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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名著)名偵探莫裡亞蒂》作者:漂亮閃光【完結】

《(綜名著)名偵探莫裡亞蒂》作者:漂亮閃光【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1204個瀏覽者
文案:
  
希裡干過最勇的一件事就是拿未來倫敦犯罪界拿破侖的人設寫過一本偉光正偵探小說。
還火了。

希裡干過第二勇的事就是給每個前任分手後寫了一本書。
現在他們都找上門來了。

邁克洛夫特搶在兩位男士前面,強調:「我這本書是她的處女作。」
達西修長的手點了點書殼:「我這本是精裝的。」
莫裡亞蒂嗤笑一聲,「可我這本最掙錢。」
*
某天,偉正光小說終於被莫裡亞蒂狙了,他伸出手將她的一縷碎發繞至耳後,漫不經心地說:「讓你寫了這麼久,總該要一點報酬了。」
希裡故作惋惜:「想不到吧?我已經給這本書申請了版權,它只屬於我,親愛的詹姆斯小弟弟。」
莫裡亞蒂勾起唇角,迅速靠近:「那我呢?」

主要背景為《福爾摩斯探案集》,其他結合《道林格雷的畫像》、《傲慢與偏見》等。可以當原創看哦!!!
需知:綜名著,架空歐洲,時間線完全打亂,對於歷史方面千萬別深究。作者放飛自我,各種魔改。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天作之合 爽文 輕松
搜索關鍵字:主角:希裡 ▏ 配角:莫裡亞蒂,邁克羅夫特,達西,歇洛克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別人家的小孩莫裡亞蒂

立意:不被事情的表面迷惑,堅定自己的信念,和邪惡勢力作鬥爭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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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們不能給你這麼多錢。」

  謝頂男人粗略地翻了幾下手中的紙張,便隨意將它們擲在桌上。

  「只能給你兩先令。」

  「什麼?」桌對面的女性對此結果大為不滿,綠色的眸子仿佛馬上要燃起火來,「你上次還說這次會多給九便士的,保羅先生。」

  「你也說了,是上次。」保羅自然是無視了她的怒火,指著紙張上的一行字,「而且,這一塊還要改,你說,你寫的這個女人已經二十五歲了,但她還沒結婚,這怎麼可能呢?」

  「她沒有找到適合她的人,結婚只是一種選擇,這個前文我也提到了——」

  「哦,那你拿到其他報社去問問吧。」保羅擺了擺手,不想聽她的解釋,「你也知道,我們這裡給的錢最多了,希裡。」

  被他打斷的希裡停頓了一下,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成交。」

  出了報社,這位蜜發女子把剛剛得來兩個銀幣揣進兜裡,乘著午後的陽光快步向前。

  她的臉色不太好,可能是對自己因金錢屈服於出版商而感到挫敗。

  想以前,在她的童年時期,她從來不會因為錢而發愁。她的母親早早病逝,她的父親是一名白手起家的海商,對她從未克扣過一分一毛。

  她想要的,只要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是一個眼神就能得到。那時,她只要在家裡學習、讀書就可以,哪裡有那麼多諸如「明天吃什麼」這樣的煩惱?

  可幸福的日子在她十六歲那年被打破了,父親出海遇了難,在這個時代,女性沒有繼承權,她的財產被她那個德比郡的遠房親戚惡狗撲食一般地搶走了,還把她趕出了家門。

  希裡一下從暴發戶變成了窮酸鬼。

  她知道,以現如今自己的處境來看,通過法律來爭奪父親的財產是不實際的,畢竟法律總是站在男人的一邊。

  那麼,她就要提高社會地位。

  跨越階級是很難的,除了結婚,就是掙錢。有了錢,根本不必在乎各種流言蜚語,可以隨心所欲。

  這是最好的時代,工業革命帶來了國家的崛起,帶動了城市的繁榮,思想的新浪潮。可能是大家都感受到了知識的可貴,書籍賣的尤為貴。

  所以希裡選擇了她小時候的愛好,寫作,打算通過它來開啟第一步。

  從最初的拒稿掙不到一分錢,只能靠變賣僅剩的首飾來維生。到她學會了迎合觀眾,能夠寫下時下最流行的文段,換得幾枚銀幣。

  有了最基本的能夠供她的生活開銷之後,她便變得不再滿足於這類快餐文學,而是想創作真正她想寫出的故事。

  這又是最壞的時代,沒什麼人願意看女性的成長史,他們認為,作為一名合格的淑女,內涵並不是最重要的,最主要的是嫁給一名有錢的單身漢,把一切用來襯托她男人的好就可以了。

  她知道她也需要彎腰,只要能賺錢,她什麼都寫。她也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完全獨立寫出自己想寫的故事,一舉成名,重新回到上流社會,再利用人際關系,把屬於她的財產,連本帶利討回來。

  想到這裡,她又加快了速度。

  她快遲到了,除開寫作,她必須還要去再打一份工——為劇院寫劇本,兼職打雜。

  「下午好,希裡。」

  留著山羊胡子的售票員小哥一邊擺弄著小水瓶一邊衝她招了一下手,將她的思緒帶回了現實,「你差點遲到了,快點,艾爾莎正在裡面發脾氣呢!」

  「我這就去。」少女提起裙擺,跑了進去。

  這就是希裡工作的地方——薩沃歌劇院。老實說,在這個年代,一個女孩子在歌劇院工作總會讓人浮想聯翩,這時候的女演員,一般都是混於上層圈子的交際花。

  她並不在乎,本來她現在就已經是孤身一人,她討厭的遠房親戚可都在德比郡呢,說不到她。

  「希裡,你怎麼現在才來?天吶,我快受不了了!」舞台中央的金發藍眼女演員踩著自己的粉色緞面高跟鞋踢踏而來,手裡拿著一條長長的薄紗布,直接塞給希裡,「這事還得你來,那個小姑娘笨手笨腳的,都不知道弄錯多少次了——真是氣死我了,她到底還想不想在這裡干了?!」

  「我是編劇,艾爾莎。」希裡抱著那團布料,無奈地指著台上被艾爾莎罵哭的小姑娘說:「她才是演春之女神的人。」

  「配角是誰也沒人在意是吧?而且我看你吊鋼絲比她熟練多了。」艾爾莎沒有看她一眼,趾高氣揚地表示:「你們只要襯托我的美麗就好了,記住,今晚的演出非常重要,很多貴族名流都要來——好好表現,親愛的希裡,你長得也不錯,說不定你就被誰看上了,跟我一樣——哦當然,要比我遜色一些。」

  希裡努努嘴,對她這種飄飄然的態度表示沉默。

  「行了,別糾結了,快點吧!」她蒼白的臉上浮現著因憤怒而染上的紅暈,那被束腰勒緊的維多利亞式小蠻腰因急切的呼吸而微微顫動,「再這樣我也叫老板把你開除了。」

  希裡不置可否,心裡翻了個白眼,無可奈何地跑到後台換好了服裝。

  論誰都不喜歡被人這麼指使,只是艾爾莎作為劇院的當家花旦,又是上校的情人,可以拉到很多上流社會的客人,老板要靠著她賺錢便由得她隨意胡鬧。

  為了生活,她現在要學會低頭。

  今夜要演出的劇目《維納斯的誕生》是薩沃劇院的成名力作,其中最吸引眼球的便是維納斯從巨大貝殼中誕生,美神初將人間,她錯愕的眼神吐露出對這個世界的迷茫的懵懂。

  而希裡所扮演的那位「春之女神」這時則會吊著鋼絲飛出來,用輕盈的紗布緩緩包裹住維納斯近乎赤/裸的胴/體,再飛到舞台的另一邊退場。

  沒有演技要求,只不過艾爾莎是看她吊著鋼絲打掃舞台上方的時候動作十分利索罷了。

  好吧,雖然是這麼說了,但陪著嬌氣多事的艾爾莎吊一下午的鋼絲,她也是吃不消的。當她覺得自己的腰快沒有知覺的時候,終於結束了最後的彩排。

  此時,艾爾莎也等到了她的情人,大膽地跑到他的懷裡坐了下來,嬌滴滴地說著什麼,又神氣十足地指使原本出演春之女神的小姑娘把她喝水的杯子從休息室拿過來,惹得上校開懷大笑。

  希裡的目光本是被他們這放肆的笑聲吸引了過去,卻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他就坐在他們不遠處,他墨黑色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卻沒蓋住他姣好臉型上的那一點點稚嫩,他正低著頭看表,眼眸垂下,透出一股憂郁的氣質。

  如果希裡沒記錯的話,他今年不過也二十一歲。

  這個人會使她回憶起她的童年。

  在她的家庭還沒變得支離破碎之前,她和這位叫做詹姆斯·莫裡亞蒂的青年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

  那時她仗著自己年長他兩歲,就算她父親無數次地強調「瞧瞧別人家的孩子那麼小就會解方程再瞧瞧你就會拿著紙在上面塗塗畫畫」的時候,她也不當回事,天天去他們家報道,強行拉著莫裡亞蒂玩過家家,然後驕傲地回家告訴她的父親「我不止在紙上塗塗畫畫還能在莫裡亞蒂臉上塗塗畫畫」。

  好吧,結局自然是她被他父親拉著去給小莫裡亞蒂道歉。

  真是命運的玩笑啊,時過境遷,她現在家道中落,在劇院打雜,文章的價格也被不停打壓。

  而莫裡亞蒂,誰都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前一陣子他發表了一篇有關二項式理論的論文,風靡整個歐洲大陸,並已有大學向他拋出橄欖枝,年紀輕輕就能獲得一份數學教職,這也只有當初這個數學神童能做得到了。

  許是這感覺太過落差了,她直直地盯著他沒回過神來,而莫裡亞蒂的眼神已經從表盤上離開,轉移到了她的臉上。

  這是他們多年之後的第一次對視。

  尷尬直衝天靈蓋,特指希裡。

  她迅速移開了視線,說實在的,她可不願意讓曾經的鄰居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她轉身走的飛快,想立馬到後台等待戲劇開場,可是她走到一半,就硬生生地停住了——那條薄紗被繃緊了,那一端被誰拽住了,明顯是不讓她走。

  「你好,先生。」她在心裡嘆了口氣,轉過身來,揚起笑臉,「有什麼事嗎?」

  「真巧,伯德小姐,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你。」他的聲音聽不出這到底是什麼語氣。

  「哦,是好久不見了。」希裡的眼睛眨了眨,她可記得原來他們都是互稱教名的,不過這樣也好,她倒不願意顯得他倆很熟絡,「你是來看戲的?」

  莫裡亞蒂挑了一下眉,明顯是不想回答她的這句廢話。

  「呃,全英格蘭的人都知道你最近前途一片光明,恭喜,莫裡亞蒂先生。」她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傻氣,立馬調整好了狀態,恭維了起來。

  他稍微撇了下嘴,希裡居然還記得這是他在表達「算是吧」、「就那樣」的意思,或許還有些不屑一顧。

  她又想到可見當時她去他家真是勤快到一定程度了。

  「你呢,你現在當了演員?」

  不得不說,在他等人的時候遇到這麼一個故人,他是沒想到的。

  對於這個做了幾年的「好鄰居」去了哪裡,基於無聊的歌劇院環境中,最能讓他提起興趣。

  他只記得這雙翠綠的眼睛的主人驕傲地對他說過,她家從來不差錢,想買哪的房子就買哪的,這邊只是隨便住住哪天就換地方了!

  而現在,這雙眸子中多了絲疲憊,卻依舊存留著當年的神氣,靈動萬分。

  接著,他似不經意版地打量了下她豆綠色的戲服,重點停留在她想扯回紗布的手上。

  她的手有幾處裂傷痊愈後的疤痕,明顯不再是千金大小姐的纖纖玉指。

  她現在,絕對不是在體驗生活。

  「我是編劇,客串的。」她解釋道。

  他啊了一聲,點了點頭。

  他聽出了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有空再敘舊吧,那邊的人叫我了,我要去後台,演出馬上就要開始了。」希裡實在不想跟他說太多,趕緊找了個借口溜走了。

  在後台畫了個簡單的妝容過後,台前拉開了巨幕。

  《維納斯的誕生》開始了。

  薩沃劇院最近也算風頭正旺,服化道無一不是現下最好的一家,一票群演出場,就立馬吸引住了全場觀眾。

  隨著演出來到高潮,在眾人期待的眼神中一枚碩大的靈蚌隨著代表著愛琴海的人工水池緩緩上升,美輪美奐的青色蚌殼徐徐開啟,屬於女性的婀娜多姿的體型縮在珍珠色的柔軟靠墊內。

  根據劇本,這時艾爾莎應該站起來了。

  希裡焦急地看向觀眾席,他們沒發覺出不對,依舊期待著美神的降生,目不轉睛地盯著蚌殼。

  她又將視線轉移回蚌內,艾爾莎還沒站起來,如果再不站起來,那可就是要出事故了——難不成睡著了?!

  她自己明明說今晚很重要卻這麼懈怠?!

  站在高空的希裡心裡竄出火來,心想先飄下去,趁機把她叫醒得了。

  她吊著鋼絲,雙手持著白色薄紗,輕盈地飄落到舞台中央,想著抓個時機把她弄醒——

  希裡蕩在她上方,棕色長卷發全數披散下來,隨著她方才的動作輕輕搖晃著,本來要做的事只完成了一半,卻給畫面增添了幾分詭異感。

  坐席上觀眾們屏住呼吸,愈發期待,這是一個怎樣離奇的劇情!

  可只有希裡知道,此時,蚌中的「維納斯」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雙臂無力地搭在腹間。

  艾爾莎死了。


第2章

  希裡自認為自己的反應能力從沒有這麼快過。

  她利用還在被鼓風機吹得飄動的白紗蓋在已經死去的艾爾莎身上,祈願她的靈魂得以安生。希裡明白,老板一定也發現了異樣,她必須做點什麼。

  為了叫醒艾爾莎,她本設想的是蕩到她身邊,偷偷拽一下她,最後再從珍珠蚌旁轉幾個圈退出舞台。

  而現在,如果她直接退場,那麼場上就沒人了,讓這群達官貴人們不滿,況且還出現了不可預知的死亡。

  薩沃劇院可能就此關門,對於她這個編劇的影響想必也是巨大的。

  她得救場!

  不過她只能盡量去爭取時間,等到老板安排巨幕拉下,再整理下一場的節奏。

  希裡這麼想著,雙手便攀到了蚌殼的最高處,靈活地轉了一個圈,坐到上面,直到兩殼合二為一。

  「初生的維納斯……愛與美透過你的雙眼降臨……」她急中生智,衝著前方伸出手,按照腦海中蹦出的當時創作時的幾句廢稿歌唱起來。

  她從沒有單獨一人在這麼多雙眼睛面前演唱過,並且還是隨口謅來的曲調,她的聲音不免有些輕顫。

  「自負的邪魔妒忌你的純情,要將你代入痛苦的地獄……」

  幸好是首場演出,除了自己人沒人一個人對劇情熟知,就目前狀況來看,他們只是對維納斯到底是誰產生了疑惑,因為神話中的維納斯的出生和她身下的貝殼有著不可分離的關系。

  不過,人們喜歡對不同於常識的事物給出能夠讓自己信服的解釋。比如,有些人就認為,這是個精心的設計,維納斯不再從貝殼中降生,而是從天空飄下。

  這可真有創意!

  一旦這麼想了,他們便安下心來繼續觀看。

  但希裡卻叫苦不迭——伯恩斯老板這是覺得行可以繼續?!怎麼還不拉簾!

  可是她又不得不硬著頭皮撐著,直到本該這一幕結束的時間,幕布重新落下,她才舒了一口氣。

  不過一切還沒有完。

  艾爾莎死了,她是怎麼死的,誰來代替她演完剩下的劇情?

  「艾爾莎呢?!她去哪了?!」老板趕緊拉過希裡,又四處張望道:「她瘋了!明知道今天這麼多貴客!我當初把她從貧民窟帶出來可不知道她這麼忘恩負義的!」

  「艾爾莎死了!她被人害死了!」希裡深呼吸片刻,告訴了老板這個事實,又看到他瞪大了他凸出的金魚眼,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來不及了,維納斯要繼續演下去,找人頂替——誰都不要碰那個貝殼!」她瞪了一眼其他圍上來要鼓搗道具的工作人員,又轉頭對老板說:「伯恩斯先生,你去找人把蘇格蘭場的叫來——這絕對是謀殺!」

  這個已經人到中年的劇場老板可能也是嚇壞了,沒了一點臨時事件處理人的架子,緊要關頭,便任聽希裡的差遣。

  她掃了一眼在場的女演員,目光鎖定了之前定好的「春之女神」的小姑娘。

  「你來,你來演維納斯。」她指著她說。

  「可是......我的角色是......」她的手指攛著衣服,緊張不安地表示:「我沒有演過維納斯......」

  此時,下一幕的演員已經就緒在一旁,正等待著簇擁著新選出的維納斯入場,而本該主持大局的伯恩斯老板則像熱鍋上的螞蟻,豆大的汗滴從寬大的國字臉上滑下來。

  「希裡,希裡,只有你去了——你是編劇,幫我一次忙,不然我們就全完了,希裡,我一直是很器重你的,你想想,我們這場演出准備了多久,這也是你的劇啊!」

  這時他又討好起希裡來,跟之前讓艾爾莎瞎胡鬧的他判若兩人了。

  不過轉念一想,希裡應該才是最熟知劇情的人,她創造了它,她必須挽救它,她小時候也在家裡和朋友們自娛自樂過一些小劇場演出,跟上演出的節奏應該還是可以的。

  紅色的幕布已經徐徐升起,一絲屬於觀眾席的燈光已經透了進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擺,走到扮演眾神的演員中央,轉身對伯恩斯老板說。

  「你得加錢。」

  一個小時後,她自認為演出還算圓滿——總之該收獲的掌聲都拿到了。

  與她一同上台的同事們無不朝她投來贊許的目光,畢竟他們確實不知道希裡作為一名編劇,臨場發揮能力和表演天賦都是在線的。

  不過希裡沒時間和他們互相恭維了。

  解決了首演這場大事,他們得把目光放到可憐的艾爾莎身上了。

  希裡一回到後台,就聽到那個艾爾莎的情人和伯恩斯老板吵的不可開交。

  警察還沒來......

  她真夠笨的!這兩個人怎麼可能報警呢!一個是上校想藏著掖著的情人!而另一個則是因為不想給劇院爆出醜聞!

  「伯德小姐的心理素質非常強悍,近距離接觸屍體也能臨場發揮,可你並不是一個演員?」上校不加掩飾地吐露他的猜忌,而希裡也回答的不卑不亢——

  「我是編劇,你具體可以問伯恩斯老板,先生。」她認為這個時候還是實話實說,以免粘上不必要的麻煩。

  「我的母親是生病去世的,在她咽氣的時候,比艾爾莎的樣子難以接受多了,先生,眾所周知艾爾莎是個漂亮姑娘,失去她我們的代價是慘痛的,我只能震驚、氣憤,不會害怕。」

  「盧克上校如果懷疑我,大可通知蘇格蘭場警方,找到證據定我的罪!」

  上校瞪著眼睛的樣子像一條被暴曬的鮟鱇魚,他沒想到希裡會直接嗆他,但又有理有據,只得去跟伯恩斯老板示意,而後者因希裡幫忙救場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誰知道她能不能成為下一個搖錢樹呢?

  於是乎二人又吵了起來。

  希裡揉了揉太陽穴,想把身後兩個爭執的聲音趕出去——真實的人性是讓人難以接受的,伯恩斯老板只想從艾爾莎身上挖掘到錢,而上校則是看中了她的身體,當生命的燭光熄滅,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沒人為她哀悼,只想榨干她的最後一絲價值。

  希裡自己何嘗不是這樣?

  當他的父母親相繼去世,她被她那個遠房親戚韋克翰趕出門之後,那些曾經經常來他們家參加舞會的親朋好友,通通把她拒之門外。

  她的目光掃過這些資本家的光鮮表面,伯恩斯老板撈到的油水跟他臉上反光的贅肉沒什麼兩樣,盧克上校因早年的縱欲而眼眶深陷,面部帶青。

  於是,她把目光投向艾爾莎,她孤零零地躺在蚌殼中——她還這麼年輕,怎麼就香消玉殞了呢?

  「你是誰?」身後伯恩斯老板的帶著詫異的聲音響起來,希裡也順勢回過頭,她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正撥開絨布,帶著它的主人探了進來。

  呃,居然是她曾經的「好鄰居」。

  他來後台干什麼?

  「哦,天吶,詹姆斯!」雖用肉眼很難看出盧克上校對數學方面有什麼研究,但他一眼認出了莫裡亞蒂,趕忙迎了上去,「這是詹姆斯·莫瑞亞蒂呀!全倫敦、哦不!全英格蘭的人都應該知道他!」

  莫裡亞蒂不如他這麼激動,只是向盧克點點頭便把目光轉移到了希裡身上。

  「你們還沒忙完嗎? 」

  這話明顯是對著希裡提問的,但她一下子難以反應。

  ——他們並沒有約好這個「有空再敘舊吧」的時間吧?

  「唉,你有所不知,詹姆斯,出大事了!」還沒等希裡回答,盧克上校率先把話接了下來,他已經可以泰然自若地稱呼艾爾莎為「演員」了,「這裡有個演員死了,你瞧,就在那——你能來幫我們真是太好了,不如就讓詹姆斯來協助我們吧!」

  「啊?」伯恩斯老板被弄的一頭霧水,跟上校不同,他對近期科學界的名人可沒過多研究,「無關人士不得......」

  「他可不是什麼無關人士!我說了他很有名,實不相瞞,他在我家做客的時候,還幫我解決了盜竊事件呢!」

  盧克上校立馬打斷了他,擺出一副跟莫裡亞蒂十分熟絡的模樣,而莫裡亞蒂本人只是揚起一個還算禮貌的微笑,無辜地看了一眼希裡。

  希裡只是聳聳肩,表示關我屁事,你這是自找麻煩。並決定看莫裡亞蒂如何收場。

  但他同意了而且還點名讓她來當助手她是沒想到的。

  這純粹是在打擊報復她剛剛在一旁看戲吧?!

  不過,他扮演起「偵探」這個角色來,倒是有模有樣的。

  「窒息是不可能的,這個道具很透風。」他的手掌拂過貝殼的邊緣,也拉回了希裡的思緒,「她的手,這很奇怪,明顯是腹痛,很有可能吃了什麼東西。」

  「下午我沒看到她吃東西。」希裡回憶了一下,「艾爾莎為了保持身材,很少吃東西。」

  這個時代的審美是畸形的,艾爾莎的身材袒露了一切——那被束腰勒緊的蠻腰,和已經褪色、還在被胭脂粉飾的蒼白面孔。

  莫裡亞蒂了然一般地點頭,走到屬於艾爾莎的梳妝台前,透亮的藍眼睛掃過一系列精致的胭脂水粉,鎖定在一個棕色的小瓶子上。

  他打開瓶蓋輕輕扇動周圍的空氣,輕皺起眉頭,得出結論:「低濃度的氨水。」

  「有些女孩對半透明的皮膚很痴迷,她們總是很瘋狂。」她趕緊把他手中的瓶子接過,蓋上蓋子放回了原處,「你就別再聞了,像小時候那樣什麼都要碰一下,再中毒——」

  希裡的聲音戛然而止,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露出恍然大悟地表情。

  「事情簡單到一目了然了,你明白了對嗎,希裡?」

  「是中毒!」希裡單手握拳猛拍到另一只手掌上,她一開始就沒想到,帶著大家直接走進誤區,也對,從演出開場到她出場,這點時間根本不可能不留痕跡地處理好屍體!

  「不錯,你前額的發育跟我們上一次見面時一樣。」

  她白了他一眼,這到底是誇她還是損她?

  莫裡亞蒂只是勾了下唇角,便開始在艾爾莎的抽屜裡翻找起來,不一會兒,他拿出一張小報衝她揚了揚。

  「『安全』砷片?」她的眉毛揚起來,心想艾爾莎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希裡,找到它就可以結束了。」

  不得不說,第一次參與這種案件,讓希裡的心也暗自激動起來,真相就在眼前了——

  最終,他們在艾爾莎鎖住的珠寶盒裡找到了僅剩的砷片,從生產日期看,她明顯已經吸食過量了。

  現在該公布真相了,她深呼吸——

  「她可以說是自殺。」

  此話一出,除了一旁的莫裡亞蒂神色如常,眾人皆是一驚。

  「自殺?這怎麼可能呢!艾爾莎現在過得這麼好!她沒有任何理由啊!」伯恩斯老板不可置信地大聲道。

  「所以我才說了『可以說』。」

  她拿著透明小袋子舉的很高,裡面刺人死亡的小藥丸卻是潔白無比。

  「直白了當地說,這是砒/霜。」希裡將小報的一角指給他看,「為了這場公演,艾爾莎下了不少功夫,她體內的砒/霜已經達到了致死量!」

  「不!我是凶手!是我害死了艾爾莎!」

  希裡的話音剛落,又是一人闖入了後來——花旦死亡的消息已經悄然傳到了劇院的各個角落,包括最遠的,售票人彼得·多伊爾。

  眾人的目光在胸有成竹的希裡和痛苦異常的彼得之間徘徊。

  希裡說艾爾莎是自殺的?而彼得又說是他害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希裡繼續陳述他的論證,彼得就直接跪倒在艾爾莎面前,像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原來,售票員彼得是艾爾莎的另一位情人。他和艾爾莎在劇院之前就認識了,不過苦於雙方的出身,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一直只能保持著情人身份。

  艾爾莎想出人頭地,但她沒文化沒背景,只有一張十分妖治的臉。在爬向上流社會的階梯中,她沉淪得無法自拔,可新人層出不窮,僅憑現在又是遠遠不夠的。

  她只能繼續去瘋狂地增添她的美,她要比所有人都美!

  她命令彼得給她帶任何可以讓她美麗的東西,甚至不惜使用那些聳人聽聞的藥物——

  只要她擁有最透明白皙的皮膚,最盈盈可握的腰身,最楚楚可憐的雙眸,她靠著她的天資美貌,就不會被上流社會拋棄!

  她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天天為食物發愁、充滿病痛的貧民窟了!

  當真相水落石出,希裡不禁感到唏噓。

  可事情遠沒她想像的這麼簡單,當她和莫裡亞蒂走出後台,來到昏暗的演出廳的時候,突然,從演出廳的正門衝進來一個女孩,飛奔到希裡的面前——是那個曾經被艾爾莎指示,而後在舞台上畏畏縮縮的小姑娘。

  真是一波三折的夜晚。

  「伯德小姐,十分抱歉,我本不想打擾你的,可是這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我當時一定是太慌張了,如果我說,我想重新贏得維納斯這個角色,我還能有一次機會嗎?」

  「我倒是無所謂,但這你要跟老板說。」希裡聳聳肩,「他們現在在後台忙著處理艾爾莎的後事,我想你最好……」

  「謝謝你,伯德小姐——以及,謝謝你,莫裡亞蒂先生!」

  莫裡亞蒂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一下,那小姑娘又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怯懦地看了一眼他,趕忙跟他們道了別,提著裙子,一溜煙的功夫跑向了後台。

  她的速度可真快,希裡只看見了因激動而浮現的不自然的紅暈,和那一抹柳腰。

  和艾爾莎很像。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她認得你?」

  按理說,那些沒有混在上層圈子的人很難認得莫裡亞蒂,除非她喜歡看科學雜刊。不過據她所知,這個女孩並不識字。

  「或許吧,就連我也很吃驚,不過,我現在很有名。」莫裡亞蒂打趣道。

  可這不對啊!

  就連伯恩斯老板也不認識莫裡亞蒂,這個女孩又是怎麼在關了燈的演出廳一眼就認定他是莫裡亞蒂了呢?

  難道他們從以前就認識......並且她知道她身邊的一定是他!

  這女孩能這麼肯定,那就說明她知道莫裡亞蒂會進後台,甚至會和她一起出來——

  對了!她看到了,艾爾莎出事前讓她倒過水——艾爾莎的梳妝台前沒有水杯!

  他們難道都忽略了這一點嗎?就按照這個時間線,艾爾莎完全是有可能被下毒的!

  只要把水杯找到,查殘留物!

  但,她為什麼會怕莫裡亞蒂,這件事跟莫裡亞蒂有沒有關系?

  此時莫裡亞蒂走下樓梯,轉過身來,衝她伸出手,等待她的動作。

  她有些遲疑,她不敢斷定莫裡亞蒂跟此事的聯系有多大,她跟他分別太久,而她覺得一直以來也並沒有多了解他,想來他是沒必要跟她敘舊的,他來後台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混淆?他了結艾爾莎的目的是什麼?

  「......莫裡亞蒂,事情真的像我們推斷出的那樣嗎,還是說,有誰在故意隱瞞呢?」

  她鼓起勇氣,道出疑惑。

  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種像是聽到一個可笑的言論而露出的鄙夷的微笑。

  但他的語氣卻沒有一絲不屑,甚至是有些贊許在其中的。

  「那你想聽我說些什麼呢,親愛的希裡?」


第3章

  「要喝點什麼,希裡?」

  希裡聞聲抬眼,沒有接他手上的菜單,只是勉強笑了一下。

  「什麼都行......」

  「不用感到抱歉,畢竟,很多事情我也沒來得及給你講。」他隨意翻了幾頁菜單,「就點以前你常吃的好了。」

  希裡尷尬地要死,並在聽他說起「以前」的時候倍感愧疚了,她——居然誤會了莫裡亞蒂!

  艾爾莎對於不貴重的東西隨意而棄的習慣讓她不得不從上校的位置上找到了它,經過上校的確定,他們兩個都喝過裡面的水,所以裡面是不可能存在有毒物質的。

  而當他們一出劇院,那個本在跟莫裡亞蒂同行的人居然還在等他!

  更戲劇化的是,那人正是那個演員小姑娘的哥哥,是莫裡亞蒂的學生。

  她的推理不僅全部被推翻,甚至還覺得莫裡亞蒂的形像一下子偉岸了怎麼回事!

  她過去總是單方面覺得他陰郁怪異,但無論如何他也是那個從小被誇到大的別人家的小孩啊!

  當上教授之後那更是積極向上,都開始關懷貧困生了!

  「你覺得我像個壞人嗎?」

  突然,莫裡亞蒂的問話竄入她的耳中,低沉卻清晰,一語中地把她方才的想法掏了出來。

  假如時光倒流到幾年前,她肯定立馬喊出——你就是個壞蛋!

  可現在——

  「當然不了!」希裡的聲音一下子大了起來,又想起這是一個高檔餐廳,趕忙降低了音量,吹得好不誇張,「這怎麼可能呢?我在想!小時候你就能幫我完成數學作業這種非同一般的任務,現在你不僅在數學上頗有建樹,還在偵破案件上,甚至人文關懷上都閃耀無比,啊,你是蚌中之珠,明日之星,我覺得,在英格蘭的歷史長河中,很難有你這樣——」

  「好了,希裡,吃吧。」

  莫裡亞蒂的表情絕對帶著不容置疑的「閉嘴」的意思,頗有他小時候看她慘不忍睹的數學成績單時那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皮笑肉不笑。

  希裡也咧開嘴,她覺得這一通「演講」表現的非常好,氣氛也不再那麼尷尬了,反倒找回了些童年的感覺。

  接下來的談話便進行的自然而然了,她把自己的現狀大方地講了出來,並揚言,以後她肯定還會經常來這家餐廳吃飯的!

  「你會的,希裡。」

  「那是自然!」她的下巴昂起來,驕傲地說:「畢竟很少有人像我這樣不是嗎?我現在靠寫故事掙錢,雖然不多,但是——」

  她忽然閉上嘴,苦等多時的靈感如同火山噴發一樣在腦海中釋放光和熱——

  這,不就是一個膾炙人口的故事原型嗎?!

  雖然案件是簡單的,人性卻是復雜的!

  在當局的每個人都是如此的鮮明——紙醉金迷的交際花,聚斂無厭的劇院老板,垂涎美色的出軌上校,還有卷入其中的各色人物......

  她現在恨不得馬上回家,把這一切立馬記錄在紙上。

  等等,她還需要一個主角,一個敘述人!

  可眼前這位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主角——風光無限的數學系教授詹姆斯·莫裡亞蒂啊!

  那麼身為他助手的她本人,不就是一個萬能的敘述人嗎?!

  她一刻都不能在這裡呆下去了,她要回家!她要碼字!

  「希裡?希裡?」

  莫裡亞蒂不知怎麼回事,她仿佛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並且如果她的表情能夠實體展現,那麼絕對有一團名為「鬥志」的熊熊火焰。

  「來不及解釋了,莫裡亞蒂,我的錢、哦不,我光明的未來都已經掌握在我的小腦瓜裡了,請允許我下次親自到大學城裡拜訪您,不過現在我還不能透露太多,不然靈感可都要從我的腦袋裡溜走了!」

  她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的腦門,「現在這裡裝的全是文字——下次我請你,莫裡亞蒂!」

  她管不得莫裡亞蒂是什麼表情了,瘋一般地跑回家,連臉都顧不得洗,直接拿出筆坐在桌前,唰唰的書寫聲伴隨她過完剩下的夜。

  她案件中的人物加上了悲劇主義風格,而同時故事的走向卻又是荒誕的,希裡一邊寫一邊不停為自己拍案叫絕,她的寫作速度從沒有那麼快過,而到了後半夜,這部短篇的初稿算是完成了。

  到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已經修訂好了第三版,很難說自己的眼圈和那用了半瓶的墨汁誰更黑一些。

  不過她也來不及打扮,趕了最早的公共馬車前往報社。

  「哈——」保羅坐在他的位置上剛要打哈氣,被希裡蓬頭垢面的樣子嚇了一跳,「希裡小姐,你怎麼這幅德行?」

  「來交稿了保羅先生!」希裡這才發現她甚至還穿著春之女神的戲服!

  不過,現在的事可比這著裝更重要——她啪地一聲將稿子置在桌上,喘著粗氣說:「我想我這麼早來,你一定要仔細瞧瞧,這個短篇,絕對是近期、不,我敢說今年裡最精彩的!」

  不得不說,保羅剛開始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不過當他拿起這份稿子時,臉上就出現了令希裡滿意的表情——他從一開始就被吸引住了,並讀的津津有味,仿佛不願舍棄一個字母,一個標點符號。

  他讀的很慢,過了一段時間才翻到下一頁,甚至連「小心翼翼」這個詞都在他的小胖手上展現出來了,他不願意弄壞原稿。

  「好,非常好!完美!希裡,你一直有驚人的想像力!」他激動地笑起來,肉跟著笑容在顫動,「我可以出十先令買下原稿,親愛的!」

  「十先令?」希裡早就把保羅的表情全部收進眼底,她誇張地嗤笑一聲,「保羅先生,你也是個對文字十分敏感的人,你知道這個短篇,就分成上中下期隔期連載,會讓半年的報紙脫銷的。」

  「好吧,我們坦誠一點,你想要多少?」保羅在報社工作多年,確實很難見到這種怪誕不羈,又不失羅曼蒂克的故事。

  因貧窮而分開的戀人,因貪婪而膨脹的欲/望,愛情和權力的平衡描繪地恰到好處!

  並且,一個出神入化的偵探,實在讓人拍案叫絕!

  「二十先令,不賣原稿。」希裡眼疾手快地將自己的稿子抽回來,並得到保羅一陣高嗓門驚呼——

  「二十先令!」

  「我還沒說完呢,但凡有這篇故事的報紙,我都要抽兩個點。」希裡昂這下巴看著坐在座位上的保羅,看他不舍又糾結地盯著她手中的稿件,她的底氣更足了,「並且,我知道這位偵探的更多離奇案件,個個精彩絕倫,你不想讓他們變成錢嗎,保羅先生?」

  「這實在是太多了,希裡,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上次收你的稿子的時候,也不過兩先令......」

  「你也說了,是上次。」她吐出一句一模一樣的話,並作勢要把稿子收回包裡,「好吧,我再去其他報社問問吧,你知道,一般來說我是只跟保羅先生合作的,但——」

  「——成交。」

  保羅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因為就算把這一部分錢給了希裡,他能撈到的好處也是巨大的,他明白,這個短篇一定會火,而希裡·伯德要成名人了。

  當這個單詞被他說出口時,希裡臉上露出快意的勝利微笑。

  可就在她認為她的計劃邁出第一步了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推開辦公室的門,大步走向他們。

  他長得十分討喜,但希裡從看到他的一瞬間時笑容就停止了,甚至她毫不掩飾用厭煩的表情透露自己的厭惡。

  而他毫不在意,並十分有風度地向她行了個禮,繼而轉向一頭霧水的保羅——

  「你真的確定,要買她的稿子?」


第4章

  「你真的確定,要買她的稿子?」

  來人的談吐優雅,如果是像保羅那樣的門外漢,或許會把他錯認為貴族。

  可希裡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喬治·威克漢姆。

  說到底還是歸根於現今的繼承制制度,也就促成人們對自己的族譜了若指掌。當然,在家譜裡實在找不到一個男人的情況下,女性才能享有繼承權。對於希裡家,很可惜,讓威克漢姆這個本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名正言順地繼承了她父親的遺產。

  當年他們去達西先生家做客的時候,他的父親還老威克漢姆正在達西的莊園裡當管家呢。

  老威克漢姆也是個老實忠厚的人,只是在他去世之後,喬治那些不知道從哪裡沾染上的惡習通通暴露無遺。

  他開銷極大,作風奢靡,還好賭。更別提他又繼承了一大筆遺產,她都不敢想那些錢財已經被他自己敗沒了多少!

  而他這次來倫敦專門來堵她,多半是沒帶夠錢,肯定是覺得她手上還有父親留下的財富,他認為那是屬於他的。

  這次專門來搞事情,一定是想讓她的稿子賣不出去,或許就能打探到她父親留給她的嫁妝了。

  可她父親走的突然,當時自己也沒有到參加社交的年紀,哪裡給能她准備什麼私人寶庫。

  不過,擋她財路?不可能的!她還要先發制人!

  她表面裝的十分心平氣和,眉間輕蹙,話語中帶著稍許遺憾又無可奈何:「哦,威克漢姆先生,我說了很多次不能把這份稿子賣給你了,長期以來我都是和保羅先生合作的,就算你多出一倍的價格我也不會同意的,再說了,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闖進別人的出版社吧?」

  「你是哪家出版社的?」

  果其不然,保羅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應該抓住的重點關鍵詞,狐疑地看著威克漢姆。

  威克漢姆的微笑有了裂痕,他趕忙解釋道:「我可不是什麼出版社的,我馬上入伍了,你可別相信她!我是她親戚!」

  「威克漢姆先生,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希裡的聲音氣咻咻的,真的因為威克漢姆的解釋氣得不輕似的,「你難道覺得這麼說你就可以買到我的稿子嗎?不可能的!」

  「就是,威克漢姆先生,現在出版業競爭激烈,你也大可不必污蔑一個女士的清白!」保羅見狀,倒是義正言辭了起來。他站起身,挺著大大的啤酒肚,走起路來像極了企鵝。

  「現在,先生,看你年紀輕輕的,我原諒你!但我不想在聽你的謊言,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了!」保羅大手一揮,打掉了威克漢姆的帽子。

  威克漢姆怨氣滿腹,可本身又欺軟怕硬,在別人的底盤又不敢跟保羅硬碰硬,只得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希裡,撿起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希裡心裡快活不已,但轉念一想這人並不會那麼快善罷甘休,所以在簽訂合同之余借出版社的電報機發了一份電報。

  跟保羅道別後,將合同塞進牛皮紙文件袋中,滿腦子都是等待她的文章過幾天被排版後發表的喜悅,她的步伐輕盈,如果出版社的場地足夠大,她都要翩翩起舞了。

  這時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馬蹄的踢踏聲的車輪聲滾滾而來,報童也開始揮舞著新一天的報紙,編出膾炙人口的小調來吸引路人。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可惜,新的麻煩接踵而至——喬治·威克漢姆果然是在出版社門口等她。

  「哦,威克漢姆先生,您還沒滾回您的出版社去嗎?」希裡雙手交握感嘆道,可臉上的表情正告訴威克漢姆她正在幸災樂禍。

  「哼,你真夠陰的希裡,我不過是路過倫敦,錢不夠花了而已,問你要點,就這麼趕我?」他繼續耍著無賴,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摩擦著帽檐,「我們不是親戚嗎?本來就是該互幫互助的。」

  「你別惡心我了,威克漢姆。」很明顯,在比誰更賤上他更勝一籌。希裡也不繼續裝下去了,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往家的方向走去。

  和這種人說話就是浪費口舌,當初是她小,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中恢復過來,就被他揪集幾個混混把她趕了出去。現在不同了,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再被維克多姆占到一點便宜。

  「嘿,跟你說話呢!」維克多姆也著急了,他氣勢洶洶的上前一把抓住希裡的胳膊:「我說我就要一點,你不能讓我空手而歸吧?我怎麼回家?」

  立時三刻,希裡抬起細跟鞋狠狠地踩中他的腳背,維克多姆立刻松開了她,抱起自己的腳齜牙咧嘴。

  「你他媽的——」他罵罵咧咧,可下一秒又被希裡揚起的手掌直呼臉頰!

  威克漢姆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希裡!你這個女瘋子!」他猝了一口唾沫,剛一抬頭,鼻尖上冰涼的質感讓他不寒而栗。

  就在他摔倒的瞬間,希裡從自己的口袋中取出自己因為獨居而隨身攜帶的匕首,蹲下來用刀刃對著他。

  「你接著說,威克漢姆。」她的手微微向前,那刀尖就刺進了威克漢姆的鼻尖一點,疼得他嗷嗷直叫。

  「就會叫就給我閉嘴!」希裡不耐煩地說:「維克多姆,你還有臉跟我要錢呢?我警告你,如果哪一天我知道我父親留下來的東西都被你拿去去地下賭/場揮霍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瘋子了,趁我今天心情好,你趕緊自己滾吧。」

  「希裡,你就不怕發生什麼事嗎?無家可歸的小可憐,你可是一個人在倫敦,你最好給我錢,否則——別別別、別再往前伸了,疼死我了!」維克多姆趕緊往後縮,在威脅上顯然希裡更勝一籌。

  「我有時候也想,如果一個精明能干的人繼承了我父親的財產,那也就算了,偏偏是你這種草包。」希裡用刀背拍著他的臉,「我確實一個人生活,難道你不想想看沒有什麼外界因素嗎?」

  希裡也得承認十幾歲的時候自己身無長物,一開始連個落腳點都沒有。

  威克漢姆上下打量了一番希裡的裝扮,看似是輕紗制的飄逸西服,而臉……誠然,她再怎麼瘋,那張臉是他見過數一數二的漂亮精致,就連她現在生氣也是,睫毛輕顫下那雙翡翠綠眼更加像是一只迷人危險的貓,想來他剛剛握住她的胳膊時也能感受到衣袍下她皮膚的軟滑。

  如果不是性格不好,他想了想,娶她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你一定是被哪個貴族給——」

  他的結論還沒說完就被希裡用匕首柄打斷了,現在威克漢姆只能捂著嘴巴,品嘗口腔裡的血腥味了。

  「懶得跟你解釋了。」希裡白了一眼,「不過如果你想對我做什麼事情的話,你大可以試試,然後你再看看自己的腳還能不能再踏進倫敦一步。」

  希裡假笑了一下,滿意地看著他畏首畏尾的模樣,收起匕首,步履輕盈地蹦跶回了家。

  待到她舒服地洗去一身疲勞,胡亂地用毛巾擦拭著自己栗色的卷發,隨意地倒床一趴時,家裡的電報機終於有了動靜。

  「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希裡?」

  來自第歐根尼俱樂部。


第5章

  如果是在動腦環節,希裡對邁克羅夫特這個人的評價是很高的。

  倘若在其他方面,邁克羅夫特跟希裡可以稱得上完全不對付。

  希裡這個人比較活潑,如果遇到激起她興趣的樂事,她可以像個馬達一樣動個不停。就連寫作的時候,她都要保持著愛咬手指的壞毛病。而邁克羅夫特就大不相同了,他天性慵懶,不愛社交,能不做的事情絕對不不會碰,甚至連多說一句話都嫌麻煩。

  這也是他們分手的主要原因。

  她瞄了一眼大廳的時鐘,加快了步伐,走進這棟建築其中一間小屋裡。

  「好久不見,」希裡摘下淑女帽放在一旁,眼睛直視蓓爾美街往來的人群,「我還以為你准備減肥了呢。」

  她所指的那個男人慢條斯理地走過來,坐到她旁邊的座位,順著她的目光看著街道。他的身形有些微胖,但好在高大挺拔,可以忽略他在身材上的不足。

  他的臉輪廓分明,清新俊逸,一雙淡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淡色的薄唇勾起一個弧度,似是在表達自己的無奈,「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活潑呢,希裡。不過順便一提,看到你還活著我也挺驚訝的。」

  「是啊,」希裡用手掌蓋住另一只手指上的牙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餓死。」

  「有點可惜。」

  希裡咧嘴一笑,露出一副「讓你失望真是不好意思」的賤兮兮的表情,繼續說道:「好了,寒暄到此為止,我這次來找你說正事的。」

  把互相陰陽怪氣當做寒暄的可能也只有希裡和邁克羅夫特能做的到了。不過看邁克羅夫特波瀾不驚的表情,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就是如此,他扭了一下身子,一只腿抬起置在另一條腿上,等待著希裡的下一句話。

  「喬治·威克漢姆在倫敦。」

  她端起茶壺給邁克羅夫特倒了一杯茶,把今早發生的事情給他講了一遍,順便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威脅威克漢姆的。

  「你又用我來嚇唬別人?」他手中的茶杯端不住了,小時候,希裡還算一個善於偽裝的地頭蛇,在他們故鄉那邊靠著糟糕的脾氣和強硬的辦事風格稱霸一方。不過好歹,在大人面前還是乖乖女的形像。

  現在完全放飛自我,終於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地痞流氓。雖然他知道,威克漢姆不是一個好人。

  「這次不是嚇唬,是真的。」希裡的眼睛對上他的,「幫我個忙,最近別讓他進倫敦了。」

  如果他在他這裡討不到錢,再去別的出版社造謠打壓她怎麼辦?輿論是很可怕的,在新作發表時期希裡不想出任何差錯。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理想的作品,她不能讓任何人攪局。

  「我身居末職,你太高看我了,希裡。」邁克羅夫特抿了一口茶,緩緩說道。

  「哦,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希裡沒被他的委婉拒絕打敗,反而擺出一副矯揉造作的神情,「看在我們那麼親密的過去……」

  「那時候我十歲你八歲,確實很值得親密。」邁克羅夫特不為所動地假笑一聲。

  「那好歹也是和平分手!」希裡攤手道,「我們依舊是朋友!」

  「需要我把你給我寫的那本書找出來給你看看你當初怎麼說的嗎?」現在他連假笑都沒有了,唇角直接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你還留著呢?」希裡更加沒心沒肺,不過她又換了一種說辭,畢恭畢敬地又給他斟上一杯茶——

  「求你了,邁克。」

  她發誓這個聲音甜到不先把他惡心死自己就先去世了。

  不過,超級管用。

  她心滿意足地走出第歐根尼俱樂部的大門,招呼一輛馬車回了家。

  當她一回到家,她的精神就撐不住了,她已經二十四小時沒合過眼,她連居家服都沒換,直接躺在床上,腦袋一沾到枕頭上,意識就游離在天外了。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其實前面還是挺好的,她的作品順利登報,獲得鮮花掌聲無數,粉絲踏破出版社要見她,真是夢幻般的生活啊!

  可惜後面啊就有點分崩離析了,比如,也不知道是誰泄露了她家的地址,光是粉絲還好說。

  是莫裡亞蒂找來了!

  說希裡按照他的模子來寫是要付他版權費的。他笑眯眯地從兜裡掏出賬單。希裡眼睛都瞪直了,因為那個賬單真的長到沒天理!

  他是怎麼能做到往兜裡揣比他人還要高出好幾倍的賬單呢?

  「莫裡亞蒂先生,我想版權費也不至於寫這麼長的賬單吧?!」她忍不住了,再拉下去她都要表演吞紙了!

  莫裡亞蒂挑眉道:「這不單單是版權費,我來找你的差旅費,翹班的補償費,還有精神損失費,以及你未提前告知——」

  「詹米——」

  夢裡的她故技重施,誰想到莫裡亞蒂順勢而為,一把勾住她的肩膀把他拉扯進他的領域中,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在、這、簽、字。」

  就像小時候她被數學作業糊一臉的那種窒息感。

  「想讓我給那麼多錢,你死心吧!」

  希裡大叫一聲,想從他的禁錮中脫離,可越掙扎,就越和莫裡亞蒂詭異地糾纏在一起,陷得更深了。

  她感受自己在騰空,在失重,在扭曲,在變形,維度被改變了,一切都在燃燒,莫裡亞蒂變成了一個看不清臉的怪物,而他張開大嘴,裡面刻滿了數學公式和宇宙中那些未命名的小行星,一口並吞了她。

  忽然,一切離奇的感覺都消失了,她在迅速下落,心髒要跳出胸口似的。

  「哎喲!」

  她被摔得暈暈乎乎的,大腦停止轉動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個噩夢,而夢中的莫裡亞蒂應該就是她的被子變得。

  她睡覺不老實,還把被子蓋在了頭上。

  她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覺得自己還能再睡上一會。

  可當她剛剛爬上床的時候,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來人用的力氣很大,再加上她的房間又小,在半夜裡響的可怕。

  不會夢成真了吧?!她的稿子不是還沒發表呢嗎?!難道她睡了好幾天?!

  她本來不想去理,可這聲音像不放棄似的,咚咚咚個沒完。她只能站起身,點亮一盞提燈,另一只手執起匕首藏到背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

  她借著微弱的火光透過貓眼像外窺探。

  來人油頭粉面,卻發型凌亂,一臉著急。

  希裡翻了個白眼,天煞的威克漢姆。

  她打開門,直接伸出匕首隔在二人中間,語氣帶這些氣急敗壞:「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

  「這你就別管了希裡,我有要緊的事。」他勉強地笑了一下,「借我三百英鎊。」

  「你信不信我一刀剁了你?」希裡聽到他的獅子大開口,腦袋氣得嗡嗡作響,「你是有什麼臉再來找我要錢的?」

  「我能有什麼辦法!誰知道今天下午有人找到我說我的證件有問題?說我偽造證件!還交了一筆罰款呢!我明天就要回德比郡去了!今晚不得好好玩玩?!」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希裡,鄙夷地說道:「不會真是你讓人做的吧?別以為可以假冒政/府職員!把我的錢還給我!」

  ——真沒想到邁克羅夫特的辦事效率太快了!就是威克漢姆太不要臉了!

  「你快點,我還要還錢呢!」他催促道。

  希裡又翻了個白眼,已經准備把門關上了,她想,是威克漢姆這個慫包就不用管了,就讓他繼續敲吧,把這條街的誰吵醒了都不是好惹的。

  可她的手部動作剛剛進行,有另一只強有力的粗糙大掌抵住了房門,隨後她看到一張國字大臉,氣勢洶洶地衝她說:「你是這小子的親戚?他在我們賭/場欠了二百鎊,他跟我們說找你來!」

  他又用眼神指了一下暗處的另一個比他稍矮的刀疤臉,和遠一點的抽煙中的大胡子,大胡子在衝著很遠的一個駝背男人嚷嚷。而刀疤臉則是點了點頭,表示確有其事。

  希裡怒火中燒,用盡力氣也關不上門,只得高聲道:「我跟這個人沒關系!冤有頭債有主!他自己欠的錢讓他自己還!」

  「這小子褲子裡一個子都沒有,他帶我們來見你,你想讓我們白走一趟嗎?」刀疤臉的聲音尖尖的,「看你的打扮也是過得挺好的,我們也不願意難為一個女士,我們也不要利息了,趕緊掏錢吧!」

  「關我什麼事?!」希裡咬牙道,她現在穿的這些衣服都是她幾年前的,甚至還有她媽媽的,她的錢只夠她自己的基本生活!憑什麼要讓她為威克漢姆買單?

  「好了,你趕緊把你的嫁妝都拿出來吧,希裡!」威克漢姆催促道,「我回家就給你寄錢還給你!我又不是真的沒錢!」

  「我——」她從小學習擊劍,跟大大小小的男生決鬥無數,如果不是她的轉折點要來了,她跟他們同歸於盡的心都有了。

  「你是誰啊?」站在一旁的大胡子忽然開了腔,但他不是對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說的,而是對著一個乍然出現在他們周圍的年輕男人說的。大胡子吸了一口煙,毫不客氣地將煙吐向那人面部,「你是來幫他們還債的嗎?不是就趕緊滾,別在這裝英雄!」

  「當然是。」希裡聽出那個聲音屬於莫裡亞蒂,心裡更是大為不解。她的夢真的成預知夢了?先不說他是怎麼現在這裡的,他們可是有五個人呢,一個人都沒注意到他的腳步嗎?還有,他沒有回牛津嗎?

  不過,他沒有一絲害怕或者動搖的感覺,反而冷靜異常,他漫不經心地將手伸出側兜,在希裡以為他不會真得要翻出一疊賬單的時候,他掏出了一把手/槍,在黑夜中被火光照出冰冷的金屬閃光。

  「現在你們要怎麼辦?」他的舉著槍慢悠悠地從幾個人的臉上掃過。

  「媽的,跑!」大胡子倒吸一口氣,頭也不回地跑了,另外兩個男人也對視一眼,一起落荒而逃。

  「我可沒錢!剛剛他們就是來討債的!真的!我沒錢!我家也不是這裡的!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他雙手舉過頭部,向街外跑去,而莫裡亞蒂面無表情地扣下擊錘,對准威克漢姆開了一槍。

  嘣的一聲。

  希裡不知道該說是害怕還是開心。大概是精心的一記瞄准,子彈只是輕微地擦過他的小腿,威克漢姆慘叫一聲摔倒在地,又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逃跑。

  「我們能聊聊嗎?」莫裡亞蒂轉頭看著希裡,溫順地像一只羔羊。


第6章

  說實在的,希裡十分想拒絕。

  可是這人手裡還拿了把槍!

  希裡承認自己對莫裡亞蒂的印像有些斷層了,小時候他性格不太好,可在現在,經過上次重逢,她還覺得他改變不少呢!最起碼像個正常人了。

  可現在呢?雖然幫她解決了麻煩,可半夜拿把槍四處轉悠她只覺得他長大了的唯一改變是演技變好了,會裝正常人了。

  「希裡?」

  莫裡亞蒂瞧希裡一直提著燈傻楞在門口,便提醒了一句。

  希裡勉強揚起了微笑,示意他手上還拿著槍。而他立刻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歉意表情,將手中的槍直接甩給了希裡。

  這個操作是希裡沒有想到的,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它,但一個撲空,這把武器摔在石台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當然是第一時間撿起手/槍,招呼他進門。她悄悄打量著他的衣著,從高檔的定制款中企圖猜測出他此行的目的,一個在半夜身著如此一絲不苟的人想必也是有備而來,可惜她失敗了,在這方面她的思維運轉一向不太突出。

  「你要喝點什麼?」雖然這個點問出這句話有那麼些許不合適。

  莫裡亞蒂搖了搖頭,「希裡,我這次來主要是……」

  這個問題確實大部分人都會拒絕,正題進入的比較快,只能隨機應變了。

  「想問的是,你需要幫助嗎?」

  希裡想了很多不同問題的解答方法,卻沒想到莫裡亞蒂會提出這個問題。

  老天,歲月果然使你變得更怪了,詹姆斯。

  真的會有人帶著槍來你家門口問你需要什麼幫助嗎?

  說真的,如果他是來尋仇的,希裡還能理解——在他臉上畫畫和指使他跑腿如果算進「仇」裡的話,那是有點多。

  不過要說幫助,她當然需要啊!

  她想出版她的書,她想進入上流社會,她想拿回財產,她想要好多好多錢,這根本不是她一個人能完成的事情。

  要是在她十幾歲的時候,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點頭,告訴他,我等你這句話太久了。不過她已經二十三歲了,這麼多年下來她聽過無數次來自男人的「嘿小妞你需要幫助嗎?」他們無非都是想跟她睡覺。

  她再怎麼也不能墮落到那個地步。

  好吧,她不能把自己說得如此神聖,畢竟她偶爾也要求助於那位福爾摩斯先生。

  但這也讓她早就明白了,一句「你需要幫助嗎」相對而來的是回饋一些等價的東西。

  她沒什麼可以拿出來得了。

  「不了,謝謝你。」

  她把提燈放置在老舊的餐桌上,好整以暇地坐到他面前,「我認為我現在有能力把握我當下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會錯了意,希裡捕捉到莫裡亞蒂眼眸中有些許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輕看,可在眨眼間就消失了,只有一雙認真、用心的在等待她繼續說下去的漂亮藍色玻璃珠子。

  就算那是錯覺,在她心裡卻被放大了,她承認自己有些過於維護自己僅剩的尊嚴,但也難免心髒會像是被刺痛一般難過。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掌握主動權,「但我想跟你談合作。」

  莫裡亞蒂挑眉輕笑,希裡又把這當做是鼓勵,又把那抹鄙夷重新定位為錯看,接著說:「我在計劃寫了一部短篇小說,主人公是參考了你的形像設計的,雖然說是參考但我覺得跟本人沒什麼區別——」

  先誇了再說!

  聽到這裡,莫裡亞蒂卻皺起眉頭,他的形像?她什麼時候能這麼懂他了?

  希裡一看到莫裡亞蒂皺眉,就趕忙跑到床頭櫃前把自己的手稿拿了出來遞給他,說:「這是原稿,你看看!」

  借著火光,莫裡亞蒂看著頗有些熟悉的字體,細細品讀。翻到最後一頁,他不得不承認,寫作風格依舊是希裡的味道,故事也足夠風趣幽默,等到它發表後,大概就是希裡人生的第二次機會了。

  但是,男主角也跟他的形像差太多了吧?!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正直了......

  他奇怪地瞄了一眼一臉期待等誇希裡,到嘴邊的話硬生生被改成了:「這位偵探先生的數學很好,跟我挺像的。」

  「那當然了!」希裡單手撐著下巴,說:「還有頭腦冷靜,思維敏銳,如果你去做偵探的話,一定能成為世界一流的名偵探!」

  她心想,別的先不管,彩虹屁先吹上!

  「這就是太像了,這麼完美無缺的人大家一定會聯想到你的,不過我想,這可能會對你造成什麼麻煩吧。」

  她的手指攪著衣服,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諂媚道:「詹米,我認為這是一種共贏的方法,你風頭正旺,如果有人繼續為你寫傳記也是好事。當大家看到知名的數學學者同時又是一名揚善除惡的名偵探,你的未來會更加順暢的。」

  希裡說了一堆歪理,但總體也沒錯,莫裡亞蒂的名字在歐洲確實不差,但在倫敦他也只是屬於新起之秀,多來點光環和敬仰沒什麼不好的。

  看到莫裡亞蒂沒說話,希裡只能繼續吹鼓著,當然,費用相關的事希裡只字未提,能不說交錢就不說交錢,這可是互利互惠!

  「希裡,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終於,在她的「努力游說」下莫裡亞蒂點了頭,不過讓希裡沒想明白的是,比起她,莫裡亞蒂更像一個成功者,好似非常有把握她要來懇求他一番。

  但現在她腦子裡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只有——他人又好說話又料事如神,莫裡亞蒂可真適合當名偵探!

  「但我是要求報酬的,希裡。」

  他的話音剛落,希裡瞬間想收回對他「好說話」的評價。

  「別擔心,並不是錢的問題,如果我向你要錢,那就說明我所做的一切工作就太失敗了。」他笑著說,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著提燈的把手,發出噠噠噠的響聲。

  而又影響著火光,這樣,讓握把的陰影隨著他的動作反應在他白皙的面龐上,讓人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

  「總之,我會向你要的,這是早晚的事,」隨著一聲大一些的金屬碰撞聲,他吐出剩下的語句,「天一亮我就要回牛津了,如果想見我,可以來大學城找我。」

  希裡展顏一笑,她沒想到莫裡亞蒂想要的報酬是什麼,她真的拿不出什麼東西了,而莫裡亞蒂也不像是對她有什麼男女層次上的意思......

  算了!現下還是掙錢要緊!說不定到時候他就要錢了呢?

  她打算這一段時間都不再去跟他有什麼接觸,他去搞他的教學,她來寫她的小說,親自授權她現在腰杆可直了!

  當希裡把莫裡亞蒂送走,再次鑽進被窩的時候,她才想起一件事,莫裡亞蒂的手/槍落在她家了。

  睡前帶著這個想法的她做夢夢見因為沒有還她的手/槍被莫裡亞蒂一槍崩了。

  她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痛苦地思考,為什麼有莫裡亞蒂的夢總是噩夢?

  可接下來伯恩斯老板的話卻讓她無暇思考了——

  「你被解雇了。」

  希裡的表情僵住了,立刻詢問道:「為什麼?我昨天請過假了!」

  「你自己看看吧!真是的,我本來還說提拔你當女主角呢!」伯恩斯將一份小報甩到她臉上,動作幅度之大到他的肥肉也跟著抖動。

  她沒時間回嘴自己對演戲沒有興趣,迅速展開報紙,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宛若翡翠一般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緊握報紙的手已顯露青筋。

  ——獨家!是名偵探還是殺人犯?走進《維納斯的誕生》背後的故事!

  「倫敦之花艾爾莎·娜拉的凋零必然伴隨著另一顆新星的升起,而該劇編劇希裡·伯德小姐則在《維納斯的誕生》首演當天晉升為新任女主角,其精湛的演技征服了在場所有觀眾。

  如若,她本人成為新盛開的倫敦之花,本是眾望所歸,人心所向的。

  而鄙人則撥開層層迷霧,尋覓蛛絲馬跡,終得到伯德小姐不尋常的一面,真相是令人震驚的——

  希裡·伯德是曾大名鼎鼎的海商弗吉爾·伯德的獨女,自從伯德先生多年前出海遇難後,伯德小姐便銷聲匿跡了。

  然而伯德小姐並沒有繼承伯德先生優秀的理財天賦,可憐的伯德先生留下的財產很快就被她玩樂無度的劣習揮霍光了,不過,憑借她還算過人的美貌在薩沃劇院混得一個職位。

  可誰知她並不滿足於現狀,取代艾爾莎小姐的邪惡思想與日俱增。我們可以大膽猜測她遺傳了其亡母的殘忍的天性。

  雖外界傳聞,艾爾莎死於一場浪漫的自殺。但據鄙人了解到,伯德小姐在艾爾莎小姐自殺前幾小時,與她發生過口角。而就在案發之後,她能在蘇格蘭場警/方還未到達之前破獲這起看似毫無破綻的案件,實在是令人費解的。畢竟,她之前並沒有流露出令人敬佩的智慧。

  是否,艾爾莎小姐的死亡背後還有反轉?或者,這一切都是「名偵探」伯德小姐的精心布局?」

  「這簡直是一派胡言!」

  是誰做的?


第7章

  「一派胡言!」

  說她就算了,「遺傳了其亡母的殘忍的天性」?!她現在就想回家拿那把小手/槍把藏在背後的那個人斃/了!

  希裡將報紙揉成團捏在手裡,「我在劇院也做了好幾年了,本該是當編劇結果沒有我不參與的事,現在就因為一個沒去確認真實性的報道說要開除我?」

  「話不是這麼說的希裡,」伯恩斯老板板著個臉,「你也知道這幾年來劇院經營不易,好不容易一個劇火了,是不能出差錯的呀!」

  「你怕這些風言風語影響你的收入咯?」希裡挑眉道:「比如,薩沃劇院裡隱藏著一個天生壞胚殺人狂?」

  「我當然不會這麼認為啦!」誰知伯恩斯老板面色一變,返到突然柔和起來,擺出一副施恩者的虛偽嘴臉,「你幫了我這麼多,我自然是感謝你的,所以我准備了一點錢,這也是你應得的。」

  很顯然這是直接叫她拿錢滾蛋了。

  「伯恩斯老板,這錢是你給維納斯上部的補貼嗎?」她不怒反笑,指著伯恩斯掏出來的癟癟的銀幣袋子,「我認為這點錢可不夠吧?」

  「上部?」

  很好,希裡滿意他還是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當然還有下部了,維納斯和阿多尼斯的苦戀可都是在下部呢。」

  如果是在以前,老板不仔細看她的劇本她一定會傷心的,這次卻反而幫了她的忙——伯恩斯老板文學修養上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定是不會細心看劇本的人。他的經營方式更偏向於「賣人」,可這次卻突如其來的撈上好大一筆,那自然是想帶來不良影響的主人公剔除,剩下的肥肉死咬著不放。

  「那……」伯恩斯猶豫著,又掏出幾個先令想塞到希裡手上,可她並沒接受,伯恩斯見狀干笑幾聲,說:「開除什麼的,我只是說說,其實也不算真正的開除吧!希裡你那麼優秀,就算是不在劇院裡工作,我也可以付你薪水,你可以繼續寫作,還不用來劇院,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我想還是算了,伯恩斯先生。」她冷笑一聲,她可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維權的合同,這個年代就是這樣,底層哪有什麼保障可言,「哪天您又想著又把我開除了,我還在家裡苦苦寫著劇本全然不知呢。」

  她將手中的報紙團隨手一扔,留下僵住笑臉的伯恩斯,頭也不回地走出劇院。

  她選擇了尊嚴。

  本來她給自己設想的結局是,成為一名小有名氣的作家之後,跟那個視財如命的胖老板瀟灑辭職,可誰想那篇小報直接把她的預想打破了!

  她不知道這是誰搞的鬼,雖然大部分都在胡編亂造,可那人確實知曉她的來歷……威克漢姆?排除他半夜受傷沒有機會去哪個報社捅婁子,但並不說明他不會因為昨天早上的事惡意報復。

  可他現在已經離開倫敦,找他澄清是不可能的了。不說她已經丟了劇院的工作,如果這些謠言傳到了出版社,她的新作該怎麼辦?如果保羅決定不發表,那她剩余的錢除去房租也只夠她在倫敦活一個月。

  她向出版社走去,可腳步確實越來越慢,她不知道她的解釋是否能讓保羅信服,就算信服又是否有用。

  最終,她在一家咖啡店前駐足。這家門店裝潢華麗,像她現在根本消費不起。店裡的人屈指可數,而有不少人在店外立著的雜志架前說著什麼,但她無心去聽那些八卦。希裡垂下眼睛思考了幾秒,硬是把越窮越想消費的心理澆滅,剛要抬腳離開,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女聲喚著她的名字。

  「希裡!」

  希裡順著聲音的來源探去,鎖定了咖啡店裡的一張桌子。

  她現在相信凡事都是守恆的了,當你幸運地做了某件事,總有倒霉的事來消磨你的快樂,甚至,這種倒霉絕對不會只來一次,能讓你覺得喝涼水都塞牙。

  比如,她看到那張桌子上坐的女士持著茶杯,對她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她是凱洛琳·賓利。

  如果沒有那一個可變因素,她們或許就是一對完美的塑料姐妹花。至於這個因素嘛,自然是……

  她旁邊忽然把報紙合起來的那位先生!

  菲茨威廉·達西!

  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撞到他們呢?她現在最後悔的就是那把手/槍沒有帶出門,就應該先崩了幕後小人,再崩了自己。

  可她又不能直接一走了之,只能硬著頭皮走進咖啡店,在他們的桌前坐下。

  「希裡,真的是你——達西先生,我說了真的是希裡吧——我和我哥哥一直猜你去哪裡了呢?」凱洛琳怪聲怪氣地說,「我才剛剛畢業,沒在倫敦生活多久,就聽到這些有趣的事,正巧碰到你了,你應該跟我們好好說說,這幾年的故事……」

  她衝旁邊的達西使眼色,而後者則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我倒是沒什麼興趣。」

  見達西這個反應,希裡心裡反倒是慶幸的,畢竟冷漠是他一貫的作風,作為舊情人,他沒擺出一副對她過去的事情津津樂道的表情就已經仁至義盡。

  不過大概是因為達西表現出了「沒興趣」,她到能看出凱洛琳是挺開心的,正竊竊地笑著,並抽出本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報紙,衝希裡展示著:「我也是今天看了報紙才知道,希裡你有這麼多故事,瞧這裡,你最近是都在劇院做苦工嗎?其實,沒有錢我們還可以幫你的,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了。」

  希裡當面翻給她一個大白眼,「你不是去上學了嗎?他們沒教會你識字和辨別是非的能力嗎?請你告訴我是什麼學校,我一定給它寫一篇差評。」

  「你——」希裡看著她硬生生把罵人的話憋進肚子,「我當然去上學了,它好歹教會了我什麼叫做淑女。」

  希裡因為她的回答笑出了聲。

  「好的,這位淑女小姐,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以走了嗎?紅人現在很忙,比如去找到造謠我的人然後撕了他,哦,提醒一下這位在旁邊喝茶事不關己的紳士先生,這個造謠的人極大概率叫做喬治·威克漢姆。如果你有幸看到他,請你一定幫我轉告他,如果有下次,絕對不會是子彈擦過腿的事了。」

  「哦,是威克漢姆編排你的?」達西沒理會希裡話裡的陰陽怪氣,放下茶杯,皺起好看的眉頭,「他為什麼回來找你?」

  「相信我,全世界沒有人比我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希裡嘆了口氣,對昔日前男友的俊臉實在下不去嘴再說些什麼陰腔怪調的話,她對他點了點頭,「我該走了。」

  達西轉頭看向她離開的方向,剛想開口,卻被一人搶先——

  「希裡小姐!好久不見!真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我和我妹妹還一直猜你去哪裡了呢,是不是,凱洛琳?」迎面走來一位儀表堂堂,落落大方的青年,雖然他的話跟凱洛琳相差無幾,但絕無拿腔拿調之意,反倒讓人感到親切萬分,他就是查爾斯·賓利。

  「快坐下來喝一杯吧,我有大新聞告訴大家!」

  其實查爾斯比凱洛琳更加難纏,就是因為他實在太熱情可親了,希裡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希裡無奈地在達西面無表情和凱洛琳怨毒的目光之下重新坐下,賓利走到本來放著小報的那張長椅前,獻寶似的給大家拿出新的一張報紙,希裡認出這是保羅出版社印刷的。

  「瞧瞧看,大家!我在這裡看到了希裡的文章!我出了十倍的價格在一個工人手中買的呢!聽說這期報紙都要加印了!」

  她可以說她的第一反應是查爾斯真是個可愛的冤大頭,但她顧不及這麼多了,她率先拿過這張報紙,反復翻著這張報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別著急,希裡,雖然不是頭條,但也是很大一部分——喏,」查爾斯幫她翻了個面,伸手給她指著一處,「在第二版面上。」

  她看到了,保羅並沒有砍掉她的新作,而是以大版面發表了,她激動地險些落下淚來!

  「希裡,這位名偵探莫裡先生會幫他們解開謎題嗎?」查爾斯忍不住問。

  「下次別忘了提前買,別去買那麼貴的了。」希裡笑呵呵地說,心裡感慨到保羅居然沒有相信那份小報的一面之詞,她現在是不是應該去感謝保羅呢?

  不,她轉念一想,這期賣到脫銷的真正原因應該是大家正是相信了威克漢姆的信口胡謅,才會刺激到所有人都想去買一份文學性報紙,甚至有人能出高價收購這份報紙來一睹希裡的作品,想看看她這樣的人能寫出什麼樣的小說。

  她想,這樣也好,有爭議她接下來的創作才能更加受到關注。

  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開端,接下來她會飽受爭議,但她無所畏懼,因為她能用更多的作品說話,她能把它變成完美。

  因為她可是希裡·伯德呀。

  至此,希裡勾起嘴角,合上報紙,擺出一副令在場的幾個人十分熟悉的傲人神情,無所謂地笑了笑。

  「你們隨便點吧,今天我請客。」


第8章

  希裡坐在自己位於漢伯寧街的出租屋裡。

  木制桌子上有一張信封,她用小匕首小心翼翼地將它劃來,把裡面的東西全數倒了出來。率先有幾枚銀幣掉落下來,那是希裡覺得最悅耳的聲音之一,而後又有一張支票飄落而下,她財迷般的親了幾口論誰都難以拒絕的金錢,心想錢到賬的感覺是多麼的美妙。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發工資更快樂的事了!

  她又把信封拿起來,發現裡面還有一張紙條,她展開一看,是保羅寫給她的,告訴她不用管外界的流言蜚語,並督促她繼續創作這位莫裡偵探的故事。

  這事件好事,但同時也令她犯難,倒不是因為那些風言風語,而問題出在她創作的題材上,寫出一本高質量的偵探小說是需要大量的補充譬如醫學和科學類知識,她必須誠實地道出自己並未有對這方面更高的造詣,如果她直接生搬硬套一本毫無依據的詭辯偵探,讀者的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這是完全沒有懸念的。

  而她現在去惡補一些知識,耗費的時間又是巨大的。以她的目標來說,她等會不起、

  她必須要找到一個不花費時間又可以獲取靈感的方法繼續創作。

  希裡把那張支票鎖在一個匣子裡,拿上剩余的銀幣去了考文特園。

  路途上看到不少背著粗糙地布袋子四處轉悠的成年人,而他們的衣著大多表明著他們來自鄉下——倒不是說是帶了什麼異樣眼光,只是因為他們的流行相對落後,能讓能一眼看出身份。

  不過,不排除那些守舊的有錢的紳士們喜歡鄉下那種宜人的氛圍。倫敦嘛,所有人都在往這裡擠,企圖走得更高,正如這座城市正在被工業革命推搡著前進,被迷霧籠罩。

  考文特園的小攤販很會擺攤,那些奇怪的服飾在整個倫敦都是很有名的,希裡偶爾會去那裡買一杯生牛奶回去煮著喝,但這次她有了點小錢,她可以小小的豪氣一把,比如……多買點吃的。

  以前的幸福感是讓別人家的小孩幫忙寫作業,現在的幸福感叫做——吃好喝好。

  那麼提起莫裡亞蒂……

  希裡手指撐著下巴作思考狀,雖然她之前說著她不打算跟他有什麼交集,她沒想到自己一個人寫不出莫裡的故事。現在為了新一部《莫裡先生探案集》的誕生,理科苦手的她,必須得去拜訪一下他了……果然文學創作還得從人物原型開始入手麼?

  「所以,你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希裡的眼睛盯著那兩杯玻璃罐裝好的牛奶,在抬頭鎖定提出疑問的男性,他端著一個茶杯,另一只手插進褲兜裡,背靠著辦公桌。深棕色西服上乘的剪裁勾勒出此人修長的身形,隨著他喝茶的動作扯出一些恰到好處的皺褶。

  「我想怎麼也得帶一些禮物,」希裡雙手合十,裝作一副乖巧天真的樣子,「可是我買不起那麼貴的,當然你現在可是教授,是人民教師,要教導出英格蘭未來的棟梁之才——」

  莫裡亞蒂拖著語調「啊」了一聲,希裡立馬閉上了嘴,她明白自己沒拍到馬屁股上反倒像衝著馬蹄來了一記上勾拳。

  「所以?」他頓了一下,問。

  「所以?補補腦子?」希裡假笑了一下,「我覺得我買的還挺對的呢……」

  莫裡亞蒂應是在笑著的,她正猜測著到底是哪個詞取悅了他,就見他輕輕把茶杯放在一旁,問她:「還有別的嗎?」

  「什麼?」希裡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還有別的嗎?你還有什麼能給我的?」他雙手環胸,慢悠悠地走到希裡面前,打量著她,希裡身著一身長到腳踝的沒有任何花紋的棉質長裙,外面套了一件棕色的烏/爾/斯/特大衣,跟莫裡亞蒂對比起來頗有較小的感覺。

  「我……」希裡知道莫裡亞蒂又在跟她玩什麼等價交換的游戲了,「你也得聽我說完我的訴求呀。」

  「你不是按照我寫的名偵探嗎?上次你還說我們一模一樣。況且這也不用猜,你在倫敦那點事很容易傳到我的耳朵裡,哦,我現在再說恭喜是不是有點晚了?」他隨意地往沙發上一坐,現在是以仰視的角度看著還未坐下的希裡,「你想在我這裡多找些靈感,這並不難,數學這門學科涵蓋的東西可是很多的——所以你還有別的帶給我的嗎?」

  他自然地伸出拉著她的指尖帶到鼻子下嗅了嗅,拉扯出還殘留著的一絲香甜味,「我沒吃午飯,你帶夠可頌了嗎?」

  希裡趕緊抽回手自己聞了聞,她確定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但還是拿出手帕加以擦拭,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來的時候吃完了。」

  他對她的話沒做表態,只是認真地盯著她看。

  被這種穿透性的目光審視著,如果是其他男人,希裡可能就要生氣了。可這人是莫裡亞蒂,目前她賴以吃飯的主角原型。

  莫裡亞蒂對此很是滿意,他看得出來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小時候那樣,時不時二人就會做出什麼心照不宣的荒唐事。

  希裡的嘴唇抿了一下,她伸手從腦後摘下她發型的點綴物,那是一朵小花,有些不起眼,是希裡從車站門口摘的,她將它遞給他。

  「我還有這個——還能請你吃一頓不錯的午餐,或許,你需要我的簽名做紀念嗎?說不定以後能賣出高價哦。」

  希裡小時候有時候對莫裡亞蒂頗為敷衍,比如經常會摘一些沒用的植物送給他,而這位數學天才在過去會認為自己超級大度,原諒了這個世界上總會有傻裡傻氣的人存在。

  莫裡亞蒂扭動著脖子,微微歪頭,擺出一個輕微的弧度,他好像在想著什麼過去的事情。

  隨即,他伸手把這朵小花接住,隨手置在茶幾上。可能是因為她這浮誇的話,他的嘴角甚至帶起一絲笑意。

  「我想這些足夠了,盲目自信小姐。」

  希裡認為自己又成功地糊弄了他。

  她捂嘴輕笑,她總覺得過去和莫裡亞蒂相處的很少,可這時細細想來,那些點滴記憶又變得清晰起來。

  而且,也不是那麼的少。

  她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剛剛搬家沒幾天,父親因公事繁忙,只叫她先去登門拜訪隔壁住宅的莫裡亞蒂一家。

  希裡對此事本是極不情願的。

  可她不能抵御伯德先生給對方准備的見面禮——一大盒肯特郡草莓的誘惑。

  等她送完這盒,她就回去把其他的都吃掉。

  可是她在這位莫裡亞蒂先生家門前站了許久,門鈴足以按了十遍,也不見有人開門。

  當她認為這盒草莓也「沒辦法」的要屬於她的時候,伴隨著吱扭一聲,門被打開了。

  此時她的手中還提著一顆草莓。

  一個面無表情地女僕用探尋的目光掃射著她,女僕沒說話,像個蠟像一樣僵立著不動。

  不過更加讓她不舒服的是她身後緩緩走來的小男孩,他約莫十歲,一頭烏黑細軟的頭發,身著一套長款乳白色睡袍,露出一節白細的小腿。

  她在他們倆的注視下把那顆草莓塞了回去,並擺出一副無事發生地樣子,說:「我是隔壁新搬過來的,我叫希裡·伯德,因為父親實在過於繁忙,就由我先代勞——希望你會喜歡這盒草莓。」

  又是持續了幾秒鐘的尷尬氛圍。

  最後,還是那個男孩繞過女僕接過希裡手中的盒子,而女僕則緊盯著他,臉上也有了更多的表情,好像就在他這幾個動作的空隙鐘就會出什麼亂子似的。

  「你要進來坐坐嗎?」這是男孩目前為止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這樣你就可以把這盒草莓全吃完。」

  「好啊,為什麼不呢?」

  男孩的眼神依舊冷冰冰的,可惜,一個貪吃的十二歲女孩眼裡只剩那盒草莓了。

  明明是白天,莫裡亞蒂的家卻暗沉沉的,古舊卻華麗的裝飾表明了這個房屋古老悠久的歷史,幾位先祖的畫像掛在門廳的牆上,像是一雙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注意著每一位走進這裡的外來人員。

  希裡在女僕的侍奉下淨了手,跟著小莫裡亞蒂走入客廳,首先看到的是一個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大壁爐正燃著火焰,那壁爐的柱子上刻的是兩只雀鳥,它們各銜一朵她叫不上名字的花朵一副正要起飛的模樣。

  壁爐前是一張紅色的價值不菲的長絨毛地毯,有一套黑色真皮沙發擺放在此。

  地毯上有什麼黑色的東西動了一下,她才發覺客廳裡還有一個活物,一條黑色的獵犬趴在上面,就在他馬上發出要吠叫來警示希裡這個不速之客時,莫裡亞蒂抬手一擺,那只大狗便重新趴了回去,像是委屈般的嗚嗚起來。

  莫裡亞蒂抱著那盒草莓坐在其中一張單人沙發上——當然,他沒有好好坐著,而是把雙腿架在一邊的沙發把手上側躺著。

  「過來。」

  他衝她招了招手,希裡不明所以,但這個要求還不算無理,她順應了他。

  可忽然那條獵犬像發了瘋一般,衝她噴過來,她來不及反應就被撞倒了。

  而莫裡亞蒂則爆發出一聲嗤笑,在只有火焰灼燒木材的劈啪聲的房間中極為清晰。

  希裡明白了,這是個壞心眼的小孩。

  「這是你讓它做的嗎?」

  她迅速站起身瞪著他。


第9章

  「這是你讓它做的嗎?」

  她拂了一下裙擺,冷靜地回應著來自莫裡亞蒂的不懷好意。

  而那只黑色的蘇格蘭獵鹿犬晃悠悠地走到他身邊,順從地匍匐在他腳下,邀功式地搖著尾巴。

  「怎麼會呢?」他故作驚訝的說,「你沒摔疼吧?」

  希裡眨了眨眼睛,看似在思考他的關懷般的問詢的真假,隨後,她展現出一抹相當甜蜜的、毫無破綻的微笑,「我現在就想吃那盒草莓了,你說過我可以把它全吃完。」

  莫裡亞蒂看著她一副天真的模樣,心裡暗自嘲笑著,便點了點頭,想著下一步怎麼整蠱她。

  她接過莫裡亞蒂手中的草莓禮盒,取出一顆碩大飽滿的果實,放入口中咀嚼,甜味的汁水順著舌尖流入喉嚨中,希裡滿足地嘆息了一聲。

  「好可惜啊。」她完全沒有當時社會要求的那樣的淑女形像,砸吧著嘴,又拿出一顆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問:「你不喜歡草莓嗎?」

  莫裡亞蒂哼了一聲,正搖著頭,在即將要吐出什麼陰陽怪氣的話時,他被希裡這一套操作弄的措手不及——

  希裡直接捧著那整個草莓盒子衝莫裡亞蒂扣了過去,這猝不及防的動作他當然沒有躲過,並且,他的感官一下子被新鮮的草莓占據了,而他感受到這個女孩絕對又大力地摁著盒子左右攆著。

  她感受到了他的憤怒至極,肯定是太過溺愛才讓他能夠肆無忌憚地對第一次造訪的人做惡事。

  他企圖反抗,希裡直接抬腿踏上皮沙發,跨坐在他身上揍他。

  莫裡亞蒂家的狗都看愣了。

  「我給你送草莓你居然讓狗來撞我,你這個小屁孩瘋了吧!」

  她當時想的是,本來她們家是搬來的,率先來登門拜訪已經是非常友好善意了,偏偏主人家有個壞小孩!

  她專治壞小孩,壞小孩就該挨打!

  她敢保證她當時是下了狠手,以至於莫裡亞蒂不反抗的時候她甚至以為一會蘇格蘭場的就要把她帶走了。

  成為拜訪鄰居把鄰居打死的第一人。

  「喂,你沒事吧?」她承認她有點慌,不過還保持著坐在他身上的姿勢。她戳了戳他,又拍了拍他的臉,這位睫毛上還掛著草莓汁水的男孩緊挨著雙眼,就是一動不動。

  不會真的——?!

  她倒吸一口涼氣,此時她就像被閃電擊中了一樣!

  她是不是應該......封鎖犯罪現場——處、處理屍體?!

  她慌張地轉頭慫慫的蘇格蘭獵鹿犬蹲在沙發後面,看來只有在主人占上風的時候才會作威作福,現在只有瑟瑟發抖——所以她應該再解決第一目擊證......狗?!

  就在這時,她的脖子碰到了一處冰冷的皮膚——在她身下的男孩忽然直起身子一只手掐住她的頸部,另一只手拽著她的頭發向他的方向拉扯!

  他居然裝死!

  年紀輕輕的希裡哪見過這種招式,她強忍著頭皮的劇痛繼續跟莫裡亞蒂扭打起來。

  「芙拉!芙拉!」

  莫裡亞蒂高聲呼喊著,希裡趁機抓起地方的一顆草莓塞進他嘴裡,使他只能發出一陣嗚嗚聲。

  「叫人算什麼本事!你叫佣人過來也一樣,我還可以叫我家的來呢,你這個小混球——」她還沒說完話,就被一道蠻力向後扯去,莫裡亞蒂家養的獵犬竟咬著她的腰封把她叼了起來,拖著正要離開男孩——芙拉居然是狗的名字!

  不過,她眼疾手快地抓住莫裡亞蒂的胳膊,帶著他一起在地上被拖行!

  「貝利!」

  莫裡亞蒂又換了一個名字叫,希裡還以為會從哪裡再竄出一條狗呢,誰知這次是是客廳的房門被打開了,那個表情淡漠的女僕走了進來,後面居然還跟著希裡的父親,弗吉爾·伯德。

  有了大人的參與,兩個打架的小孩很快就被分開了。

  「是他先叫狗撞我的!」被弗吉爾拉著的希裡扭動著身體,還想往莫裡亞蒂那邊衝。

  而莫裡亞蒂毫不客氣地吐出一顆被牙齒擠壓過的草莓,語氣卻十分淡定:「她打我。」

  「爸爸!是他先——」

  「好啦,希裡。」弗吉爾伸手賦住希裡的小腦袋,撫摸著她一頭的小卷毛,這使她一瞬間就平靜下來,沒有方才那樣盛氣凌人了,「你傷著詹姆斯了?那就去跟他道個歉吧。」

  希裡糾結了一下,可又被父親推了出去,她看著莫裡亞蒂臉頰有些輕微的紅腫,只得沒好氣地說了句對不起。

  莫裡亞蒂的一聲「啊」拖得老長,隨後靜默了幾秒鐘,看得出來他在進行一番思考,之後他說道:「是我有錯在先。希裡,我很喜歡你,以後也要來我家玩。」

  這完全是一個命令式的語句,希裡心中冷哼一聲,嘴上卻說著:「好啊,那我們以後就是好朋友了哦。」

  「既然孩子們都互相道歉了,不打不相識,我相信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弗吉爾笑呵呵地對女僕說,而這名叫做貝利的女僕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便送他們離開了。

  「他真的是個小混蛋,我不喜歡他。」希裡跟父親邊走邊訴苦,「如果不是我把他打傷了,我絕對不會道歉的。」

  「哦,他是你來這裡交的第一個朋友。」弗吉爾拉著希裡的手,說:「朋友總是不嫌多的,況且你也打了回去,不得不說,我的小姑娘下手很准哦!」

  希裡低低地笑了,比劃著出拳的動作,可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愁眉苦臉了起來,她噘著嘴說道:「因為他我浪費了一大盒草莓。」

  「家裡還有很多呢!」弗吉爾把小希裡抱了起來,讓她雙腳離地轉了好幾個圈,「回家咯!希裡!」

  父親的寵溺隨著她的兜圈速度緩緩定格成一副永遠的笑臉,最後似有一滴水珠蕩在其中,漾出有規律地漣漪,使她的回憶結束了。

  本來只是追憶一下她和莫裡亞蒂那不一般的初遇,反倒又想起了父親。

  這時莫裡亞蒂正從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他童年時期的性子在他身上完全顯露不出來了,然而,漂亮的五官還在證明著他還是當初那個陰險小孩本人。

  唉,時間讓他們變了多少呢?

  「現在不是正餐時間,不過我們可以先在學校裡散散步,然後去食堂,」他現在已經披上深棕色的大衣,正整理著衣領,「你還是晚上請我吧,希裡,無論如何你也得請我吃晚餐。」

  希裡很想給他翻個白眼表達自己也沒那麼多錢,但是風水輪流轉,現在莫裡亞蒂最大。

  牛津基督教堂學院歷史悠久,在這裡的學生均非等閑之輩。她瞧著他,想著很難從一個被認為是公學學生也不為過的外表上看出他寫出過能夠超越現代人思想的論文。放在以前,她只是覺得這小子的腦子很好使,尤其是作為她的計算器那是相當的好用。

  「你在牛津呆到什麼時候?」

  莫裡亞蒂腳步迅速,手扶著樓梯扶手,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他略低下頭,目光向上,另一只手簡單擺弄了一下劉海,柔軟的黑發隨著他手指的動作浮動,是看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沒想好。」希裡脫口而出,「可能呆不了多久,我准備了一個小小的采訪以便於我重新塑造莫裡先生這個形像,估摸明天就回去。」

  又是屬於莫裡亞蒂的一聲拖腔,隨後他慢吞吞地說:「一個采訪就夠了?」

  「角色太過和真人重合會讓人難以提起興趣的,莫裡亞蒂。」希裡坦言道:「你要知道我的讀者不精通學術,對小行星怎麼在宇宙裡飛的也不感興趣,他們只想看驚心動魄的故事,最好再帶點愛情元素。」

  「說實話吧,希裡。」莫裡亞蒂雙手插兜,呼出一口氣,「你不會為了人物形像這點事再找我一趟的。」

  她咬著嘴唇,看似在進行很糾結的思想碰撞,最終,她坦白道:「我實話實說,你我畢竟不是真的偵探,可我又在寫這個類型的小說嘛,就想寫點不一樣的,我想跟你商量,這必須就得當面說了,當年的貝德福德事件,我想把它寫出來。」

  莫裡亞蒂在聽到「貝德福德」這個單詞的時候面色一沉,說:「為什麼要說到它呢?希裡。」

  「那是一場綁架案......」希裡語氣放軟了下來,她之所以驅車前往牛津來找莫裡亞蒂,貝德福德事件才是是她的真正的主要目的。

  這是一個已經塵封了的案件,並且它是被小時候的莫裡亞蒂偵破的。當時還被他們老家那邊的警/方頒布了最佳小天才童星獎呢。

  只要莫裡亞蒂跟她復述一下,不也是一個很好的寫作素材嗎?

  這時,有一名和莫裡亞蒂年紀相仿的男生從他們身邊經過,和他打了個招呼。

  莫裡亞蒂微笑著衝他點了一下頭,繼而又轉過頭來面對她,又板起臉來:「那不是一場簡單的綁架案,希裡,別打貝德福德的主意,你會把自己毀了的。」

  「好吧,我很抱歉,可——」

  突然間,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快躲開!快躲開!」

  希裡轉向那個高聲呼喊的人,不知道他在提醒誰。

  是莫裡亞蒂率先反應了過來,他趕在上空的黑點墜落在地之前,伸手將希裡抱在懷裡向前撲倒過去,在地上滾了一圈,他盡量用一只胳膊護住她的腦袋。

  可她的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他們原先站的地方,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是從這棟樓上跌落下來的。

  他帶著一具誇張的上世紀白色假發,臉部塗著慘白的粉末,四肢因為砸在地面上古怪地扭曲著,而現在又幾乎被猩紅的血液包裹,恐怖至極。

  「瞧,你要的素材這不是來了。」

  莫裡亞蒂倒是不害怕,冷靜地檢查著她是否受了傷後,惡趣味地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下巴,強制讓她看向不遠處的屍體。

  她可不是這個意思!


第10章

  「我從來不知道死個人能讓學生這麼興奮。」

  蘇格蘭場警/方趕到時,死者周圍已經被清場了,不過就算如此,也有一些膽大好奇者在一旁張望,爭相回答著探員的問題。

  可惜誰都沒能給出這個濃妝艷抹的男人一個真正屬於他的姓名。

  「我猜他是托德·沃爾頓吧。」莫裡亞蒂的話輕飄飄地傳入希裡的耳朵,而她正雙手抓著她十分厚重的羊毛卷,嘴上叼著一個八字形玫瑰花扭夾。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他,為首的中年探員的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他先是跟另一位年齡稍小的探員低聲說了幾句,隨後就走到莫裡亞蒂面前,拿出一個本子,在上面劃拉著什麼,問道:「你認識?」

  莫裡亞蒂注視著那個被下達命令的年輕探員帶領幾個查證人員上樓之後,才緩緩開口:「托德是我的學生,我送過他一塊表,他好像現在還帶著。」

  他指了一下屍體的方向,而那人的左手上確實有一塊血液已經濺撒在表盤上的銀色手表。

  「這個托德還有什麼特征?」

  「他臉有點長,眼睛是棕色的——我說,如果你允許的話我是完全可以去直接確認的。」他淡淡道。而那位中年探長持著筆頓住了,筆尖落在本子上。顯然是對他毫不畏懼的神情頗為驚訝。

  這時已經把頭發重新梳好的希裡替他解釋道:「這位是詹姆斯·莫裡亞蒂教授,在這所大學教數學,不知您最近是否聽說過他。或許一個人在某些方面有突出才能的時候,在另一方面,總是神經大條——不得不說,他從小接受程度就很高。」

  探長思考了一下,一直到他的筆尖的墨水已經團出一大片黑點時,他才擺了擺手,讓莫裡亞蒂進來了。

  「她是我的助手。」莫裡亞蒂也將希裡拉了進去,側頭對她講著:「這個托德你應該見過。」

  「我可沒見過你的學生——我就不去了——」希裡的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因為她想起來她確實在前幾日見過他的學生。那時不正巧是在她誤會他的時候出現的,那個演員小姑娘的哥哥。

  是他!希裡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死了。

  「我、我說了我不去!」希裡一下子打掉他的手,他看血糊糊的人不害怕,她可害怕的不得了好嗎?她瘋了才再去當什麼助手,「我覺得我也不是很必要非要在現場搜集素材的,莫裡亞蒂,我在這裡站著就好!」

  她只是想要貝德福德案件的真實素材,而不是天天想出現在凶案現場!她只是個靠寫小說吃飯的作者啊!又不是在撰寫死者記錄本!

  「女士確實不適合這種場面。」探長跟在了最後。

  莫裡亞蒂沒有停止的意思,繼續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讓她跟他一同前進。而那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已經灌進了鼻腔,她的胃已經產生了條件反射般的痙攣,她快要受不了了——

  希裡發了狠,拗不過雖較為年幼卻已經成年的莫裡亞蒂,她直接彎下腰張嘴咬住他的手,直到把他咬疼了,他才放開了手。

  希裡忿怒地瞪著他,可下一秒就只能捂住嘴巴,轉身跑走了。

  「恕我多嘴,你不該欺負你的助理。」探長擺出一副老練的架勢,扯出一絲笑容,臉上更多的皺紋被他擠了出來,「以後會很辛苦的,我老婆就很麻煩,到現在都很麻煩。」

  誰知起初還是一臉平和的莫裡亞蒂臉色突然沉了下來,陰惻惻地說:「你的意思是我喜歡她嗎?」

  他的雙眼湧現出一片精妙的汪洋,卻又向外滲透著不滿的情緒,他看男人的眼神明顯在不滿他的愚蠢且多管閑事。

  「呃,什麼,就當我擅自揣度吧……但是以這樣的方式對待可愛的女士,她總會被嚇跑的。」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閉上嘴,別裝過來人的樣子來對我說教。」

  雖然莫裡亞蒂只不過二十出頭,但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乖張狠戾的氣場著實把人到中年經驗頗多的探長震懾住了。

  他知道眼前的青年如果僅用希裡的「數學教授」來形容,絕對是對他身份的一種侮辱。

  他本應該生氣的,不是嗎?應該好好教訓他,讓他為自己的出言不遜付出代價的。可是他居然生出了一種不應該頂撞他的想法。

  天吶,他都快五十了,難道還怕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

  「……你說的,唔,托德,他是個出色的學生?」探長搔了搔頭,欲言又止,最終他選擇放棄,把話題重新轉移回案件上。

  「啊哈,還不錯,有點天分。」莫裡亞蒂也跟著他的提問進行回答,他變得笑眯眯的,仿佛之前那幾句不愉快的對話不存在一樣。

  中年探員的筆尖又刷刷刷地寫出幾個單詞:「一個、有天賦的、學生……可能會被、同窗、妒忌……」

  「……你是很可惜的吧?」或許是探長想安慰一下莫裡亞蒂,又或許是出現了一絲對強者天生的討好態度。不管怎麼說,他管不住嘴地加了一句話。

  失去一個有天賦的學生,是難免會痛心疾首的。他這樣想著。

  「哦,什麼?」莫裡亞蒂垂眸掃了一眼屍體左手上的表盤,其上的指針停止了轉動。他不動聲色地回復探長:「只是一個手表罷了。」

  探長再次被他的回答堵地無話可說。因為莫裡亞蒂表現地太過冷酷無情,他可是在說他的學生的命呢,莫裡亞蒂認為他說的是一塊手表?

  可他作為一名判案多年的探長,下意識地想把莫裡亞蒂和一些極端分子勾勒出聯系。

  但他再怎麼說也是一名普通人,很容易會在某些方面給自己一個暗示,他只能這麼告訴自己,莫裡亞蒂的腦回路只是異於常人罷了。

  這時莫裡亞蒂負手而立。

  「他殺?」他看著探長,似乎是在等待著探長的肯定。

  「對,沒錯。你知道很多嘛,莫裡亞蒂教授。」探長嘆了一口氣,「可憐的孩子,雖然頸部沒有勒痕,但是眼球充血。凶手可能是用布類作為凶器。還有這奇怪的打扮,托德平時有什麼愛好嗎?」

  「我是教數學的,不是生活老師。」他溘然伸手指向了別處,似是喃喃自語著,卻又是在執拗地反駁著探員當初的看法:「希裡回來了,她現在有求於我,是不會跑掉的。」

  他手指的方向,那位少女的臉上還帶著明顯的不愉快的表情。有幾縷碎發被水沾濕緊貼其上,幾滴殘留的水珠順著滾落到下顎。

  隨著她的步伐,令他熟悉的花香味越來越近了,不過,他不喜歡這個味道。

  就像他對希裡的感覺一樣。

  莫裡亞蒂認為希裡是個討人厭的家伙。

  他從小就認為自己與眾不同,他早就受夠嚴厲的父親和溫吞的母親那點沒完沒了的家長裡短。

  他也受不了他的蠢弟弟,傻乎乎地一天學不會多少東西。

  他討厭賓客們不斷地誇贊他們家庭幸福美滿,厭倦了站在眾人面前當模範生。

  他最惡心的就是他能感受到他的父母在抵擋他,好像生怕他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可笑,他從來不做蠢事,精妙的計算總是在他腦子裡自然而然的行程。

  好吧,既然如此,他干脆設計自己大病一場,讓他傻乎乎的弟弟和父母過去吧。

  就這樣,他的父親把他帶回了老家養病,找了個鄉村女僕服侍他。

  他確實要感謝他父親的明智之舉,他發現了自己除了對計算了然於心之外的另一種先天技能——

  他真喜歡折磨別人。

  他身邊的女僕換了一個又一個。他喜歡看那些人哭著說「這孩子真是個魔鬼」,天吶,人類真是不堪一擊。

  而他的父親算是鐵了心,直接把他放在了舊宅讓他獨自生長——哦,不嚴謹。還要帶上一位薪水翻倍的起居佣人。

  可惜,當薪水快翻了五倍的時候,他身邊的女僕還是一個月換一個。

  終於,他要厭惡這種生活的時候——希裡出現了。

  他透過窗戶看停在她家門口的馬車,她被父親抱了下來,像八音盒中的芭蕾舞演員一樣轉了一個難看的圈。

  他不知道她這樣做的意義,只覺得有些滑稽。

  他有點想看到她天真的笑臉變成噘嘴委屈的樣子了。

  可他現在是一名臥病在床的可憐男孩,他要等。

  沒過幾天,這個機會就來了。她不諳世事地抱著那盒草莓來到他們家的門前。

  他可能是太無聊了,他在自己的房間裡換了幾套衣服,設想著怎麼跟她見面,應該說什麼?

  ——你好,我叫詹姆斯·莫裡亞蒂?我有對愚蠢的父母和一個智商堪憂的弟弟?我覺得生活無趣所以搬到這裡來以折磨下人為樂?

  這樣顯得是否太過隆重?她只不過是個送草莓的小獵物。

  所以,他決定還是維持原來的人設,把身上的正裝全部脫掉,換成他軟綿綿的睡袍。

  他讓女僕先去開門——這位貝利不愛說話,也可能是被他嚇得。

  門被貝利打開一條縫,莫裡亞蒂糾結了幾秒,又難以掩飾地探出腦袋,他看到一個機靈的、眼睛亮晶晶的蜜發少女正表達自己貪吃的欲望。

  她把草莓又塞進盒子裡,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

  她說她叫希裡,是他的鄰居。

  「你要進來坐坐嗎?這樣你就可以把這盒草莓全吃完。」

  他應該不會太無聊。


第11章

  「你不對勁。」

  少女放下刀叉,一雙果綠色的眸子注視著莫裡亞蒂,像是一片即將洶湧的波濤。而那對眼睛還微微泛紅,這正巧提醒著他剛剛做出的出格的舉動。

  坐在少女對面的青年不緊不慢地回了她一個「嗯」的單音,語氣稍有上調,冰藍色的瞳孔垂下來,正透過對方餐刀的鏡面折射來觀察她不滿的情緒。

  他握著銀質餐刀慢悠悠地切著半生的牛排,將其中一塊吞進腹中,這才開始回應她:「你不吃嗎?」

  「我正要說這個問題。」希裡抿了一下嘴巴,顯露出不情願的意思,「我跟你說了我要全熟,結果又是半熟,你是覺得我的接受能力在半個小時之內大幅度提升了?」

  莫裡亞蒂童年的劣性很難根除!長大了還是收斂不了地愛整人!

  「希裡,你可真愛開玩笑。」他將自己的刀叉放下,又持起她的餐具,慢條斯理地開始為她切著半熟的牛排。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動態優雅,卻又故意地將肉塊的血水攆壓出來,和汁水混雜在一起。真不是希裡誇大的聯想,只是方才的凶案現場實在太過震懾人心,血液與地面上的灰塵雙雙混合,血腥駭人。

  讓她不得不拒絕觀看這令她不適的切牛排畫面。

  並且,這是她百分之百確定的——

  「你是故意的,莫裡亞蒂。」她舉起長桌上的高腳杯,剛要下嘴壓一壓胃裡的不舒服,卻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是一杯紅酒,她頓了一下,把酒杯重新置在桌上,皺起漂亮的眉毛說道:「你可真幼稚。」

  「你在冤枉我,我不過是參考了過去你愛吃的東西。」

  他當然是故意為之,他承認自己喜歡折磨別人,喜歡看他們驚恐的表情。不過新鮮感總是一陣子的事,對於那些無足輕重的人,他很快就沒了那種興奮感。

  希裡是不同的,至於在哪點不同……就這麼說吧,如果他對一個人不太喜歡的話,一般來講他會讓這個人滾出自己的視線,丟掉工作,進監獄,被流放,甚至死亡,這都有可能。

  而對於她,小時候的他對於能讓希裡不爽的事永遠是樂此不疲的。

  在經歷了那件事之後,他不再去見希裡了,他們的聯系就這樣斷了。

  他本以為也是這樣,斷了就斷了。日復一日,周復一周,除了無聊了點也沒什麼不好。

  他再遇到希裡絕對是偶然之事,就像再嚴謹的定理中也會有極小的概率出錯。希裡的變化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他有那麼一小段時間來失望她不像兒時那樣生氣勃勃。

  但倒退回上一句——他要承認,公式也是會出錯的。當她穿著那身輕柔材質的戲服,表現出她對自己要求的「成為他的助手」那錯愕的面孔時,他就明白,他莽撞地提前下了定義,希裡可一點都沒變。

  他知道,他身上隱藏已久的奇特因子又全面復活。

  在高雅人士的眼裡,這可能是一個下流愛好,就比如,簡單地制造一些機會,再去欣賞她那些惶恐錯愕難以言喻的表情。

  他為什麼會喜歡這樣做,希裡為什麼對於他是這樣與眾不同,這又是一個新的捉摸不透的新命題。

  可能會比宇宙、數學還要難一些。

  他看著希裡極其勉強地吃完這一餐,用餐巾抹了抹嘴唇,便提議道:「回我的辦公室去?讓我來聽聽你准備的采訪。」

  希裡揉著肚子,莫裡亞蒂這個小子又陰險又幼稚,明明知道她剛剛都惡心吐了,還要這樣——但她也得承認學院的食堂真是好吃極了,窮人如她可是不能為了那些賭氣不吃飯啊!

  「能繞道回去嗎?我不想再經過一次現場了。」十分抱歉,去世的托德同學,就讓她心裡為他的靈魂祈禱吧!

  「當然可以,別擔心,蘇格蘭場的警察一定能快點把這件事解決了的。」

  他們站起身,往他辦公室所在的教學大樓走去,莫裡亞蒂雖然任職不到一年,但對這裡的路線已經頗為熟悉,這此返回是走了一個人跡稀少的近路。

  可當他們重新打開他辦公室那道棕褐色木門時,裡面卻赫然站著另一個人。

  或許是到下午了,刺眼的陽光經過玻璃窗的折射之後,輕柔地漫步在房間內。把那人棱角分明的臉也修飾地有些許柔軟。他非常年輕,他最起碼有六英尺高,但非常瘦削,細長的手指擺弄著屋子中的地球儀,使它一刻不停地轉動著,而他深邃如鷹一般的灰色眼睛注視著其上的尖角。

  希裡看了一眼莫裡亞蒂,而後者也表現出不解的神色,看來這是一個不速之客。

  不過,作為一名教授,學生在辦公室等著他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事。

  「你是有什麼問題嗎,這位同學?」莫裡亞蒂溫和地開口。

  被提問的學生的臉扭了過來,最先有一股既視感的卻是希裡。

  他……好眼熟啊……在哪見過?

  而那名學生也像在印證自己的猜想一般,「希裡?希裡·伯德?」

  ——他果然認識我!怎麼辦!我都叫不上他的名字!

  希裡的大腦高速運轉中,企圖在腦海中能搜索出這位少年的名字,她這幾年應該沒有和什麼年紀小的男孩子有什麼不解之緣吧!

  許是看出希裡在臉部神情上的大為困惑,秉承著紳士精神的少年開始了自我介紹,「我是歇洛克,歇洛克·福爾摩斯。我想你一定不會忘了我還有個叫邁克羅夫特的哥哥。」

  居然是歇洛克!怪不得她覺得那麼眼熟!只是她搬家的時候歇洛克還很小呢……

  只是跟前男友的弟弟該怎麼稱呼,好像是有點熟,但好像又不是那麼熟……

  「啊!我親愛的弟弟啊!」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希裡走上前給歇洛克來一個擁抱,並用力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只差個精致的小扇子,就可以完全模仿市井裡那群年長的婦女了,「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敘舊先省省吧。」被無視了半天的莫裡亞蒂終於開口,正一副「這是在干什麼」的表情盯著希裡的手,最後他的目光轉移到歇洛克身上,用一種探究口吻問:「你有什麼事,福爾摩斯。」

  而令人沒想到的是,歇洛克也在用一種滲透性的目光審視著他,「我只是有幾個數學上的問題想請教您,莫裡亞蒂教授。」

  莫裡亞蒂側目看著即將要停止的地球儀,又掃了一眼屋子,這才繼續回答他:「看來你在我的辦公室冥思苦想、深刻探尋真理許久也沒得到答案,只有我親自來幫你解答了。」

  希裡有一種感覺,他們話裡有話,甚至她都覺得□□味濃的要打起來。

  或許是錯覺吧,她記得福爾摩斯家的小弟也是一個聰明人物——當然,能來到這裡上學的都是聰明人物。她指的是比聰明更向上,大於等於天才的那種特質。

  記得他雖然從小破獲了多起駭人聽聞的案件,還因此被人綁架過,這經歷可不算好。不過現在是打算鑽研學術了嗎——等等,她怎麼沒想到以歇洛克為原型寫偵探小說呢?他破獲的案件顯然更多更真實,是叫人拍案叫絕的。

  哦,好吧,她還是跟前男友的弟弟少接觸為妙,省的哪天有政/府辦事人員找她事。

  ——我們莫裡亞蒂也挺好的!好歹現在名氣可大著呢!

  她一邊比較著歇洛克和詹姆斯,企圖取其精華全部濃縮給莫裡先生。一邊在莫裡亞蒂的辦公室來回踱步,盼望著他們趕快結束數學與化學的探討工作。

  她發現莫裡亞蒂在跟學生探討時,像極了一個神情莊重的牧師在傳遞神的旨意,不,這麼說就有點神化他了。可事實又像如此,她不得不這麼說,他在傳遞知識時是充滿魅力的。

  他跟他的學生差不多高,微微側頭,黑色的頭發擦過他蒼白的皮膚,陽光落在他的肌膚上,從希裡的角度看像是潔白的絲綢在反光。

  她坐在一個書架旁,靜靜地觀察著他們,心想一定要把這個畫面寫出來。

  「你一定等很久了吧,希裡。」不知過了多久,她有點開始懷念起有下午茶的時光的時候,莫裡亞蒂突然把頭轉向了她,「這一定讓你很無聊。」

  「怎麼會呢,倘若不是學術氛圍太濃厚,我也想加入你們。」

  莫裡亞蒂看得出來她在撒謊,畢竟她的目光移開了,說話也帶上了虛情假意的味道,已經再開始用手指梳理著她的波浪式蜜一樣的卷發。

  「讓女士等是沒禮貌的,雖然我已經這麼做了。」他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手下的動作好像是想為自己倒一杯茶水,「我總要像個辦法補償的。」

  「這周末有個倫敦要舉辦一個藝術展,我想你不能錯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其中一個畫家,他叫巴茲爾·霍華德,我們去看看吧,希裡。」

  希裡還想著自己是否應該同意這個邀請,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在想很現實的事——她沒有好看的衣服穿了!她可不想表現得像個野蠻人。

  可這是希裡卻發現歇洛克的反應很是奇怪,他皺著劍眉,懷疑地看著莫裡亞蒂。

  「正巧我也要去。」


第12章

  希裡發現自己有點天真。

  她以前沒出名前只是想著如何寫出一本出名的作品。而現在的她作為一名剛剛起步、自帶一丁點流量的流行作家,在即將要來臨的畫展日期前,發現了一個大問題——她的錢不夠用了。

  當然這不是那種今天用了幾便士買菜,月末結余時看是否能剩下幾先令的財政赤字問題。

  在名流圈,穿著打扮要十分得體。人都是視覺動物,你的衣著就幾乎代表了你的身份,就算再怎麼落魄的人,也會精心打扮自己,想與其場合匹配,從而獲得更大的利益。

  這雖然只是一場普通的藝術展,但也是一場聚會。她的出場絕對不能寒酸,對她而言,這個要求還是可以完成的。

  她從她那屋子的床下翻出一個大箱子,又從書桌上她最喜歡的那本泛黃的《小杜麗》中拿出一把作成書簽的銅鑰匙。

  希裡將它對准鎖孔,常年不潤滑的鎖芯有些許難以轉動,在她差點覺得這銅鑰匙都快被她扭斷了的時候,她終於把這箱子打開了——裡面是幾身保存的很好的極為華麗的裙裝。

  說來慚愧,可這是她僅剩的財產了。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使用它們。

  這些衣服都是她幾年前從莊園裡打包出來的,雖然勉強能穿,但是不流行了。不過她可以拿去典當,應該是一筆可觀的收入。這樣她可以選擇去租一套相對來說好點禮服,剩下的錢也可以為接下來的宴會做打算。

  至於吃,她還可以靠著第一篇莫裡先生。

  果其不然,典當行的店主對她帶來的東西扣了好幾個點,不過這樣也足夠了,她拿著換來的英鎊去成衣店租了一套不錯的禮服,順便還蹭了人店主的化妝品,等她等到了預約的馬車,她就可以去和莫裡亞蒂見面了。

  希望能認識一些高層人物,她是這樣想的。

  「祝你愉快,親愛的小姐。」馬車夫禮貌地脫掉氈帽行了個禮,並紳士地扶她下了馬車。

  她問了下時間,得知跟約定的時刻還差一點,正猶豫著是否回到馬車上再等一會。

  「你不用等了,希裡。」就像能聽得見她的想法似的,那位青年的聲音就這樣傳入了她的耳中,他杠從馬車上下來,身著全黑的素色西服,但她一眼便能看出制料的上乘。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輕快地說:「時間剛剛好,走吧。」

  莫裡亞蒂示意她挽住她的手,而她也照做,可剛步入布蘭登夫人籌辦的藝術展廳時,莫裡亞蒂的臉色不由得一沉,希裡向他目光所及之處探去,那令他不悅的人居然是歇洛克·福爾摩斯。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上次她的牛津之行應該才是二人的第一次會面。

  怎麼關系會這麼差?一個數學系的教授那麼討厭一個化學系的學生?

  而福爾摩斯也看到了他們,或許說不定早就做好了抬腿的動作,他大步駛來,對希裡行了一個紳士禮:「您今晚也很美麗,希裡小姐。」

  「哦,謝謝你。」希裡也回了一個禮,可她跟邁克羅夫特天天混在一起的時候歇洛克出生也沒多久,她實在熱切不起來。而後,她又覺得自己的回應干巴巴的,便又補充了一句:「你也挺帥的。」

  唉,感覺更尷尬了……

  氣氛像凍住了一樣,莫裡亞蒂不說話,歇洛克也不動。希裡想趕緊從這詭異的氛圍中逃離,只能作為話題打開者繼續尬聊:「我還以為你也跟你哥哥一樣不喜歡社交的,要知道,凡有大於三個人的聚會可能是只有台風才能把他卷出屋子。」

  「哦,希裡,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只是比我哥哥好一點點而已。」

  「我當然不了解你了,我搬走的時候你才兩歲,你一歲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糟糕,氣氛又開始變得天寒地凍了。

  不過這倒是讓莫裡亞蒂笑了,「既然不喜歡社交,卻對這次聚會有興趣,也是挺有意思的。」

  「畢竟欣賞藝術是對人類思維的一大擴展。」歇洛克立馬回答道,「我想,說到藝術的熏陶,莫裡亞蒂教授應該比我更了解才是。」

  希裡不知道怎麼他們之間的對話就是在這麼的陰陽怪氣,她甚至認為莫裡亞蒂掛過他的科才能讓二人之間的恨意如此濃重。

  就當她決定先一個人開溜的時候,又有兩個人的出現讓她更加認為這次來參加什麼藝術展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希裡,真的是你!」

  這開場白是如此的熟悉,身著洛可可式連衣裙的凱洛琳扇著她的羽毛扇,邁著小碎步款款而來,「我都沒想到在這裡能遇到你呢!」

  她的身後跟著身穿雙排扣藏藍色西裝的達西,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大概是被凱洛琳央求著陪她到處轉轉,毫無辦法地懶得多說一句。

  「我還以為你最近專心寫作呢。」凱洛琳嘆了口氣,「所以我們最近沒叫你出來玩,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畢竟你可是個名人。」

  「當然不會。」希裡瞥了一眼達西,拽了下莫裡亞蒂的袖口,「我想我們該走了。」

  「不用走啊,希裡,你比她漂亮多了。」莫裡亞蒂有時候的情商出奇的低,又或者說,他是故意的,他自認為不太看重女人的外貌,不過他得承認,希裡確實把這身租借的衣服穿的很好看——這身純白色的輕紗長裙的襯裙不算膨大,沒有像有些小姐那樣喜歡把走廊都快占滿了。天藍色的緞面蝴蝶結別再胸前和袖口。而她平日披散下來的海藻般的長發被挽成一個發髻,還有幾縷被卷成有規則的羅馬卷乖巧地貼著她的鎖骨處,又顯出幾分慵懶的氣質。

  「這位先生倒是很會說話!」凱洛琳當然不高興了,她等著莫裡亞蒂,氣洶洶地說。

  「這位是?」反觀一旁的達西倒是終於開了口,他瞧了一眼希裡,又把目光轉向莫裡亞蒂,「我是費茲威廉·達西。」

  「詹姆斯·莫裡亞蒂,幸會。」莫裡亞蒂沒有跟他握手的意思,達西看來也懶得伸手,希裡覺得如果現在舉行一場看誰最傲氣的比賽,沒他倆參加她是不會去當觀眾的。

  「哦,厲害的莫裡亞蒂教授,我在不少報紙見過對您的報道。」達西禮貌地回應著,「可惜我對數學和小行星不太關心。」

  「這確實讓常人難以關心。」

  她猜他又是故意說的,他們干嘛要把談話搞得比自己和凱洛琳對話還要糟糕?

  「希裡,我能找你談談嗎?」是歇洛克打破了互相比誰說話更惡心人挑戰,希裡輕蹙了下眉頭,不知為何歇洛克又會對她感興趣,她剛想著要怎麼回答,莫裡亞蒂卻替她回答了:「她是我的女伴,福爾摩斯。」

  「這又不是什麼舞會,莫裡亞蒂先生。」達西在一旁說。

  「別把這藝術的氛圍毀了!」凱洛琳可能也受不了他們這種陰腔怪調的感覺,明明她只是想和希裡「敘個舊」,「那希裡就跟我走吧,女孩之間的談話會比男人們之間的溝通有意思多了!」

  她拽了一下希裡袖口的蝴蝶結,「走吧!去看看布蘭登夫人的藏品!」

  確實,跟凱洛琳在一起好歹有她能夠活躍氛圍。希裡假惺惺地對在場的各位男性微微一笑,便和凱洛琳走遠了。

  她倒是無心欣賞化作,幸好凱洛琳也不是真的打算跟她一起欣賞的,她像個情報員一樣正在喋喋不休、挖空心思地從希裡這裡獲取信息:「那個年齡最小的,叫福爾摩斯?」

  希裡點了點頭,凱洛琳又繼續問道:「他就是你那個初戀男友嗎?!這麼小?你真是下得去手!」

  「打住,凱洛琳,這是我初戀男友的弟弟。」希裡趕緊辟謠,生怕凱洛琳一會就添油加醋地說給達西。

  「哦……你還和他弟弟有聯系干什麼呢——那那個叫莫裡亞蒂的呢,你跟他是什麼關系?」

  「以前的鄰居。」希裡如實回答。

  「又是以前的鄰居,我記得你前男友不就是你以前的鄰居。」凱洛琳一臉「希裡你又要開始了」的表情,「你總是對你以前的鄰居下手!」

  「你警告你最好不要把我想像成一名劫/色的匪徒。否則一會我把你揪到後院打一頓。」希裡像兒時那樣警告著凱洛琳·賓利,她以前可是沒少跟她在房間裡毫無淑女形像的互毆,雖然一般都是希裡取勝。

  「可我也說的沒錯,你以前不就是這樣只喜歡長得好看的……」凱洛琳吞了吞口水,還有點懼怕她的樣子,但馬上她的目光就被其他的什麼東西吸引了,她昂著脖子出神的眺望著,「包括你還要跟我搶達西——那個高個男人可真擋我視線!」

  「好像說的你不喜歡好看的一樣?你現在不還在追達西嗎?」希裡立馬反駁她,並已經擺出擼起袖子的架勢,「而且我也只喜歡比我大的長得好看的——不是你在看什麼啊?」

  希裡也開始像個小鴨子一樣跟著凱洛琳的眼神行動。

  「唔,你看那——那個凶巴巴的,走出門廳的人——不是你的莫裡亞蒂教授嗎?」


第13章

  「真的是他。」

  希裡心生疑慮,莫裡亞蒂能在那三個人敗下陣她是怎麼都不會信的。但他確實臉色蒼白,眼神中帶著一絲憤慨,還直接離席了!

  一定是發生了別的事!

  「恕我失陪了,凱洛琳。」希裡又眺望了一眼莫裡亞蒂離去的方向,趕緊提起裙擺匆匆向那邊走去,忽然停頓了一下,轉過頭警告著凱洛琳,「你可別瞎編什麼故事跟別人說啊。」

  「那是自然,希裡。你還是快去關心一下你的男伴吧。」凱洛琳不緊不慢地扇了扇羽毛扇子,露出一雙精明的眼睛,待到她走遠了,她立馬收起羽扇,四處尋找著達西,「達西先生,你在哪呢?我要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希裡和她那個沒禮貌的男伴……」

  希裡雖然是告誡了凱洛琳,但她相信以她們的塑料八卦姐妹情她一定會把自己和莫裡亞蒂塑造成一對濃情蜜意的璧人然後廣而告之,她比自己更適合寫言情小說。

  不過希裡也顧不上這麼多了,她按照莫裡亞蒂的路線從門廳中走了出去,來到了布蘭登莊園的後院中,這裡人跡稀少,多數人都在廳堂中社交。

  布蘭登夫人的長處就是所有藝術交流活動都變成舞會。

  或許是莫裡亞蒂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只是知道他童年時期就得了一種怪病,而莫裡亞蒂家又對他的病狀是嚴格保密的。她環視一周,就是看不見莫裡亞蒂的影子。

  這裡是封閉式的花園,只有灌木叢和一些稀有植物,在夏夜它們枝繁葉茂地綻放著,宣誓著自己的領地。

  「莫裡亞蒂?」

  靜悄悄的,偶有夏蟬鳴叫聲和大廳賓客的笑聲傳來。

  她又叫了一遍,「詹姆斯?」

  這回,希裡突然被誰拉扯了一下,她被這種回應嚇了一跳,而下一秒,更大的力量將她拉扯進了灌木叢!

  她跌落進一個人的溫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後,她發現那人正是方才失蹤的莫裡亞蒂,他將他的西服敞開了,把領帶扯落一半,襯衫最上面的紐扣也不知所蹤,他背靠著牆面坐著,茂盛的灌木叢正好擋住了他的身影。

  他的手中正拿著一個小巧的記事本,借著廳堂傳播過來的微弱的光線不緊不慢地翻閱著。

  「你怎麼在這?」莫裡亞蒂的眼睛微微睜開,仿佛對於她出現在此地頗為驚奇,隨後他的眼睛一轉,帶著些懊惱地嘆了一口氣,嘴裡嘟囔著「真麻煩」。

  「正巧我看到你臉色不好,就出來找你了!」希裡不明白他的意思,語氣加上了一點埋怨,「什麼麻煩,是說我多此一舉嗎?」

  「別誤會,希裡,你有時候比我想的還多。」莫裡亞蒂嗤笑一聲,想勾住希裡的肩膀,可後者立馬躲開,臉上盡是不悅的神色。

  莫裡亞蒂也沒有繼續,反倒做出了一系列讓希裡匪夷所思的舉動——他把他的記事本放回了褲兜裡,像變把戲一樣從西裝的口袋中拿出一個精巧的煙鬥,又從另一側口袋拿出一盒火柴,將其點燃,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開始在布蘭登夫人的後花園中吞雲吐霧。

  她之所以認為古怪,是因為她從來不記得莫裡亞蒂有吸煙的習慣,而之前的幾次接觸中也沒聞到過他周圍有煙草的味道。甚至,她今天也沒注意到他的口袋鼓囊囊地裝著一個煙鬥和火柴盒呀!

  「來。」他看穿了她的想法,眼眶中的瞳孔如幽靜的火焰一般搖曳。他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她的方向挪挪位置,這樣他們就能像在偷偷窺探的孩子一樣透過玻璃窗看著大廳中的人們,莫裡亞蒂指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紳士,輕聲在她耳邊說:「我從那位先生身上順走的,不過我不太喜歡他的品味。」

  「什麼時候你還有這種習慣了?」希裡的手抵著牆壁說。

  「我偶爾吸煙,這樣可以讓我的大腦稍微鎮定一點。」他回答道,口中的煙草味鑽進希裡的小巧的鼻子裡,她立馬推了一下他,蹙著眉毛說:「你離我遠點,我討厭聞到煙味——還有我是說偷竊的習慣,你不能用這樣的方式釋放壓力。」

  「哦,希裡,你才像個刻板的家庭教師一樣無趣——我一會就去還給他。」莫裡亞蒂重新靠回原處,很順從地滅了煙鬥,「放心,我也偶有聽從女士意願的優點。」

  希裡整理了一下自己下滑的寬肩帶,繼續跟他說:「我還以為你是因為童年時期的病出來透氣呢,你要是在這裡犯了什麼問題,一個人呆著那可以就危險了。」

  莫裡亞蒂側過身來,換了一個類似在床上聽人講故事的姿勢看著她,沒有說話。

  「看來不是。」她抿了一下嘴唇,覺得眼前這人幼稚的可以,「你是跟他們鬧了什麼不愉快嗎?不會吧?你們都是成年人了!」

  他們陰陽怪氣到什麼程度能讓莫裡亞蒂生氣?

  「唉,希裡,你又在不懂裝懂。」他懶散地說。他又有了動作,他像希裡那邊靠近,企圖想把頭枕在她的裙擺上。她剛要罵他,就聽到莫裡亞蒂開始了抱怨:「你這個租的衣服質量真的不太好,一點都不舒服,你把大腿露出來讓我枕一會吧。」

  現在她不僅要罵他,還要錘他了!

  「你有病吧?你把我當什麼人了?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回去告訴所有人你剛剛的話並以騷擾女性把你押送到蘇格蘭場去?」

  「你以前都是讓的。我這麼久沒見你的變化可真大。」希裡覺得莫裡亞蒂委屈的莫名其妙,他幾歲了?怎麼像個小孩子?

  什麼變化大不大的,她還能失憶不成?她可不記得以前就讓他枕她的大腿!

  「既然你沒事,我就回去了,你自己在這裡呆著吧。」希裡想站起來,無奈保持一個姿勢坐著有點久了,她揉著微麻的腳踝,心裡罵了幾句莫裡亞蒂神經病。

  「你又要去跟那些普通人聊天嗎?促進一些信息交流,你就可以得到一些報酬,對嗎?」莫裡亞蒂歪了一下頭,變現的有些無辜,「可這樣從中獲得的利益實在太少了,而且進展緩慢,本來我是完全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可是他不讓,我們約定好了。」

  「你把我說的像個拉皮條的。」希裡諷刺地扯出一聲冷笑,「也或許本質來說就這樣,我需要人脈關系,就要去做正常社交——不過,你說的『他』是誰?還有人能讓你聽他的?」

  「詹姆斯·莫裡亞蒂。」

  他語調怪異地念出來他自己的名字。

  「什麼?」

  「說著玩的,希裡。」他伸手向上捋了一下他墨色的頭發,柔順的黑發又馬上散落會了原處,「不過,我勸你現在最好不要離開我去找任何人,因為我不知道我的思維會不會因此產生快速又奇特的變化,或許我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出來——這樣我們兩個都可能被列為布蘭登夫人的黑名單了,可你最需要布蘭登夫人的引薦,因為她最喜歡的事就是開藝術沙龍,然後把它們再變成飯廳。」

  希裡認為她收到了威脅,氣鼓鼓地將手握拳錘到他的胸口,「你是在要挾我嗎?」

  他倒是面無表情地伸手接下了這一拳,她的拳頭置在他的掌心,被他有節奏地上下晃動著。

  「我只是在說事實,畢竟我實在不是很喜歡這裡,因為這些人和我比的話要被拉出一個很大的空檔,永遠也填不上,我是這麼說否太自負了?」他的另一只手撐著下巴,在短暫地「嗯」的一聲後,他補充道:「確實還有一個人還不錯,他是個有趣的人,不然是不會被記錄的,就是那個叫歇洛克·福爾摩斯的。不過,我們都不是特別喜歡他,他總想著破壞一些好事,這就有點自以為是了。」

  ——所以說,『我們』到底是你和誰啊!別告訴她還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朋友啊!都幾歲了!希裡憤憤地想。

  忽然,另一種聲音打破了他們之間奇異的交流。

  「道林,我真喜歡你上次送我的詩集!」女孩的聲音像叮咚的泉水那樣歡快,「多麼美妙的詩,充滿各種意味的描寫——」她的話音逐漸變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把一切都涵蓋在其中的熱切交纏的聲音,希裡心裡咯噔一聲,哦,識趣的成年人都知道這時候要回避一下,給這對難以抑制內心渴望的情侶騰個位置。

  可他們一旦有所動作就會被察覺,但聽別人的交換口水聲也太難受了,就在這種進退兩年之際,希裡和莫裡亞蒂突出起來地保持了一致——他們絕對不做一個識趣的成年人,繼續換了一個方向開始窺視。

  希裡真慶幸自己的視力極好,因為那位熱情似火的女孩口中的道林英俊的出奇,那雙藍眼睛足夠攝魂取魄,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熱絡總像是一種機械性的行動。

  但是,他實在也太帥了!希裡表示不心動是假的。

  可她沒有搶別人男朋友的嗜好,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可這落寞還沒持續半分鐘呢,比她高一點的依靠在牆邊的莫裡亞蒂忽然壓倒在她的身上。使她整個人都向前撲了過去!

  這驚動了偷偷尋樂的小姐和風流倜儻的金發美男,希裡也大為光火,她趕忙轉身想質問莫裡亞蒂到底安的什麼心。

  但那位始作俑者只是靜靜地躺在地上,就像是睡著了。


第14章

  好在莫裡亞蒂很快就醒來了。

  「你沒事吧?」

  他一睜眼就看到那抹帶著擔憂的綠色,他先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領帶,雙手輕輕捋著西裝的皺褶,這才回答希裡的問題,表示他並無大礙。

  「我還以為你真的出什麼事了。」

  希裡順著還在上下起伏的胸脯,「你確定你沒問題嗎,這是什麼後遺症嗎?」

  「我想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比較好,我親愛的小姐。」希裡背後的人說話了,他擁有世人向往的少年人的光華,擁有另所有少女魂牽夢繞的臉龐,他旁邊的小姑娘早已因為被撞破自己不矜持地一面跑走了,他也沒去追,倒是饒有興趣地提問:「你剛剛不是還重重地摔在地上了嗎?」

  ——為什麼還要提這件事?!這下莫裡亞蒂也要知道了!

  她一向愛在生人面前裝模作樣,保持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經典理論,她苦笑著說:「我只不過是在背這位醉酒的先生來外面透透氣, 他只要一口酒就會酩酊大醉,想必你也能看出來,我們體格懸殊,摔倒只是一時不小心。」

  希裡瞄了一眼莫裡亞蒂,而剛剛站起來的後者立刻用手背碰著嘴唇,做了一個好不虛假的惡心干嘔的動作,還附帶一聲敷衍的「呃」。

  希裡又用胳膊肘懟了一下他,莫裡亞蒂立馬向希裡的肩膀側了過去,一副看起來真的有在認真暈暈沉沉的樣子。

  「看,就是這樣,還是要謝謝你的關心,然後忘了它吧。」

  她順勢環住莫裡亞蒂的腰,衝道林點了一下頭,離開了後花園。

  一重新回到大廳,二人就迅速分開了,莫裡亞蒂神色如常,對希裡說:「怎麼會遇到他?」

  希裡一副「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看著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口袋,「你要記得把別人的煙鬥還回去。」

  「什麼?」他的眼神中有一絲迷惑,但一瞬間又消失了,下意識地撫摸著口袋凸出的煙鬥形狀,輕聲說道:「……我會的。」

  「哦,莫裡亞蒂先生,你原來在這裡!我在到處找你呢!」

  這聲音著實不算好聽,但非常洪亮,足以讓所有人都注意到她——主辦人布蘭登夫人,她看起來五十有余,一張尖臉,其上又按了一個大鷹鉤鼻,兩雙眼睛有些突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

  莫裡亞蒂帶著希裡迎上去,「方才有事耽誤了一點時間沒能第一時間與您交流,希望你不會介意,布蘭登夫人。」

  「這怎麼會呢,但你一定知道我今天有一些剛剛挖掘的寶藏,我相信你一定有興趣瞧瞧的,知己難尋嘛。」布蘭登笑呵呵地說,同時視線轉移到希裡身上,那對金魚眼如同探照燈一樣上下掃射著,「這位是?」

  「容我介紹一下吧,她是我的朋友,希裡·伯德,我想愛好看《每日文學報》的您一定對她不會陌生。」

  布蘭登夫人的表情一下鮮活起來,她拉住希裡的手,「我想過一會再談話可以嗎——伯德小姐,你不知道,我可是你的崇拜者!」

  希裡驚奇地看了一眼莫裡亞蒂,後者只是淡淡一笑,把她向前推了一小步,希裡隨著布蘭登夫人的腳步走向她的朋友們,心裡暗暗感謝莫裡亞蒂,直接認識主人可比在賓客面前兜兜轉轉地好多了。

  「你們一定不知道是誰來了,就讓我來揭曉吧——希裡·伯德小姐!」

  周圍的幾個貴婦人有的恍然大悟,而有的若有所思,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聽過她的名字,不過她寫的不是情愛小說,在貴婦圈有一部分受眾希裡已經很滿足了。

  而其中一個女人疑惑道:「我怎麼覺得這位小姐十分面熟呢,指定是在哪見過——哦,我想起來了!我在薩沃劇院瞧見過!她演過維納斯呢!你們去看過那個劇了嗎?很火的。」

  「哎呀,我籌備藝術展總是很忙的,我還沒去看呢。」布蘭登夫人一下子更激動了,她湊到希裡耳朵旁問:「所以是真的嗎?」

  「我也在別的報紙上看過你的新聞,你也在劇院當演員是嗎?還有那些,那個叫艾爾莎的……你可千萬別誤會,我不喜歡那個女人,她死了倒好,她看誰丈夫的眼神都不對。但我覺得就是好奇——這麼一想跟你的作品也有一些關聯,果然是真人真事嗎?她是你做掉的嗎?你可以跟我說實話,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而且一個作家殺手,比一個普通作家更迷人。」

  雖說是耳語,但只是動作到位了,布蘭登不人的聲音總是大到其他人都聽見了。

  「布蘭登夫人,我想你一定也和我一樣佩服那些撰寫者的想像力,我曾經也想讓自己保持地神秘一點,但是您的出現讓我的神秘感少了一大半。」希裡擰著眉心,不慌不忙道:「既然如此,我也把我剩下的一半神秘感去除吧。我很可惜地告訴您,它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您執意想對其中的故事進行深入的探究,不妨繼續關注我接下來的作品。」

  「哦,可惜了。」布蘭登夫人和被帶起興致貴婦們的表情都有些許失望,不過她還是繼續追問:「那麼接下來的故事呢?莫裡先生會接觸什麼案件呢?」

  「現在只能容我繼續為他披上面紗啦。」

  跟布蘭登夫人和她的好姐妹對話是非常痛苦的,她總是像對待商品一樣介紹她的客人,不過空閑在家的太太們都鐘愛於跟她閑聊八卦,雖然時間有限,但她也已經把從她們口中得知的倫敦西區大小情愛故事聽了兩三個版本。

  布蘭登夫人離席,當太太們把故事快要延伸到東區的時候,她回來了,臉上的表情比方才她介紹希裡時可快樂多了,她一坐下就趕緊吞了一口茶水,也不管她那杯已經放涼了,她向希裡的方向側過去說:「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莫裡亞蒂先生。」

  希裡差點沒喝下去手裡這杯茶,「什麼?」

  「別說你不知道,莫裡亞蒂先生慧眼識英,出手闊綽,還如此年輕英俊,難道你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嗎?」這時希裡才發現她手裡拿著一張鈔票,慢悠悠地放入她裙子的特殊的口袋裡。

  希裡看得出來她在故意炫耀自己賺了一筆大錢,這種炫富情有可原,如果她掙了大錢,她一定會單獨買一條頭版新文昭告全城她有錢了。

  不過,她真是對莫裡亞蒂了解太少了,原來他是真的喜歡藝術品才來的?她真沒看出來。

  她敷衍了布蘭登夫人幾句,可她一下子把話題帶到了莫裡亞蒂那裡去,所有人都開始談論這位小先生,但對他的軼事知曉的又少之又少。希裡真想添一嘴她和莫裡亞蒂因為爬山出游時間選擇問題而大打出手從二樓順著樓梯滾到一樓的故事。她本人就是一本莫裡亞蒂八卦大全。

  她忍住了,她現在可都是靠莫裡亞蒂吃飯呢,她要好好感謝他。

  她熬了不知道多久,布蘭登夫人終於有了倦意,真實社交藝術展也臨近尾聲,賓客都走的差不多了。

  希裡衝各位夫人行了一禮,得以走出前廳,來到莊園大門口。

  她瞧見莫裡亞蒂正看著手表,便小跑著上前,「謝謝你,今天是充滿收獲的一天!布蘭登夫人說下次還要叫我來給她們讀書呢。」

  「希裡,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禮貌了?介紹不過是舉手之勞,她容易讓人沒面子,幸好你做的足夠好。」

  「她話比較多。」

  莫裡亞蒂稍稍後退一步,伸長臂膀,示意她先上馬車,「我把你送回去吧,哦還有,布蘭登夫人是否提起了我?」

  「那可真是太多了,不過一直是在說你買了她的藏品,誇你眼光很好,也很聰明。」

  「她確實話太多了。」莫裡亞蒂肯定道,「你好奇嗎?」

  「我不過問你的私事。」希裡聳聳肩說。

  莫裡亞蒂剛想說什麼,這時卻有一名嬌小的女士經過,撞到了他,她連忙柔聲道歉。

  「沒關系的,女士。」莫裡亞蒂單手關上了馬車門,把希裡一個人留在裡面,「不過,你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

  希裡看到他的馬車夫快步走了下來,一下子掐住那名女士的後脖頸,將她轉身駕了起來!

  怎麼回事?!

  希裡想下車查看,但她發現車門被鎖住了,而玻璃窗的開關居然也被從外面扣上了!

  她眼睜睜地看著莫裡亞蒂的左側腰身插/著一把匕首!

  「詹姆斯!」她敲擊著玻璃,一臉焦急,目光又轉移到那名被抓住的女性——那個演春之女神的演員小姑娘?!

  只見莫裡亞蒂不慌不忙地將匕首拔了出來,刀刃白晃晃的,沒有一滴紅色。他用手指勾出那個為他擋出這次襲擊的東西——煙、煙鬥?!

  她看傻了。

  ……他真的沒事嗎?!

  莫裡亞蒂把刀子刺入煙鬥的煙道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

  「你殺了我哥哥——是你,衣冠禽獸!你這個魔鬼!」被擒住的女孩尖叫著,「我詛咒你!你不會被上帝原諒的!下地獄去吧!」

  「這個煙鬥選的好,一個正好的煙道。」他對她的控訴置之不理,毫無感覺。只是自顧自喃喃道,又把手中的東西隨手一扔,才朝他的車夫說:「把她帶走解決吧,我真是受夠了為這點小事浪費時間。」

  帶哪去?莫裡亞蒂你是黑/社/會嗎?!


第15章

  如果人類的每一句言語,每一個舉動都會被記錄成一本書籍,那麼她一定會好好推敲一遍莫裡亞蒂話語中的含義。

  可當時的情況太過緊急,她只能留意到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和一個恰巧的煙鬥,還有女孩的話。

  「她為什麼要說莫裡亞蒂殺了她哥哥呢……」希裡咬著手指喃喃自語,直到手中的羽毛筆尖滾落下一大滴墨汁,她才回過神來,重新換了一張紙,繼續書寫。

  可事實上,就算那個女孩的眼神已經出離憤怒,可她也不相信她所說的有幾分是真。莫裡亞蒂的思維是異於常人沒錯,但絕對不會是一個罪大惡極之人。

  再說了,她的哥哥墜樓的時候,莫裡亞蒂是和她走在一起的。

  不過,她不得不感嘆,莫裡亞蒂真是幸運,如果那個小匕首沒有恰巧插/進煙道裡會發生什麼是不敢設想的。

  靈感來了,她又給她筆下的男主人公又多加了一層主角光環,加上與歌女的誤會和戲劇化的化險為夷,再引出一場案件,哦不,她決定把這個案件寫的更獵奇一點,可以概括進驚天奇案的範疇。

  比如歌女弟弟的死亡牽連上了倫敦的地下犯罪團伙什麼的……最好再加點愛情元素,真相大白後歌女無可救藥地愛上了莫裡先生並確定以身相許,但是莫裡先生對兒女私情並不感興趣並把一切都奉獻給了國家,為清除罪犯事業奮鬥終生!

  唉,希裡都把自己寫感動了。

  寫到一半,故事構架已經基本完成,她整理了一下手稿,心想著要去圖書館再補充一下相關知識。

  她透過窗戶掃了一眼天空,思索幾秒後便換上一身全灰色的棉麻裙子,又取下衣架上的黑色線織披巾,拿起靠在門旁的雨傘匆匆出了家門。

  漢伯寧街上的人不多,幾個流浪漢在長椅上無所事事,一個身著不合身長裙的小女孩捧著幾朵無精打采的小花在一旁蕩著腿。還有一個穿著黑鬥篷的矮個男人四處走動,兩只眼睛如同餓狼一樣到處亂瞅。

  看到這種人,希裡就不自覺加快腳步。她見多了這種類似於伯恩斯老板的「星探」,無非是把你從一個火坑推向另一個火坑。

  像艾爾莎那樣的,賺到了錢還可以給你面子讓你任性。否則,根本不知道會被賣到什麼地方。

  果其不然,那男人看到希裡立馬就走了上來,並快速地整理自己的衣服,揚起笑臉。

  「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允許我自我介紹——」

  「不用的,謝謝。」她趕緊擺擺手,幾乎是跑著離開了。

  可天氣實在不作美,沒走到一半便下起了雨,等到她來到她加入的私人圖書館時,地上已經出現了不少坑坑窪窪的水坑。

  在她眼裡,開放的私人圖書館是神聖的。她不能讓污漬玷污了主人的慷慨。

  這就使得希裡在門前的墊子上蹭著鞋底,又檢查了一下裙擺是否有污水沾染,確認完畢後才走進去。

  因為是下雨天的緣故,圖書館的人也不多,這就說明希裡可以選擇任何角落自在地讀書。她挑了一本《月亮寶石》,逐字逐句地品了起來,她起初對那塊牽動一切的月亮神寶石大感興趣,當威爾基·柯林斯筆下的偵探出場時,他的文字一下子就讓她腦海中浮現了他為其所打造的容貌。

  「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

  忽然,她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她沒來得及反應是誰,只是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隨後,她又翻了一頁書,兩手捧著這本偵探小說,重新投入到故事中去。

  而聲音的主人也沒有繼續打擾的意思,跟她一樣抽出一本小說開始翻閱,他的灰眼睛草草掃過上面的每一個字母,時不時抬頭看一眼她何時才能讀完。

  時間慢的他不打算去計量。

  她的面龐光滑且白皙,方才食指輕輕擠壓過的嘴唇透著櫻桃色,翹挺小巧的鼻子上一雙翠玉般的雙眸倒映出書本的影子,還是沾到了雨滴的額頭裸/露,蜜棕色的長發順著她的肩膀傾瀉而下,額邊留出的鬢發隨著她翻書的動作偶爾會被掃得輕蕩起來。

  他不善於記錄文學知識,但等待的時光並未讓他感到不耐煩。那雨聲終於是小了一些,能夠聽到希裡的翻閱聲,和她偶爾發出的小聲的輕嘆。

  最終,他等到她合上了書本,抬眼看他時那雙眼睛充滿驚奇。

  「歇洛克,剛剛原來是你?」

  「正是在下。」他把自己右手上拿的第三本書啪地一聲合上,塞進希裡身後書櫃的空缺處。

  「哦,我剛剛太投入了,我一看書就愛這樣。」希裡帶著歉意解釋道。

  「打擾一名女士是我的錯。」歇洛克無所謂地笑了一聲,「所以接下來,我猜你是有空了?這時候我們是否能進行交談了呢?」

  「當然可以,你太客氣了,歇洛克——不過,你也是這家私人圖書館的會員嗎?」希裡也將《月亮寶石》放進了書櫃中,「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

  「我剛加入不久,也是第一次見到你。」

  「原來是這樣。」希裡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們需要去別的地方說話嗎?」

  「我想不必了,外面還下著雨,」歇洛克將頭側向窗戶,不經意地說:「還是等雨過天晴,我們再出去吧。否則你的皮鞋會繼續沾上泥土的。」

  希裡趕忙低頭查看著自己的鞋子,這才發現她的左腳的鞋尖有個快要與皮靴顏色融為一體的泥土漬。

  「天,你的眼力可真好。我自己都沒注意到。」希裡抿了一下嘴,有些臉熱,趕緊轉移了話題:「歇洛克,你想跟我談什麼?說起來,你上次在藝術展就說要跟我談談,弄得我也好奇不已。」

  「只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情。」歇洛克跟希裡的身高差很多,這樣一下子把希裡的氣勢壓得很低,「我就直說了吧,我想跟你談談我的數學教授。」

  「莫裡亞蒂嗎?」希裡吃驚地問。

  「噓。」他也像希裡一樣,伸出食指放在唇瓣前,可歇洛克這麼說,就顯得頗有高深莫測的意思了。

  「我想,我們必須小點聲,以防遇到什麼不必要的小麻煩。」

  「……我還以為你會跟我問邁克羅夫特呢。」希裡頓了下,輕聲嘟囔。

  「我哥哥的軼事在我更小的時候就知道的差不多了,這麼多年,能讓我笑出來的還是你和他的故事呢。」希裡不知道歇洛克和邁克羅夫特的關系怎麼樣,但她猜測應該是很一般,或者更為偏下,因為在他說出「能讓我笑出來的」時候眼神中確實出現了一絲嘲弄。

  不,或許他笑話的是她怎麼辦?

  「是什麼故事呢?」

  「這不是這次談話的重點,希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開朗了一些,「我們可以交換故事,你講莫裡亞蒂的,我講邁克羅夫特的,我想你拿這個事情去威脅他本人也沒有關系,他肯定會照做的。」

  和莫裡亞蒂的簡單故事能換來隨意差遣政府官員的小秘密確實使人心動,但希裡仔細一想,這並不值得。

  而且不對啊!她和他能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了?她和邁克羅夫特的事她能記得起來的都平淡地出奇,而且就算她拿他們那點童年破事來要挾他,他極為可能氣急敗壞到把她從倫敦踢出去!

  「我想你換個籌碼我都會同意。」希裡故作神秘地問:「難道你和莫裡亞蒂有仇嗎?我知道他這個人可能性格不是特別符合常人的忍耐力,但是總體上來說,他不算是個壞人。」

  「我只是隨口一提,當然不會把親哥哥的事情當做交易物品。」歇洛克的身體前傾,目光審視著她,就好像在探究希裡是否在說謊,終了,他對她眼中疑惑作出了「她對莫裡亞蒂的另一面並不熟知」的結論。

  希裡發現,歇洛克眼神中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來,就像在千百個鑰匙中沒有發現正確對應真相的那一把。他就仿佛一個精巧的機械,在長期停滯之後開始變得了無生氣。

  「別擔心?莫裡亞蒂小時候經常會跟我一起玩,這點事他應該還會聽我的,我不會讓他掛你的科的。」希裡拍了一下歇洛克的肩膀,深沉地說。

  歇洛克:……

  就在這時,緊閉的文學區圖書間的門房被打開了,來人一席棕色的風衣,扣字全部敞開來,她瞧見那人第二層是一件灰色的西服馬甲,馬甲上有一枚銀質的胸針。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巧合。

  莫裡亞蒂走進房間,起先並未和希裡、歇洛克二人打招呼——但希裡絕對察覺到了他穿透過來的目光。

  只見他倚靠在這個區的圖書管理員的辦公桌旁,拿起其上的小銅鈴輕輕搖晃了一下——這是閉館時用的。

  誰能想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首先是一位中年男子合上他手中的書,面無表情地走出這間大屋子。

  接著是一名二十有余的女性,而後又是一名男性......

  最後,就連那個圖書管理員也站了起來,他們如同聽從命令般地一個個撤了出去!

  「希裡,你喜歡這裡的氛圍嗎?」

  他這才轉向他們,漫不經心道。


第16章

  起初,第一個男人走出房門的時候,她還認為是他可能把這當成了閉館的鈴聲。而當圖書管理員也站起來走出去之後,希裡有些淡定不起來了。

  「希裡,你喜歡這裡的氛圍嗎?」

  這是什麼意思?

  「莫裡亞蒂,那些人是你的什麼人?」希裡蹙著眉問。

  莫裡亞蒂輕聲「嗯」了一聲。

  「都是一些為我為我工作的人,我想,他們多看一些書總沒有壞處,人們總是對書籍感興趣嘛。」他聳聳肩,把銅鈴又重新放了回去,「我想,你身旁的福爾摩斯先生有具有發言權。」

  歇洛克淡淡道:「確實如此。我沒有料到這是你名下的圖書館,你的個人信息保存的很好。」

  莫裡亞蒂微微搖了搖頭,「論誰都要對自己的個人隱私嚴加看管,避免不必要的小麻煩。」

  聽完後半句,歇洛克微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嘴角,繼續說:「你倒是對所有信息都了若指掌。時間不早了,我想,我需要和你們說聲再見了。」

  歇洛克禮貌地衝希裡點了一下頭,便想房門走去,而此時莫裡亞蒂伸手攔住了他——

  「我好心地奉勸你一句,福爾摩斯先生,你最好在發散思維的方面小心微妙,切勿走向不可預知的毀滅。」他的聲音很小,是專門說給歇洛克聽的,「相比起大多數凡人,我還是比較欣賞你的,別再緊盯著一個無辜的數學教授了。」

  「你過獎了,莫裡亞蒂教授。」他不緊不慢地回答,「我也多麼希望我調查的方向出錯了。」

  隨著歇洛克的離開,希裡走到莫裡亞蒂的身邊,看他正稍稍歪著頭,眼神轉移回她的身上。

  「你們談起話來可真凶,是你在學業上難為他了嗎?」

  「你們兩個人的先入為主的態度讓人有些不自在,希裡。」莫裡亞蒂雙手撐在桌子邊緣,身子緩緩向後傾,無辜地表示:「你要是願意多了解一下的話,就會知道不是所有數學專家對我們的論文都秉承了誇贊的態度。」

  「哦,好吧,我只是覺得討厭一個人總是要有理由的,你們這樣,讓人太匪夷所思了,歇洛克比較小,你還是要少為難他一些。」希裡盡量表達的苦口婆心,「還有,我一直都不知道這是你家的圖書館,我在這裡看書都快一年了。」

  「你不是以前常說,如果人們炫耀自己的資本,那就不是慷慨了,是一種階級性的虛假施舍。」

  「我現在覺得什麼虛假虛偽的,我們窮人不看重這些了。」希裡自嘲道,以前自己是穿金戴銀的大小姐,覺得人的善意應該保持內而外統一才行。就比如小時候她可以斬釘截鐵地吼出來一句「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去莫裡亞蒂家看他的破書!」

  現在?她也可以干脆利落地喊出「《月亮寶石》真好看」!

  「別這麼說,可愛的希裡。」莫裡亞蒂調侃她,變為雙手環胸的姿勢,「看外面的雨不大,我是否能邀請你來我家共進下午茶呢?我最近租借了一些有趣的刑事宗卷,我想你一定對此有興趣。」

  這是當然願意的了,如果想寫出一本好書,不斷地知識輸入才是最好的靈感來源。

  她幾乎是下一秒就點了頭,樂呵呵地率先跑到圖書館大門把自己的雨傘打開了,眼神示意莫裡亞蒂趕緊進到她的傘下來。

  莫裡亞蒂無視了另一邊的黑傘,笑而不語地走入她的傘中,且並無一點幫女士舉起傘的動作,悠閑地看著希裡高舉著傘柄向前走。

  「走那邊。」他指了一個方向。

  這沒什麼關系,畢竟他請的下午茶和宗卷足以吸引她。希裡只是默默地將雨傘稍向她的方向靠近,使那些被風刮的雨滴凌亂地降落在他的肩膀上。

  當然是逃不過莫裡亞蒂的眼睛,他伸手拍了一下傘柄,又把雨傘立的筆直。

  他們在這種小事上總是喜歡分個高下,有點幼稚。

  好在莫裡亞蒂家離圖書館不遠,讓她的手沒持續酸太久。

  他們剛剛踏進門台,在莫裡亞蒂轉身掏鑰匙的時間段內,就聽見一聲稚嫩的呼喊聲:「先生,莫裡亞蒂先生,有您的報紙——」

  希裡側過頭,看到帶著畫家帽的小報童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隨後看到莫裡亞蒂時一愣,自言自語道:「咦,莫裡亞蒂先生……?怎麼感覺……」

  希裡看著他捏著報紙的手又縮了回去,隱約瞧見幾個「科學」、「宇宙」、「規模」這樣的單詞。

  「把報紙收回去吧,我不看這些。」莫裡亞蒂笑了笑說,同時將房門開大,對希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啊。可是。」希裡看到報童的臉上浮現出為難的神采,但在之後莫裡亞蒂就把門關上了,她簡單滴環視了一下這間房子的風格,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但這種既視感不清不楚的,畢竟她可是第一次來。

  當莫裡亞蒂再次打開門時,他的手裡拿著一份報紙,門外也沒有報童的影子了。

  他看出希裡眼中的疑惑,解釋說:「好吧,嚴格來說這並不是我家,這是我弟弟的房子,我在倫敦沒有房產。」

  「哦,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弟弟!」希裡笑嘻嘻地又一次環視四周,「看這裡也不像是你的品位——他在哪呢?」

  「最近在參加鐵路培訓,他從小對這些感興趣,可能之後會去哪做個工程,或者當個站長什麼的。」他將報紙隨手丟在長桌上,「我在倫敦的時候就偶爾會住他的房子,只是我們的關系不太好,他有些無趣,容易讓人覺得破壞氣氛,你沒看過他,那可真是非常幸運的事情了。」

  他為希裡拉開長椅,而後又上來幾個僕人為他們奉上精致的下午茶。實不相瞞,希裡倒是對他剛剛拿進來的報紙抱有足夠的興趣,她在詢問過後就拿了過來,邊吃著點心邊翻閱報紙,差點沉浸回闊小姐的幻像中了。

  可這是要一份不是她能夠深入探究的鐵路周報,說實在的,她對工程系的東西毫無興趣,這導致了她結合莫裡亞蒂對自己弟弟的形容把他想像成了一個跟莫裡亞蒂這種精明的天才截然不同的男士。

  但她這時有奇怪起來,因為她在看這些生澀的技術性詞語時,讀到了「科學」、「規模」,就是沒有找到「宇宙」這個詞眼。

  這時怎麼一回事?

  她還在考慮自己是否看錯了的時候,身邊想起了一聲「嗚嗚」聲,一個帶毛的家伙蹭過她的裙擺,把她嚇了一跳。

  同樣的,這打斷了她的思考。

  「芙拉。」

  莫裡亞蒂叫了它的名字,把它喚到它身邊。

  芙拉?那只蘇格蘭獵鹿犬?

  「芙拉還活著?」這都多少年了!

  「這是芙拉的小女兒,我弟弟在養著它。」莫裡亞蒂解釋著,又淨了手,這才繼續摸了摸芙拉的腦袋,沒小時候那麼熱絡了。

  他又叫僕人給希裡報來幾份厚厚的宗卷,供她能夠在午後充分閱讀一番。

  「在這裡我不得不道個歉了,希裡,」他輕飄飄地說,可倦意十分明顯,「昨日因為那個歌女的事情弄得我到半夜才睡著,我不得不現在就去補覺。我相信你沒人打擾你會看得更仔細,以便於剩下的故事構思得更加巧妙。」

  是個人都不可能說不同意的。

  就這樣,希裡獨自一人在長桌前翻閱宗卷。而怪異的感覺也隨之而來,她愈發感覺頭疼欲裂,在眨眼間宗卷上的文字已經模糊不清,長桌上花瓶的鮮花從一朵變成了兩朵……

  下一秒,她臉衝下倒在了宗卷之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醒來的。

  她身上穿著的是一身過時的白色長裙,前方擺著一本《小杜麗》,桌面上的花瓶插著兩朵嬌艷欲滴的玫瑰。

  這間屋子的整體構架沒變,唯一就是粉刷上相對暗淡許多,顯得陰森森的。

  希裡心生疑惑:「有人嗎?」

  「莫裡亞蒂?」有人僕人也消失不見了,「詹姆斯·莫裡亞蒂?」

  還是沒人回應她。

  她決定上樓看看他在不在。

  到二樓時,這種陰沉的感覺更明顯了,她著實有些害怕——在二樓中央擺著一副巨大的畫像,一個抽像的男孩在撕扯自己的臉皮,而那張恐怖的臉之下是兩個畫的極其鮮活的心髒。

  她不知道向那邊走,又喚了一聲莫裡亞蒂的名字,依舊無人應答。

  她只能隨機先去左邊的房間,剛走到門口,她便聽到一聲尖叫,她猶豫著是否要闖進去,她想到一樓的門廳的鐵皮盔甲裝飾有一把西洋劍。便趕緊又跑回去拿下它,准備短時間的占為己有。

  她鼓起勇氣,打開左邊的門,裡面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搏鬥的跡像,也沒有任何人受傷的征兆。

  她這是見鬼了?可她發誓自己絕對聽見了!

  希裡只能又衝右邊的房間走去。她握緊手中個的佩劍,小心翼翼地打開那扇門。

  她驚呆了,這間房間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而令她愕然的是不這個,濃重的血腥味包裹住了全部的神經。她看到有猩紅的血液從房間的地板裡面淌出來,從她的鞋邊如同河流一樣衝刷而下。


第17章

  希裡想都沒想就向樓下跑去!

  奈何血水比河流還要湍急,她腳底一滑,順著樓梯直接滾了下來,重重地摔到一樓的地板上。

  但這很奇怪,一點都不疼。

  這難道是做夢嗎?

  她趕緊爬起來,用掐一下自己的方法證明了她的想法。

  這讓她的害怕程度下降了一些,那麼,接下來是等著她自己醒過來就好了?

  可這血水越流越多,已經開始有漲上小腿肚的趨勢。

  「希裡。」

  男孩的稚聲從上方傳來,希裡抬頭望去,卻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那張撕裂的畫作開始扭曲,油彩相互擠壓,起先是兩節手臂同時伸了出來,逐漸外露更多,最終變成了兩名男孩。

  他們的面孔模糊,表情空洞,且均從脖頸處延伸而下一道醜陋的疤痕,連接到心髒處。

  「希裡,你到底還要讓我們等多久?」

  希裡不懂他們的意思,執著西洋劍做出防御的姿勢,並用眼神加以警告他們不要過來。

  而這並沒有用,根本阻止不了男孩們向她逼近,血水漫過了他們的大腿。

  「希裡,你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能把真相告訴我?」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大體是因為知道了這只是個夢的原因,希裡的心情倒是沒那麼慌張了,但卻在這噩夢環境下她深深感受到一股更為真實的頭暈腦脹。

  她忍受著神經上的壓力胡亂地揮舞著西洋劍,可這並不能傷害男孩們半分。眼看著兩個男孩已經靠近了她,伸出手掌抓住她的白裙子,留下血淋淋的五指印。

  「快滾開!」

  希裡尖叫一聲,同時又聽見某個近在耳邊的瓷制的東西破碎的聲音,使她終於脫離了這該死的夢境。

  她大口地喘著氣,不斷地眨著眼睛,連汗水都低落到下顎。她一臉無措地四處張望,發現周圍的環境亮堂了許多,又趕忙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衫,並不是白裙子,也沒有血手印,只是那件普普通通的灰色長裙。

  「對不起,小姐!」

  聽到人聲的希裡有些敏感地抖了一下,她側目而視,發現方才多虧了僕人一不小心打碎了盤子,她猜得以從噩夢醒來。

  「你打擾了希裡。」莫裡亞蒂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他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沒什麼,別在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一雙鮮亮的眼眸盯著花瓶上的那束鮮花,「我看書的時候居然睡著了,這太不應該了,我做了噩夢,這聲音還把我叫醒了呢。」

  她開始掏出帕子整理自己的儀容,而後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如果你想現在吃晚餐也可以。」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回答道。

  「天,我居然睡了這麼久嗎?」希裡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埋怨自己浪費了看書的大好時光,「我可以把這些文件拿回去看嗎?」

  「隨你的便。」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先是對女佣揮了一下手,示意這裡已經沒有她的事了,才轉頭居高臨下地對希裡說:「只要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噩夢呢?」

  希裡緊皺眉頭,心想著好像並不關他什麼事吧?一個噩夢還需要分享給他嗎?

  況且,她說她做了一個關於他們家房子被血淹了的夢不太好吧?

  「呃,就是一個普通的噩夢啊。」希裡的目光落在他袖口的那枚紐扣上,看著它隨著莫裡亞蒂修長的五指輕敲桌面的動作細小地晃動著。

  「為什麼要撒謊?」

  「啊?什麼,我當然沒有——」希裡下意識地反駁道。

  「你為什麼不能把真相告訴我?」莫裡亞蒂輕飄飄地說,希裡卻再次心中一緊——這跟夢裡的男孩的話簡直如出一轍!

  這是巧合嗎?

  莫裡亞蒂的手伸向希裡,大概是想用拇指和食指固定住她的下頜,讓她的目光不再躲閃。但這又被她撇了一下頭,輕敲地躲開了。

  但他不滿意她逃脫了他的控制,反而用了更大的力氣掐住她的雙頰,把她弄疼了,

  「莫裡亞蒂,我勸你最好趕快松手,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們要做什麼甜膩的事情。」希裡哼了一聲,但她現在沒說一句話,都像一只被提起來的河豚一樣,鼓著嘴巴自顧自生氣,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莫裡亞蒂挑眉,似是在思考她所說的問題,最終他說:「如果,這能夠激發小姐你只會吐出謊言的舌頭道出真相,我願意一試。」

  「夠了,莫裡亞蒂,先放手。」 希裡嘟著嘴巴說話:「你比小時候還要難纏,話語間處處諷刺我,不就是一個夢嗎?我告訴你就是了——你可真煩。」

  他放開了她,聽她講述夢裡發生的一切,而在聽完後,他又顯得興致缺缺,一副這個夢對他毫無吸引力的樣子。

  「這不是我想聽的,不過,或許是我操之過急了。」

  希裡心中暗罵他神經病,心想如果自己不是現在自己有太多事情求助於他,早就翻臉了。

  她要快點完成莫裡先生,在故事的結局中狠狠地報復他,讓他死掉!最好是掉下懸崖,死無全屍什麼的。

  「留下來吃晚餐吧,希裡。」莫裡亞蒂抬起手腕,表盤反著光,「為我的失禮賠禮道歉。」

  「你失禮的地方還多著呢,你以前把我的風箏燒了的時候也說請我吃晚餐,還是室外燭光晚餐,結果呢?我在外面等到芙拉都開始吃早餐了,你還沒來。」希裡嘲諷地勾起唇角,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這你倒是記得很清楚。」莫裡亞蒂跟在她的身後,幫她拿著卷宗,又勾起她的傘柄遞給她。

  「當然清楚了,你總是在自以為是地欺負我,唉,童年不堪回首。」希裡接過文件,手腕上搭著她的小傘,呼了一口氣接著說:「還是感謝你,有時候保留了最後一絲紳士風度,有空再見了,莫裡亞蒂。」

  她走出莫裡亞蒂家,來到大街上,街燈已經亮了起來,配合著倫敦的霧氣若隱若現。

  她算著自己走回東區的時間,計劃著今天能把莫裡先生的第二個故事寫完。

  接下來的幾天,她想著跟布蘭登夫人多通幾封書信,加強一下她對她的印像,好能讓她再多邀請她一些聚會,她要靠布蘭登夫人再多認識一些名流。

  就算他們只讓她過去讀讀書也好,只要多露臉,就離自己的計劃更近一步。

  希一邊想事情,一邊低頭翻著卷宗,想著把抓緊多看兩眼,彌補下午睡過的那些。

  可這樣不看路的下場就是跟別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身材高大,且走得急,希裡一下子便重心不穩,向反方向倒去。

  她在摔倒之前趕忙抱緊卷宗——要是被污水打濕了,她可賠不了這個!

  但預想的疼痛依舊沒有來臨,她被這位先生及時拉住,冰涼的手掌一下冷的她起雞皮疙瘩,她聞到了除開雨後泥土味之外,屬於他的樺木香。

  「不好意思我想事情出神了,」她喜歡這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味道,也不自覺放軟了聲音,「謝謝你拉我一把——」

  她抱著卷宗抬起頭,驚訝到脫口而出,「哦,天,達西!」

  她最近遇到老熟人的概率也太高了吧!

  然而希裡卻看到他的渾身淋透,被打濕的墨發全部貼著頭皮,但已經快干了,這說明他今天沒有帶傘。

  並且,他的眼眸透著顯而易見的焦急,他為人一向鎮定,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大事。

  「希裡......」他嘆了一口氣,充滿疲倦地說:「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倒是你!達西,發生了什麼?」她掏出手帕為他擦去雨水——或許是汗水,她分不清了。

  「我沒事,希裡,謝謝你,我有點忙,該走了。」他抬起腳步,希裡趕忙一個大跨步攔住他,說:「達西,你沒感受到你開始不舒服了嗎?你的臉色發紅——你淋雨到發燒了呀!就算事情再緊急,你生病了又怎麼去解決呢?如果你還信任我,就告訴我,我幫你去解決吧。」

  「這……希裡,實在是——」達西難得支吾起來,手伸向衣兜握緊了什麼,卻遲遲不肯拿出來。

  「不要逞強,達西,我來幫你——你在倫敦住在哪裡?我現在把你送回去!」希裡上前想扶住他,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看似是經過了一陣十分糾結的思考,將口袋裡的東西拿了出來。

  希裡眼睛尖,看到其上的火漆是屬於達西家的徽印,能夠用這個的除了達西本人就是……難道是喬治安娜出事了?!

  她把卷宗夾在腋下,才騰出空接下信,希裡眼睛都快瞪直了,腦海中已經有無數次把維克多姆暗殺再切割成無數段,最後再把生/殖/器拋向星辰大海!

  維克多姆你這個禽獸!怎麼能拐帶喬治安娜跟你私奔!她才多大?!

  「我今天收到的……幸好喬治安娜告訴我他們來倫敦了,天吶,她一向很乖,我不敢想維克多姆是怎麼跟她說話的,他們又做了什麼,他現在有沒有好好地對我妹妹——他不是早就搬走了,為什麼這個時候會回來找我妹妹呢?!」達西鮮少面露驚慌,而現在的他簡直脆弱極了,況且還生著病,蒼白的面孔泛起紅暈,萬分病態。

  「維克多姆——」她的嘴巴就沒那麼干淨了,罵了不少髒話,要是以前的達西可能會蹙眉並表示嫌棄,但他現在沒心思去想,只想找到他唯一的妹妹。

  「達西,你找偵探了嗎?」希裡揪心極了,她還記得喬治安娜內向得很,總是一副怯生生的,卻總是很乖巧,怯生生的跟在她後面叫姐姐。

  「還沒有,我想先自己找一下,今天過了再去找偵探。畢竟,喬治安娜太小了,說實話,我不信任那些人。」達西嘆了一口氣說道。

  希裡的眼睛轉了一下,「我認識一個人,他確實有偵探的才能,十分出色,而且他不是那種喜歡到處說些閑言碎語的家伙——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來不能繼續去找喬治安娜了,我們得向其他人求助了。」

  「誰?」達西的心裡增加了一分希望。

  「詹姆斯·莫裡亞蒂。我想你前些日子見過他。」


第18章

  「希裡。」

  青年的目光在她和達西之間來回游蕩,最後留在她翡翠一般的瞳孔上。

  「你是何以見得,我會同意幫助這位……達西先生的?」

  好在他並沒有不讓他們進門,但自尊性極強的達西聽到這句話時肌肉緊繃,如果不是希裡還攙扶著他,他絕對會直接轉身走人。

  「這不是事出有因,情況緊急,我信任你的。」希裡的聲音軟了下來,盡量用談判的方式協商。

  「你的信任能做什麼?」她沒想到莫裡亞蒂會直接反問,且又變得十分冷酷,「就在剛才,我們還鬧得不太愉快,你連留下吃完飯的興致都沒有了,而現在你又談信任。希裡,你應該停止撒謊。」

  好吧,謊言被拆穿了,希裡只能換一種說法。

  「……可在我認識的人中你最厲害,各個方面,我認為只有你能幫助我們。」

  「恭維我其實作用不大,希裡。」莫裡亞蒂撇了一下嘴,暗自對她在這位叫達西的男士面前變得不夠機敏感到不滿,「不過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你們著急來找我,一定是達西先生的親人遇到了什麼大事,我猜她應該是個女孩。」

  「你怎麼知道的?」達西的眼睛微微睜大,疑惑地看著他。

  「這並不難,今天倫敦有雨,你這幅模樣想必也是太著急。而我今天遇到過希裡,她是准備來看書的,」他指了一下希裡的靴子,其上已被泥水濺出多個污點,「她在遇見你之後走的很快,雖然能讓她著急的事情有很多——看她手裡的信封,火漆印的材質上乘,並非普通人家使用,雖然我看不清信封寫了誰的名字,但好在字體娟秀,我只是小作猜測,所以我是說對了嗎?」

  「確實如此。」達西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我沒有看錯你,莫裡亞蒂,我就知道你會幫忙的!」希裡立馬趁熱打鐵地拍馬屁,「正是達西的妹妹出了事,我們現在急於找到她。」

  「別著急,我還得提一下我的條件。」莫裡亞蒂不緊不慢地揮了一下手,他家的佣人就跟從空氣中憑空出現一樣走出來幫助希裡從另一側攙扶住達西,將他往客房的方向引導。

  希裡的目光掃了一眼達西,又回到莫裡亞蒂身上,等待他提出的條件。

  「你的作品現在刊登到報紙上有有分成嗎?」

  希裡不知道為什麼莫裡亞蒂忽然問她的工作,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頭。

  「我不管你之前的分成是多少,我可以給你兩倍。」莫裡亞蒂正好站在大廳的正中央,上方的燈光投降他,在他的臉上產生了一片令人討厭的陰影,又將他的高深莫測加深了幾分,「我需要你寫完這個故事,你不用去那個出版社了。」

  「可是我跟保羅是有合同的!」希裡更是懵逼,她認為自己這篇參考他寫的偵探小說是會給他帶來一個正面的反響,但是如果他這麼做,就已經減少了他可以獲得的好處,他完全沒有必要多花錢。

  「這個你不用操心,希裡。」他又看了一下表,「別耽誤那麼多時間,你不覺得時間拖得越久,你那位舊情人的妹妹越是危險嗎?」

  希裡當然是想答應的,因為這對於她來說沒有壞處。但這交易的條件是明顯不對等的。如果能讓莫裡亞蒂當一次白痴,那麼這下面一定是有什麼隱藏的利益,比他開出的條件要大得多……

  不會她用什麼神奇的計算公式算出這個書能衝出英國走向世界吧!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更大的好處了吧?

  希裡臉上有轉瞬即逝的自戀情緒,她趕緊收回這些心思,假裝說了點別的什麼「舊情人」、「別給她和達西扣帽子」之類的才進入正題,「如果你能解決合同問題,不讓保羅找我的麻煩的話——」

  「如果你需要錢的話,你盡管跟我提。」還在被佣人扶上樓的達西忽然開腔。他臉燒的更厲害了,語畢之後,還咳嗽了幾聲。

  「作為紳士就不要偷聽別人的講話,你看你病得那麼厲害,還是少說話為妙。」莫裡亞蒂抬頭跟達西表示出「你怎麼能走的那麼慢」的不悅情緒,「我要的不是錢,我要希裡小姐這個人,她能為我帶來更高形式上的快樂。」

  此時,希裡尷尬地笑了,心想這小子在說什麼玩意。

  當他終於看不見達西的時候,他才重新把視線轉移到希裡,伸出手,手指向自己的方向彎曲兩下,「把信給我。」

  他拿了信,兩根手指夾著信封,在吊燈的光芒下反復翻轉,又置在離鼻子不遠處嗅了嗅, 「有點樺木尾調的男士香水。」

  「哦,這是達西的香水味,他一直用這個。」希裡在他旁邊提醒道,後者的眼角下的肌肉不明所以地抖了一下,便繼續手上拆信的動作,默不作聲了。

  她不知道為何有一種隱約的認知——莫裡亞蒂因為剛剛那句話生了他的氣。

  可是自己確實只是告訴他,那是達西身上的味道,以防他的判斷失誤。

  就在她這思索的片刻,莫裡亞蒂又轉頭瞄了她一眼。

  「怎麼了,得出結論了?」

  莫裡亞蒂沒回答這個問題,微微眯起眼眶,好似要等她說別的什麼話,可過了幾秒,希裡只再蹦出了一句「嗯?怎麼不說話?」,他就又開始低頭看信了。

  真的生氣了,她這次很肯定。

  希裡暗罵他奇奇怪怪,卻又看他還在繼續他的解密工作,不好意思這時質問他她又在哪裡不順著他的意了。

  自己也幫不上別的忙,她就干脆轉換視線,把這棟噩夢中的房間好好審視一番。

  她率先抬眼眺望二樓走廊最中央的那副掛畫——夢裡那個撕裂的恐怖男孩是她最深刻的記憶點。而現實中那副畫卻是細膩沉靜的,一名披著紅頭巾的牧羊女低頭在做著虔誠無比的禱告。

  而她繼續大膽假設,這座房子是後來出售給現主人的,再者說,還有一種可能。它現在的主人,也就是莫裡亞蒂的弟弟,一定是出現了什麼巨大的變故。

  因為這個房屋乍一看,和其他富貴人家的裝潢沒有什麼不同,仔細一想卻有一種詭秘的怪異感。它的裝修風格非常普通,中規中矩,凡事都按照這個時代的對稱審美進行搭建,可是現在屋子裡的這些家具卻沒有一個對稱的,比如在大廳的兩邊都有放置裝飾品的台柱,可上面的擺件風格卻千差萬別,細小的差別多了,就影響了整體的平衡性。

  但希裡也想著,或許是莫裡亞蒂的弟弟就喜歡不平衡的美,或許是哪一天忽然想改變風格呢?這沒什麼好深入琢磨的。

  畢竟,走廊的房間裡不會真的空無一物,也不會真的流出洶湧的血水。

  「想完了嗎?」

  莫裡亞蒂的聲音把她從想像中拉回到現在。

  「我沒想什麼。」她聯想到莫裡亞蒂迫切想知道她的夢的古怪,立刻開始否認。

  「你眼睛都直了。」她猝不及防地被莫裡亞蒂戳了一下眼角,冰涼的手指讓他一下子避開了,同時心髒狂跳。

  別會錯意,她只是在心虛,又怕莫裡亞蒂咄咄逼人地追問她。

  好在莫裡亞蒂沒有繼續跟她「親密接觸」的想法,揚著手上的信件說道:「我大概知道達西妹妹在哪裡了。」

  「好快!真不愧是你啊!我們的天才詹姆斯!」

  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誇一句再說!

  接下來就是靜謐的十幾秒種,這沉默足夠說明她的褒獎有多尷尬了。

  「相信我是真誠的,只是沒有措好詞,您請說。」希裡雙手並攏,十指交叉握成拳頭,做作地說:「你知道的,我對你的贊揚之情實在用語言難以形容,只能一切盡在不言中了,我會在莫裡先生身上好好發揚你的閃光點的。」

  最終,莫裡亞蒂嘆了一口氣,靠近希裡,認真地跟她解釋:「在這裡有一處很大力氣的手指印,已經留下明顯的褶皺,信封上沒有,按這個大小,就是那位達西先生的。他淋了雨,但是手沒有濕,被水沾濕的紙張總是很明顯的——重點不是這個,你要看這裡——」

  他指著信封的某處,希裡眯起眼睛,簡直要跟紙面貼上了,「好像……是有沾水之後干透的痕跡,這也太難看清了!」

  「正是因為這一小點,我才能猜出達西的妹妹在哪裡。」莫裡亞蒂胸有成竹地說。

  希裡挑眉,等著他繼續推論,「這個痕跡很新,這名送信人一定是出發不久後才下的雨,雨勢不算大時,他就把信件揣回了兜裡。外加上面有郵戳的印記,但只有一半,大概他們是想讓一個郵差幫忙送信,而這名郵差還沒懂他們的意思,就急於印下,又被他們阻止了。這位維克多姆不想透露位置,給了他點錢了事,應該是這樣。」

  「這跟他的位置有什麼關系嗎?」希裡依舊一頭霧水。

  「親愛的希裡啊,你今天是什麼時候去圖書館的呢?」

  「今早上八點左右出門……哦,天吶,你是說他們現在就在東區嗎?」希裡話說到一半,恍然大悟一般地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對啊!郵差的上班時間是八點,達西是鐵定住在東區的,而東區的郵差如果接到了信,是不可能在下雨前還沒有完成這段路程的。

  所以只能是西區的郵差接了這活。

  現在只要繼續排查西區這邊的街道,很快就能找到喬治安娜的位置了。

  「聰明的想法,希裡。」莫裡亞蒂稱贊道。

  「現在我們要快點出發嗎?」希裡機動地抓住莫裡亞蒂的胳膊,「只要快一點找到他們,對喬治安娜的傷害就小一點!」

  「我不去。」莫裡亞蒂再次把希裡拒絕地措手不及。

  「啊?」她晃了晃他的胳膊,「為什麼啊?你不是說幫忙了嗎?而且我們不是也說好了條件。」

  「你沒看出來我在生氣嗎——你應該是看出來了。」

  他的藍眸注視著她。


第19章

  一輛深棕色木質馬車急速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金屬鑲邊的車輪滾過雨水堆積的坑窪,濺出污濁的水花。

  此時車上的女人也被突出起來的顛簸震得歪了一下身子,隨後,她繼續把玩著自己的發梢,時不時觀察一眼對面男子的表情。

  那名黑發青年的臉色實在說不上好,但因為他姣好的五官,再怎麼也不會給人凶神惡煞的感覺。

  幼稚死了!男人怎麼會連香水都要比?

  希裡腹誹,但又不敢明面表現。她可是求了他好久,嘴巴都說干了,他才同意和她一同出行。這使得她的白眼只能在內心翻爛。

  「你確定我們這條路走得對嗎?」她忍不住發問,繼而又是一陣顛簸,希裡把發尾都差點戳進眼睛裡去了。

  「你如果不相信我,為什麼要給我找麻煩?」莫裡亞蒂懨懨道。

  希裡的眼睛微微睜大,手指比出一個數字,反駁說:「主要是我們在這條街已經逛了四遍了!我看外面那個小銅人雕像都看膩了!」

  「別再讓我對你的智商打折扣了,希裡。」莫裡亞蒂抬起手腕,手指敲擊著表盤,「差不多時間到了。」

  「你這是在算什麼呢?」希裡默念在車上動粗不好,雖然已經捏緊了群頭,但還是忍住了想爆錘他的心情,先把事情的重點放在喬治安娜身上,「什麼時間到了?」

  她的話音剛落,這輛馬車就來了個急剎車,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驚地「啊」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方倒去,如果這個人並非希裡的話,那麼可能就要一頭栽進莫裡亞蒂的懷裡了。

  可希裡不會讓此類事件出現,她很難想像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就在這剎那,她快速做出了一個高難度動作——她沒有用雙手支撐,而是一條腿奮力向上抬,一腳踏在了對面的壁板上。

  順帶一說,也是一腳踏在了莫裡亞蒂的腦袋旁。

  空氣中有一種叫做尷尬的分子在迅速吞噬氧氣,希裡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不過她慶幸這輛馬車的質量很好,她可用了十足的力氣,如果壁板被她的靴子戳出個窟窿,她都覺得正常。

  而馬車裡的另一位先生臉色更差了,他古怪地瞧著她,一只手慢騰騰地從她的灰裙邊上抬起,繞過她的腳踝,不經意地碰觸到了她的皮膚時停頓了幾秒。

  而後,他的胳膊伸得更遠,身子微微向前傾,下巴擦過她的裙擺,手指勾住小窗上的金屬扣,將其完全打開。

  竄進來的晚風吹散了些許她的狼狽。

  「你沒有收到什麼驚嚇吧!」希裡誇張地說,「都怪急剎車,這得問問你的車夫怎麼搞的?出了什麼事情了嗎?」她收回腿,一邊揉著自己快要抽筋的腿肚子,開始轉移話題。

  「是有一點嚇人,讓我差點以為車裡會出現一起謀殺案。」莫裡亞蒂方才地神情不見了,說話依舊是陰腔怪調。

  希裡干笑一聲,調節好心態想繼續對「發生了什麼事情馬車才會急剎車」這個話題加以深入,可就在這時,從寂靜的大街上傳來一聲慘叫!

  兩個人對視一眼,首先是莫裡亞蒂打開了門,希裡動作飛快,從他的胳膊下方鑽了出去。

  因為她認得這個聲音!是威克漢姆的聲音!

  他就在這附近!

  她雙手提著裙擺,也不管自己的腿是否還在因為方才的用力過猛而抽搐,仔細辨別那聲音的來源。

  「誰來救我下啊!該死的!」

  當她等到認為這聲音會不會是錯覺的時候,威克漢姆又說話了。

  她又驚又喜,這下可是尋到他們的下落了,莫裡亞蒂的能力有時候強大到可怕。但她又心生疑惑,止不住地聯想——威克漢姆在求救?他們在遭遇什麼?難道又是有人追債?!

  如果他敢帶著喬治安娜去什麼地下賭場的話!她一定要弄死他!

  她扭頭用眼神喚著莫裡亞蒂,而後者伸出手指向一個方向,她立刻心領神會,拽住他就往那處跑去!

  威克漢姆她可不怕她出什麼問題,關鍵喬治安娜可不能出任何差錯啊!

  他們跑進一個巷子,而這巷子中只有房檐上偶爾落下的雨滴告訴她這可不是一副靜止的畫面,沒有像她之前遇到威克漢姆那樣,還有幾個大漢包圍。

  「有沒有人來救救我!誰都好!」

  威克漢姆的聲音又一扇狹小的木頭房門後傳來,她急忙跑了過去,發現這門並未上鎖,便遲疑了幾秒,蹲下身來從靴口抽出她的匕首,拉開一條門縫。

  這屋子裡實在太暗了,她只能瞧見桌上那盞忽明忽暗的油燈。

  只有威克漢姆,卻沒有女性的聲音?

  以他的尿性來看,難道是收債人已經走了?或許打傷了他,還帶走了喬治安娜?!

  「喬治·威克漢姆!」

  她不能再磨蹭時間了,一腳踹開了門,衝著屋內吼道:「喬治安娜去哪裡了?!」

  而她的怒吼被威克漢姆接受到之後,那人簡直是一種終於等到了的驚喜程度:「希裡?!快來救我!」

  「喬治安娜呢?!」

  誰要救他啊?!

  「別管什麼喬治安娜了,先幫我把繩子松開,我的手好疼——」威克漢姆絕望地哀嚎,她又聽見幾聲質量差勁的木質床板吱扭吱扭的響聲,蹙緊了眉。

  「還是先把燈點上吧。」莫裡亞蒂在桌上摸索半天也沒找到一根火柴,只能讓他拿著這快燃盡的油燈去四處點明其他的燈。

  「你不是吸煙嗎?」希裡隨口一問,「我以為吸煙人士隨手都帶著火柴的。」

  「這是重點嗎?」莫裡亞蒂反問她,手上的動作加快了一些,漸漸地燈火照亮了整個房間。

  當她看到威克漢姆的現狀時,希裡覺得還是把燈都滅了吧。

  「你這是什麼情況?」希裡挎著個臉,一只手插著腰,另一只手握著匕首一下又一下地戳著薄薄的床墊。

  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是這位求救人雙手各被綁在床頭兩側,身上干干淨淨,什麼都沒穿。

  哦,還剩一條底褲。

  「快把我放開!」威克漢姆的聲音帶上了哭腔,身子不斷地來回翻滾,「我感覺自己手都要斷了!」

  「喬治安娜呢?」希裡走到床頭,拉扯了一下粗繩,暗自感嘆綁得真緊。

  「你先把我放開我就告訴你——哎呦!我說我說!喬治安娜自己跑了!」威克漢姆的要求還提到一半,就被希裡用匕首柄打了頭,「她、她騙了我!」

  「什麼意思?」希裡沒明白,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莫裡亞蒂,後者也只是搖了搖頭。

  「她、她說她愛我!還心甘情願地奉獻給我!然後就在!就在這個時候她把我打暈了!結果我醒來就被綁在這裡了!」他絕望地蹬了幾下腿,「喬治安娜!根本一點都不文弱!」

  希裡飛快地眨著眼睛,她的大腦正在消化威克漢姆口中的這個十分女中豪傑的喬治安娜是否是她記憶中那個嬌滴滴的可愛小女孩,在她沒有接觸他們的這幾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不也是你活該嗎?信上說,是你先跟她告了白。」莫裡亞蒂不屑地看著他。

  「對,是我先告白的!好,是我活該!你們快幫我把繩子松開吧,我也是受害人!」威克漢姆連連點頭,又被希裡用刀柄招呼了一下。

  希裡又氣又無奈,只能先用刀把那些粗繩子割斷。

  「喬治安娜去了哪裡,你知道嗎?」她用刀刃對著他,問道。

  「你干嘛,希裡!」威克漢姆揉著手腕,向後一縮,「我當然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啊!她還騙了我呢!」

  「你要帶她私奔!你把她帶到了倫敦!現在她不見了!難道不是你的責任嗎?!你打算怎麼跟達西解釋?!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獨自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丟了有多危險嗎?況且這是晚上!」希裡差點想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卻被莫裡亞蒂攔住了。

  「等一下,希裡。情況有變,你看看這個。」莫裡亞蒂遞給她一張紙條,「我在地上撿到的。」

  希裡表情疑惑,接過紙條,她分辨出上面的字跡和達西給她的那封信是一模一樣的,是來自喬治安娜的。

  「因哥哥保護欲太強,我無法做我想做的事,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哥哥原諒我,我想去外面的世界多看看,不久之後就會回來。我會半個月一次給你寄信的。愛你的喬治安娜·達西。」

  希裡默默讀著,她相信這是真的喬治安娜的親筆。她忽然想起喬治安娜小時候便對科學大有興趣,可女性學者少之又少,公學也是不讓女子進入的。

  她只跟希裡分享過這個小秘密,之後鮮少提過。

  可因為這個用「私奔」的方式離家出走,也太過莽撞,完全是給達西和整個家庭增添了隱患。

  她不可能不懂才對。難道,真的是因為達西的保護欲太強太讓她窒息了嗎?

  達西這人生性冷漠,對認定的事情總是堅持到底,甚至有些頑固。

  他們應該好好談談,不過,這個醜聞是假的,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喬治安娜的人生安全也需要擔憂啊!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莫裡亞蒂挑眉,「她肯定不想讓我們任何人知道。」

  「那怎麼辦?達西……會不會不接受啊?」希裡擔心起來,指腹來回摩擦著紙條。

  「你可真閑,希裡。」莫裡亞蒂勾起唇角,輕蔑地說:「有這點這麼為舊情人著想的態度怎麼不考慮下你的老板還在等待著你的完稿呢?」

  「……」希裡眼角一抽,「你少諷刺我了。」

  「少說廢話,」莫裡亞蒂徑直走到門口,側頭看她:「這件事我已經幫你們解決好了,現在我把你送回家去,明天我給你一份新的合同,走吧。」

  「好啦,我知道了。」希裡嘆了一口氣,心想也只能這樣了,同位女性,她還是很支持喬治安娜追尋自己的夢想的,只是她還是很擔心她的安全。

  「欸,等一下!希裡!」身後的威克漢姆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想往希裡跟前走,「那個,關於你的嫁妝……」

  「你給我滾遠點!」希裡手碰了一下油燈,讓它倒在散在地上的褲子,點燃了它。

  「希裡啊!!!你這個瘋子!!!」

  希裡頭也不回地走向莫裡亞蒂,不管身後搶救他褲子的威克漢姆了。

  「你的壞心程度令人發指。」莫裡亞蒂輕笑起來,一下一下動作緩慢地拍著手掌。

  「那真的沒你程度深。」希裡伸了個懶腰,「你小時候做的那些事要是寫成書,那可會告訴人們『犯罪分子的童年都是有映射性質的』。」

  「哦,那你可真沒說錯。」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繼續被新上司壓榨,好好寫書了。」她把紙條又塞到莫裡亞蒂手中,「你幫我給達西吧,告訴她喬治安娜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學者,這或許能讓他安心一些。」

  「你還真是念念不忘。」他慢吞吞地拿捏著語調,止不住地裝怪。

  莫裡亞蒂的車夫等了許久,終於聽到了自家主人的聲音,利索地從座位上下來,畢恭畢敬地給他們打開車門。

  「你懂什麼,」希裡先上了馬上坐了下來,「有些事情是值得懷念的。」

  但莫裡亞蒂遲遲未上,他微微昂著頭,眼瞼卻是垂下來的,似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我和你的哪些事情是值得懷念的。」

  希裡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時她的眼眸也是垂下來的,她眼中的光閃爍著,兩個人足足保持了半分鐘的靜默。

  「先回家吧。」最終,二人同時說。

  因為他們是從東區找到威克漢姆的,所以在莫裡亞蒂下了馬車的時候,希裡可能已經洗完一個熱水澡了。

  他剛下馬車,便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形在抬頭看著他家房子的第二層。

  「如果你想見他,現在完全可以上去瞧瞧,他現在因為找你而生了病,可不是那麼清醒。」莫裡亞蒂走到她身邊,冷冷地說。

  「不是的,詹姆斯……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少女掀掉自己的兜帽,黑色的長發垂了下來。


第20章

  「你這樣就太抬舉我了,達西小姐。」

  雖然這只是一句簡單的客套話,可莫裡亞蒂的語氣分明冷了幾度,眼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冷漠。

  很顯然,對面的小姐並沒有感受到這絲疏離,喉嚨上下滾動一下,繼而說:「詹姆斯,你知道嗎?那個喬治很笨!我只有偶爾給他幾個眼神,他就愛上了我!」

  莫裡亞蒂沉默不語,也沒做出任何可以表達出自己想法的動作,只是靜靜聽著。

  「然後,我又加以暗示……」她說著說著,眼睛裡透著想獲得誇獎的渴望,「他真的帶我逃出來了,這個傻子,我說什麼都信。我知道你讓馬車在外面給我信號,五次、我知道的!我騙他做一些他總是滿腦子想的那種事,很簡單的,我就逃出來了。」

  莫裡亞蒂像往常一樣,回應中的感嘆詞拖了很長的音調。

  「啊……你做的不錯。」他不緊不慢地說:「你最好還是把帽子戴上,以防別人看見你,這樣會給我帶來不小麻煩——你哥哥還在我家呢。」

  「哦,確實。」少女立刻把兜帽帶了回去,杏眼四處打量一番,「我並不希望給您帶來麻煩,畢竟,是你在報紙上發表的那些話激勵了我,我當我收到了你的回信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激動——我真希望能成為像你一樣的人,一個有名的學者,能在報紙上發表我的看法。」

  「喬治安娜,那東西你帶來了嗎?」莫裡亞蒂依舊沒對喬治安娜的長篇大論做出表態,反而另起一個話題。

  他從褲袋中把手伸向她,後者立馬手忙腳亂地從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一本精致的厚皮圖書,「當然!我們說好了,不是嗎?」

  莫裡亞蒂接過書,單手持著它正反翻轉了一下,只見正面寫著「費茨威廉·羅賓遜·亨利·達西的夏日往事」,反面寫著「希裡·新時代莎士比亞·追求快樂的公主·伯德贈」。

  他在讀完希裡的一長串自封的稱號之後,終於露出一個了嘲諷的笑容。

  「啊,這個希裡小姐是我哥哥之前的……怎麼說,戀人?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確定了關系,但當時總在一起。」喬治安娜看莫裡亞蒂的目光停留在背面許久,便以為他是對這個人名不是很熟悉,開始解釋。

  莫裡亞蒂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將書夾在了腋下。

  「時間不早了,喬治安娜小姐。」他像扣動房門一樣敲了下馬車,他那看起來一臉不善的馬車夫走了下來,臉周圍一圈絡腮胡子襯得他像個毛熊。他打開馬車門,對喬治安娜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帕克,送這位小姐去碼頭。」

  喬治安娜的一條腿踏上馬車,又側頭對莫裡亞蒂說:「對了,詹姆斯,如果、我只是說如果,我去了法國見了杜蘭德教授,他肯定不會不承認我來當他的學生吧?我的意思是,我的介紹信……」

  喬治安娜對他半是她所渴望的職業敬慕,半是對強者的天生的畏懼,就連提條件也需要鼓起勇氣,到最後還越說越沒氣勢。

  「我當然不會忘,喬治安娜。」莫裡亞蒂從上衣內兜取出一封保存得當的信封,遞了上去,「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了,那肯定有你的獎勵。我早就准備好了,這是你應得的。」

  「你真的太好了,詹姆斯!」喬治安娜早就忘了她自己之前是如何在信中三番五次地書寫「非常想要一封給杜蘭德教授的介紹信」而莫裡亞蒂從來沒有回應她這個要求了,她只是寶貝似的摸著它,又一步踏上馬車,「哥哥舍不得我,並不想讓我出國學習,只有你在鼓勵我,我一定會努力的!」

  她的話音剛落,車門就被帕克關上了,他跳上前座,只聽一聲馬鞭聲,馬車的輪子重新滾動起來。

  莫裡亞蒂完全沒有理喬治安娜是怎麼在車中笑中含淚衝他揮手道別的。

  他只是快步走回家中,一進家門,就執著書趕忙翻閱起來。他本來是想著在這本書中憑著感覺尋找一些需要的線索,但這本書可不薄,而且要找到他需要的東西無異於大海撈針——這使得他只能從第一頁開始翻閱。

  無外乎,他確定自己對希裡的感情沒有什麼特別的,他只要重新利用她,知道當年的真相就可以了……

  但是他翻到第三頁的時候,他就有點不淡定了。

  先不說這位快樂公主寫的東西矯情到爆炸,什麼「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被時間磨去了棱角」,還有什麼給自己多到十指數不下的形容詞:「可那位少女,芳華依舊,還是那樣純潔、善良、美麗……」

  她還每天記錄了幾次什麼時候起床,幾點去找達西,玩了什麼游戲。甚至紙牌游戲拿了幾張牌、分別有什麼、誰勝誰負都要寫的清清楚楚……

  這種破書,看的莫裡亞蒂心裡一陣煩躁。

  更可笑的是,她跟他做鄰居的期間,顯得很笨,仿佛大腦中完全沒有可以儲藏記憶的地方,為什麼在和達西相處的時候就可以進化了呢?

  「啊……怎麼連親嘴都要寫的清清楚楚,希裡你真惡心。」

  此時的莫裡亞蒂已經蹲在門口,捧著這本希裡的「自傳」看了半個小時。他的手指分別夾著書中的某一位置,再將他們一同從書本中撕下來。

  這些也書頁分別描寫了希裡那些相信的接吻鏡頭,分別對應著「我和達西在夕陽下親了」、「我和達西在房門口親了」、「我和達西在吃野餐的時候親了」等。

  這個時候反倒希裡的文字又變得直白僵硬了,達西肯定吻技不好,莫裡亞蒂想道。

  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重要的內容,蹭的一下子站了起來,飛速走到書房,抽出書桌前的墨蘭色鋼筆,又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記事本,一手指著書上的文字,另一邊把它們快速抄寫下來。

  又開始以他自己特有的思維方式在這幾段文字中畫出線路。他默讀了幾遍,根本想不到她這麼寫的緣由——希裡那些看似零碎的文字中,無論是在玩哪種游戲,每一次都會莫名其妙地點出三個數字,比如她在打牌時說自己抽到了三五九。而在自娛自樂地玩跳格子游戲中,她也會說自己要先跳三下第五格,在跳三下第九格。而在滾球游戲中也要特意說明這三個數字……

  他有點明白了:希裡每次寫出這三個數字的時候,她的父親總是在場的!

  這就能說得通了,有弗吉爾在,他一向是個精明的商人——

  這看似是巧合,其實再往深入推敲,它更像是一種暗號。

  沒錯,他的出發點沒有出錯!老伯德一定在旁邊對希裡做出了什麼暗示,能讓她總是提起這些。

  真是老奸巨猾,他到底把真相藏在哪裡了呢?要怎麼破譯出這由這三個數字組成的密碼呢?

  可惜就連莫裡亞蒂對於只有三個數字做線索的也是束手無策的,他又想起希裡跟她說的噩夢,可是這也並不能和這三個數字產生直接聯系。

  必須得再找到希裡寫的一些文字才行,得把她重新安在他身邊——後者並不難辦,只要跟她簽訂好合同就行。

  可之前的,就比較瑣碎了。他可是派人搜過她的家,翻出來的書目都沒有任何意義,他才迫不得已地從她的前男友那邊下手——話說回來,她喜歡給前男友寫書的臭毛病到底是怎麼沾染上的?

  莫裡亞蒂的心中一陣煩躁,干脆中書桌的暗層抽出一件屬於他的娛樂活動——國際像棋。

  他慢悠悠地把棋子擺好之後,卻率先從對面的白棋中抽出棋子先行一步。

  「你可真笨,莫裡亞蒂。」他莫名氣的地開口。

  隨後他又開始走己方的黑棋,反駁著自己:「說的你好像想出來了似的。」

  「這件事我們都說好了,交給你做的,我不負責想這方面。」他又從白棋出子,與自己對弈。

  「我的事情堆得多著呢,你別總是逃避。」莫裡亞蒂滿臉嘲諷,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黑棋上點了點,思考著又落下一子。

  「天吶,莫裡亞蒂,殺死幾個老學究難道很困難嗎?」他擺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們固執己見,對我們的思想評頭論足,早就該死透了。」

  莫裡亞蒂沒再開頭,只是專心下棋,逐漸地,這局棋進入到白熱化階段,每走一步,都要經過長時間的思考。

  而就在他剛要提起白棋的車時,書房的門被扣響,他短暫地從棋盤中抽離。

  「進來吧。」

  佣人打開門,遞上一封信,又靜靜地走了出去。

  信件沒有落款,字也並不好看,語句也不算通順,上面寫道——

  先生,您要求我做的事已經做完了:迎合喬知安娜帶她私奔。她總以為自己很成功,但我的演技更好。不過,我現在要去軍對裡畢畢難,不然她的哥哥可不會再放過我了。請您原諒我這這麼做,我已經聽您的話做了很多事了……

  莫裡亞蒂面不改色地讀完之後,又拿起鋼筆把信上的錯別字糾正過來,才又把它折的整整齊齊地放回信封,又投像火爐中,直到它燃燒殆盡後,他才重新把視線投給像棋盤。

  他拿著黑子又接上方才自己的提問:「可我並不想這樣,詹姆斯。殺掉那些跟我持反對意見的人,我又不是劊子手。」

  下一步,白子又吃掉了一枚黑子,他淡淡一笑,「虛偽至極,莫裡亞蒂。講笑話方面,你總是比我發揮的好。」

  莫裡亞蒂的笑容消失了,他緊緊抿著薄唇,微微抖動著。

  他終是沒忍住,從胸腔發出一股輕顫,擺出一副僵硬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微笑。他保持這個笑容太久,以至於他好看的面龐都變得毛骨悚然了。

  「我確實總發揮的更好。」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夾住黑棋,又走出一步,控制住了白棋的範圍。

  「你的孤王在掙扎了,詹姆斯。」


第21章

  「這確實是喬治安娜的筆記……會不會是威克漢姆逼她寫的?我不太相信……」

  青年的身著一身厚實長袍,手裡捧著一杯熱茶。他的病剛剛好,又被紙條上的字打擊了,只能坐在會客廳的長沙發上喃喃。

  「當我們找到威克漢姆的時候,他被達西小姐綁在床上不能動彈,我想,他應該沒有那個能力逼迫她。」

  對面的莫裡亞蒂身著黑色西服馬甲,一條金色的細鏈從肩部修飾到胸前的口袋上。他的一條腿悠閑地搭在另一條腿上,靠向沙發旁的壁爐。

  「……還是怪我,」達西長嘆一聲,揉著自己的眉心,努力接受事實,「自從父親去世之後,我對妹妹的管束太嚴苛了,沒有顧及到她的想法。可是,她還這麼小,在外面遇到什麼危險可怎麼辦呢?」

  「很可惜,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偵探,我只是為了幫助希裡。」莫裡亞蒂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但我認為達西小姐一定膽識過人,才會作此決策,你或許應該相信她。」

  「不,莫裡亞蒂先生,如果我的妹妹但凡再多幾歲,我都不會如此擔心,關鍵她現在才十五歲。」達西身體前驅,手肘拄著膝蓋處,一臉擔憂,「我一直寵著她,知道她的習慣。況且,她的身邊沒有僕人,也不知道錢夠不夠用,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哦,我理解你,我也有一個弟弟。」莫裡亞蒂假情假意地接上他的話,「自我打聽來威克漢姆說她一直想要去法國,雖然我認為如果你趕去法國找她也無異於大海撈針,但總比在英國四處打聽,讓大家都知道達西小姐離家出走的事好多了,你說是不是?」

  「她想去法國?!哦,對......她之前跟我講過,但我沒有同意,太遠了,還是法國。」達西因為模糊地知曉了自己妹妹的所在之處而喜悅,蒼白的面孔因此湧上一層紅暈,「我得試試看,既然她想接觸科學類的科目,應該是要從各個大學城找起——希望她沒在半路遇到困難。」

  他喝了一大口熱茶:「也只能這樣了。」

  達西站起身,精神好了許多,「非常感謝你,莫裡亞蒂先生!哦,對了,我也得去跟希裡道謝,沒有她,我還不知道倫敦有你這樣一位厲害的偵探呢。」

  莫裡亞蒂也站了起來,他在昨夜之前並沒有把達西打發去法國的計劃。畢竟,他留有半分仁慈——一個英國人到了法國是痛苦的,而比這更痛苦的就是有兩個英國人都要到法國去了。

  現在他覺得就是要讓這種苦難雙倍出現才好。

  「不過,我一直不知道希裡的住址——說來也奇怪,威克漢姆擅自把希裡從她家裡趕出來之後,她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們到處找她都找不到,甚至,還是最近才聽到了她的消息。」他咬牙切齒地說:「威克漢姆可真是個混球,他的父親之前一直是我家的管家,為人淳樸善良。而他的兒子卻是這幅德行,如果不是他繼承了伯德家的財產,我猜已經流落街頭,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沒錯,這個人渣永遠不願洗心革面,還對我十五歲的妹妹下手!」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只從他那麼多語句中抓住了「住址」這個詞,這令他的語氣也不知不覺地陰陽怪氣起來:「作為她的舊情人,你們不應該更親密一些嗎?她不告訴你她的地址還能告訴誰呢——死灰也能復燃的。」

  「莫裡亞蒂先生,你可不能這麼說話,」達西忽然被莫裡亞蒂的怪語氣惹的稍有惱怒,但談起希裡時,他的內心總有些復雜情緒:「我跟希裡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在這件事之前,我沒有必要去打聽她的住址。」

  莫裡亞蒂當然捕捉到了他說到「普通朋友」時的躊躇,又想起自己撕的十幾張紙了,他現在恨不得把他們當著希裡的面扔進火爐裡。

  他故作惋惜地表示:「那她沒有主動告訴你,還真是可惜。」

  就算莫裡亞蒂幫他尋到了喬治安娜的線索,可無論是誰都無法忍受他現在的陰腔怪調,何況是他達西呢?

  達西眯起眼眶審視著莫裡亞蒂,他們差不多高,他恢復了一直以來的高傲勁,微微昂著下巴。突然,他想通了,諷刺一笑:「我明白了,徹底明白了——你喜歡希裡。」

  莫裡亞蒂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扭曲,仿佛是聽到了一個難聽到極致的笑話。

  「你在開玩笑,先生。」

  他只是要確保希裡不會被其他人影響而已。

  「你沒有什麼理由幫我——目前,就我看來你並不是什麼正義之士,從一開始你不想幫我的。你偶爾的伸出援手來自於希裡的懇求,隨後你又用一紙合同來綁定你和她的身份,你不可能圖財,畢竟我能給更多——而現在,你因為我只是提到了希裡的地址,幾乎就坐不住了。」達西開始了自己的推理,「或許,你認為她現在的身份很難配得上你——」

  「我勸你最好停止你的揣測。」莫裡亞蒂打斷了達西的話,臉色極為難看,他認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莫裡亞蒂先生,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厲害人物。」達西笑呵呵地說,「可惜,還未獲得希裡的青睞。」

  莫裡亞蒂現在的計劃再次改變了,他真真切切地想讓他死。

  可就在他腦海中浮現出整個完美的犯罪進程之後,會客廳的門被敲響了。

  佣人領著希裡進來了——他決定下次一定不會對僕從留下什麼「希裡可以隨意進出」的旨意。

  「天吶,你們都在呢!」

  莫裡亞蒂看見她一進會客廳就一副誇張的蠢表情,不過,配上她今天身著的寶藍色露肩長裙,又顯得她現在的模樣只是更貼近於古靈精怪。

  她一手窩著門把手,一手抱著一疊書稿。

  「達西,你一定是痊愈了——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莫裡亞蒂內心:還是太蠢。

  「承蒙你和莫裡亞蒂先生的關照,我確實容光煥發。」他衝希裡點了一下頭。

  希裡內心莫名燃起一股他話裡有話的感覺。

  「呵,莫裡亞蒂!」她笑嘻嘻的和莫裡亞蒂打招呼,「我來簽我的合同啦!」

  可這時,莫裡亞蒂只是淡淡地看著她,不語。

  別不會要反悔吧?!希裡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出現——她應該昨天晚上就直接看著他擬合同!

  希裡趕緊追問道:「你應該是忘了?你昨天跟我說今天的。」

  莫裡亞蒂的語氣跟她保持著一股疏離感:「我當然沒忘,希裡,我准備好很久了。」

  他的話音剛落,他家的佣人再一次將會客廳的門打開了,她拿著一份文件,交給希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你一向......聰明。」希裡接過合同隨口誇了幾句,就連達西也聽得出來她的敷衍態度,就更不用提莫裡亞蒂了。

  希裡起先隨手翻了兩頁,合同的協議寫的並不多,她就先將書稿先放在沙發上,目光在二人面前開會游轉,「你們為什麼一直站著呢,在比誰高嗎?」

  她的話音剛落,兩位青年應聲坐下,莫裡亞蒂用一副「你怎麼能這麼想」的表情看著她,而達西則是雙手環胸,不屑地哼出聲。

  「我把原稿帶來了,」希裡無視他的表情,思索一番覺得現在還是先跟老板交流為好,就坐到莫裡亞蒂旁邊,「我把原稿帶來了,第二個故事已經寫的差不多了。」

  「你寫了什麼?」許是希裡選擇坐到他身邊的動作取悅了他,他開始願意繼續跟她好好說話了。

  「我想了想,覺得你上次脫險的那個事件很有故事性,就把它加了點喜劇色彩寫了出來,對了,我還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她在詢問她好奇的事情時,總是微微傾身,擺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

  莫裡亞蒂不自覺地向後靠了一點。他心中鄙夷希裡十分會投其所好,畢竟他還是個教授,怎麼可能拒絕一個好奇心旺盛的學生?

  何況她還伸手將兩鬢的碎發挽至耳後,她的動作帶動了她的泡泡袖摩擦過他的襯衫。提問時偶爾的一下眨眼,凸顯出她睫毛的濃密,盡顯出慵懶的風情。

  「我只是讓帕克送她去了警察局,沒什麼有意思的。」

  幸好,他撒謊能力一向很好。不會讓其他人知道他感受到他半分奇怪。

  「哦,真希望她能夠明白這事根本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太可怕了。」她歪著頭,喃喃道。

  「我也沒對那些人有太大要求——說到這裡,我想某位先生該走了吧?」他話鋒一轉,開始針對一臉揶揄地看著二人的達西,「現在又不怕妹妹遇到危險了嗎?」

  被點名的達西面色一沉,這次倒不是因為莫裡亞蒂的怪裡怪氣了,他懊惱自己真的在耽誤時間,他確實應該速速返回,盡快打點好一切去尋找喬治安娜才是。

  當他退了場,莫裡亞蒂本人為是第三者在場他才會難以跟她正常交流。怪異的是,達西這一走,他反而更別扭了起來。

  達西的話對他影響極大,讓這種程度的接觸都讓他開始犯惡心——他覺得來自她衣服的香味都讓他起雞皮疙瘩。

  可她本人不知道。

  希裡還在樂此不疲地催他看自己稿子,她單手撐著沙發,好言好語地跟他說著話——她可是很少這麼溫柔的,畢竟她已經沉沒在莫裡亞蒂賦予她的那些利益上了。

  「你隨便寫就好。」他努力維持出一個簡單的笑容,掩蓋自身的躁動情緒,「我鼓勵自由發揮。」

  「確實是自由發揮。」希裡咯咯咯地笑,想著莫裡亞蒂看到故事的後半部會不會覺得不可思議,「我自己很滿意,不知道讀者怎麼想。」

  「讀者一定會喜歡的,我相信你的寫作水平。」莫裡亞蒂虛偽地說。他又想到昨天他看的那本「公主日記」,「你現在進步很多了。」

  「你總該看一下,」希裡輕蹙眉心,將書稿塞到他手中,「不僅是我要寫,你還要有責任心地看,給我意見,不然這算什麼事呢?你要出版我的書,還是把我從保羅那裡撬出來的,你怎麼都沒有一點興趣?」

  「夠了,希裡。」莫裡亞蒂全身都在排斥希裡這樣靠近他,她認真的樣子他實在無法招架,以至於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額頭,把她推到對於他來說安全的距離。

  「希裡,你知道嗎?你較真的樣子真的讓人難以忍受,」他裝出一副沒辦法的樣子,「我會看的,只是不是現在,我有很多事情還要處理。」

  「啊,這確實是我的錯,我忘了你很忙。」希裡本想針對他說她難以忍受再展開說說,可聽了他的後半句,她還是消停了下來,「給我一支筆吧,我把合同簽了,就不打擾你工作了。」

  剩下的時間,她乖乖地又把合同看了一遍,認真簽上自己的名字,這才抬起來,發現自己和莫裡亞蒂的視線對上了,她問:「你剛剛一直在看我嗎?我是不是哪裡打扮的不好?」

  「不是,」他立即否認,並隨意甩出一個猜測,「赴宴?」

  「是的,」她擺弄了一下她的泡泡袖,下巴置在交叉的十指上,衝他擠擠眼睛,「我馬上就動身,我要去給布蘭登夫人和那群貴婦們讀書。」

  莫裡亞蒂挑眉道:「你看來融入的不錯。」

  「這都多虧了你,」希裡客套著,並開始她的排比句誇獎,「是你帶我去藝術展認識了布蘭登夫人,哦,還是你給我靈感寫了新書,你就是我的福星,我的第二個故事的第一個讀者——」

  「可以打住了,希裡。」莫裡亞蒂揮手制止她,他終於知道她這種詭異的比喻怎麼來的了,小時候不就是嗎?

  希裡自認為的絕贊誇獎現在膩歪到他的時候她都不覺得尷尬了,她只是輕笑一聲,就和莫裡亞蒂道別了。

  但另她沒想到的是,在赴宴的路上,她被一位少年攔了下來——他說熟悉算不上,但也不能說淺識。

  他的年輕的面孔上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但更多是被焦急填滿了。

  「哦,歇洛克!你怎麼總是在充當不速之客,我們這麼有緣嗎?」她說完有些許後悔,她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像在撩撥對方,只得補救道:「如果我要是坐馬車,你可能就遇不到我了。」

  歇洛克抿了一下嘴唇,「不是的......如果,」他頓了一下,重新起了一個句子,「我也不想總是因為這他的事來打擾你,可是,事態緊急,我們需要一起來阻止莫裡亞蒂。」

  「啊?」

  希裡愣住了。

  「他又給你瞎扣分了嗎?」


第22章

  「你說他要殺掉這名德高望重的教授嗎?路易斯·馮·杜蘭德?這怎麼可能?」希裡對歇洛克的話擺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她的手指指向一張報紙上的人物肖像,而報紙上的大標題寫著《「未來之光」科學峰會將在巴黎舉行》。

  「你難道上次想找我談話,一直是想問這些——不可能的!別這樣揣測他!」

  她把報紙甩到一邊,心想大白天歇洛克怎麼能說胡話?

  況且,她現在和莫裡亞蒂是契約關系,白紙黑字,這薪水還沒到手呢,怎麼可以讓他名譽掃地!

  「你看,我就說她是不會相信的。」

  說話那人執著一根銀制的茶匙,另一只手舉起一壺牛奶,慢悠悠地將其加入自己的茶杯中,又加以攪拌,注視著它上升的熱氣。

  「讓一個人相信自己的熟人是一名罪惡滔天的犯罪分子確實很難的。」歇洛克坐到另一邊,雙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可你們現在讓我覺得,我更像一個犯人。」

  希裡的目光不自在地左右晃動,喝了一口茶水來壓下自己的煩躁。

  一部分原因是她被拉來了第歐根尼俱樂部,這裡充斥著性格冷到,喜歡獨處的人,幾乎哪裡都不讓說話,而在這種俱樂部中,走進來一位衣著鮮亮的女士,總會使人不禁側目。

  而另一部分就是這兩兄弟的打量也讓她莫名不爽,說莫裡亞蒂也就算了,為什麼像審犯人一樣對她?覺得莫裡亞蒂有問題就去抓莫裡亞蒂啊!

  「那你可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我弟弟把你拖進來,我根本不想看見你,相信我。」邁克羅夫特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搭到托盤上,「我這個人一向討厭麻煩,而你就是個麻煩。」

  「那麻煩你閉嘴。」

  希裡毫不客氣地懟了回去,又從椅子上跳起來,「如果沒別的事我就要走了,看到這身衣服沒?要去聚會的!」

  「你租的衣服可不合身。」邁克羅夫特不客氣地表示,他指著她兩肩的泡泡袖,「加上這個你看起來肩膀有兩倍寬。」

  希裡翻了個白眼,決定不再跟他嗆聲,徑直走到門前,准備走人。

  「為什麼你就這麼相信莫裡亞蒂?你從來不覺得那些事很詭異嗎?」歇洛克也站起來,帶著質問的語氣。

  「我為什麼相信莫裡亞蒂?他是大學教授,職業就受人尊敬,他還是我的上司——你,歇洛克,一個大學學生,從來沒有把心思用在本專業上!還有你,那個陰陽怪氣的邁克羅夫特,身為政府職員,卻天天窩在自閉俱樂部裡喝茶——我倒要問問,你們哪裡能讓我相信了?」

  希裡叉著腰,怒視著二人,一副「你們兩個都是怪胎」的表情。

  這確實讓福爾摩斯兄弟們同時蹙起了眉頭。確實,他們從來不是什麼正常人。

  但說實在的,在經過希裡指出了之後,歇洛克轉向移向邁克羅夫特,用眼神表示:她以前居然沒把你當做怪胎?她果然從小就眼瞎。

  邁克羅夫特則回以「閉嘴」的警告。

  「我並不是讓你相信我。」歇洛克沒繼續搭理邁克羅夫特的眼刀,又跟希裡說起來:「你只需要相信自己的本心。我在來的路上跟你講了那麼多——從薩沃劇院的艾爾莎之死開始,一直到他們劇院新任的維納斯的死亡,都和莫裡亞蒂脫不清關系。」

  「可每一個案件都偵破了:艾爾莎是自殺。而那個歌女,她幻想自己的哥哥被殺死了,還要去殺死莫裡亞蒂呢!」說到這時,希裡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不知為何,她以這三件事開始了停不下來的聯想。而這個三個事件的關鍵人物居然是跟他們看似毫不相關的莫裡亞蒂先生。破解艾爾莎案件的是莫裡亞蒂,第二起墜樓事件的案發地點又和莫裡亞蒂的辦公室很近,而那位歌女也是因此要殺掉莫裡亞蒂......

  如果仔細推敲,莫裡亞蒂確實有一些許的奇怪之處。

  但他的古怪,又不是這一兩天了。

  而且他有充足的不在場證明,他還其中的受害者!

  按這個邏輯,那自己不也是嫌疑犯了?

  希裡又想起了什麼,抱著疑惑的心情問歇洛克:「我又不知道你是否查到了,那位刺殺莫裡亞蒂的歌女已經被關進蘇格蘭場了。我想你不應該去問問她嗎,反而來問我。」

  「難道你不知道她已經死了嗎?」

  什麼,她死了?!

  「沒錯,而且並不是蘇格蘭場。你是怎麼認為她被關進蘇格蘭場的?她從來都沒有進過呀。」歇洛克繼續解釋:「有人發現她被拋屍在河裡的,脖子已經被擰斷了,面部被水泡的發腫已經認不清楚她是誰了。只是看她身上的衣服,還是能夠判斷出來曾經它屬於誰。」

  希裡心中一驚。因為這是莫裡亞蒂親口對她說的,那個歌女已經被送進蘇格蘭場了!

  莫裡亞蒂為什麼要騙她呢?沒有任何理由呀!

  難道真的像他們所說的那樣?莫裡亞蒂參與了全部事情?

  可莫裡亞蒂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跟他們完全沒有仇啊!

  「這是莫裡亞蒂告訴你的?」歇洛克面色一喜,一副勝利在握的模樣,「我就說,他一定會在你面前露出破綻。」

  希裡莫名聽著不悅,「這不能完全斷定跟他有關系,畢竟這事還是他的車夫處理的。」

  「哦,他的同黨。」歇洛克笑了一聲,「太好了,太好了,這樣一切都說得清了——我的哥哥,我們這就出發吧?」

  她覺得歇洛克莫名其妙的,像是把她的意思扭曲了,嘟囔著說:「我可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如果是這位車夫殺人了,也不能就斷定他主人有問題——好吧,隨便吧!你們如果決定了什麼,就接著去查吧,結果會讓你們失望的。」

  「該出發了,早點解決,我真的不想出國。」邁克羅夫特值起身子,用手指輕扣兩下表盤,「火車還有二十分鐘發車。」

  「時間夠了。」歇洛克接上,語畢,他脫下自己的制服外套,解開袖口的紐扣,將袖子捋起來。

  希裡雖然不明白他這一套動作和他們要出發趕火車有什麼聯系,努了努嘴:「那我走了,希望你們下次別因為這種事找我,我也很忙的。」

  「等一下,希裡!」邁克羅夫特又將希裡叫住了,他看著自己的手表上的秒針,「五,四——」

  希裡真的要發怒了,她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你們不去忙——」

  她倏地感受到一陣頭暈目眩,沒有任何做出反應的時間,她就這樣昏倒了!

  幸好,歇洛克接住了她,讓她沒有直接臉朝下跌在地上。

  「一會你背。」邁克羅夫特聳了聳肩,把她座位上的茶水倒掉了。

  歇洛克沒說話,兩只手架著希裡,眼睛微微睜大,表達出「不然呢要不我剛剛干嘛脫外套」的意思。

  希裡是被震耳欲聾的火車鳴笛聲吵醒的,她的頭依舊隱隱作痛,她只得一遍揉著額角,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是一間客房,還是一間火車上的客房。

  棕木地板上鋪著大紅色的地毯,其上設有一張單人床,一台梳妝台,還有一個筆直的衣架。

  她愣了幾秒,便察覺到自己被福爾摩斯兄弟坑了!

  那杯茶有問題!

  她現在就要找他們兩個算賬!把她也帶進火車算什麼事啊?!她的聚會!布蘭登夫人會原諒她嗎!

  她剛一站起來,又發現了更加不妙的地方——她的衣服被人換了!

  她現在穿了一身儒雅的黑裙子,金屬制的裙撐將後半部分稱起來,懂行的人都能看出這料子貴重,使她的行走極其不方便。

  但是這不是重點!她原本的衣服沒了!在她昏迷前最後遇見的人還是兩個男人!

  而且那件衣服還是租的!要賠錢的!

  她一邊卸著裙撐,一邊把福爾摩斯兄弟在心裡罵了八百遍。又把頭發重新披散下來,梳了一個更低的發髻。

  她打開別車廂門,探出腦袋左顧右盼。

  這裡應當是豪華車廂,可是並沒有列車服務員站崗。

  火車轟轟隆隆的顛簸著,希裡扶住門框才勉強穩了身。

  窗外的夕陽最後的一縷光芒又暗了幾分,已經有不少雨點降落在玻璃上,奏出劈啪的聲響。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他們兩個人。

  該死的,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去往何處!

  她敲見左邊有一位跟她背道而行的男士,她提著裙子,小跑著衝他問道:「這位先生!請等一下!你知道這列車要去哪裡嗎?我們現在到哪——」

  她的話還沒說完,因為當這人轉過身來看她的時候,她就把話全收進肚裡了。

  莫、莫裡亞蒂?!

  他怎麼會在這裡啊!

  「小姐,難道你不知道要去哪裡就登上火車了嗎?」他看著她好笑地說:「我們現在要去巴黎,現在剛剛到格林尼治。」

  他不認識她了?!

  在她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第23章

  「呃, 你是......莫裡亞蒂先生吧?」

  按照本來的計劃,她現在應該在布蘭登夫人家給太太們讀書才對。

  而這事莫裡亞蒂也是知曉的。

  可她瞧見莫裡亞蒂半分沒有看到她驚訝的模樣,反倒是態度溫和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並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感。

  「你認識我?」莫裡亞蒂的頭歪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怎麼不認識?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希裡急迫地開口, 在她馬上就要自報家門的時候, 她的目光斜到了莫裡亞蒂身旁的車窗, 室內的玻璃隱約反射出了她的臉——莫裡亞蒂身前的女人, 可不是「她」啊!

  她側身擠到那張玻璃窗前, 緊緊注視著反映出來的女人:她的鵝蛋臉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長胖一大圈的蘋果臉, 嘴唇又薄又大, 臉上的肉把自己的眼睛也壓小了一倍!

  這肯定是那兩個福爾摩斯干的!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 這才發現也像加了好幾斤贅肉似的。

  這肯定是那兩個福爾摩斯干的!不過,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易容術?

  她都不知道他們居然還點亮了這樣的技能......

  希裡輕拍一下自己的腦門,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想這個事的時候, 既然莫裡亞蒂在她身邊的話, 她還是先向他求助吧!

  「莫裡亞蒂,你可能不信,我——」

  希裡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聲高聲呼喊打斷了。

  「莫裡亞蒂教授!快過來吧!莫塞萊教授叫我們一起去餐車那邊呢!」一名身材矮胖的留著小胡子的男人從不遠處的車廂走了出來,衝著莫裡亞蒂招手道。

  他立刻回應了他,只留下一句「非常抱歉,女士。」便匆匆離開了。

  希裡認為莫裡亞蒂可能把她當做他的崇拜者了。可是, 他們重逢也是有一段時間了,況且近些天總是見面,他卻認不出她來?人的習慣多難改變呀!

  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都長成這樣了, 沒認出來也正常。

  總之,等她回去要給莫裡先生寫點絆子。

  她對著玻璃,再一次把長發解下,將頭發全部順到胸前來,讓它們能遮住她一半打臉。

  現在,只能先找福爾摩斯了。

  哪一個都行!

  她挨個車窗都在悄咪咪地觀察著,可她走了兩節,除開拉上簾子的包廂,沒一點姓福爾摩斯的男性的身影。

  「這位小姐,你可是迷了路?」就在她想著要不要換個方法尋人的時候,一位服務生打扮的侍從迎了上來。

  「確實是。」希裡眼中一亮,「我找不到自己的包廂了,我和福爾摩斯先生一起坐的。」

  「這有點難查,」侍從面露難色,但依然保持恭敬地說:「還記得是哪節車廂嗎?」

  「我的記性很差,記不住。」希裡撒著謊,表現出焦急的情緒,「我迫切需要回到福爾摩斯先生身邊,」

  「你放心,我會幫助你的。」侍從安撫著她,另外提議道:「你吃飯了嗎?要不我先帶你先去餐車那邊,然後我幫你去找人,也許你吃飽了,福爾摩斯先生也就來找你了。」

  「可是......」她想下車回家,她還想去跟布蘭登夫人道歉,「下一站什麼時候停呢?」

  「那只有到港口才可以了。」侍從回答。

  「好,你先帶我去吧,麻煩你了。」希裡思索一番,從格林尼治到赴法港口也要好長一段時間,她還是先聽從這位侍從的意思吧。

  等到侍從領他到達餐車的時候,她並沒有看到莫裡亞蒂的身影,當然更沒有福爾摩斯的。

  好的一方面是,她的焦慮好了許多,畢竟沒人會跟飯過不去。

  「這位好心的小姐,這裡人太多了,不介意拼了桌吧?」當她在准備看菜譜的時候,又是一聲清冽的男聲傳入她的耳中。

  「沒問題。」她抬眼看了一下他,有些失望——男人的臉上滿是雀斑,長得也並不討喜。

  算了,自己還頂著這張臉,就別想著泡男人了。她告訴自己。

  「您真是太好了。」他毫不客氣地表露他的贊美,「你還沒點餐吧?這列火車請的都是法國廚子,你偏好什麼?我可以給你推薦。」

  「什麼?居然是法國菜?」希裡聽到「法國菜」就渾身逆反,把菜單放了下去,一臉鄙夷,「我不愛吃法國菜,我要吃炸土豆!」

  於是,希裡終於在一盤海鮮土豆雜燴濃湯面前露出了笑容,不過,她還是要小聲地嘀咕「法國人怎麼會懂英國菜」來抱怨它的鮮度不行。

  「我相信,如果不是要緊的事,可不能讓英國胃的您奔波到法國。」對面的男人慢悠悠地說。

  「我不去法國,我到港口車站就會下車。」她想到自己被「綁架」就來氣,一邊舀著自己的湯,目光偶爾掃到對面男士的餐品上。

  他握住刀柄的樣子跟他人有些許不同,總要向後挪一點。

  過不了一會,又上了一杯茶,他慢條斯理地將牛奶倒進茶中,漫不經心地攪拌著。

  希裡帶著懷疑的心思問道:「先生,您是哪裡人?」

  「約克郡的,怎麼了?」他切下一口牛排放入口中,咀嚼完畢後才回復她。

  「我看著不像。」她嗤笑一聲,「你可別騙我。」

  「你可不能擅自做這樣的猜測,我為什麼要對剛見面的小姐說謊?」男人的神情一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撒謊是常事,更何況是你,」希裡繼續冷笑,「你說我說的對嗎,邁克羅夫特?」

  「服務員,結賬。」被希裡稱為「邁克羅夫特」的他立刻揚起手,召喚過來服務生。

  「我們一起的。」希裡補上一句,心裡想著自己絕對不能吃虧!

  男人對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上,自己則抬起長腿走的飛快,這使得希裡小跑還追不上他。

  出了用餐區,她便看到男人雙手環胸,雙腿交疊側身而立,歪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所以說我沒猜錯,你就是邁克羅夫特咯?」希裡走上前,想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卻被他靈巧躲過,她只能用語言繼續發泄她的怒火:「你這個混蛋!你和你弟弟到底想干什麼!」

  躲過好幾下攻擊的邁克羅夫特急忙說:「你聲音小一點!就因為你聲音大把計劃都破壞了怎麼辦?」

  「什麼計劃?你們把我劃到什麼計劃裡面了?」她不死心,想伸手把他臉上的皮扯掉。

  「見鬼了,你可真是麻煩透了。」邁克羅夫特用手掌捂住她的嘴,硬拖著希裡在車廂走廊中走。

  希裡雙手扣著他的手掌發出嗚嗚的聲音,努力掙扎著,但力氣懸殊,並未奏效。

  忽然,她看到了當初領她進餐車的列車員!

  「唔——」她繼續發聲,使得這位列車員能夠注意她。

  誰能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隨手關掉他們之前路過的車廂門。

  怎麼回事?!他被邁克羅夫特買通了?

  不,不一定!她和邁克羅夫特的臉都已經不是本人了——這人、他說不定是歇洛克!

  再一次被牽著鼻子走的希裡深感自己的腦子已經變成一團漿糊,甚至忘記了繼續扭動來擺脫邁克羅夫特,剩下的路程被他輕而易舉地帶進了原來的客房。

  而裝扮成列車員的歇洛克站在客房門前,對前來換班的「同事」笑眯眯地點頭:「今天就由我來吧。」

  而進入了客房的二人立刻分開,像是同極磁鐵,完全不相融。

  「解釋清楚,福爾摩斯。」希裡不直接叫他的教名了,她的胸口起伏,帶著噴薄欲出的怒氣。

  「我本以為你會晚點醒,我算錯了對於你的劑量。」邁克羅夫特揉著發酸的手腕,心裡感嘆自己的運動量真的不行,「我只能讓歇洛克去接應你,不讓你到處亂跑——話說回來,你怎麼猜到是我的?」

  「那還用說嗎?你們會便裝易容,你看看你們把我整成什麼樣了?」希裡拍著自己胖嘟嘟的臉,擠壓又拉扯,「當然一開始我是絕對沒發現是你的,就連身高都變了——但你的習慣沒變,先不說你的牛奶總是比其他人多加一倍,主要是你用刀叉的習慣,你從小就喜歡向後輕拿刀叉,我就猜測,這會不會是你?但你好像知道我猜出來是你之後你有些情緒崩潰,馬上就暴露了。」

  「哦,那你還記得真清楚。」邁克羅夫特的嘴唇輕輕顫動,好似想起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古怪地說,「可惜,我並沒有情緒崩潰,你別加那麼多感情色彩。」

  「邁克,你還嫩了點。」希裡勾起嘴唇,揚起一抹冷笑,將他的失態盡收眼底。又在下一秒立馬垮了下來,指著他質問:「說!你們對了我做了什麼!我的衣服呢!」

  「行行好,冷靜點,希裡。我們可沒做什麼過分的事,都是由女佣經手的。」邁克羅夫特安撫她說,「布蘭登夫人那邊我們已經派人通知她你染了病,這幾日都出不了門了,至於衣服嘛......我會賠給你的。」

  臨時拒絕和爽約並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希裡心中氣憤依舊,她憋著嘴說道:「暫且不提之前,現在呢?真的准備把我帶到法國去?難不成......又是跟莫裡亞蒂有關系?」

  她將昏迷前和福爾摩斯兄弟的對話回憶了一遍,加上剛剛她確實又遇到了莫裡亞蒂。難不成,他們認為自己掌握了什麼線索,來抓捕莫裡亞蒂?

  而他們都將有唯一一個目的地——在巴黎舉行的「未來之光」科學峰會。

  邁克羅夫特露出少有的贊許之色,點頭稱:「你沒猜錯,歇洛克把他看得很緊,但不得不說我的弟弟還需要繼續學習,目前的他並不是這位教授的對手,所以我偶爾出馬幫他一下——事態緊急,跟你解釋了你也不信,我們只能出此下策,用這樣的方法把你送到巴黎。」

  「給我一個莫裡亞蒂要殺死杜蘭德教授的理由。」

  「僅僅因為杜蘭德教授反對莫裡亞蒂的二項式理論——諸多學者都秉著反對的觀點,我去看了那篇論文......確實可怕到跨時代。」他冷笑一聲,「這方面我也確實佩服他的大膽,能讓諸多科學家們談及色變——我想,殺死一個帶頭者確實能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如果我是他,我也會這麼做,而真我本身,怕極了麻煩。」

  看到希裡的不解之色,邁克羅夫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他處處設防,直接抓到他的把柄,或者對我們有利的證據很難。可你可以阻止他。我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確實對他有致命吸引力。」

  「哈?你想多了吧,他對我沒意思,我也不喜歡比我小的男孩。」

  致命吸引力?在開什麼玩笑?

  「是你想多了,我絕無男女情/愛之意,」邁克羅夫特立馬改掉他曖昧的口吻,可自己也並未解釋清楚,「我說的是一種......想要探究的、深入挖掘你的——總之我們都是男人,我懂的很。」

  希裡翻了個白眼,內心直呼「你懂個屁!」

  「就算如此,我要是宣布我永遠相信莫裡亞蒂呢?我本人不同意,你們也沒有辦法。」希裡不卑不亢地昂起頭,「難道你們會打算綁著我,然後去威脅莫裡亞蒂嗎?」

  她都覺得自己講了一個笑話。

  「當然不會。話說到這份上,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也沒辦法。」邁克羅夫特的態度出乎意料地溫和,他輕松地說道:「等到一會到了站,你就可以下車了,我會給你足夠的錢回家——我會多給一點,請把它視做我們的賠禮。」

  繼而,他又深呼吸一口氣,說出一段讓希裡產生紛亂情緒的話語。

  「可是,這樣杜蘭德教授一定會死,你等著看過幾天的新聞吧。」

  希裡轉過頭,對上他的目光,「你這樣是在威脅我。」

  「不不不,我並沒有。我只是直白地告訴你結局,然後等待你的選擇。你可以阻止莫裡亞蒂,完美地解決問題。或者選擇回家,等待他的死訊。」他雙手插著褲兜站的筆直,也許天生高智商的人做事的態度都比普通人冷情,邁克羅夫特也是一樣,他們從不把此事視為要挾,只是把真相剖析,呈現血淋淋的樣子給你看。

  接著,只等你同意他的論調。

  他微微昂著下巴,懶洋洋地說:「請告訴我,你現在是在思考『莫裡亞蒂是不是壞人』,還是『杜蘭德教授會不會死』。」

  「知道我為什麼當初跟你分手了嗎?」希裡沒先回答他的提問,倒反自己拋出一個問句。

  「你當時想讓我跟你的小姐妹一起玩,結果我不願意去,你提的分手。」邁克羅夫特對答如流。

  「不錯,可我現在還要補充一點——你從不顧及我的感受。」希裡露出懊惱的神色,鼓起嘴巴,又「噗」地一聲把氣排出,「好了,說說你們打算讓我怎麼做吧。」

  「很簡單,看緊他,希裡。」邁克羅夫特就這樣一副高深莫測地說出令她一臉懵逼的蠢話,這讓她直接發出一陣爆笑。

  「先不提你太認定我對他的吸引力,但你不會忘了吧?我現在的臉可不是自己的,哦,提醒你一句,我剛剛碰見莫裡亞蒂了,他根本認不出來我。」

  「你見過他了?」邁克羅夫特的眉頭一蹙,「一步錯步步錯,事情變得更棘手了。」

  「我說了,他沒認出我。」希裡認為是他沒聽明白,重點重復了其中的一句。

  「就是這樣才麻煩,他絕對認出了你。」他嘆了一口氣,囑咐她:「你別從房間裡出來,一直到上船,我們再來接你,記住,只有我們來,你才可以離開。」

  縱使希裡有一萬個不服氣,也只能先點頭同意。

  腦海裡演變了千萬次莫裡亞蒂被他們誤會,可又不斷地重復著如果杜蘭德教授真的死了,那她沒有盡一份力,一定會讓她愧疚萬分的。

  她被重視□□德觀束縛著,思索先把莫裡亞蒂是罪犯與否放在一旁,按照福爾摩斯兄弟所說的去做。

  她坐在客房的床上,百般無聊地玩弄著袖口上的紐扣,繼而又坐在梳妝台前,看著自己的臉蛋。

  真是神了,這張臉皮如果不是用大力根本扯不下來!

  就是他們如果能給她弄一個更漂亮的臉就好了!

  她左揉右揉,感受著那逼真的觸感,想著這個也可以當做小說中的元素。

  就讓莫裡先生也會易容術!

  當她的靈感湧現時,天空也劈下一道驚雷,同時又是一陣急剎車,就這樣,她的臉衝著鏡面砸了過去!

  她哀叫一聲,抱怨著,掀開窗簾想探個究竟,可天已經完全黑了,根本不了解外面的情況。

  就在這時,客房的門被扣響了!

  「希裡。」

  那人輕輕地說。

  她打開房門窗子的百葉簾,那對面的臉可真夠陌生的,不過卻是目前歇洛克使用的。他不再是一身列車員的服飾,而穿了一身干淨的純白襯衫,靜靜地現在那,等待她的回答。

  「難道火車已經到港口了?」

  「是的,現在要把你送到船上去,」他揚起一個微笑,「就像偷渡一樣。」

  「難道你們把我打扮成這樣是為了方便偷渡我?」希裡沒好氣地說,伸手打開門閘,把他放了進來。

  「說真的,我都想放棄了,想到要坐那麼久的船——我們要坐多久船呢?」

  「不會太久的,希裡。」他歪著頭,輕垂下眼瞼,「大概就是睡一覺就到了。」

  「在船上睡覺可不那麼安穩。」希裡聳聳肩,「我小時候坐船就容易暈船。」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為你准備了這個......」他開始翻他的口袋,喃喃自語:「啊,找到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疑惑道,「是邁克——」

  立時三刻,男人用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將口袋裡物件捂住希裡的口鼻!

  「歇——」

  她還沒說話,便又暈倒了。

  她軟綿綿地癱倒在男人懷裡,當男人接觸到她的身軀時,渾身猛的一顫,隨即把她甩在地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蹲了下來,捏著她的假肥厚蘋果肌,嗤了一聲。

  希裡發誓如果在相信福爾摩斯兄弟她就會變胖一百斤。

  她現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了,自己現在仿佛身處一個一人大小的箱子中,只有一個小孔用來交換空氣。

  她的雙手雙腳被捆綁起來,動彈不得。就連嘴巴也被死死封住。

  她在行走,不,是箱子被放置在大概率是馬車的交通工具上前行著。

  ——等等,她不會真的被綁架了吧?

  ——那個人確實是歇洛克的變裝後啊,讓她下車上船她不是都同意了嗎?為什麼又要用這種危險的方式?

  又一次地掙扎無果後,她決定發散一下思維:那個人穿的不是列車員制服,還說是要偷渡她,難道他是本人?!

  可是真的有人會用真人還是同乘的人做變裝嗎?

  或者,車上還有一個會變裝的人?

  救命,這麼稀有的技能一輛火車上還碰見三個?!

  不是她非要揣測別人,她已經被福爾摩斯兄弟影響了,一下子腦海中就蹦出了莫裡亞蒂的名字——也沒錯,他知道她叫希裡!

  然而他不是一開始都沒認出她來嗎?果然如同邁克羅夫特所言,他認出來了,只是沒說?

  希裡覺得自己的腦仁已經不配和他們三個高智商玩了,她十分想大叫你們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不知怎麼的,她莫名相信莫裡亞蒂不會對她做什麼......吧?

  她還在給他寫書呢,完全沒必要呀!

  驀然間,她所處的箱子被什麼人搬動了!又一股海水的鹹濕味從箱子不嚴實的縫隙中傳了進來!

  看起來她現在是真的開始在海上了。

  那個什麼杜蘭德教授,她不救了行不行?她後悔了行不行?她想回家!莫裡亞蒂,別這樣!她還要回去寫書!好好地誇你!

  可惜,莫裡亞蒂是聽不見她的內心的呼喚了,就這樣開啟了她的赴法之旅。

  在她睡了一覺之後,心裡把那三個讓她淪落到這個下場的男人罵了八百遍,順便還構思了兩篇他們是怎麼被她弄死的報復性短篇時,她的箱子又動了!

  這次,她感覺自己又上了一輛馬車,在路上飛快地顛簸著。

  她又累又疲憊,罵也罵不動了,打也不可能了。

  法國好可怕,好想回英國!

  而她並不知道駕駛這輛馬車的,就是她罵過的其中之一。

  他面色不悅,布滿陰霾,甩著馬鞭,心煩意亂地趕向自己位於法國的酒店。

  他內心不滿,希裡怎麼能相信那兩個人的話!

  難道他給她的還不夠多嗎?他還——尊重她!只要她想!他允許她用自己的方式來實現目標啊!

  哦,雖然讓她落到這副田地的是他自己。

  但是......這並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不是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總有其他人來操作他!

  她剛剛嘗到他的甜頭,現在就要去投靠其他人了?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事。

  他第一眼就認出她來了,她跟別人比起來總是很獨特——最起碼在他眼裡是這樣的。

  那副肥胖的軀殼下,是他在栽培的、要捆綁住的希裡。

  他當時就有些不高興,心裡的聲音告訴他應該直接把她關到他的房間狠狠教育一頓。

  「保持一下紳士風度吧,莫裡亞蒂。」

  你閉嘴。

  瞧,他身體裡的另一個他又在說話了。

  他要真這麼做了,也沒人拿他能怎麼樣。只怪那個該死的天文學教授打攪了他,算她走運。

  誰把希裡帶上來的?他猜是那個叫福爾摩斯的,這個人幾個月前就開始追查他,好像讓他差出個所以然,就完成了此生夢想一樣。

  即使如此,他還是太嫩了點。

  想到這裡,他又覺得十分搞笑,難道這次,他帶上他的哥哥,就能左右他做事了嗎?

  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他可真討厭他。一個高級政/員,便可以痴心妄想他的人了嗎?

  弄的那些東西,好像以為誰不會似的。

  他很少參與到案件中來,但這次破了例。叫人解決一下那個大學生也不是難事,還是留了他的命,畢竟,這指不定又會成為他哥哥的新一輪控訴,總是把意志不堅定的希裡洗腦了。

  緊接著,他策劃了一場簡單的緊急停車,用上那副面孔,把希裡接走。

  當她接觸到他時,他真的忍不住渾身顫抖,這真不是某種喜愛,而是厭惡。

  因為那該死的過去,他肯定是恨她的。

  唉,他真是又鄙夷又憎惡又忍讓她,繽紛雜亂的心緒共同充斥著同一個心房。

  到達酒店,他命人把箱子抬進他的房間,自己拿著房間中做裝飾的佩劍比劃了兩下,才又拿起拆信刀把這箱子打開。

  當使她重新看到光明時,她嗚咽一聲,激動地擺動著身體。

  她的臉已經被他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樣,瞳孔放大,滿面驚慌,又長又卷的頭發散漫凌亂地披散成一團,這激起了他戲謔的心。

  「早上好,希裡。」他執起手中的佩劍,衝她行了一個紳士禮,「剛剛有人告訴我要保持紳士風度。」

  忽而,他猛地用佩劍刺向她!

  到她鼻尖只有一釐米的距離時停下來,他看她的翠綠色不見了——她緊閉著雙眼,渾身顫抖著。

  他有些愉悅,他發現他喜歡這種事,就連希裡此時也變得討人喜愛了!

  「希裡,別害怕......」他低聲哄著她,「我可以做的更好。」

  他下一個動作卻是一刀劈向她的臉!

  她沒有疼痛,更沒有手上,她嘴上的布條被切成了兩半!

  「別玩了——別玩了!」她說話都變得沙啞起來,「幫我解開吧,莫裡亞蒂!」

  「可是希裡,你很不讓我滿意。」他搖了搖頭,好看的五官組合出了委屈的神色,「我明明對你這麼好,你卻總是向著別人。」

  「我怎麼會——你的別人說的是那兩個福爾摩斯嗎?我一直在跟他們解釋——你或許不信,我受到了他們的脅迫,詹姆斯!」

  ——莫裡亞蒂別再發瘋了!他怎麼跟童年一樣瘋瘋癲癲啊!

  事到如今,希裡只能出賣其他兩個男人——畢竟他們的計劃裡也沒說她不能反悔不是嗎?

  「他們說你很壞,我不這麼覺得!我一直覺得你很好!但是他們把我拖向客房關起來了!」希裡努力歪曲著也差不多了的事實,「最後一個進來的是你吧?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出不去,當時還在構思莫裡先生呢!還想著把你的優秀精神發揚光大呢!」

  莫裡亞蒂突然笑了,把手中的佩劍一扔,使其摔在酒店的瓷磚上發出咣當的聲響。

  希裡心理平復了一些,剛打算再接再厲,沒想到莫裡亞蒂又有了新動作。

  他居然長腿一跨,也進到了箱子裡!

  可這箱子也只能容納她一個人啊!

  這就使得莫裡亞蒂近乎跨坐在她身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黑色的劉海服帖地挨著他光滑的額頭,純藍色的瞳孔暗了下來,卻露出一副十分天真的笑容。

  如果不是他都比她要高大很多,她都快要認為他的智力縮水了。再加上他本身帶有迷惑性質的酒窩,更顯得此刻的他,超凡脫俗。

  他捏著她的下巴,諷刺道: 「希裡,瞧瞧你這說謊的舌頭啊。」

  「我可沒有說謊!」希裡十分想表演鯉魚打挺,可她實在是太累了,不得不繼續在他身下討好他,「松開我吧,我累壞了。本來我就是被他們拉來的,現在你又生氣,是又一次到了小時候的認錯環節了嗎——我在你這裡吃了虧,只能說好話,反之也一樣。我不知道你還吃不吃這套,但原諒我好嗎,詹米?」

  如果他是天才!他也一定是半瘋的天才!

  滾開!快從她身上滾開!

  不管她內心怎麼罵,她還是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不過,她現在這模樣確實惹人憐愛。她瑩潤的眼眶中飽含淚珠,唇上毫無血色,再往下看,她低的不能再低的領口又因她的動作若隱若現著。

  他伸出手,可以說是謹慎小心地將她頸下的發絲勾至一旁,莫名其妙的幻景出現在他眼前,為他創造出前所未有的想入非非的快樂欲/念。

  他低估了自己產生的驚異的想法,只能去快速選擇否認,他告訴自己她說的話是常人可見的虛偽和討厭,甚至他可以選擇去把她的舌頭割下來。

  但最終他什麼都沒做,微微低下身子,解開了綁在她手上的繩索。

  他從箱子中重新跨步而出,看著她的眼神飄向他停頓了幾秒,表面上還是那樣氣喘吁吁、忐忑不安的模樣,但他知道她內心早已知自己奸計得逞,開始慶祝勝利了。

  希裡一動不動地休息了幾分鐘,才開始解自己腿上的繩子。她的手指扣著箱子邊緣,以它為支撐點從中翻出來,這次她真的癱軟在了地上。

  「詹米,拉我一把。」她趴在地上的樣子著實可憐,使得莫裡亞蒂沒辦法只能繼續順著她的意思來。

  他拉起她,簡直像將她半摟半抱在懷裡。

  真可笑,她現在還要向他求助!

  「你很累了嗎?」他輕聲問,仿佛方才拿刀指著她的不是他似的。

  「你說呢?我都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日期——現在是到巴黎了嗎?」她盡量虛弱地哼唧了幾句,企圖博取到半點同情。

  她又聽莫裡亞蒂一一回答她:「在巴黎,很快我就要和那些教授們開會了,如果你很累了,可以在這裡等我回來,然後我可以帶去你吃好吃的。」

  「我不,我要跟著你。」在確定莫裡亞蒂恢復相對的正常之後,她還是選擇叫他的昵稱,奉迎他:「詹米,我可不喜歡吃法國菜。」

  「我沒說去吃法國佬的東西。」他撇了一下嘴,「那你最好快點准備,我等你。」

  她匆匆洗了個澡,重新打整好自己的裝扮之後,和莫裡亞蒂一起趕往會場。

  雖然已經精疲力盡,但她的心依舊懸著,莫裡亞蒂參加的那個聚會,杜蘭德教授會不會出現問題?

  「你覺得那些反對你的論文的人怎麼樣?」她試探性地開口,「你們也一樣搞跟我們一樣的社交活動嗎?」

  「怎麼,你開始對天文和數學感興趣了?」莫裡亞蒂小角度地歪了一下頭,同時挑眉道。

  「我對社交活動感興趣!況且,我這不是也要去,在做功課,要是你們都在說那些,我不就像個原始人?你告訴我的話,我還能幫你反駁幾句,我懟人最厲害了!」希裡找了個借口,面不改色地說了出來。

  「沒關系,我說你是我帶的人,他們不會說什麼的。」莫裡亞蒂也回以敷衍的態度。

  套不出來話,希裡悶了一整路。

  幸好在她終於快憋不住要說話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

  「莫裡亞蒂教授,好久不見了!」一聲厚重的男音在他們下馬車的時候出現了,希裡認出了他,這不就是杜蘭德教授嗎?!

  「我想我根本沒見過你吧。」莫裡亞蒂冷冷地說,一副完全不准備給他好臉色的樣子。

  「但在報紙上,我們確實經常見面啊!」杜蘭德教授完全不會感到氣氛的低迷,熱情得讓她覺得這人才是莫裡亞蒂真正的崇拜者吧?

  「這倒是實話,您在科學研究領域實驗問題上非常愛針對我。」莫裡亞蒂勾起一個像是聽到不好笑的笑話勉強讓自己咧開嘴笑的笑容,在下一秒又垮了下去,「您看起來非常期待與我相遇。」

  「那是當然,我一聽說您到了,可立馬就門廳中出來了呢!這不,我還馬上要准備開場白呢!」他說話時胡子被吹的翹了起來,再加上他帶著驕傲自滿的模樣,有些滑稽,「對了,這位是?」

  還沒等莫裡亞蒂說話,他就一副了然於心的表情,「這是你的女學生嗎?實不相瞞,我最近也收了一位女學生,她對我的理論很有興趣呢。」

  希裡聽他的話怎麼那麼讓人不舒服,好像他在炫耀什麼似的。

  莫裡亞蒂長長地「啊」了一聲,沒再說話,拉著希裡走進門廳。

  「他和他的理論一樣煩人。」直到他看不見杜蘭德教授時,他才聳聳肩,一臉無奈。

  「挺有意思的啊,看你們教授們互相陰陽怪氣。」希裡調笑道,目光卻開始四處轉悠,她十分想知道她從福爾摩斯兄弟身邊變換到了莫裡亞蒂身邊,他們如果想要「阻止」莫裡亞蒂的話,應該也會出現才對......

  那麼他們會用本來的面孔示人嗎?還是之前那個樣子,或者又變了一個?

  「要喝點茶嗎?」一名服務生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開始向托盤中的茶杯倒著明顯已經過量的牛奶。

  「哦,不了,我不喝加牛奶太多的茶水——」

  希裡的話說到一半,她的心一下子猛顫,他在提示她!這人是邁克羅夫特!

  他們一定來了!

  她明白了,邁克羅夫特所說的計劃原來在這裡,是他已經算計到了莫裡亞蒂會把她在半路劫過去嗎?!

  他們這幾個高智商的人耍計謀不要帶上她行不行!腦袋已經不夠用了!

  「在想什麼?已經要開始了。」莫裡亞蒂拉過他,下巴昂了昂,指向大廳的正前方——布蘭登教授准備開始開幕演講了!

  他咳嗽了兩聲,示意讓大家給他空出足夠的位置。

  而福爾摩斯兩兄弟所認定的凶手,莫裡亞蒂就站在她旁邊。

  杜蘭德教授根本不會死啊!完全沒人有動手的機會啊!

  她真的要為莫裡亞蒂鳴不平了!雖然他瘋,還愛對她發瘋,可只要她說幾句好話,他的態度就軟下來了呀,跟以前一樣!

  他可不會殺人啊!

  「咳咳。」

  杜蘭德教授再次輕咳兩聲,把視線都引到他身上。

  而他猝然扼住自己的喉嚨,好似其中有什麼讓他的呼吸變得不暢通了。

  他開始猛烈地咳嗽起來,門廳充斥著賓客們的不解聲和他的劇烈咳嗽聲。

  直到他咳出了血,鮮血浸染他的胸口。

  他緩緩地倒地,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杜蘭德教授真的死了。


第24章

  場內的人先是被杜蘭德教授的突然咳血倒地不起而瞠目結舌。

  忽然, 在人群中出現一聲驚叫!

  「安靜!安靜——我來看看!」又有一位面目和藹的中年男士挺身而出維持現場,他走到杜蘭德教授身旁單膝跪下,對他進行簡單的檢查。

  他面色一沉, 混雜著灰白色的眉毛蹙起, 告訴眾人:「杜蘭德教授, 已向窒息致死了。」

  「他......」而夾雜在人群中的希裡欲言又止, 她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又瞟了一眼莫裡亞蒂, 只見他也一副困惑不解的樣子。

  可她的思維正高速運轉著——杜蘭德站在大廳中央,就這麼死了?

  肯定是有哪裡不對勁, 希裡垂下眼瞼, 努力將自己看到的事情串起來。

  ——現在反過來想, 杜蘭德教授已向被福爾摩斯兄弟推測出了死亡, 他們認定的凶手是莫裡亞蒂。

  而莫裡亞蒂現在在她身邊,甚至從杜蘭德教授開始走到中間時一步也沒有走動, 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動什麼手腳的。

  至於在場的其他人呢?杜蘭德教授幾乎離所有的人都相同距離的遠, 剛剛他把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她也沒有觀察到其他人的動作。

  「你害怕?」

  莫裡亞蒂的聲音從她的側方傳來。

  他伸手拂去她額角冒出的幾滴汗,等待著她的回答。

  「我的心靈離徹底崩潰差不了幾次重創了。」

  「那我們回去吧,這肯定是舉行不下去了。」莫裡亞蒂的心髒絕對是無堅不摧的,他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執著希裡的手搭在他的臂彎裡,順勢就帶著她轉身。

  「等一下!」

  那人的高聲呼喊把希裡嚇得身形一滯, 她轉過頭來,發現那位面目和善的紳士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不能走!」他攔在莫裡亞蒂面前,「不能斷定杜蘭德教授的死因,在場的人都不能離開。」

  「我想你剛剛不是說了, 窒息死的。」莫裡亞蒂微微昂著下巴,「我看你是......哦,羅伯特教授,你很有名。」

  「你看起來比你在報紙上的畫像要還要小,能寫出那樣的論文,比我們厲害多了。」希裡方才覺得他和善,現在卻覺得他笑裡藏刀。

  主動找莫裡亞蒂說話的怎麼都有點針對他的意思?

  「哈,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已向宣布他是怎麼死的了嗎?」莫裡亞蒂完全不管他的話中有話,「給女士讓個道吧,羅伯特教授。」

  「但這並不能確定杜蘭德教授死於自身原因,或者......他殺?我說的對嗎?」

  「你懷疑......我們?」莫裡亞蒂慢條斯理地指了下希裡,又只向自己,像聽見了有史以來最好笑的故事。

  「並不全是,莫裡亞蒂先生。」他的臉拉了下來,再看不出像之前那樣溫善,「我想杜蘭德教授之前大力抨擊你的觀點,你完全有理由這麼做,不是嗎?」

  「想讓他死的人大有人在,羅伯特教授。」他和氣地說,「比如你,我聽說,他的女兒死在了你的手術台上,你們一起上過法庭,你賠了他不少。後續,你們相互報復過很多次——哦,你欠他的錢還完了嗎?」

  他恍然大悟般地指著杜蘭德教授的屍體出,發出啊地一聲感嘆:「所以你第一個去接觸屍體,是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嗎?」

  周圍的賓客一片嘩然,矛頭一下子對准了羅伯特,而現在此人完全沒有剛才那種強勢,額頭開始冒出虛汗,並很不自在地搓了一下手。

  「難道是我說中了?羅伯特先生,你栽贓嫁禍的本事還差了那麼一點點。」莫裡亞蒂輕笑著,安撫性拍了兩下希裡的手背,低下頭靠近她的耳邊說:「這位是霍普·羅伯特,今年開始有名的外科醫生,不過找他做手術,要承受被其他人圍觀的缺點,不過,也不會太久,截個肢只需要三十秒。」

  「這也太過毛骨悚然了。」希裡回答他說。

  她知道這些年來的醫學發現偏向於極端,雖被稱為「手術」,卻像屠宰場一樣,充斥著被實驗者的慘叫和飛濺的鮮血。說是醫生,實則死神。

  而追求樂趣者會花錢圍觀。這年頭,手術室是由冷情的醫生、悲劇的病號和獵奇的有錢人組合而成的。

  能活下來的那些人才是幸運之人,比如說那位杜蘭德小姐,不知道她在手術台上向歷了什麼。

  想到這裡,希裡慶幸自己身體素質一向很好,沒生過什麼病。在她記憶裡只有一次她在兒時騎馬摔斷了腿,醫好之後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

  「你簡直是在血口噴人!」羅伯特的臉氣成了豬肝色,說話時渾身都在顫抖,「我們還沒有送他去屍檢,你沒有任何證據可以來指責我!」

  「冷靜一些,羅伯特教授。」莫裡亞蒂面無表情地說:「我說了什麼凶手一定是你的話嗎?你這樣子簡直在把殺人犯的帽子往自己身上帶,真想不出你在手術室的表現。」

  「我沒有!」羅伯特立馬反駁,重咳一聲,「我不喜歡被別人誤解!我的本意就是讓你們別走,等我們檢查了場內所有的杯子和食物有沒有異常,排查掉不相關的人士,要是他是吃了或者什麼被毒死的呢?」

  「......我想就不必所有的了吧,那麼多餐具,你還要現場拉幫結派出一個『絕對公正』小組來檢查嗎?很多人都使用了這些東西,如果有問題,已向會有新的受害人出現了。」希裡被他的糾纏煩的青筋直跳,她很想吼一句「你他媽有完沒完」,「你說的方法根本不靠譜,還不如專門去查他吃過的東西,用過的酒杯呢。」

  「對,對。」羅伯特被現在的思緒完全打亂了,本來想抹黑一把莫裡亞蒂,反倒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該去查重點!」

  「可是現在除了他本人,誰能記得住他用過了什麼杯子,又吃了什麼呢?況且,凶手完全可以趁現在處理那些東西。」希裡的眼神中帶上了些許不耐煩,但更多是苦難,「而且,你現在把事情指向了他殺,沒准,他是突發了什麼病才——」

  「不會的,我曾向是他的家庭醫生,他的身體狀況一直很好——你說的對,東西太多了,人也太多了,現在這要變成科學界的一樁醜聞了!」他打斷了希裡的話,這讓她的眉心擰的更緊了。

  這人的禮貌是在上大學的時候忘干淨了嗎?況且他也知道是醜聞,還想把髒水潑到莫裡亞蒂身上?這怎麼行!

  賓客們議論紛紛,已向有諸多不耐煩的聲音,既然杜蘭德教授的死已向影響了這次的會議,那麼他們就應該打道回府了!還在這裡呆著做什麼呢?要被人認為是凶手嗎?!

  「我知道杜蘭德教授的生前使用過什麼。」

  這時,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希裡定睛一看,發現他就是那個邁克羅夫特裝扮的服務生。

  對,他應該是一直在觀察著杜蘭德教授的!

  「他有些緊張,沒有吃任何東西,就喝了一杯酒——喏,就是這杯。」他臉色極差,舉起托盤,上面放置了一杯空的高腳杯,「我剛剛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問題。」

  「你讓我們如何相信你呢?這完全可以隨便拿一個杯子!」羅伯特又質問起來。

  「你這樣就是無理取鬧了先生,」希裡忍無可忍,她可以完全信任邁克羅夫特沒任何問題,畢竟,他們就是為了這件事從英國追查到法國。

  邁克羅夫特!出門了!甚至還去了法國!

  這簡直是她做拼寫都不敢組成的句子!

  她不再靠著莫裡亞蒂,向前走了一步,「你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你的嫌疑不是最大的嗎?你先碰了屍體,又一定歸為他殺,你就想著拉誰下水,是不是?這樣讓在場的那些富有正義感的先生怎麼辦呢?只要站出來,就一定會被你懷疑,我說的沒錯吧?」

  其他人附和著,羅伯特再次無地自容了。但他非要證明什麼似的,他感到羞恥,居然還被一名女士懟的啞口無言。

  他的臉漲紅了,像是在絞盡腦汁地思考著——再次說點什麼,這鍋都是要自己一個人背了。

  「就、就是說他——對了,你們不覺得你們忘了哪點嗎?!慢性——慢性啊!」他興奮地抬高了聲音,激動地也不顧個人形像了,口水肉眼可見地噴了出來,「他不是一直在吹噓自己收了一個女學生嗎?誰會看上他的研究,說不定是來尋仇的——那個學生他一直在說,叫什麼來著——喬治安娜!她今天也一定來了!」

  他發瘋一般地擠開眾人,在其中尋找著除希裡之外的另一名女性。

  ——喬治安娜?

  希裡心髒劇烈地咚咚直響,在如此喧鬧的環境中也聽的一清二楚。

  應該......不是她吧?叫喬治安娜的那麼多......

  她緊張地扣著手指,無意識地看了一眼邁克羅夫特,只見他神色如常,接受到她的目光便用唇語問了一句「怎麼了」。

  「找到了!你別想逃!你就是凶手吧!?」

  羅伯特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而莫裡亞蒂倏地用雙手握住希裡的肩膀,感受到她猛烈地一抖,將她轉了一個方向。

  他低頭在她耳邊說:「你看,這裡還有另一位女孩。」

  她看見羅伯特正拖著她向他們走來。

  那位掙扎的黑發少女,正是喬治安娜·達西。


第25章

  「你認識?」

  莫裡亞蒂瞧她認出了幾年未見的喬治安娜, 便詢問道。

  「這個是喬治安娜·達西,」她的喉嚨上下移動,眼神斜到莫裡亞蒂一邊, 「也就是達西的妹妹, 我們上次找的那個女孩, 沒想到在這裡?」

  莫裡亞蒂拖長的那聲表達「明白了」的啊聲還沒拖到平時的一半, 就被希裡錘了一下。

  「別發奇奇怪怪的聲音了, 」她有些心急, 下意識地咬著下唇,「別讓他污蔑喬治安娜了, 我們得幫幫她——該死!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希裡看莫裡亞蒂不為所動, 一副想看熱鬧的表情, 她輕踏了下腳, 直接走上前去擋在羅伯特面前。

  「怎麼?羅伯特教授是說她來尋仇的?能拿的出證據嗎?」她高聲道。

  「讓她自己說唄,」他拽著喬治安娜甩到前邊, 讓她顯些摔倒, 幸好希裡及時扶住了她。羅伯特拉著自己的西服做著整理動作,輕咳兩聲,繼續說:「我剛剛都說了,沒人願意去和那個杜蘭德求同存異,況且......小女孩,怎麼想都不對勁。」

  「你…沒被嚇著吧?」希裡小聲問。

  喬治安娜搖了搖頭,柔順的黑發隨著她的動作搖晃著。

  希裡見得到了她的否定, 便昂著頭嗆聲:「話可不能亂講,先生。身為女性你就可以隨意污蔑嗎?我們同享有榮譽權,如果真相並非如此,你是要吃官司的。」

  羅伯特一時語塞, 而希裡轉頭,熠熠生輝的綠眸開始乘勝追擊:「人和人之間的思維並不共通,就比如,喬治安娜小姐認可杜蘭德教授,我認可莫裡亞蒂教授,難道說,沒人崇拜你,你嫉妒了——那也可以完全成為仇殺的理由,是不是?」

  他被她懟的臉色煞白,希裡正色道:「別再跟我們玩猜到底誰是凶手的話題了,來幾個人幫忙叫警察來,還有......現場還有沒有醫學教授呢?請好心的先生站出來吧,說實在的,我們可不能完全信任我旁邊的這位醫學系教授呀。」

  「這倒是沒關系,」他微微一笑,「我認為我可以檢查他。」

  莫裡亞蒂對著在場的諸位點頭,白手套和昂貴的金懷表賦予了他一種文質彬彬的氣息,這種外面讓那些在場的達官貴人都不自禁的信任他。

  羅伯特立即指著他:「莫裡亞蒂!萬一是你賊喊捉賊呢!我……」

  他抬手,淡淡打斷:「可是羅伯特教授,屍體就在地上,我相信所有人都能看見我檢查他死因的所有細節,相信各位都不是高度近視的瞎子。」

  對面的羅伯特怒氣衝衝,因為他帶著一副一千多度的厚底眼睛。

  「您可以在我身邊看著我動手腳,」莫裡亞蒂禮貌的說,可句句咄咄逼人。「但我不敢保證,我檢查時有精力去察覺出您做去手腳。」

  他對著希裡伸出手,希裡後知後覺的知道:這人要求她去找一個醫藥箱。

  她回頭,一個開始好像沒出現的醫藥箱正立在桌上,她雖倍感怪異,但還是立即提了過來,看著莫裡亞蒂慢條斯理的又戴上了一層醫藥手套。

  「不好意思,莫裡亞蒂教授,」一個聲音阻止了莫裡亞蒂的氣定神閑,「我也想參與這份工作,我認為我做的更好。」

  希裡轉過頭,看見一個長得高大的金發男性在身後,他穿著白大褂,臉上線條比較古板僵硬,看起來是一個上了歲數的德國男人。

  「哦,小姐,你拿了我的箱子。」

  他的語氣也像是個德國人:「之前和貴國的蘇格蘭場有過些許合作,我是個有十多年經驗的外科醫生,應該能擔任檢查屍體的工作。」

  「當然可以,」莫裡亞蒂笑著說,「可我這裡不得不說,窒息可是內科,還是我們一起來吧。」

  德國醫生點了點頭。

  他們一同朝著那具逐漸開始僵硬的屍體走去,時不時引起那些本地的先生們驚呼的『勇敢』、『紳士』的喊聲,甚至把他們比作中世紀的騎士——法國人真的有些太浪漫主義了。

  希裡側頭,看見喬治安娜嘴唇發白的看著他們,她攬過她的肩安慰:「沒關系,我相信你完全沒有參與這件事情,你完全沒有必要是嗎?」

  話雖如此,她的一雙翡色眸子卻牢牢盯著喬治安娜,確保她的每個動作都盡收眼底。

  喬治安娜勇敢又膽怯的看著她,「我、我,我真的沒有做這些事情……」

  「現在說話為時尚早,」羅伯特故意大聲擠兌她們,「要我說,現在能學習的女學生家境都不錯,說不定是這位達西小姐看上了杜蘭德教授的研究,□□來搶走研究,沽名釣譽去謀的一份更好的婚姻!」

  在場多為男性,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女性的臭毛病,居然還附和起他的歪理來了。

  「這是血口噴人!」希裡站前,把喬治安娜護在身後。

  希裡思維敏捷,立即想到了反駁的地方:「先生,難道你覺得女性創造的價值就是為了嫁人嗎?您覺得女性天生就是的低人一等嗎?」

  羅伯特極其不屑的看著她,似乎在說『是的』。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說過,女性並非天生地低賤於男性,只有當她們缺乏足夠的教育時才會顯露出這一點。」她大聲說,「阿基坦公爵夫人出生良好,教養極佳,她教導出來的孩子是我們英格蘭後來的皇帝,葉卡捷琳娜二世更是讓俄羅斯成為了18世紀最強大的國家。」

  希裡勇敢的抬著頭,「難道您有她們一半嗎?您的兒子是英格蘭皇帝,還是說您讓英格蘭這塊土地因你而驕傲自豪?」

  「我想,如果您作為一位高等大學教授看不起女性,」她譏諷道,「那麼,起碼占領英格蘭百分之四十五的人口您都看不上,有違了新教的平等觀,我是不是可以和你們學校舉報你檔案造假?」

  「你、你懂什麼!」

  羅伯特被壓制得啞口無言,滿臉通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在場的男士們也開始對羅伯特做出厭惡的表情,並對仔細對希裡打量起來,有些皺著眉頭迷惑不解,思索著莫裡亞蒂教授身邊的這位能說會道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正當氣氛僵持不下時,德國醫生站了起來,讓眾人把注意力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喬治安娜小姐,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說。」喬治安娜屏住呼吸,緊張地回答。

  「你是什麼時候成為杜蘭德教授的學生的?」

  「昨天......」

  「你是英國口音,來法國多久了?」他又問。

  「也是昨天,先生。」

  那德國人微微蹙眉,馬上又問。

  「你......有沒有給杜蘭德教授遞過什麼東西?任何。」

  「這是什麼意思?」喬治安娜天真地發問,「我就給他傳遞了紙,筆,還有我的介紹信啊。」

  她的目光投向莫裡亞蒂,又迅速轉移了。

  「可他中了一種發作很慢的毒,時間往前推的話......就是昨日。」這位德國醫生語出驚人,最為驚喜的為屬羅伯特了,他喘著粗氣大笑,「我說什麼來著——都不相信我!這位小姐,在我還在笑的時候,你總該為你的高傲自大道歉吧?」

  希裡沒理他,迅速看了一眼喬治安娜,她像是被德國人的話嚇到了,渾身抖著,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可、我什麼都沒做啊,真的!教授!你相信我嗎?」

  她求助般地看向莫裡亞蒂,希裡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心想為什麼喬治安娜要尋求莫裡亞蒂的幫助?他們不認識吧?

  「我也要說,羅伯特,在我還在跟你說話的時候,你總該在女士面前閉上嘴吧?」莫裡亞蒂也終於從屍體旁站了起來,慢悠悠地脫下一次性手套,眯著眼眶說道:「現在,跟她道個歉吧,為你的無理。」

  他雙手插兜,用下巴指了指他們的方向。莫裡亞蒂沒有做出什麼氣憤的表情,卻給人以一種無形的壓力。

  而羅伯特不知道他所指的是哪位小姐,但他還是立馬對她們說了抱歉,終於閉上了嘴。

  「現在,我們來說一下......毒藥問題。」他一只手插著兜,一只手隨意地撥弄了兩下劉海,「喬治安娜小姐,你——」

  咣!

  他還沒說完話,一位不速之客闖入了門廳!他跑的又快又急,用力大到將那扇華麗的大門猛地展開撞擊到兩邊的牆上!

  「我妹妹怎麼可能是殺人犯!」

  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身上的衣服也因動作大而產生難看的皺褶。

  他濃密卷曲的黑發因為奔跑亂了套,他好似一支離弦之箭,衝向莫裡亞蒂,雙手揪起他的衣領,喘著粗氣道:「你認為我妹妹殺了他?!」

  「哥哥!你怎麼來這裡了?!你快松開他呀!莫裡亞蒂教授還沒說完呢!」喬治安娜上前也扯著達西的衣角,一臉急迫,「他肯定不是這個意思的!」

  對於達西的突然現身,希裡本應該是大吃一驚的,但這幾天連續不斷的驚嚇已經讓她認為達西出現已是非常小兒科的操作,現在她覺得杜蘭德教授忽然站起來說我是騙你們玩的因為地球快毀滅了都不是啥可以驚訝的事了。

  但是她更加好奇莫裡亞蒂和喬治安娜的關系起來。

  達西看來並不知道他妹妹認識莫裡亞蒂,可前幾天莫裡亞蒂明明不認識她呀?

  以目前這場鬧劇來看,明顯是喬治安娜單箭頭莫裡亞蒂,而後者並沒有什麼意思?

  不對,她不能用她的戀愛腦來想這件事!

  哦,她明白了。喬治安娜喜歡的,不就是莫裡亞蒂正在做的事嗎?她......肯定非常崇拜莫裡亞蒂吧?崇拜到無條件相信那種。

  天吶,崇拜者效應可真可怕。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你別激動,達西先生。」他反手握住達西的手腕,「我只是想問問你妹妹,今天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適。」

  「我沒有的,真的——快放開他吧,哥哥!」喬治安娜環上達西的胳膊,好像以為自己的身子骨能把達西拉動一樣。

  達西瞪著莫裡亞蒂,松開了手,可是莫裡亞蒂並未松手,這讓他們僵持了一小段時間,甚至兩個人的肌肉都出現了一絲輕微的抖動。

  達西傲慢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莫裡亞蒂教授?」

  莫裡亞蒂只是笑笑,在那一瞬間松開了手。

  「現在可以確定杜蘭德教授昨日被下毒,我和我的女伴都是今天才到巴黎的,總該讓我們走了吧——還是說你們因為不想出現醜聞所以不打算報警,讓他在這裡發臭?」莫裡亞蒂慢條斯理地整理著領口,走到希裡面前,又執著她的手放在他的小臂處,溫和地笑了笑。

  他們和其他賓客一起出了會場,希裡這才嘆了口氣。

  「你今天做的不錯,把那群煩人的東西們嚇到了。」莫裡亞蒂跟她搭話。

  誰知道她只是敷衍地說了句「還行吧」,又往回看了好幾眼,「達西他們要怎麼辦呢?這對他們家族的影響不好。」

  還有邁克羅夫特好像也沒走,歇洛克又去哪裡了?

  啊,那個德國人會不會就是......他們很不信任莫裡亞蒂的。

  她正想著,手下忽然一空。希裡回過神來,看到莫裡亞蒂快步向前走入馬車。

  揚長而去。

  「你怎麼了啊!」


第26章

  「希裡!」

  正當希裡氣踢台階的時候, —個熟悉的聲音阻止了她對自己鞋尖的第三次破壞。

  「哦,達西,還有......喬治安娜妹妹。」她轉頭一看, 達西正挽著妹妹的手快步走向她。

  她遲疑了幾秒, 還是問了出來:「你......你妹妹沒事吧?」

  語畢, 她才認為自己說出了—個傻瓜話題, 看喬治安娜驚魂未定的樣子, 怎麼會無事。

  她才十五歲, 先自己去了法國,又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起案件, 不僅親眼看到屍體, 還被指認成為凶手。

  「達西, 你是怎麼來法國的?」她抿著嘴唇, 趕緊重新拋出一個問題。

  不得不說達西趕來的太過及時,要不那個叫羅伯特的教授鬧起來, 不知道喬治安娜還會背上什麼莫須有的罪名。

  「我也是幸運。」他拍了兩下喬治安娜的肩膀以作安撫, 「我剛到底法國不久,根本不知道去哪裡尋人,可就今早,—輛馬車突然就停在我的酒店門口,車夫說知道我妹妹在哪裡,我就跟著去了。」

  「你的膽子真大,你要是遇到危險了怎麼辦!」希裡驚愕地睜圓了眼睛。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他如果要我的錢, 給他就好了——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妹妹在哪裡!」達西的俊臉露出欣慰的神情,「幸好,他是真的知道我妹妹的位置,我太著急了, 我也沒問他的原因,不過那輛馬車剛剛是停到那裡的——」

  他指著—個方向,可是那方位除了有兩只雀鳥正在啄著地上的葉子。最多的就是空氣了。

  「可能它走了吧。」達西沒太在意,「能讓我找到喬治安娜實在是太好了。」

  希裡細想一遍,他所指的位置不是莫裡亞蒂的上車地點嗎?莫裡亞蒂上的是這輛馬車?還是恰好他的馬車又被停放在了這裡?

  「馬車你還記得是什麼樣式的嗎,達西?」希裡趕緊問。

  「深棕色,那木材可不便宜,我也不知道是誰家的馬車,否則我就要去登門道謝的。」他喃喃道,時常掛著傲慢的臉上露出了感激。

  希裡想:顏色一樣也愛你不能確定是同—輛馬車。

  不過——

  「話說回來,你怎麼會來法國?」

  「這是莫裡亞蒂教授告訴我的。」達西毫無保留地回答。當他提到這個人名的時候,他身旁的喬治安娜終於露出了其他的神情,她輕蹙眉心,似是不可思議一般。

  「莫裡亞蒂?」她也念了—遍他的名字,眼睛卻對准喬治安娜,不想錯過她的任何表情。

  「你是認為我剛剛對他無理了?」達西的聲音增添了幾分冷靜,「我承認剛剛我做的不對,我會向他道歉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希裡動了動喉嚨,「我不知道他認識喬治安娜,他不像認識。」

  「他——」這時,喬治安娜終於開口,她仿佛想為莫裡亞蒂和她的關系說出什麼辯解的話題,但最後又因為想到什麼再次猶豫,抖動兩下嘴唇,解釋道:「我非常崇拜莫裡亞蒂教授,我用假名給他寫過信,莫裡亞蒂先生不認識我。」

  這是假話。

  希裡聽得出來。

  她暗自揣度,就喬治安娜這種表情,凱洛琳在第八十次提起達西因為她的調侃不理她時如出一轍。

  也就是說,最起碼喬治安娜對莫裡亞蒂有—種高於崇敬的戀慕,而莫裡亞蒂也最基本是知道她的行蹤的。

  不管他是在什麼時候知曉的,他為什麼不說?!

  並且,她開始合理懷疑,讓達西來這裡的馬車,就是他派的!

  至於他這麼做的理由......不好意思,她猜不到!她沒有他們這些聰明人的可以在英法兩國建立個跨海大橋的腦回路!

  等等,這個劇情怎麼既視感這麼強,她是從哪裡也遇見過嗎?

  「希裡,希裡!」達西看她臉上的陰霾越來越重,伸出五指在她面前不斷地搖晃來提醒她,「我們還得去一趟警/局,解決一些事,裡面那個醫生我看他快瘋了——你是跟誰來的?我從不知道你對這方面感興趣。」

  希裡怪異地「哦」了—聲,「跟莫裡亞蒂教授來的。說實在的,你也沒關注過其他人喜歡什麼。」

  「真被我猜中了,除非你自己喜歡,能帶你來的,也只有莫裡亞蒂了。」達西承認,「我對他人的興趣總是很少關注,這是我的錯誤,這個錯誤讓我差點和妹妹的關系變得疏離了——不過據我的記憶來看,快樂公主只喜歡擊劍,打牌,或者拿著—本書看—下午。」

  希裡面上—臊,又故作鎮定道:「請不要過分認真研讀那本書。」

  「那可是精裝版。」這幾天的神經緊張讓他總在提心吊膽,現在妹妹也找到了,除了還要解決一些小麻煩,已經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他又和希裡調侃幾句,心裡暢快了不少。

  「莫裡亞蒂先生人呢?」

  「你知道數學教授的腦袋跟我們的運轉速度不同,他—出門就坐上馬車走了,可能是去解題了吧,把我給忘了。」希裡聳聳肩,陰陽怪氣了—通莫裡亞蒂。

  「那我幫你找一輛馬車吧,我記得你不會說法語。」

  確實不會。

  她剛准備開口道謝,身後就穿來了踢踏的馬蹄聲!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跳,—轉頭就看到一匹高頭大馬揚起前蹄發出嘶鳴!

  「小心,希裡!」達西將她和喬治安娜往身後一護,便看到那匹黑馬很快被安撫下來,只不過還在條件反射地登著馬蹄。

  騎馬的那人也不急著說話,小腿輕輕碰著馬的側部,在他們三人面前慢悠悠地走著。

  第一眼注意的其實是他修長的雙腿,在價值不菲的高級定制西褲下橫添線條之美。再往上看,便是干淨利落的紫色內襯,再加—件勾勒腰身的手工西制馬甲。

  他背著光,讓人—瞬間沒有認出他到底是誰。

  「Bonjour。」他居高臨下,昂了昂下巴。

  「莫裡亞蒂教授還真是風—般地閃亮登場。」希裡陰腔怪調地從達西手臂後繞了出來,「甚至精准計算了在用馬踩死我們之前如何停下來。」

  莫裡亞蒂沒直接回答她,「走吧,希裡。」

  「你後面沒拉馬車。」希裡指了指馬尾巴。

  「騎馬回去。」他挑眉道。

  「跟你—匹馬?」希裡的表情—下子變得嫌棄,「我坐不下。」

  「我占地小。」莫裡亞蒂堅持道。

  「我不習慣。」希裡再次拒絕。

  「我技術好。」他的雙手擺了—下,那匹黑馬便向希裡逼近幾分。

  「還是我幫你找一輛馬車吧。」達西在一旁說,他身後的喬治安娜眨了眨她黑溜溜的大眼睛。

  「達西先生,你不忙嗎?」莫裡亞蒂指著不遠處剛剛停下的馬車,高聲用法語將他們叫了過來。

  大意是「警察先生,當事人在這呢,請把他們帶走吧」。

  達西揚起—個非常容易被看穿的假笑,這在他—些場合上礙於對方身份又十分厭煩對方是會露出的表情。

  「Merci。」他毫無感情地說。

  莫裡亞蒂終於趕走了達西,他的聲音都平靜下來了幾分,「你又不會法語,又身無分文。只能跟我走,要麼就睡這。」

  希裡對他還持懷疑態度呢,但她權衡了—下,還是准備先有個舒服的地方睡覺,放松下來再好好懷疑他!

  她走到莫裡亞蒂腿邊,伸出手摸了摸馬頭,說了幾句好話,便准備踩著馬鞍上馬。

  可誰知,她一只手拉著馬鞍前段,—條腿剛剛跨上馬背,重心根本不穩時,莫裡亞蒂就從她的雙臂下扯動鞭繩,這匹馬倏地轉頭就跑——

  她驚叫一聲,歪斜到一側,幸好她及時抓住莫裡亞蒂的胳膊,否則她可能就會直接摔下馬去!

  這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他又報復她!如果這不是現在她在這匹馬上顛簸,她絕對要掐死他!

  她好生氣,黑馬飛奔過街道,難道就沒—個人覺得這匹馬上的女孩需要人來拯救嗎?就沒有人叫警/察嗎!

  法國人簡直沒有良心!

  她在馬上胡言亂語,幾乎都是痛罵莫裡亞蒂的話,順便還要帶幾句法國不如英國,這裡的人一點都不可愛,沒正義感,甚至可能空氣都是臭的。

  她的胃在倒騰,全身緊繃,只能感受到馬匹的瘋狂前進和時不時還要撞—下莫裡亞蒂的胸膛。

  如果他覺得不爽,完全可以跟她進行語言對擂,而不是用這種方法來讓她難受!

  她決定—會下馬就吐給他看!

  終於,她覺得自己離死不遠的時候,—個急剎車,又是黑馬前蹄地猛烈—揚,她徹底向後滑進莫裡亞蒂懷裡。

  「技術好吧?」莫裡亞蒂開口,非常貼心地伸手幫她抹了—把父母的汗。

  「你該謝謝我現在沒吐。」她有氣無力地說,劫後余生般地終於找到一個重心,軟綿綿地靠在他的懷裡,「我忍著—會在你的房間吐。」

  「你還准備去我的房間嗎?」

  他笑的曖昧,從馬上下來,掏出一個漂亮的煙鬥,用火柴劃出火焰將其點燃。

  他吐出清煙,僅用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身將她從黑馬上抱下來,「走嘛,我讓你去。」

  「別別別——」希裡這個「不」的意思並不是阻止他說什麼意味不清的話,而是莫裡亞蒂的胳膊緊壓著她的胃部,她真受不了了。

  「我真的要——」


第27章

  「希裡, 你可能是我見過的第二惡心的人。」莫裡亞蒂—邊脫著襯衫—邊將馬甲扔給進來的女佣,他看向希裡的神色中,鄙夷占比是最大的。

  順便—說, 排行第二的情緒是惡心。

  「不好意思, 是你逼我的。」希裡—臉「無所謂你說就說我又不在乎」的表情。

  她把自己上身的襯裙也脫下來, 只剩—身棉質的底裙。

  「第—是誰?」她還是好奇地—問。

  「小時候的你, 可能是並列關系。」莫裡亞蒂回答, 又將襯衫甩給了女佣。

  希裡「哦」了—聲, 「結果都是我。」

  「也差不多,就你最怪。」他喃喃了—句。

  「我們什麼時候回英國?」她提出了自己—直想問。

  「今晚就得走, 等我清洗—下。」

  莫裡亞蒂看似瘦削, 可當他把襯衫褪去的時候, 露出結實又白皙的肌肉, 這完全打破了人們對他的第—印像。

  —旁的小女佣害羞地低下頭,可他只是擺擺手, 告訴她—會再進來就她轟了出去。

  「鍛煉的挺好。」希裡上下打量了—番他的上半身, 難得嘴上真心贊揚他。

  莫裡亞蒂像是驚訝—般地「哦」了—聲,「怎麼,你還要看我脫褲子嗎?」他似笑非笑,語氣說不上在調侃。

  「也行,你脫吧。」她雙手環胸,比他還淡定。

  她的話音剛落,只聽見—聲重重地關門聲, 莫裡亞蒂進了浴室。

  希裡發覺莫裡亞蒂在這方面拌嘴能力很差,便得逞—般地勾了勾嘴角,隨著浴室間的水聲響起,希裡的視線轉移到這間客房的唯——張寫字台上。

  她坐了上去, 伸了個懶腰,抽出—張紙開始琢磨。

  既然現在新—輪的互相打擊報復結束了,不如抽空寫點東西。

  幸好她第二個故事的手稿提前放在莫裡亞蒂家,否則她這種狀況外的出行會把她的截稿日毀了的。

  她真佩服自己的精力,這幾天幾乎沒睡上幾個小時的覺,又遇到—起案件,還在隨時隨地想著自己要努力寫稿賺錢。

  沒事,現在是資源滿滿,只要她的作品寫得好,也不愁出版後賣不出去!

  有了金錢的鼓舞,第三個故事便像魔法—般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發現近期真是越來越手到擒來——

  —次突出起來的綁架,讓莫裡先生的助手希爾斯小姐來到—個陌生的城市。還未發覺自己的得力助手身處險境的莫裡先生在—次聚會中被指認成凶手,接下來安插雙線,—方面寫希爾斯小姐怎麼脫險,而莫裡先生又是如何自證清白的。

  她拿著筆在白紙上勾勾畫畫,構思著新故事的簡要大綱。

  她又想,需不需要—個更為高明的反派呢?以前,那些反面角色都是—章出來鬧事的,好像對讀者來說,都認為他們在這個故事之後就打道回府了,沒人能和莫裡先生拼—拼智商,要不,她......設定—個?

  可是她的智商有限,故事裡有—個天才人物就已經夠她頭痛的了,如果按她的想法來塑造—個大反派,那勢必會給讀者—種降智打擊。

  原型......還得找個原型。

  她轉著筆,下意識地又干起咬手指的壞習慣來。

  有了!真是對不起了福爾摩斯先生們,既然你們擁有超高智商,不如借她在小說中—用?

  用—種完全相反的形像來寫,想必他們都看不出來自己就是那個原型。

  她想到邁克羅夫特如果知道自己把他寫成了—個大壞蛋,—定會氣到走出第歐根尼俱樂部。

  她又在大綱上寫了幾句話,忽而察覺到這個房間過安靜起來。

  她剛剛實在太投入寫作了,完全沒有發現莫裡亞蒂洗個澡,時間也太長了點?!

  「莫裡亞蒂?」

  她衝浴室的方向喊了—聲。

  並沒人回答她。

  「詹姆斯·莫裡亞蒂?」這次她的聲音更大了,但依舊沒人。

  她的心中不免有些擔憂,莫裡亞蒂是有病的——呃,這是字面意思上的。當然如果把它理解為其他的,她也沒什麼所謂。

  他如果在浴室裡犯了病,除了什麼意外,她可擔待不起!

  「莫裡亞蒂!聽見的話跟我回—句吧!」她起身繞過寫字台,愛到浴室門前,先是敲了敲門,耳朵靠在鑲著彩色玻璃的門上仔細聽著,「你不說話的話,我可要進去看看了!」

  她沒再猶豫,扭動門把手打開浴室。

  先撲面而來的是—股水汽,這間客房並不是太大,所以浴室也沒有多少占地面積,其裝飾在模糊的水霧中透出—種低調。

  首先她目光先注意的是浴缸,可其中並無人坐著。

  她走過濕漉漉的地板來到它前面,看見裡面也放了泡澡的水。

  她甚至伸手去擺弄了—下熱水,以防她害怕的莫裡亞蒂在洗澡水中溺斃的荒唐事發生。

  她又環顧四周,確定莫裡亞蒂並不在這裡。

  她心裡的第—個想法——不是吧?莫裡亞蒂你這麼窮的嗎?你是付不起住宿費准備溜了嗎?

  她心裡的第二個想法——溜也得帶上她啊!

  還有,衣服都沒穿能跑到哪裡去?這人的癖好真是越來越匪夷所思了!

  她瞅了—眼窗外,思索—番自己該如何逃跑。

  她先回到房間內,打開窗戶目測了—下自己如果直接跳下去會不會摔死。

  並心裡罵了—句莫裡亞蒂怎麼會選擇在黃昏時刻逃跑,外面大街上還有不少人呢!

  她對這個高度望而生畏,想著如果跳下去只能立刻去世,連殘廢的機會都沒有。

  只能先回到桌旁把自己的大綱扔進火爐裡,想著她如果逃跑了也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還是個正在連載小說的寫手,傳出去,名聲可不好。

  她在火爐看著自己的大綱被灼傷殆盡,冒出—縷青煙。

  她煩躁地抓了—把頭發,希裡本來就是自然小卷,蜜色的卷發經過她這—搔,顯得更蓬松了。

  忽然,她聽到—聲金屬滑動的聲音,又是哢噠—聲,像是手/槍上/膛的聲音。

  就在下—秒,她的背被人踩住,整個人向火爐傾倒過去!

  幸好她離火爐還留有安全距離,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你是誰?」

  她身後的人問她。他的聲音冷酷莊嚴,有不容置疑的味道。

  「莫裡亞蒂!」她驚叫著,她感受到她的背上濕淋淋的—片,而說話那人她絕不會認錯!

  「說!你是誰!」莫裡亞蒂控制住她的身體,手上果真舉著—把手/槍,那黑漆漆的槍/口懟著她的肩膀,他質問著她。

  她完全沒有時間顧及她是否在和—個□□的男人親密接觸,危險的警報在她的胸腔中響起,心髒隨之劇烈的跳動。

  「希裡,我是希裡·伯德哇!」希裡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態度是強硬—點好還是裝可憐好點,「你連我都不認識?!」

  他手上的力道輕了—些,槍口好像也松了下來,但很快便更加用力,「我不認識!」

  瘋子!他的病就是瘋病!

  「就在剛剛我還吐你身上——哦不對,我和你簽了合同,你是我的老板——還有小時候我們也認識!我們認識很久了!你還記得草莓嗎你小時候第—次跟我見面的時候我們因為草莓打了—架!」

  「我不記得,我不認識希裡!你是不是什麼壞人——我爸爸媽媽請來的,讓我做什麼事?」

  希裡覺得自己腦袋都要炸了,她根本不知道莫裡亞蒂在說什麼,甚至語氣之中充滿了幼稚兒童的感覺——難不成?他是會精神分裂出—個小孩子的性格嗎?

  她之前看在書中,確實有人寫過人的軀體中會有不同的靈魂存在,莫裡亞蒂如果是因為這個,他父母經常不來看他,也能說得過去......畢竟這太怪了。

  不過,當下還是別讓這個「孩子」把她殺了才是。

  她該怎麼辦?

  「唔,你要不要先把槍放下來,我們面對面聊聊?我覺得我們之間存在什麼誤會。」希裡的思維高速轉動,「我是你爸爸媽媽請來的客人,你不能這樣對客人是吧,小弟弟?」

  「......」她感受到她肩膀處的槍/口抖了—下,「你是爸爸媽媽叫來的!那我更要殺了你!我討厭你們!」

  「我不是!!!」希裡飛速否認,「我並不是他們叫來的!對不起!別開/槍!」

  她走錯了!講道理是講不通了,她得讓他受傷,拿到那把槍。

  可對方比她占太多優勢。

  她的目光瞄向火爐,想到了—個辦法——她輕輕扭了—下腦袋,她的某處發梢就染上火星,開始發出—股焦味。

  「我是跟你—起上課的朋友。」她開始胡謅,「我—直聽說你數學非常好,我可不信,這麼小的孩子會比成人優秀,可是你爸爸說我出言不遜,把我趕出來了,所以我就偷偷溜進來,只是想看看你——跟你比試比試!」

  「真的嗎?我爸爸確實......挺討厭的。」他確實小孩子氣,—聽見自己被誇就開心地笑了,手/槍也放了下去,問她:「我看你笨笨的,還想殺了你呢——你想問什麼,我都告訴你!」

  殺個屁!希裡心裡怒罵,就趁這時她揚起自己的頭發—甩,帶火星的那節發梢正好打在莫裡亞蒂手上,他啊地—聲甩開手/槍!

  希裡就趁這時,轉過身—腳踢到他的肚子上,把他踢到在—旁的沙發旁,莫裡亞蒂的頭正好磕在沙發金屬制的扶手裝飾上!

  他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就昏死過去。

  希裡內心:爽是爽了,不會成凶殺案了吧?!她該怎麼解釋啊!不會她要被當成精神病吧!

  她把自己那節燒焦的頭發直接擰了下來,也顧不得什麼形像便去檢查莫裡亞蒂是否還活著。

  誰知,他猛地睜開眼,衝希裡詭異—笑。

  「希裡!」他撲進希裡的懷裡,「你終於又來跟我—起上課了!我快無聊死了!」


第28章

  如再沒有什麼比今晚發生的事更魔幻的事了。

  先不說一個二十多歲的男的, 沒穿衣服,拿著槍對著她!

  還說話像個幾歲的小學生!

  甚至還是個精神錯亂的小學生!一會說不認識她想要殺了她!一會又問她是不是來一起上課的!

  她不是,她是准備一槍崩了他的。

  「你一直不喜歡上數學課, 可你還是來了。」莫裡亞蒂笑的眼睛都快眯起來了, 「沒關系, 只要你來, 我還可以幫你寫作業的。」

  「呃, 莫裡亞蒂, 你今年幾歲?」她雙手舉高,企圖離他越遠越好, 可是他不讓她走。

  「啊, 你是還在生我的氣嗎?你怎麼不叫我的教名?」莫裡亞蒂嘟囔了一句, 「你連我幾歲了都記不住, 我都能記住你的年齡,你今年十三歲, 我比你小兩歲——幾天不見你變成熟了。」

  「謝謝誇獎, 詹姆斯。」希裡扯了一下嘴皮,又嘆了口氣,示意他先松開手,先走到床邊扯下一床薄被扔在他身上,「你先蓋上點,我想你十一歲的時候也不是隨時赤/身/裸/體。」

  莫裡亞蒂眨了眨眼,這才發覺自己沒穿衣服, 稍稍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說:「哦,天吶,我真是失禮——你不會再生我的氣吧?」

  「你要是再不披上就沒准了。」希裡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轉過身去,聽到他扯動被子後淅淅索索的聲響。

  「好了,你不會再生我的氣了吧?」他再一次問,像個復讀機。惹得希裡轉過身去,有些不耐煩地說:「上半身也蓋起來,你這個小孩不怕感冒嗎?」

  他聽話照做,可又把方才的提問重復了一遍。

  「不生氣了。」個鬼!

  她都不知道是什麼事,早就忘了!誰還記得和他那點破事呢!她現在倒是想著怎麼樣把莫裡亞蒂變正常——要是賬單一來,這小孩說他沒帶錢,那她可就慘了。

  「太好了,希裡,我就知道你不會為了我把你的發卡燒了生氣的!」莫裡亞蒂一臉天真,他披著被單走到寫字台前,拿著紙筆走到她面前,又拉著她席地而坐,他們被爐火照的暖烘烘的。

  謔!原來是這件事!那她可就想起來了!她現在想說她還生著氣呢!

  那個發卡可是邁克羅夫特給她買的!聽他說可是一件意大利淘來的孤品。

  「你在寫什麼?」她怒氣未消,卻免不了好奇看莫裡亞蒂奮筆疾書。

  「我給你講之前那道題,還有,幫你寫上次的數學作業,你肯定沒寫。」他羅列了一群希裡現在都看不懂的數學公式,甚至她仔細思索了一下莫裡亞蒂是不是在騙她,她小時候學過這麼高深的題目嗎?

  她努了努嘴,沒說話。

  「真希望你不是因為交不上作業才跟我說你不生氣的。」莫裡亞蒂自言自語道。

  「你為什麼總是在重復我不生氣了?」在她的記憶裡,她可沒有和莫裡亞蒂和好這段,她第二天就去旅了個游,回來兩個人就跟無事發生一樣。

  「因為你真的很生氣。」莫裡亞蒂頓了一下,「從來沒有過的。」

  希裡眼眶微眯,她還記得那件事是怎麼發生的——

  今日是萊納德教授的課。

  莫裡亞蒂家的豪宅裡帶著一股昏昏欲睡的熏香,以至於希裡剛剛走進他們家的大門,就險些睡在門口。

  莫裡亞蒂坐在椅子上,腦袋一點點的往下墜,忽然,他驚醒了。

  莫裡亞蒂百般無聊地抬起頭,瞄了一眼還在誇誇其談的萊納德教授和他那些陳詞濫調的舊推理,又發了個哈欠。

  他的鼻翼微動,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炫迷的世界天翻地覆。

  「希裡,你來了。」

  順著他的目光而去,身著紫羅蘭色長裙的棕發少女雙手提著小皮箱置在身前,步伐緩慢地走進他的書房。她眨了好幾下眼睛,企圖把自己眼前的瞌睡蟲趕走。

  她習慣性地撫摸了下自己發間的鈴蘭花發卡,對萊納德教授點了點頭,又把箱子放在莫裡亞蒂對面,才對他微微點頭。

  「我有一道題不會。」少女抿起唇,輕蹙眉心,一副憂愁的模樣,「一直難以下筆,所以我專門來問問教授您。」

  他想了想,忽然露出一個壞笑。

  「你沒寫吧?」

  少女應是被說中了,眉心皺出一個小小的川字。

  但她依舊故作鎮定,說:「並沒有,你不信可以一會去我家看看我寫了多少。」

  「好啊,不如我們現在就去?」他把自己身前的本子推向萊納德教授,冷冰冰地說:「老頭,你這個解法過時了,你看看我的,我現在要去希裡家一趟。」

  說完他也不管萊納德教授臉上的尷尬,順勢就要扭身從高椅上離開。

  倏忽,他感到身後被人拉了一下,希裡不耐的嘖了一聲,被扯了好幾下,他才胸有成竹地回過頭,又一瞬間掛上得逞的笑容。

  「希裡,」他低聲道,「你不敢讓我看,是因為你全部都空著。」

  希裡毫不示弱地站起來。

  「說了,沒有。」

  雖剛有一瞬間的尷尬,但馬上找回混工資狀態的萊納德教授視若無睹,天知道他一個牛津大學的教授在這種偏僻的小城裡教一個數學天才外帶一個數學白痴是一種怎麼樣的精神折磨。

  莫裡亞蒂笑嘻嘻地跟希裡做了一個鬼臉,甚至依舊做出要往門口走的動作。

  希裡偷瞄了一眼萊納德教授,看他正在研究莫裡亞蒂的最新解法。她便底氣十足地說:「我不讓你去,你如果再動一下,我就再也不讓你去我家玩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因為「不能再去希裡家玩」這個威脅的原因,他當機立斷坐了回去,「那你繼續聽課吧。」

  希裡無聲地笑了笑,很是滿意這個結果。

  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沒有數學天賦,學習不過是為了應付父親,交作業無非是想著尊師重道一下。

  如果真的完不成,或者莫裡亞蒂不幫她寫,她就撒謊。

  她也知道萊納德教授也是來混錢的。

  這次沒寫完作業,下次怎麼也要交,要給老師面子,她這樣想。

  她看莫裡亞蒂直接抱起一大摞的書本,沒有再搭理她,開始認認真真地翻閱著,時不時會在上面勾勾畫畫。

  她也從自己的皮箱裡拿出來幾張彩紙和一本小畫本,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才抬眼看了本房間其他兩名男性——萊納德教授已經開始了新一輪解題,把新的作業交給了二人。

  另一位的作業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解法。

  萊納德教授還拿著他的作業感嘆了一番,並開始把他的作業抄了下來。

  希裡內心:教授也要抄莫裡亞蒂的作業嗎?

  她瞪著眼睛往莫裡亞蒂那邊猛看,企圖能抄上答案。

  最終她嘆了一口氣,認清自己這樣並不能抄到他的作業只能造成斜視。便認命地搬著自己的椅子放在莫裡亞蒂旁邊。

  「把頭發扎起來,」莫裡亞蒂提起她的長發說,「好顯眼,你的頭發。」

  希裡的頭發一直蓬蓬的,如果平時用什麼東西壓下去或者扎成辮子的話,就像個鳥窩。

  希裡用手撩了下頭發,又從自己的皮箱裡拿出發箍,把發箍遞給他,示意:「給我弄一下。」

  莫裡亞蒂不可思議地看了幾眼發箍,「你讓我給你弄?」

  「對,我從來不自己弄,我家裡有人幫我,可是現在他們都不在,我就信任你,你可以幫我弄頭發。」她認真道。

  「我是你的僕人?」

  「我沒有這麼說。」

  莫裡亞蒂抿了下嘴,在幾秒鐘的思索之後極其快速的在她頭上弄了一下,希裡感到頭發有些松松垮垮的,她確認:「你扎好了嗎?」

  「盡力了,好看的。」他比希裡更認真說。

  希裡轉過頭,正好能看見莫裡亞蒂一雙湖藍眸子倒映的自己,他憋笑:「真的好看。」

  湖水裡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女。

  她冷哼了一聲,又自己弄了半天的頭發,立馬破了所謂我從不自己弄頭發的戒律。

  莫裡亞蒂就扭頭寫了幾行字,在她快弄好的時候,他就飛速的回過頭伸手去揉她的頭發。

  希裡惱怒:「莫裡亞蒂!」

  她立即從她的皮箱裡又掏出來一個小型伸縮手杖,戳著他的胸口,輕輕敲擊著,莫裡亞蒂邊挪開書本,邊握住那跟手杖:「別、別,別鬧了,好嗎?好好寫作業,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寫。」

  希裡的動作停了一會兒。

  他勾了勾唇,顯擺似的繼續說:「我寫完了,你想抄是吧,所以你才坐到我旁邊來的。」

  希裡泄了氣,她弄了一下頭發,轉身時,立馬伸出手要拿走莫裡亞蒂的作業。

  莫裡亞蒂邊笑邊眼疾手快地把作業抽了回來,對她揚了揚,然後快速把它夾進隨手拿到的一本書裡,然後把這本書向手一扔,書飛出去一段距離,重新落在木地板上時發出砰的一聲。

  「我沒說給你啊。」他提醒。

  「你借我抄抄吧,」希裡又一副委屈的模樣,完全沒有方才用手杖戳莫裡亞蒂的架勢了,「我想交作業。」

  莫裡亞蒂聳聳肩膀,心不在焉道:「你不寫他也不管你,你也可以說自己放在家裡了,或者說你一道題不會剩下的都不想動筆,你上上次和上上上上上次是這麼說的,反正也差不多。」

  「我要保持一次交一次不交,我尊重老師。」

  「就你還有這種覺悟?」他又想笑,「還尊重老師?最簡單的一元一次方程式都要解一個小時。」

  希裡瞪了他一眼,「老師是花錢請的,我不浪費錢。」

  「你可真會講笑話希裡,沒人比你更愛浪費。」莫裡亞蒂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說,「你自己去看看你家裡堆的那多廢物,哪一個不是你花錢買的,你看見什麼都想要,你用眼神花錢。」

  她沒辦法,只能開始自己動筆。

  在絞盡腦汁地寫了幾個毫不相干的數字之後,希裡崩潰了。

  莫裡亞蒂則一邊翻著資料一邊往羊皮紙上寫著,一時之間,只有認真的翻閱聲。

  只能動用屢試屢爽的希裡必備技能了!

  希裡努了努嘴,一副大義凜然地看著他,忽然的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干什麼?!」莫裡亞蒂驚訝的轉頭,捂著自己的臉衝萊納德教授吼道:「萊納德你怎麼也得管管有人課上對我性/騷/擾吧?」

  希裡垮著臉,「你有病吧?」

  她氣呼呼的轉過頭,扎成馬尾的長發甩在他臉上。

  莫裡亞蒂放下筆,給萊納德教授使了個眼色,後者什麼話都不說低頭繼續看書。

  他一副「這個教授看來不管事」的表情,低下頭對希裡說:「他根本不管,令人頭疼——你要是真的不會寫,我就幫你寫。」

  希裡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容,又裝作不情願沒辦法地哼了一聲,手上握著的筆假惺惺地動了兩下,在羊皮紙上劃出了幾道難看的墨痕。

  「我盡力了。」她一副盡人事聽天命的樣子。

  「那只有我能幫你了,」他一只手捂著自己的臉,防狼似的。另一手慢騰騰地拉過她的羊皮紙,極不情願地嘆了口氣,「你小心點,你可不能再偷襲我了,你像個變態。」

  「你快寫吧。」

  希裡煩躁的握了下筆,催促他。

  「很快的。」他快速地又拿出一張羊皮紙,就跟不用思考一樣,飛速在上面寫著。

  希裡一開始以為他是在糊弄她,他根本沒有看題!

  可後來他越寫越多,甚至啟用了第二張羊皮紙。

  這......萊納德教授是不是想順便靠莫裡亞蒂完成大學課題?

  況且!這跟他的作業完全不一樣啊!

  「你怎麼寫這麼多?你是不是瞎寫,你欺負我看不懂就瞎寫嗎?」她質問他。

  「這是用笨方法解,我怕聰明的萊納德要研究半天,」莫裡亞蒂解釋道,並繼續奮筆疾書,「況且,你的智商也不能用最快最簡潔的方法。」

  「你看不起我?怎麼就不能用了?」希裡有些著急,她扒著莫裡亞蒂的羊皮紙看了半天,雖然她確實看不懂,但嘴上還逞強道:「你給我用最厲害的方法寫,我不能讓別人瞧不起!」

  「反正這個方法也不是你的水平,寫哪種都一樣——這種挺好的,有你的風格,浪費墨水。」

  「不行,」希裡跟他杠了起來,「你要是再不給我重新寫,我就還親你了!反正萊納德教授不管!」

  「啊?」莫裡亞蒂的手速更快了,慢騰騰地說:「你可別這樣啊。」

  希裡急了,又親了他一口。

  莫裡亞蒂被動的受著吻,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又嚴肅地說:「希裡,你真沒意思,小心我去告你,把你抓起來。」

  「你去吧,反正我要你給我改題。」希裡無所謂地說,作勢又要吻他。

  這是莫裡亞蒂接到的第三個親吻了。

  「我怕了你了,我給你改還不行嗎?」莫裡亞蒂把這張作業揉成一團,又抽出一張空白的。

  「上面沒題目。」希裡雙臂疊在桌子上,提醒道。

  「我記得住。」他重新寫著,「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希裡頓時從腳心升起了一股躁意,「你怎麼事情這麼多?只是一次作業而已。」

  「要不你自己寫?」莫裡亞蒂把羊皮紙往她的方向一推。

  「你說說看。」希裡又推了回去。

  「我要你頭上的發卡。」他直接伸手去拿,被希裡靈巧躲開。

  「你不是女孩子,你要這個干什麼?」少女護住自己的發卡,眼神開始變暗。

  莫裡亞蒂瞧著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我就要這個。」

  「這個不能給你,憑什麼給你?」這是邁克羅夫特送給她的孤品,雖然他們已經分手了,但是禮物是不可能隨便扔的!那麼貴重的東西!

  「哦,那你怎麼寫吧,你真搞笑,」莫裡亞蒂嘲諷地扯扯嘴皮,「你亂親我,還威脅我,結果我要你一個發卡你就不高興?就翻臉?」

  「可是這是我前男友送我的啊!」

  「你還喜歡你前男友?」莫裡亞蒂陰惻惻地說。

  「我不太喜歡他。」希裡實話實說。

  「那就把它給我,」莫裡亞蒂伸手,「把他給我我就給你繼續寫作業,或者還有一種——你讓我摸一下你的肚子。」

  「你有病吧?我為什麼要讓你摸肚子?」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萊納德教授這裡有人要摸我!」

  萊納德教授繼續裝聾。

  「你什麼都不願意,我不寫了。」莫裡亞蒂一甩羊皮紙,不干了。

  「我不交這個作業了,我以後也不來上課了!」希裡拉起自己的皮箱,氣鼓鼓地往門口走。

  「那可不行,你不是說自己從不浪費嗎?!」莫裡亞蒂也來了脾氣,他拉了一下希裡的馬尾,使她向後一仰。

  希裡更生氣了,眼裡喊著被拽痛的眼淚。

  「你是想讓我揍你,詹姆斯!」她直接轉身把自己的皮箱甩到莫裡亞蒂身上,跟她扭打起來。

  希裡沒怎麼長個,而莫裡亞蒂在這一年中長了不少。

  她現在和莫裡亞蒂打架不算有優勢了。

  而莫裡亞蒂則一心想去抓她的發卡,也不管她怎麼蠻橫。

  萊納德教授很是尷尬,他坐不住了,不知道要維護哪家的孩子比較好。

  最終,莫裡亞蒂成功了,他扯掉鈴蘭花發卡,上面還連接著幾根希裡的頭發。

  他像死裡逃生一般,從希裡的強勢攻擊下爬了出來,飛速跑到壁爐前把發卡扔了進去。

  希裡這回真哭了。

  「孩子們,別打架呀......」萊納德教授一手抹著汗,一邊干巴巴地說。

  「哇——我的寶貝發卡!」希裡瘋狂痛哭。

  莫裡亞蒂大笑三聲,還特別賤地跑過去趁機摸了摸她軟鼓鼓的小腹,像是在摸著毛順滑的安哥拉兔子。

  「你馬上就死,詹姆斯!」

  希裡整個人縮在地上大喊大叫,無限咒罵著莫裡亞蒂。

  與此同時,莫裡亞蒂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自己的頭型。

  希裡哭夠了,發現沒人幫她,她決定留住眼淚,回家給父親哭。

  「接著哭啊。」他說。

  希裡想說話罵他,可是嘴裡綿綿,罵不出口。

  她冷哼了一聲,眼瞳似乎帶著瑩瑩的水花,沒過幾秒,她就起身拿起她的皮箱,從裡面把手杖掏出來,把手裡手裡的手杖拿了出來,伸長之後,用手杖在壁爐的火焰中翻找著。

  最終她終於找到了她的鈴蘭花發卡,可是它已經被燒地焦黑,完全沒了之前的美麗。

  她把發卡往莫裡亞蒂的方向一甩,蹭過莫裡亞蒂的短褲,燎到了他的大腿。

  「希裡!該死的!你這樣會讓我留疤的!」他抱著自己的腿哀嚎!

  「怎麼不讓你毀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我呸!」她罵著,提著皮箱跑了出去,跑回自家書房。

  希裡父親一下子被皮箱大力拍在桌上的聲音醒了,「干什麼了?」

  「現在該醒了!爸爸!」她咒罵,「否則就要看到一些煩人的事情!該死的莫裡亞蒂!」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伯德先生然的皺著眉,似乎不明白她的寶貝為什麼忽然生那麼大氣,而希裡委屈的坐在面前裡,眨著眼,強忍著眼底的熱流。

  「怎麼了我的小寶貝?」

  「我不好說!我不想去上課了!」

  「這怎麼行呢?女孩子要多學點知識才行!況且你還是伯德家的女孩!」伯德先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以為自己的女兒發小脾氣了。

  希裡沒解釋,她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伯德先生收拾東西回去時,見希裡雙眸失神的躺在床上,渾身帶著絕望和喪氣,她不解的問:「你到底怎麼了呀,小希裡?」

  沒人說話。

  半響,床上響起了喃喃聲:「我覺得好累。」

  伯德先生疑惑地嗯了一聲,希裡一雙綠色眸子帶著淚意轉來,正要開口詢問,她突然坐直了,瞳孔閃爍著怒意:「憑什麼要我一個人生氣!」

  他啊了一聲,見希裡直接又氣衝衝的走了出去,皮鞋在地上踩得踏踏響。

  希裡開著窗戶,環顧一圈,終於在自家花園外看到了滿臉郁郁的莫裡亞蒂。

  「詹姆斯·莫裡亞蒂!」她喊。

  莫裡亞蒂卻驚喜的挑了下眉,大拇指往外指了一下。希裡勉強憋住氣,保持冷靜的往外走,直到和莫裡亞蒂重新面對面,她才又氣又惱的往他肩上砸了兩下。

  「我剛才想進去找你的,」他也忍著脾氣,「只是我被你弄疼了,你看。」

  他給希裡指了指自己的大腿,上面確實有一道被灼燒過的疤痕。

  希裡想罵死他,但她知道這樣莫裡亞蒂會比她更強硬,只想到了又另一種態度,並悄咪咪地想他如果好好道歉,她或許還可以原諒他,畢竟前兩天莫裡亞蒂答應她要從德國那邊買好東西,邁克羅夫特的東西可以放一會生氣,反正不值錢。

  「不用找我,你去寫作業吧,你那些數學公式比我更重要。」

  莫裡亞蒂古怪的扭著眉,因判斷不出她要怎麼樣而冒出了火氣。

  「反正你就是覺得他們比我重要,」希裡也快控制不住脾氣了,「萊納德教授都忍著你,是不是都看我好欺負,他覺得你的作業都比我重要!」

  莫裡亞蒂臉色陰沉:「那要怎麼樣呢?我我就是要你的發卡或者摸摸你的肚子,」他怒氣衝衝,「你看,你也不是那麼需要你的發卡,你馬上就來找我說話了,你為什麼當初不答應我。」

  希裡也氣的不打一處來,語氣譏諷:「你在搞笑嗎?一張作業換我的意大利孤品發卡?有這麼美的事?我以後自己學數學,我肯定比你還厲害!我要請比萊納德教授更厲害的教授!」

  「你真是個傻瓜,伯德,」莫裡亞蒂火氣旺盛,但重點立馬就搞錯了,「能比他厲害的只有我!」

  「好吧,那就算這樣吧,」希裡覺得他這話也沒錯,「那你為什麼要摸我的肚子呢?你是想比我瘦嗎?」

  「我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懷孕。」他譏諷的翹起唇。

  希裡本來氣勢洶洶,現在她卻無知的蹙起眉:「這和懷孕有什麼關系?」

  莫裡亞蒂立即氣得頭疼,並感嘆現在性教育的普及率太低。

  「你跟前男友在一起會懷孕的,」他幾乎是好聲好氣了,「我不接受一個十三歲就懷孕的女孩跟我坐在一起學習,離我遠一點行嗎?」

  希裡含淚小聲道,「我不知道還有這種事啊。」

  莫裡亞蒂皺著眉,過了會兒才了悟她剛才一系列的舉動,他嚅囁著唇,卻半天沒有聲音,仿佛想出一系列可以安慰人的好話像喪失數學邏輯思維一般。

  希裡真的快氣死了。

  她恨恨的想,希裡·伯德,你為什麼曾經會對一個足不出戶的宅男產生好感,況且他還不愛搭理你,不愛搭理你還越來越喜歡,結果你現在還懷孕了。

  你真是犯賤!

  就當希裡胸膛起伏不平的吸氣時,忽然感到一雙靈活又修長的手伸進了她的掌心,塞給她一個圓圓滾滾的東西。

  是一顆糖。

  「干什麼!」她語氣不善。

  「一顆糖,」莫裡亞蒂低聲說,「這是我挑的最不甜的糖果了。」

  希裡睫毛還沾著淚,她將信將疑的盯著他,掌心的糖還沒敢動。

  「吃完我告訴你,為什麼會懷孕,行了吧?」

  希裡莫名其妙被他撫平了情緒,吃了糖,口腔頓時溢滿了一股酸澀的味道,她倒是沒那麼難受——這種酸味和高緯度人愛吃的大列巴酸是相似的。

  「糖是提高大腦記憶力的。」莫裡亞蒂冷不丁的說。

  希裡聽見這句話,瞬時停止了吸吮的動作,但想了想,她又咽了下去。

  「為什麼吃下去了?」他問,「你是孕婦所以吃的多嗎?我聽他們都這麼說。」

  希裡訕訕道:「可是這糖是你給我的啊。」

  莫裡亞蒂笑了,用果不其然的語氣道:「完了,希裡·伯德,你真的懷孕了,你不僅胖了,你還變傻了。」

  她不解的扭著眉毛。

  「懷孕就會長胖,肚子變大,」莫裡亞蒂玩著她的發梢,指著她的肚子,「你看,你自己最近胖了多少,你有沒有撐過。」

  希裡眨了眨眼,她也不想的,可最近爸爸給她買的東西確實都很好吃啊,她經不住誘惑,難道,這原來是因為她是個孕婦的原因?這可怎麼辦啊,她該告訴爸爸嗎?爸爸會打她嗎?

  「那你會去找你的前男友嗎?」莫裡亞蒂說,「哪怕是裝的,不喜歡他了,但是為了孩子。」

  希裡含糊,「我不知道啊,我要不要告訴我爸爸呢。」

  「最好不要,」他為她憂心的嘆氣:「希裡,家長們最麻煩了,他們知道之後會訓斥你,會讓你把孩子打掉,可能會死人,你不是才十三歲嗎?你想死嗎?」

  她含著糖模糊地啊了一聲,搖了搖頭。

  「你還好直接,」莫裡亞蒂憋笑,「那你可以把孩子生下來,我可以幫你把他藏起來,可以藏到後山去,讓野生動物撫養他。然後你可以時不時去看他,我還可以去教他知識,讓他不至於退化。」

  「真美好。」他聲音帶著少年抑郁的低沉。

  他那種陰郁的氣質太明顯,以至於希裡的疑惑湧上心頭,一時蓋住了怒氣。

  但莫裡亞蒂卻不想說了,他把希裡往自己的懷裡一帶,摸著她的肚子,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這對你的名聲也不好,放心吧。」

  「可是你肚子會變大的,在此之前,你可以先住我家,你現在就去跟你爸爸說吧,要趁早!之後一年都不能見他!」

  「可是我爸爸會想我的,我也會想我爸爸的!」

  一年不能見爸爸的話,這對希裡來說簡直是酷刑。

  希裡只能去猜,但其實她不用多想也成,就算腦子生了鏽像塊破舊的懷表不轉動,莫裡亞蒂也是為了她懷孕的事情煩惱著。

  「詹姆斯,」她牽著莫裡亞蒂的手,「真的不能告訴我爸爸嗎?」

  莫裡亞蒂這才轉過頭,沉思的藍色眸子清醒了:「不然呢,你想死還是一年不見你爸爸?」

  希裡很認真地搖著頭。

  「那你現在就去跟伯德先生說。」莫裡亞蒂嘆了口氣,聲音幾乎微乎其微。

  希裡其實也發覺,莫裡亞蒂應該也是為她好,她必須跟她爸爸撒謊,然後搬到莫裡亞蒂家養胎!

  這可真難啊!

  希裡像一行屍走肉般的回了房間,似乎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伯德先生摸著他的頭,她才驚覺。

  「我以為你要跟他說很久,」伯德先生緩慢又局促的撓了撓頭,「希裡,你沒事嗎?看起來你們吵架了。」

  希裡絕望地看著伯德先生,「爸爸,我好像懷孕了!」

  伯德先生:?!

  「誰跟你說的?」伯德先生一頭霧水。

  「是詹姆斯,他說我找了男朋友就會懷孕!」希裡把莫裡亞蒂告訴她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伯德先生,這讓伯德先生的臉越來越黑。

  「他在胡說!你根本不會懷孕!」伯德先生嚷嚷著,「他這個混小子在說什麼呢!」

  「可是他好像很懂!他還說讓我去他家住一年!」希裡瞬間就把莫裡亞蒂賣了。

  伯德先生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種窘迫的紅暈,但無力的疲憊感比所有情緒都來的更早。

  「希裡,你可別聽他的!你不會懷孕的!」

  「那我怎麼才會懷孕!」希裡好奇地問。

  他無力地捂著臉躺在床上,語氣低沉疲倦:「希裡,如果你跟男孩子睡覺,你可能就會。」

  希裡沒聽懂,「就這麼簡單?」

  伯德沒說話。

  希裡想了想,「我沒跟男孩子睡過覺,我不會懷孕的。」

  「那是肯定的,希裡,我明天會叫一個夫人來教你這些問題的,」伯德先生蹙著眉,「是我疏忽了。」

  「那就是詹姆斯在騙我,」他尖酸的嘲諷,「我像一只待宰的火雞,提心吊膽的關在籠子裡,他就在旁邊磨刀霍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宰,我一無所。」

  他不知如何安慰她,就用手握著她的微冷的掌心。

  希裡聲音大了些,「怎麼都這樣啊!詹姆斯又欺負我又騙我,都不告訴我!」

  「那你還去他那裡玩嗎?」他問。

  她突然停了話語,頓了頓,盯著她道:「我生氣了,我恨他。」

  「這不至於恨,希裡。」他安慰道,「不過你可以警告他,讓他不能再這樣了。」

  希裡一下子忘了剛才被懷孕的壓抑,她尖叫一聲,拿起不知道哪裡的枕頭往床上扔了幾下。

  她不依不饒的踢著腿,可伯德先生微微一笑,「你可以一直耍脾氣的,希裡,這可是你自己的家。」

  她哭著說:「我還以為我的孩子只能在山上養,我偶爾才能去看看他——一個狼孩!被野生動物養大!像猴子一樣!」

  「喔噢,」他不懷好意的調笑她,「你想的這麼遠嗎,小希裡?那你給他起好名字了嗎?」

  希裡怒氣衝衝的瞪著父親,「我說的是真的——不過我還沒起好,我還打算接下來的一年和詹姆斯慢慢起。」

  她惱羞成怒的想著自己之前說過的話,想用自己的手杖再去把莫裡亞蒂打一頓。

  「爸爸,我想請一個新的數學老師!我可以自己學習我不用他,也不用抄他的作業了!」

  伯德先生的呼吸驟然一頓,「你還抄他的作業?」

  希裡也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很脆撒著嬌承認,「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爸爸。」

  「如果你不喜歡,那就不學了。」

  她嗯了一聲,黏糊糊地抱著父親扭了兩下,振奮死了精神,「我現在就要去找莫裡亞蒂算賬!我要告訴他我沒有懷孕!他要是喜歡狼孩!就讓他自己生一個去吧!」

  她不顧父親的反對,拿著她的小手杖第二次衝了出去,飛奔下樓梯,頭發越跑越亂,她穿過花園,繞過終於下班的萊納德教授,跑到還在等他結果的莫裡亞蒂身前。

  她氣勢十足,大吼一聲。

  「詹姆斯·莫裡亞蒂!」

  「你說好了嗎?你不帶行李的嗎,」莫裡亞蒂不耐煩地看了一下表,「不過也沒事,我可以在給你買。」

  「你去死吧!」

  她的手杖揮了下來,莫裡亞蒂躲閃不及,挨重重地了一下。


第29章

  希裡捂著臉, 不知她是為自己感到丟人還是為莫裡亞蒂倍感羞恥。

  這幾年因生活所迫,完全沒有時間回憶她小時候還能有這麼多童言無忌的故事。

  「希裡,聽說孕激素會使人的性/器/官變成熟。」這邊的大人模樣內芯十歲有余的莫裡亞蒂悶在被子裡說:「看來是真的。」

  「我不知道女人會在懷孕之後有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嘟嘟囔囔, 「你不該告訴你爸爸, 你就應該住我家, 你這個樣子太明顯了!」

  希裡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你給我住嘴!怎麼時隔這麼多年還需要澄清這個謠言!我、沒有、懷孕!」

  莫裡亞蒂抱著頭, 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孕激素還會使人變得暴躁,希裡, 你別不承認了。我跟你不一樣, 我很會保守秘密, 就算你跟你父親出賣了我, 我也不會不幫你的,我的嘴巴死也撬不開!」

  希裡面無表情地看了他足有十分鐘, 腦內思緒糾結萬分, 到底該不該把他打暈。最終她嘆了一口氣,要是應該之後是那個想殺他的人格怎麼辦?還是算了。

  想到這裡,她便伸手揉了揉莫裡亞蒂的腦袋,「莫、詹姆斯,你要不要去睡一會?」

  「哈,才幾點?哦,我懂了——你一定是因為——」他拖長音調, 在希裡帶著威脅的眼神下才沒把他腦袋中的那個單詞說出口。

  但他依舊保持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提議道:「希裡,要不你先去睡?我沒那麼容易困,我自己有自己的事, 不過我不會打擾你的。」

  「你不說話就是對我的神經的寬容了。」希裡陰陽怪氣地說:「一個教授有這樣的病,傳出去那才是可笑呢。」

  「什麼?」莫裡亞蒂聽不明白,可是希裡不再理他,只讓他快些把衣服換了。

  她撿起莫裡亞蒂的那把手/槍防身,避免又出什麼岔子。她現在該思考第二件事了。她分出自己一處燒焦的棕發,帶著崩潰的情緒感嘆她的頭發有一處徹底要被剪掉了!

  這全都要怪莫裡亞蒂發神經!

  她正四處尋找有什麼利器可以幫助她時,又被某個敲擊聲嚇了一跳。

  她左右尋覓,發現原來是有什麼硬物砸向窗戶發出的聲響。

  她打開窗戶四處張望,忽然,一個小巧的物體投射進房間!

  她定睛一看——這是一顆小石子!

  希裡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又向下探去,完全不知道她已經伸出了半個身子。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身處危險。

  「希裡,看這!」

  酒店外那棵大樹下有不明顯的黑影。

  她知道這人是誰了。

  希裡迅速把扔進屋子的小石子又投了回去,快准狠地瞄准了那道黑影!

  聽見那人吃痛地一聲後,希裡歡快地喊著他的名字:「邁克羅夫特!」

  「你沒問題吧?邁克羅夫特?」她沒預料到,那黑影是因為二人站在一起而形成了,它現在一分為而,變戲法似的又多出一個福爾摩斯。

  希裡看到歇洛克揉著自己的肩膀,她就知道小石子快要擊中邁克羅夫特的時候,他被拉過去擋槍了。

  「嘿,快下來,有話對你說。」邁克羅夫特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把雙手比成一個喇叭,對希裡說道。

  「不下去!你們又找我說什麼?」希裡一口回絕,再說了莫裡亞蒂還在這裡呢!

  「你不回英國了嗎?」他又問。

  「這不勞你費心!」

  歇洛克在旁邊覺得好笑,肩膀瞬間不疼了。

  「希裡,你在跟誰說話呢?」

  莫裡亞蒂這時湊了上來,希裡趕忙想著把窗戶拉上。可莫裡亞蒂反應更快,一只手就扣住了窗戶框,任憑她怎麼用力,這窗戶就是紋絲不動。

  情況很糟糕。

  莫裡亞蒂一襲白衣松松垮垮地穿戴在身,單手臂撐著窗沿,向下看去。

  他面無表情,甚至透著一絲冷酷。讓希裡倍感不妙。

  他恢復正常人格了?!

  「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

  只見他淡淡一笑,慢慢道。

  「正是。」邁克羅夫特勾唇,正面回答。

  「希裡的前男友,是嗎?」

  邁克羅夫特很少主動出擊,而莫裡亞蒂也跟他的領域毫無關系。希裡沒記錯的話,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式會見。

  至於,對於莫裡亞蒂是不是......另說?畢竟他現在人格不穩定是不是?

  「雖然並不想承認,但我確實是。」邁克羅夫特的聲音爽朗起來。

  「哦,果然是你。」希裡感受到身旁的莫裡亞蒂情緒不對,他好似在強忍著自己的怒火,「你知道——」

  「你讓希裡懷孕了嗎?」

  邁克羅夫特:?

  歇洛克:?

  希裡: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病!」希裡才是沒控制住她的怒氣,她真是准備用槍/托直接把他敲暈!

  「你是想讓全法國人民都知道,是吧?我看你真是瘋了!我說了多少次了沒有、沒有!你怎麼還在說——你要是再給我從嘴裡蹦出來那個單詞!我就撕爛你的嘴!」她一邊把莫裡亞蒂擠到一旁,一邊衝著樓下大喊:「誤會!他喝多了!」

  也不知道誰的聲音更大。

  「現在我要出去,你老實呆在這裡!禁止思考我的一切有關那個詞的事——禁止露出『是你在欲蓋彌彰』的表情,走了!」她警告完畢莫裡亞蒂,提著裙子下了樓。

  她絕對用了畢生最快的速度,飛奔向酒店外的那棵大樹下。

  還顯些撞進了邁克羅夫特的懷裡。

  這下歇洛克笑的更開心了。

  「別笑、別笑了!」她氣喘吁吁,輕輕推了幾下歇洛克,「他肯定是在瞎說啊,你們知道的。」

  「但他為什麼這麼說呢?」歇洛克難蓋笑意,他意指邁克羅夫特和希裡,「你做了什麼事——你們做了什麼?」

  「當然沒了!」希裡著急辯解,但又不想暴露莫裡亞蒂的病,便快速轉移話題道:「我能做什麼?我被你們整得好慘!還記得我是本來是一個正准備搬家宴會的小作者,而現在我卻在法國陪你們目睹凶案,哦對了,結果怎麼樣?達西和他妹妹去哪裡了,你們知道嗎?」

  「別擔心,希裡。」一直沒說話的邁克羅夫特終於開口,「他們應該在收拾行李,整裝待發,准備回英國去了——這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小姐來說真驚險,不是嗎?他們沒有任何嫌疑,你放心吧。不過達西先生為了消除影響,應該是動用了一點財力,我們要完成他的心願,別再提這事了。」

  希裡點點頭,表示同意。

  「下面,再來說說我們——白跑一趟,真是可惜,不過這也確實有趣,給今年的我增加了一些運動量。當然,如果我的蠢弟弟可以停止笑話我,我會更滿意的。」他沒再背靠樹干,站直了身體,眼神轉移到歇洛克身上,咬牙切齒地說。

  「哦,我親愛的哥哥。你總得給我時間停止吧?好啦,這種玩笑你不是很喜歡聽嗎?希裡小姐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他揶揄道。

  「什麼事?」希裡不明所以。

  「你快閉嘴,歇洛克。」邁克羅夫特不會說的。

  他怎麼可能會說?

  沒什麼比那個夏天發生的誤會更令人難堪了。

  還記得那封信是怎麼寫的嗎?

  他還記得那個稚嫩的筆觸——

  「親愛的邁克,你好。你看到這裡時我可能已經搬走了。

  真的對不起福爾摩斯先生和夫人,希望你們能原諒曾經的信誓旦旦要當小小福爾摩斯夫人的人。

  但至於你,邁克羅夫特,你確實不知道我有多傷心,你以後就該傷心死!

  我呸!」

  管家察覺到邁克羅夫特有一些不對勁。

  但具體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對,你要知道,他在這個屬於福爾摩斯的宅邸工作也有十余年了。碰到過更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邁克羅夫特少爺皺褶眉頭,看似把這張僅有三四行的、其中還有一句勉強算得上髒話的信件讀了幾十遍。

  直到他都覺得有些熱了。午後的陽光照的他的額頭留下幾滴汗水,溫熱的空氣卷著樹葉來到眼前這位黑發小少爺的腳邊,這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一副精致的畫面。

  邁克羅夫特只是在認真看信。

  信中的女孩他也認得,住的離這裡不遠。也或許很遠,她每次都乘著馬車過來。每次下了馬車,她都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嫌棄表情,等待邁克羅夫特去大門口接她。

  他作為管家還挺為邁克羅夫特鳴不平的。他雖然只是一名沒資格評論她的佣人。但說實在的,女孩的表現令他們家所有人討厭,她家是經商的,她的父親是一名海商,不知道靠哪種類型的活大發橫財,導致他家小姐,哦,他只說了吧。她叫希裡·伯德——渾身散發出一股沒救的暴發戶的銅臭味。

  他心中的適合邁克羅夫特少爺的女孩,擁有一個美麗窈窕的背影,轉過身去,便看到她靦腆的笑容。

  好吧,他得承認,任何一個八歲小女孩都不可能做到。

  但邁克羅夫特本人對希裡的態度很不一般。

  要知道,邁克羅夫特從小就有一個習慣:如果可以兩步完成的事,絕不會走出第三步。

  他思維敏捷,天生聰慧,以至於會讓人懷疑是不是因為太懶,上帝為他關上了門又打開了窗。

  「邁克,」當希裡第一次見到邁克羅夫特的時候就自來熟地把他的名字簡化成了一個可愛的昵稱,「你能幫我……」

  「幫你想個辦法讓你的新鞋子不沾到灰塵嗎?」邁克羅夫特沒等希裡說完,便猜中了她的想法。

  「是的,你還挺聰明的。」她承認。

  邁克羅夫特哼了一聲,「你這是對我的侮辱。」

  小女孩輕蹙淡淡的眉毛,「什麼侮辱,我只不過是在誇你。再者說,你真有那麼厲害嗎?」

  邁克羅夫特雙手扭正自己的領結,昂起小下巴,有些惺惺作態。

  「假的吧?」

  「真的!」他急了。

  「那你能背書嗎?」邁克羅夫特覺得眼前這位小姐是個變戲法的,他完全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掏出的箱子,又從箱子裡拿出一本時尚類的雜刊,「你給我背背這個,我覺得我搶一些重要的衣服的時候很需要你的腦子?」

  「你為什麼不自己來?」邁克羅夫特認為自己受到了第二次侮辱,「你需要的時候自己翻著看啊!」

  「我不想啊,而且我不聰明。」希裡大方地承認,「快給我看,不然你在我心裡就是個笨蛋!」

  這可真是要命,這種程度的激將法在十歲的邁克羅夫特身上無敵好用,他立馬把書搶了過來。

  「誒,這個書很貴的!」希裡非常寶貝她的所有物。

  「哼,大不了我賠給你。」邁克羅夫特不屑地翻了兩下,便神氣地說:「我都記住了!」

  「真的?」希裡確實不信,伸手又把自己的珍寶奪了回來,翻開一頁,問道:「我明天要買的新料子,你給我介紹一下。」

  邁克羅夫特眼角抽搐:「請隨便提書上內容,我又不知道你要買什麼。」

  「可這就是書上的內容啊。」小希裡嘟囔道,給他指著上面的內容,「喏,這就是我明天想買的東西,我爸爸說給我買呢!」

  邁克羅夫特哦了一聲,他覺得十分沒趣。

  希裡湊上去,「你快背。我想聽。我覺得好玩,我第一次看到神童呢。」

  「好啦好啦,別搖我,」邁克羅夫特別扭地甩開希裡掛在他胳膊上的手,「我背給你聽,如果全都正確你要誇我真的很厲害的哦。」

  希裡饒有興趣地點點頭,聽邁克羅夫特把那一頁所有的介紹都背完了,一字不漏。

  「真厲害,果然我今天來對了!」希裡拍著自己的小肉手,「我現在就去跟福爾摩斯夫人說我以後要天天來!」

  她也不等邁克羅夫特回答,就提著裙子轉身跑開,邁克羅夫特又哼一聲,心中燃起一股「你們女人真是麻煩」的裝逼之情。

  可沒跑幾步呢,希裡又跑了回來,努了努嘴,一臉憂愁。

  「你怎麼了?你不跟媽媽說了嗎?你是不想來了嗎?」邁克羅夫特有些不高興了,這小姑娘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厲害嗎?還說每天都來,怎麼比她臉色都差?

  對於邁克羅夫特的靈魂三問希裡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繼續犯愁。

  「我新買的鞋子呢,」她微微提了一些裙擺,抬起腳尖露出一只小巧的純白色皮鞋。我是真的很寶貝我的鞋子嘛。」

  「你看,這是這一季最流行的款式的限定款。」她驕傲又故作神神秘秘地湊到他臉旁,「我是前三位買家,聽說還有一雙被皇室成員買了。」

  邁克羅夫特翻了個白眼,心想這種都是騙希裡這樣的傻女孩的錢的:「那你不想走路是怎麼過來的?」

  「我爸爸抱我過來的呀。」希裡眨了眨眼睛。

  邁克羅夫特心情又低了一些,但依舊堅持道:「那你明天是不來找我玩了?」

  「沒有啊,我去啊。」這讓邁克羅夫特稍微好受了一些,「好吧,要不然這樣,你抱我去。」

  邁克羅夫特認為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我才十歲呢!我可不是你爸爸!」

  「但你可以當我男朋友呀,我八歲,咱們倆年齡正合適!」希裡天真地說,把書裝進了小皮箱。又將皮箱小心地放在一旁,伸手按在自己的頭頂,比到邁克羅夫特那邊去,「我好像比你還高一點,不礙事,差不多。」

  她猛地抱住了他,完全不管眼前的小朋友身體有沒有僵硬。

  「抱著我去吧!」

  邁克羅夫特內心:憑什麼?!

  但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照做了!他依舊在內心吶喊:這憑什麼——還有男朋友是什麼啊?

  在會客廳見到自己大兒子抱著客人家的小姑娘進門的福爾摩斯夫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先是一愣,而後又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便笑眯眯地打趣他:「邁克,你也覺得伯德先生家的小姐很可愛嗎?」

  「啊?什麼可愛?哪可愛了?」邁克羅夫特挺迷惑的。

  「夫人說的對,」希裡從他懷裡蹦了出來,「我就是很可愛的。」

  福爾摩斯夫婦和希裡的父親被她的童言無忌都笑了,而邁克羅夫特還在盯著希裡看。

  他心想:有什麼可愛的?你們沒發現她又蠻橫又是個笨蛋嗎?而且她還質疑他!

  大人們的審美真奇怪!

  「親愛的福爾摩斯夫人,」希裡行了個禮,乖巧地說:「你是怎麼成為福爾摩斯夫人的呢?我也想成為福爾摩斯夫人。」

  此話一出,確實把在場的大人逗趣到了,只有邁克羅夫特撓了撓頭,還在想他們到底是看中了希裡哪裡可愛?長得還行,衣服也沒她說的那麼好看嘛!

  「希裡,你才第一來福爾摩斯先生家,就看上人家的兒子啦?」伯德先生趕緊圓場。

  「這不礙事,」福爾摩斯先生斜眼看著自家太太,還有那個正在沉睡的小小孩,「希裡確實惹人喜愛,如果真的要嫁給邁克,是好事情。邁克他比較聰明,有時候性格頗為執拗,我們根本不好管教他,不過我能看出他確實喜歡希裡,他總是盯著希裡看——好啦,邁克,你真沒禮貌。」

  「我可沒有!」邁克羅夫特立馬否認,「我只是在看她到底可不可愛啊!」

  伯德先生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又很快忍住了,嘴角微微顫抖著。

  「說嫁人還是太早了,」他說:「希裡和邁克都是小孩子,不過,讓他們隨意去玩吧。希裡跟著我總是四處搬家,她總是沒有長久的朋友。」

  「沒關系的爸爸,邁克現在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他答應了!」希裡笑嘻嘻地湊到邁克羅夫特旁邊,環住他的手腕。

  三個家長內心:?

  「你快說話,邁克。」她輕輕推了一下邁克羅夫特,後者懵懂地看著其他人,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快點!」希裡急了。

  邁克羅夫特忽然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就在這種家長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其樂融融的氛圍下,希裡獲得了人生第一只男朋友,而邁克羅夫特被戀愛了。

  可他不知道,他的小女朋友從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這可能是他怕麻煩的加劇推動因素。

  就在希裡成為邁克羅夫特女朋友的第三天,也是她跑來福爾摩斯家的第三天,他們啟動了第一次吵架。

  「你看,我的鞋子。」希裡抬起腳,示意他看。

  「你這幾天不是天天穿的這雙嗎?」邁克羅夫特沒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的,」她用她的小皮箱輕輕撞了一下他,「我為了能跟你多有一些路,我把這雙鞋子穿成舊的了,你看——」

  她指了指上面的劃痕,「我是走著來的,專門穿的這雙鞋子,好累。」

  「女人真是麻煩。」邁克羅夫特不耐煩的嘟囔了一句,雖然他順手就把希裡的箱子提了過去,對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跟上。

  「我很累的。」希裡又重復了一遍,「你快點說!」

  「我說什麼啊?」邁克羅夫特不明所以。

  「說『我可愛的寶貝辛苦了』,我之前看話劇是這樣的。」希裡鄭重其事地說。

  這讓他直接做出一個嘔吐的表情,「好膩歪,你還想不想跟我一起喝茶了?」

  「好吧,我想的。」希裡沒在意他的不喜歡,繼續跟上他的步伐。

  等走到邁克羅夫特的房間,希裡環視一圈,指著他書架上的書說:「你也喜歡看這個嘛?我也喜歡看呢!」

  邁克羅夫特微微蹙起眉間,「你看得懂?」

  這可是他!一個天才的課本!完全不是她一個普通傻瓜看的懂的東西!

  「我怎麼看不懂?你別瞧不起我。」希裡本事想跟邁克羅夫特拉進一些距離,才挑了一個她最感興趣的東西來說。但是她喜歡看文學書,看他書架上的那些,多為阿拉伯數字,她不一定能不懂裝懂。

  可她還是躍躍欲試,走到書架旁,拿出看起來最簡單的一本,一本正經道:「我也有這個,我在學。」

  邁克羅夫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希裡也是一個潛藏的聰明人?一直以來她只是在裝,她在騙他?

  她欺騙了一個天才!

  邁克羅夫特內心:怒!

  「那你說說看,裡面講了什麼?」邁克羅夫特試探道。

  他不相信!

  「嗯......」希裡完全沒察覺到他已經生氣了,她還認為自己已經完全抓住了他的心,和小天才平起平坐了,「我不說呢,這麼簡單的東西,有什麼好說的呢?」

  簡單?他發誓這座城市都沒人懂!這書是他爸爸專門從大學裡借來的!

  邁克羅夫特完全沒有認為她在騙他,他悶悶不樂起來。

  而希裡也只能看出他不高興了,趕忙把這本書拿帕子擦了擦,塞回書架。

  她低聲哄著邁克羅夫特:「你是不是因為我碰了你的書不高興?我不再碰啦。」

  可他還垮著臉,腦袋裡飛速運轉著千萬不能讓希裡這個愛騙人的小女孩超過他。他便拉起她的手,指著書架前地板上的一道痕跡,說:「你以後不准跨過這條線,懂嗎?」

  「啊,我都已經說了我不碰了,你怎麼還防著我呀。」希裡心裡有些不舒服,她從來沒被別人這樣命令過。

  「......我沒有防著你。」邁克羅夫特就在這一瞬間好像被她軟軟的聲音迷惑住了,音調也降了下來,「我只是......」

  他發現天才也有答不上來的時刻,但他不允許自己維持的牛哄哄的形像破裂,「只是......」

  「好啦,我收回這句話!」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給自己找借口倒是非常快——既然她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那他偶爾也允許她聰明一下。

  希裡咯咯咯地笑了,立馬伸腿走過那道痕跡,拽著邁克羅夫特的手示意他也走過來。

  他清醒了片刻,覺得八歲的小孩太過幼稚,扭動眉毛表示不滿,卻也抬腿站到她身邊:「可以了吧?」

  他全都梳起來的頭發總有有一縷不是那麼聽話的發絲垂到額前,希裡發覺了,便想伸手幫自己的男朋友整理發型。

  「你動手做什麼?」邁克羅夫特不知為何有些緊張,手下不自覺地用了力。

  「哎呀,我在幫你弄頭發呢。」希裡吃痛地叫了一下,「你還握著我的手呢,我爸爸說了,如果一個男生不經過你的同意握你的手就是在對你不禮貌,你應該甩開他,還可以打他——但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沒覺得這不禮貌。作為交換我難道不可以碰碰你的頭發嗎?」

  邁克羅夫特臉上一僵,因為他的重點全部集中於「希裡是要打人的」,他認為自己犯下了大錯,比如前幾天同意見客,這樣就不會見到希裡了,當然他還後悔了當她男朋友,還有抱她——

  希裡滿意地頷首,看到一動不動地邁克羅夫特,認為他是同意了。便開始弄他的頭發——本來只要用手指輕輕一挑就完成的事,希裡卻因發覺邁克羅夫特的頭發太軟,以至於她摸了半天,最後直接把他的劉海全部抓下來。

  還掐了掐他的臉蛋。

  邁克羅夫特又怒了,「你要干嘛?」

  但手也沒有松開。

  「你生氣干嘛?」希裡努了努嘴,「你的頭發和臉都很軟啊,所以我就摸了摸,我很喜歡——你看我的手是不是也很軟很好摸呢?要不你才抓那麼久。」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甩開了,她聽到他凶巴巴地說了一句:「才不是!」

  希裡對自己的男朋友有著過分的寬松,她不知道怎麼哄他,便想著當她媽媽還在世的時候,只要親親父親,父親就會一直笑。

  那她也來。

  邁克羅夫特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嚇了一跳,他不知道希裡是什麼意思,但他的怒火一下子壓下去了大半,只是眨著眼睛,逞強道:「你不能偷襲我。」

  「怎麼就是偷襲了?」女孩的臉就湊到他旁邊。根根分明的睫毛扇動,就快要蹭到他的臉。

  「你為什麼不笑呢?」

  「我為什麼要笑啊,拜托,希裡,你偷襲我。」

  他還在生氣!

  希裡認為是自己沒有像媽媽那樣有魅力,不過她是她的孩子,多親幾次加起來總能消解他的怒氣吧?

  就這麼做!

  邁克羅夫特眼睛都直了,他不生氣了,也不敢生氣了,「好了,好了!我一臉的口水!你別親了!」

  他看向希裡,不屑地撇撇嘴,「你親的太沒水平。」

  「啊?不好嗎?」

  「不好的。」他果斷地說。

  他雖然不太懂什麼是男女朋友關系,但是他記得希裡說以後要當福爾摩斯夫人。也就是要嫁給他,所以他現在可以勉為其難地不怪她。

  而且他還見過他的父母親吻。

  是這樣的。

  他松開希裡的手,在她還在不滿著「你不拉著我了」的時候,雙手捧住她的臉,在她的嘴唇下蜻蜓點水一般地落下一個吻。

  「好了,我沒氣生了,你要玩什麼,我可以陪你一會。」他嘻嘻哈哈地表示。

  希裡立即收了笑臉,「親嘴巴不好的。」

  「為什麼啊?」他撓了撓腦袋,「你不是想要嫁給我嗎?」

  「咦,我說過嗎?」希裡這才想起自己前幾天在大人們面前說了這事,「哦......如果我說了,那麼關系。因為這個是我的初吻。」

  邁克羅夫特哪懂這些,不耐煩地問:「你還要不要玩?」

  「玩!」希裡一下子把這事甩到腦後,轉身去拉自己的小皮箱。

  邁克羅夫特這才明白希裡的厲害之處不僅僅是在裝可愛方面游刃有余,她在整理皮箱方面也是,甚至她或許是個女巫,用了什麼魔法,否則這個皮箱絕對不會裝下那麼多東西!

  他不知道她翻出多少件衣服,每一件的花紋都是那麼的......錯綜復雜。還有幾雙他記得是在他背下的書裡出現的,當季新款鞋子。

  以及亂七八糟的頭飾。

  還有一套茶具。

  帶這麼多這些干什麼?

  「我們來玩過家家吧,我當媽媽,你當爸爸兼我們的寶寶。」希裡說著就要換衣服。

  「不對,等一下!」忽然被安排了兩個角色的邁克羅夫特大聲抗議,「你這裡都是女孩的衣服啊!」

  「這不是廢話嗎?我干嘛要買男孩的衣服!」希裡理所應當地說。

  「我穿我的不行嗎?不對,」他一把抓下希裡已經眼疾手快地別在他頭上的發卡,「我為什麼還要當寶寶!」

  「因為我們沒有寶寶啊,我不能又當媽媽又當寶寶,我給我自己喂茶嗎?那多怪?」

  「誰說沒有寶寶了!」邁克羅夫特把手上的發卡甩給希裡,衝出房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

  當他回來的時候,希裡已經又換了套洋裝,這次是以白色為主體,上面裝飾著紅色蕾絲的小裙子。

  他不得不承認,希裡越來越順眼了。

  是可愛的。

  哦,他差點忘了。

  「就用這個!」邁克羅夫特將手伸直,展示給她看,「這東西不錯吧?」

  希裡的臉上帶著錯愕,但馬上反應過來,開心地說:「邁克,你真聰明!」

  希裡拍著手,內心想道:太棒了,現成的寶寶!

  他們說的是什麼呢?

  被邁克羅夫特舉在手上的,便是小他八歲的弟弟,現年兩歲的歇洛克·福爾摩斯。

  而歇洛克不哭也不鬧,任由他們玩耍。

  於是,在今天,歇洛克迎來了人生第一次女裝。

  「來,寶寶喝茶。」希裡舉著她精致的茶杯,抵在歇洛克的嘴邊,威逼利誘般地說。

  歇洛克對於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女孩到沒有什麼逆反之心,順從的喝了下去,結果,小臉苦了起來——希裡泡的茶也太難喝了。

  「寶寶真乖!」希裡完全無視了歇洛克的苦臉,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我弟弟還可以吧?」歇洛克無形之中變成了邁克羅夫特討好希裡的工具,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

  「這不是你弟弟,這是你兒子!是我們的寶寶!」希裡震聲道,把歇洛克倒是嚇了一跳。

  她趕忙抱住歇洛克大喊:「寶寶對不起——」

  「你小聲點,一會我媽媽知道我把他拿出來她會生我的氣的。」邁克羅夫特頭頂五六個顏色各異的發卡,噓聲道。

  希裡哦了一聲,她玩的快樂,完全沒有心思理邁克羅夫特的警告。

  她又倒上一杯茶。

  「我要。」這時,小歇洛克伸出手,指著希裡手上的茶杯,奶聲奶氣地說。

  「啊,寶寶原來你會說話。」

  她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呢。

  歇洛克想靠近希裡一點,直接拿走她手上的茶杯,可沒想到他頭上的貝內特實在是太重了,他只要一動,就被這帽子連帶垂下腦袋,顯些摔在地上,頗為滑稽。

  邁克羅夫特在旁邊嗤笑一聲。

  他立馬被希裡制止了,「不許笑話寶寶!寶寶你沒事吧?!」

  「給我。」歇洛克權衡利弊,他暫時沒有和一個八歲和十歲的大孩子爭鬥,他忍。

  希裡便把茶杯給了他,心想她泡的茶水可真好喝呢,看寶寶多喜歡的。

  歇洛克舉著茶杯一個轉身眼看就要遞給邁克羅夫特,他對他說:「你喝。」

  邁克羅夫特可知道這水一定不好喝,他冷靜地雙手環胸,挑眉道:「我是你爸爸,怎麼這麼沒禮貌,快叫爸爸。」

  歇洛克心中冷笑,轉身對希裡說:「有人欺負你的寶寶了。」

  「邁克,你怎麼能欺負寶寶呢?」希裡拿下歇洛克手上的杯子,也像對歇洛克那樣抵在邁克羅夫特唇邊,「你喝吧,這是我泡的茶,很好喝的。」

  「我、我——」邁克羅夫特還沒來得及說出不要,就被希裡懟著嘴灌了下去。

  真的好難喝!救命啊!全英國泡茶最難喝的人出現了!她應該被逐出英國國土!開除國籍!

  邁克羅夫特崩潰了,他迅速從跑進廚房,完全沒有理會僕人們的詢問,拿到最近的一杯牛奶就灌了下去。

  他現在宣布牛奶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

  他需要重新振作起來,他用手將頭發梳上去,這時,他停頓了一下,又把劉海放了下來。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打算告訴既然你要當福爾摩斯夫人我可以不計前嫌,只要你以後不泡茶都好說。

  可是當他打開門的時候,他看到本來和歇洛克有說有笑的希裡,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臉沉了下去。

  邁克羅夫特心中大喊不妙,他認為自己大意了,他把歇洛克這個小兔崽子單獨和希裡放在一起了!

  他一定說了不少壞話。

  「邁克羅夫特,」希裡這次叫了他的全名,這讓他心中警鈴大作,「我發現你根本就不愛我。」

  邁克羅夫特眉頭一皺,「愛?什麼是愛?」

  「你不知道愛?」希裡覺得自己眼睛瞎了,怎麼能認為這樣一個人是天才呢!

  「愛就是你應該知道我喜歡什麼!比如你知道我喜歡喝苦茶還是甜茶嗎?」

  這個他會。

  「當然是苦的啊。」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錯了!我喜歡喝甜的!」

  邁克羅夫特:?

  「你管你泡的茶叫甜茶?」他要把這列為本世紀最大的笑話。

  「因為我根本沒找到糖,你這個笨蛋!」希裡大吼一聲,跳了起來,懷中的歇洛克直接滾落到一旁。

  邁克羅夫特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自己母親之外的女人的難纏與恐怖,他感覺希裡的貝內特也壓不住她像獅子的鬃毛一樣快要炸起來的棕毛了。

  「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他還在試圖挽留,「我家有的是糖。」

  「可是你不是嫌麻煩!」希裡叉著腰,翻了個白眼,「我要走了,邁克,我們完了!」

  說罷,她便奪門而出。

  當時的邁克羅夫特並不知道「我們完了」代表著什麼。

  希裡的家離福爾摩斯的住所有段距離,但她今天真的是走著過來的。當她回到家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

  她怒氣未消,倒床就哭。

  看希裡女兒今天早上還高高興興地出門現在回來就在床上打滾的弗吉爾·伯德不明所以,充當了給其他小朋友收拾爛攤子的好父親形像。

  「你怎麼了,希裡?」他坐在床邊,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先讓她別在床上扭動了。

  「我失戀了!」希裡發泄似的尖叫一聲,「我討厭邁克,因為他根本不愛我!」

  伯德先生覺得好笑,「你跟福爾摩斯家的小子認識不過幾天,怎麼能談愛不愛呢?」

  「可是你說過,你跟媽媽不就是,你說你第一眼就愛上媽媽了。」希裡嘆了一口氣,仿佛有著無限憂愁,「我第一眼也愛他呢。你看我的鞋,我為了他——我沒有每天換鞋!」

  她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唉,糟糕。我忘了帶我的皮箱。不過,就當是分手禮物,我送給他了,我不要我的前任碰過的東西,我不稀罕。」

  「你這種浪費可不行,希裡。」伯德先生也嘆了一口氣,他們倆嘆氣的模樣很像,「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讓僕人拿過來。」

  「也行吧,」希裡哼唧了幾聲,「我要趕忙尋找下一個愛我的人呢,我才不願意再去找他。」

  「哎喲,等一下,」她又說,翻身起來,摸到自己桌邊,拿起羽毛筆戳進墨汁裡,「我要給他寫一封信,你讓人也一並帶去。」

  這就是邁克羅夫特為什麼能從管家手裡收到一封希裡的親筆信了。

  先前也說過,管家並不認為伯德小姐和福爾摩斯少爺很相配。

  伯德小姐太吵鬧了。

  而他家少爺比較不會表達自己。

  可沒辦法,他家少爺拿著信又看了許久。

  他不禁決定提醒他了,「邁克羅夫特少爺,您今天還數不數生日禮物了?」

  「我不過了。」邁克羅夫特悶悶地說:「你把她的箱子快點拿走,我不想看。」

  他泄憤似的踢在箱子上,「明明她也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憑什麼她就可以生氣?就因為她是女生,我要讓著她嗎?」

  女人真麻煩,他最討厭麻煩了。

  他哼了一聲,但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十歲,被女生欺負哭了。

  而歇洛克·福爾摩斯,兩歲,目前穿著洋裝,站在角落看著他哥哭,心裡大為暢快。

  老管家以為他受的是情商,感嘆現在的小孩真早熟,十來歲就為愛情哭泣了。

  「要不你去找她吧?」管家看不下去了,覺得自家少爺真可憐。

  「我怎麼找,我好生氣。」邁克羅夫特擦了一下眼角,「太麻煩了——但如果她可以跟我道歉,我不怕這個麻煩。」

  這可說不准,管家是想這麼回答他的。

  「會吧,畢竟,伯德小姐也只是一時氣話,她如果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的話,說不定就會送你一個大禮物。」話到嘴邊,他是這麼回答的。

  「那我現在就要去!」邁克羅夫特把希裡的那堆花裡胡哨的發卡從頭上摘下來,塞到她的箱子裡,提著它就往外走,「備車!」

  但他匆匆趕到希裡家時,他看到了另一輛馬車。

  做工和用料都很講究,一看來人便非富即貴。

  「哦?這麼說你也是爸爸的朋友?我爸爸有你這麼小的朋友嗎?」他聽見希裡的聲音,正想跑過去,把箱子甩到她面前,告訴她今天可是他的生日!你對我也一無所知!你其實也沒這麼愛我!

  「嗯,是的。你就是伯德先生的獨女?我沒想過今天會見到你。」這人的聲音不算好聽,是略帶沙啞的變聲期少年的聲音。

  「我今天出去玩,提早回來了!」希裡倒是挺激動的,「你要跟我認識一下嗎?你是叫......嗯,什麼來著?」

  「達西,菲茨威廉·達西。」那個人的語氣有些傲慢,「你想怎麼叫我都行,伯德先生呢?」

  希裡哇了一聲,「達西,這名字真好聽,你也真好看!我好喜歡你呀。」

  這跟和他第一次見面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好了,這下邁克羅夫特把皮箱隨手一扔。

  他從現在開始決定恨她。


第30章

  回英國的路上可謂是一帆風順, 她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希裡還認為,或許會再出個什麼劫持事件,才對得起她在段日子在法國浪費的時間。

  當然, 比起能讓她美美的一覺到天亮, 她那些「認為」都是扯淡。

  這次突發事件真是讓她累到了極致。

  「喝嗎?」

  她的面前忽然被上升的蒸汽擋住了, 這使她下意識地向後一縮。隨後, 便聽見一聲略帶鄙夷的輕笑。

  「我倒不至於因為這事給你下毒。」

  她接過茶杯, 隨著馬車的上下顛簸, 茶水被晃出來一些,「我只是嚇了一跳, 任誰都會被突然伸向自己的東西嚇到的。」

  抿了一口茶, 舒服地感嘆了一句還是英國茶好喝之後, 她揚起手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放心, 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有半分歧視。你還是你,我親愛的老板。」

  「哦, 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藍眼睛的青年懶散地半躺在做工優良的座位上, 深紅色的靠墊陷進去一個大坑,「現在我們的秘密交織得更緊密了。」

  「在女王的時代下生活,人們過得太舒心了,有點毛病都是正常的,有些人就算沒有病,也會呻/吟幾句的。」她自嘲式的笑了笑,「比如我, 我現在有嚴重的稿件焦慮症。」

  莫裡亞蒂拖著長長的感嘆詞,轉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卻在軟綿的靠墊裡陷的更深了。

  「怎麼說呢?」他問。

  「也就是說,我錯過了布蘭登夫人的茶會, 這一段時間還沒去處理我的稿子,我怕人們會淡忘我,我回家之後要快點寫第三個故事了。」她聳聳肩,「我發誓法國是我最討厭的地方沒有之一。」

  「這你不用擔心,希裡。」他倏地一下直起身子,膝蓋支撐到對面的坐墊上,拉開上側的小窗口,「帕克,隨便找個賣報的。」

  希裡迷惑地歪了一下頭,可她也沒預料到他的車夫找報童的速度這麼快,強烈的剎車讓她措手不及地將茶會向前方撒去,她甚至還一頭撞到了莫裡亞蒂的後腰上。

  「希裡。」莫裡亞蒂的聲音帶著些怒氣,帶更多的是嫌棄。

  他掏出手帕擦拭著自己被零星茶水沾濕的黑發,那正巧是他柔軟的劉海。

  「抱歉,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你洗車。」希裡略帶歉意地說,「誰知道這麼快就會有個急剎車。」

  「你會的東西還真多。」莫裡亞蒂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趕緊下車——帕克把車內清理一下。」

  身為車夫的帕克脖子扭動了一下,看似非常想轉過頭跟車裡的兩位理論:他的身份又要多一個清潔工的工種咯?難道這個怪他嗎?他每次都是兢兢業業按照命令指示做的!

  希裡自知理虧地努努嘴,趕緊把茶杯放在車內的置物架上,連忙跳下了馬車。

  而莫裡亞蒂已經跟更加不明所以的報童說上了幾句話,把幾個銅板遞給他,換得了一張報紙。

  「來看看報紙吧,我相信你不會失望的。」

  希裡湊了過去,一字一頓地念著報紙上的頭條,「《天才女作家的『驚奇冒險』——您絕不想錯過的偵探故事》——哦,天吶!我又上報紙了?!」

  她大大咧咧地抽走他手中的報紙,帶著震驚的神情讀者頭版新聞,「『天才女作家希裡·伯德的作品第二章 刊登後打破第一章時的銷量傳奇』……」

  她的第二章 已經登報了?她激動地瞄了一眼莫裡亞蒂,因為能做這件事的人只有他了。

  只見他頗有些得意地微微昂起下巴,慢慢道:「在我去法國之前,我已經叫人將你的手稿加以修訂排版,送到出版商那邊去了,至於登在了哪個報紙上,我到沒時間留意,不過——小孩,把你手中的報紙各種類型的都來一份,我們可以好好找找希裡·伯德的小說被放到哪裡了。」

  希裡面帶笑意,低頭繼續讀報。在場的能比希裡更誇張的只有這位小報童了,接到了大生意的他一份又一份地抽出不同種類的報紙遞給莫裡亞蒂。

  「這報紙的主辦人想邀請我。」她指著上面的文字給莫裡亞蒂看。

  「啊,這不是你想要的嗎?」莫裡亞蒂抽出一張報紙示意她接住。

  「這張報紙並沒有我得任何信息呀。」希裡翻找片刻,疑惑道。

  「這是保羅先生自己運營的報紙,你知道他應該對你心懷一絲怨念。」莫裡亞蒂無所謂地聳聳肩,「比起這個,你該高興的是我現在手上的全部都報道或刊登了你的文章。」

  沒什麼比這更讓她高興的了,她發誓自己比任何時候都喜歡莫裡亞蒂。小說中的莫裡先生是犯罪的克星,是受害人們的救世主。

  而在現實中,莫裡亞蒂卻是希裡一個人的守護者。

  她顯少地露出少女一般地羞澀,如果這是在她小時候,她一定會借感謝義不容辭地親上去。

  可她已經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人了。她考慮了很多現實的因素——

  希裡·伯德,你現在是個連存款都沒到三位數的窮鬼,怎麼能想著談戀愛呢!你現在的首要目標應該是掙錢——好歹把房子拿會回來吧?

  況且,這人是莫裡亞蒂呀……就算他幫了你這麼多!你也不能因為感激而又喜歡上他的!

  希裡,想想他可比你小兩歲!你的擇偶標准不是比你成熟的男人嗎?

  她的腦海中蹦出一個孩童時期的自己,嘟著嘴巴呵責她:「希裡,你長大了就會因為這點事而感動了嗎!你小時候對這種事情多不屑呀!」

  她只能嗚嗚嗚地回應她:「今日不同往日嘛!現在很少有男人能為我做到這樣了!我的心怦怦直跳!」

  小希裡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樣子:「希裡!難道你忘了他小時候是怎麼對待你的嗎!他還燒了你的東西呢!你不氣嗎!」

  「我當然生氣了,但是、但是……」

  腦內的自己辯論不過小時候的自己,她只能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暗示:「你不能對莫裡亞蒂動心,你不能,希裡。他是個病人,動不動就想殺你!多危險啊!」

  希裡的心跳稍稍恢復了正常,她認為自己說服了自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莫裡亞蒂沒有讀心術,但他看希裡的表情青一陣白一陣,一會一臉甜蜜,馬上又生出一絲糾結,當他下一次眨眼,又變成了愧疚又遺憾。

  「你怎麼了?看個報紙把你能激動到精神分裂嗎?」他嘴巴裡也吐不出什麼好話。

  希裡習慣了這種陰陽怪氣,心想明明精神分裂的是他,偏偏要用這種詞來諷刺自己,不過為了不戳到他的痛處,她決定閉口不提這個病名。

  「我是開心的,謝謝你,莫裡亞蒂。」她難得乖巧地說話,讓莫裡亞蒂也停止了譏諷。

  他好看的唇形抿了一下,隨後便勾出一抹難得的溫柔微笑,他伸出手指勾起她鬢角邊的一律碎發繞至耳後,「你剛剛撞我弄得頭發有點散。」

  希裡腦中的幼年小人瞬間被現在的她抹殺掉,她腦內嚶嚶嚶地叫:「我現在去偷偷學習醫學還來得及嗎?我可以治好他的病嗚嗚嗚……」

  但她還是把這份小小的心意藏在心裡,等她有錢了,她一定會對莫裡亞蒂示好的。退一萬步講,莫裡亞蒂這麼幫助她,不可能單單只有童年鄰居之間的友誼,對吧?

  希裡自信滿滿地計劃著自己飛黃騰達之後,心設立的小目標。殊不知莫裡亞蒂皺著眉頭,正聽著他腦海中另外的人格說話。

  「希裡的表情好好猜哦。」他說。

  「……從法國回來看到現在這種情況樂極生悲了?」莫裡亞蒂猜測道。

  「你有病吧?」詹姆斯表示:「有時候罵自己真的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一語雙關倒是玩得很溜。」

  在這之後,希裡除了開始計劃自己的第三章 開篇,還收到了不少邀請函——這些都寄到了她的新住址——按照一個標准的喜劇來說,主角在賺了錢之後,總不能一直都呆在東區的平民窟吧?

  尤其是對於希裡這種急迫於提高自己地位的女性來說,她立刻地支出一部分金錢,馬不停蹄地從東區搬了出來。她本來還想著選個跟莫裡亞蒂臨近的房子,這樣不僅能加劇和他之間的「鄰居情誼」。作為員工,還方便了往來。

  可惜,莫裡亞蒂家的地價真是太、貴、了!她根本住不起!

  她只能租了一家跟莫裡亞蒂隔了四條街的小屋子裡,雖然不大,但也算五髒俱全。比她之前那個陰暗,在夏天還會到處長霉的破房子好多了。

  有錢了就是不一樣。

  她只要再保持質量輸出,莫裡先生這一本書打名聲和賺錢根本兩不誤,畢竟,她現在可不止向一家報紙收錢了。

  希裡趁熱打鐵,穩定一些上層讀者——也就是選擇自己的交際圈時,她犯了選擇困難症。

  看著差點把信封擠爆了的信件,她拿著拆信刀仔細甄選,最後給自己定了這一周的形成。

  首先她要准備接受《今日倫敦》的采訪。


第31章

  接受采訪可以增加曝光率, 她不嫌麻煩。

  「希裡小姐,我想問問你是如何想到莫裡先生這個人物的嗎?」

  眼前的記者笑眯眯地開口。

  「唔。」希裡還沒習慣把自己的想法公布於眾,不過她也主要求個曝光。

  這樣一想, 她便自然多了, 說:「我是從我朋友那裡得到的靈感。」

  「哦?」八字胡的記者眼裡亮著光, 和畫師對視了一眼, 趕緊問道:「這麼說, 莫裡先生, 還真的是大家所猜測的那位教授嗎?」

  「也可以這麼說。」希裡索一番要不要補充誇獎一番莫裡亞蒂,「但莫裡亞蒂教授在數學和天文上明顯有更高的造詣, 而莫裡先生的人生信標是揚善除惡, 都是為我國人民做貢獻呢。」

  她覺得自己捧莫裡亞蒂捧出新高度了。

  「那你跟莫裡亞蒂教授是什麼關系呢?」男記者一臉八卦。

  「啊?」希裡有一瞬間的猶豫, 她是萬分感動又略微心動於莫裡亞蒂的, 但她絕不能對其他人隨口承認呀,「我們小時候是鄰居。」

  男記者當然捕捉到了她的猶疑, 又看了一眼畫師, 兩人心有靈犀地憋著笑,繼續問:「你確定沒有些別的事?比如,一些別樣的情愫?」

  這讓希裡一下子不愉快了起來,她努力保持微笑,但笑容顫抖著,根本掛不起來:「真的,我們是非常純潔的合作伙伴關系。」

  「你別生氣嘛, 希裡小姐。」記者是個人精,他立馬察覺到了希裡態度的轉變,安慰著:「也不是非要說你們有什麼關系,你可以隨便講講, 讀者愛看。」

  這當然沒起到安慰作用,希裡撇了一下嘴,在順從和翻臉之間糾結——其實根本不是在乎她的書,而是在乎她背後可以挖掘的八卦吧?在添油加醋到可以供他人茶余飯後消遣的話題的程度。

  想來,之前那份報道她的報紙,也更側重於描寫她是個「女」作家,明顯更加吸引眼球。

  可是她要出名,必須要順從這些作者,不是嗎?站著吃飯可真難,她早就知道的。

  但這樣一來,她又成為了一名充滿笑料的女角色——她還記得布蘭登夫人在一見面的時候是怎麼揶揄她的。如果是這樣成名,那麼她只會變成莫裡亞蒂教授盛名下的復數品,人們還會覺得這本書的成功或許是莫裡亞蒂操作的,又或者是......為了炒作他?

  這對莫裡亞蒂的影響也不好。

  而且,對於她今後的立足,就更難了。

  她天人交戰了好一會,才決定下來如何應對現在的情況——說真的,都覺得自己被莫裡亞蒂傳染了。

  「記者先生,你如果想聽,不介意我多說兩句吧?」她高聲問。

  「當然不了。」

  她在記者的期待的目光下緩緩開口。

  「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是當之無愧的數學天才。你們大可以說莫裡先生像莫裡亞蒂,畢竟就連名字,也是取了一半。」她頓了一下,「但我認為,他更像我,是我賦予了他生命,新的靈魂——更有趣的地方。」

  「怎麼說呢?」他手下的筆刷刷作響。

  「了不起的膽識,和冒險精神。」希裡驕傲地說:「他熱衷探險,勇敢無畏,這也造就了他用他天才的大腦與邪惡勢力鬥爭的人生——成為一名偵探。」

  「這麼說,這都是在你身上存在的,而莫裡亞蒂教授沒有咯?」

  「我可沒這麼說。」希裡聳聳肩。

  「你這是自信,還是自負呢?」他龍飛鳳舞了幾個字,笑著說。

  「隨便你怎麼想。」反正這場采訪,話題的主人公要回到她身上!

  「希裡小姐,你非常有個性。」他慢慢地拍手,「我會給你多寫一點的。」

  「既然你要多寫,不如就多誇一點?」希裡乘勝追擊,翠石一般的眼睛發光似的,「畢竟對於我這樣的美人來說,個性真的不是最重要的。」

  她還是誇張地說出了給記者用來修飾她個人的句子,顯得稍微又些自大,而又不是那麼嚴肅了。

  「為什麼不呢?」他收起了戲謔,正經地反問道。

  她滿意地勾起唇角。

  送走了采訪者,希裡舒了一口氣,繼續整理起自己的新家。

  過幾天就是她成名後的首場宴會,這次她不必需要再去租借什麼禮服,而是專門請了裁縫來為她量身定制。

  她有點有錢就容易放開消費的陋習,但作為人類,這一點是很難改變的。她初步估算了一下她這個月的稿費,除了生活上的必須開銷之外,她用所有的錢來給自己包裝——她必須找借口對於一個重新步入上層圈子的人來說,也是必要消費。

  淡紫色的禮服清雅宜人,純白色的花邊正好遮住半胸,這個時代的通病是是這件絲綢禮服合身到但凡她多吃一口肉,她的腰圍就跟這恰好合適的感覺說再見了。

  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這套禮服上的透明質感的蕾絲,它順著她的胸口向下盤旋,分出兩道分開外裙,露出內群立體的三角形的褶皺。

  而這蕾絲,又在陽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彩色反光,煞是好看。

  她自認為這套戰服做的不錯,至少在她這條街區是沒人再比她美貌了。可是到了宴會當天,她就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尤來亞伯爵的宴會上怎麼少得了爭奇鬥艷的淑女小姐們呢!

  她就像在這華貴的花叢中迷了眼,不知道自己該往哪種植物上靠。

  希裡告訴自己要淡定,自己小時候也不是沒偷偷參加過貴族的宴會——畢竟在英國,姑娘家要在十六歲才能正式參加社交。不過好在,她和凱洛琳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妝化弄一點,嘴巴閉嚴一點,沒人在乎你到底是十四、十五還是十六。

  好在,她也不是孤單一人。

  「莫裡亞蒂。」她提著裙子上前,跟方才和尤來亞伯爵相談甚歡的青年打了個招呼。

  她本來想親昵地叫他一句詹姆斯,但她又有些膽怯,她太久沒暗戀過別人,擔心的太多——這樣是不是忽然一下子轉變的太過生硬?如果莫裡亞蒂認為她是嘗到了甜頭才又開始討好他,她們的關系不就更生分了?

  救命,她現在真的開始承認她是在暗戀他了!

  「啊,你來了。」他紳士地對她行了個禮,低下頭,對著她的手指輕吻,「需要我為你引薦伯爵嗎?」

  希裡覺得自己真是個可悲的戀愛腦袋,她倒覺得喧鬧的氣氛變得有些曖昧,這麼多年了,她變得不擅長處理男人。

  她害羞地避開了他的目光。

  但介紹肯定是需要的,花最短的時間,直接進入主題是她迫切需要的。她也喜歡莫裡亞蒂這一點,不需要跟他太多廢話,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看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莫裡亞蒂明亮的天藍色猶如一道月彎,他隨後從路過的侍從端起一杯酒,帶著他走向尤來亞伯爵,那人估摸五十歲了,發福的嚴重,頭頂中心部位也沒有幾根頭發,只能用假發修飾著。

  「尤來亞伯爵,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女伴,希裡·伯德小姐。」他修長的手指微微舉起,禮儀至上,「我想您不會對這位小姐陌生的。」

  「哦,當然!天才女作家!」尤來亞伯爵看似很開心,希裡自然也是很有信心地行禮,雖然在此之前她很難打聽的到這位伯爵的消息,但看來他也是愛書之人,呃,最起碼愛「天才女作家」這個名號。

  沒關系,之後她會拿出更好的作品震懾他們的!她暗自下了決心。

  「嗯……我有看你那本書,挺有意思的,叫什麼來著?」尤來亞伯爵猶豫片刻,目光轉向旁邊的女士。

  「是《偵探莫裡先生》或者是《莫裡先生探案集》?」

  回答她話的女士看似二十多,一襲紅裙華貴,正挽著尤來亞伯爵的手嬌笑著,「不過,尤來亞伯爵,您別忘了答應我的事呀。」

  「那是自然的啊!」尤來亞伯爵大笑道,他臉頰上的肥肉都隨著他的動作顫動,「哦,拉塞爾,親愛的拉塞爾,我肯定是要大力贊助你的書出版了!」

  她又打開自己的黑色羽毛扇,擋在自己的唇邊,和男人貼近,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希裡明白了,自己是遇到商業競爭對手了,伯爵並不愛好文學,倒是對天才女作家頗有興趣,但是她跟她的努力方向到不是一個角度,她要人際關系是為了自己父親的遺產。

  多認識他們,打好關系,她可以解決這件事的。

  他們又跟伯爵客套地說了幾句,希裡感覺有這位拉塞爾在場,並不太適合太多接近這位伯爵了,她用盡渾身解數,和伯爵調/情,像一只守著自己蛋的母雞一樣盯著伯爵,生怕希裡使出什麼法子搶走他這顆光溜溜的雞蛋。

  她和莫裡亞蒂便退到一邊,看著在舞池中央跳舞的人群。

  「尤來亞伯爵看來不是什麼好人選。」莫裡亞蒂無辜地表示,「我本來就打算看你選擇哪場聚會,沒想到你優先選了個最大的,這個伯爵不好惹,唔,也就是說,他就看中『女作家』。」

  希裡也知道如此,她沒有怪莫裡亞蒂沒提醒她,因為這是她自己選的。她伸手拿過他的酒杯,把剩下帶著麥芽發酵的甜香氣味的酒水一飲而盡。

  有些辣。

  濃度還挺高的。

  沒過多久,她趁著酒勁向前走了幾步,手指往前輕輕一指,「我要去跳舞。」

  她很久沒跳舞了。

  「你要跟我一起嗎?」

  希裡轉過頭,面色紅潤,神態慵懶的像一只窩在躺椅上的貓。

  可莫裡亞蒂卻不見了,是另一位男士在對她行禮。

  她見過這個人,有印像,她還誇過他的英俊。

  道林·格雷。


第32章

  「道林·格雷先生?」

  希裡眼眶微微眯起來, 眼中的英俊男人模糊出兩三個影子。

  「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呢?」道林溫柔地笑了笑,他的語氣中有埋藏好的幾絲傷心, 「你是在邀請別人?」

  「哦, 對不起。」她甩了一下腦袋, 企圖把多出來的人影從視野中甩出去, 「我在找我的男伴, 可是他好像不見了。」

  她迷茫地張望半天, 除了互相舞蹈的男女,在場的, 確實只有道林在理她了。

  「爽約確實讓人不開心, 是吧, 希裡小姐?」道林安慰了她說:「您看起來很傷心, 不如跟我一起跳個舞,我們聊一些快樂的事?」

  話都說到這份上, 希裡如果不同意, 真的是錯失一位美男的一片好心了。

  再說她也喜歡跳舞,尤其是在宴會上。

  她喜歡宣揚自己的各種優點。

  「我從來不知道希裡小姐的交際舞跳得這麼好。」道林格雷不自覺也要誇她幾句。

  「先生,您說笑了。」自從希裡有了「暗戀對像」,到不愛對道林這張臉發什麼感嘆了,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樣迅速進入他的懷抱,「我跟你這可是第二次見面。」

  「可我見過你很多次。」道林游刃有余,「我看過你的書, 從第一個故事就開始追的莫裡先生,我很喜歡他剛出場的時候被他人誤解時的從容不迫,當然我也很喜歡第二個故事中,那位叫瑪格麗特的歌女對莫裡先生生出的情愫, 而這種有碰撞的感情,是我一直以來最感興趣的。」

  他好像真是她的讀者,這讓希裡倒是很驚訝。不過轉念一想,她的故事又不是不配得到讀者,莫裡先生的冒險多家報紙可是爭相刊登呢!

  「但莫裡先生並不喜歡瑪格麗特啊。」希裡努了努嘴,她知道自己無法阻止讀者討論角色之間的配對,「像他身邊的助手蘿拉才是適合他的人,她對莫裡先生非常忠誠,而且是值得信任的伙伴。」

  她認為最合適的感情是一段穩定的信任,是互相的扶持。而她塑造的蘿拉就是如此,她雖然不是天資聰慧的人,但是如果莫裡先生遇到什麼困難,她一定會力所能及甚至力不能及也要保護他。

  「哦,你要是多問問你的讀者群體,你就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喜歡瑪格麗特了,」道林帶著她轉了一個圈,「很多人更喜歡變化性的事物,比如像瑪格麗特,她突然地出現,帶著美麗的誤會,當誤會解除之後,就變成了一段新鮮又猛烈的感情。而我們早就知道,蘿拉不會離開莫裡先生的。」

  「怎麼不會?」希裡反問道,但她其實也沒想過把莫裡先生和他的助手分開過,「……如果莫裡先生犯下了什麼錯誤,蘿拉會……」

  好吧,她得承認,如果是她筆下人物蘿拉,她會幫助莫裡先生一起攻克難關。

  這倒是提醒了希裡,蘿拉偶爾也需要離開莫裡先生獨自啟程,她雖然是他的助手,一個記錄敘事的人物,但她不只是這些,那樣的話,她的人物形像就太單薄了。

  「你看,你也答不上來了吧。」道林得逞式地笑了笑,但他並不會讓人感受到厭煩。

  不過她也不能告訴她這是她突發奇想寫出來的文章,甚至故事的主干還源於生活,才顯得這麼真實有畫面感。

  「我只是在聽我的讀者的看法,不是嗎?」她嘴上逞強,「寫作確實要聽從一些好的意見,我要承認,我把蘿拉這個角色背景化了。」

  「哦,我當然不是來指責你在角色設定上的問題的,希裡小姐。」他一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紳士十足又巧妙地環住她的細腰,他低頭緩緩在她的耳邊悄聲道:「我也不能落俗,我是為了希裡小姐你本人來的。」

  「當然,我研讀的更加專心罷了。」他隨即暢快地笑笑。

  「你確實比他們都厲害,」她依舊沒有酒醒,用懶洋洋的聲音說道:「格雷先生,你對所有女人都如此上心嗎?」

  她還沒忘記上一次在他懷裡的那名嬌羞的少女呢。

  道林·格雷微微一愣,說實在的他完全不用上心和別有用心的勾引,任憑他的容貌,有太多的女人跪倒在他的皮鞋之下了。

  他只是偶然的一次好奇。說實在的,甚至一開始並不是對希裡的好奇。而是對詹姆斯·莫裡亞蒂的。相同的惡劣總會有味道互相可聞,他從不相信莫裡亞蒂教授像其他人說的那麼……德高望重。年少成名經常帶來難以吞咽的欲望,他從不怕被這種欲望吞噬,而他相信,莫裡亞蒂的欲望更強烈,那種並吞整個倫敦的野心,他們或許臭味相投。

  但莫裡亞蒂比他還會偽裝,他承認他是個真正的天才,除了得天獨厚的腦袋,還有他在人文領域上的一些建樹。

  一開始,他以為希裡·伯德會是莫裡亞蒂的一顆簡單的棋子,為他寫寫那些足夠讓世人歌功頌德的假自傳。可在他和莫裡亞蒂的交易中,情況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樣,希裡更加重要,當然這重要在哪裡他還並未明了……

  除了最簡單的「莫裡亞蒂的女人」之外,她一定還有其他的特別之處。

  他就是如此,擁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之人,同時也最愛偷窺他人的秘密。

  「如果我說我只是對你更在意,你是否會覺得我虛偽呢?」他偽善地表示。

  「我跳累了,我們別在這說了。」希裡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拉著他遠離了人群,她偷瞄了一眼周圍,在場的女士們無不對道林窺探著,她們深愛著他這張臉,而並不把希裡放在眼裡。

  希裡心領神會,那就說明,這位先生身邊的女人是輪番流換的,勤快到她們甚至都不會對他身邊的任何女人產生妒忌心。

  可只有一個女人對待她的眼神很是不善。她火紅色的長裙張揚無比,黑色的手套緊緊扣住手中的羽毛折扇,啪地一聲,她向希裡的方向走了過來。

  「道林先生,好久不見。」她先是向道林諂媚一笑,輕蔑地瞥了一眼希裡,將手中的扇子又打開了。

  「你好。」道林禮貌性的微笑,不過希裡猜測她可能記不住這位名媛的名字。

  這樣也好,就讓拉塞爾把他絆住吧。她並不想再透露給道林什麼信息,她對於游走在女人堆的男人,再美貌也提不起興趣,她必須去找莫裡亞蒂了。

  雖然她現在回家並不需要什麼他的馬車順便接送了,不過他們不是說好的男女伴嗎?上一秒還在說話,下一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會又出現了這個時候出現了人格分裂,那他的名聲可就不保了,甚至是職位,她相信大學可不想請一個精神上出現問題的教授,就算他比他們還要年輕,更富有學識,未來的路也更寬闊。

  她的酒一下子清醒了一半,她要快點找到他了!

  她迅速給自己找好借口,衝著二人點點頭,「你們慢聊,我去其他地方轉轉。」

  「你就要走了,希裡小姐?」拉塞爾嗤笑一聲,好似像獲得了勝利,看起來比起寫作,她更熱衷於各式各樣的男人。

  「有點忙。」她不願意多搭理她。

  「真的只是忙嗎?」拉塞爾卻不依不饒起來,希裡心裡補充了一點,她還是對同性惡意蠻大的一個女的。

  「不然呢,我要在這裡看你怎麼發揮嗎?」她一時沒忍住。

  拉薩爾認為是希裡被捉到了痛處,笑容加大,唇上的紅色膏脂顯得更加張牙舞爪。

  「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展露頭角的小丫頭,又憑什麼敢在這裡跟我叫囂?」她完全暴露了,用折扇捂著半張臉,微微扇動。拉塞爾的眼神中充滿了歹毒。

  希裡無聲地笑了一下,反而問起了夾在中間的道林:「格雷先生,你看過這位拉塞爾女士的書嗎?」

  「恕我直言,並沒有。」道林公正地說,又迅速向拉塞爾投出歉意的目光。

  他倒是誰都不想得罪。

  「這樣啊,我也沒讀過,」希裡面無表情地對上拉塞爾怒氣衝衝的目光:「說實在的,從一開始見面,如果不是你說了關於出版你的書的事,我還以為這是這次宴會請來的妓/女呢,看長相算年齡,好像也做不了幾年了。」

  「你——」她收起折扇,一副怒不可赦的樣子,甚至抬腿向前,衝動似的要做什麼。

  「這可是尤來亞伯爵的宴會,你以為這是在你自己的小屋子裡開的小型鬥獸場嗎?」希裡翻了個白眼,她可不認為拉塞爾敢對她動手,況且退一萬步講,如果動了,也是她更勝一籌。

  希裡再沒有搭理拉塞爾,而是對道林微微點頭,立馬轉身走了。

  她也算是在碰運氣地先行到尤來亞伯爵的花園中——這裡要比布蘭登夫人的後院大很多,室外明月垂掛,吹著小風,比她第一次見到莫裡亞蒂的分裂人格的時候冷很多。

  她希望能在這裡碰見他。

  她小心翼翼地在花園中尋找他,叫著他各式各樣的包括但不限於外號的昵稱,但最終一無所獲。

  她甚至偷偷地蹲著看看他是否又跑到那個灌木叢旁邊,偷了別人的煙鬥抽煙。

  可都不在。

  她現在已經開始祈禱別像上次遇到那個奇奇怪怪的小孩一樣掏出一把手/槍要殺人了。

  她只能先退回大廳,卻已經看到道林坐在一個用料上乘的真皮沙發上吸著香煙,周圍躺倒了一群美麗的女人,在旁邊,有一個體態發福的中年人正跟他說著什麼。

  比起教育更像是在傳授。

  希裡知道這圈子亂,也算被引薦了一波做東的伯爵,她事不宜遲,得出去找莫裡亞蒂了。

  或許,先去他家一趟呢?問問他家佣人,或者是那個總幫他做事的馬車夫?

  她離開不久,只覺得夜晚的倫敦更加寒冷,沒按和車夫的約定時間出門讓她不得不步行返回。

  這晚風吹得她胸口發涼。

  她搓了一下手,剛從口中呼出一股熱氣來供給溫度時,就聽見一聲輕佻又粗獷的男聲:「這麼晚了,小姐這是上哪去?」

  糟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遇到麻煩了。

  她快步向前,企圖用不回答來躲避麻煩。可惜馬上偏偏就是要找上門,那名大漢足足比希裡高出一頭,五大三粗的,整個人擋住他,她就像裝上了一堵發霉發臭的石像。

  「你怎麼不回答我?」他問。

  「我不想惹麻煩。」希裡冷靜地回答,手卻繞到腰後。

  「貴族小姐?」

  「第一次來這裡搶劫嗎?西區不一定都是貴族。」希裡倒也不慌,她手上摸到了金屬塊,反倒是嘲諷了起來。

  「貴族小姐的嘴巴還真是刻薄,快點把錢拿出來,否則……」他拿出一把小刀,對著他吼:「我把你帶到我東區去,你不想知道會發生什麼的。」

  「哦,天吶。」希裡裝出一臉驚慌,「東區!貧民窟是嗎?我不願意去——你的意思是假如我給你錢,你就會放過我是嗎?我很有錢的!」

  「看你給的多少了,廢話少說,給錢!」大漢凶狠地說。

  「好的,我馬上、馬上!我拿錢!」她哆哆嗦嗦地掏出自己握住的東西,迅速向上揚,正好懟在他的口中,「……你要多少?這麼多夠了嗎?」

  對面的人不敢開口,他的額頭上不滿了汗珠,順著他滿是溝壑的皮膚流了下來,他的口中赫然插/著一把手/槍!

  「嗚嗚——」或許,他下意識的第一句話應該是,救命。

  但他動都不敢動。

  「你信不信我的槍/栓已經是拉下來的了。」希裡是單身住戶,她之前沒有能力,便使用者自己的匕首防身,而現在她擁有以前莫裡亞蒂放在她那裡的左/輪手/槍,她讓裁縫給她的每一件衣服都加了暗扣,隨時帶著它。她不是傻子,她知道一個人走在夜路上會有危險,無論是倫敦哪個區。

  而且,她們這個時代的女人的衣服都這麼復雜了,還怕藏不下一把小手/槍嗎?!

  「你有錢嗎?」希裡問他。

  這位搶劫者絕對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他也不敢怠慢,趕緊掏出自己為數不多的幾個便士給她。

  「就這麼多?」希裡這種以惡制惡的手段還真是挺惡心人的,「把那把刀留下,然後趕緊滾。」

  大漢倉皇而逃。

  希裡撿起地上的那幾個便士,把刀一腳踢一旁,想著明天還能買份報紙。

  她揉了一下太陽穴,掏出手帕將自己的槍擦干淨,把手/槍收回自己腰後的暗包中。

  被這一點小插曲惹得希裡心情更加急躁,吹到臉上的風也從冰冷變為了涼爽。

  莫裡亞蒂,你到底在哪啊!

  雖然月色更暗,但是她還是准備先去趟莫裡亞蒂家。看看他在不在,或者聽誰給她一個准確的消息,她才得以安心入睡。

  「莫裡亞蒂先生並沒有回來。」他家的女佣是這麼說的,這時她的手上還有一條長長的皮質繩子,那一頭拴著芙拉。

  這麼晚了還遛狗?希裡挑眉,但沒問原因。

  「不過您可以進屋等他,他說過您隨時可以進來,而且您一定願意等。」女佣對她彎腰,一副請她進去的模樣,「先生不會有什麼事的,請您放心。但如果先生晚歸,您可以隨意挑選任何舒適的房間。」

  她著實擔心他,便真留下來等他。

  為什麼女佣都比她對莫裡亞蒂有信心?

  在女佣沏上一盞熱茶之後,繼續動身遛狗,芙拉的孩子比芙拉的經歷更旺盛。她還記得小時候每天芙拉四點就在莫裡亞蒂家的院子裡橫衝直撞,對著她的窗戶亂吠。

  現在想來,可能就是小莫裡亞蒂搞的鬼。

  她沒喝這杯茶水,又開始打量起這座令她熟悉的房子。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她不可能有什麼狗血的失憶情節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希裡是個坐不住的人,她起身四處轉轉,又看到了餐桌上每日更換的鮮花。

  這次還是一朵。

  沒什麼比好奇心更能害人的東西了,她想著在莫裡亞蒂回來之前好好探索一下,尋找一些值得回憶的線索。

  她第一件事就是衝進書房,以她對莫裡亞蒂的了解,他的愛好十有八九都會放置在書房。果不其然,映入眼簾的是他鐘愛的藝術品,她記得他曾經在布蘭登夫人手中大價錢買下過畫作。

  這張圖倒比起她夢中的那副要顯得平平無奇的多,但成熟的筆觸讓希裡這個外行也感受到了它的價格不菲。

  莫裡亞蒂的有錢成都令她難以想像。

  她左找右找,對於他一干二淨的書房甚至奇怪,她以為他最起碼會在這裡計算數學題呢。

  當她疲倦地一屁股壓在他的軟椅上時,她的視野正中間出現了一道縫隙。

  正好在那副藝術品的下面!

  這難道是……暗門?!她不知道還能在莫裡亞蒂的書房中看到機關!

  她伸手去觸碰,想著打開的方法。

  這後面說不定是莫裡亞蒂的研究……她不切實際的幻想著。

  她動機不純,也想窺探別人的秘密。

  這暗門很容易被打開,而裡面卻只有一個……西洋棋盤?!

  「希裡,你找到了什麼?」

  男人帶著冰冷的指節碰過她的嘴唇,一只手抱住她,說出來的話一瞬間讓她呆在原地:「你知道亂動別人東西的懲罰嗎?」


第33章

  「我——」

  偷偷干事被主人發現了之後那滋味可不是很好。

  莫裡亞蒂的手掌覆上來捂住她的唇瓣。他的力道並不重, 但足以將她的控制住。她被這舉動嚇得一機靈,又帶著被抓包的後怕,背上已透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尤其是莫裡亞蒂的另一只手還環著她的腰, 這更讓她動彈不得。

  「你在找什麼?」他低聲問她。

  希裡兩只手扒住他的手掌, 想將其向下拉扯, 未果後, 她只能更加用力, 提醒他如果不松開手她怎麼回答他!

  莫裡亞蒂得到示意, 松開手,但另一只手依舊置放在希裡的腰間。

  「你到哪裡去了?」希裡目光一閃, 開始反問。

  「是我在問你, 希裡。」

  希裡的眼神不再躲閃, 和莫裡亞蒂對視幾秒便敗下陣來。

  這人的氣場足夠強, 她很難在他的藍眼睛下堅持什麼。

  「我、我,好吧, 對不起。」她隱藏偷窺他人秘密的想法, 半真半假地說:「我只是好奇……一直以為你的工作地點在書房呢,可這裡干干淨淨,讓我想不明白,我就想著或許能從哪裡找到你的研究——我沒有其他意思,你不會認為我在偷竊的,是吧?」

  莫裡亞蒂眼眶微眯,仿佛在探究希裡話語中的真實成分。

  最後他說道:「很難說, 很多人嫉妒我,想從我這裡獲取點什麼,譬如《曝光,華而不實的莫裡亞蒂教授》。」

  他不再和希裡緊貼, 而是靠在書桌前,慢悠悠地說:「畢竟,人們很難去相信一個年經有為的富有的天才——賺得到錢的人必須肮髒,有學識的人必須老成。你要知道,慣性思維影響著全人類。但我不否則思想的狹隘帶來的全都是壞處,這顯得我足夠鶴立雞群了。所以,以防一些奇怪的人偷窺我的世界,你認為我會把我的工作資料放在我自己的書房裡嗎?」

  希裡終於搞明白莫裡亞蒂在譴責她的行為,這讓她尷尬無比,「我很抱歉……我只是在等你,我不該進來的。」

  她立馬開啟其他的話題,希望能快點結束這方面的對話,「莫裡亞蒂,你今晚去哪裡了?我是在宴會上等了你很久,擔心你,才去你家來等你。你會原諒我的對吧?」

  她淡色的眉毛皺了起來,又開始裝出一副受傷的模樣。

  「你的等是指跟其他男士跳了一場舞,隨後又進行一場親密的談話?」莫裡亞蒂沒理她這副惺惺作態,反而把今晚她所經歷的事說了出來。

  他怎麼會知道!

  希裡不明白,這已經超出天才的能力範圍了吧?

  「你明明已經不見了,還知道的那麼清楚,難道你還在會場?」希裡不滿道:「那我找了你那麼久,你都不出現,是純粹拿我開心?」

  「當然不是,我有重要的事先行離開了,沒來得及通知你,也是我的失策。」莫裡亞蒂雙手插進褲兜,懶散地說:「我自然有熟識的人繼續留在那裡,他看到了,便跟我說了。」

  急事?能有多急?他那時不就在她身後嗎?

  既然有熟人,為什麼不能直接告知她呢?怪了。

  「你不告而別和我的行為算是扯平了,好吧?」不過,她沒再糾結這個,只是和莫裡亞蒂說方才自己的過錯,企圖趕緊把這段尷尬糊弄過去。

  「如你所願。」莫裡亞蒂聳聳肩,「不過你最好還是不要多接觸那個道林·格雷為妙。」

  「格雷先生嗎?他確實有些奇怪,不過……」希裡停頓了一下,隨即笑了:「怎麼?你是因為他更加受歡迎,你才不讓我接觸格雷的嗎?」

  莫裡亞蒂也不否認,「格雷先生確實擁有所有人都嫉妒的容貌,可是他卻是個傻瓜。」

  希裡不以為然:「在你眼裡誰都是傻瓜。」

  「不不不,他不一樣,」他高深莫測地說:「這麼說吧,希裡。如果向惡魔獻出靈魂,來換取永生的容顏,你會做嗎?」

  「這個交換條件很吸引人。」希裡不明白莫裡亞蒂為什麼突然會這麼說,這跟道林又有什麼必要的聯系嗎?

  「但如果是我,我不會做的。」希裡嘆了口氣,「雖說我每天都在觀察自己的臉上會不會出現新的皺紋,但我知道人總是在逐漸變老,我無法掌控,如果因此交換了我更重要的東西,得不償失。」

  「你說的回答未免有些冠冕堂皇,人類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的。」莫裡亞蒂毫不留底地說,他擺了一下頭,劉海隨著他腦袋傾斜的角度微微偏移。

  「跟我們討論的格雷先生有關系?」希裡不服氣地反問道。

  「偶爾也要動用下你作家的腦袋吧,希裡。」莫裡亞蒂尖酸刻薄起來,「我為什麼要跳到無關緊要的比喻上?」

  「你的意思是說,他干了這種事?」希裡驚呼一聲:「不可能吧!世界上還真的會出現魔鬼嗎?」

  雖然她是寫故事的,但她其實也認為這些僅存在於人類的想像中啊!

  「或許是吧。」莫裡亞蒂說的模棱兩可,「這位先生能和我做交易,也不過是礙於我窺察到了他的小秘密,我一旦抓到別人的把柄,就可以好好利用他的價值。你少跟他說話,能和魔鬼做交易的人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人。」

  那控制這種人的你也很可怕啊!希裡心中想道。

  「你就不驚訝嗎?魔鬼!」希裡倒是更好奇了。

  「我為什麼要吃驚?我要的是跟他達成協議,又不是看到魔鬼是什麼樣的,我的目的達到了,也就無所謂了。」

  「那你呢?」看莫裡亞蒂這麼風輕雲淡的表示自己的想法,希裡便問道:「我是說『如果讓魔鬼跟你做交易,獲得你想要的,你會出賣自己的靈魂嗎?』,我要聽實話,別用其他的搪塞我。」

  「我也不會啊。」莫裡亞蒂立刻回答,不假思索地說:「對於很多人來說,我才是像魔鬼一般的存在。」

  希裡不置可否,看了下外面的天空,提醒道:「我想我再不回去,可能又會遇到什麼危險了。」

  「又?」

  她把來時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

  這確實脫離了莫裡亞蒂的掌控範圍,他心中不免生氣,「東區來的?」

  「沒關系,你看我還打劫了他幾個便士呢。」希裡笑嘻嘻地說。

  莫裡亞蒂的臉垮了一下,單手支撐著下巴,手指輕輕拍打臉頰,似是在做什麼思考。

  「這樣,你今天就別回去了,明天我叫帕克送你回去,你去客房吧。」

  希裡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她點點頭,趕緊離開書房。

  正當這時,莫裡亞蒂的女佣正巧端著餐盤進來,那盤子上只沏了一壺茶,連杯子都沒有。

  「他現在難道還要喝茶嗎?」希裡不解道,就算她是個很愛喝茶的人,也不至於快到深夜也要來上一杯。

  「先生是要喝茶的。」女佣聲音平穩。

  希裡心想他家的佣人總像沒有感情一樣,以前如此,現在換了另一個,還是這樣。

  她悄悄觀察起她,發現她除了面無表情之外,臉色更是蒼白到病態。再仔細點,她便發現,女佣人的手部有細小的顫抖,好像在努力克制著什麼情感,好似有壞事即將降臨。

  「你沒事吧?」希裡擔心地問了一句,「如果你哪裡不舒服,就交給我吧,我可以幫你的。」

  「我、不了,謝謝小姐。」女佣人吞咽了下口水,雙目更加平靜如死水,「您去客房休息吧。」

  希裡皺了皺眉頭,不過既然如此,她也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正當她上樓到一半時,聽覺靈敏的她好似聽到了類似於金屬零件互相撞擊的微小聲音,她左顧右盼了一下,並未發現任何東西移動。

  而她又低下頭,踩了踩地面,聽到她鞋底碰到木質樓梯的響聲,她給了自己一個猜測——或許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哪裡。

  她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如果把木頭的聲響聽岔了,也並沒什麼好在意的。

  莫裡亞蒂這棟小樓並不大,所以客房不多,希裡隨便挑了一個。

  但這也比她自己現在住的那套小樓好很多了,符合莫裡亞蒂一罐的審美,低調中透露著貴氣。

  她沒等到女佣人來伺候她,也不需要,便自己洗漱了一番,上床去了。

  沒過幾分鐘,她就進入了夢鄉。

  但第二天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莫裡亞蒂家的床墊再好,也頂不住她該做噩夢還是要做。

  夢裡有她的父親出現——這本來是好事,但夢中的父親並不是像她兒時那樣面目和藹,而是猙獰地訓導著若干人。那些人有男有女,身著非常考究的黑衣,個個都帶著奇怪的動物面具,對父親奇怪的教育方式頻頻稱贊,就像被洗腦了一般。

  她可不認為這是真的,或許她哪天看的小說又入了腦子。

  畢竟,她所相信的是,眼見為實。

  「希裡小姐,您起了嗎?」女佣人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傳進還在床上掙扎的希裡的耳朵裡。

  她雖然想像在家裡一樣繼續呼呼大睡,可礙於這是在莫裡亞蒂家,她還是應了一聲。

  女佣人推門而入。

  「你……昨天那位女士呢?」希裡指著這個頭發短了一大截的女佣問道:「你是誰啊?」

  「初次見面,希裡小姐。」女佣人恭敬地對她行了個禮,「我是新來的女僕,你可以叫我薇薇安,上一位因家中的突發事故,昨晚已經馬不停蹄地回鄉下去了。」

  這麼快?

  那莫裡亞蒂的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吧!


第34章

  在他們吃完早餐已經有—段時間了。

  希裡留在在莫裡亞蒂的家裡, 她也不知道莫裡亞蒂發了哪門子的瘋,現在在請人把家裡的裝飾全部換了—通。他家本來的那些不太對稱的東西都換了下來,已經和典型的英國紳士家有著共同的裝修風格了——譬如帶著如今東方熱的古典家具, 波西米亞的地毯遍布著光澤, —面巨大的書架擺在客廳, 從東印度公司購買來的像牙面具掛在牆上, 使得整間屋子威風凜凜。

  希裡正坐在軟踏踏的沙發上看書, 她剛看完了—本很庸俗的小說用來打發時間。

  「也不知道詹姆斯為什麼會有這種小說, 」她嘟囔,私下裡偷偷叫他的教名, 「虧我還是在他書房裡找到的, 《階級與美麗》!我的老天爺, 誰會喜歡這種充滿了愚蠢的幻想。」

  這本當下流行的《階級與美麗》顯然是英倫貴婦流行的小說, —個美麗女男爵因適婚搬來了倫敦,被四個男人圍著團團轉, 而且最終男主是年輕的大英首相。

  這不得不令希裡吐槽:這不是明顯指著年少又有成就的英國首相小威廉·皮特嗎?

  她吐槽之余也有些許思索, 或許目前年輕姑娘們都喜歡這種小說,她也應該附庸……哦不,希裡絕對不希望寫這種玷污首相的作品。

  但令她奇怪的是,為什麼詹姆斯·莫裡亞蒂的書房會有這些東西呢?

  難不成他不喜歡首相?同樣二十多歲的年紀,小威廉·皮特已經是掌握著不列顛權利的年輕人,而詹姆斯只是區區—個大學教授。

  可希裡不會因此不喜歡他的。

  她站起身,把這本書放到了沙發上, 鵝毛墊的沙發瞬間塌下去了—塊。

  「換—本小說,」希裡默默想,「我絕不是想看詹姆斯的書房裡有什麼。」

  她轉過—個走廊,心慢慢的雀躍起來, 聞到了書房—股好聞的墨香味——說到這裡,希裡對莫裡亞蒂的歡喜便又多了—分,自從昨天的「窺察」時間發生後,在今天他重新裝修屋子時他寬宏大量地喊人收拾了—個書架——專門供希裡來閱讀那些年輕小姐喜歡閱讀的小說。

  可詹姆斯永遠不會想到,希裡已經不是—位養尊處優的有錢小姐了,面包才是她—天中想的最多的。

  希裡禮節性的敲了敲門,又—次發覺書房並沒有人。

  看來莫裡亞蒂真的沒有在書房辦公的習慣。

  她直接打開了眯了—個縫隙的門,給自己又下了—個暗示——她是來找詹姆斯專門留給她的書架的呀,並不是來偷看詹姆斯辦公的地方的。

  她發現自己總是在給自己下暗示,仿佛就像真的說服了自己—般,這是怎麼養成的習慣呢?她在心裡問自己,卻沒得到結果。

  希裡站在—處帶著小型的書架旁邊,上面布滿了那種帶著金色的光澤、又有些漂亮花邊的書籍,都是些愛情書籍,這令她感到非常乏味。

  「詹姆斯覺得我喜歡這些?」她有些小聲道。

  希裡伸出手,假裝拿面前看不清書名的愛情小說,偷偷瞥了—眼,看見了很多有名的小說———股戰栗瞬間席卷到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睛幾乎快粘到了《克拉麗莎》的書殼上,塞繆爾·理查遜無疑是—個小說家想要超越的對像。

  書很貴。

  起碼對於希裡來說並不便宜。

  希裡有—段時間看的是書架外的書了,於是,她情不自禁的把手搭在了那本書殼上,不料—個不穩,那—排的書都掉了下來,放出了砸到地上猛烈的響聲。

  她立馬蹲在地上,認命般的把—本本書撿起來,這種閱讀的欲望忽然消散了。

  她抬頭,書房側面隱蔽處的—幅畫突兀的映入她的眼簾——

  這幅畫顯然是法國當下批判的野獸派作品,線條粗礦、顏色鮮艷,非常直白的表達著作者對這個世界的不滿。

  希裡回憶了—番,昨天摸到莫裡亞蒂的書房裡,她並沒有看到過這些東西。

  甚至是昨天,昨天的畫都並不是這—副。

  莫裡亞蒂到底是多喜歡畫?她開始努力追尋記憶裡的他——

  幾年前。

  「詹姆斯,你不能這樣。」少女的頭發不聽話地炸起來,她—邊用長柄的梳子打理著頭發,可沒想到它看起來好像更蓬松了。

  「我又怎麼樣了,希裡,」莫裡亞蒂翻了個白眼,隨手拿了果盤裡的草莓塞進嘴裡,「你要搞清楚,這裡是我家。你也不能動不動就在我要求我這裡,要求我那裡吧?」

  「不是呀,詹姆斯。」少女繼續梳著自己的頭發,「你把我的參考物都吃完了我還怎麼畫畫?」

  她的面前正擺了—個結實的畫夾子,上面塗抹了幾個大小不—的彩色塗鴉,如果再和遠處的果盤中的草莓對比仔細對比,或許可以讓人知道,這是畫的水果。

  「你確定你是在畫畫?拜托,親愛又煩人的希裡小姐,你對於是否人類需要拿起筆畫畫有何高見?」莫裡亞蒂才不管她的怪毛病,繼續拿了—顆草莓放進嘴裡。

  「天吶,對於—個女孩來說,肯定是保持完美的姿態來畫畫,才是現代社會所需要的。」希裡故作誇張地說,「你不覺得我比畫更好看嗎?」

  「哦,」莫裡亞蒂笑了,「你確實你比自己的畫更好看。」

  語畢,他蹦蹦跳跳地來到希裡的滑板面前——作為—個少年,不,更不如說,作為—名男孩,他這樣的舉動有些許的生動活潑,外加他清秀的面龐,大概是很討大人喜愛的類型。

  但現實來說他的性格並不如他的長相那樣討喜,他手快地將希裡放置在—旁的畫筆執起來,開始在她的畫作上塗塗抹抹。

  「詹姆斯!你干什麼!」希裡急了,伸手便去搶莫裡亞蒂的畫筆,就算她的梳子卡在了她不聽話的頭發上,她也沒注意,完全沒有之前所謂的淑女形像了。

  「你不好好畫還不讓我畫了?」他沒讓他搶成,但這—來—回導致畫筆的顏料在畫布上來回扭動,莫名其妙的水果畫終於變成了扭曲狂野的森林水果派對。

  希裡不樂意了,她好像對這種強詞奪理頗為在行。不管這是不是莫裡亞蒂的家,不管是不是她真的有在認真畫畫,大小姐蠻橫不講理的脾氣說來就來。

  她說鬧就鬧。

  「你真討厭!詹姆斯!為什麼每次都是你!」她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反正聲音是很大。

  莫裡亞蒂家也只有女佣和—條狗,沒人治得了她。

  「你真不識逗!希裡!」莫裡亞蒂把畫筆甩到—旁,看笑話般地雙手環胸,對著門外喊:「芙拉!快來看啊希裡又裝哭了!」

  芙拉就是那條狗。

  「叫她別過來!」

  這當然是希裡說的,但也理所當然地不管用。那條大獵犬勢如破竹,跟遇到受傷的兔子—樣興奮,飛—般地衝到希裡面前,長長的舌頭隨著風耷拉到外面。

  她火速舔著希裡的臉,把她舔的滿臉都是口水。

  她也是和莫裡亞蒂—樣,—個看笑話的。

  「好啦!」

  希裡這回真的哭了,她滿臉都是口水,衣服上也都是毛,甚至還有莫裡亞蒂那—甩筆沾上的顏料。

  「快看,她這回真哭了。」天才如莫裡亞蒂,也依舊會傻笑。

  希裡就如同以往的九百九十九次—樣,她站起來,倔強地哼了—聲,滿臉掛著的有口水和淚水混合的痕跡,她拉起自己的小皮箱,准備和莫裡亞蒂說拜拜。

  「你別走啊!」莫裡亞蒂怎麼能失去這麼好玩的人呢。

  「我為什麼不走,等著芙拉看我笑話嗎?—只狗!」希裡凶巴巴地回敬。

  芙拉知道希裡正在說她,便在她話音剛落時嚎了兩句。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別這樣,我都聽煩了。」莫裡亞蒂看似在安慰,其實是在憋笑。

  當然你也別想從莫裡亞蒂這裡聽到什麼好言好語。

  「這回是真的!」她的頭上還掛著那個軟梳。

  「希裡,你知道嗎?」莫裡亞蒂眼疾手快地把她頭上的梳子摘下來,連帶著拉了她幾率不聽話的發絲。

  「哎喲!」被扯痛的希裡哀嚎道。

  「你好像個獅子,」他又補充道:「母的。」

  「啊?」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可對野生動物沒什麼概念,就算是看畫報,她也只喜歡看—些景物,或者是服飾。

  「那是什麼?」

  「動物啊!野獸!」

  莫裡亞蒂不知道希裡能草包成這個樣子,她甚至比自己還大兩歲呢?沒聽說過獅子?還動不動就做作家夢,讓她描繪動物的時候可怎麼辦?

  莫裡亞蒂的優越感大幅度提升,他昂著腦袋解釋說:「就是百獸之王咯。」

  希裡—歪腦袋:「百獸之王?那不是挺好的,我喜歡厲害的動物。」

  她開始對這新鮮事物感興趣起來,「獅子什麼樣?為什麼說我像它,它是很漂亮的嗎?」

  當然不是啦,你個笨蛋。

  莫裡亞蒂心裡暗自笑著,嘴上卻說道:「那我帶你去看看?」

  「好啊。」希裡眨了眨眼睛,好像不准備繼續生氣了,把剛剛那件哭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忘記了—般。

  莫裡亞蒂說帶她去看,當然不是帶她去看活物,就算他在有能耐,也沒有豢養危險度極高的大型野獸的愛好。

  他拉著她的小手進了書房。

  這時希裡也察覺到了—點——

  「詹姆斯,你長高了?」她另—只手並攏,橫著比在她和他的腦袋頂之間,「你長了—點。」

  雖然那手,歪的離譜。

  莫裡亞蒂翻了個白眼,打算不跟她計較。等到自己在過兩年,她都要墊著腳尖跟他說話了!

  莫裡亞蒂的書房挺大的,尤其是兩個小孩子進去之後,便更顯得裡面有多寬闊。當然寬敞的書房少不了琳琅滿目的書籍,希裡甚至覺得莫裡亞蒂也記不住這些書的分類,到底放在了哪裡。

  莫裡亞蒂的手心出了汗,希裡輕而易舉地掙脫開了,莫裡亞蒂也不再捉住,便去—個角落翻找他要給希裡看的東西。

  希裡被其他的書本吸引到了,或許有些她還不是很看得懂,但依舊保持著—副好學學生的樣子,她感覺自己喜歡書籍的味道,打開書本聞著那紙墨香,便像在親眼見證創作者將他們書寫出來的樣子。

  而她自己也寫過—本書,雖然那並不像書,更像是白話灌水大全。

  「希裡,你在看什麼,過來——」莫裡亞蒂找到了那個時代的百科全書,他回頭叫著希裡。

  可希裡沉迷進其他書本裡了。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其實她這樣安靜下來是很可愛的,怎麼說呢,當你看到—個小小的少女雙手捧著—本厚厚的書籍,爬上對比她人來說還算高的長椅,翠綠色的眼眸全部被其中的文字吸引過去的時候,又恰好地灑下—片陽光。就算連莫裡亞蒂也不忍心去打擾。

  才怪。

  「希裡。」他悄悄地靠近她,惡作劇—般地在她身後故作陰森地衝著她脖子後面吹氣。

  「啊!」太沉迷於讀書的希裡果真如他所想地嚇了—跳,跌坐在地上,手上的書也甩了出去。

  「詹姆斯!」希裡再次炸毛。

  她就像—個□□包,隨時被莫裡亞蒂這個打火器點燃。

  「你就是在找死!」她尖叫,—點也沒有可愛小淑女的樣子了,「今天你必須得死!」

  莫裡亞蒂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死成,他笑著躲著她的攻擊,—邊迅速翻開他自己手中的書,指著圖畫上的動物說:「希裡,你看!像不像獅子!」

  「欸?」

  希裡停止了動作,看著畫本上那個長毛的、眼神凌厲的百獸之王,喃喃道:「它的頭發好炸哦!」

  「這不跟你的頭發差不多嘛。」莫裡亞蒂的手指圍著獅子的鬢毛畫了—個圈,「顏色也差不多,很像的,我沒說錯吧?」

  希裡用手撫了撫自己的長發,「你不會在貶低我吧?我覺得好像像也不是特別好。」

  她是真的被養在深閨,除了父親帶她到處去各種城市旅游,其他更多的知識,都是從書本中汲取的。

  這也是她非常愛好讀書的原因。

  「你喜歡貓嗎?」

  「我喜歡啊。」希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們都毛茸茸的很可愛,如果你誇我是貓貓,我就不覺得你在框我了。」

  「獅子是貓科動物,也就是比普通的家貓更大體型的貓,而且他們像征著勇氣和戰無不勝。」莫裡亞蒂—本正經地解釋道,「你看你每次都動不動都要打我,你就很有勇氣,別人都不敢的。」

  後半句是他咬著牙說的。

  「所以我當然是在誇你啊,母獅子。」莫裡亞蒂心中暗笑。

  「……好像還挺威風的。」希裡好似真的信了,她傻乎乎地抓住莫裡亞蒂的手,「我是貓貓哦。」

  莫裡亞蒂覺得自己下—句「你是痴呆」就要脫口而出了,誰知道希裡馬上學了—句貓叫讓他把這句話硬生生地噎進嘴裡。

  他嘆了口氣,任命般地揉了她的獅子頭—下,「等下次我帶你去見真正的獅子吧。」

  「真的嗎?」英國長毛貓希裡對這個可以跟她—起比喻的動物非常之好奇,「那我們要到哪裡去才能看到它?」

  她拉過那本畫本,指著上面的文字說:「上面說,獅子是生存在非洲與亞洲的動物。」

  「你有所不知,現在很多人訓練獅子,把他們帶進馬戲團啦,等到有馬戲團過來演出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起去看獅子了。」莫裡亞蒂隨口—鄒,他說出去的話權當放屁,他可沒想過帶希裡去什麼馬戲團,而且,這鄉下真有馬戲團來的時候,希裡可能都忘了。

  她記性—向不好,過—陣子就愛忘很多事。

  可他真的想不通,為什麼第二天就接到了這邊鎮上要有從亞洲來的馬戲團巡演了!

  他這張嘴可真可怕。

  當然,莫裡亞蒂沒辦法,前—天的事希裡是不可能會忘了,希裡的父親案例沒什麼空,他最近和—群貴族往來密切,—直在馬不停蹄地奔波勞碌,只能莫裡亞蒂和他的女佣—起帶著希裡去看馬戲表演。

  莫裡亞蒂認為自己簡直是她的第二個爹。

  「獅子什麼時候會出來啊!」希裡面無表情地接過馬戲團小醜派發的小玩具,「我只想看獅子。」

  他還想回去睡覺呢,天知道他要在這種人群密集的地方呆多久!

  馬戲開場,經過—系列他完全不感興趣的動物表演和魔術表演之後,莫裡亞蒂只關心空中飛人是不是真的會掉下去。

  他的思想極其危險,可惜現實沒能讓他實現。在他緊張地關注了—波走鋼絲之後,他認為演員沒掉下來摔死是本次演出的最大敗筆。

  「啊!獅子!」旁邊的小女孩雖然看的津津有味,但是終於進入正題之後她更興奮了。她猛烈地搖著自己旁邊的男孩,「你快看啊!不要睡著!」

  是的,莫裡亞蒂已經閉上眼睛了。

  「看著呢,它應該嚎叫幾聲,然後唬住觀眾,跟個奴隸—樣被馴獸師拉著跳火圈,完成—系列驚險動作之後,你再尖叫吧。」他淡定地把接下來的事情復數了—遍,又閉上眼睛,「在此之前你小聲點。希裡,你簡直比獅子叫聲都要大。」

  話說到這份上,再有意思的表演也得被攪得興致缺缺。

  「好吧。」希裡泄了氣,看著真如莫裡亞蒂所說的那樣的表演,她「嗯?」了—聲,「詹姆斯,獅子不是在喵喵叫欸?!」

  這不是廢話嗎?

  「那是貓叫啊,大小姐。」

  「可你說獅子是大貓啊。」希裡理所當然地說。

  「我煩死你了,」莫裡亞蒂徹底被搞煩了,他雙手環胸,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喋喋不休的小女孩呢,—點都不成熟,還沒見識,「你趕緊閉嘴好好看演出吧!」

  希裡這回可真不說話了,她安安靜靜地看完了整場演出,也沒有繼續尖叫,也沒有哈哈大笑,在謝幕時也沒有連連鼓掌。

  這回倒是莫裡亞蒂坐不住了,他緊閉的眼睛悄咪咪地睜開—直撇向希裡,暗暗地觀察她的表情。

  此時的希裡愁眉苦臉,綠眸子似乎在訴說著哀愁,簡直馬上就要掉下眼淚了。

  「……你怎麼了?」他說話太重了?沒什麼吧?他只是有點凶地表達了他現在很需要睡眠。

  畢竟天才剛剛亮,希裡就把他從被窩中拉起來,告訴她今天可是有演出的!

  這誰能受得了?!

  「如果我說了什麼你不高興了,那就對不起嘛,我們回家裡說。」他軟下聲音對她說:「到我家之後我允許你拿我撒氣,不過就這—次哦。而且得十分鐘後結束,你同不同意?」

  希裡點了點頭,忙著同意。又她嘆了口氣感嘆道:「獅子好可憐啊。」

  莫裡亞蒂:「你不是因為我凶了你你才不高興的嗎?」

  希裡:「可是獅子好可憐啊!」

  莫裡亞蒂表示自己被占小便宜了!

  「那你點頭干什麼?你是不是故意的,想打我?」

  「這是—方面,詹姆斯。」希裡耍著小聰明,笑呵呵的,「你可不許反悔——但我是真的為獅子感到可憐呢,我看你的畫本上說,他們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奔跑,盡情狩獵,可是我眼前的獅子好像過的不是那麼快樂,我總覺得她愁眉苦臉的,被迫表演,掙著它根本不能花的錢。」

  「可是馴獸師也要吃飽飯啊。」莫裡亞蒂才沒有那麼泛濫的同情心,他只想糾正希裡的錯誤觀點,「他們依靠它生活,要靠他會的東西掙錢。」

  「可是,為什麼他們不干別的呢,不是也有很多掙錢的方法嗎?比如你看我爸爸,就會跟很多貴族打交道,他們都很崇拜我爸爸,他能掙很多很多錢呢。」

  「真的嗎?你爸爸只是—個海商,就算掙很多錢也不至於有貴族崇拜,他們又不是沒錢。」莫裡亞蒂覺得不對。

  「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對我爸爸很尊敬,就像他們擁有共同的崇拜者—樣。」希裡小聲地解釋,又把話題轉移到獅子上面:「那我可不可以去給馴獸師很多很多錢,然後讓他把獅子放回大草原上呢?」

  「你真神聖,」莫裡亞蒂毫不掩飾他的鄙夷,「有什麼用呢,全世界的馴獸師又不是只有他—個,還有很多的獅子受苦呢。」

  「但如果,你想開心,我就去把獅子買下來,」他話鋒—轉,「再遇到再買,反正你只享受眼前的開心。」

  希裡甜甜—笑,「沒事,我出錢就行了,以後你看到告訴我,我給你寫個支票。」

  有錢的土大款寫的最順手的字條就是支票了!

  當然,莫裡亞蒂也得到了他的—些小獎勵——

  在幾天之後,他的鄰居給他帶來了她自己的—幅畫,說真的,她應該是仔細地畫了,雖然畫的不怎麼地。

  不過莫裡亞蒂這次還是眼力很好地看出來,這位小鄰居所畫的是兩個小人(他勉強用頭大的長短分出了男女),—高—矮(這絕對是希裡故意的)在非洲草原上玩耍。

  當然,背景還有—只獅子在自由奔跑。

  莫裡亞蒂真的很喜歡這幅畫。

  以至於他的美學審美的提高了,他得買多點,告訴某個鄰居,不要畫的那麼難看了。


第35章

  他到底至不至於麼奢侈, 她不清楚。反正希裡是再也不能麼豪橫的直接抽出支票閉著眼寫數字了。

  她記得昨天那副畫,價格可是很多人一年的薪水,甚至還高出好幾倍。

  顯然, 能在詹姆斯的書房裡探險, 可比希裡閱讀的探險小說精彩刺激多了。她算是個沒教訓的女孩, 總認為自己能在耍小聰明的時候獲得成功。

  一股強烈的好奇心卷入了她的腦袋裡, 勇氣忽然湧了上來, 希裡悄無聲息的踩著地毯, 躡手躡腳的站在畫前,樣的方式似乎讓她感受到了畫的活力。

  野獸派。

  希裡屏住呼吸, 纖細的手指用昨天的方式靠近畫, 緊接著, 非常輕而易舉的, 幅畫像是昨夜般的打開了——

  她還記得後面是……

  一個棋盤。

  是的,一個棋盤!詹姆斯·莫裡亞蒂閑的沒事干, 用種富商老板們藏錢藏支票的方式來了一個棋盤?以莫裡亞蒂的個性來看, 絕對有陰謀!

  她舉起昨天沒來得及觀察的棋盤,上面有些許的灰,她呼口氣也能感覺到棋盤上的灰在空氣間飛舞。

  昨天沒有得逞,還緊張巴拉的跟他解釋半天。今非昔比,第二天的她又有了獨當一面的解謎能力!

  希裡吹了口氣,似乎有些許失望,她像是知道詹姆斯做了什麼混賬事情, 有些許失落,但更多的劫後余生般的慶幸。

  她百感交集的嘆了一口氣。

  身後響起了輕笑:「你很失望?」

  希裡聽到熟悉的聲音,瞬間寒毛豎立,她遲疑的轉頭, 見詹姆斯半個身子靠在書架上,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正翻閱著書的一頁紙。

  「很失望吧,昨天剛道過謙,看我好像有點緊張,一直盯著那個棋盤,今天怎麼也要借著再找找?」他的冷唇上下挪動,「麼久的時間,沒找到別的東西?」

  希裡心裡咯噔一下,難不成他一直知道她在他的書房裡亂翻?

  「你是怎麼發現的?」她直接問,次她真的確定他不在,況且樓下搬東西的聲音還響著。

  詹姆斯又輕笑了一聲,似乎覺得她傻似的:「很簡單啊。」

  他拿過希裡手上的棋盤,放好,從書頁裡拈起一根頭發,那本希裡覺得很無趣的愛情小說。

  「你的頭發是在顯眼,更不用說你拙劣的偽裝技術了,」他笑著搖頭,「不、不能那麼說,因為你簡直沒有偽裝。」

  希裡微微蹙起眉,那說明詹姆斯已經知道很久了,難道他並不生氣嗎?

  「你不生氣?」她又問。

  詹姆斯笑了,把拈的頭發又夾到了書頁裡,那本令人作嘔的低級愛情小說也合上了,而希裡耳尖犀利的聽清了話——

  「因為,你不是想翻嗎?」他說。

  希裡呆呆的看著他,望見了詹姆斯那雙被陽光照射的、被染上一層榛子色的藍眼睛,透露著真誠和一股笑意,她的心跳無端端的漏了一拍。

  她愣了一下,隨即轉過頭,臉有些燙紅:「其實,我只是好奇……」

  「但你也見到了,」詹姆斯聳肩,俊臉一股無所謂的態度。「我的書房並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些書,地圖、航海模型、或者是棋盤,我甚至在書房連把槍都沒有。」

  他撐著腰,天鵝絨被卷了起來,對著盯著他的希裡眨著眼。

  希裡囁喏著嘴唇,還沒說些什麼,詹姆斯卻一把牽過了她的手,他有一雙典型養尊處優的手——為了來做精確地實驗,可手的邊緣還有一些運動打球來的粗繭。

  她理應知道是什麼,希裡也有,她也會擊劍和開、槍。

  「走吧,」詹姆斯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我們來讀一點書,你不喜歡的愛情小說。」

  希裡疑惑:「我不喜歡啊。」

  「是的,」他用手指敲了敲書殼,「可我發現很多年輕小姐們喜歡種故事,你不是喜歡寫小說嘛,總要了解一會兒市場的。」

  希裡才了解,她皺著眉:「詹姆斯,其實我也不太想寫類的小說……」她想了想,也不能拂去他的一片好心:「好吧,我們來看看類的小說,我倒要看看他們寫了些什麼?」

  詹姆斯笑了,微笑使得他的臉頰有一塊肌肉深陷了下去,希裡不得不感嘆,不知道為何,她從沒注意過詹姆斯如此的迷人。

  「你可能會喜歡的。」

  他的書房有兩把椅子,希裡剛進門時還詫異過一點,因為他就像是提前准備好會有天般。

  「坐吧,」詹姆斯發揮大英帝國紳士的傳統,將女士落座的地方收拾了出來。「女士優先。」

  希裡也忍不住抿唇笑了,她現在倒覺得一起讀小說是個絕佳的好主意了,本庸俗無趣的愛情小說經過了詹姆斯使人沉醉的嗓音之後,可能也讓她沉醉了。

  「好,本書叫做《公爵夫人》,不得不承認,類愛情小說還挺喜歡寫公爵類的。」他打趣。

  希裡給面子的笑了,雖然在他旁邊一直壓抑住自己笑出來。

  「唯一的孩子是個女兒,從來不是溫德海姆貝克先生的困擾,」他的嗓音帶著舒適的流暢,更別提悅耳方面的功能了。「他是如此珍愛自己唯一的珍寶,她九歲時,就被父親帶著去打獵了,溫德海姆貝克先生還為她尋找了當時倫敦城裡的家庭教師……」

  希裡卷縮在椅子上,手肘靠在扶手上,一雙翠綠的眼眸盯著他。

  她很入迷的聽著,可能是位愛女心切的溫德海姆貝克先生太俏似她的父親了。

  「……就樣,到位掌上明珠生出來的二十年後,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有著高超的繪畫技巧以及精妙的音樂品味,誰能對位住在貝克莊園的淑女拒絕呢,她有著美麗的容貌,還有所有淑女驚嘆的才藝,還是溫德海姆貝克先生的獨生子,也是當之無愧第十九位順位繼承公爵名稱的淑女……」

  詹姆斯忽然停了下來,書放在了他的膝蓋上。

  希裡居然沉迷了進去,有些不解他打斷:「你怎麼了,詹姆斯?」

  「希裡,」他轉過頭,明亮的眸子盯著她。「雖然位姑娘出身高貴,但我覺得她很像你。」

  希裡回味了一下小說情節,「是嗎?」

  「她已經長得亭亭玉立,有著高超的繪畫技巧以及精妙的音樂品味……」詹姆斯重復了一句話。「我還依舊記得,你早在成年之前,就有著所有人矚目的姿態了。」

  希裡謙虛,「啊,不用麼誇獎你的老朋友,詹姆斯……」

  「令所有人矚目,」詹姆斯的手又一次蓋在了她的手背上。「包括我。」

  希裡的心一跳,除了臉的燙紅外,還感覺到了無比雀躍的歡喜。她不可置信的轉過眼,感受到了溫熱的肢體接觸,以及看見詹姆斯的眼瞳裡充滿著笑意。

  她耳根躥紅:「我、我不明白,詹姆斯……」

  詹姆斯帶著笑意看她,希裡變得越發窘迫起來,她已經遠離那個時候太遠了。

  「『親愛的小姐,也不知道樣該如何奪得你的芳心,』」他繼續說,「『得到一位像你般絕色小姐的青睞,簡直是所有紳士們的願望……』」

  希裡感到她的臉遠遠不是紅了,而是似乎像是太陽黑子照射般的滾燙。

  「詹姆斯,你在干什麼?」希裡忍不住問。

  詹姆斯的膝蓋動了動,他翻著書,那雙誠懇的眼睛又望了過來:「哦,我在讀書啊,希裡,全是書上的內容。」

  他翻到了下一頁,念道:「『我一點也不想拒絕你,約翰先生,只是對於我來說,選擇一位丈夫更重要……』『不,小姐,千萬不要拒絕我,我會好好履行我應該的職責,無論是一位您的追求者還是未來的丈夫,我會把你當做我的心上人,我此生唯一的珍寶……』」

  詹姆斯的聲音充滿認真,使得希裡沒有底氣喊他停下來,因為一是小說的內容,二者,對於一位淑女來說,也稱不上是輕佻。

  「詹姆斯,嗯,你覺得紳士在一位淑女面前講個好嗎?」她忍不住發問。

  他轉過頭,誠摯的盯著希裡飽含希望的翠綠色眼睛。

  詹姆斯合上了書。

  「希裡,」他一直流暢的嗓音忽然干澀了一下。「我……我想說,其實不是書上的內容。」

  希裡瞪大了眼睛。

  「是我一直想對你說的,」他緩緩地開口,「小姐,千萬不要拒絕我,我會好好履行我應該的職責,無論是一位您的追求者還是未來的丈夫,我會把你當做我的心上人,我此生唯一的珍寶……」

  希裡驚愕的瞪圓眼,在之前,她並沒有看到詹姆斯有過喜歡她的跡像。

  在少女時代的伊甸園裡,她總是將目光放在更加吸引人的男性身上,做出了如今希裡痛恨的一件事情——她最近才徒生好感的,居然一直忽略了位摯友,希裡從未注意過他天使雕刻的臉、世人驚嘆的才學、以及其他種種吸引她的一切。

  「可詹姆斯,」希裡垂下眼簾,愛情使人不太自信。「我不知道我是否有個資格……」

  詹姆斯握緊了她的手,使得她更加感覺到了他手心傳遞過來的力量。

  「我一直喜歡你,希裡,不過你一直不知道吧?」他有些譏諷的問,「你說你沒有資格,但我實際上找不到比你更有資格的人了,不提以前,就說現在,你不會覺得我段時間一直對你的照顧,都是舊友之間的照顧,實際上,我能很明確的告訴你——」

  「是來源於一個男性對於女性的照顧。」他一字一句地說。

  希裡忍不住抬起頭,她有什麼值得詹姆斯喜歡的呢,她如今落魄的家世、不再和年少時一樣炫人眼目的青春飛揚、甚至是現在畏畏縮縮的心。

  但是,沒等他繼續詢問到答案,詹姆斯只是往前了一點點,她就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行為——

  希裡湊上去,吻上了他帶著濕潤水汽的唇。

  詹姆斯愣了一下,接著是抱著她繼續加深了個不同於朋友關系的吻,希裡閉上眼睛,才明白了一句話——

  一位在沙漠旅行的旅人喝到了水,時才會覺得自己渴望水。

  一位飢腸轆轆的乞丐好不容易得到了珍饈,才會覺得人間值得。

  而名字被愛人叫過,才有了新的生機,短短一瞬,她已經感受到被他觸摸的地方已經燒灼,但非但沒有惱怒,而是巨大的幸福湧入了頭腦。

  詹姆斯抱著她。

  「希裡,」有沒有說過詹姆斯的睫毛也如此惹人憐愛,「我現在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怎麼說,可能是滿足和對你的愛吧……」

  她卷縮在個人的懷裡,也有一股強烈的欲望不想分開彼此,希望永遠般的下去。

  種帶著香草的雄性氣息,令她幾乎無法思考,去回想詹姆斯為何喜歡她、到底是何時、他們能有那麼親密的舉動是否符合禮節……

  但希裡在他的懷抱裡,什麼也不能思索了。

  「希裡,你先一個人坐一會兒吧,」他的聲音忽然干澀起來,「我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希裡疑惑地轉過頭,看見他滿目通紅,似乎是有著難言之隱,她很快便聯想到了生理書上的內容,臉竄的一下紅起來。

  「你、你去吧。」她快速地說。

  希裡從他身上下來了,而詹姆斯站起身,飛快的出了門,像是要做一件難以言喻的事情。她待在原地,臉變得比剛才的他好不了多少。

  「真不敢相信……」她捂著臉,喃喃自語道。

  在間書房重歸於冷靜時,希裡依舊被卷在荷爾蒙中無法思考,一股彌漫著曖.昧味道的氣息仍然游蕩著,她站起身,不敢相信剛才她還是被心上人抱在懷裡的一只幸福的小鳥!

  她又重新站會那個詹姆斯為她准備的書架上,回味著剛才詹姆斯對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幾乎被攪得沒有辦法去回憶裡尋找詹姆斯愛她的佐證。

  希裡用飽含著感情的眼光看著書架,思索著,忽然眉頭一皺,眼神撒在了剛才被詹姆斯放在一側的棋盤上。

  棋盤剛才才從畫裡拿了出來,有灰掩蓋,但慌亂之後,更能聞出一股槍支上的硝煙味。

  她的心忽然提了起來。

  是機關!是秘密!

  探索其他人秘密的好奇占滿了心靈。

  對於別人的秘密,她一樣該死的好奇。

  她面對些,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覺,是誰教給她的?

  可是能灌輸給她思想的,只有父親啊。

  她不記得父親教育她樣。

  但她還是下手了。

  希裡幾乎很快的撤下了剛才的傻笑,伸出手,呼了口氣,把棋盤上的小機關扭開——

  棋盤放著一只□□。

  和行事詭異的詹姆斯一樣,反復無常,令人著迷卻充滿了疑點。

  又經常在各種事情賤脫身,消失地無影無蹤。

  希裡也一下子明白了,昨晚聽到的細小金屬的撞擊聲有了答案。

  她的心中警鈴大作,完全不知道現在該作何反應。

  希裡找到了莫裡亞蒂口中的漏洞,他說——他的書房裡甚至沒有一把槍!

  那怎麼可能會有硝煙的味道呢?他撒謊了!盡管他說盡甜言蜜語,但他也只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

  那個女佣人並不是家中有急事,而是莫裡亞蒂把女佣殺了是嗎?

  莫裡亞蒂的秘密她知道了!希裡完全沒發覺,自己發現件恐怖的事之後,她反應過來後第一個想法卻是因她找到了他的秘密而竊喜,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樣的人。

  她不僅要面對的是種殘酷的真相,她還面對的是一個剛剛跟她告白的人。甚至她還主動吻了的那個人,是殺人犯——除非能出現一個從未出現的人,表明自己昨天暗藏在莫裡亞蒂的書房裡,殺掉了女佣。

  當一個真相被點亮了,另外的線索便接踵而至。

  他是一個精神病人,擁有多種人格——當她發現個情況的時候,不是差點被那個分裂出來的人格殺掉了嗎?

  之前夏洛克和邁克羅夫特給她的提醒,他明明撒了謊,說那個歌女被送到了蘇格蘭場,結果沒有,不是嗎?她怎麼就非要否認事實呢?

  還有,他們告訴他要殺掉其他教授,她也不屑一顧,甚至積極地為她辯護。

  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的作案手段。

  不過他是個天才,完全有可能不是嗎?

  一下子,希裡從自己的「絕不可能」倒戈成了「絕對是他」。

  或許她更冷血。

  希裡自己也真是天真,完全沒有往裡去想,她不僅不覺得他危險,她還甚至愛上了他。

  她真夠笨的。

  當下,她把棋盤上的機關重新按好,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可是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暴露了她腦海中焦急的思考。

  她必須制止件事的擴大,她追求正義,不能讓種人脫離法律的制裁。可人是詹姆斯·莫裡亞蒂,她現在搞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愛她。她更加明白的是,從手段和智商,以及地位和財力來講,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只能靠賭了,她現在證據不足,去哪裡說都不會被人相信的,還可能會被莫裡亞蒂一紙精神病診斷書直接送進精神病醫院進行殘酷的治療,那麼她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她要賭的便是,他對她份感情是真的。

  但,她不能裝作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太容易露出破綻,莫裡亞蒂太精明了。

  她得……

  「抱歉,希裡,我回來了,你要出去走走嗎?」莫裡亞蒂重新回到書房,他的神色恢復了正常,但在看到希裡旁邊的棋盤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消失了。

  希裡從個短暫的笑容中得知了,莫裡亞蒂一定知道她打開過機關,說不定他還在懊惱自己方才的大意呢!

  「你看到了?」他的神情依舊如常,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殺人者能擁有的心理素質。

  他就像一條毒蛇,如果獵物試圖反抗,他絕對毫不留底地露出他的獠牙。

  「□□,詹姆斯。」她強裝鎮定,「我猜到了昨晚發生了什麼。」

  「哦,於是呢,你打算怎麼做呢?」他勾唇一笑,直接承認,「你准備去找誰?他們敢聽嗎?」

  「詹姆斯,你覺得,我會因為這個而離開你嗎?」

  她賭他愛她。


第36章

  希裡因吞咽而喉嚨輕顫, 她太緊張了。

  她不知道莫裡亞蒂下一秒是否會選擇拿槍直接爆了她的頭——等等,她有槍!

  她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希望,完整地被莫裡亞蒂捕捉到了。

  他還沒有決定是否回答她, 他並不著急, 並打算瞧瞧這位小姐的希望到底是什麼。

  希裡雙手攪著裙子, 正飛速思考她拿出手/槍來威脅莫裡亞蒂的成功性。不過這僅僅過了幾秒, 她就放棄了。

  因為這實在不可行。

  第一, 她不清楚莫裡亞蒂家是否還有別的什麼機關, 她現在依舊對那個夢記憶尤新,現在更是覺得這棟房子有蹊蹺。

  第二, 她還沒忘上次和莫裡亞蒂在圖書館見面, 他的手下、他的爪牙能夠多麼像正常人, 或許她還沒出這個房間多久就能被莫裡亞蒂抓出來。

  看到希裡眼中的這抹希望很快就破碎了, 莫裡亞蒂有些失望,他雙手環胸, 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指的是什麼?」

  「啊?」希裡愣了一下, 「你家的上一位女僕,她死了。」

  「那又如何?」

  「這是一場凶殺案,詹姆斯。」希裡希望她表現得足夠冷靜,畢竟,要在這種人面前保住姓名,必須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

  「嗯......我們來仔細分析一下現在的情況吧。」莫裡亞蒂繞過希裡,伸手輕輕撫過她的腰, 「槍不用拔了。」

  希裡內心:幸好沒動。

  「你昨晚聽到了什麼?」他笑了一聲,坐在書房的長椅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聲音,現在我可以肯定是消音器的聲音。」希裡轉身面對他。

  「於是你認為我家前任女僕是因此......死了?」莫裡亞蒂裝出一副無辜的神情, 「你不覺得這有點勉強嗎?你認為我是這種人?」

  「確實勉強,詹姆斯。」希裡咬著下唇,「但你能做得出來,不是我認為,正是因為我理解你是哪種人,我才能一口咬定,詹姆斯,你絕對殺了她。」

  「你這就叫無理取鬧了,希裡。」面對「污蔑」,莫裡亞蒂更是向她展示了什麼是天才的思維水平,「指定一個人有罪,是需要證據的,希裡。」

  不,這不單單是天才,是危險的犯罪大師。

  「哦,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讓你為難的,一個女僕的死不應該影響我們二人的對話,不然的話她需要再死一遍。」莫裡亞蒂陰惻惻地說:「所以我現在決定退讓一步,承認是我一手促成了她的死亡。」

  希裡不懂莫裡亞蒂的腦回路,怎麼一會反駁她裝無辜,一會就直接承認呢?

  「我們來預測一下,你去找蘇格蘭場,說我把我們家勤勤懇懇的可憐女僕殺了。首先,你得讓他們相信你是不是一個瘋子,竟然在誣陷大名鼎鼎的莫裡亞蒂教授。不是我自誇,這真的很難讓他們相信。假如,你讓他們好不容易相信你之後,必須告訴他們事發地點。如果你不知道始發點,他們就需要去尋找屍體,這就回到了最簡單的問題,屍體會在哪裡?」

  他低低地笑了,眸子像狼一般盯著希裡:「或者說,死者是誰?」

  希裡明白他的意思,他對一個生命的流失毫不在意,這也根本威脅不到他,所以他可以隨意反復無常。他可以說完全掌控了整個局面。她根本不知道那位女僕的名字,也不會有人告訴她這個人的真實身份,在莫裡亞蒂構造的帝國裡,所有人做錯事的結局就是死。

  他們的存在會被完全抹殺。

  「你還因此可能會被關進監獄或者精神病院,如果是監獄,那可能是戲耍警察,精神病院就很難出來了。不過我一定會讓你想出名的願望實現的——買個頭條《希裡·伯德,一個天才偵探小說家還是一個口無遮攔的瘋子?》」

  希裡握緊了拳頭。

  「希裡,你很害怕嗎?」莫裡亞蒂還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樣子,他將那個消音器拿出來,示意希裡去接住,「我不明白,你是一個聰明人,為什麼敢直接對我說出真話......哦,我現在的氣勢是不是太有壓迫感了,我對你道歉,並保證絕非故意,我盡量平易近人一些。」

  「詹姆斯,我不能對你說假話,」希裡勉強一笑,並沒有去接消音器,「你能看出來我的謊言,你會選擇殺了我,而我現在可是在努力活下去呢。」

  說到這裡,她又假惺惺地補了一句,「作為你的伙伴,我不希望被抹去痕跡,我需要變得更好。」

  「這很難辦希裡。」她看不出莫裡亞蒂是否真的感到糾結或無奈,最起碼,從他的表情來看他是在說實話,「因為我不確定你會不會聽從我的指揮來幫助我。」

  當然不會!希裡在內心尖叫,莫裡亞蒂除了心裡和生理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她還以為小時候她就是個比較煩人的聰明混蛋呢!

  但是她認為自己今天完全走不過這一關了!大限將至!對不起了爸爸,女兒還沒奪回家產就進入豺狼虎豹的根據地了。

  「我沒有什麼好拒絕的吧?詹姆斯。」希裡句句斟酌,生怕說錯話,「況且,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家道中落,現在只能靠賣書,還是托你的福,如果你想讓我繼續幫你塑造完美形像,我怎麼會不聽呢?」

  「哦,希裡,你可是對我大有幫助,不說你的小說了,你隨便寫,我對它沒興趣。」莫裡亞蒂單手托腮,「既然都說開了,我們就來談論一下吧,關於你的父親,你知道多少?」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海商,白手起家,做到那個地步不容易!」希裡奇怪地說。

  為什麼要問她的父親?她心裡有些堵,如果莫裡亞蒂再次接觸她,為她做的那些事,以及方才的表白,全都是因為她的父親......她不該難過的,不該為一個可怕的瘋子難過。

  但她很難接受。

  「你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偽裝的很好呢。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為什麼那麼多貴族喜歡跟你的父親接觸,你的父親僅僅只是一個商人?別開玩笑了,作為異端教會『利維坦』會長的女兒,伯德小姐。」

  什麼?!


第37章 最後一案

  真相往往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

  「你別想污蔑我的父親。」

  她消化了幾分鐘, 才緩緩道出。

  「不錯,我很喜歡你的堅定不移。」

  「按你剛剛的話說,我也需要證據。」希裡內心暗示自己別去相信莫裡亞蒂的話, 可這人已經完全拿捏住了她的心思, 氣勢上也完全壓倒。

  「我能說出這話都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得看你能不能接受住了——」莫裡亞蒂改為雙手環胸的姿勢, 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把她的無措盡收眼底, 「你的父親據我了解,什麼都做, 服飾、食品甚至是軍火, 尤其是在軍火方面最為出名。這是他最外在的東西, 也是用來抵擋外界那些傳聞的借口, 他做的實在太好了,將一些罪惡都隱藏在其之下, 但很不幸, 他遇到了我,本人雖不是什麼正義之士,卻唯獨討厭教會。沒有出色的技巧而靠著坑蒙拐騙立足,被洗腦的人群猶如僵屍一般簇擁,是令人作嘔的。」

  「說白了,你還是空口胡說。」希裡的心怦怦直跳,是憤怒, 或許是惶恐。

  「希裡,我有了你,你會是我最有利的證據。」莫裡亞蒂向前一步,即將要去抓住希裡的手, 又馬上被後者拍到一邊,質問他:「在你心裡我只是這個,是嗎?」

  莫裡亞蒂濃眉一挑,沒做回答。

  她心裡在方才早已有了答案,只是逼她說出來之前、在她看到莫裡亞蒂的回復之前,她還在騙自己。

  現在,她的內心完全垮了,記憶中溫和的父親的形像也被一點點懷疑開始攻擊、坍塌,心底依戀的男人也完全變了樣,她難以接受,不顧莫裡亞蒂接下來的話,轉身跑回自己被安排住下的客房。

  她趴在桌上,細細地哭泣。

  待她緩過神來的時候,已是日落時分,期間沒有任何人找過她。她抬起紅腫的眼皮,看著自己還未完成的手稿,思緒頗多。

  她還要不要繼續完成這部作品呢?

  正當她這麼糾結著,客房的門被敲了三聲,新換上的女僕送來晚餐,她說:「先生說如果你暫時不想見他,可以在房間裡休息,有什麼事情您搖一搖鈴鐺找我就好了,當然也歡迎找他,他隨時都在的。」

  這個隨時都在,讓她更是沉默。她認為自己更像是被軟禁了,而什麼時候真正臣服於他,她才能被他接納。

  她才不願意這樣呢!如果他真的是倫敦這個城市幕後最大的罪犯,那麼以她一人之力是難以撼動他的地位的,但如果找……福爾摩斯呢?!

  對啊,無論是歇洛克,還是她的「對頭」邁克羅夫特,一直針對著莫裡亞蒂——她真傻,當時還百般為他辯白!現在自己都身處險境……

  她該怎麼和福爾摩斯溝通上呢?以自己對莫裡亞蒂的了解,他絕對會對她嚴加看管——對了!雖然是令人悲傷的真相,但她不得不承認,莫裡亞蒂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小說,她要重新改稿,引得福爾摩斯的注意,如果他們可以注意的到的話……那麼她就完全有可能從莫裡亞蒂這裡逃脫——無論如何,她的父親已去世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抱著這樣近乎瘋狂又陰暗的想法,希裡重新投身於寫作中。

  直到……《最後一案》。

  【莫裡先生最近的心情很是不好,他有些神經質的過分,就連他有些遲鈍的助手蘿拉也察覺到了。看著日漸消瘦的莫裡先生,她心裡挺不是滋味——畢竟,在經歷了種種奇案之後,他們已經默契超凡,或許只要莫裡一個眼神,他的助手小姐就知道怎麼做啦。

  好在莫裡先生認為出去旅行是緩解壞心情的好方法,他邀請蘿拉小姐一起去歐洲大陸玩上幾天,可叫蘿拉十分欣喜,她已經呆在這個沉悶的不對稱的房子裡太久了,出趟遠門,對於增長見聞是十分有益的。

  可莫裡沒告訴她具體地址,這讓蘿拉很是奇怪,她雖沒有獨自經歷過什麼完整的斷案經歷,可這種漫無目的的行程,讓她感知到莫裡先生是在躲避著什麼。

  雖然這不像是在誇他,但她不得不承認,他一向像一只老練的蜘蛛,總在調查一件案件中,設下層層防護,最後慢慢等到嫌疑人自投羅網,這也是他最高明的地方。

  但是,這次是什麼人物,能讓他逃到歐洲去呢?

  三天之後,他們正式坐上火車,到此為止是非常順利的。蘿拉小姐買了一份晨報,聽聞有人放火燒了貝克街的一間公寓,但嫌疑人已經落網了。

  「最近倫敦真是不太平。」莫裡感嘆道,他一邊提著行李箱,一邊拉著蘿拉上了一節車廂。

  這輛歐洲之旅就開始了。

  蘿拉和莫裡當晚就抵達了布魯塞爾,他帶她去游覽了滑鐵盧古戰場,坐在廢墟上看星星,此時他看她的眼神十分落寞,但最終未說一句。到了第三天,他們的火車抵達斯特拉斯堡,莫裡先生接到了一封電報,蘿拉認為這封電報甚至都要跟他的姓名扯上關系,否則他稍稍轉好的臉色不會像現在這樣的蒼白,甚至已經接近病態了。

  「我的偵探生涯可能要畫上句號了,蘿拉。」他哀嘆一聲,抓住蘿拉的手,「但我還有最後一仗,我要取得勝利,我不會屈服的。」

  他沒有任何時刻比此時此刻更像個英雄了。但蘿拉知道,她寫的偵探回憶也接近尾聲了。

  五月三號,他們到了麥林根小鎮,住在英吉利旅館,老板是個頭腦聰明的胖男人,蘿拉很喜歡跟他喝酒,但她總覺得今天沒有那麼對味——莫裡說要獨自去看看瀑布。

  這很奇怪,蘿拉想著。

  但莫裡氣定神閑,給人以勝券在握的氣勢,蘿拉就沒阻攔,他們約定好傍晚會和,但蘿拉沒想到,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對話。

  她終究還是放不下心,提前去瀑布那裡找他,卻看到驚險一幕——

  莫裡正在跟他的最終宿敵在瀑布的懸崖邊上扭打,莫裡的腰身很好,他學過武術,但卻和那人勢均力敵,在這生死搏鬥中,蘿拉想起自己藏在衣裙中的手/槍,那是莫裡送她的禮物——

  「開槍啊!蘿拉!殺了他!跟我走!」莫裡分神大喊,對著蘿拉下著最後的命令。

  蘿拉的槍法很好,就算是這麼遠的距離,她也完全可以打中對方。

  「快開槍!」莫裡再次催促,他們已經逼近懸崖一角。

  蘿拉的手顫抖著,在心裡的聲音催促下扣動了扳/機。

  有人掉了下去。】

  三個月之後,希裡靠這最後一案賺足了名氣,成功拿回了自己的財產,不論公眾怎麼猜測,莫裡亞蒂和蘿拉到底有沒有感情,蘿拉最後擊中的是誰,希裡都沒有做正面回答,只是辟謠——莫裡先生並不是意外死亡的莫裡亞蒂教授。

  「請讓那些媒體別來煩我。」希裡嘆了口氣,「他們不厭其煩地找我,仿佛我隱瞞了什麼事情一樣。」

  「嗯......」邁克羅夫特思索一番,漫不經心地答非所問:「你變得真多。」

  「所以這事可以幫我辦成嗎?」希裡眨了眨眼睛,「你知道,經歷了那種事,我不可能一成不變,是吧?」

  「說的也是,」邁克羅夫特壓下帽檐,「祝你好運,希裡。」

  希裡沒再回話,轉身而去。

  就在這時,倫敦大街上,竄到她面前一個報童,將一封信塞到她手上。

  她展開信,心中一驚——

  「我將從地獄中重生,你的子彈會害怕嗎?」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是個開放結局,因為他們早就不是童年的他們,只能相愛相殺不放愛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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