入海中的朗姆，交給赤井瑪麗親自看管羈押，沒有給他任何逃脫和自殺的機會。
赤井瑪麗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這個男人，暫時沒有心思來找兒L子的麻煩。
經過這次，組織進軍美國的念頭估計會被
徹底打消，失去了朗姆和一眾精英，就連本部也元氣大傷，安室透向水無憐奈尋求了幫助，決定帶人開始一一清繳各個據點。
另一邊，眾人從昨天柯南在快艇落水的地方找到的那個銀色箱子裡，發現了組織本次的交易重點——那批在aptx4869的配方基礎上制作的藥品。
有了這批藥品，灰原哀就可以還原出aptx4869的完整配方，來改良目前的解藥了。
畢竟她雖然參與了aptx4869的研發，那復雜的配方卻不是用人腦就能記住的。也是因此，真正的解藥才一直沒能研制出來。
而這次，她終於可以說有了百分百的把握。
柯南簡直要欣喜若狂了。
FBI那邊也有一個好消息，昨晚失去聯絡的拆彈小組並沒有出現人員死亡，他們在發現不對勁後及時撤離了一段距離，又都穿著防護服，所以只是被爆炸的余波震到，昏了過去而已。
工藤優作從昨晚的客人中揪出了那位試圖逃跑的「多年前的交易對像」，從Bss對他不同尋常的殺意中推斷，這個人或許掌握了某些擊潰組織的關鍵秘密。
由最強大腦親自審問，套出話只是時間問題。
而工藤有希子則在忙著應付各個媒體的采訪，以及向看了直播的各方報平安——她的電話鈴聲從昨晚開始就沒有停下過。
一半以上都是關心千緒的。
這大概還是有希子第一次被媒體半夜騷擾還能笑出聲來，「你問千緒有沒有進軍娛樂圈的打算？哎呀沒有，我女兒L對這個不感興趣……什麼？你問她對什麼感興趣？」
她好像就等著這句話，立刻捂著嘴靦腆一笑，「她喜歡科研！現在在東大讀博士呢！」
每說到一個關鍵詞，重音就一頓。
二個重點，一個不落。
安室透昨晚就打著美國人的公共資源不占白不占的旗號，理直氣壯帶著一隊公安入住了FBI包下的酒店。
他在半夜出來買咖啡的時候路過工藤夫婦的房間，恰好聽見有希子這抑揚頓挫重點清晰的一句話。
安室透：「……」
他算是知道千緒講話愛劃重點的毛病是跟誰學的了。
總之，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只有一個本該出於風暴中心的人不知以什麼手段奇跡般地擺脫了所有任務，這會兒L正悠閑地坐在千緒的床邊給她削蘋果。
千緒抱著赤井秀一非常有先見之明提前留下的那一堆零食，躺在男朋友的床上，裹著男朋友的被子，吃一口男朋友削的蘋果，再搭配一顆巧克力豆，愜意得搖頭晃腦。
還要假模假式地關心一句，「你不用去工作嗎？其實不用陪我也沒關系的。」
說話時眼巴巴看著赤井秀一，擺明一副「你要是走了我就只好裹著被子寂寞地哭唧唧」的樣子。
赤井秀一削下最後一塊蘋果，喂給她，將剩下那個被削得平平整整、干淨到過分的果核丟進垃圾桶，起身洗手，「不用，任務都
已經布置下去，讓手下人完成就行。」
千緒了然地嘖嘖，「赤井長官以權謀私。」
然後繼續高興地搖頭晃腦。
嘴裡似乎還在哼著什麼旋律。
赤井秀一和她交往這麼久，已經放棄從她口中猜歌了。
堆積在心底的煩惱一掃而空，千緒很久沒有這麼舒暢過了。赤井秀一的房間在酒店頂層，透過落地窗，市區的景色一覽無遺，還能看見遠處起伏的山巒。
日光西斜，天邊漫起淺淺的金色，不久後就是日落了。
「從你的房間看晚霞一定很漂亮。」千緒有點期待。
「這裡的晚霞在哪裡看都很漂亮，待在房間未免有點浪費景色。」赤井秀一看了眼時間，問，「要偷偷溜出去嗎？」
千緒一愣，隨即笑開。
她重重點頭，接受了他的邀請，「嗯！」
要從這座住滿了FBI、CIA、公安以及各種熟人的酒店裡「偷偷溜出去」並不怎麼容易。
千緒覺得自己像個逃學的小學生。
赤井秀一開車帶她去了一片海灘。
這個海濱城市有很多片美麗的海灘，只不過大多是開發成熟的景點，像聖莫尼卡海灘，任何時刻都游人如織。千緒也不知道赤井秀一是從哪裡打聽到這裡，兩人開過去時已經臨近日落，卻依然只有寥寥幾位游客，在悠閑地散步。
車一停穩，千緒就火速加入了他們。
她牽起赤井秀一的手跑到沙灘上。
潮水拍打岸邊，卷起雪白的浪花，不遠處的公路兩側種滿了高大的棕櫚樹，火燒般熾熱的晚霞將天邊的雲彩暈染成一片絢爛的紅。
一腳踩下去，鞋子軟軟地陷進細沙，千緒沒跑兩步就慢下來。
海風鹹鹹的氣息迎面吹來，她深吸一口氣，視線順著海岸線一路向遠方眺望，忽然瞥見盡頭的一片山崖。
海浪衝刷著崖下筆直的峭壁，千緒看了兩秒，唰地轉過頭，「這裡……」
和十年前，海邊度假那一次去的沙灘好像。
赤井秀一「嗯」了聲，「我上一次來洛杉磯，路過這裡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
只是他當時完全沒想到，再過來的時候，身邊跟著的會是十年前在海中救下的那個小姑娘。
千緒一看見那座山崖，就條件反射地回想起那輛從天而降險些將她送走的車，下意識縮了下脖子。
不過緊接著，腦海中就浮現出了和赤井秀一在海水裡的初遇。
以及讓自己一連做了好幾天角落裡的蘑菇，回家輾轉反側的那段，「失敗的初戀」。
她低頭踢了下沙子，「你還記不記得，我媽媽當時來接我的時候，你問過我的名字？」
赤井秀一牽著她，低頭看她動作。
如果有FBI的探員在這裡，大概會驚訝，赤井長官的眼底也會出現這樣溫和的神情。
他輕聲道：「記得。」
「我當時很認真地
回答了，因為我以為作為交換，你也會告訴我你的名字。」
「——但你沒有。」
千緒拋出嚴肅的指控，「你知不知道我當時失落了好幾天？」
她現在提起這個，早就沒有了責怪的意思，最多只是想趁機騙一頓免費的大餐。
但赤井秀一其實記得她眼底的失落。
那時的千緒實在太好讀懂，在發現他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之後，圓圓的藍眼睛幾乎是立刻黯淡了下去。
在被工藤有希子帶走前，甚至還不舍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被海水打濕的棕色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頰和肩頭，最後望過來的眼神有些可憐兮兮的。
赤井秀一沒有改變想法，但他記住了這個眼神。
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況下，記了很多年。
就像後來和千緒相處的日子裡，他也同樣有意無意地，記住了許多關於她的小細節。
她吃東西時的習慣，不擅長吃藥的事情，挑剔的小毛病，對烤吐司的偏好，還有跑調的歌聲，糟糕的廚藝……
或許是加入FBI後的職業病，赤井秀一對身邊的事物總是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力。
所以他一開始以為，對千緒的格外關注和對那些事物一樣，都是出於習慣。
但後來才發現，那其實是因為喜歡。
和千緒並肩走在街頭，聽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身邊的事情，手臂偶爾擦過時，他會感到愉悅。
帶千緒去餐廳，看見她吃到好吃的東西，露出幸福表情時，他也會覺得放松。
在千緒每一次每一次，像只小山雀一樣驕傲地挺起胸脯，和他炫耀一些如同釣水球一樣瑣碎、平凡的小小成就時……
赤井秀一看著那雙滿懷期待的眼睛，心底也會跟著升起正常人類在看到毛茸茸的小動物時，那種想要撫摸的心情。
那些因她產生的喜悅、柔軟、衝動，是和赤井秀一這個人截然相悖的東西。
注視她的時間越來越長，早就超過了一名優秀的前臥底獲取情報所需的時間，也早就越過了一名調查官同調查對像相處時應該保持的距離。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向千緒表白了。
從英國到美國，再到日本，在不斷追逐真相的路上，他第一次為了某個人停留。
盡管，只有短短的二個月。
千緒已經成功套到了一頓晚餐，這會兒L心滿意足地拉著赤井秀一的手，繼續順著海岸線走，「對了！還有件事。」
她想起那個她前兩天就想問，但是迫於情況緊急，一直沒能提起的話題。
「我好像在FBI的隊伍裡看見了一個熟人。」
兩人在走廊相遇，那位女探員不等她開口詢問，就啪的一個立正敬禮，一本正經地和千緒介紹，說她叫瓊斯，「關於保密任務的內容我無可奉告，但您可以直接去問我的上級。」
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看得千緒一愣一愣的。
瓊斯
一臉嚴肅地說完，臨走前還給千緒偷偷塞了包軟糖。
千緒只好來質問幕後黑手——瓊斯女士的直屬上級，「老實交代，你讓她跟了我多久？」
赤井秀一依舊牽著她的手，聲音聽起來異常鎮定，「一個月。」
千緒：「…………一個月？！」
她不敢置信地瞪他，「那我露營那天晚上說的，你豈不是早就知道了？！」
說完，又反應過來，難怪他那天會是那個表現。
「那瓊斯女士當時說的那些話，還有給我的手套……」
「手套是瓊斯自己決定送給你的，她很心細，注意到你缺少一些防寒用品。」
赤井秀一只回答了後半句，千緒於是就猜到，剩余的那些話大概都是他教給瓊斯的。
在深夜的東京，在即將去見工藤家的前夜，在對方冰冷又憤怒地斥責他的殘忍之後，他拿著手機拜托對方，能否替他安慰因分手而偷偷掉眼淚的前女友。
考慮到每一個細節，只為了讓千緒能毫無負擔地接受對方的好意。
「那瓊斯最後的那句話……就是讓我……」千緒嗓子有點啞，因此停頓了一下，「讓我『忘了你』的那句話……那也是你拜托她轉述的嗎？」
赤井秀一抬手，貼了貼她冰涼的臉頰，像要將掌心的溫度染上去，隨即平靜地回答，「因為我當時並不確定，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找你。」
千緒張了張口，覺得喉嚨被堵住了。
她想起來，同樣是露營那一天，只不過是更早一些的時候。
赤井秀一告訴她：站在工藤有希子面前，他想起的是千緒的影子。
因為那時距離瓊斯的來信只過去了不到兩二個小時，而他還未來得及調整好心情……
那是他難得失控的時刻。
他在想她。
瘋了一樣想她。
千緒低下頭，想要藏起心中瞬間湧起的巨大酸澀。
但赤井秀一緊接著又說，「但我很確定，我一定會回去找你。」
「我會解決掉所有麻煩，然後回去找你，不管花費多久。」
千緒愣愣地看他，又咬了下唇，小聲，「可如果我真的把你忘了呢？」
「我會讓你想起來。」
千緒沉默一下，又試探性地問：「那如果我已經喜歡上別人了呢？」
片刻的安靜。
千緒：「……」
她從這安靜中品出一點不妙的味道。
千緒：「……你應該知道殺人是違法的，對吧？」
赤井秀一偏過臉，無奈地看她，「我姑且還是一位在職的聯邦調查局探員。」
憋悶的情緒瞬間被打散一半，千緒笑出聲來。
赤井秀一跟著勾了下唇角，替千緒將被海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壓低聲音，「所以不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非常耳熟的一句話，但很少是以這樣輕哄的語氣說出來。
沉磁性的嗓音在近距離響起，配合那樣溫柔的動作，千緒忽然覺得被他撫過的地方有點發熱。
「千緒，我說過，我沒有那麼無私。從回到日本開始，我的目標就很明確——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盡快摧毀組織。」
「因為我還有一個非見不可的人，以及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千緒愣住了，她眨了下眼睛，「你在……」
「我在填補空白。」
赤井秀一轉身，面向她，不緊不慢。
他身上總有種不動如山的力量，好像任何事情都沒辦法激起他的慌亂。不像千緒，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
但她又清晰記得昨天赤井秀一抱住自己的時候，在某一瞬間遏制不住的顫抖。
她那時在想，原來面前的人也會害怕失去。
「我們分開的那段時間，以及更早之前的經歷，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慢慢講給彼此。我現在想做的，是填補那些還未來得及做的事情。」
耳邊浪花聲不絕，霞光將海水染成溫柔的橘紅色，這是洛杉磯一天中最漂亮的時刻。
交握的手分開，千緒看見赤井秀一單膝跪地，手中精致的小盒子裡裝著一枚璀璨耀眼的鑽戒。
綠眸盛著天邊熾熱的晚霞，柔和了輪廓中的銳利。
「千緒，你願意嫁給我嗎？」
……
千緒看著他的眼睛。
暗綠色的眼眸，狹長的眼型，深邃的輪廓。
十年前的初見，她在冰涼的海水裡，努力地記住了這雙眼睛，以及他當時看著她時，眼底的溫度。
所有人都說他是最強大、凌厲、宛若尖刀的赤井長官。
可千緒印像裡的赤井秀一卻總是很溫柔。
如今回想起來，那似乎是從相遇最初就留下的印像。
只是當時的她一定沒想到，那個在情竇初開的年紀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兜兜轉轉，竟然會成為陪伴她走到人生末尾的那個人。
千緒伸出手，眉眼彎彎。
她說，「我非常願意。」
（正文完）！
第81章 if千緒吃了A藥
提示：平行世界番外,無組織，沒臥底，該變小的都沒變小,只有不該變小的變小了的番外
——————————————
「我不在的時候要記得照顧好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千緒掰著手指數完,又嘆氣，看著面前比自己足足大了八歲的男朋友,一臉擔憂，「我臨走前把冰箱都塞滿了,工作到太晚來不及做飯的時候,要記得吃。對了，衣服也洗了。」
路過能聽懂日語的人聞言,都是一臉感動的樣子。
只有赤井秀一知道，所謂的「把冰箱塞滿」,其實不過是買了一大堆速凍食品罷了。
以千緒的烹飪水平，是萬萬做不到用自己親手制作的愛心料理填滿冰箱的。
不然打開冰箱看見一堆整整齊齊碼在保鮮盒裡的開腸破肚的餃子，好像也挺恐怖的。
千緒很有自知之明,沒做那種自我感動的事情。
至於洗衣服，也只是將衣服一股腦丟進了洗衣機裡而已，赤井秀一回去還得自己按下烘干。
赤井秀一一臉好笑地聽著女友的囑咐,聞言頷首,「知道了。」
機場的手推車在裝滿千緒要帶回國的行李後，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響，而赤井秀一推著那一堆近百公斤的東西，還能走得健步如飛，千緒就一路噠噠噠的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叨叨。
找到航站樓對應航司的入口，赤井秀一停下，四周環望了下。
千緒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拿下他唇邊叼著的煙，卻沒急著去找垃圾桶，而是踮起腳在他的唇角上親了一口。
「還有，少抽點煙。」
像是極力壓抑的情緒終於露出一個小小的缺口，千緒抿了下唇，低聲，「然後，記得快點回來找我。」
「我會很想你的。」
交往三個月，他們還從沒有分開過。
而這次千緒畢業回國，赤井秀一卻因為工作問題，不得不暫時留在美國，兩人的下次相見還不知是在什麼時候。
赤井秀一摟住她的腰，加深了那個蜻蜓點水的吻，「……嗯，我知道。」
他一直陪著她去打印完登機牌，托運好行李，又將千緒送進安檢口，而千緒就那麼一步三回頭，眼睛紅紅的走了進去。
這種小傷感一直持續到了飛機落地。
從成田機場出來，看到東京繁華夜景的那一刻，千緒瞬間滿血復活……了那麼一分鐘。
她對著來接機的工藤新一打了個巨大的噴嚏，然後悲催地發現，這一路的萎靡不振似乎並不是因為和熱戀期的男友分別，而是因為……她感冒了。
工藤新一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她那堆得跟小山一樣的行李車，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你就當我沒來過吧。」
千緒點頭：「好的。」
下一秒，她揉著鼻子，掏出手機，「喂，爸爸，我落地了，但怎麼沒看見新一啊，他不是答應你們要來接……」
「啊啊啊啊啊我在這呢！」已經走出五米遠的工藤新一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閃現回來，一把奪走手機，在看見那根本不是來電頁面時，額角爆起一個小十字。
千緒聳聳肩，「幫不幫忙？」
「……不幫。」
工藤新一的回答十分出乎意料。
她皺了下眉，對上弟弟古怪的表情。
工藤新一拿著千緒的手機，摁亮屏幕，露出屏保上的照片，唇角微微抽搐。
仔細看的話，少年白皙俊俏的臉還隱隱有點發黑，「這是誰？」
不等千緒開口，某位高中生偵探就擅自開始了他的推理。
「——雖然是偷拍的側臉，但背景的牆紙花紋、地板、甚至踢腳線都和你在美國那棟公寓一模一樣，這是在你的公寓拍的吧？我記得你買的餐桌是可折疊的，它現在沒有拉開，說明客人只有你們兩位。至於桌上的盤子裡露出來的『料理』。」他頓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用這個詞，「看上去是你的手藝。如果是招待不熟悉的客人，你不會這麼自信滿滿的親自下廚，而就算是招待朋友，也不太可能做培根煎蛋這種隨意的家常菜，所以，他不是客人。」
千緒撓了撓側臉。
工藤新一一口氣說完，語氣比起篤定，倒更像某種爆發的前兆。他看著千緒的反應，身為偵探，他對這種表情簡直再熟悉不過了——這不就是每個被他的推理逼到無處可逃的犯人的表情嗎？
所以……
工藤新一低頭看看手機，又看看眼神躲閃的千緒，瞳孔地震。
他不敢置信地拔高音量，「你竟然在外面偷偷和男朋友同居！」
「小點聲！」千緒撲上來一把奪回手機，小聲bb，「你贏了，我去把行李郵寄回家，這樣可以了吧？」
「這是重點嗎？等等，這男的誰啊？你在美國認識的嗎？在什麼場合認識的？做什麼工作的？」工藤新一驚疑不定，回憶著自己看見的畫面，「我怎麼覺得他不像好人呢？」
單看氣場，比他平時打交道的嫌犯們都要恐怖。
「你們交往多久了？到哪一步了？」
不對，都同居了……
工藤新一捂著胸口閉嘴了，一臉大受震撼的樣子。
千緒很不耐煩，「別問了。等過一段時間你可以自己問他。」
工藤新一：「？」
想到赤井秀一和弟弟碰面的景像，千緒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她非常肯定，新一這點小聰明在赤井秀一面前還遠不夠看，「他和上級申請了調回日本工作，過段時間會過來找我的，到時候你去見見他，不就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嗎？」
說完，她又放輕聲音，十分溫柔地叮囑，「到時候記得講禮貌，要叫姐夫哦。」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吧唧絆倒。
英姿颯爽的少年偵探難得狼狽，他趴在地上氣急敗壞，「你是笨蛋嗎！我怎麼可能那麼叫啊！」
千緒
的房間已經提前找人打掃過了，她回家之後洗了個澡，便在弟弟幽幽的視線中徑自走入房間，砰地關上門。
腦袋昏昏沉沉，感冒的症狀似乎在加重，她忽然想起什麼，打開背包掏出一個小藥盒。
千緒習慣把常用藥分裝在隨身攜帶的藥盒裡，防止出行的時候突然生病，又不好買藥。
她從裡面倒出一粒小藥丸，想了想，拿著手機下樓接水。
手機裡是朋友們發來的「一路平安」、還有問「到了嗎?_[(」的消息，她一一回復過去，又給赤井秀一發了條語音。
端著水杯上樓，千緒的手機一震，剛剛發送的消息已經得到回復。
【志保：一路順風，落地了發條消息。】
【千緒：我已經到家啦~剛連上網，准備休息，謝謝你>3<】
【志保：那就好。話說你有看見我的藥盒嗎？】
宮野志保，是千緒在本科期間認識的一位跳級上來的天才小學妹，學的是生物醫學專業，現在已經在讀博了。她剛上本科時，好幾節通識教育課都是和千緒同一節，一來二去，兩人就熟了起來。
因為宮野志保是一個人從日本過來美國留學的，剛過來時年級太小，千緒幫了她不少忙，尤其是生活方面的。她們至今都還會常常見面，關系也不錯。
千緒在床邊坐下，邊看手機邊閉眼皺眉，合著水一口氣吞下剛剛取出的藥丸，隨即不解地打字。
【千緒：什麼藥盒？】
【志保：就是你買的那個，不是送了我一些嗎？我用來裝實驗室研發的藥物了。前天我們見面的時候，我記得那個盒子還在桌上，但你走了之後我就找不到它了。】
千緒：「？」
她遲疑地低頭，從自己的背包裡翻出來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小藥盒。
千緒：「？？」
她如遭雷劈。
半晌，千緒顫抖地打字：【你們實驗室研發的是什麼藥？該不會是毒藥吧？】
【志保：？】
【志保：真的是被你拿走了？放心，沒毒，只不過有個紅白相間的需要注意一下。】
千緒回想起剛才吞下的那枚紅白小藥丸，和她平時吃的感冒藥長得一模一樣，顫抖得更厲害了。
【千緒：需要……怎麼注意？】
【志保：那個在實驗過程裡出現了一點不可預料的副作用……它本意是增加細胞的增殖能力，但不知道為什麼，試驗過程中，有部分小白鼠出現了返老還童的狀況。對了，這些別說出去，你也知道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有多少人會為之瘋狂。教授已經決定停止這種藥物的研究了。】
宮野志保難得敲這麼長一段話，等了一會兒，那頭卻不見回復。
消息已經變成已讀狀態，卻遲遲沒有出現正在輸入的提示框。
宮野志保有點不好的預感。
【志保：千緒？】
大概過了五分鐘，那頭才慢吞吞地回復。
【千緒：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那個什麼，如果真的有人出現了返老還童的症狀，是不是就瞞不住了啊QAQ】
【千緒：不對……現在好像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千緒：志保！！！！救命啊！！！！！！！】
宮野志保：「……？」
她隱隱意識到不妙，工藤千緒下一秒就發過來一張照片。
照片裡，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白皙的臉頰精致可愛，帶著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劉海是淺棕色的自來卷，軟軟地搭在腦門上，簡直是小天使一般可愛到人神共憤的程度。只是她此時大大張著嘴，滿臉崩潰。
結合千緒最後一條信息，宮野志保好像聽見了她的無聲嚎啕。
……她為什麼能發語音。
不對。
宮野志保猛地坐直了。
【志保：？？？？？？？？？？】
【千緒：！！！！！！！！！！】
【[志保]發來一條視頻通話請求】
掛掉電話，千緒心如死灰。
宮野志保答應了她會盡快開始研發解藥，只是完成時間不定。
「短則一兩周，長則一兩月，在此之間，你就先以小孩身份活動吧。誰叫你自己不仔細看……」宮野志保試圖擺出嚴肅表情。
下一秒，她注意到千緒愧疚低頭時臉頰圓潤柔軟的弧度，一噎。
宮野志保：「……算了，是我不該隨手亂放。」
千緒：「？」
今天的志保好像格外好說話誒。
她嘆口氣，放下手機，琢磨起未來該怎麼辦。
學校那邊，可以先用骨折什麼的作為借口，請假一段時間在家看文獻，距離開學本來就還有一段時間，相信教授也不會為難她。
原本預訂要在回國後立刻見面的朋友，也只能用類似的借口推遲了。
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果然還是告訴家裡人吧？爸媽那邊還能瞞一段時間，反正他們也不常打視頻，但……
千緒再度重重嘆氣。
但新一那邊就怎麼都瞞不過去了。
【千緒：來我房間一下，有件事跟你說。】
【便宜弟弟零元購：？】
【便宜弟弟零元購：不來。你不是要和那個男的打電話嗎？】
千緒：「……」
她忍。
【千緒：我想著他馬上就要過來了，想在東京單獨租個房子，你能不能來幫我物色一下？要景色漂亮，離家遠，不容易被爸爸媽媽撞見的，我挑半天了也沒找到合適的。】
房門下一秒就被敲響。
千緒從床上跳下來，費勁打開門。
「我們家還有個儲藏間空著，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工藤新一怒氣衝衝地一腳踏進來，第一眼沒看見人，短促地「誒」了一聲。
前一秒還在給他開門，怎麼接著人就不見了？
千緒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工藤新一循著聲音低頭。
四目相對，他手裡的手機咣當掉在了地上。！
第82章 if千緒吃了A藥
（這是二更,直接點會錯過一更）
「大概就是這樣。」
千緒說完，疲憊地清了清嗓子。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工藤新一早就熄了火，呆滯地坐在床上,慢半拍，「……哦。」
他兩眼放空,盯著虛空中的一點發愣,大腦難得過載,整個人宕機。
其實也不能怪他。
工藤新一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工藤千緒就已經7歲了,他的印像裡根本不存在這個時期的姐姐。
這實在有點超出認知。
如果換成是他變小了，恐怕千緒會飛快接受，然後愉快地掐一掐他的臉吧？
就像小時候一樣。
工藤新一謹慎地偷偷瞥了一眼千緒圓圓的側臉，忽然有點蠢蠢欲動。
後者敏銳地轉過頭，眼神銳利,一只小豆丁投來殺氣騰騰的年上視線,毫無威懾力,「你想干什麼？」
「沒有，就是覺得你這副樣子還挺新奇的。」
仔細一看,還有那麼一丟丟可愛。
雖然工藤新一並不願意承認這點。
千緒無視了他,徑自從他身邊爬上床，動作間還咳嗽了兩聲。
工藤新一皺了皺眉,「你感冒是不是變嚴重了？剛剛不應該洗澡的。」
「不洗怎麼睡得著啊，坐了那麼久的飛機。」千緒把自己塞進被窩,小小的身體襯得這張床無比寬大，周圍一切好像都大了一號。
工藤新一嘆氣，「那你要告訴爸爸媽媽嗎？」
「不要。」她斬釘截鐵地拒絕，「反正暫時不要,能瞞多久瞞多久，說不定志保就把解藥做好了呢。」
看弟弟面帶猶豫，千緒補充，「如果說了，他們肯定會立刻回國，你的自由時光可就沒有了。」
對於這個年紀的男高中生來說，工藤新一的生活簡直是他們夢寐以求的。
不受父母管制，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幾點睡覺就幾點睡覺，金錢自由，時間自由，還一個人住著這麼大的豪宅，簡直不要太爽。
如果換做是別的時候，這麼說了之後，工藤新一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和她站在同一戰線。
可此時他卻有點遲疑，「但你生病了。」
「感冒而已，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就好了。」千緒打了個哈欠，見弟弟還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地看著她，忽然想笑，「你是不是沒照顧過小孩，所以才會緊張啊？」
「不是……也算吧，七八歲的小孩子感冒，肯定和大人感冒不一樣吧。」看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工藤新一睜起半月眼，「要不我把蘭叫來？」
千緒懶洋洋的，「不用，我照顧過小孩子，我有經驗。」
工藤新一一噎。
「而且還是那種，明明都燒到滿臉通紅、路都走不穩了，還非要嘴硬說自己沒發燒，吵著鬧著要按照約定和青梅竹馬去游樂場的熊孩子。」
「……」
千緒不
懷好意地拖長音，「對了，你知不知道有種特效藥，專治這種感冒發燒還不好好吃藥的小孩？」
「……」
「就是跟他說，『如果不留在家好好休息，到時候撐著去了游樂場，萬一說話說到一半，在那位可愛的小青梅面前噴出一個晶瑩的鼻涕泡，可別怪我沒提前提醒你』……」
床頭櫃上放著的手機嗡嗡了兩聲。
千緒原本半張小臉都埋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聽見聲音卻是立刻伸出手。
然後被毫不留情地按了回去。
厚厚的被子壓在身上，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工藤新一單手輕松按住被角，另一只手拿過手機，垂著眼睛看向屏幕。
手機微弱的光線照亮少年俊秀的側臉，下頜線條清晰優越，輪廓間已經有了幾分大人的成熟。
六年間的改變在這一瞬間變得明晰，千緒愣了愣，忽然意識到弟弟確實長大了。
然而，歲月流逝帶來的惆悵感只持續了不到半秒就被打破。
工藤新一看著軟件上的通話請求，若有所思，「赤井秀一？」
千緒：「！！！」
她奮力掙扎出一只手，「給我！」
工藤新一了然，拖長音哦了一聲，「男朋友。」
他低頭看著千緒努力從被子裡伸出來的小手，不知想到什麼，忽然唇角一勾，露出一個明亮又欠揍的笑容，「沒記錯的話，生病的小孩是不准看電視、手機、漫畫，以及福爾摩斯推理集的，對吧？」
千緒：「……」
多麼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新一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她被迫放棄和朋友出去逛街留在家照顧生病的弟弟時說的。
工藤·已黑化·鈕祜祿·新一起身，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塞進校服的西裝褲口袋，「所以抱歉啦，暫時沒收。」
「我去給你拿家裡的感冒藥。」說完，他無視口袋裡手機的不停震動，轉身出去了。
房門一關，工藤新一臉上的得意消失，又拿出手機看了看，微眯著眼輕嗤一聲。
「都變成那樣了，還想談戀愛呢……」
想得美。
先不說對方的底細他都還沒有調查清楚，就算查清楚了，想到千緒頂著七歲小孩的身體和對面的人打視頻，工藤新一就覺得哪裡怪怪的。
很不對勁。
而且十分令人不爽。
在千緒變回去之前，這件事還是能拖就拖吧。
給千緒拿來感冒藥，看著她吃掉，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睡著了，工藤新一盯住姐姐變小後難得乖巧的睡臉，鬼使神差地拍了一張照片。
隨即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
他在瀏覽器搜索框輸入「赤井秀一」。
——如果是按照正常思路，想要了解一位來自身邊的人時，最好的方法絕對不是通過瀏覽器。
但對於一個全家四口二
個都有維基百科個人頁面的人來說，工藤新一會培養出這種條件反射也不奇怪。
不出所料的，搜索毫無收獲，也沒有任何以這個名字注冊的社交軟件賬戶。
他嘆口氣，關閉瀏覽器之前又停下，深思熟慮幾秒，重新輸入。
【小孩子的快速退燒方法。】
以及。
【如何照顧一個生病的小孩。】
【小孩子生病可以吃什麼？】
【白粥的料理方法。】
【七歲的小孩發燒到多少度會死？】
……
某位智力超群、知識儲備豐富、面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死狀都能面不改色、推理射擊拆彈駕駛小提琴樣樣精通無所不能的大偵探，偏偏在照顧幼兒這方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礙。
工藤新一滿臉凝重地掏出一個筆記本，在紙上唰唰寫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小孩，免疫力有所下降，加上洗了澡和長途奔波的疲憊，千緒結結實實病了幾天。
發燒前幾天最難熬，溫度時高時低，她燒得昏昏沉沉，工藤新一也照顧得心驚膽戰，還專門和學校請了假，留在家時刻看著她。
雖然千緒說了那藥沒有別的副作用，但一個身高才到他腰部位置的小孩，燒得額頭滾燙，這本身就夠嚇人了。
他就這麼提心吊膽地過了好幾天，都准備彙報工藤有希子了，千緒的燒才在一天早上退下來。
燒退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神清氣爽地伸出手，「手機給我！」
工藤新一：「……」
「喂喂——」
他的嘴角抽了抽，「我照顧你這麼多天，難道不該說聲謝謝嗎？」
說完，又嘟囔了一句，「而且，那個叫赤井秀一的家伙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沒給你打過電話了。」
千緒確實有點著急，久違的病了這麼一場，她前幾天難受得顧不上思考，現在卻是忽然意識到，在說完平安落地之後，她已經整整二天半沒聯系赤井秀一了。
「你的意思是他在昨晚之前一直在打？」
工藤新一一頓，忽然心虛，「差不多吧。」
沒辦法啊，這幾天他也忙得手忙腳亂，手機放在那裡就沒管，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幫忙充電時才看見上面早已錯過不知多久的未接來電。
千緒直接蹦了起來。
她顧不上自己的頭疼，衝到工藤新一的房間四處翻找。
她和赤井秀一都不是那種談個戀愛必須每天黏糊在一起、就連分開也要狂煲電話粥的性格，過去兩人偶爾因為工作和學習太忙，幾天不聯系的情況也是有的，千緒沒想到這次赤井秀一會打那麼多電話。
是因為異地的關系嗎？
心底有種難言的焦灼，幾天來對方的心情似乎也原原本本投射在她的身上，千緒好不容易找到手機，按亮屏幕，看見那十幾通未接來電時心裡頓時一揪。
門鈴忽然被按響，工藤新一的聲音傳過來——
「我去開。」
千緒抱著手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猶豫幾秒，點擊語音通話。
不過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千緒？」
千緒抿唇，「嗯。」
對面的人沉默兩秒，似乎平復了下，低聲問，「這幾天為什麼不接電話？」
「我發燒了……躺了好幾天，早上才退燒。」千緒小小聲，「對不起。」
她本來就感冒著，嗓音有點啞，掩蓋了那清脆的童音，但仍能聽出些許異樣。
赤井秀一似乎也疑惑了下，他隨即開口，聲音無奈平和，「我在你家門口，下來吧。」！
第83章 if千緒吃了A藥
與此同時,工藤新一打開了家門，「來了，哪位——」
看見門外站著的男人時,他下意識抬頭，直到看清對方的長相,工藤新一怔了半秒,瞳孔微微一縮。
沒想到這位傳說中的男朋友,竟然這麼高。
他的第一反應：壞了,打不過。
真人遠比照片更能感受到氣場,工藤新一緊握門把手，總覺得赤井做的工作應該沒那麼簡單。
至少，他就完全想像不出來這人拎著公文包每天西裝革履出入於寫字樓的模樣。
偵探天生的敏銳直覺和豐富的想像力，讓工藤新一的思路忍不住就朝著自己最熟悉的犯罪領域一路狂奔。
赤井秀一反應得很快。
「你好。」他短暫糾結了一下稱呼，便干脆道,「工藤新一,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我聽說過你。」
工藤新一條件反射，「我也聽說過你。」
「是嗎？」知道是從千緒口中聽說的,赤井秀一微微一笑,令人意外的，身上凜冽的氣勢變得柔和些許,「那麼她在家嗎？」
「她……」
工藤新一欲言又止。
兩人同時聽見一道驚慌的腳步聲，順著樓梯方向一路靠近。
赤井秀一下意識抬眸,少年的臉色變了又變，干巴巴地開口，「那個，赤井先生,要不你改天再來？」
但已經晚了。
千緒穿著好不容易從衣櫃裡找出來的童年時的小禮服裙——時隔太久，只有這些價格昂貴的正式禮服被好好保留了下來，蹬著不合腳的拖鞋，一路啪嗒啪嗒地飛奔下樓。
工藤新一緊張地扣緊門把手，看見身前的人表情毫無波瀾地，將手機按出了一聲令人膽戰心驚的脆響。
千緒跑到玄關，卻是忽然停了下來，大概也意識到自己這副身體不太適合親密接觸。
赤井秀一看著才分開四天就縮水一大半的女朋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開口，「千緒？」
「嗯。」千緒攥著裙角，「那個，關於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說來話長……」
赤井秀一走上前，擦肩而過，工藤新一瞥見他放在門口的黑色行李箱。
孤零零的，和千緒此前帶回來的一堆東西形成鮮明對比，上面托運的標簽還沒來得及撕掉。
他是落地之後直接過來的。
工藤新一看了幾眼，不大情願地幫忙把那個箱子拎進門。
另一邊，千緒仰頭看得脖子都酸了，盯著赤井秀一的下巴喃喃，「你好高啊。」
緊繃的表情微微放松，他很淡地笑了下，半蹲下身，單膝支在地上，這下終於能平視彼此。
赤井秀一於是好好打量了一下小小的千緒。
她穿著一件雪白的小裙子，蓬松的裙擺上疊了層層薄紗，還有甜美的蕾絲邊作為點綴，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目光又落在千緒的臉上，她的劉海被汗水浸濕，貼在額頭上，但
這一點小小的不精致並不影響她的可愛，反倒多了幾分生動。
白皙臉頰上的緋紅到現在都沒有退去。
赤井秀一於是皺起眉，「病還沒有好全，不要穿這麼厚的衣服。」
工藤新一：「……」
他一個沒忍住，脫口而出：「這是重點嗎？」
難道在他的世界觀裡，突然變小是件很常見的事情嗎？
千緒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弟弟的吐槽懟回去，瞪了他一眼。
「但這是最能見人的衣服了。」小手擺弄著裙角上的蕾絲邊，試圖將它擋住，但完全是徒勞。千緒委委屈屈，「不然都是小時候的舊衣服，很舊的那種。」
而且還很土。
↑這是重點。
有希子買衣服的品味當然不會出錯，拖後腿的是童年的千緒。
除了小女孩最喜歡的水鑽亮片毛絨絨等等元素的胡亂堆砌外，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有希子帶她去的某些時裝周的影響，七歲的千緒在某一段時間的審美非常劍走偏鋒。
在從童年舊衣箱裡連續翻出三條熒光色的襪子之後，千緒深刻意識到自己病好後必須得去買衣服了。
不然她可能會被工藤新一嘲笑一輩子。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我一會兒去買幾件回來。吃早飯了嗎？」
說著，他伸手探了探千緒額間的溫度。
「沒有呢。」覆上來的掌心寬大溫暖，幾乎能蓋住她整張臉，千緒抬起兩只小手抱住赤井秀一的手，「不熱了吧？」
等他放下手，她笑得彎起眼睛。
赤井秀一的動作一滯，微微屏住呼吸。
從剛才到現在，他完全沒有對面前的狀況提出異議，但內心絕對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什麼時候可以變回去？有沒有什麼危險？……種種疑問在心底翻湧，但他知道千緒會告訴他，而現在更重要的是——
她大病初愈，而身後的小鬼明顯不怎麼會照顧人。
赤井秀一斂眸，打量著千緒。
憑借他在弟弟身上建立的那不怎麼豐富的育兒知識，他覺得七八歲的小孩臉頰上應該再多些肉才對。
赤井秀一干脆地起身，「廚房在哪裡？」
「你要給我做早飯嗎？」千緒高高興興地拽著他的衣角往廚房方向領，「這裡！」
工藤新一看著自家老姐興高采烈的背影，忽然油然而生一種悲憤感。
——她這一副終於逃離苦海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DK的自尊心遭遇嚴重打擊。
「早飯交給我就行了。我已經會煮粥了！」工藤新一試圖強調，「在那個什麼好媽媽育兒網上學的。」
千緒停下腳步，「原來這就是你給我連續煮了三天白粥的理由？」
工藤新一：「……」
赤井秀一脫下外套，掛在椅背上，一邊挽起袖口，一邊彎腰打量著冰箱裡的食材。
會做的也不多，但千緒病剛剛好，至少得吃些東西補充營養，再喝粥肯定不行。
「三明治就行了！」千緒趴在椅背上，手還抱著他剛剛脫下的外套，「我想吃你做的三明治。」
身邊的椅子被拉開，工藤新一坐下來。
少年氣鼓鼓的，表情很別扭。
千緒想了想，看著弟弟，「話說新一，你已經幾天沒去上學了？」
「沒關系，學校那邊請個長假也不要緊。」工藤新一隨便揮揮手，「我可以待到你變回去為止。」
他覺得就算自己一年半載不去學校，課程也完全跟得上。
何況，他還得防範著面前這個家伙呢。
萬一趁著他去上學的時候，千緒答應讓對方住進家裡怎麼辦？
她現在可是個小學生的樣子！
「哦，對了，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啊？」千緒想起什麼，又問赤井秀一，「是因為不放心所以回來看看我嗎？很快就要回去？」
「不，我跟他們說了先回日本，剩下的工作和手續可以遠程辦理。」赤井秀一回答。
當然，要讓那位不好說話的長官答應縮短這原本可能持續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流程，赤井秀一做了一些讓步，也答應了幾個條件。
但這些不需要告訴千緒。
他說話時手上動作沒停，用刀的姿勢十分熟練，但不像是通過做飯鍛煉出來的。
可疑程度+1。
工藤新一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忽然聽見千緒問：「那你找好住的地方了嗎？」
工藤新一：「！」
他警覺地豎起耳朵，正想開口，就聽赤井秀一平靜回答，「嗯，訂了酒店，回頭再找房子。」
「哦。」千緒點點頭。
工藤新一：嗯？
事情和他想像的不一樣。
他想了想，找了個借口將千緒帶出來，走到客廳，關上門。
「你們准備分開住啊？」話一出口，他意識到哪裡不對，連忙補充，「我以為至少變小這段期間，你會想讓他住在家裡來著。」
千緒的表情很詭異：「如果你不在也就算了，但你也在家裡，我們要怎麼住在一起啊？更何況，用變小做借口制造同居的機會，你以為我是你嗎？」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變小的又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千緒若有所思，「就是總覺得你會這麼做。仗著變小了，光明正大住進小蘭家什麼的。」
她嫌棄臉：「噫呃。」
「？？？」
「總之，我和他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不需要你一個小孩子操心啦。」千緒話題一轉，踮起腳尖，拍了拍半蹲在地的弟弟的肩膀，「我們很有分寸的！」
「現在究竟誰才是小孩子啊……」工藤新一半彎下身給她拍拍，一邊吐槽。
隨即慢慢安靜下來。
他莫名地回想起了赤井秀一和他擦肩而過時
，他在對方身上聞見的一點淡淡的須後水的味道。
以及那一件筆挺規整的外套上，幾處並不明顯的褶皺。
那是在局促狹窄的飛機座椅上度過一夜後留下的痕跡。
因為聯系不到千緒，那個人買了深夜的紅眼航班，帶著一大堆工作和只來得及倉促收拾出的一小箱行李，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返回日本，然後在剛剛落地的清晨帶著一身疲憊和料峭的寒意，敲響了他們家的門。
工藤新一毫無阻礙地推理出發生的一切，眼神微閃。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千緒就在這時摸了摸下巴，忽然一笑，這幾天謝謝你了。▆[(」
隱藏台詞是，某人已經是個「可靠的大人」了，甚至還可以照顧姐姐。
話裡話外都帶著欣慰。
工藤新一收回思緒，因為這猝不及防的誇獎，耳朵肉眼可見地變紅。
他結結巴巴，「笨、笨蛋。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千緒笑盈盈的。
工藤新一和她對視幾秒，揉了揉後腦的頭發，敗下陣來，「算了，我去上學總可以了吧？回來的時候要順路帶點什麼嗎？」
工藤新一上樓換了帝丹高中的校服，下樓時看見千緒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胳膊抬高了搭在桌面上，下面露出兩條懸空的小短腿，心情很好地一晃一晃。
離地面隔了好遠一段距離。
工藤新一默默撇了撇嘴，將打包好的三明治便當塞進書包，不情不願地出門上學去了。
大門一關，千緒迫不及待，「我們下午做點什麼？」
赤井秀一在她身邊坐下，伸手用指腹抹掉千緒唇角沾上的面包屑，「在那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小孩子的皮膚格外柔軟細嫩，他甚至怕自己手上的繭會磨痛她，特意放輕力道。
千緒抬頭，對上一雙沉沉的綠眸。
赤井秀一安靜地看著她。
深邃輪廓在眉骨下投落陰影，不說話時，他身上的氣勢變得有些迫人。
但千緒並不怕他，眨巴著大眼睛，「就是一不小心拿錯了我朋友實驗室中止研發的藥物，當成感冒藥吃了。」
她說的輕描淡寫，赤井秀一的表情卻沒有放松。
「那種藥有沒有別的副作用？」
沒想到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個，千緒心底一軟，「沒有，放心。」
赤井秀一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他低聲問，「那解藥呢？」
「志保已經在努力研發了，說是短則一周，長則一個月就能做出來。」千緒老老實實地回答，同時跳下地，又哼哧哼哧往他腿上爬，最後在他的大腿上坐下，「所以你不用擔心啦。正好，你沒見過我小時候的樣子，這可是看照片也彌補不回來的遺憾，現在有機會看到真人不該感到開心嗎？」
她很得意，「不是我自誇，十幾年前我可是米花町超人氣
小學生。」
工藤有希子的自信完美遺傳給了自己的一雙兒女。
赤井秀一卻是聽出千緒話語中安慰的意思。
除了她，大概也沒有第二個人能這麼准確地捕捉到赤井秀一變化的情緒。
他確實在擔心。
知道有解藥後，他也確實松了一口氣。
一只手虛護在千緒身後，防止她一不小心動作過大摔下來，那雙色澤冷淡的眼眸裡映著頭頂吊燈細碎的光，顯出難得的柔和。
「確實很可愛。」
他已經見過十四歲時的千緒，也見過二十四歲時的千緒。如今，空缺的拼圖似乎又被補足了一塊。
距離很近，千緒對著他眼底的笑意看得愣了幾秒，下意識將臉湊過去。
赤井秀一反應很快地擋住，低聲警告，「千緒。」
「哦，忘記了。」她一臉挫敗，對自己的新身份還不是很適應。
果然，還是早點變回去比較方便。
千緒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垂頭喪氣地拿起自己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像小兔子啃生菜一樣默默啃著面包邊。
肉眼可見的沮喪。
就連面包胚上留下的牙印都是小小的。
赤井秀一早就解決掉了自己那一份，支著腦袋側坐在桌邊，看著她這麼吃了足足五分鐘，終於開口。
「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逛街？」
千緒的眼睛唰的亮了，「要！」
「那就好好吃飯。」他很輕地笑了下，「聽話的乖孩子才能得到獎勵。」！
第84章 if千緒吃了A藥
（這是二更）
出門前,千緒好好打扮了一下。
踩著小凳子站在鏡子前，她拎起裙擺左右轉轉，仔細打量鏡中的自己,「感覺這件裙子風格比較活潑，要不還是把頭發扎起來吧,你覺得呢？」
她很認真地詢問男朋友的意見。
赤井秀一：「……」
原來七歲小孩的裙子,還有活潑與不活潑的款式之分嗎？
他陷入沉思。
更何況……
赤井秀一實在很難擺脫那種陪小孩子過家家的既視感。
但這話說出口,千緒大概又會變回剛才那種沮喪的樣子,像動畫裡耳朵都耷拉下來的小兔子。
他深吸一口氣,謹慎回答，「我覺得都很可愛。」
「是嗎？」
千緒拉開洗手台一側的抽屜，不知道在低頭翻找什麼，最後翻出一捧顏色鮮艷的發繩。
赤井秀一忽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千緒就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那你幫我扎頭發好不好？」
替變小的女朋友扎頭發,還必須是雙馬尾。
某位優秀的FBI長官第一次遇見這麼棘手的任務。
他一手拿梳子,另一手的指尖勾著兩個發圈,神情微僵，表情管理出現縫隙。
千緒站得筆直,和小凳子的高度疊加在一起,才變成一個讓赤井秀一扎起來順手的高度。
柔順的棕色卷發順著單薄的肩頭披下來，在洗手間暖黃的光線下像一匹上好的綢緞,散發著光澤。
藍眼睛裡有藏不住的笑意。
她就是故意的。
千緒知道赤井秀一有個年齡差距很大的妹妹，但兩人從小到大也不過見過幾次,他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照顧小女孩的經驗。
提出這種要求，只是想趁機欣賞一下某人為難的樣子。
但她沒想到反而把自己坑了。
十分鐘後，千緒盯著鏡子裡自己亂蓬蓬的腦袋，「……你頭發那麼長,平時都不扎的嗎？」
赤井秀一：「……」
他沉默了好久，反問，「你說呢？」
好像確實沒見過他扎起來。
那夏天該多熱啊。
千緒還沒有和赤井秀一一起過過夏天，忍不住想像起那樣的畫面。
「等到夏天，我可以幫你扎。」說著，小臉上露出很真摯的表情。
「至於現在嘛……」千緒伸手揪一揪，調整了一下那一高一低的兩個辮子，「就這樣吧，我挺喜歡的。」
反而是赤井秀一有點看不過去。
「別動。」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穿梭在發間，迅速將頸邊的碎發一縷縷收集起來，拿起一個棕色的小卡子，在後腦下方別住。
從正面看起來果然好了許多。
——至少沒那麼像是小孩子在外面瘋狂奔跑一天
之後宛如一捧雜草野蠻生長的發型了。
意識到小發卡的妙用，他思索幾秒，舉一反三，又從抽屜裡翻出兩個千緒高中時留下的有裝飾的發卡，將耳旁散落的沒梳起來的碎發別在辮子根部。
一左一右，分別是小兔子和草莓圖案的裝飾。
——他盡力了。
千緒憋著笑，左右晃晃腦袋，給予誇誇：「很好看！」
她聽見身後的人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唇角揚起的弧度更大。
兩人就這麼出發去了購物廣場。
為了防止走失，赤井秀一牽住了千緒的手，他的身高幾乎快有兩個她，打扮得漂亮可愛的小女孩和身旁穿著一身黑、不苟言笑的男人對比鮮明，哪怕赤井秀一已經刻意放慢步速，他每走一步，千緒還是要邁著小短腿在旁邊顛顛地補上兩步。
每個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偷偷看一眼這對詭異的組合。
……真的不是拐賣兒童嗎？
赤井秀一抬手按了按眉心，聽見千緒的偷笑。
他對這種眼神簡直再熟悉不過，平時他和同事也是這麼打量犯罪嫌疑人的。誰能想到如今被打量的人換成自己，他竟然連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口。
如果解釋兩人真實的關系，恐怕路人就要直接報警了。
童裝店裡充滿各種柔軟又夢幻的元素，巨大的玩偶，鮮艷的氣球，毛茸茸的雪白地毯，就連牆壁都刷成了輕盈的糖果色，飽和度高得要溢出來。
一身黑的赤井秀一杵在店裡，比周圍路過的媽媽和店員們高了一個頭還多，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虧他還能看起來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千緒站在一段距離之外，供小孩子自己挑選的矮衣架旁，卻根本沒心思挑衣服，過一會兒就轉頭看一眼那邊。
然後實在沒忍住，偷偷拿出手機，打開相機，鏡頭對准他的側臉。
赤井秀一微微低著頭，在認真挑選適合的童裝。
千緒努力放大，捕捉到他垂下的眼睫，和半掩著的綠色眼睛。
正要按下拍攝鍵，身旁忽然響起清脆的童聲：偷拍是不好的哦！」
她下意識扭頭，看見旁邊站著一個比她高一些的小男孩。
唇紅齒白的，長得還不錯，目測也只有七八歲。
他很有正義感，義正言辭地提醒千緒，「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公民的隱私和肖像權？」
這副振振有詞的樣子讓千緒回想起工藤新一小時候。
她笑一笑，收起手機，故意逗他，「不知道，你給我講講好不好？」
小姑娘的眼睛圓溜溜的，白皙的皮膚好得像能掐出水來，唇角還有古靈精怪的笑意，被這麼一眨不眨盯著，小男孩明顯變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還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女孩子。
不知想到什麼，他表情變得有些緊張，「你、你做我的女朋友，我就告訴你。」
千緒：「？」
這麼突然的嗎？
而且……
她十分困惑，「現在的小孩子這麼早就開始談戀愛了？」
小男孩誤解了她的吐槽，鄭重點頭，「我們班已經有好幾對了！你做我的女朋友，我還可以給你講題，午餐的水果也分給你一半。」
千緒不理解，但她大為震撼。
她猶記得自己當初情竇初開還是在中學，同班的人五六年級開始「談戀愛」都已經算很早了，萬萬沒想到……現在竟然已經卷到小學一年級了？
似乎是覺得以此作為交往的籌碼，還不夠吸引人，小男孩又緊接著補充一句，「我還可以給你講大偵探福爾摩斯和俠盜魯邦的故事！」
千緒驚訝了一下，「你還看過福爾摩斯？」
小男孩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了，聞言還要努力裝出冷靜的樣子，「當然！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你知道嗎？日本警察的救世主！他就很喜歡福爾摩斯，接受采訪的時候提到過好幾次了。」
千緒：「？」
「還有怪盜基德！雖然現在年輕的女孩子都喜歡基德，但說到優雅的怪盜紳士，果然還是要數魯邦啊。」
千緒：「……」
好像一個不小心窺探到了當下小孩之間的流行趨勢。
沒想到兩個弟弟在小學生之間還挺有人氣，她有點哭笑不得。
說了這麼多都沒等到回復，小男孩鼓起勇氣，音量抬高，「所以，你到底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不能。」
千緒身後響起一道冷淡的回應。
小男孩下意識仰頭，感覺有一道陰影小山一樣覆下來。
赤井秀一站在千緒身後，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光線，垂眼淡淡地掃下來，小男孩跟著一顫。
「悠太！」
一個女人忽然驚叫著快步走過來，半蹲下身拉住小男孩，責怪道：「真是的，不要一個人亂跑，害我找了你這麼久……你剛剛是不是又在亂說話？」
她正是聽見兒子高喊的那一聲「女朋友」，才成功找過來。
說著說著，意識到不對，回頭正好看見一旁的男人彎腰把跟兒子說話的小女孩抱了起來。
小女孩坐在他手臂上，小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不知道湊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他輕輕嗤了一聲。
這個年紀的小孩已經不算輕了，而對方只用單臂托著，卻還一副輕輕松松的樣子。
「跟緊我，別亂跑。」那個媽媽聽見他開口，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很是好聽，「不然被拐跑了怎麼辦？」
說到最後一句，小女孩似是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隨即一手搭著他的肩膀，一手照舊摟住脖子，趴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耳語。
「你不至於連小學生的醋都吃吧，赤井長官？」
千緒好笑地問。
還專門把她撈起來抱著。
赤井秀一挑了下眉，不等開口，旁邊的男孩媽媽先衝著他抱歉地躬了躬身，「
我兒子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不，沒關系。赤井秀一停頓一秒，小孩子互相開玩笑而已。
千緒扶著他的肩，坐得很穩，扭過身子看向搭話的女人。
中途不小心瞥見赤井秀一另一手抓著的四五個衣架，上面是幾件花式各異的童裝，忍不住抿著唇笑笑。
直到聽見男孩媽媽的下一句話，笑容就那麼凝固在了臉上。
「這是你家孩子嗎？長得真好看，多大了啊？」
對方臉上的笑容很真誠。
千緒：「……」
赤井秀一：「……」
兩人雙雙沉默。
千緒在思考，如果現在回答一句「24了」，這個姐姐會不會嚇得跳起來。
日本婚育年齡普遍很早，男孩的媽媽看起來很年輕，估計還不到三十歲，打扮時髦，帶孩子出來逛街，還化了精致的妝。
小孩子不能噴香水，千緒聞見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她說話時會下意識地掩唇，千緒便順勢瞥了眼，發現她的手上沒有戴著婚戒。
哦謔。
「現在會帶著孩子出來逛街的父親很少見呢，不知道您家孩子在哪所小學就讀？該不會也是帝丹吧？」
這附近離得最近的小學校就是帝丹，她這麼問，顯然是覺得大概率會收到肯定回復。
千緒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手正好碰到順滑垂下的黑發，便抓了一把在手裡，涼涼的，很干燥，很好摸。
千緒想了想，另一手伸到他脖子另一側，因為手臂太短，身體不得不前傾，變成了一個像是擁抱的姿勢。小孩子軟軟的身體靠在他身上，身上有和成年人不同的干淨的香味。
赤井秀一注意到千緒的動作，唇角勾了勾。
千緒努力夠了另一把頭發過來，攏到身前，聽見淡淡的回應從上方飄來。
「我不是她的父親。」
「非要說的話，算是哥哥吧。」
女人愣了愣，「哥哥嗎？這樣啊。」
見對方回應冷淡，她不太願意放棄，掏出手機，「那請問能不能加個聯系方式呢？我看悠太很喜歡你妹妹，我們正好這周末要在後院烤肉，還邀請了悠太的幾個同學，小妹妹也可以一起過來玩。」
赤井秀一分了大半心神在千緒身上，在後者埋著頭准備把他的兩撮頭發打成一個蝴蝶結時重重咳嗽了一聲。
「不了，她……」
千緒就在這時抬起頭，脆生生地說，「我太小了，還不適合談戀愛呢。」
童言無忌，小孩可愛的語氣和沒有控制的音量，惹得店內不少還在閑逛的家長都發出友善的笑聲。
千緒說完，又轉頭看向赤井秀一，滿臉無辜。
「你說對吧，秀一哥哥？」
赤井秀一：「……」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悠太還有他媽媽，赤井秀一拎著結過賬的童裝從店內出來，身上多
了個掛件。
為了防止再有類似的搭訕發生，也是不想讓千緒走太累，他干脆沒將千緒放下來，單手穩穩托著她，另一手是大包小包的購物袋。
大步走在工作日午後客流量稀少的步行街裡，回頭率又高一截。
路上遇見賣冰激凌的店，又給千緒買了一支冰激凌邊走邊吃。
還是草莓和巧克力雙球的。
千緒總覺得他是下意識的，真的將她當作了小孩。
她樂得享受這種難得的特殊對待，邊舔冰激凌邊叫他。
「你累不累？秀一哥哥。」
「累的話我可以下來走一會兒的，秀一哥哥。」
「我們現在去哪裡，還要去下一家店逛逛嗎？秀一哥哥。」
聲音甜甜的，和著吃過冰激凌後吐出來的涼絲絲的風一起飄到耳邊。
赤井秀一好笑地聽著，偶爾低聲回答她的問題，在轉過一個路口時，步伐忽然剎住。
千緒的注意力被後面一家女裝店吸引，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啊！我想去看看那家店的裙子……」
「千……」赤井秀一想開口阻止，但她已經流暢地將後半句說出口，「我之前在雜志上看見之後就一直想買了，好不好，秀一哥哥？」
千緒聽見身旁的人有些頭疼地輕輕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幾乎是在「秀一哥哥」這句話音落下的同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響。
千緒：嗯？
她後知後覺地轉過頭。
她和赤井秀一的面前站著四個人。
大概是一家四口，夫妻二人的身材都很高挑，男人氣場強大沉穩，身旁的妻子則是個金發綠瞳的外國人，能看出來上了一定年紀，但風韻猶存，眉宇間還有種普通人身上難見的鋒銳氣勢。
身旁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氣質溫潤的年輕男人穿了一身和服，踏著木屐，另一個外表瀟灑的女孩卻是穿著帝丹高中的校服，算算時間，應該是一放學就過來了。
一家人的畫風各不相同，唯有顏值高得整整齊齊。
而此時此刻，這四個人以一種同步的震驚表情看著赤井秀一，以及赤井秀一懷中的她。
千緒：「……？」
她眯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那四人，目光最終停留在短發女生那一雙莫名熟悉的綠瞳上。
時間好像靜止在這一刻。
路過的人好奇地看著這凝固住的六個人。
嘩啦——
女孩手裡的購物袋又掉了一個。
千緒僵硬地抓了抓赤井秀一的衣領，小聲：「那個什麼，就是，我是想問，他們該不會是……」
「嗯。」赤井秀一微微頷首，神色不變，「我爸媽，還有我的弟弟和妹妹。」
千緒：「…………」！
第85章 if千緒吃了A藥
千緒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赤井秀一的肩膀上。
她很想立刻逃跑,但低頭看了下高度，覺得這樣跳下去無異於跳樓，只好左看右看地裝作無事發生。
僵持之中,最小的世良真純第一個憋不住了，開口打破沉默。
「秀、秀哥,這孩子是哪來的？」她的聲音有些顫抖,說到最後顫巍巍地拔高音調,「該不會是……搶的吧？」
千緒：「？」
赤井瑪麗的目光銳利,她看看千緒,又看看自己的兒子，似乎是確定了兩人的長相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周身的氣勢變得更加洶湧。
赤井務武壓低聲音：「秀一，不能做這樣的事情！」
千緒：「？？」
羽田秀吉愣了好半晌，大腦飛速轉動,似乎想說點什麼來圓場,但最後只憋出一句：「我早就跟爸爸媽媽你們說過不要再催婚了！哥哥的工作本來就容易導致神經緊張,你們看看現在……」
千緒轉頭看著赤井秀一，發自內心地說：「我忽然很好奇,你在你家人眼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形像。」
赤井秀一：「……」
他在這一片混亂中,十分冷靜地開口，「你們能先閉嘴聽我解釋嗎？」
兩位MI6特工,一位最強大腦，一位高中生偵探,以審問犯人的架勢將赤井秀一包圍了起來。
最重要的是，被圍住的人表現得還一副對這種場景司空見慣的樣子，這就使得一切變得十分詭異。
難道赤井家平時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的嗎？
千緒百思不得其解。
被赤井秀一放下後，她反倒變成了一個局外人。剛剛的冰激凌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赤井瑪麗補償給了她一個配料十分豪華的可麗餅。
可麗餅是世良真純去跑腿買的，回來時她努力夾出了平生最溫柔的聲線，「小妹妹你要乖乖坐在這裡哦。」
千緒點點頭。
世良真純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好可愛的小女孩。
剛剛第一眼看見兩人，她差點以為這是秀哥的孩子呢……但仔細看過之後，才發現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世良對此甚至覺得有點遺憾。
不知道為什麼，她在看見千緒的第一眼就覺得十分親切。
像洋娃娃一樣漂亮可愛的小孩子，要是是他們家的該有多好？
作為全家最小的孩子，世良其實一直想要一個妹妹來著。
千緒對著她亮晶晶的目光，欲言又止，「那個，其實……」
「真純！」赤井瑪麗忽然在那邊叫了一聲。
世良連忙應道：「來了。」
她轉頭對千緒說：「小妹妹，你先等等，我們一會兒再說哦。」
於是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千緒咬了一口可麗餅，見赤井秀一頭疼地按了按眉心，似乎不知該從何說起，心虛地一縮腦袋。
余光裡就在這時跑過去一只雪白的小狗。
這條步行街允許行人牽著寵物過來，那只小狗的脖子上套著項圈，主人卻不知所蹤，大概是自己跑丟了。
與此同時，一輛不知從哪躥出來的摩托高速駛過拐角，來不及剎車，直直衝著停在路中央的貴賓犬撞去。
「小心！」
千緒衝過去，想要彎腰抱起小狗，再隨便找個方向一滾，但剛跑到近處，身體就忽然騰空，後背貼上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原本被家人圍在中間，站得隔了一段距離的赤井秀一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一手抱起千緒，另一手撈起那只和她體型沒差多少的狗狗。
站直身體時那輛橫衝直撞的摩托恰好擦過他的大衣衣角，赤井秀一冷冷瞥向上面的司機。
下一秒，一只大手按在摩托車後座，竟然硬生生將高速行駛的摩托車停了下來。
那司機順著慣性向前撲倒，就地滾了一圈，破口大罵，「誰啊！我x……」
對上赤井務武從帽檐下探出的冷冰冰的眸光，他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可惡。」司機狼狽地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不知怎麼想的，車都不要了，拼命朝前跑去。
但還沒跑出兩步，就在經過一個抱臂站在路邊的外國女人時，被她猝不及防地飛起一腳，踹出了三米遠。
司機：「？？？」
後背重重撞在地上，他掙扎著抬頭，看見那女人朝著最開始攔住他的男人走了過去，差點吐出一口血來：這兩個變態竟然是一伙的嗎？
徒手攔下疾馳的摩托車，以及一腳將他這麼一個一米八幾的壯漢踹飛……現在路邊的熱心群眾都這麼牛逼了嗎？？
他兩眼一翻，悲憤地昏了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前，聽見有人拖長了音抱怨：「真是的……這不是都沒有我出手的空間了嗎？」
「真純，你搜搜他身上。」羽田秀吉將手插在和服袖口裡，居高臨下看著臉頰高高腫起、人事不省的司機，「他剛才奔跑的時候一直護著口袋，我懷疑有問題。」
「吉哥你也注意到了？在步行街上騎車，加上被攔下之後第一反應竟然是棄車逃跑，這家伙該不會是……」
世良嘟囔著，將手伸進男人的口袋，果然掏出一個包裹來。
打開一看，滿滿的金銀首飾。
——「果然。」
縱然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好幾年，世良還是忍不住感慨：米花町還真是處處充滿了「驚喜」和意外啊！
簡直是最適合偵探生存的生態環境了！不是嗎？
另一邊，赤井務武隨意地活動了一下手腕，看向千緒：「你沒事吧？」
「沒事。」千緒連忙搖頭，「謝謝……叔叔。」
她猶豫了好久，才小聲叫。
赤井秀一愉悅地笑了一聲，被千緒眼疾手快地用小拳頭在腰間錘了一拳。
世良和羽田秀吉把赤井瑪麗
和赤井務武叫過去看他們發現的那包東西了，千緒趁機問赤井秀一，「你剛才怎麼解釋的啊？」
我說你是我的女朋友……?」
他剛剛開口，千緒就變成了一臉驚悚的表情。
怪不得她剛剛好像隱約看見赤井瑪麗擼袖子的樣子。
——「只不過不小心吃了實驗中的藥物，變小了。」
赤井秀一不緊不慢地補充。
千緒：「……」
她誠懇建議：「你下次說話還是不要大喘氣了，我真的很怕你哪天會被打。」
說完，她回想起自己剛剛的發言，小心翼翼確認，「這麼說，他們也聽見我叫你哥哥了？」
赤井秀一深深地看著她，「你說呢？」
憑特工過人的耳力，那個距離下，哪怕周遭人聲再喧囂，也沒有聽不見的可能。
千緒心如死灰地用兩只小手叭地捂住臉。
「工藤小姐。」
她正試圖掩耳盜鈴，忽然聽見有人叫她，驚慌失措地放下手。
赤井務武不知何時帶著赤井瑪麗回來了，正含著笑意看她。
赤井瑪麗面對她時的神色也比對著兒子時溫和許多，「等到你的麻煩解決，隨時歡迎你跟著秀一一起來我們家做客。」
千緒連忙掙扎著跳下來，理一理裙擺，拘謹地說：「好的。」
「不用緊張。」赤井瑪麗半蹲下身，平視著她，淡淡一笑，「我和你的母親十年前在海灘上有過一面之緣，她是個美麗又有趣的人。工藤小姐，你很像她。我很期待和你的正式見面。」
說完，赤井瑪麗起身，帶著世良和秀吉一起去最近的警署報警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臨走前的世良看向千緒的目光比剛才更炙熱了。
千緒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赤井一家人嫻熟且利索地將那男人拍醒，押走，身影消失在遠處，才驟然抬頭看向赤井秀一。
「十年前？？」
……
這一天，千緒買到了新衣服，和男朋友的家人進行了一次倉促的會面，並且偶然地，知道了一個男朋友還未來得及告知她的秘密。
想變回去的念頭因此而變得格外強烈。
一周後的清晨，她收到了宮野志保的消息。
彼時千緒正吃著牛奶吐司，邊和赤井秀一發語音消息。
同在桌上的工藤新一經過一周的錘煉，對這副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直到千緒一個嘴瓢，叫出那一聲「秀一哥哥」。
工藤新一一口牛奶噴了出來：「噗——」
千緒的手一滑，消息已經發送出去，她抬起頭。
姐弟倆面面相覷，千緒問：「你剛才聽到什麼了嗎？」
那張天使般的臉蛋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
工藤新一：「……沒。」
千緒：「好的。」
「……」
他好像憋了很多槽想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起
身拿餐巾紙擦了擦桌子。
千緒重新低下頭，看見手機上的新消息。
【志保：解藥大概今天晚上就到。】
【千緒：解藥已經研發出來了？這麼快？太好了！謝謝你！】
【千緒：等等……什麼叫今天晚上就到？】
那頭的宮野志保沒再回復○，大概是熬了幾天夜，疲憊地睡下了。
千緒於是也沒好意思再打擾她。
不過很快，這個疑問就在當天晚些時候得到了解答。
吃晚飯時，正在替千緒擦拭她不小心沾到臉上的沙拉醬的赤井秀一，忽然警覺地轉過了頭。
「怎麼了嗎？」千緒不解地抬頭，而面前的人已經以一種在她面前很少見的速度收起了餐巾紙，同時直起身，退後半步拉開距離。
「小千！！」
下一秒，突然響起的高亢聲音讓餐廳內所有人都是一震。
某位著名女演員像一陣旋風般衝進來，看也不看地路過兒子，徑直將坐在椅子上的千緒抱起來。從來都是被人花痴凝望的有希子，此時臉上卻是帶著被萌到整顆心都融化了的表情。
「小千！你居然真的變小啦！」她星星眼，把女兒抱到懷裡，用力蹭了蹭那柔軟的臉頰，「我從志保那裡聽說的時候還不敢相信呢，直到她給我看了一張截圖！我的天吶，也太可愛了吧！！」
千緒：「？」
她來不及多想工藤有希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就聽見那一句截圖。
等等，志保什麼時候截的圖？
工藤有希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邊蹭邊嘿嘿地笑，「就是你們打視頻的時候，她趁你低頭截的一張圖，順便一提，那張截圖被優作設成屏保了哦。」
千緒本科畢業的時候，邀請了全家人去參加畢業典禮，有希子就是在那時和宮野志保交換了聯絡方式。
有希子偶爾會去紐約辦事或者拜訪朋友，千緒猜測，大概就是這兩天她過去的時候，志保將做好的解藥交給了她。
「爸爸也回來了嗎？」千緒努力往外望，忽然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赤井秀一，一愣。
目光交換，千緒遞給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優作在幫我搬行李呢。我帶了好多這幾年新出的童裝款式，每件都想讓小千你穿穿看，實在挑不出來，就都帶上了，數量有點沒控制住……」有希子說著，也注意到家裡多出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放慢語速，「啊啦……」
千緒有點緊張地屏息，有希子卻忽然捂住嘴：「家裡怎麼會多出這麼一個大帥哥呢？！這是給我的另一重驚喜嗎？」
千緒：「……」
在一旁被無視了很久的工藤新一：「喂……」
有沒有人在意他一下？
「初次見面，工藤女士。」千緒難得從赤井秀一的神態語氣中聽出一分拘謹來，「我是赤井，是千緒的……」
「千緒的什麼？」
他的話被打斷了。
工藤優作身後放著兩個巨型行李箱，面帶微笑，從容地踏進來。
他掃了一眼赤井秀一，目光最終落在千緒身上，肉眼可見地變得溫柔許多，放輕聲音，居然真的變小了。
「優作，打斷別人的自我介紹可不禮貌哦。」有希子不太贊同地看著他，轉向赤井秀一，「赤井先生，其實我們從志保那裡聽說你了，小千也真是的，竟然一直瞞著家裡。」
「志保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千緒從爸爸懷裡探出頭來。
工藤優作剛剛將她接到懷裡。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他下巴上有剛冒出的胡茬，輕輕蹭過來時還有些扎人。
「是我之前聯系不到你，打了她的電話。」赤井秀一解釋道，隨即又有些歉意地微微躬身，「抱歉，這次的見面太倉促了，等千緒的身體恢復，我會再正式登門拜訪。」
千緒很少聽他用這樣正式的語氣說話，禮儀周正，敬語規範，她驚奇地睜大眼睛。
工藤優作正想開口，有希子先歡快地說：「好了，不用那麼拘束啦！對了小千，來試試我給你買的衣服，優作也幫著選了哦。」
這還是難得一次，優作陪著她逛街時，挑得比她還要起勁。
有希子想起那裝滿兩大行李箱的童裝，眼睛都亮了。她不知從哪掏出一個照相機，興致勃勃地塞進優作懷裡，「照片就交給你了，大攝影師。」
工藤優作猶豫幾秒，似乎是衡量了一下事情的緊迫程度，最終還是在審問赤井秀一和給難得變小的女兒拍照之間，選擇了後者。
有希子又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工藤新一，十分嚴肅地叮囑：「小新，你就負責拍視頻，一定要把每個角度都記錄下來。」
「是是——」工藤新一無奈起身。
在千緒反應過來之前，有希子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懵懵地被抱了起來。
准確來說，從工藤有希子和優作回來開始，她的雙腳就沒有再落過地。
只不過，母親的懷抱是不同於父親的溫暖和柔軟。
她有點不好意思，又覺得這種感覺有些懷念，紅著耳朵把腦袋抵在有希子的肩頭。
有那麼一剎那，一切好像又回到十七年前。
在外光芒萬丈的女明星和世界級別的暢銷書作家，實際上過的也是和普通人別無二致的，平淡又溫馨的日常生活。
有希子驚訝了一瞬，下意識摟緊千緒，動作間像重復了千萬次那樣嫻熟。
反應過來，她吸貓一樣在女兒身上吸了一口，像被勾起了很久以前的回憶，「好熟悉的感覺。小千小時候總是很喜歡讓我抱著，沒想到都過去這麼久了……」
她輕聲呢喃。
工藤優作噙著笑站在一旁，表情柔和。
工藤新一並不怎麼習慣看見姐姐像這樣被媽媽抱在懷裡的樣子，少年有些驚奇地眨了眨眼睛，輕手輕腳地打開攝像頭。
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那雙明澈的藍眸裡不自覺流
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赤井秀一忽然覺得，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他可以改日再來拜訪，而此時此刻……還是將這難得的重聚時光留給工藤一家吧。
身體變回去之後，千緒火速將之前堆積的事情一一處理了。
並且，由於變小期間兩次意外的相遇，剛剛交往三個月的兩人就那麼莫名其妙地，以火箭升天的速度發展到了見家長的地步。
當然，赤井秀一和工藤優作的見面，少不了一番明槍暗箭的試探——尤其是在重新見到七歲的女兒之後，後者顯然是被刺激得火藥味更加濃重了。
有希子對此表示無可奈何：「理解一下吧，優作最近每天睡前都要反復觀看三遍那天拍下的視頻呢。」
更何況，才剛剛見過女兒七歲時的樣子，第二天就看見二十四歲的她領著男朋友回家見家長了——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父親身上應該都挺難以忍受的。
工藤優作屬實受了點打擊。
和這相比起來，千緒和赤井一家的見面就顯得異常和諧了。
赤井瑪麗也沒什麼類似的經驗，干脆將主場交給丈夫，自己下廚，做了滿滿一桌的……英國料理。
千緒看著餐桌，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她下廚期間，赤井家剩余的四個人會表現得如此坐立難安，頻頻朝著廚房投去視線。
羽田秀吉實在沒忍住：為什麼我們會讓全家唯一一個純血英國人去做飯……嗷！」
他被爸爸微笑著，狠狠踩了一腳。
千緒忽然覺得赤井秀一的料理水平其實很不錯。
——如果考慮到他身上有一半的英國血統的話。
整頓晚餐都很和諧，赤井瑪麗和赤井務武都不是很典型或傳統類型的家長，大部分時間只是微笑聽著，而世良嘰嘰喳喳地問著各種問題，羽田秀吉也時不時插一嘴，問一些自以為隱晦，實際上一聽就知道是在給自己的戀情作參考的問題。
中途，他還被赤井瑪麗抓到了偷偷在桌子底下不知給誰發消息。
「怎麼不專心吃飯？」赤井瑪麗沉下臉，「這樣對客人很失禮。」
「我沒有，我只是……」羽田秀吉正想叫冤，就見赤井秀一放下杯子，淡定開口：「只是在給女朋友發消息，預備用我和千緒當教材，為以後見家長做練習？」
羽田秀吉：「！！！」
他震驚臉：「哥哥，你怎麼知道的？」
赤井秀一：「……如果你能把臉上的痴漢笑收一收的話，興許我還不會那麼快猜到。」
他若有所思，「沒記錯的話，那個女朋友是叫……由美糖？」
桌上其他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精彩。
只有羽田秀吉很感動：「秀一哥哥，沒想到我十年前發給你的消息你都還記得。」
千緒默默喝了一口茶：看來羽田秀吉並不覺得由美糖這個稱呼有什麼問題。
赤井務武忍不住插嘴：「十年前？你們談了十
年，都沒告訴過家裡？」
世良真純超大聲：「……吉哥，你好過分！為什麼只告訴秀哥！」
於是話題莫名其妙就被帶到了羽田秀吉的十年初戀女友身上。
千緒松了口氣。
赤井秀一給她夾了菜，千緒趁機偷偷揪了揪他的袖子，「你是不是故意提起秀吉先生的女朋友的？」
「嗯。」赤井秀一學著她的樣子，微笑耳語，「省得他再繼續問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千緒：「……」
晚餐後，赤井秀一開車送她回去。
他已經在東京找好公寓，和羽田秀吉一樣，並不住在家裡。
千緒晚上喝了些紅酒，她將車窗打開一條小縫，晚風愜意地拂在臉上，她忽然轉頭：「我爸爸媽媽昨天已經回洛杉磯了。」
赤井秀一瞥過來，「我知道。所以呢？」
「你覺得新一那小鬼知道怎麼照顧一個喝醉的人嗎？」她抓著衣角，把弟弟搬出來做借口。
千緒晚餐只喝了一杯赤井務武珍藏的紅酒，連微醺都算不上，赤井秀一沒戳破她的謊言，手肘閑適地搭在車窗邊，問，「但我怎麼記得有希子女士這幾天幫他惡補了一下料理知識？」
至少不再是只會做白粥的水平了。
千緒搖了搖頭，十分遺憾：「但還沒來得及學到怎麼做醒酒湯呢——那是後面的高級課程了。」
赤井秀一笑出聲。
千緒又說：「別擔心，我出去之前就跟新一說過，你們家離得遠，晚上回不來的話，就睡在你妹妹房間。」
她像個偷偷談戀愛的、青澀的中學生。
雪佛蘭停在公寓的停車場，赤井秀一俯身過來，替她解開安全帶。停車場裡很安靜，光線昏暗，千緒順勢吻上來。將唇齒間留存的那股紅酒苦澀香醇的味道，和著濕熱的吐息一起渡給他。
「我來的話，就不光是照顧那麼簡單了。」赤井秀一拉開千緒那一側的車門，「下車吧，小醉鬼。」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親近了。
從肯尼迪機場一別到現在，那七天當然不提，工藤優作和有希子住在家裡的時間，千緒也沒有任何機會外宿。
明明分開之前，他們才剛剛邁出最後一步。
控制不住的時候，千緒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小聲叫他的名字。
赤井秀一耐心地等她緩過來，寬大的手掌貼在她的臉頰和耳朵，指腹慢慢抹過上面淚水潮濕的痕跡。
直到千緒回過神，他才低聲問：「怎麼不叫秀一哥哥了？」
千緒：「……」
她忽然覺得，事情好像有點糟糕。！
第86章 if臥底時間拉長
「千緒……千緒……」
「千緒？」
千緒回過神,轉頭「嗯」了一聲。
她有點心不在焉。
酒吧裡人聲鼎沸，到處是隨著動感音樂熱舞的人群，目眩的燈光晃得人意亂神迷,要貼得極近才能聽見彼此的交流聲。
叫她的人是千緒班裡一個叫海倫的女孩，一頭火一樣的紅發,親昵地湊在千緒耳邊,身上香水味濃重。
「你也注意到那一桌了嗎？」她擠眉弄眼。
千緒擦了下鼻尖,,「嗯……」
斜對角線的卡座裡有兩個朦朧的影子，隱在黑暗裡，只能看清大致的輪廓。
那裡原本應該坐著三名男性。千緒從進門就注意到了他們。
事實上，那三個人外表出眾到想低調都困難，剛才還鬧出了那麼一場騷亂。酒吧裡此時不知有多少姑娘正像她一樣,在偷偷打量著那個角落。
其中一位男性金發碧眼,典型的白人長相,剛剛起身去了洗手間。短短一路，千緒眼睜睜看著至少三位熱情的姑娘有意無意撞在他身上,然後又借機回身搭訕。
最後一次正好發生在她們的座位旁邊,千緒順便聽了一耳朵。那人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口吻卻很疏離,客氣但冷淡地拒絕了那位性感女郎的直白示好。
明明這裡是酒吧，荷爾蒙燃燒碰撞的地方。
「要打個賭嗎？」海倫問,順便替她將杯中的酒倒滿。
千緒目光沒有移開，隨口問，「賭什麼？」
「就賭能不能成功搭訕……」海倫瞥了一眼，嬌笑,「唔，千緒喜歡的應該是坐在中間的那個？那就他好了。」
「失敗的話，你今晚要陪我到底，成功的話……」
千緒呷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漫不經心地聽著。
隔著舞池中央晃動的人影，她忽然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眼型狹長，輪廓鋒利，暗綠的眸色讓她想起夜色中被濃霧籠罩的森林。
冰塊碰到牙齒，觸感冰涼，滑入喉嚨的酒液卻辛辣嗆人，像有一把火一路燒到胃裡，蔓延全身。
千緒放下酒杯，掃了一眼桌上其他人，打斷海倫，「成交。」
「你還沒聽我講完賭注呢。」海倫驚訝，看著她將空空的酒杯放回桌上，笑容更深，「不過算了。」
見她已經起身，海倫拋了個媚眼，「那就祝你成功啦。」
語氣輕佻，帶著一絲勝券在握的篤定，顯然在見證幾人拒絕了那麼多來搭訕的姑娘後，海倫並不怎麼相信千緒會是特殊的那一個。
千緒並不在意，走時拿上了自己的手包，繞過舞池，徑直走到卡座前。
低聲交談的兩人停下話音，不約而同看向她。
和他們的同伴不同，三人中的剩余兩人都是亞洲人長相，黑發黑衣，但氣質截然不同。
「有事嗎？」留著短發的男人率先開口
，微微上挑的鳳眼形狀溫和，帶一絲在這種地方尋歡作樂的人絕不該有的警惕。
千緒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她指了指他的同伴，用英語說，「我找他。」
千緒能感覺到，自她靠近開始，那道讓人無法忽視的視線就一直落在她身上，那三個字出口，對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反倒是千緒不自覺收緊手，指甲抵在掌心，因為緊張而有些出汗。
坐在卡座正中的那人一言不發地打量著她，氣場強大，墨發如瀑，被那具成熟的身體壓在身後。他咬著一根煙，雪白的煙霧升起，淡淡地飄散過來。
味道並不難聞。
「我……」千緒開口時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想好措辭，她本來就不擅長做這種事，磕絆了一下，才接下去，「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單獨去喝一杯？」
她聽出自己尾音中暴露出的不冷靜，挫敗地閉了閉眼。
沉默在發酵，男人半晌沒有回應，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千緒覺得自己在這種注視下幾乎無處遁形，每一點微小表情都被放大觀察，緊張得寒毛直豎，她忍無可忍，靠近一步，想壓低聲音說出自己真正的猜測。
蘇格蘭左右看看，有點看不下去——
萊伊就算對女生的搭訕沒興趣，只要像易容後的貝爾摩德一樣干脆拒絕就是了，像這樣沉默，留女生獨自尷尬，未免也太沒風度。
恰好那女孩子上前一步，似乎想直接上手，蘇格蘭怕她被萊伊直接甩開，連忙出聲，「他就是這個性格，抱歉，我們一會兒還有事……」
「好啊。」
低沉嗓音響起，被煙霧燎得微啞，聽得人心裡一癢。
千緒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旁邊的男人看起來比她還不敢置信，「萊……諸星先生，你說什麼？」
赤井秀一摁滅手中的煙蒂，擺在桌上的手機正好彈出一條來自貝爾摩德的消息提醒。
他抬眼，女孩保持著傾身向前的動作，藍眼睛澄澈漂亮，帶一分懵懂的錯愕。
她身上的裙子裙擺沒過大腿，一直到膝蓋位置，在這間酒吧裡，這樣的長度已經算得上保守，上面是系帶設計，細細的綁帶在後頸打了個結，指尖一勾就能輕易解開。
距離拉近，他聞到她身上清新的香水味。
她身上的一切都和這裡格格不入。
千緒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啊？」
她聽見他笑了，很輕的一聲。
薄唇一張一合，看起來很誘人。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上腦，千緒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他淡淡地朝她身後瞥了一眼，將她來時的卡座裡幾人的表情收入眼底，直起身，又壓低聲音重復一遍，「好。」
如她所願，他可以帶她離開。
……但他不保證他想做的事情，會比帶她一起來的那群不懷好意的家伙更有分寸。
蘇格蘭呆滯地看
著萊伊將那個不知來歷的姑娘帶走了。
蘇格蘭：「？？」
等等？
沒記錯的話，他們不是來這個酒吧出任務的嗎？
他從進入這個組織開始，就知道了這群人的道德觀念和法律意識一樣淡薄，無論男女老少，……但他還從沒見過萊伊和哪個女人一起出去。
對於難以融入組織文化這點，蘇格蘭一直很頭疼，但幸好威士忌組裡還有萊伊以及他的小伙伴——某位工作狂魔波本陪著他……
結果現在，就連萊伊都墮落了嗎？
痛心疾首半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去查看貝爾摩德發在臨時群組中的消息。
果然是任務已經完成的通知。
蘇格蘭收起手機，頭疼地嘆了聲氣。
初冬的夜風凜冽，吹在身上，涼意刺骨。
千緒穿著她可愛又單薄的小裙子，剛出門就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下一秒，身上微微一沉，寬大的長款風衣落在肩頭，上面還殘留著體溫和淡淡的煙味。千緒頓了下，拉緊它，裹住自己，「謝謝。」
她說得小聲，和剛剛大著膽子搭訕的模樣判若兩人。
赤井秀一微微俯下身，距離拉近，千緒抬眼看過來的樣子有點驚訝，但意料之外的，對他並不怎麼設防。
「你看起來酒量不佳。」隨意地伸手摩挲了下她發燙的耳廓，赤井秀一直起身，到此為止，下一句不緊不慢地問，「想去哪裡『喝一杯』？」
千緒一動不動的，感受到粗糲溫暖的指腹輕輕劃過耳垂，激起戰栗。
這兩句話的轉折銜接，總覺得有點微妙。
千緒體會到他的惡劣，摸著耳朵辯解，「我酒量不差的。」
今晚是海倫帶她過來的。那姑娘這學期和她是小組作業的搭檔，關系不錯，這之前反復邀請了她好幾回，千緒這才勉強答應一次。本以為是同學聚會，可來了才發現，桌上竟然沒一個熟人。
同行的幾位男生時不時就投來令人不適的視線，千緒是考慮到海倫才沒有直接走人，而是選了這麼個借口。
而且，就算沒有這一層原因，在發現海倫的聚會地點竟然選在了這間酒吧時，千緒也打算早點離開的。
上周她才在打電話時聽工藤優作提起，紐約有幾家酒吧似乎涉及了不法交易，警方正在私下調查。
而這裡，恰好就是其中一間。
在洛杉磯居住的那幾年，工藤優作幫美國警方破獲不少疑案，因此認識了不少在警界身居高位的朋友。這次是有人知道他的大女兒在紐約留學，才好心發來提醒。
千緒回想起那一句「警方在私下調查」，結合剛才三人與酒吧氛圍格格不入的警惕，心中有了猜測。
「其實你現在回去也沒關系……」剛說了半句，千緒就見他目光漸沉，連忙解釋，「不是耍你，就是，你剛才應該是看出我的困擾，為了幫我解圍才答應的吧
？別耽誤了正事。」
她沒有錯過赤井秀一望向她身後的那一眼。
「正事？」赤井秀一低聲重復了一遍。
他收斂起剛剛語氣中的逗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莫名讓人後頸一涼。
周圍沒有路過的行人，千緒下定決心，「你不是警察嗎？」
下一秒，她被突兀地按進一條偏僻的小巷，後背撞上冷硬的磚牆，濕氣順著脖頸往領口裡鑽，驚呼悶進喉嚨，千緒睜大眼。
「為什麼這麼問？」
沒想到在「正事」的下一句跟了這麼匪夷所思的結論，赤井秀一的防備剛剛提起又卸下，幾乎覺得好笑。
但姿態依舊強硬，身體擋住泄進小巷的月光，他彎腰靠近，高領衫下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起伏，顯出強大的壓迫感。
千緒沒辦法將父親的好友偷偷傳達的消息說出來，想了個別的理由，「因為你們看著就不像來酒吧玩樂的人，酒也沒點幾杯，來的時候明明店裡有很多空位，卻偏偏挑了個視野不好，靠近安全通道的位置。而且你們一直在留意著店裡員工出入的通道。」
「最重要的，剛剛你那位留著短發的亞裔同伴去洗手間的時候，不是鬧了點小騷亂出來嗎？」
赤井秀一順勢想起，蘇格蘭剛剛似乎確實，撞翻了一個女孩的酒杯。
女孩的同伴憤怒地來揪他的衣領，被蘇格蘭反手將對方的腦袋重重按在了吧台上，招手賠了一杯酒了事。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最後解決得也迅速，並不影響今晚的行動，所以在蘇格蘭出手時，赤井秀一全程只是懶散地坐在位子上旁觀。
他當然注意到了對面女孩看得一眨不眨的樣子。
所以剛剛見她來搭訕，他本以為……
「當時我本來也想過去的，在他撞翻那杯酒之前，我看見那女孩的同伴往她的酒杯裡丟了一枚藥片。」千緒面帶慍色，「太過分了，竟然這麼明目張膽。」
太陽穴有些發脹，大概是那一杯威士忌的後勁上來了，千緒沒太在意，沉浸在剛才的情緒裡，確信地做出結論，「所以我覺得你們肯定是好人。」
蘇格蘭確實是好人。
但他可不一定。
赤井秀一一聲不吭地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視線垂落，居高臨下。
「為什麼不找他？」
「啊？」千緒一愣，忽然有點尷尬，「大概是因為……你才是我喜歡的類型？」
話音落下，她眼前一花，腿部失力，順著牆壁猛然往下歪斜。千緒下意識發出驚叫，這才驚覺自己的聲音竟然在不知何時變得同樣綿軟而有氣無力。
她被面前人牢牢接住，落入對方有力的臂彎。
一只手扣在她後腰，沉沉的嗓音在耳側響起，「所以，你就是因為看得太專注，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杯子也被身邊的人動了手腳？」
千緒腦袋嗡了一聲。
動了手腳？
……什麼時候？
她明明一直都很謹慎，留意著不讓那些男人靠近她的杯口，也沒喝過別人遞來的飲料……今晚唯一喝過的，就是海倫倒的那一杯威士忌。
心中忽然有了答案。
是海倫。
被背叛的感覺並不好受，千緒回想起開學第一天女孩湊過來和她搭訕時那微笑的神情，以及之後無數個為了小組作業熬到深夜，終於完成後相視而笑的時刻，覺得心髒一陣陣地發悶。
赤井秀一語氣很淡，「你太缺乏防備心了。」
他說得沒錯。千緒沉默了下去，生/理上的反應卻難以忽略。感覺身體越來越燙，臉頰、四肢、脖頸……一切暴露在外的地方都在源源不斷散發熱量，叫囂著在渴求什麼，隨之升起的陌生且難以言喻的躁/動幾乎令她恐懼。
千緒努力掙扎了一下，面前的人並不挽留，竟然順勢松開了手。沒了支撐，她腿一軟，直愣愣往地上撲，但只一瞬間，赤井秀一又好整以暇地收緊手臂。
心髒在胸腔裡跳動得劇烈，感官變得更加敏銳。腰間手臂收攏的力道，肩膀和對方胸膛相撞時的悶痛，以及他開口時氣流拂過頸後那微妙的觸感。
一切體驗都在放大，被對方按在懷裡，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和若隱若現的煙草氣息頓時變得濃烈，刺激著昏沉的大腦，催生出本能的興奮。
「那是什麼藥？」千緒的牙關碰撞，開口時有些顫抖。
不知為何，她覺得面前的人應該知道答案。
女孩問話時的嗓音輕軟，尾音是竭力壓抑的顫抖，赤井秀一忽然理解了故事中的水手為何會被塞壬的歌聲誘入深海。
外套低出恰好的弧度，脖頸在月光照耀下一片雪白，纖細脆弱，他伸手搭上去，摸到白皙皮膚下顯眼的淡青色血管，一下一下，細弱地搏動著。
他在她本能的瑟縮中改變了主意。
赤井秀一隨口報出一個名字，「……僅僅服用一次不會帶來後遺症，這點倒不必擔心。一周內去做血檢可以檢出藥物成分。」
對方談起管/制/藥/物時冷靜熟稔的口吻真的像名警察，千緒稍稍放下心，就聽他若有所思地頓了下，壓低聲音，「但我想在那之前，你或許需要先解決它帶來的麻煩。」
「……」千緒閉了閉眼。
赤井秀一聽見她罵了一句髒話，挑了下眉。
下一秒，千緒像是下定決心，自暴自棄地往身前的懷抱裡鑽了鑽。
她身上的裙子單薄，而他的外套又披在她身後，只剩了件打底的高領。兩層薄薄的布料緊緊相貼，千緒滾燙的體溫讓赤井秀一的呼吸重了些。
手指被掰開，冰涼的物件塞進來。
「我不喜歡強迫。」他說，「你還有選擇。」
千緒睜開眼，發現是自己的手機，想了想，小聲，「我能拍一下你的車牌嗎？」
她嗓音變得更啞。
沉默兩秒，赤井秀一低聲笑了下，「可以。」
今晚出行用的是組織的臨
時牌照，並不擔心被拍。
他只是覺得千緒的反應很有趣。
她的安全意識已經強過許多人，從剛才推理時那清晰的思路和敏銳的觀察力來看，她也足以應對大多數危險情況。
只是很可惜，聰明的小姑娘遇見的是一位恐/怖/組/織的高層，那些手段幼稚得像在過家家。
不過某種程度來說，她也算是自投羅網……
這麼說，他似乎還得感謝蘇格蘭的好心。
聽見赤井秀一的笑聲，千緒更局促，但還是清楚拍下停在巷口的雪佛蘭上掛著的車牌，發給了一位關系親近的女性朋友。告訴她如果自己明天下午兩點前還沒有聯系她，就把車牌發給這個地址。
隨信附贈工藤優作的郵箱地址。
做完這些，千緒呼出一口氣，手指動了動。
啪的一聲，屏幕暗下。
懷中的軀體柔軟炙熱，赤井秀一看著她努力抬起臉來，湛藍的眸子清澈得像一片湖，映著頭頂霓虹燈牌璀璨的光暈。
那雙眼睛不知何時變得朦朧濕潤，湖水隨之泛起漣漪。
她像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臉頰和耳側泛起緋紅，努力踮起腳，青澀地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簡直就像在說「請多指教」。
睫毛忽閃，短暫碰觸之後就緊張得想要退開，後腰卻被緊緊扣住。
千緒一驚，下意識後退半步，忘了身後還有堵牆，再度撞上的前一刻後腦被護住，面前的人俯身強勢地吻下來。
悶哼被堵回去，步子邁得太大，千緒整個人都懵了，大腦一片空白，被吻得幾乎窒息，只覺得背後的磚牆涼得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後來是怎麼到了車上，被帶去公寓，千緒統統都沒了印像。
她只記得對方的公寓很大很冷清，黑色的主色調，透著濃濃的壓抑和沉悶，就連床品都是如此。
直到後半夜，鋪陳得一絲不苟的床單布滿褶皺，她才發現深色布料上留下的每一點痕跡都如此清晰，千緒深深將腦袋埋進枕頭，羞恥得耳廓發紅，又因為險些缺氧被撈出來。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磨合。
她並不是真的單純到宛如一張白紙，就算沒有經驗，如今的時代也有很多手段可以補足這些缺失的教育，可面前的……和她看過的、從朋友口中聽說的、從大數據中了解到的，一點都不一樣。
也和她想像過的初體驗一點都不一樣。
……
千緒的睫毛都被打濕，已經分辨不出那是痛苦還是快樂的淚水，她之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淚失禁體質，嗓音徹底沙啞，千緒嗚咽著努力直起腰去吻他，發出哀求。
「已經夠了……」她用勉強積攢的力氣在他背後留下抓痕，說話時倒吸一口氣，帶一點點哭腔。
「我會死的。」她恐懼。
「不會。」赤井秀一俯身，伸手耐心地替她擦掉眼角的淚水。
「你很喜歡，我能感覺到。」
他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溫柔又殘忍。
千緒醒來時，已經被抱到客臥干淨的大床上，她愣了好半晌，摸到身側整齊的床鋪，這才猛地坐起身。
然後又被濃重的疲憊感和肌肉的酸澀懟回去。
她覺得自己昨天像進行了一場全程六十公裡的負重拉練。
床頭櫃上的手機忽然響起，舒緩的音樂在房間內流淌，千緒伸手撈過手機，關了鬧鈴，一看時間，已經臨近一點。
她不會在這個時間設置鬧鐘，所以……是那個人調的？他用了她的指紋解鎖？
千緒想起兩點之前要聯系朋友的承諾，趕緊發了條語音過去，表明自己沒事。同時齜牙咧嘴地撐著坐起身。
身邊的床單上沒有一絲褶皺，卻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女士上衣和褲子。
吊牌還沒拆，千緒拿起來看了眼，是她昨晚穿的牌子。
那人一早起來，去幫她買了替換的衣服。
可他卻沒有留下來跟她一起睡。
千緒皺起眉，望著面前沒什麼生活痕跡的房間，有種不好的預感。
換好衣服出來檢查一圈，公寓內果然已經空了。
桌上放著早餐，已經冷了，對方不知離開了多久。
千緒有點迷茫，她姑且坐下來吃掉了那個冰冷的三明治，大腦緩慢轉動，意識到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問對方的名字。
看這個公寓的樣子，似乎也不是他經常居住的地方。
所以……昨晚真的就只是一/夜/情？
他幫她解決了所謂的麻煩，僅此而已。
千緒回想起那雙深綠色的眸子，胸口沒來由得有些發悶。
她醒來時已經被清理干淨，對方還做了早餐、准備了換洗衣物，調好了叫醒鬧鐘，怎麼看都已經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也正因如此，她不想讓兩人的關系就這麼簡單結束。
吃完早餐又坐了會兒，那人似乎並沒有要回來的意思，千緒嘆口氣，起身離開公寓。
她沒回家，打車直接去了校醫院。
千緒！??[」
聽見自己的名字，千緒抬起頭，看見一個留著黑色短發的姑娘氣喘吁吁跑過來。
那是她大學期間最好的朋友水川霧子，是個日裔美國人，大學畢業後霧子留在了紐約工作，昨晚千緒正是將車牌發給了她。
「千緒，你說真的？你那個同學給你下了藥？」霧子怒氣衝衝，揮著拳頭，一副要去找人決鬥的樣子，末了又投來關切的視線，「你沒事吧？早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昨晚我就去接你了。」
「沒事，我做過血檢了，說是一周後來拿報告。一會兒你能不能陪我去趟昨晚的酒吧？我想問他們要監控。」千緒輕描淡寫，「我不會讓這件事那麼簡單過去的。」
「沒問題！」霧子拍了拍胸脯。
千緒之所以叫她，就是因為霧
子現在……是一名聯邦調查局的探員。
成為FBI的條件之一便是拿到大學本科及以上學歷，許多FBI都有其他專業的背景，霧子本科是按照父母要求讀的計算機專業，最後畢業時卻是遵從內心願望，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從小便一直憧憬的職業。
「需要我幫你聯系律師嗎？」霧子又問。
千緒搖頭，「不用，我自己可以。」
「也對，你爸爸媽媽肯定有更靠譜的人脈。」
「不……我不准備告訴他們，只是件小事，也沒給我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千緒下意識摸了下後頸，卻把霧子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她看了一眼，倒吸一口氣，表情瞬間微妙，「千緒，你昨晚……」
千緒「啊」了一聲，就見霧子伸手過來，替她拉了拉衣領，反應過來，臉頰頓時升騰起熱度。
「所以是那輛雪佛蘭的車主幫你解決了麻煩。」霧子笑吟吟的。
千緒嘶了聲，含糊道，「差不多吧……」
「對方人怎麼樣？美國人？帥嗎？有沒有照片？哦對了，最重要的，體驗怎麼樣？」
「帥，沒有照片，好像是日本人。」千緒知道霧子自小在美國長大，思想比自己開放得多，但對這樣的話題還是不太適應，悶頭往停車場走，「體驗……」
她停了好久，越走越快，然後猛地，一個趔趄。
霧子：「……」
她連忙上前扶住千緒，憋笑，「行了，你別支吾了，我知道了。」
千緒：「……」
兩人來到昨晚的酒吧，卻發現那一片區域竟然被警戒線圍了起來。
數輛警車停在周邊，閃爍著刺眼的紅藍光芒，有警察守在一旁，來來往往的甚至還有背後標記著FBI三個字母的探員。
霧子今天休假，見到這陣仗也有些迷茫，嬉笑的表情收起，讓千緒在原地等會兒，自己過去打聽了一下情況。
她攔下一位探員，交談幾句，竟然被帶了進去，十幾分鐘之後才回來，回來時面色嚴肅，「千緒，你確定你昨晚來的就是這間酒吧？」
「確定，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千緒莫名地問。
「大事！」霧子誇張地說。
「據說這間酒吧老板私下在幫助海外的恐/怖/組/織走私軍火到日本，證據已經收集差不多了，本來今天要收網的，但老板凌晨被發現死在了酒吧後門的一條小巷子裡。」她壓低聲音，「死亡推測時間是昨天夜裡十一點左右，當時你不是正好在這裡嗎？」
「今天收網？昨天老板死了？」
千緒的心髒漸漸落下。
霧子點頭，「不過倉庫裡藏的軍/火沒來得及轉移，也不算完全沒有收獲，至少負責調查的FBI能拿去交差了，只是這個死亡時間實在太微妙了……」
她左右看了看，湊到她耳邊，「應該是和他交易的組織來滅的口。」
「店內監控記錄幾乎全部
被清除，不過對街一家中餐館拍到了動手那人的身影，是個金發碧眼的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五，穿著黑色夾克，淺灰色褲子，你有沒有印像？」霧子接著問。
她頓了頓。
「據說，他還有兩位亞裔同伴。」
千緒的腦袋轟的炸開了。
她眼神有點空洞地看著霧子的嘴一開一合。
「只是監控沒拍到他們的影像。其中一人留著過腰的長發，另外一個人在店內鬧了點小騷亂，昨晚好幾個客人都對他們有印像，但特征這麼明顯，竟然沒被拍到……也沒人留意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真是詭異。」
「哦，對了。不過有個好消息。」霧子忽然又笑了，顯然認為剛剛說的話題和千緒的關系不大，「並不是店內所有監控記錄都被毀掉了，竟然還有一個攝像頭的監控畫面留著，我剛才進去看了，剛好就是你坐的那個位置！那女孩往你的酒杯裡丟藥片的畫面全部都被拍下來了，你快回去請律師來要監控記錄吧。」
霧子興衝衝地說：「實在太幸運了！」
千緒覺得有點頭疼。
幸運？
她可以百分百確定，這是對方有意為之。
這算什麼，臨別禮物嗎？
千緒忽然想起那雙暗綠的眼睛，像深夜凝視獵物的獨狼，心底漸漸地，蔓延起陣陣刺骨的寒意。
光天化日，她卻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她怎麼忘了呢？來到有問題的酒吧卻不玩鬧，而是神色警惕地打量著周遭的人，並不一定就是警察。
……也有可能是他們的交易對像啊。
有了血液檢查結果和監控記錄做證據，整件事處理得非常輕松快速。
海倫被學校開除，據說她曾經以同樣手段為混混男友獻上過好幾位姑娘，以此換取男友手中的毒，品，行跡惡劣，一經曝光就引起了軒然大波，海倫和她那位涉嫌販du的男友不久便一起鋃鐺入獄。
而那晚的男人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千緒在提心吊膽一陣子後，生活逐漸恢復了平靜。這讓她不免慶幸，這麼看來，對方大概也只是一時興起和她玩玩而已，並沒有別的意圖。
千緒於是努力將那晚的事拋在了腦後。
安逸的日子過了四個月，千緒順利拿到ffer，以極其優秀的成績提前畢業。並且在無意中，發現了弟弟的不對勁。
報紙上寫著無比刺眼的【天才高中生偵探疑似身亡】的消息，群裡便宜弟弟的id出現頻率越來越少，距離上一次回復消息，已經過了接近三天。
每一次她拐彎抹角地詢問工藤新一最近的狀況，都會得到含混不清的回答。
但這種一看就是有事、盡力遮掩的表現，怎麼可能瞞得過他親姐姐的眼睛。
在大洋彼岸默默提心吊膽不是千緒的行事作風，她非常干脆地將公寓退租，在兩天之內組了四個局告別，將學校畢業證從自提改為郵寄到日本，然後訂了張第三天下午的機
票，雷厲風行地飛回了日本。
落地時已經是東京時間深夜十二點，她還沒從連續兩天的宿醉裡緩過勁兒來，勉強叫了輛出租，拖著大箱子回到工藤宅。
屋裡安安靜靜，千緒走到二樓弟弟的房間，嘗試著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她推開房門，房間內空無一人，各種陳設蒙了層薄薄的灰塵，千緒轉了圈，便確認工藤新一至少有兩個月沒回來住過了。
他一個高中生，不住在家裡還能去哪兒？
她眉頭深鎖，透過窗子看見隔壁阿笠博士家還亮著燈，於是干脆地拿上鑰匙出了門。
來開門的竟然是個看著才七八歲的小女孩。
小臉上神色警惕，不過在看見千緒那標志性的發型和藍眼睛之後，像是想到什麼，於是把房門拉大了一點，「阿笠博士不在家。」
千緒不解，「阿笠博士也不在家？」
「哦對了，我是住在隔壁的工藤新一的姐姐，剛從國外回來。請多指教。」她想起還沒自我介紹，於是蹲下身笑著和灰原哀打了個招呼，聽女孩淡聲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後，笑意更深，「小哀，你知不知道博士去了哪裡？我弟弟這麼晚還沒回家，我有點擔心。」
「不知道。」
早些時候柯南和博士在看完一篇日記一樣的「英文奇幻」之後，就跑出去了，博士似乎還開了車。
灰原哀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此時聽千緒這麼問，下意識抓緊了手中的東西。
千緒歪了歪腦袋，看見她手裡的黑框眼鏡，「這個……能借我看看嗎？」
灰原哀遲疑片刻，在她溫柔的笑意中點點頭。
她正准備拿著追蹤眼鏡尋找兩人的去向。
那眼鏡被千緒擺弄了下，便迅速找到打開方式，「啊！果然是這樣嗎？」
她笑起來，「博士前段時間和我打電話聊天的時候征集了幾個主意，說是要以貝克街小分隊為靈感，做一套偵探玩具，看來我當時提議的追蹤眼鏡已經被做出來了？」
貝克街小分隊？
那不是福爾摩斯雇佣來為他查案的一群流浪兒童嗎？
灰原哀的嘴角抽了抽，大概猜到阿笠博士是以此為借口在掩飾少年偵探團的事情。
小女孩很安靜，千緒以為她是害羞，笑了笑，目光專注地投入到追蹤眼鏡上，隨即笑容便有些僵硬。
「小哀，這眼鏡定位的是阿笠博士？」
灰原哀點點頭。
千緒抿起唇，「我知道了……小哀，現在太晚了，你該去睡覺了哦。」
她表情輕松，灰原哀蹙眉，不放心地看向追蹤眼鏡，猶豫了一下，考慮到自己目前小孩子的身份，還是輕輕道了句晚安，轉身回到房間，合上門。
千緒擰眉看著追蹤眼鏡上閃爍的光點。
為什麼，深夜一點，阿笠博士會行駛在從群馬到東京的公路上？
柯南和阿笠博士正從板倉卓
位於群馬的別墅匆匆趕回東京。
對抗組織的行動在這一天之內取得了難以想像的進展。
今天早些時候，柯南從板倉卓的日記裡得到了關於他和組織交易的秘密情報，於是立刻拉著博士趕到板倉在群馬的別墅裡，取到了他死前留下的硬盤和交易支票。
並且，柯南還成功偽裝成已經身亡的板倉和伏特加進行了一次通話，說服對方將交易時間和交易地點改在了東京一處施工中的地下車站。
交易時間是今夜凌晨四點。
等到白天，媒體就會報道板倉身亡的消息，今晚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只是柯南沒想到自己這麼倒霉，竟然還在路上遇見了逃亡中的寶石強盜。等到順利制服強盜，抵達約定的車站，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他潛入車站，迅速將做過手腳的光盤放入指定的儲物箱。
剛剛合上箱門，就聽見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是伏特加。
柯南瞳孔一縮，迅速找了個地方躲藏起來。
伏特加果然打著電話出現了。
按照他猜測的，沒等來交易對像的伏特加煩躁地抽了支煙，將沾上唾液和指紋的煙蒂丟到了地上，又拿起了裝過發信器的磁盤……柯南在黑暗中分辨著動靜，心髒怦怦直跳。
順利的話，他這次能挖出不少情報。
可下一秒，預料外的森冷嗓音響起，「伏特加，交易時間是明晚零點，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柯南分辨出聲音的主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琴酒竟然也在……
形勢在瞬間急轉直下，後趕來的琴酒制止了伏特加的動作，從磁盤中找出發信器，冷冷捏碎，「包裝盒還是溫的。」
「有只聰明的小老鼠就藏在這裡，給我找。」
柯南掃視一圈屋內，後門開了一條狹窄的小縫，他輕手輕腳地鑽了出去。
外面是一條廢棄的走廊，兩側各有幾間房間，似乎之前是用作車站的辦公區域。
極度的緊張和恐懼之下，感官變得敏銳，柯南四處張望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來不及轉頭，他的嘴就被死死捂住，一只手臂橫在他身前，將他整個人抱了起來。
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柔軟懷抱，柯南猛然睜大眼睛。
「別出聲。」熟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被刻意壓低，像一道柔和的微風。
千緒抱著懷裡不知為何變小的弟弟，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男人冷硬的話音，心髒在胸腔裡亂撞。她勉強克制住，快速躲進之前就看好的房間。
那個房間似乎是一個小型會議室，裡面堆滿雜物，盡頭處有個小小的講台，底下是空的。她抱著柯南躲進去，將弟弟的腦袋盡力壓到胸口，緊緊閉上眼，屏住呼吸。
走廊傳來槍械被擺弄發出的冷酷金屬音。
「你為什麼在這裡？」伏特加被教訓了一頓，聲音有點萎靡，透著驚訝。
語氣帶一絲絲
敬畏，但不像是在對琴酒說話。
柯南一動也不敢動，因為千緒的突然出現，腦海中一團亂麻。
柯南在琴酒出現的那一刻就知道大事不妙，今晚的行動計劃倉促，騙騙伏特加還可以，換成其他人，絕對會一眼識破他做的手腳。
可他自己出意外也就罷了，柯南從未想過，本該在海的那一頭的姐姐，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怎麼辦？
如果連累到千緒……
柯南感受到按住自己的人胸腔裡激烈的心跳，還有後腦那只手的顫抖，整個人第一次被恐懼和懊悔淹沒。
「我去把他們吸引開。」他咬咬牙，用氣音說，「我是小孩，他們不會懷疑……」
「閉嘴，再說一個字，我就和你斷絕姐弟關系。」千緒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完，把他努力支起的腦袋狠狠按回去。
空曠的走廊裡傳來腳步聲的回響，千緒蒼白著臉，分辨出裡面竟然有三道不同的腳步聲。
一道沉重，應該是那個戴墨鏡的胖子。
一道略顯急促，大概是那個急不可耐要將「老鼠」揪出來、語調瘋狂的家伙。
還有一道不緊不慢……
是胖子口中，那個不該在這裡的人？
他們在一間一間地搜索整個地下車站，遲早會找到這間房間……
千緒大氣也不敢出，而會議室的門就在這時被拉開了。
吱呀一聲，在一片寂靜中被無限拉長，沉沉地落在心頭。
緊接著響起的腳步很有規律，走進來的人完全不似琴酒那般著急，手中不知把玩著什麼，發出很輕的哢鏘一聲。
火苗撲簌躥出的那一刻，千緒才知道那是打火機。
躍動的火光在兩人身側的牆壁上映出一道修長的輪廓。隨著對方的逐步靠近，光芒愈加明亮，輪廓也變得清晰。
大約還剩兩三米距離時，火焰倏地滅了。
淡淡的煙味在空氣中彌漫。
千緒的心髒都提到嗓子眼，鼻尖聳動，竟然在這生死時刻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個念頭，覺得飄來的味道好像有些熟悉。
腳步聲沒停，直直向著兩人躲藏的講桌方向走來。
柯南想去摸麻醉手表的表盤，隨即絕望地想起，唯一一枚麻醉針已經在路上制服歹徒時用掉了。
視線裡出現了一截黑色大衣的衣角，那抹漆黑在視野中占據的面積越來越大，千緒驚恐地睜大眼，她聽見槍械碰撞在桌面的聲響，那人似乎單手虛扶著桌面，隨意地彎腰下來。
目光相撞。
……
時隔四個月，千緒再次對上那雙深邃的綠眸。
她僵硬地看著他。
赤井秀一掃來的視線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微微滯了下，狹長的眼眸微眯，似是覺得詫異，他挑了下眉。
柯南被按住，失去視野，只本能地從布料摩擦聲中覺得不對，可危機又遲遲沒有到來，他只能在絕望中繼續分辨周遭的動靜。
赤井秀一咬著煙，那一點猩紅火光映在她眼底，明明滅滅，千緒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時隔四個月，眼中的羞澀變成恐懼，湛藍的圓眼睛裡充滿小鹿般的驚慌。
左手的槍/支上膛，蓄勢待發，單側耳機裡伏特加在戰戰兢兢地彙報搜索狀況，琴酒咬牙冷哼，含著慍怒，「廢物。」
赤井秀一隨手扯掉耳機，保持半蹲的姿勢，伸出手。
保養良好的槍/械在黑暗中依然泛著冰冷的銀色光澤，千緒呼吸都粗重幾分，將柯南又往懷裡護了護，認命地閉上眼。
金屬貼上面頰，涼得她一顫。
下一秒，指尖刮過她柔軟的耳垂，停下來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袖口沾染的煙草氣息變得濃烈。
但也只是一瞬間。
千緒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他起身離開。
……腳步聲逐漸遠去，千緒慢慢睜開眼，聽見一道冷淡的聲音。
「這裡也沒有。」
因為咬著煙，話音有些模糊。
嗓音低沉，充滿磁性，是很好聽又有質感的音色。
四個月前，也是這道聲音，在她耳邊篤定地說了那一句「你很喜歡」。
後背不知何時被冷汗浸濕了一大片，千緒虛脫地放開柯南，胸膛快速起伏，心跳得毫無章法。
半晌，她愣愣地抬起手，摸了下滾燙的耳朵。！
第87章 if臥底時間拉長
將柯南交給在車站外兩條街的地方等得心急如焚的博士時,天空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累得指尖都不想動了。
「所以老姐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柯南坐在副駕駛,稍微緩過來一點，瞪圓了眼睛回頭問。
「在問我之前,不如先給我好——好——地解釋一下你為什麼會是這副樣子。」千緒咬牙切齒地微笑,「還有,那個一身黑戴墨鏡的胖子是怎麼回事,東京現在槍/支這麼泛濫了嗎？還是說日本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槍/支合法了？」
柯南在她恐怖的表情和一連串的質問中瑟縮了下。
於是,等到柯南和博士將關於組織的前因後果明明白白講給千緒之後，已經到了他該上學的時間了。
「我今天請個假，就在博士家補覺了，晚點我自己回事務所。」柯南打了個大哈欠，「姐你的房間應該有定時打掃,你就回去睡吧。」
千緒聽完他捅的大簍子,已經懶得理他了,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一頭撲倒在床上。
明明身體已經累得動彈不得,大腦卻還因為剛剛聽到的消息而無比清醒。
工藤新一惹上了一個勢力遍布全球的恐/怖/組/織……
而從今晚的遭遇來看,她一/夜/情的對像大概也許，就是那個組織的一位成員。
這兩個消息輪番在她腦海中徘徊,說不清哪個更震撼一些。
男人離開車站前，千緒明明白白地聽見了另一個人在叫他「萊伊」。
Rye。
黑麥威士忌。
按照柯南的說法,黑衣組織裡所有人都是用酒名做代號，而能取得代號，本身就是實力和地位的證明。
從他和琴酒說話的方式來看，兩人是平級,而琴酒毫無疑問是組織的高層。
可他卻在琴酒的面前掩護了她。
……為什麼？
千緒輾轉反側，直到過了中午，才在疲倦和未倒過來的時差的雙重影響下，沉沉睡去。
這一覺就睡到了深夜。
起來時，四周一片安靜。
一天沒怎麼進食，千緒餓得飢腸轆轆，摸著癟癟的肚子下樓覓食。
工藤宅許久沒人居住，冰箱裡自然不可能有吃的，這麼想著，千緒還是懷抱一絲希望打開了冰箱。
那裡竟然放著一份便當。
她眨了眨眼，把淡粉色的便當盒取出來，在上面看見弟弟熟悉的筆跡。
【小蘭聽說你回來了，在倒時差，擔心你不好好吃飯，特意做了便當讓我帶過來。來的時候看你睡得像頭小豬，我就沒叫你，好好休息。——你弟】
難得的乖巧。
千緒笑了下，把便當盒送進微波爐，簡單加熱之後，在餐桌旁坐下，快速解決。
變涼後重新加熱，便當的味道被破壞了許多，但依舊無比美味。千緒默默誇贊了兩聲小蘭的手藝，將便當盒衝洗干淨，送進洗碗機，
准備過兩天去事務所拜訪時還回去。
洗碗時她趴在窗邊看了一眼，隔壁的阿笠宅燈光也熄滅了，博士這個年紀，撐不起連續兩個晚上熬大夜。
周遭萬籟俱寂，偏偏千緒睡了一天，這會兒毫無困意。
在回到二樓洗了個澡，她琢磨著要不要去體驗一下東京的夜生活，又有點犯懶，干脆往書房走去。
工藤家人的習慣之一，覺得無聊和無事可做的時候，就去書房找找樂子。
要按下門把手時，千緒聽見裡面竟然傳出輕微的動靜。
她下意識放輕了動作，疑惑地豎起耳朵，隔著一道門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響。
有一下沒一下，如果是小偷，不可能這樣膽大。
所以，是柯南送完便當之後沒走，留在這裡看書了？
她回想起小時候弟弟總偷偷跑到書房看書到半夜的場景，提著的心放了下去，直接推開門，「我說，你別忘了自己現在可是個小學生……」
千緒故意作出的微怒表情凝固在臉上。
父親的扶手椅上坐著道熟悉的身影。
一共也就見過兩面，其實並不算熟悉，但……誰叫他們昨天才剛剛見過。
萊伊穿著一身黑，一副淡定閑適的模樣，端坐在書房正中間的椅子上，手裡還拿了本《血字的研究》英文原版。聽見千緒忽然闖入鬧出的動靜，他從手中厚厚的中懶散地抬起眼。
皎潔的月光透過圓形天窗，灑落一室清輝。
千緒直到這時才有功夫好好打量他。
那一頭及肩長發被剪短，令萊伊整個人的氣場變得更加鋒銳悍利，綠眸像天然帶著冷感的翡翠，在月光下顯得清透而凜冽，望向她時就像獵手透過狙擊鏡瞄准了獵物。
千緒不自覺地感到呼吸困難。
她看見他口袋隆起的弧度。
他隨身帶了槍。
千緒在萊伊向著自己走過來時後退了一步，喉嚨有些干，「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昨天之前，她還只是個普通學生，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和恐/怖/組/織扯上關系。
而此時的千緒卻回想起那具被拋棄在晚秋寒夜中的屍體。
「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都在發抖？」萊伊不答反問。
他停在她面前，若有所思。
但那冷靜的語調還是讓千緒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她反應過來。
昨天和今天，她發抖是因為害怕，而第一次見面時的顫抖卻是因為……
恐懼短暫地被淡化，千緒的嘴唇翕動了下，沒發出聲音。
萊伊的心裡卻自動補上配音。
那天在小巷裡，她艱難地作出決定之前，偏過頭罵的那一句髒話。
明亮的大眼睛干淨澄澈，看著懵懂無害的姑娘在罵人時卻毫不猶豫，萊伊細心地留意到這些有趣的小小反差。
後來再去紐約時，他「從別人口中聽說」那晚酒吧裡還發
生了另一場案件。不過傳聞中的受害人非常勇猛，極其高效地收集完證據之後，將加害者一個不落地送進了局子，一時引得參與辦案的眾人津津樂道。
「後來有一次，好像是有份文件需要她確認簽字，就打電話讓那個姑娘來了警局一趟。」FBI的同事在工作中途閑聊，笑著談起這件事，「她當時竟然是穿著學士服來的，裡面的禮服裙超級漂亮……好像還是某某大學的高材生！」
對方用誇張的語調稱贊。
說完，想起什麼，掏出手機來，「對了，她說要感謝我們，臨走前還和我們合了張影。」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地再度看見那晚的女孩。
合影那天是秋冬季節裡少見的陽光燦爛的天氣。工藤千緒穿著黑色的學士服，脖子上掛了顏色鮮艷的榮譽繩，那一撮桀驁不馴的劉海頑強地從尖尖的帽子邊緣探出來。她笑的時候眼睛彎得像枚小月牙，笑容明媚。
赤井秀一卻忽然想起那雙漂亮的藍眸裡升起水霧的樣子。
他在繚繞煙霧中不動聲色地垂下目光。
「每次看見這種青春活力的學生，就會覺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意義的，不是嗎？」同事感慨，「我們這樣拼死拼活，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在陽光下好好享受人生啊。」
身邊的人吞雲吐霧，似乎是懶得搭腔。他想了想，覺得這位年輕有為的赤井長官多半是對這種上了年紀才會有的感慨無法共情，撓撓後腦，「呃，我就是隨便說說……」
話音未落，他看著赤井秀一沉默地按滅煙頭，忽然一笑，「確實很漂亮。」
同事愣了下，「長官，你說什麼？」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禮服裙的話題早就結束了！不要破壞氣氛啊！」
……
此時站在工藤千緒面前，赤井秀一的心情並不愉快。
昨天結束和琴酒搭檔的任務之後，他調查了一天關於「工藤新一」的事。一旦察覺到組織名目上已被某人確認死亡的工藤新一其實還活著，並且變成了小孩，那麼要連蘿蔔帶泥挖掘出aptx4869和雪莉事件的真相就變得相當簡單。
也正是因為調查得如此順利，昨晚江戶川柯南的莽撞舉動才會顯得格外荒唐。
赤井秀一回想起昨晚琴酒發現的那個簡陋至極的發信器，沉下臉色。
如果昨天他沒有恰好和琴酒一起出任務，且在任務結束之後被發現不對勁的琴酒帶去那個地下車站，工藤千緒和工藤新一很可能都會被琴酒毫不猶豫地處決。
赤井秀一的左手始終放在大衣口袋裡，千緒的視線不自覺就往那裡瞟，知道沒辦法強取，她干咽了下，語氣放輕，「昨天……謝謝你。」
「萊伊」冷淡地反問，「謝什麼？」
千緒一時語塞，「謝謝你，沒有動手。」
「沒有動手只是因為我很好奇——」
對方順理成章地接上她的話，冷著臉上前一步，語調平靜，千緒卻感受到隱隱的威脅，「工藤新一是已
經被組織確認死亡的人，為什麼會變成七歲小孩的模樣，出現在他姐姐的身邊？」
聽見弟弟名字的那一刻，千緒的臉色唰得變得慘白。
她意識到面前的人已經發現了真相。
那個她昨晚才剛剛得知的，關乎弟弟、灰原、博士以及無數人生死的真相。
「如果昨晚動了手，死去的只會是江戶川柯南。關於工藤新一還有那種藥物的秘密，就會隨著那孩子的死亡將被永遠埋葬。」赤井秀一呵笑一聲，意味深長，「你說，我又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故意釋放出屬於組織成員的危險氣息，看著千緒明亮的藍眼睛在威脅下逐漸暗淡。
這就對了。
接下來只要隨便找一個借口，外加幾句威脅，就能要她帶著那位冒失鬼弟弟遠離這件事，離得越遠越好。剩下的，他會解決。
組織的水太深，不適合只會玩偵探游戲的未成年來蹚。
赤井秀一垂眼看著千緒。她僵硬地站在那裡，被這突如其來的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震住，臉頰失去血色，像一具蒼白的、破碎的人偶。
上一次這樣面對面，是她眼神閃躲，語氣中卻帶著期待，局促地說出那一句，「因為你才是我喜歡的類型」……
赤井秀一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他並沒有因為這延遲認識到的心動而改變主意。
千緒蜷起指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要怎麼才能放過我們？」
這話問得很幼稚，像每個電視劇裡臨死前拼命求饒的炮灰。千緒估算著兩人懸殊的力量差距，又回想起那晚看到的他身上遍布的疤痕，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從對方手中奪過槍，心中的壓抑更重一分。
在幾乎將人壓垮的沉重情緒裡，千緒卻莫名回想起昨晚分別前，指腹碾過耳垂時那近乎溫柔的觸感。
也許並不是全無希望。
赤井秀一沉默兩秒，「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和我談條件？」
他聽出她嗓音裡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就像那天來搭訕時一般生澀，但很快就被她掩藏起來。
不知道她是從哪一刻開始改變了策略，千緒放輕聲音。
「那天晚上，你不喜歡嗎？」
她沒有看他，低頭，不知望著虛空中哪個點，指尖搭上赤井秀一的衣服前襟，揉出一圈漣漪。
「這間房子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
「你隨時都可以過來。」
沉默在空氣中翻湧，赤井秀一抬手抓住千緒的手，指尖抵/入指縫，肌膚相觸，他聞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淡淡的柑橘味道。
停了下，赤井秀一將千緒緊攥的手指撥開。
千緒的眼底一瞬間流露出絕望。
她似乎已經做好了最後一搏的准備，采取的行動卻截然相反。
千緒掙開赤井秀一抓住自己的手，努力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學著那天他教她的方法吻上來——
冰涼的唇瓣貼上，對方因
為這意料外的舉動而短暫地定住了，千緒狠下心，強迫自己大著膽子用舌/尖試探性地去碰他緊抿的唇。
主動送入懷中的肢體柔軟溫熱，那抹淺淡的橘子清香驟然變得濃烈。
女孩的觸碰笨拙又小心翼翼。始終沒有得到回應，她似乎也開始慌張，緊繃的小腿肌肉不自覺顫抖，最後一吻蜻蜓點水一樣落在唇角，漾起細微的癢意。
……赤井秀一頭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也會心軟。
大門關閉的聲響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確認萊伊已經離開，千緒在書房門口癱坐下來。
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一切，依然覺得心有余悸。
深夜，獨自一人的時候，正在追殺弟弟的恐/怖/分/子突然出現在自己家書房，而且對方還全副武裝，手中掌握著事關弟弟生死的秘密……
千緒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無論體力，腦力，亦或經驗，她都沒有能壓過他的地方。
唯一稱得上籌碼的，也只有那一晚的親密了。
其實原本就是她的錯。如果她沒有在酒吧搭訕，萊伊也不會那麼快就發現江戶川柯南和工藤新一的關系。
那麼，為了弟弟和博士他們的安全，和對方交往又有什麼關系呢？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即使在改變主意後，今晚的萊伊表現得也遠比那天冷靜克制。
點到即止，短暫回吻就離開，像是有什麼阻攔著他，令他還沒有完全做出那個留她在身邊的決定。
千緒蜷起腿，背靠門板，茫然地盯著空蕩的書房。
視野裡有什麼東西亮了下，千緒看見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板上的手機。
屏幕在夜色中閃著明亮的光，是一條新聞推送。
她掃了眼，不怎麼感興趣地就要關上，卻忽然瞥見未讀消息。
送信時間是五個小時前，來自最近一段時間時隱時現的便宜弟弟。
【給你帶了便當，睡醒之後記得吃啊！】
【一覺睡到現在還不醒，真不知道你這個時差要怎麼倒……】
大概是突然意識到千緒熬夜的原因，這條信息打到一半，可疑地停頓了一下。
三分鐘之後，對面別別扭扭地發來了一句簡短的【抱歉，姐姐】。
千緒大概能想像到柯南今天晚上是怎麼抱著便當一路滑滑板過來，又在發現她睡得昏天黑地之後，睜著半月眼，無奈地將便當塞進了冰箱的。
以他矮墩墩的個子，恐怕還得踩個小板凳才能夠到冷藏室？
千緒笑了聲，收起手機，站起身來。
「前輩，你還好吧？」
佳苗的聲音將千緒游離的思緒喚回來。
她回過神，不自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意識到失態之後立刻掩住嘴，露出濕潤的眼睛和眼下淡淡的烏青，「還好啊？數據整理完了嗎？」
「已經發到前輩的郵箱裡了。」
佳苗回答得很快，一臉擔憂地看著她，「前輩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今天之後就沒什麼事了，教授剛剛走之前說你可以早點回去。」
「是嗎？」千緒轉頭看了一眼，才發現教授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谷川也靠過來，「前輩，你的黑眼圈好重。很冷嗎？要不要把空調打開？」
千緒下意識整理了一下高領衫的領口，「沒關系。並沒有身體不舒服，只是昨晚熬夜追劇了。」
兩位學弟學妹明顯松了口氣，「那就好！」
千緒撒了謊，有點難以面對他們關切的視線，連忙起身收拾東西。
那天之後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這段時間萊伊拜訪工藤宅的頻率並不高，只是無一例外，每次都是深夜。千緒也徹底完成了從最開始清醒著等待的戰戰兢兢，到最近每回都是困得要死的狀態下被他從被窩裡揪出來的轉變。
他帶著一身夜間露水的寒意吻下來時，袖口偶爾會有硝煙的味道，大概是剛出完任務，順便來看看她。
所以千緒最近一直很好奇，為什麼萊伊能在深夜結束任務之後還表現得那麼精力旺盛……而她明明什麼都不用做，第二天卻能困到讓整個實驗室的人都開始擔心她的精神狀態。
如果每個組織成員都是像他這樣晝伏夜出，缺乏睡眠，那千緒覺得只要弟弟苟得夠久，熬到他們全員非自然死亡也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回去的路上千緒順路去了趟超市，為家裡補充一些速凍食品和新鮮蔬果，然後又停在放面包的區域猶豫片刻，拎了一袋面包片回去。
家附近的快餐店都吃膩了，一天三頓都去店裡解決也不是辦法，她這次准備嘗試著自己做飯。
回到工藤宅，千緒抱著手裡的大包小包，下巴抵住快要掉下來的面包片，用腳輕輕一勾關上了門。
她哼著歌從走廊經過，往廚房走去。
然後在路過房門敞開的客廳時，一個急剎。
那一大袋面包片掉在了地上，又被人彎腰撿起。
千緒愣愣地盯著那一只修長好看的手，目光轉向它的主人，「你為什麼會在這？」
「我不記得你之前有說過我只能在晚上來這裡。」萊伊坦然地奪走她的面包片，低頭打量了一下，「你要做飯？」
千緒點頭：「對呀，三明治。」
就在她以為他要好心替自己分擔重量時，那一袋面包片又被放了回去。
他隨口說，「給我也來一份，謝謝。」
千緒：「……」
萊伊轉身朝客廳內走去，千緒對著那一身黑的背影齜牙咧嘴，又在他轉頭看過來時一秒恢復正經，下巴嚴嚴實實抵在柔軟的面包體上，將塑料袋砸出一聲脆響，「我這就去。」
千緒氣衝衝的腳步聲消失在廚房方向，萊伊收回視線，唇角勾起一個弧度，在沙發上坐下。
千緒將東西一股腦塞進冰箱，只留下做三明治的材料，然後重重地將
冰箱門關上。
關完之後，又有點擔心這個舉動會不會惹他不快，於是做賊心虛地豎起耳朵聽了聽。
萊伊似乎並沒有要過來跟她算賬的意思。
千緒放下心，拿起菜刀，卻有些走神。
她在一點點試探對方的底線……而萊伊對她的容忍度，似乎比想像中要高很多。
千緒心不在焉地抓著西紅柿。
手起刀落，尖銳的刺痛瞬間從指尖傳來，千緒嘶了一聲，恍然松手，菜刀咣當落地，視野邊緣闖入一抹模糊的猩紅，她下意識閉上眼。
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攥緊受傷的那根食指，用力越來越大，血液迅速浸出，液體順著皮膚紋路蔓延到另只手的虎口處，千緒猛然松開手，反應過來，摸索著伸向水龍頭。
「不在那個方向。」
淡然的嗓音從不遠處響起，千緒動作一頓，換了個方向接著去找水龍頭。
赤井秀一靠在門邊，看著她又找錯了方向，嘆息一聲，走過來抓住她的手腕。千緒懵懵地抬頭「看」過來，可眼睛卻是死死閉住的，赤井秀一輕笑了聲，「你是小孩子嗎？」
低頭看一眼手上的傷口，那點笑意就收了回去。
千緒在無法控制地顫抖，頰色蒼白，赤井秀一注意到不對，壓低聲音又問了句，「你暈血？」
千緒小雞啄米一樣迅速點頭。
「知道了。」
他沒再說話，看了圈廚房的布置，打開上面一層的櫥櫃，果然找到一個綠色的家用醫療箱。
以赤井秀一的身高，輕而易舉便拿下來，打開一看，有些感慨。
不愧是和日本警方長期合作的推理作家，工藤優作在家備的急救箱用品齊全到令人咂舌，顯然是定期更換，上面的標簽都是嶄新的。
他找出一瓶生理鹽水，單手擰開瓶蓋，又意識到自己似乎沒必要一直牽著她。
千緒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因為不敢睜眼，便下意識偎縮在赤井秀一身邊，感受到他似乎想松手，貼得更緊了。
即使並不相信對方，但一個多月以來，千緒早就不知不覺習慣了和他的肢體接觸，於是此時靠過來的動作做得也相當自然，完全沒意識到這樣的姿態有多親昵。
赤井秀一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個表面上的「交往」關系。
「手伸出來。」
千緒聽話伸手，赤井秀一糾正了她的方向，對准水池，用手中的生理鹽水細細衝洗傷口上的血液。
一點點刺痛從指尖傳來，千緒逐漸冷靜，知道他懂得正確的處理流程，便放下心，在黑暗中感受到身側緊貼的身體在隨呼吸一起一伏。
赤井秀一輕輕捏著她的手指，仔細觀察傷口，發現並沒有深到需要縫合的程度，神色稍松。
准備拿碘伏和創可貼時，他用余光發現千緒偷偷把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於是撇過臉，「？」
「不是暈血嗎？」
千緒揚起臉，像在等待親吻，聞言理所當然地回答，「所以我沒有看自己的手，在看你啊！」
赤井秀一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幾秒，回頭拿出棉簽，淡聲道，「睜開眼睛也無所謂，別低頭。」
大概就是叛逆，千緒聽見這句話的第一反應就是低頭，受傷的手被他抓著，她故意避開那個方向，卻在自己身上意外發現幾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濺上去的血點。
千緒：「！！」
她倒吸一口氣，瞬間閉上眼。
濕潤的棉簽塗抹過指尖，除了刺痛，更多是細密的，一直攀升到脊椎骨向上的癢。
千緒不自在地躲了下，棉簽碰觸的力道下一刻就放輕了。
她心中因為這個動作輕輕一動。
沒想到萊伊會耐心地幫她處理傷口，千緒偷偷睜開了眼，也正是因此，她沒有錯過萊伊剛剛確認過傷口後，不著聲色松了口氣的樣子。
明明那只是做飯時不慎劃出的小小切口，和他身上任何一道疤痕相比起來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這一刻的他簡直就像真的是她的男朋友一樣。
千緒覺得不可思議，只恍神了剎那，他就注意到不對，被問到時，千緒下意識用了自己常用的回答方式。
【我在看你。】
他似乎怔了半秒。
……千緒閉著眼，覺得有種詭異的、輕微的失控感。！
第88章 if臥底時間拉長
這段關系開始的第三個月,他們「約會」的地點依然只有工藤宅一處。
千緒從來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哪怕她每晚都好好檢查門鎖，依然可能一個轉身就在書房撞見他。
長時間的相處讓他們變得更有默契……各種意義上的。
千緒偶爾會屈服於生理本能,沉溺在他帶來的快樂裡，但清醒過來之後,又會拉開距離。
當初她會踏出這一步,目的從來就不是單純要保護弟弟。萊伊是組織的高層，他知道更多關於組織的秘密,留在他身邊，有朝一日或許能幫到工藤新一。
察覺到萊伊對她的容忍程度超乎想像之後,千緒偶爾會在和他閑聊時，小心翼翼地打聽關於組織的情況。
她心知肚明，這種試探完全是在他的默許之下,就像是一種交易的獎勵，所以也並不貪心,每次都問得很謹慎。
話題也不單單和組織相關,那太明顯了，所以千緒在聊天時也會夾雜很多別的問題。
類似於，「你為什麼要把長發剪了？我覺得你留長發很好看，不過短發也不錯。」
或者，「你下次再在這種時候過來,能不能帶上夜宵啊,運動之後好容易餓……但可以不要垃圾食品嗎？」
兩人的聊天總是單方面的，千緒負責提問,萊伊視心情決定回答還是不回答。
有時千緒不小心打探得有些過頭，或者單純被問煩了，他會轉身重新壓下來,問她如果不困的話，要不要繼續剛才的事情。
威脅很有效，千緒每次都會瞬間噤聲，做一個給嘴巴拉拉鏈的乖巧表情。
這也成了兩人默契的一部分。
萊伊每次留下的時間在變長，但從來不會留到千緒睡醒之後。
極其偶爾的時候，她說餓了，他會起來用冰箱現成的材料隨便做些簡單的食物。
多是美式快餐，水平大概也就停留在能吃的程度，千緒於是確定了那天早上留下的三明治是萊伊親手做的。
——很不可思議，組織成員竟然會給一/夜/情的對像留親手做的早餐。
也許是那個時候，他沒有想過兩人還會再有交集，所以也沒有打算向她展露身為「萊伊」的那一面。
也就是說，平常的萊伊，並不像現在這樣冷淡。
千緒咬了一口面包片，看著坐在餐桌另一側的男人，覺得她遲早有一天能撕下他的面具。
三個月也許不夠，但一年就會有所不同。
她吞下最後一口面包，輕輕搓了下指尖的碎屑，「那個……我以後能叫你諸星嗎？」
酒吧初遇時，和萊伊同行的男人就是這麼稱呼他的。
千緒誠懇地解釋：「你看，萊伊真的很不方便稱呼。你的全名是什麼？」
萊伊側坐在桌旁，筆直的長腿顯得有些無處安放。
「叫得越親密，在組織面前你就會越危險，萊伊就很好。」
他直白地拒絕了她。
「那也不能總叫代號吧……」千緒沒再堅持，只是嘟嘟囔囔地吐槽，如果未來哪天在外面遇到，我都沒法叫你的名字。?_[(」
「就比如那種陽光明媚的周末，我和朋友出門逛街的時候遇見你，想打個招呼，卻只能招招手叫黑麥威士忌——不覺得很違和嗎？又不是在酒吧。」
想想還覺得有點好笑。
千緒起身將盤子送進水池，擰龍頭的時候力氣大了些，水花衝撞在盤底，濺了一身，她嘴角的笑容頓時撇了回去。
崩潰地瞪了半晌自己濕漉漉的衣服，千緒破罐子破摔，把水流開到最大，一股腦衝掉殘渣，鬧出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動靜。
她能感受到身後的視線。
直到准備將碗盤塞進洗碗機時，千緒才聽見身後人的回應。
「如果未來真的有機會在『陽光』下遇到。」
他重復著她好笑的突發奇想，像是漫不經心地補充，「我會讓你知道我的名字。」
千緒沒怎麼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她只是會在偶爾閑著無聊，比如通勤的時候，或者等便當熱好的那一兩分鐘裡，想到這個話題，然後猜猜他的全名究竟是什麼。
諸星……
在這個姓氏之後，她偷偷加上了很多日本常用的、不常用的男性名字。
這個太陰柔，那個太剛硬，千緒至今為止想到的，似乎都不怎麼適合他。
而在她找到一個合適的名字之前，柯南先在一個雨夜匆匆敲響了工藤家的後門。
他穿了件黑色的雨衣，被雨水打濕成縷的黑發黏在前額上，姿態狼狽，上來就問：「千緒，能不能借用一下家裡？」
屋外大雨傾盆，像要將一切污濁都衝刷干淨，但千緒還是嗅到一抹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幾l輛漆黑的車安靜停在工藤家後門，一道閃電倏然劈下，將車身上的彈痕照得雪亮。
「是FBI。」柯南言簡意賅地解釋，「他們今晚設下埋伏，原本准備逮捕琴酒，但出了一些意外……行動失敗了。」
「現在去附近的醫院可能會遭人埋伏，我想讓他們暫時在家裡休整一下。我已經確定過沒有人跟蹤了。姐姐你如果不舒服，可以先去博士家住一天，我會把家裡打掃干淨。」
千緒聽完，下意識去檢查柯南，發現他似乎沒受傷，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退後一步，露出身後溫暖的光線，「不，我要留在這裡……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
柯南最近一直在和FBI合作獲取情報，這件事千緒是知道的。
在此之前的幾l個月裡，他對組織的調查一直進行得不是很順利。
粘上的口香糖會莫名其妙出現在垃圾桶，發信器的信號追蹤到一半就無故消失，好不容易找到的關鍵線索總是被人提前拿走——
「簡直就像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阻撓我。」實在郁悶的時候，柯南偶爾會跟千緒抱怨。
那人神出鬼沒，總是
先他一刻趕到，也總是比他多想一步……除了父親，柯南還從未遇見過這麼棘手的對手。
幸好事情在一個多月前出現了轉機。小蘭的學校轉來了一位新的英語老師，後來被柯南發現其實是FBI的探員，為了追查組織的事才和同事一起來到了日本。
幾l次配合默契的行動之後，柯南成功取得他們的信任，再也不用依靠在各種場合偶遇琴酒來獲取組織情報了。
而千緒也因此和朱蒂有過幾l面之緣，她對這種雷厲風行的女警官向來很有好感，但今晚見到的朱蒂卻讓她愣了下。
愣怔之後，千緒心底冒出一個念頭。
FBI今晚一定是經歷了難以想像的失敗。
那些深夜湧入工藤宅的客人們，一個個僵硬地拖動著步伐，臉上帶著沉默灰敗的表情，宛如喪家之犬。
千緒看得難受。沒辦法上手幫忙包扎，就盡量將家裡的醫療用品都找出來，又准備了溫水和干淨的毛巾，一起放在他們一眼能看到的地方，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傷患聚集的廚房。
客廳中傳出隱約的嗚咽，走近了，千緒才分辨出這道聲音是來自那個跟在朱蒂·斯泰琳身後的，臉色慘白的高個子男人。
她一開始看見他，還以為對方受了很嚴重的傷。後來才發現卡邁爾只是單純情緒糟糕而已。
千緒在聽清嗚咽的內容時停住了腳步。
「都怪我，都怪我……」
「都怪我……」
客廳裡，卡邁爾高大的身軀抑制不住地在顫抖。
他在周遭的一片死寂中不斷重復那三個字，眼神空洞。千緒看不下去，想要進去安慰，卻被柯南拉了拉衣角。
她跟著柯南出去，從他口中聽到了今晚發生的一切。
千緒這才知道，讓FBI備受打擊的，不只是行動的失敗。
更重要的是，他們有一位臥底正處在暴露的危險當中。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在這個組織臥底了五年。
五年，足以讓他成為FBI深深鑿入組織骨骼的那顆釘。如今卻因為一個簡單的失誤險些暴露，甚至面臨生命威脅，也難怪卡邁爾會自責到近乎崩潰。
「據說對方是位很有能力的人……」
柯南說著，苦笑了下，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一句廢話——如果沒有能力，又怎麼可能在組織內安然無恙地待那麼久，甚至混到了和琴酒並肩的位置？
「這次行動失敗，組織一定會進行內部調查，現在只能寄希望於他能平安渡過難關了。」
千緒想到那人的處境，忍不住跟著一陣心揪。
客廳裡，卡邁爾仍舊死死地捂著臉，痛苦的聲音從掌間溢出，「赤井先生臥底了那麼多年，才等來這個機會，卻被我毀了……」
朱蒂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地靠在客廳的牆邊，好像已經沒有精力去安慰任何人。她滿臉憔悴，一頭耀眼的金發好像都黯淡了下去。這副樣子讓千緒聯想不到之前見面時那位意氣風發的探員小姐。
那個名叫赤井秀一的人，明明不在這裡，卻好像在無形中支撐起了整個FBI。
僅僅是面臨著失去他的可能性，都讓這整支小隊如同失去最後的希望般搖搖欲墜。
他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千緒忍不住在心底勾勒出一個虛幻的影子。
強大、神秘、富有魅力，又值得依靠……她構建好這樣的形像，卻找不到合適的人可以對號入座。
漫無目的地想像時，腦海中竟然浮現出另一道身影。
站在光與暗的兩端，身後卻拖出同樣的影子。
萊伊幾l乎完美符合她想到的那些形容詞。
千緒慌忙打消自己的聯想。
但如果，如果萊伊不是敵人……
那他們的關系會變成什麼樣？
對於那個「如果」之後的內容，千緒難得地感到幾l分茫然。
詹姆斯的低聲呵斥打斷了她游走的思緒，他似乎是終於聽不下去了，卡邁爾！後悔已經晚了，不如想想如何補救。組織的人並沒有看見赤井出現在那裡，事情不一定就沒有轉機，你在哭什麼？！」
「可是……」卡邁爾崩潰地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裡，他在動作間露出沾滿灰塵的袖口。
「卡邁爾先生，你流血了！」柯南眼尖，立刻走上前抓住他的袖子，「需要包扎嗎？這裡應該有醫療箱。」
千緒還沉浸在剛才的想像裡，因為心中忽然升起的不切實際的期待而陷入恍惚，慢了半拍才想起閉眼，於是一不小心，瞥見了卡邁爾袖口那抹刺目的血跡。
心跳瞬間失速，她在一陣暈眩中猛然抓住身旁的扶手，聽見卡邁爾頓了很久之後開口。
「不，這不是我的血……」
他嗓音干澀，一下一下拂著袖子，像是要哭出來。
「是赤井先生的。」
赤井秀一推開房門，第一時間就聞到了琴酒常抽的香煙的味道。
屋內已經坐了不少人，此時不約而同望過來。
房間裡一片死氣沉沉的黑暗，氣氛壓抑得恐怖，只有從窗口照進來的一抹月色勉強充作照明。坐著的幾l人神色各異，冰冷的，殺氣騰騰的，抑或只是單純在看熱鬧……赤井秀一無視了那種種視線，徑直走到角落沙發坐下。
舉手投足流暢自然，與平時別無二致。
琴酒冷冷地看著他動作，「萊伊，你剛剛去哪了？」
肅殺的語調讓身邊一圈人都忍不住坐直了些。
赤井秀一抬眸望回去。
他看起來還是很平靜，綠眸中浮現淡淡的譏諷，「我不覺得我有義務向你彙報。」
坐在琴酒身後的伏特加的眼角抽搐了下，他看著萊伊泰然自若地從口袋摸出煙盒，在大哥的死亡視線中淡定點上。
這家伙雖然惹人討厭，還有叛徒的嫌疑，但在某些時刻又確實……還挺讓人佩服的。
伏特加默默心想。
如果萊伊這種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鎮定和處變不驚的能力可以分一些給他，那他大概也能少被大哥罵幾l句「蠢貨」吧。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三個小時前港口的交易遭到埋伏——組織裡有FBI的走狗。」
誰都能感受到琴酒今晚的怒氣。
交易情報不知為何泄露，FBI竟然早早就蹲守在現場，如果不是對方陣營有人不慎暴露，現場所有成員連同交易物資大概都會被一網打盡。
而即使他們提前做出反應，還是在交火中折損了數名成員。可想而知，FBI的布置有多麼直擊痛處。
組織裡有叛徒，且那人的地位只高不低。
琴酒目光陰鷙地看著萊伊，很久之後，驀地將怒意壓回去，甩出一張照片，「你跟她有聯系？」
像繼承了母親天生的鏡頭感，拍照時的工藤千緒總是笑得很漂亮。
出現在這種場合，明媚得不合時宜。
她站在街角和某人交談，對方只被拍到半個背影，但還是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位留著短發、身姿曼妙的白人女性。
基安蒂將照片拿起來，語氣誇張，「萊伊，這是你的小情人？」
赤井秀一一動不動，指間夾著的香煙燃到盡處，落了幾l點煙灰下來。
他慢慢抬起頭，表情在陰影中顯得模糊難辨，「怎麼，需要我替你數數自己有多少位情人嗎，Gin？」
「今晚的行動，對方用的是美/軍的制/式/武/器，埋伏我們的只可能是CIA或FBI。而工藤千緒和FBI的走狗有聯系。」琴酒直勾勾地盯著他，，「照片裡和她說話的這個女人，是某個高中的英語老師，但我的人查到，她之前的工作是FBI的探員……」
「萊伊，你要怎麼讓我相信，工藤千緒只是一位單純的情人？」
琴酒將那張照片推到他面前，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如果只是情人，那就殺了她，證明你今晚的清白。」
下一秒，伯/萊/塔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他，琴酒在赤井秀一陰沉冰冷的注視下發出一聲嗤笑。
「做不到的話，我會殺了你，再一個一個地清理叛徒……直到組織上下，再也找不出一只肮髒的老鼠。」
「——這是朗姆的意思。」
千緒沒想到萊伊會在今晚過來。
送走FBI的人不久，她就聽見玄關的聲響，心髒瞬間提到嗓子眼。
他昨晚才剛剛來過，之前從沒來得這麼頻繁，千緒一時有些捉摸不透，但又有些莫名的悸動。
……也許是因為朱蒂她們那一口熟悉的紐約口音。
也許是因為那唯一一個沒被破壞的攝像頭。
又或許是因為他在包扎時下意識放輕的動作，冬日廢棄車站裡撫摸上來的那只手，以及獨居後很少吃到的熱騰騰的料理……
她竟然開始真的期望起萊伊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臥底。
或許這樣，他們就會擁有
更多可能……
不一樣的可能。
千緒摸了摸胸口，感受到其中陌生的鼓動。
屋外雨已經停了，月光被烏雲遮擋，萊伊的身影籠在夜色下。他反手帶上房門，哢嗒一聲，隨即抬眸看向千緒，淡淡地一瞥。
她忽然覺得站在陰影裡的那個人看起來離她非常遙遠。
比初見時還要遠。
千緒怔了怔。
「你怎麼會突然過來？」她說話時想起卡邁爾袖口的那抹血跡，忽然有些慌亂，上前的動作也快了幾l分，外面下雨了。我正好准備洗衣服……??[」
她找了個借口。
萊伊沒有動，千緒盡量自然地伸手去摸他的身上，又不敢用力，只輕輕拽住袖子，仰起臉，「不換下來嗎？」
她想到他身上遍布的疤痕，又想像著是怎樣血肉模糊的傷口才能在旁人身上也留下那樣鮮明的血跡，一時之間，思緒又有些跑偏。
探出去的手腕就在這時被扣住，指腹微不可察地在皮膚表面輕輕按壓了下，下一秒，倏然用力。
千緒猝不及防被抵在牆上，聳起的肩胛骨撞上冰涼的牆壁，她來不及痛呼，就感覺到一樣堅硬的物體抵上小/腹，聲音卡在喉嚨裡。
千緒的神經瞬間緊繃到極致，她不可置信，「你瘋了！」
萊伊居高臨下，垂眼看著她。
他單手就足以制住她所有掙扎，那只手一動不動地握緊槍/支，冷冰冰的槍/械抵著柔軟的腹部，威脅十足，說話時的語調卻很平靜，「我只是在想，之前是不是對你太溫柔了。」
「——才讓你有了可以得寸進尺的錯覺。」
是在說她貿然去摸他的事情？
千緒久違地從他身上感受到那股懾人的冷意，她直覺有哪裡不對，但在仔細思考之前，胸口先本能地收緊，傳來她並不熟悉的悶痛。
那點旖旎的少女心思頃刻間蕩然無存。
千緒快速呼吸兩下，又退回那個生硬疏遠的距離，「我只是……只是看你忽然出現，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萊伊忽然笑了聲，反問，「那不正是你期望的嗎？」
「我……」
「第一次，在那間酒吧，你找到我替你解決被下/藥帶來的麻煩時，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會找上這麼一個棘手的對像吧？」他聲音低緩，不疾不徐，但那始終一動不動的槍口卻將千緒死死固定在原處。
掌心汗涔涔的，被浸透的濕冷觸感蔓延到全身。
萊伊無視了她虛軟的掙扎，「後來回國，被我用家人的安全做要挾時，你也恨不得早日結束這段關系，不是嗎？」
最後一聲放得很輕。
「——我是來滿足你的。」
黑暗中有保險栓被緩慢撥動的聲響。
千緒的瞳仁簌然睜大。
恐懼之下，一切細微的動靜都無所遁形。她仿佛能分辨出那精密的零件是如何運作，又是如何將子彈緩緩推入槍膛，彈簧絞
壓，冰涼的金屬像一塊滾燙的烙鐵，緊貼在她顫栗的肌膚上，五髒六腑都好像翻攪在一起。
他竟然在這種時候俯身過來吻她。
吻到最後，輕輕咬了下，銳利犬齒勾起細微的刺痛。
千緒嘗到淚水鹹鹹的味道，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在掉眼淚。她用力偏過頭，崩潰之下，腦海中還殘留著不能被博士他們聽到、免得引他們過來查看的念頭，「你不是想殺了我嗎？那就直接開槍啊！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手上的禁錮忽然松開，釋放出一陣酸楚，不等千緒反應過來抬手推開他，一副銀色手銬已經搭在那雙被他攥得通紅的手腕上，金屬的質感冷硬。
千緒竭力偏開的下頜被鉗住，她被迫重新正視他，那雙深綠色的眸子在暗中閃爍著微光，有什麼更深重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暗藏其中，像厚重雲層間透出的一隙天光。
和那強勢的動作以及含著冷嘲的語氣截然相反，他吻得很輕緩，滾燙吐息撲在顫抖的唇側。
壓低聲音，又重復了一次。
「我說了，我是來滿足你的。」
整個人被強行抱起來的時候，千緒才從那一瞬間的愣怔中回過神，雙手被拷住，她連掙扎都顯得力不從心，只能用力捶打著萊伊的背，爆發出沾染哭腔的怒斥，直到後者毫不留情地將她丟進熟悉的床鋪。
千緒摔得一陣頭暈目眩，憤怒地支撐起身體，「你——」
即將脫口的激烈話語戛然而止。
萊伊並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而是站在床邊，從口袋中拿出某樣東西，用力一握。
小小的黑色金屬化作數不清的碎片，從他的掌心簌簌落下。
千緒的嘴唇顫抖了下。
她躺在凌亂的被褥間，因為缺氧而窒息。缺乏鍛煉的身體難以支撐那激烈的情緒和動作，劇烈起伏著，衣角也因為剛才的掙扎而被揉亂、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細/腰，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但千緒對自己此時的模樣和處境毫無意識，只是抬頭，震驚地看著萊伊，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竊/聽/器……」她頭腦一片混亂，「是有人威脅你這麼做的？」
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千緒又快速問了一句，「是他們要你殺了我，對不對？」
赤井秀一站在床邊，幾l乎被她眼底的期待刺痛，良久，他才斂起洶湧的情緒，避開千緒的問題，低聲道，「今後我不會再來找你。」
「恭喜你，你自由了。」
她本就不該被卷進來。
從他一時心軟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開始，一切就已經脫軌，而赤井秀一現在做的，不過是將之還原回正常的軌道。
應付朗姆和組織眾人的戲碼演到那裡就已經足夠，接下來該怎麼解決琴酒這個麻煩，他也已經安排妥當。
——是時候離開了。
赤井秀一這麼想著，卻遲遲沒有行動。
「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千緒像沒聽
到一樣，自顧自地喃喃，「是想要證明我是被強迫的，要證明我一無所知，證明我和這件事毫無關系，然後把我徹底地摘出去，是嗎？」
赤井秀一的眼眸微微閃動。
他從不懷疑千緒的聰明，只是覺得意外。
意外她竟然比想像中更了解他。
千緒被他的沉默刺激到，她眼尾還泛著紅，情緒陡然間變得失控，「……那你呢？！你不殺我，就沒法證明自己是清白的，那你要怎麼辦？！」
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努力支起自己，束縛在一起的雙手發狠地拽住他的領口。視線往下一掃，瞥見雪白的繃帶。
從胸口往下的位置緊緊纏繞，一直延伸到腹部的，厚厚的繃帶。
大腦轟的一聲炸開，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千緒忘了自己的暈血，手忙腳亂就想去解他的扣子，被束縛的雙手卻無法靈活地支撐她這樣行動。
嘗試了幾l次都以失敗告終，千緒急得聲音都染上哭腔，焦躁間，面前一動不動的人忽然抬起手，貼上她濕漉漉的面頰。
千緒還沒反應過來，赤井秀一卻在這時替她擦了擦眼淚，隨即扣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來。
氧氣被奪走，千緒眼前一陣發黑，不自覺地松開緊攥他衣領的手，在窒息的眩暈感中，感到自己又被推回去。
手腕被扣住，習慣性地抬高，後背緊貼著身，下的被褥，千緒在聽見鏈條晃動的當啷聲時驟然清醒。
意識到赤井秀一要做什麼，她懵了一秒後就想坐起，但那只溫暖粗糲的手掌按在她的脖頸，只是輕輕按壓，就讓她整個人又跌回去。
那只手一路下滑，所經之處變得滾燙，激起不住的顫栗，千緒太熟悉其中的暗示——但怎麼可以在現在？
她應該替他包扎……或至少送他去FBI那裡……然後呢？
千緒的思路一時卡殼。
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替他包扎，也不能在這時聯系FBI，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配合這出戲，送他離開……然後，他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嗎？
胸口一陣憋悶，她的注意力卻在這時被強行拉回來。
同剛剛被竊聽時溫柔的動作不同，赤井秀一屈膝抵在她腿間，吻得狂暴又激烈，就好像刻意要將她從這現實的處境中強制拖出來。
千緒回過神，伸手去推，「你身上還有傷……」
束縛住的雙手卻被牢牢扣在床單上，另一只手禁錮住隨之塌陷的腰/肢。
千緒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手銬在中途就解開了，兩只手臂依舊被反扣在身後，對方只用一只手便將她壓住，臉頰以及其他位置在布料上磨得發痛。千緒埋在被子裡，像只受傷的小獸般發出斷斷續續的嗚咽。
克制不住的時候就低下頭，死死咬著牙將臉埋起來，短促地抽氣，忍到渾身發抖也拒絕示弱。
中途幾l次，她差點將自己弄到窒息。赤井秀一發現不對，俯身下來，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張開嘴，沉下嗓音，「呼吸。」
千緒的眼睛短暫地沒了焦點，「我沒辦法……」
肩膀上白皙的皮膚已經被磨得發紅，赤井秀一下意識松開手上的力度。
千緒本能地掙脫他，顫抖著向外爬，剛剛分開，又想扭轉身體去查看他的狀況。下一秒腳踝就被攥住，往後拖過一截。
……她徹底不再忍耐聲音，用她能想像到最糟糕的詞彙辱罵他，又隨著時間的拉長，變成帶著哭腔的懇求。
「停下……讓我看看你……」
「傷口在流血……」
千緒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哭得幾l乎令人心碎。
「……你想讓我恨你嗎？」
問到最後一句話時千緒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整個人瀕臨臨界點，淚水打濕睫羽，藍眸朦朧，氤氳水霧下卻是一如既往的干淨澄澈。
「可是你失算了。」
千緒用力直起身，勾住他的脖子，用干燥的嘴唇親吻他，「我愛你。即使你對我做這些，我還是愛你……如果我這樣說，你該怎麼辦呢？」
身前的人沉默得像尊雕像，千緒半闔著眼，努力想要抱緊他，手卻還是一點點松開。
赤井秀一就在這時用了幾l分力，將她按入懷中。
徹底墜入黑暗之前，千緒又在心底重復一遍那個讀音。
「赤井秀一」。
她終於找到了……那個最適合他的名字。！
第89章 if臥底時間拉長
深夜,東京的另一角。
「他把竊聽器毀了。」
「萊伊那個混蛋，這是要做什麼？」
伏特加咬牙切齒，眼底卻有興奮的光——
「大哥,這是不是說明那家伙是叛徒，我們可以動手了？」
基安蒂緊隨其後,「讓我去！正好,連著工藤家那個寶貝女兒一起……」她做了個開槍的手勢，腦袋微微一歪,眼下的鳳尾蝶被夜色勾勒得妖冶而瘋狂。
緊閉的大門就在這時被「砰」地推開，一直沒參與會議的貝爾摩德走進來,將手機丟在琴酒面前。
熟悉的郵箱地址令琴酒眼角抽了下。
「不能動工藤千緒。這是那位先生親自下達的命令。」
貝爾摩德說著，目光落在基安蒂身上，後者竟然從這位向來令人捉摸不透的千面魔女身上感受到了一閃而過的殺意。
「工藤優作不僅同日本警方交往頗深,和FBI也關系匪淺，本人的推理能力更是不容小覷,殺死工藤千緒,等於為組織增添一個棘手的敵人。」
琴酒冷哼一聲，「不過是個推理作家——」
貝爾摩德不甘示弱，「如果你只是想試探萊伊，有一萬種其他方法。用這種手段，我們要付出的代價遠大於收獲。」
「況且剛才的對話你們也聽到了,工藤千緒不過是被萊伊脅迫,才會和他成為情人，對組織根本一無所知。我看不出任何要為了這麼個年輕姑娘得罪工藤優作的理由。」
琴酒陰森地看著貝爾摩德,半晌，緩緩吐出一句，「我可以讓萊伊收手。」
「但我很好奇。一直不在現場的你,為什麼會知道萊伊和工藤千緒的對話？」
貝爾摩德抱臂，眉梢輕挑，「GIN，你是對我不夠信任，還是對情報組的能力不夠信任？」
話音落下，角落坐著的一個黑衣男人默默站起來，對貝爾摩德微微躬身。
——答案顯而易見。
琴酒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屋內眾人大氣都不敢出，貝爾摩德卻是見話帶到了，收起手機，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會議室。
房門關上，方才輕松的表情瞬間消失。
「萊伊……」她磨了磨牙，想起萊伊去工藤宅的路上，給她發來的那一封郵件。
他大概早就調查出了莎朗·溫亞德和工藤千緒的關系，卻一直沒有開口，而是挑了那麼個關鍵時刻，接連拋出兩個重磅炸/彈。
萊伊和千緒是情人關系。且兩人「勾搭」上的契機，是在數月前他們一起去美國執行任務的那天。
——當她在勤勤懇懇干活的時候，萊伊那個混蛋究竟在做什麼？貝爾摩德第一次有種懷疑人生的感覺。
以及，發現這一切的琴酒，為了試探萊伊的真實身份，決定讓萊伊在今晚殺死千緒，以證清白。
收到這封郵件時，貝爾摩德一個手抖，險些打翻手中的酒杯。
兩條消息一個比一
個炸裂，她甚至一時不知是該先罵萊伊還是先罵琴酒……又或是先罵朗姆那個攪混水的。
等冷靜下來，她問萊伊為什麼要將這些告訴自己。
【我需要你去找BOSS。只有那位先生的命令才能壓過朗姆。】
那頭的萊伊語氣很冷靜。
貝爾摩德知道他的潛台詞——
只有那位先生能壓過朗姆。
同樣，也只有深受BOSS寵愛的貝爾摩德，才能在這個時間聯系到他。
貝爾摩德微微沉思，答應了他的條件。
如果放在往常，貝爾摩德絕不會答應得如此干脆，將自己的把柄暴露出去。可萊伊既然會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想到來找她，而條件僅僅是救下千緒，那就說明，千緒也同樣是他的軟肋。
兩人立場相同，互相制約，那麼就沒必要在這件事情上浪費時間了。
不妨直白一些。
【貝爾摩德：作為交換，你必須離開她。】
【貝爾摩德：琴酒不會那麼輕易放棄。你應該知道如果自己再出現在她身邊，會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萊伊。】
對面回復得很快，也很簡潔。
【萊伊：好。】
千緒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見過赤井秀一。
不僅是她，就連FBI也沒再和他見過面，只在一段時間後，重新收到了來自赤井秀一的聯絡。
經歷過這一次失敗，所有人都變得更加謹慎。
柯南仍在斷斷續續地和FBI接觸，也經常主動或被動地被卷入和組織有關的事件裡。
千緒有時覺得他就像是什麼故事的主角，一切劇情都偶然地在他身邊上演，一個個重要配角都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邊。
比如那位據說是CIA臥底的美女主播。
比如小蘭班裡轉來的那位和赤井秀一有六分相似的女高中生偵探。
……再比如波洛咖啡廳新出現的神秘店員。
聽說水無憐奈的臥底身份和她爸爸的事情之後，千緒悄悄以粉絲名義給她送了花。臨走前順便和看護她的探員聊起天，於是從他們的口中聽說了那位在FBI內部備受尊敬的赤井長官。
——那位狙擊、駕駛、拆彈樣樣全能的赤井長官。
後來，她又邀請了小蘭園子帶著她們的新朋友世良來家裡做客。一邊咽下泡得不怎麼成功的咖啡，一邊聽世良提起她引以為豪的秀一哥哥。
——那位精通截拳道和推理，甚至還會拉手風琴的秀一哥哥。
這些全部都是屬於赤井秀一的，她不曾見過的另一面。
和他分開後，千緒才開始慢慢了解他。
再後來，柯南又告訴她，那位名叫安室透的店員小哥其實是組織中一位代號波本的高層，而他的真實身份，實際上是來自公安的臥底。
千緒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組織怎麼全是臥底？
她在從實驗室回家的路上
繞路去了波洛，對著菜單上重點標注的招牌菜品三明治看了半晌，猶豫著點了一份意大利面。
安室透的手藝確實很好，但千緒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赤井秀一頂著萊伊的假面，故作不耐地在深夜爬起來為她做的那一份三明治。
和組織的對決並不是千緒生活的主色調。
如果說柯南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那麼她充其量只是個偶爾客串一兩集的配角，有著正常而規律的學習和生活，只在偶爾從弟弟口中聽到他分享的情報時，會悄然升起期待，又無數次的希望落空。
偶爾路過波洛，看見笑吟吟的安室透時，千緒也會想，為什麼他就可以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而赤井秀一卻不可以？
她開始想做點什麼。
FBI，CIA，日本公安，以及工藤夫婦……不知不覺間，柯南竟然已經慢慢積攢起一股足以同組織抗衡的勢力。幾個月後，他們再次找到了對組織下手的機會。
千緒在他們行動之前找到工藤優作，說服爸爸讓她參與了進去。
行動地點在長崎，據說組織有一批重要的軍/火會在傍晚運入港口，而在之前的一天，朗姆會帶著幾名干部入住長崎的某家酒店。
千緒分到的任務是假扮成酒店的服務生，以備不時之需。
她在當晚准時來到酒店，換好服務生的制服之後，推著客房服務的手推車來到那一層走廊。
經理不知道手下換了人，通過對講機要她將一瓶橙汁送到目標房間。
距離行動時間還早，為了不露餡，千緒只好暫時承擔起服務生的指責，對照著房間號，一間間找過去。
車輪無聲碾過腳下松軟的地毯，拐過某個拐角，千緒再度停下腳步，分辨著牆上的標識，皺一皺眉。
身後就在這時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響，千緒下意識回頭，小臂卻忽然被拽住，整個人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跌入一片黑暗。
厚重門扇在有意的控制下被輕輕關上，千緒看著最後一抹光線被壓窄，消失在門縫間，猛然睜大眼。
朗姆就住在同一層，不能驚動他們，千緒死死克制住本能的尖叫，飛快抬手向著藏在耳中的藍牙耳機摸去。
那只手伸到一半就被人攥住，四周濃重的黑暗似乎並沒有影響對方的行動，藍牙耳機被從耳中拽出，側面像征開關的亮點閃爍兩下，便靜靜熄滅了。
千緒的心髒也跟著一起沉下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房門關上的同時，她的後背砰一聲撞上房間門口的牆壁。
偷襲的人站得離她很近，千緒暫時失去了視野，卻依然能感受到身前肢體的溫熱。
拽下藍牙耳機的手順勢撐在了她耳邊，一團漆黑的影子俯身而下，千緒想要掙扎，卻驀地聞到空氣裡漂浮著的一股淺淡的煙味。
她在這一瞬間像是被人禁錮在了原地。
睫毛顫了下，緩慢地抬眼。
夜風恰好在此時吹散了天邊厚重的雲彩，月光斜照進房間，
一寸寸照亮面前人熟悉的眉眼。
眸光沉沉，落在她身上，千緒的心跳忽然錯拍。
她有點想伸手去碰碰他，余光卻在這時瞥到一抹白色的蕾絲布料，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穿著一身酒店的員工制服圍裙。
……還頂著一張不屬於她的臉。
有希子的易容術十分完美，赤井秀一和FBI的溝通又相當小心，不會將這些小細節也一一告知。
也就是說，現在面對她的可能是「萊伊」。
這間房間，該不會是他們沒能調查到的，組織的人偷偷包下的另一處藏身點吧？
今晚的任務容不得半點差池，千緒深吸一口氣，領口下藏著的變聲器模擬出截然不同的聲線。
「這位先生，你想做什麼？」
一想到面對的是赤井秀一，到底有點演不下去，千緒只能硬著頭皮，揚起下巴，干巴巴地裝出警惕的樣子。
赤井秀一看了她很久，忽然笑了聲。
他直起身，隨手按下一旁的開關。
白熾燈照亮空無一人的房間。
來不及松口氣，千緒就聽見他慢悠悠地說：「我只是在想，這家酒店怎麼會雇佣這麼漂亮的一位小服務生？」
千緒心底的怒火嗖地躥起——
虧她心心念念地想著他，他竟然趁她不在到處亂撩，連酒店服務生都不放過……
思路卡了下殼，千緒想起什麼，偏過腦袋，從一旁的落地鏡裡看見自己的模樣。
為了低調，有希子特意將她裝扮成了一位長相普通、沒什麼記憶點的中年婦女。
何況，四十歲上下的外表，怎麼也稱不上小。
千緒眨了眨眼睛，過了半晌，再開口時，聲音有些艱澀，「……為什麼能認出來？」
明明這副皮囊和她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為什麼能在第一眼就認出來？
「看一眼就知道了。」赤井秀一言簡意賅地說。
沒有過多解釋，他反問，「為什麼一定要扯進這件事？這不是屬於你的世界。」
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像是一句單純的詢問，千緒卻覺得有些胸悶。
他為了讓她遠離這件事，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在發現她還是莽撞地參與進來之後，他應該感到生氣，應該出口責怪才對。
但赤井秀一現在的表現，倒更像是無奈。
因為拿她無可奈何，所以只能選擇縱容的無奈。
這種情緒出現在赤井秀一的身上，實在太難得。
千緒的心底一點點變得酸軟。
她心想，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種感覺。
沒有了偷聽的人，沒有了誤會，也沒有了上次見面時那樣激烈的情緒，千緒發覺這還是自己頭一次有機會和赤井秀一站在一起，好好地說一會兒話。
盡管今晚屬於他們的時間並不多。
「不覺得現在說這話太晚了嗎？」她說，看著赤井秀一的眼睛，「我身邊有那麼多人被扯進
來……我的弟弟，我的父母，還有小時候關系很好的阿姨……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
她頓了頓，「還有我喜歡的人。」
「如果不除掉組織，我好像就沒辦法和他在一起。」
千緒的聲音很輕。
赤井秀一似乎怔了片刻，嘆息一聲，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千緒把腦袋抵在他肩膀上，擋住微微泛紅的眼眶，想了想，又笨拙地抬手，摟住他的腰。
那只溫暖的掌心撫上她的腦袋，輕輕拍了拍，「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千緒。」
「……所以下次見面的時候，別再哭了。」
因為是本土作戰，安室透叫來了大量公安的人手，和FBI與CIA一起對組織形成合圍之勢，接下來爆發的衝突，千緒沒有任何能幫上忙的地方。
她忐忑不安地和優作還有有希子他們一起，在一伙人手的保護下等在遠處的車內，豎起耳朵，聽著對講機裡不斷傳來的前線的消息。
她聽見遠方的炮火聲，聽見每個人的怒吼，還有那枚銀色子彈呼嘯著劃過夜幕，正中組織心髒時牽起的凌厲風聲。
再後來，有人告訴她一切都結束了。
千緒來不及聽他們的戰果彙報，便快速跳下車，在有希子不解的叫聲裡不顧一切地飛奔過去。
缺乏鍛煉的身體支撐不起這樣的突然奔跑，趕到的時候，千緒覺得身體都不屬於自己了。
一顆心髒在胸腔裡怦怦狂跳，橫衝直撞，呼吸急促，腎上腺素飆升，千緒一時分辨不出這種種反應究竟是因為運動，還是因為雀躍。
四處張望一圈，她在角落找到目標。
微微泛白的天空下，赤井秀一靠在一處牆角，背抵著身後的紅色磚牆，臉上第一次露出疲憊的表情。
朝陽正一點點從東邊的海面上探出頭來，璀璨晨曦攏住那抹修長的身影。這還是千緒第一次在太陽升起的時候見到他。
赤井秀一從口袋中掏出煙盒，大概是想點煙，但不知想起什麼，又放了回去。
聽見腳步聲時，他偏過頭，就看見一道影子飛快地撲到他懷裡。
撞得他心口發燙，像懷抱著一顆太陽。
赤井秀一下意識接住，低頭，懷裡的小太陽昂起臉，眼睛一彎，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
「秀一。」千緒慢慢念出這個名字，問，「我以後可以這麼叫你嗎？」
那雙綠眸跟著染上笑意，他摟得更緊了些，「嗯。」
覺得赤井秀一似乎不是很專心，千緒皺了下鼻子，「你現在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正常情侶都應該做點什麼？」他回答得很誠實。
千緒抱住他的動作滯了下，她陷入回憶，開始思考，得出結論，「但我們好像還不是情侶。」
「就算曾經是，也已經分手了——你自己說的，我現在自由了。」千緒故意拋出他過去的原話，表情十分
嚴肅，但那模樣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她其實是在玩某些著名影視作品的梗，「更何況，你還從來沒有告白過。」
千緒說出最後一句話時顯得有點得意，瞥了一眼赤井秀一，又快速移開目光。
小動作間滿是明晃晃的暗示。
見赤井秀一點了點頭，千緒的眼睛明顯亮了幾分。他下一秒就配合地輕輕牽起她的手。
赤井秀一的語調總是十分冷靜沉穩，就像天生的上位者，只要開口，便有著令人不自覺信服的力量，而當他用這樣的嗓音說起情話，卻又顯得格外深情和動人。
聽見他說喜歡兩個字時，千緒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要炸開了。
褪去萊伊偽裝的赤井秀一是她並不熟悉的，她忽然發覺自己好像並不擅長面對這樣的他。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
畢竟，在她了解他之前，她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不遠處，正在幫忙清理現場的諸伏景光憑借著狙擊手優秀的視力，一眼瞥到牆角下交疊的兩道身影，震驚過後，他條件反射地迅速下蹲——
好心地捂住了一旁小少年的眼睛。
莫名其妙眼前一黑的柯南：「？？」
他滿腦門的問號：「諸伏警官？」
「這不是小孩子該看的。」諸伏景光嚴肅地說。
說完又咂舌：當初還以為萊伊只是玩玩，想不到是他錯怪對方了。
降谷零也注意到這邊，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扭頭，「Hir，那邊有什麼嗎——」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猛然瞪圓眼睛。
看了半晌，黑著臉，表情扭曲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大庭廣眾之下，他們在干什麼呢……？」
「只是親一下而已吧。」諸伏景光好笑地看著自家幼馴染，「Zer，你到底為什麼和萊伊這麼不對付啊？」
某位母胎單身的金發黑皮昂起頭，忽略了幼馴染擔心的視線，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我就是看不慣FBI這種作風！」
說完，一身正氣地走了。
諸伏景光回想起降谷零前不久才做出的戀人是國家的宣言，肅然起敬。
像Zer這樣的性格，哪怕組織覆滅了，他恐怕也會立刻投入別的工作當中吧？
至於自己……
諸伏景光單手就足以把柯南按住，抬起另一只手看了看掌心的槍繭。
他覺得，他可能需要暫時休息一段時間——他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總之，先回長野看看？路上還可以順帶拜訪一下群馬縣的小操，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自己……
一切結束之後，他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呢。
陽光照在身上，帶著融融暖意。
諸伏景光笑了起來。！
第90章 if千緒是妹妹
「小新,小蘭給你打電話。」
有希子推開書房的門，嘴邊的話頓住，誒了一聲。
工藤優作從書桌前抬起頭,無奈地一笑，「他不在這裡,估計是在老地方吧。」
有希子了然,「這孩子……」
她轉而去了樓上，輕手輕腳地打開夫妻一人臥室的房門,果然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嬰兒床前，正費勁地踮起腳尖,專注扒著圍欄。
聽見身後的動靜，工藤新一連忙轉頭，半眯起眼,噓了一聲，「她在睡覺呢,媽媽你動作輕一點。」
說話時刻意壓低了聲音,小臉上帶著十分嚴肅的表情。
見他背上還背著書包，有希子失笑，「妹妹睡覺很死的，沒那麼容易被吵醒啦，小新你擔心過度了。話說,回家怎麼不先把書包放下？」
工藤新一像是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我忘記了。」
「快去把書包放下,然後下樓一趟，小蘭剛才給你打了電話，我跟她說讓你一會兒打回去呢。」有希子說完,看著兒子終於舍得松開手，臨走前還本能回頭看了眼嬰兒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姑娘，這才快步跑出房間，她搖搖頭，一笑。
自打千緒出生，新一每天放學也不去公園和同學踢足球了，休息日也不再廢寢忘食地待在父親書房看推理了。甚至為了不打擾小嬰兒的睡眠，就連前陣子為了模仿福爾摩斯而興致勃勃買回來的小提琴都不再練習了，而是將每天大半空閑時間和滿滿的好奇心與觀察力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這份熱情讓優作和有希子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本以為還要費些功夫，才能讓新一接受家裡多了個新成員這件事呢。
新一就在這時從樓下回來了，「小蘭和園子說想來看看千緒。」
「當然可以啦——」
「其實班裡還有好多同學也想來，但都被我拒絕了。」新一緊接著說，表情很冷靜，但不難看出其中極力藏起來的驕傲，「我說會打擾她睡覺的。」
——「1年B班的工藤同學多了一個妹妹」，是最近一段時間帝丹小學的流行話題。
工藤一家本就惹人注目，這一代小學生的父母，很多都是有希子的影迷或是優作的書迷，耳濡目染的，很多人都是從入學開始就知道了這一家人。
更別提工藤新一長相帥氣，學習和體育樣樣出色，又從幼稚園開始就展露出了優秀的推理能力，縱使拋去父母光環，也是同學中萬人迷一般的高人氣小學生。於是這樣的工藤家裡發生的每件事，幾乎都會成為風靡話題，被拿來談論好一陣子。
不過這次的新聞之所以能傳的那麼沸沸揚揚，就連高年級的同學都知道了，純粹是因為某位當事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工藤新一這一個月在學校的舉止，包括但不限於——
照舊在大家追逐打鬧的時候認真讀厚厚的大部頭，並在翻頁時不小心露出其中用來做書簽的妹妹的拍立得照片。
在聽說學校英語寫作大賽的獲獎作文會被貼在公告欄展示一周後，洋洋灑灑寫了八百字流利的小作文，文筆出色，用詞精准，力壓所有高年級的競爭對手取得金獎，貼在了公告欄C位。
標題是《我的妹妹》，附贈工藤優作友情供圖的千緒背影照一張。
以及數次在同學聊天時故作不經意地切換話題，等等。
園子憂心忡忡，「我聽媽媽說一孕傻三年……這個原來是會傳染給家裡人的嗎？」
小蘭：「……可我覺得新一媽媽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別呀。」
她說完，仔細思考了一下，「但新一現在這個樣子，有點像新一爸爸。媽媽跟我說，新一爸爸最近的樣子和我爸爸當初一模一樣。」
比如不小心在寄給編輯的手稿裡夾了張女兒的照片，等人家發現之後送回來，順便誇獎小千緒長得很可愛時，微笑著接受誇獎。
又或者在接到催稿電話時，若無其事地說自己正在陪女兒玩，稿子已經寫好了，一會兒再發來。等到安下心的編輯開始閑聊客套，再順理成章將話題引到女兒身上……
小蘭和園子交換了一個視線。
她們決定去工藤家親眼看看。
「哇！！」
「妹妹好可愛！」
兩顆小腦袋擠在嬰兒床前，齊齊發出驚呼。
工藤有希子和工藤優作身份特殊，常年被媒體關注，為了保護兒女的隱私，不得不在日常生活中就小心小心再小心。父子倆即使是炫耀，也謹慎注意著聊天的對像，像小學的同學和編輯社的編輯，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千緒出生後的這段時間，他們也很少邀請人來家裡做客。
小蘭上次見到千緒，還是在醫院，陪著媽媽去vip病房探望工藤有希子的時候。
那會兒的千緒還沒長開，小臉皺巴巴的，遠沒有現在這樣可愛，像個白白軟軟的奶團子。
以她這個月齡的小孩子來說，千緒的頭發算是很多的了。卷卷的淺棕色劉海搭在腦門上，有點像某部長盛不衰的經典動畫裡的妹妹角色。
園子偷偷地想。
正好，新一也叫「小新」。
她忍不住捂著嘴笑了兩聲。
一旁的小蘭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千緒的臉頰，覺得柔軟得像一團雪白的雲朵。
千緒已經醒了。她睡得飽飽的，此時心情很好，正好奇地看著兩人。
藍寶石一般的圓眼睛水汪汪的，干淨澄澈，看得人忍不住心裡一軟。
小蘭伸出的手指頭被她攥在了手裡，發出一聲欣喜的叫嚷，「她抓住我了！」
園子看得心癢癢，「新一媽媽，我們可不可以抱抱妹妹呀？」
「可以呀，不過要小心一點哦，小嬰兒還是挺重的。」有希子彎腰將千緒從床上抱起來，半跪在地上，交給緊張不已的園子。
而後手也沒完全松開，而是在一旁虛護著。
工藤新一站得很近，藍眸緊盯著園子
的動作，也顧不上平時努力維持的小酷蓋形像，緊張地叨叨，「小心一點，不要摔到了。」
園子干咽了下，「哇！」
小蘭看得很眼饞，小聲商量，「園子，等你抱完讓我也抱一抱哦……」
千緒完全感覺不到身邊一圈人的緊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彎起大眼睛，快樂地咿咿呀呀。
小蘭是家裡的獨生女，園子也是家裡最小的，兩人從來沒體會過有妹妹的感覺，此時望著新一的妹妹，步子都邁不動了。
她們陪著千緒玩了會兒積木，之後又是給她讀童話書，又是好奇地看著有希子給她喂嬰兒果泥，一直待到吃過晚飯，才依依不舍地被各自家長接了回去。
走的時候還吵著鬧著的。
有希子關上門時還能聽見小蘭稚嫩的聲音，在超大聲地問妃英理，能不能給她也生個妹妹。
隨後她的嘴似乎是被捂住了，隱隱約約能聽見毛利小五郎氣急敗壞的聲音，「不要在馬路上喊得這麼大聲……」
有希子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回到客廳，工藤新一正坐在地上，邊收拾千緒玩剩下的積木，邊給她講福爾摩斯的故事，「……莫裡亞蒂於是威脅福爾摩斯說，如果想要將他送上被告席，毀滅他，那麼他一定會和福爾摩斯同歸於盡。」
「而福爾摩斯這樣回答——」新一清了清嗓子，切換成十分嚴肅的表情，「那麼我告訴你，如果能確實地將你毀滅，為了社會的利益，我很樂意和你同歸於盡——是不是很酷？」
千緒坐在旁邊眼巴巴看著。
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反正在哥哥頂著亮晶晶的眼神轉過來時，她很捧場地拍了拍小巴掌。
工藤新一更興奮了，「我就知道！等你以後長大了，我們就一起去調查案子……不對，那樣有點危險。不過也沒關系，福爾摩斯也不怎麼愛出門，而且還有簡·馬普爾那樣足不出戶的安樂椅偵探，只要坐在家裡聽別人講案情就夠了……」
注意到有希子回來，他停下話音，收了收面上的喜色，故作滿不在意地咳嗽一聲，「小蘭和園子好像很喜歡千緒。」
有希子覺得如果兒子長了尾巴，這會兒大概已經得意地甩起來，啪嗒啪嗒拍打著地面了。
「是呀！」她起了點逗弄的心思。千緒在看見媽媽過來之後，可愛地張開了雙臂要抱抱，有希子於是過去將女兒抱起來貼貼，邊說，「小蘭也想要個妹妹，不過小五郎叔叔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小新你不是和小蘭關系很好嗎？要不把妹妹分給她吧，比如一三五讓小千住在毛利家，一四六七回家住……」
工藤新一：「！」
他表情變了又變，「毛利大叔才不會說那種話，小孩子怎麼可能分啊？」
有希子：「……」
這小子還真不好騙。
生了個聰明兒子有時候也是有這樣的苦惱的。
她頗為遺憾。
而工藤新一沉默了一會兒後，撇過了腦袋，小小聲，「而且，這不是我和蘭關系好不好的問題吧——」
他憋得耳朵通紅，把最後一個積木咣當丟進收納箱，「千緒是我的妹妹啊。」！
第91章 if千緒是妹妹
（這是二更,前面還有一更）
帝丹小學四年級B班。
「啊，千緒，你哥哥又上報紙了！」
教室從一早開始就吵吵鬧鬧,佐藤紀子在一片喧嘩裡轉過身，興衝衝地將一張報紙拍在千緒的課桌上。
她就坐在千緒前面,從一年級開始兩人的關系就很好。
千緒沉著臉,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重重放下書包。
正好砸在報紙頭版工藤新一微笑的表情上。
頭條標題是【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再度解決令搜查一課束手無策的懸案,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名不虛傳】，後面跟了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我才不在乎！」千緒氣衝衝地坐下,咬牙切齒，「我遲早有一天要去網上揭發他，讓那群女粉絲知道他的真面目！什麼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啊……」
千緒實在難以理解,工藤新一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狂熱的女粉絲，表白的信件甚至都寄到了工藤宅來。
紀子見怪不怪地問,「你哥又做什麼了？」
千緒深呼吸兩下,試圖平復情緒——
不行，平復不了。
果然還是很生氣。
她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他昨天晚上把我洗澡之前特意冰在冰箱的布丁吃了！還有小蘭姐姐為了慶祝我測驗拿滿分，特意給我買的蛋糕，他居然把上面的草莓偷偷吃掉了……你敢相信嗎？這是人干的事情嗎？」
昨晚的工藤宅險些爆發一場戰爭。
旁邊插/進來一道聲音：「不敢相信！簡直太過分了！」
千緒應聲轉頭,「木之本同學。」
木之本櫻和大道寺知世一起走過來,同樣臭著臉，看見千緒時一副見到知己的表情。
「哥哥簡直是世界上最討厭的生物！」木之本櫻鼓著臉,「真不知道高中部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漂亮姐姐喜歡他，難道長大之後就會變笨嗎？」
千緒深以為然，「你哥哥又做什麼了？」
小櫻哭喪著臉撲過來,「千緒你聽我說，他真的好過分——」
紀子無奈地和知世交換了一個視線，後者捂著嘴笑了起來。
第二天是假期，學校不提供午餐，過了中午就放學。千緒收拾好書包，照舊和紀子一起出門，路上遇見了拎著旱冰鞋的小櫻和知世，於是四人干脆一起搭了個伴。
走到校門口，聽見周圍隱隱傳來騷動。
「千緒，那好像是你哥哥。」
紀子眼尖，一眼看見被一群小學生圍起來的人。
人群中央的少年注意到什麼，朝這邊投來目光。
千緒頓了頓，抓著書包肩帶，哼一聲撇過腦袋，「我要走另一個方向。」
她故意靠著校門另一側走，結果剛出門就撞上了另一個人。
那人和同伴一起站在校門口，高高大大，身形挺拔，像一堵人牆，千緒看也不看，就那麼結結實實
地撞了上去。
「好痛——」
千緒摸著撞痛的鼻子，懵懵地抬頭，看見藍色西裝校服的布料時，還以為是工藤新一瞬移過來了。
不過下一秒，她就看見了對方小麥色微深的肌膚，還有棕色的沉靜眼眸。
「小心點。」那人開口，「沒事吧？」
比起工藤新一清朗的少年音，也要更沉穩一些。
千緒連忙擺手，「沒事。」
旁邊的小櫻叫起來，「啊！哥哥！」
她又看了看旁邊的人，臉唰的紅了，音量明顯降了一格，「還有雪兔哥哥，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嗯……」木之本桃矢想了想，「路過。」
「今天中午學校不是不提供午餐嗎？桃矢就想著中午自己下廚，做點小櫻喜歡的菜做補償。」旁邊的月城雪兔彎下腰，溫柔地說，「我們接下來要一起去買菜，小櫻要不要去？」
被光速戳穿的桃矢：「……」
小櫻：「要！！」
她瞬間忘記早上的不愉快，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旁邊的千緒又摸了摸鼻子。
桃矢注意到，正想開口：「小妹妹，你沒事……」
目光落到千緒身後，他閉了嘴。
千緒的書包帶子被人拽了下，她下意識回頭，撞見一雙半眯著的藍眸。
「笨蛋，走路都不看路的嗎？」工藤新一蹲在地上，伸手把千緒的手從鼻子上輕輕拽下來，低聲，「別捂著，我看看。」
所幸只是鼻頭有點泛紅。
工藤新一松一口氣，抬頭看向一直望著這裡的木之本桃矢，「她沒什麼事。本來就是這小鬼自己走路不看路，不用在意。」
不過桃矢為了表達歉意，還是從包裡翻出一個點心給了千緒。
之後，兩人各自領走了早上還氣鼓鼓的妹妹。
千緒拆開了那包點心，「你為什麼會過來？」
工藤新一把千緒的小紅書包搭在肩上，一手拿著自己的書包，另一手牽著走路不看路的妹妹，聞言懶懶道，「老爸老媽今天出去了，讓我們自己解決午餐，我帶你出去吃——你少吃點，免得一會兒吃不下。」
千緒吞下點心，「木之本同學的哥哥都是自己做飯。」
工藤新一長長地「哦」了一聲，「我倒是敢做，你敢吃嗎？」
千緒：「……」
「更何況，」工藤新一忽然得意地挑起唇角，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黑卡，在千緒面前晃晃，「自己做飯多麻煩，之後還得洗碗收拾灶台，有那功夫為什麼不刷老爸的卡去吃點好的？」
千緒被黑卡晃了眼睛，「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兄妹倆對視一眼，飛快達成共識。
「想吃什麼？」
「上次那家景色很好的高級餐廳，我喜歡他們家的鵝肝。」
「OK。」
走到一半，工藤新一又若無其
事地開口，「對了，回去的路上會路過三丁目的步行街，要不要順便去買一份水果布丁？」
今天勉強同意你買那個什麼水蜜桃芒果草莓三種都有，一份六盒的deluxe（豪華）版，反正是老爸請客。」
他別別扭扭地說完，身邊好一會兒沒傳來回應，於是疑惑地低頭。
千緒的嘴巴張成圓圓的型，滿臉驚喜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嗎？」
「嗯。」工藤新一小聲叨叨，「不就一盒布丁嗎，誰能想到你昨晚會哭一晚上……」
「那明明是我刻意冰上的！」千緒聽力很好，強調，「而且還有草莓呢，草莓你怎麼解釋？」
「嘖，蘭當時也說了，讓我們倆一起吃啊……」
「你再這樣，我就把小蘭姐姐以後情人節送你的巧克力全部吃掉。」
「…………每年給你帶回來那麼多額外的還不夠吃嗎？」
路過書店，千緒又看見報紙上工藤新一那洋洋得意的笑臉。
身邊的少年恰好在這時和她交換位子，自己走到了靠馬路的一邊。
千緒想了想，「哥哥，你是不是在跟我道歉？」
「……笨蛋，才不是。」
***
周末，千緒接受了鈴木園子的邀請，去鈴木家的展覽看怪盜基德的「現場表演」。
工藤新一同樣接受了來自警視廳搜查二課的邀請，不過是以「怪盜基德克星」的身份去的。
他對於園子把偷竊當作表演這點顯然很不滿。
「什麼怪盜啊，只是個小偷而已。」
工藤新一坐在客廳埋頭看報紙，聽見電視裡主持人激動地介紹展覽前大排長龍的盛況，撇了撇嘴。
千緒坐在旁邊看得很專注。
尤其是當播放起怪盜基德過去出場的畫面，白色披風一抖，單片眼鏡下的藍眸在夜色下熠熠生輝，千緒的腦袋都要鑽到電視機裡去了。
工藤新一有點不妙的預感，「你該不會也覺得這家伙很帥吧？」
他想像著妹妹像園子一樣扭著身體，愛心眼大喊「基德大人」的樣子，一陣惡寒。
「那倒不是……」切換到下一條新聞，千緒還沒回過神。
她坐在地板上，定定地思考著。
工藤新一：「？」
他走過來彎下腰，伸手在千緒眼前晃了晃，「醒醒，呆住了？」
千緒搖搖頭。
和工藤新一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魔術……
她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麼。
晚上，工藤優作開車將千緒送到了展覽。
早早等在那裡的園子和小蘭將千緒接走了，園子帶她逛了一圈展館，趁著基德還沒來，千緒好好欣賞了一下這裡陳設的藝術品。
當然也包括了那顆亮閃閃的寶石。
場館內外擠滿了熱情的粉絲，除了來看基德的，也有不少人被「
」的噱頭吸引，畢竟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也是最近報紙的常客，人氣和怪盜基德不相上下。
「還有十五分鐘，我們就待在這裡吧。」園子領著千緒在離寶石最近的一片空地站好，「這是我特意讓次郎吉伯伯給我們留的位子，保證是最佳觀賞席！」
剛剛逛展覽的時候買了一杯橘子汁，千緒全部喝光了，這會兒拿著空杯子，覺得有點憋，「我想上廁所。」
「要不要姐姐陪你去？」小蘭蹲下身，關切地問，「場館裡人太多了，一個人去不太安全。」
「不用，我都十歲了。」千緒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小蘭姐姐你擔心過度了。」
園子指著角落裡的員工通道，「那你去工作人員的衛生間吧，那裡人會少一些，放心，我打過招呼了，不會攔你的。」
如園子所說，員工專用的衛生間果然沒什麼人。
離怪盜基德預告的時間只剩不到十分鐘，根本沒人敢在這種時候離開場館，後台一片寂靜，喧囂好像都被隔絕在了外面。
千緒從衛生間出來，左右看看，忽然有點忘記來時的方向。
走廊空蕩蕩的，盡頭的窗戶不知為何敞開著，被夜風吹得直晃悠，雪白的月光灑滿那個角落。
千緒不由自主走過去。
「這位可愛的小姐，你迷路了嗎？」
走到窗戶旁，千緒剛剛瞥見頭頂那輪圓月，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問候。
她回過頭，原本空無一人的走廊裡不知何時多了道身影，靜靜佇立在她剛剛站立的位置。白披風，白西裝，單片眼鏡，打得一絲不苟的領帶，以及高調張揚的禮帽。
怪盜紳士。
千緒回想起媒體賜予他的稱號。
但這位紳士有張過分年輕的臉，看起來簡直……就和她哥哥一樣大。
千緒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帽檐下未被遮擋的那只眼睛，「怪盜基德。」
她能感受到，對方也在打量她，神色有些驚異，還有那麼一抹轉瞬即逝的懷念。
「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跑出來？」
基德雙手插袋，雪白西裝的布料很有垂感，不難看出少年優越的身材比例。他唇角噙著笑，語調輕快地說，「表演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了，不會讓你失望的哦。」
千緒快步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揚起小臉。
她只猶豫幾秒，就篤定地問：「你是不是快鬥哥哥？」
幾乎每年夏天，工藤家都會一起回洛杉磯的別墅度假，千緒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那座別墅曾經很熱鬧。
有另一對和母親相熟的夫婦時不時會帶著兒子來拜訪，但到了千緒三四歲的時候，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所以千緒對黑羽一家的印像其實很模糊。
可她一直沒能忘掉名叫黑羽快鬥的少年。
可能是因為對方那和哥哥宛如孿生兄弟般的長相，也可能是因為和他一起度過的日子實在太愉快。
就像……
有兩個哥哥一樣。
黑羽快鬥總會用各種新奇的魔術逗她，有時是一塊糖，有時是一只巴掌大的玩具小貓，也有時，是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
他並不會把千緒當做小了七歲的孩子，遞來玫瑰時，總是學著父親黑羽盜一的模樣，刻意壓低嗓音，裝模作樣地說「這朵花要獻給最美麗的小姐」。
……那段時間的工藤新一看起來總是很不爽。
回想第一次帶著還在襁褓中的千緒來洛杉磯度假的時候，那時工藤新一向黑羽快鬥炫耀自家妹妹時笑得有多開心，這會兒就有多生氣。
三歲的千緒已經表達流利，能跑能跳，也有了自己的小想法，於是每天都能見到的親哥立刻就被暑假限定款魔法哥哥比下去了。
工藤新一在那時誕生的，「對裝腔作勢的魔術師的不爽」，就這麼從十歲那年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回到現在，怪盜基德聽見千緒小心的詢問，愣了一下。
他似乎是遲疑了片刻，不過緊接著就換回毫無破綻的撲克臉，蹲下身，視線和千緒平齊。
千緒欲言又止。
下一秒，她面前突兀地多出一支紅玫瑰。
像是剛從清晨的花圃裡采擷下的最鮮艷的那一朵，花瓣上還凝著未干的露水，淺淺的花香彌漫鼻間。
「這朵花送給最美麗的小姐——」熟悉的藍眸微彎，少年用著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語氣，眼底的笑意卻很真誠，「可以請她為我保守秘密嗎？」
千緒收下了玫瑰，一本正經，「我很樂意。」
「千緒！」
兩人同時回頭，走廊另一頭，工藤新一站在那裡，在看清和妹妹站在一起的身影時，沉下臉。
「真遺憾，看來我們的約會不得不中止了。」基德聳聳肩，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調侃，「你那位哥哥還真是一直沒有變過。」
他在工藤新一跑到近處時打了個響指。
煙霧四起，能見度瞬間被降到最低，面前的身形輪廓變得模糊。等再看清時，視野裡只剩下工藤新一有點急切的面容，「喂，千緒，你沒事吧？」
「我沒事。」千緒搖頭，攥緊手中的玫瑰。
花枝上的尖刺被人細心地削去了，光滑筆直的莖稈攥在手裡也不用擔心被傷到，千緒於是在回去的路上拿了一路。
今晚「」的比賽一如既往沒能分出勝負，基德沒能將寶石帶走，工藤新一也沒能如願以償地逮捕對手。
不過千緒總覺得，哥哥心底裡似乎其實，也並沒有那麼想要逮捕對方。
——就像怪盜基德似乎也並不是認真地想要偷走寶石一樣。
「難以理解的兩個人。」
千緒將玫瑰放進有希子給她准備的小花瓶裡，嘟囔了一聲。
明明很享受和對方對決，卻那麼別扭。
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亦敵亦友？
沙發上的工藤新一回過頭，「你說什麼？」
說著，他看見千緒寶貝的小花瓶，輕嘖了聲，「你是不是很喜歡玫瑰啊？」
總覺得千緒從小就很容易被玫瑰吸（騙）引（走）的樣子。
女孩子喜歡鮮花並不奇怪，工藤新一沒有多想，只是覺得照這個趨勢下去，等妹妹到了青春期就麻煩了。
萬一被哪個不三不四的家伙用一朵花給騙走了可怎麼辦？
他心中警鈴大作，也不看了，趴在沙發靠背上謹慎試探，「如果你喜歡花的話，帝丹高中附近就有間花店，我放學回來給你帶一束就是了。」
「這不一樣。」千緒還在想著黑羽快鬥的事情，壓根沒注意到哥哥的表情，「你說，怪盜基德會不會是有什麼不得不偷寶石的苦衷？」
「不管有什麼苦衷，偷盜都是違法的吧。」工藤新一毫不猶豫，「你那個玫瑰——」
「可他也沒有真的拿啊，每次不是都送回來了嗎？」
「殺人未遂也是要判刑的。你等等，先說玫瑰——」
「但我總覺得怪盜基德沒有那麼壞。」
千緒憂愁地看著自己的小花瓶。
工藤新一：「……」
他轉身坐回去，下一句話像是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來的，「……你等著，我絕對會抓到他的，到時候你自己去問他的苦衷吧。」
千緒：「？？」！
第92章 if千緒是妹妹
千緒的心情不太好。
明天就是帝丹高中的學園祭了,每個班級都要表演節目，她所在的2年B班表演的是話劇。
劇本是俗套的童話故事《睡美人》，千緒毫無懸念地被選中,成為了女主角，被詛咒後陷入沉睡的小公主。
據說，這個角色和她還有些淵源。
因為藤峰有希子在帝丹高中就讀時,同樣在學園祭演過女主角，且驚艷四座。而後來,她哥哥工藤新一讀書時,也出演過類似故事的男主角，那個拯救公主的「騎士」。
——「所以這個女主角當然非小千你莫屬啦！」
紀子這麼說著,將她推上了講台。
知世也捧著臉頰，笑吟吟的，「我這次負責服裝部分，肯定會給千緒做一套最漂亮的公主服，放心！」
而票數僅次於千緒的小櫻也說,「我都已經演過一次了,千緒你也要有一點這樣的體驗嘛。」
不，她並不想要這樣的體驗。
何況你上次出演話劇,不還是小學四年級的事情嗎？
演的也不是公主，而是騎士……
千緒剛要開口吐槽，就被小櫻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她訕笑，「何況上次我演騎士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意外，哥哥和爸爸肯定不會願意再讓我去演啦。」
千緒變成半月眼，「你是指你演到一半突然莫名其妙跳起來，抱住李同學不肯放手這件事？」
一旁的李小狼竭力裝作沒聽到,但還是悄悄紅了耳朵。
千緒自然不會錯過他的反應，嘆了口氣。
已經上高二了，班裡也出了不少對情侶，因為帝丹是從小學一路升到高中的制度，所以其中不少都是青梅竹馬。木之本櫻和李小狼就是其中感情特別好的一對。
這兩個人從小學就開始有苗頭了，一路走來千緒都看在眼裡，說實話，還挺羨慕的。
記得她哥和小蘭姐姐好像也是在高二的校外旅行的時候正式確定的關系？
但她活了接近十七年，連一段小曖昧都沒有過。
表白的人倒是源源不斷，但要麼是被工藤新一和工藤優作悄咪/咪拒之門外，要麼是被千緒自己拒絕了。
至今為止，她還從未遇見過令她心動的對像。
戀愛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千緒盯著手中劇本裡，女主角深情款款的台詞，一時陷入沉思。
周圍人偷偷交換眼神，比了個k。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直到排練過半，千緒才忽然發現一件事：表演話劇那天，恰好是她十七歲的生日。
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又是高中生活裡最受期盼的學園祭，自然要好好慶祝。
然而表演當天恰好撞上工藤優作某部的頒獎禮，有希子作為女主角的原型，受邀和他一起出席。而已經入職警視廳，作為搜查一課最炙手可熱的新人的工藤新一，最近又因為調查某個跨國犯罪組織的
案件忙得不可開交，完全無法保證休息時間。
小蘭和園子倒是答應了要來看她表演№[(，但這完全無法將千緒從壞情緒中拯救出來。
一直到上台前，她還有些悶悶不樂。
正准備交給同學保管的手機忽然亮了下熒光。
【小蘭姐姐：我和園子搶到了第一排最中間的好位子哦！千緒你到時候肯定一眼就能看到我們。】
【園子姐姐：我還帶了專業的攝像機，保證把千緒最好看的樣子拍下來！】
家族群裡也一派熱鬧。
【有希子：小千是不是要上台啦？要加油哦！媽媽拜托園子錄像了，到時候我們全家一起看！】
【優作：對不起，爸爸回頭會好好補償千緒的。】
心情稍微好轉了那麼一丟丟，千緒勉強勾了下唇角。
【千緒：我才不要一起看，好丟人><。】
【千緒：便宜哥哥八毛一斤】
不到現場，連一聲祝福都沒有嗎？
情緒又低落下來，千緒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是at一下讓他自己體會，便忿忿地關掉家族群，轉而切到小蘭和園子的群聊。
【千緒：謝謝！】
【千緒：】
台上響起報幕聲，「下一個節目是，2年B班的舞台劇……」
知世緊張地過來提醒，「千緒，等開場的慶生舞會結束，就要准備上台了哦。」
「好。」千緒應了一聲，准備收起手機。
手機在這時卻又連續響了幾次。
【小蘭姐姐：話說千緒，你還記得我們高二那次的學園祭嗎？某人說著當天接了委托，抽不出身，最後還是偷偷換上騎士服替換下了新出醫生，還嚇了大家一大跳呢。】
【園子姐姐：真是的，那家伙總是別別扭扭，又喜歡踩著點來，是把自己當做什麼童話故事裡從天而降的王子了嗎？】
【園子姐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像一種別有深意的暗示。
千緒似有所感地抬頭，被一束從身後遞來的玫瑰花撞了下臉頰。
「笨蛋，表情那麼臭，穿著公主裙也不漂亮了。」
工藤新一一手拿著花束，另一手卻是閑閑地擺弄著手機，修長指節在屏幕上輕敲，他無語地抬頭，「八毛？之前不還是一塊二嗎，怎麼又貶值了？」
後台很暗，手機熒幕的亮光映在他含笑的眼底。工藤新一顯然是剛剛從警視廳趕過來，衣服都來不及換，一身和這校園格格不入的西裝，最上一顆扣子習慣性地解開，黑色短發因為剛剛的奔跑而微微汗濕。
二十四歲的他已經褪去高中生偵探時期的青澀，眼角眉梢卻依然帶著明亮的少年氣。
「誰叫你要拖到最後一刻才來。」
千緒愣了半晌，接過那束花，不滿地嘟囔。
但上揚的唇角火速出賣了她。
工藤新一挑眉，「哦，那既然我現在已經到了，可不可以給你哥湊個整？」
「等演出結束再說吧。」千緒脊背挺直，像只驕傲的小天鵝，想了想，又評價，「你居然知道在演出開始之前送花了，挺厲害嘛。」
談了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
工藤新一下一句就出賣了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爸爸教的，說原來媽媽還沒有退出演藝界的時候，每次有演出，他都會去後台送花。」
身邊的同學這會兒終於從看見工藤新一出現在後台的驚訝中回過神，著急地催促，「千緒，來不及了。」
工藤新一於是笑了笑，「我去觀眾席等你，蘭說占了個好位子。」
「幫我謝謝她們。」千緒被推著上台，還不忘回頭。
「知道了。」
工藤新一臨走時看見後台貼著的劇目表，腳步一頓。
警校期間他就從工藤宅搬出來住了，這段時間又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時間回家看看，所以連千緒這次演的是什麼劇目都不清楚，這會兒看見《睡美人》三個字，忽然有了點不好的預感。
「不好意思。」他隨機拉了一個2年B班的學生，禮貌開口。
總是出現在報紙上的大帥哥竟然會出現在學校禮堂後台，同學們一個個都還愣在原地。被叫住的女生本來正紅著臉拿出手機，思考著能不能上去要個合照，就忽然聽見那一道好聽的嗓音，差點跳起來。
「什、什麼？」
「請問《睡美人》講的是什麼？」大帥哥臉色不怎麼好看。
女生：「？」
旁邊正好路過的紀子：「？」
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知道睡美人是個什麼故事？
紀子看了眼台上的千緒，悟了。
某位兄長在試圖逃避現實。
女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工藤新一一眼，「就是公主被下了詛咒，陷入沉睡，需要王子的吻才能喚醒——」
工藤新一直切重點：「演王子的是誰？」
角落，穿著王子服的男生一個激靈，悄悄把頭頂的王冠藏在了身後。
但大偵探敏銳的視線已經掃了過來。
「工藤學長！」紀子看不下去了，她和工藤新一也見過幾面，連忙過來打圓場，「肯定是借位啦，放心。」
工藤新一不怎麼放心地多看了那個男生一眼。
男生欲哭無淚地把金黃色的小皇冠遞出來，顫巍巍的，「要、要不學長你來演？」
反正你中途把角色搶走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業務應該很嫻熟。
工藤新一：「……算了。」
總覺得如果讓千緒發現出場的王子是他，睡美人會當場化身暴力美人，直接從床上跳起來揍人。
一旁裝扮成一棵樹的群眾演員A·木之本櫻摸了摸下巴：「怎麼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呢。」
裝扮成灌木叢的群眾演員B·李小狼忍不住摸了摸脖子，想起了一點不好的回憶
比如他是如何一身公主裝被小櫻緊緊摟住的。
又比如在那之後他是如何被木之本桃矢毫不留情地薅下台的……
想到這裡，小狼對著演王子的同學投去同情的視線。
工藤新一坐回座位上時，余光似乎瞥見禮堂後排牆邊站了個熟悉的身影。
他剛剛出外勤，坐的是警車，事情處理完之後趕著要來帝丹高中，就想管同行的人借一下車，誰知道對方直接將他送了過來。
帷幕拉開，光線晃了下眼睛，他再凝神，只見一群人端著飲料路過那個位置，赤井秀一已經不見了。
工藤新一彎著腰溜到小蘭身邊坐下，掏出手機。
【剛才謝了，你還沒走？】
這次調查的跨國犯罪組織在日美兩國都有勢力扎根，赤井秀一是美國派來協助調查的FBI小組組長。
據說是日英混血，不知道怎麼去了美國，相當可靠干練，無論智力還是槍法、體術、駕駛技術等等都無可挑剔，工藤新一還從沒遇見過配合這麼默契的人。
兩人搭檔了一段時間，他甚至有種相識恨晚的感覺。
對面很快回復：【嗯。沒參加過日本高中的學園祭，留下來看看。】
工藤新一嘴角抽了下。
【那你還挺閑的。】
對方沒理會他的吐槽，【你妹妹演的是公主？】
工藤新一看著短信，仿佛能想像出赤井秀一提問時淡淡的語氣。
他沒多想，帶著點小驕傲，矜持回復：【對。】
……
赤井秀一抬頭看向舞台。
女巫降下詛咒的舞會結束，戲劇已經進行到長大的公主出場的片段。
旁白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蕩在禮堂裡：「在家人嚴密的保護下，小公主一天天長大，仙女們的祝福也在她身上一一應驗。她成長得聰明美麗，溫柔又優雅，簡直像是天下一切美好之物的代名詞。所經之處，鳥兒為她歌唱，花兒也為她盛開……」
工藤千緒站在台上，臉上的笑容隱隱抽搐。
太羞恥了，這個台詞。
憑借赤井秀一的視力，輕易便看見白皙脖頸上泛起的一抹薄紅。知道台上備受矚目的人實際上害羞得快死了，他笑了一聲，忽然回想起剛才——
為了趕上這場演出，工藤新一硬是讓他壓著限速飆了一路，中途還沒忘記在花店停下來買了束玫瑰，赤井秀一自然印像深刻。
把玩著手機，赤井秀一再次望向沐浴在舞台燈光下的那道纖細身影，自言自語般低聲重復。
「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小公主……」
很適合她，不是嗎？
她早該知道的。
她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千緒站在台上，十分絕望。
——她早就知道請工藤新一來看演出，一切就絕對不會那麼順利結束的！
但她萬萬沒想到，那聲尖叫竟
然會在戲劇進行到最高/潮，王子即將親吻公主的時候響起來。
工藤千緒一個鯉魚打挺從鋪著花瓣和柔軟白紗的床上翻身坐起來，順便把那位隔了半米就臉紅到脖子的礙事的王子同學推遠了一些，望向台下，「發生什麼了？」
「你在那裡待著別動！」工藤新一喊了一聲，沉著臉匆匆往尖叫響起的方向趕去，從懷裡掏出證件，「警察，讓開！」
園子手忙腳亂地停止攝影，「好像是有人死了。」
千緒皺了皺眉，直接站在了床上，仗著高度優勢往那邊眺望，果然看見有個人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半蹲在地，這個姿勢下也能看出身量很高。那人俯身下去，手法嫻熟地探了探躺倒在地的人的脈搏，然後衝著跑來的工藤新一搖了搖頭。
轉頭的瞬間，千緒看見了他的臉。
側臉很好看。薄唇微抿，綠眸壓低，顯得有些冷淡。
她莫名地移不開眼。
看了好久，才說服自己其實是在看旁邊的哥哥。
「我知道了。」工藤新一從赤井秀一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嘆了口氣，提醒道，「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赤井秀一頷首，「我明白。」
他來到日本只是為了協助調查有關那個組織的事情，牽扯進其他案件，手續上會很麻煩。何況工藤新一雖然無所謂，但警視廳有的是不希望其他國家警方干涉調查的人。
如果工藤新一不在，他大概也不會顧慮那麼多。但現在搜查一課的精英就在這裡，赤井秀一當然懶得給自己找麻煩。
工藤新一點點頭，低聲拜托小蘭報警，又對著匆匆趕來的學校負責人囑咐起什麼。剛才在後台和妹妹胡鬧時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為刑警的沉穩嚴肅。
赤井秀一逆著圍觀的人群走開，和一個拿著攝影機的短發姑娘擦肩而過時，聽見對方沮喪的喃喃，「……明明今天是千緒的生日啊，這下又要調查到晚上了……」
他心裡一動，抬頭望向舞台上方。
千緒拎著裙擺從道具床上跳下來，禮貌拒絕了王子的攙扶，一步一步很穩當地走下台。
聚光燈暗下，她整個人落在陰影裡，纖薄的脊背依然挺得很直，但赤井秀一就是莫名從小姑娘的神色中體會到一點落寞。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邁步向前走去。
舞台劇大概率是演不下去了，千緒也沒心情換衣服，想著先去問問情況，路過後台時，順便把那捧花抱上了。
剛出來就看見禮堂牆邊倚著一個人。
明明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卻好像將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過去。
千緒盡量目不斜視地路過，擦肩時卻被叫住了。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下措辭，「如果你接下來沒事，要不要一起去哪裡轉轉？」
話說出口，他忽然覺得這個台詞好像有點不對勁。
像是十分老套的搭訕。
千緒果然露出警惕表情，「現在拐小孩的都這麼大膽了嗎？直接跑到學校裡的？」
他們兩人對這件事的定位似乎有些偏差。
赤井秀一怔了怔，意識到面前人的年齡，笑起來。
千緒刮了下耳廓，在他的注視下，覺得有點不自在。
下一秒，一張寫滿英文的黑色證件被遞到眼前。
千緒一眼看見FBI三個大大的字母，旁邊是他的照片，銳利的眉眼透著一股冷淡。
下方金色徽章亮得刺眼，刻著聯邦調查局的英文。
千緒一時語塞，反應過來，猛然抬頭，「你是FBI？」
她的眼睛跟著亮起來。
……好帥！！
聽說工藤新一一畢業就分到搜查一課時，千緒都沒有這麼大的反應。
「嗯，來日本協助調查。現在相信了？」
千緒隱約記起工藤新一好像提過這件事，自然不會再懷疑，「那你等等我，我回教室換個衣服，禮堂後台現在亂成一團了。」
害怕對方反悔，她急忙補充，「很快的。」
「不用。」赤井秀一不怎麼在意，「就這樣走吧。」
知世的審美向來很好，千緒身上的禮服設計並不算特別誇張，只是花紋精致，心思全下在細節處。
加上她自己的頭發就已經很漂亮了，連假發也沒有戴，只是用了些發飾作點綴，臉上化了薄薄的妝。
赤井秀一並不怎麼懂服裝搭配，但既然是生日，打扮得稍微高調一些似乎也沒什麼。
何況這裡是日本，滿大街都是類似的穿搭，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更何況，她還是在最好的年紀。
千緒怕他是不想等，糾結半秒就點頭，「那我們去哪？」
赤井秀一略略偏了下頭，示意她跟上。
出了禮堂，陽光一瞬間變得燦爛，千緒下意識眯起眼，看見面前人的輪廓融進光裡。
個子很高，肩膀很寬，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成年男性的身體。比起學校裡男同學那清瘦削薄的少年身材，他身上的每一寸線條都充滿著力量感。袖口隨意地挽到手肘，手臂的肌肉線條明晰，腕骨和指節是不同於女生的突出，透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看上去很好牽的樣子。
她悄悄地看了一會兒，然後緩慢地移開眼。
周遭人潮洶湧，聽說發生了案件，都搶著圍到禮堂看熱鬧。工藤新一早就料到這一點，拜托老師和工作人員早早封鎖禮堂入口，於是人群就在那裡擠成了一團。
赤井秀一沒走兩步就停下來，在千緒反應過來之前，拉她靠近自己。
兩人的距離陡然拉近，高大的身影完全將她攏住。千緒聞見他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眼睛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盯著滑動的喉結。
赤井秀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聲叮囑，「走裡面，跟緊我。」
……千緒
終於明白紀子說的青春期特別容易心動是怎麼回事。
在此之前，她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心跳有一點點錯拍。
但也只是一點點。
終於從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來，千緒額上都滲出汗水，臉頰泛起潮紅，眼底全是星星點點的光。
懷中嬌艷的玫瑰也淪為襯托。
赤井秀一回頭隨意地打量一眼，覺得她簡直像一位偷偷跑出來的，驕縱漂亮的小公主。
先前的想法在看見小公主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等待不知何時才會到來的王子時，就已經被打消。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工藤千緒，遠比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要更加鮮活而生動。
大概一個月前，剛來日本不久的赤井秀一開車漫無目的地在東京街頭閑逛時，偶然遇見了當時還不算熟悉的新搭檔。
工藤新一當時和他父母在一起，一家三口顏值高得突兀，站在路邊，不知在等誰。
他看見一旁寫著「帝丹高中」的校牌。
問題沒過多久就得到答案，年輕的女孩從校園裡飛奔出來，在看見家人的那一刻大大地笑開。正是深秋，金黃的銀杏葉灑滿一地，落在女孩的肩頭和裙擺，她臉上的笑容明亮得晃眼。
赤井秀一停了會兒，才重新啟動車子離開。
回過神，他看著千緒滿臉驚艷地繞著停在停車場的福特野馬轉了好幾圈，「好酷！」
赤井秀一替她打開車門，看著千緒愣了兩秒才有些拘謹地鑽進去，心中莫名升起一個念頭：她似乎不怎麼習慣和男性相處。
也對，才十七歲。
「會開嗎？」他問。
千緒答得很快：「會！」
美國十六歲就可以考駕照，千緒年年去那裡過暑假，早就會開了，只是被日本十八歲才能取得駕照的年齡限制卡住了而已。
大概是她答得太快，赤井秀一視線掃過來，又問了一句，「開得好嗎？」
「和普通人比起來應該算好吧。」
依舊是自信滿滿的回答。千緒系上安全帶，語氣輕快。
工藤優作和有希子的教育方式並不怎麼傳統，一兒一女不僅能力出眾，性格在向來尊崇低調謙卑的日本也顯得格格不入。
赤井秀一挑了下眉，發動引擎，言簡意賅，「那出了市區，換你開。」
千緒：「！！！」
赤井秀一沒提，千緒也十分上道的沒去問這是不是違反規定的。
反正他是個美國人，對日本的法律不怎麼了解也挺正常的，對吧？
千緒在車上給工藤新一發了短信，告訴他表演終止，自己出來玩了。工藤新一過了很久才回復，沒多問，只是讓她注意安全，「晚上記得回家吃晚飯」。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千緒沒告訴他和自己出來玩的對像是誰。
雖然是初次見面，雖然千緒幾乎沒有和異性單獨相處的經驗，而赤井秀一又看起
來不是那麼好相處……但意外的，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千緒竟然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愉快。
赤井秀一趕著黃昏時分，准時將她送回工藤宅門口。
千緒下了車，感受到身後的視線，猶豫著轉過頭，「那個，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
他頓了下，先介紹了自己的姓，「赤井，赤井秀一。」
「你會在日本待多久？」千緒鼓起勇氣，「我有時候去警視廳給哥哥送東西的時候，說不定還會看見你。」
事實上，工藤新一過去還從來沒有過這種待遇。
赤井秀一在日本待了這麼長時間，也從沒在警視廳遇見過千緒。他沒有戳穿這個謊言，指尖搭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我想應該很快就會回去了。」
千緒一愣，表情沒什麼變化，「哦……」
拖長的尾音誠實地暴露出她的沮喪。
「如果以後有機會跟著你父母去紐約玩，可以來找我。」
千緒重新抬起頭。
他在看她。綠眸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深邃，又被天邊的殘陽蒙上一層暖意。
紐約。
千緒在心底默念一遍，重重點頭，「好。」
赤井秀一從車窗裡伸出手，掌心在她蓬松的發頂短暫停留，揉了揉，力道很輕。
「生日快樂。」
千緒回到家時，走廊一片漆黑。似乎工藤夫婦還在頒獎禮沒能趕回來，而工藤新一也正為了下午的案件忙得不可開交。
她在玄關等了會兒，想到什麼，慢吞吞走到客廳，推開虛掩的房門。
打開燈的一瞬間，禮炮在耳邊炸響。
砰——
「Surprise！」
「小千！生日快樂！」
有希子、小蘭、園子還有阿笠博士興高采烈的叫嚷充斥整間房間。
工藤新一和工藤優作是負責拉禮炮的，在客廳門口一邊躲了一個，填得滿滿的彩帶和亮片掉了千緒一頭。
發現千緒身上還穿著下午演出的服裝，工藤新一直起身，驚奇地誒了一聲，「怎麼沒換衣服？」
「你不是也沒換嗎？」千緒想起工藤新一下午發郵件讓她回家吃飯，就猜到有這麼一出，不怎麼意外，但還是笑彎了眼睛。
仔細看的話，工藤家一家四口誰都沒來得及換。工藤新一的西裝就不提了，剛從頒獎禮趕回來的優作和有希子也是一身盛裝，隆重過頭了。
「不過這身倒是很適合我們的小壽星。」小蘭推著千緒在沙發上坐下。
千緒目光停留在客廳裡各處點綴的亮晶晶的裝飾品，還有那大大的「祝小千十七歲生日快樂」條幅上，園子於是驕傲地挺起胸脯，「好看吧？我和小蘭忙活了一下午呢。」
怪不得她臨時離開，她們也沒出來找，原來是有自己的任務。
有希子興致勃勃地拿起相機，「正好我和優作沒趕上學園祭的表演，快讓我拍一張…
…」
從工藤宅裡傳出的歡鬧聲在夜空中回蕩，伴隨著引擎的低鳴，福特野馬紅色的影子消失在沉沉夜色下。
被眾人擁簇著坐在沙發正中間的千緒似有所感，朝窗外轉了下頭，卻只看見一盞忽明忽暗的路燈。
客廳的燈被關上，阿笠博士端著點好蠟燭的蛋糕過來，小心地放在千緒面前的茶幾上。
他們齊聲唱起生日歌，某人認真卻跑調的歌聲異常突出。
最後一節尾音落下，漆黑的房間一片安靜，眾人短暫陷入工藤新一的歌聲帶來的震撼裡。
屋外忽然響起很輕的一聲，似要劃破夜幕。
咻——嘭！
一朵盛大又漂亮的煙花在夜空中綻開，絢爛光影倒映在眾人流露出驚艷的眸底。
園子驚呼出聲：「這個時間點也太剛好了，今天有預定要放煙花嗎？」
「好漂亮。」小蘭看得有些痴了，「再多放一些就好了。」
像是應和著她的話，接連不斷的煙花燃起，在接下來的一分鐘裡將東京的夜空照得一片璀璨。
千緒眼尖，捕捉到窗邊無聲飄落的一根雪白羽毛，便猜到了這是誰的手筆。
她抿了抿唇，大大地笑開。
有希子偷偷舉起相機，將這幅畫面定格。
哢嚓。
……
「好了好了！快許願！」
園子的安靜持續不了半刻，煙花秀結束，她趕緊將插滿蠟燭的大蛋糕推到千緒面前，「十七歲的生日願望，要好好許才行。」
——每年的生日她都這麼說，生怕千緒錯過了任何一個重要的願望。
但千緒自從小學畢業之後，就不怎麼認真對待生日許願這件事了。
總覺得有點幼稚。
燭火搖晃，在四壁暈出暖黃的光影，奶油蛋糕甜甜的味道在空氣中流淌。
千緒想了想，雙手合十，閉上眼，真的安安靜靜許了一個願望。
一個十分幼稚，又很真摯的願望。
等千緒睜開眼吹熄蠟燭，工藤新一屈起指節，敲了敲她的腦袋，「什麼願望？許得這麼認真。」
他搗亂的手被千緒利索地撥下去。
她頗有些洋洋得意，「秘密。」
園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捂嘴巴，「……啊啦啊啦，難道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千緒也終於到這個年紀了嗎？」小蘭跟著欣慰。
「？」工藤新一後腦豎起的小揪揪晃了晃。
他轉過頭，眼睛危險地眯起來：「誰啊？那個呆瓜王子？」
千緒：「……」
她十分無語：「什麼呆瓜王子，請你尊重一下山本同學……而且這件事和他沒關系。」
她隨手抄起一碟奶油糊在哥哥臉上，阻止了某位大偵探的進一步刺探，試圖用大聲掩飾心虛。
「都說了是秘密了。」
生日會結束之後的一個周末夜晚，千緒趁著工藤優作和有希子都在書房的時間，敲了敲門，聽到請進後探出一個腦袋。
「爸爸，媽媽，你們現在有空嗎？」
「我有點事想跟你們商量。」
她很少擺出這麼嚴肅的表情。
有希子和優作交換了一個視線。
優作對著女兒笑笑，「當然可以。怎麼了？」
千緒遲疑片刻，推開門走進來。
她像是已經猶豫很久，但終於決定開口時，那一抹糾結便統統化作堅定。
「高中畢業之後，我想去紐約讀書……可以嗎？」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