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口裕子(一)
我第一次見到山口裕子小姐是在我十六歲的夏天。
彼時,我剛剛晉升為木葉上忍,十分青澀,還是少年,懵懂又有些衝動。
那是我第一次擔任A級任務的小隊隊長,同組的隊員是小李和天天。
已是深夏,快要入秋,天氣颯爽,天空澄澈,絲毫不見悶熱。
我們一行人很快趕到了火之國最繁華的京都之地,那火之國赫赫有名的藥商--山口家族便落戶在此。
喧鬧的市井,嘈雜而密集的人群,絡繹不絕的車輛,奢侈糜爛的風月場所。
和忍者刀光劍影的生活相比不同,這裡的爭鬥和較量從來不擺在明面上。
詭秘的忍者擅長埋伏在暗處將敵人一擊制服,而生意場上的殺戮卻是不見屍體的血腥。
到現在為止,我依然對這個任務的細節記憶猶新。這不單單是因為裕子小姐,更多的是自己心路的成長。
直至今日,依然叫我受益無窮。
山口家的府邸位於京都最繁華的短冊街。
府邸總體呈南北走向,分前後兩大庭院,無數分支小路連接著散亂如星石一般的小院,稍不注意便會迷路,這是大家族一貫的作風。
府邸整體風格極為傳統,選用日式的和風建築,等級森明,布局巧妙。院內種植著日本紅楓、苔蘚和松樹,一草一木都被人用心裁剪修整過,極富詩情,莊嚴古樸。
我一直以為,只有刻板的日向家還延續著最最古老的建築風格,卻沒有想到,這靠經商聞名於世的山口一族,骨子裡也是陳舊的傳統做派。
只是,這戶人家私養的暗衛實在太多了。
圍牆上、樹枝間,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黑影好似一團黑雲,將偌大的庭院籠罩,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就算是大名府邸、皇室貴族,私養的暗衛也不過近百的數量,可這山口家的暗衛卻少說足千,實在過於詭異。
見此情形,我們不由得懷疑這次任務是否存在仇家索命的可能。
我總覺得整個山口家就像一只裝滿火藥的炸彈,只等待脆弱的引擎被一根火柴點燃,徹底爆發,最終四分五裂。
我好像忘記交代了,此次任務的具體內容是幫助山口家互送一批珍寶獻給火之國大名之子--源寺。只因為牽扯到了政治的核心人物,這最最普通的 B級任務才破格上升為了A級。
起初,我也是一副蠻輕視的態--做買賣的生意人若想要財運亨通自然少不了政治的幫助,而大名奢靡的生活又需要大量錢財維系,這本就是環環相扣、互相利用的關系。
而山口家,取得如今這藥商大鱷的地位,自然離不開平日裡對皇室的打照拂。人情場上的事情,看似和我刀光劍影的日子距離甚遠,可這幾年見得雇主多了,我自然耳濡目染懂了一些。
況且,我本是日向家分家出身,這樣見不得光的事情,我避不可及地也是漩渦中心的其中一員。就像我額頭上籠中之鳥的咒印一樣,大家族的每個人不過是權謀者手中的棋子,在整個棋盤中博弈的,是整個家族在全局中的利益和榮耀,每個人都躲不過去。
這便是大家族悲劇一般的宿命。
所以,當我第一次見到山口裕子小姐的時候,我並沒有感到太多吃驚。
帶路的老嫗教養極好,始終畢恭畢敬,從不多言。她告訴我們說 --裕子小姐正在主殿等待著我們的到來。
主殿,那是整個府邸的正中心位置,是上千名暗衛團團守住的風口,是山口家權利的最高像征。她在那裡等著我們,猛然間,我腦海中閃過雛田大人溫順謙卑的面龐。
山口裕子,請允許我孤陋寡聞,我從未聽說過山口家還有這樣一個人物。
自古以來,政界和商界無疑都是男子馳騁的天下,就像王公貴族腰間的佩劍,不過是權利和財富的又一傍身之物,用於點綴罷了。倘若有稍微拔尖的女子出現,那必然是要被登載在報紙頭條的新鮮。又或者,這位小姐向來處事低調,化名以男子身份行事。縱使她權傾朝野,仍為架空傀儡,這也未嘗不可。
我心中猜測著,一抬眼便已來到主殿門外。
小李顯然很激動,甚至有點聒噪地在門口大喊自己的青春宣言,惹來天天狠狠地暴力捶打。老嫗再三強調進屋後不可多言,見我們點頭答應才輕輕扣門,稟明來意。
一個恭恭敬敬的侍女出來開了門,將我們迎了進去,至此,我們才算見到了這位神秘的山口裕子小姐。
進屋,是一張普通木質茶幾,裝飾簡單素雅。一幅小蘭花遠山黛的娟繡屏風,橫在屋內,擋住了大半光景。紅木制成的地板折射著冷冽的光,一身姿綽約的女子此刻正在屏風後端坐等待,顯然已經恭候多時了。
大戶人家都不許未出閣的女兒公然面見外客,這是禮儀,我明白這個道理,見小李和天天都十分困惑,便用手語給他們解釋了一番。
屏風後的女子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如空谷幽蘭,讓人不禁猜測起她的樣貌是如何溫婉清麗。
「諸位,從木葉遠道而來實在辛苦。我名叫山口裕子,家父暫時因事外出,家中大小事宜均有我一人打點,恐有不周,還望見諒。」
說罷,她彎腰行禮,我們跟著回禮。
裕子又說:「這幾日,還請各位在府上住下,我已安排好了各位的客房,待會兒會有侍女帶你們熟悉院落,有什麼需要的直接吩咐就好,還請各位不要客氣,拘泥禮數。」
我們客套著答應,她又問到:「請問,您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關於任務的事情,我若是有什麼沒說清楚的,您可以直接提出來。」
小李和天□□我使眼色,我總結了一下語言,決定在提問之前,再試探一下她的口風。
我首先進行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裕子小姐您好,我是本次任務的隊長,日向寧次。這兩位是天天和 小李,這次任務途中由我們來保證貨品的安全。」
裕子點頭,問候了每個人。
小李和天天明顯有點局促,這樣的場合,他們實在不習慣,又紛紛向我投來求助的目光。
我單刀直入,說:「請問,山口一族可有什麼仇家或者近期京都可有浪忍或者盜賊出沒?」
「山口一族雖然經商多年,卻未曾和誰積累過什麼仇怨,這點您可放心。至於盜賊和浪忍,他們行蹤不定,實在難以捉摸,還請諸位替我提防著了。」
裕子的回答看似合理,可細細琢磨便覺得稍有偏頗。既無仇敵,為何在宅院私養大量暗衛護家;而京都乃大名腳下,治安一向良好,盜賊和浪忍多出現於鄉野,為何還叫自己提防。
除非,這批珍寶送往的地點不是京都,而是郊外。又或者,眼下政局動蕩,山口家惹上的是不可言說的人物!
我心中已有思量。果然,如此繁瑣復雜的大家族任務,除了我,綱手大人手中的確再沒有第二個合適的人選。
我繼續問道:「不知,裕子小姐何日安排珍寶啟程。」
她聽了這話,身子突然有點發抖。縱使是極為微小的動作,都難逃我這雙白眼。
我直接開眼向她看去。普通人的經絡裡絲毫沒有查克拉流動過的痕跡,可心髒跳動的頻率已經徹底暴露了她的心事--她在緊張,在害怕。
要被護送的究竟是什麼,才會讓一個錦衣玉食的富家千金如此恐懼。
我的疑慮更深了。
良久,她平復了自己的情緒,似乎在盡力忍耐著什麼似的,說:「大概...是兩日之後,我會提前告知您的。」
「那就靜候您的吩咐。」
我們行禮,從主殿緩緩出來,小李和天天如釋重負,松了一大口氣。
侍從將我們領向居住的客房,此地,並不靠近裕子小姐的住處。
整個家族死氣沉沉,男丁稀少,像極了暴風雨前海面的夜晚,平靜卻危機四伏。
帶著重重疑慮,我們終於等到了啟程的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開坑了,設定是一見鐘情。
第2章 第二章山口裕子(二)
啟程的時間定在了黎明破曉之際,天空或明或暗,從雲層背後透出一點光亮的不知道是月光還是新生的太陽。
我並非不習慣黑夜,只是,專門選在這樣的時間啟程,怎麼看都像在運送一批見不得人的貨品。可作為忍者,任務大於一切,我並沒有多問任何東西。
一路上,我們三人團團圍住馬車,仔細環顧四周,小心地趕路。
路上蟲鳴陣陣,不時驚起酣睡的飛鳥,露水幾乎要浸濕了我的衣服。
我們並未走尋常官路,而是依靠山野而行。引路的僕從甚至連燈都不敢點,只摸著黑傍山行走,整個隊伍鴉雀無聲,在這荒山野嶺中行色匆匆,看起來詭異無比。
總有人要沉不住氣的,就比如說我身旁的小李。
「寧次」他刻意壓低了聲線,聲帶輕微發抖,「我總覺得我們送的不是什麼貨物,倒像是...倒像是個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瞪得老大,身體也佝僂著,把天天嚇了一跳。
「李,不要瞎說。山口家能送什麼人給大名呢,還這樣偷偷摸摸的!」
「是真的」小李的聲音略顯激動,「你們都沒注意到嗎,這馬車裡,有細微的抽泣聲音,像是女孩子在哭。」
「我的天,你別嚇唬我!別是什麼孤魂野鬼吧!」
天天的神色也跟著慌亂起來。
我不得不思考眼前的這一切。
撞鬼的可能幾乎沒有。選擇在不惹人耳目的時間和山路行走,明顯是在刻意避開大眾的視線,可見這「禮物」並不光彩。但裝載貨物的馬車卻又布置得精美奢華,吸人眼球,實在自相矛盾。
聯想到那日裕子小姐的恐懼和馬車上的哭聲,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大膽的猜想。
我開了白眼,徑直向馬車內看去。
透過精致的木雕車籠,那裡面坐著的是一個身著大紅色錦雲圖樣和服的女子,滿頭珠璣,正在小聲哭泣。
還未等我仔細分辨此人是否為裕子小姐時,一股別樣的查克拉正從西北側火速敢來。
我趕緊擺出警戒的姿態,小李和天天也隨之做好准備,我們默契地將馬車圍住,執行著之前商量好的戰略。
「六點鐘方向,八個人,為首的是上忍水平,其余實力不詳。」
「了解」
「了解」
三對八,我其實心裡沒有多少勝算。
率先射出的是十四枚苦無,直接了結了隊伍中的僕從。沒等我們出手,身後的幾只木箱竟自動打開,竄出了數以百計的暗衛,直接和那八名忍者交上了手。
雖然有點錯愕,可憑借著良好的素養和身體的本能反應,我們很快加入了戰鬥。
暗衛和武士很相似,都是深受嚴酷訓練的普通人,一生只聽從主人差遣。雖然攻擊力量遠比不上忍者,卻勝在沒有絲毫查克拉,在黑夜中可以輕松逃避忍者的五感,最擅長暗殺,因此常常被大家族家養。
提前讓暗衛埋伏准備,可見山口一族早就知道,這路上必然遇見敵襲。既如此,又偏偏沒有動用大批忍者的力量,想必是家中醜聞或者秘事,不易外漏。
夜色茫茫,暗衛仗著一襲黑衣和數量優勢,配合著天天的遠程攻擊,八名忍者很快處於下風。
我和小李死守著馬車,裡面是山口裕子小姐千萬交代的珍寶。
慌亂中,有血跡濺到了馬車的帷裳上,是暗衛手起刀落斬斷了一名敵人的頭顱,馬車內的女人受到了驚嚇,尖叫連連。
聽聞尖叫,剩下的幾名忍者像接受到了信號一樣,直直朝著這邊撲來。
我和小李暗叫不好,看出了他們的目標就是馬車裡的女人,於是趕緊出手迎敵。
敵人招招狠辣,苦無、手裡劍、起爆符鋪天蓋地地襲來,我用回天阻擋了一多半的攻勢,可馬車已經搖搖欲墜了。
對方明顯不想留任何活口,既如此,我也無心戀戰。
我和小李交換了一個眼神,趁他幫我掩護之際,只身衝進馬車。
拉開帷裳,裡面是一個容顏姣好的少女。她盤臥在臥榻上,一頭青絲因為動亂顛簸有些凌亂。上了淡妝的臉梨花帶雨,見我進來,一雙栗色的大眼盛滿了驚恐,像一只受驚的小鹿,眼底卻努力保持著一絲冷靜持重。這是天生的貴族之女,氣質超然。
我承認我有那麼一絲的失神,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像一朵剛剛綻放的紅色山茶花,嬌艷卻不媚俗,美得不可方物。
可眼下的局勢並不容許我多想,我低頭說了句「失禮了」,便攔腰抱起了她,向山的另一頭逃去。
小李和天天會為我抵擋追兵,我清楚他們各自的實力,所以並不擔心。
摟著她的腰,我有些心猿意馬。我並不是沒有和女孩子如此親近過,相反,在我懷中停留過的女人並不在少數。我保護過各種各樣的雇主,卻第一次反常般有了屬於少年的悸動。
她受了很大的驚嚇,緊緊摟著我的脖子,卻聰明地沒有開口與我說話。
樹影搖曳,在她的臉上留下好看的剪影。我稍微歪頭便可看見她那纖細的胳膊和細小的手腕,在陽光下閃著動人的光芒,仿佛世間最美的玉石。
陽光?原來已經天亮了嗎,我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抱著她跑了這麼久。
有些羞愧地,我帶她來到一個隱蔽的山洞,稍作休息。
我明白,自己並非是不冷靜、不敬業的人,只是這手足無措的慌亂和微燙的面龐明顯提醒著我尚且還差點火候--尤其在這樣的美色面前。
忍者准則第五百二十條--不可沉溺於美色和酒精。我默念,站在洞口深呼吸好久,終於找到一點清涼的感覺。
她開口和我說話了。
「忍者大人,您救了我,小女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我也朝她行禮:「您不必客氣,裕子小姐。」
我說出了她的名字,她身子明顯變得僵硬,似乎非常驚訝。
也對,她並非忍者,一心學習醫理商術,自然不知道日向家白眼具有透視功能。而屏風、馬車、代為傳話的女使都是她處心積慮掩飾自己身份的證據,亦是我供推斷隱情的蛛絲馬跡。
雖然沒有見過本尊,可憑借著推理和直覺,我知道,她就是她。
「你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山口裕子的?」
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十分戒備,全然不見剛才的客套和生疏,像初入草原的兔子,還不懂的在狐狸面前掩飾自己的真實意圖。
我突然有點想笑,有種給忍者學校的小孩子上軍理課的感覺。
「並非只能從外貌上來確定一個人身份的,裕子小姐。您的衣著,氣質,談吐舉止都是最好的證據,況且...我記得您的聲音。」
我的語氣盡量變得溫柔,我渴望給她留下好的印像,讓她放松下來。
「對,我也記得你的聲音,你是日向寧次,是這次任務的小隊長。」
兔子的眼睛十分澄澈,戒備逐漸消失,但我知道,這並不能使她完全相信我。
我接著問她。
「那麼...作為這次任務的隊長我想問問您,送往大名四子的珍寶為何會是您呢?而且,您似乎並不希望別人知曉這件事,專門選在了午夜出發,又不走大路。這其中隱情究竟為何?」
裕子小姐的目光開始閃躲,不敢直視我的雙眼。我知道,這是逃避回答問題的信號,可我並不想放過她。
「既然您並不打算告訴我,不妨讓我來猜測一下」
我站起身,慢慢靠近她,企圖用身高的優勢增加她的壓迫感,喚醒她的恐懼。
她顯然沒見過這種架勢,被我逼迫地連連倒退,滿眼驚恐,心裡的防線也慢慢崩塌。
這正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除了自己心跳的越來越快以外。
木葉教授的審訊技巧大都用於拷問身經百戰忍者,並不適合用於平民。所以我努力收斂著自己的殺氣,不希望嚇壞她,同時又不得不提醒著自己千萬保持理智,至少要看起正常一些,不要臉紅得過於明顯。
我實在窘迫到了極點,我從沒有貼近一個女孩子這麼近過。
我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這不是我自己。
直到她的眼淚在眼眶開始打轉時,我終於如釋重負地往後退了幾步,給她留出一點空間,也給自己留出喘息的余地。
我自然明白乘勝追擊的好處要大於我現在的慢慢審問,可出於對她的憐憫,我終究不舍得讓她見到我醜惡的一面。
在任務和自己的情感之間,沒有哪個人能完全做到不偏不倚,況且面對的還是讓自己很有好感的女子,我也不是聖人。
我艱難地保持著理智,在這樣一雙美眸的注視下,強行讓自己的臉上出現一些恐嚇的顏色。
盡管我知道這對我而言已是非常艱難。
我近乎是在胡說八道。
「難道是源寺綁架了您的父親,逼迫您和他成婚,所以你才出次下策。」
惡霸強搶良家婦女的戲碼實在太過常見,我腦子一熱,說出了自己都覺得搞笑的話。
這似乎該是屬於小李的台詞。
我有些臉紅,近乎破功,可她卻突然情緒失控,眼淚如同掉了線的珠子滾落到我的手上,滾燙異常。
我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語成地,居然猜中了!
「裕子小姐,您...」
哄女孩子實在不是我的強項,我突然有點後悔沒有帶著天天一起過來,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總是要更好說話一些的,要是審訊的工作交給天天,想必裕子小姐也不會哭成這個樣子了吧。
就在我束手無策,不知怎麼辦才好時,裕子小姐的眼淚止住了。
她連哭泣的聲音也是極為細小的,整個人只有肩膀在抖動,連表情都沒有,看起來非常單薄。
她冷冷地看著我,似乎在怪我戳穿了她的心事,對我說道:「你猜對了,寧次君。父親大人說忍者的心要比普通人的更狠毒、更敏銳,看來是真的。我一直擔心計劃暴露,給山口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請來了三個忍者,卻沒想到仍舊瞞不住。」
她的眼中有嘲諷,有悲傷,還有不甘心,我看不明白,不知道她的復雜從何而來。
「既然你是不願意的,為何不向大名討回公道,又或者雇佣忍者將你父親救出來呢?」
「不,你不了解真相的。」
她起身緩緩往洞口深處走去,背對著陽光坐在了一塊石頭上,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見她清冷的聲音由遠處緩緩傳來。
她向我說明了一切。
第3章 第三章山口裕子(三)
一個月前,火之國的大名突然病情加重,臥床不起。大名已至耄耋之年,對待國事有心而無力,可立嗣之事還遲遲沒有定奪。
政界因此動蕩不安,各類派別林立。
此事是火之國政界的機密,唯獨親近的皇室知曉,本來不該外傳,可狼子野心的皇子們一個個伺機而動。種種爾虞我詐,終究還是波及到了山口家族。
大名共有四子,分別為易今,朝夜,長巾和源寺。
易今作為大名長子,掌握著最大的封地和政治資源,在朝野上也頗具威望,推薦他為王的聲音最多;
朝夜作為次子,奪位之心蓄謀已久,他一向和忍者武士聯系緊密,擁有著絕對實力的軍隊,不容小覷;
長巾自幼身體虛弱,無權無勢,無兵無卒,自然無力參與奪嫡,他和易今交往頗多,顯然已經聯盟;
四子中,唯獨源寺掌握著財政大權,看似最沒有威脅,卻暗中收攏著糧草、醫藥等軍需用品,妄圖在後勤下手,成功奪位。
可政界的事情最終會如何,商界的人根本看不清楚。一旦效忠錯了人,那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面對四個野心勃勃的皇子,山口家族不想盲目站隊,想要靜觀其變,再做打算。卻不曾想,這無形中便是得罪了所有人。
誰都知道山口家族對火之國藥草生意近乎是壟斷銷售的,一旦得到了山口家的支持,無異於獲得了一只強有力的醫療支援隊伍,對於自己軍隊實力的擴充和打擊他人的軍隊實力都是如虎添翼的幫助。
易今和朝夜需要錢財,源寺需要軍隊,山口家就像被三只豺狼同時盯上的肥肉,一夜之間便處於了風口浪尖的處境,隨時都面臨著被滅族抄家的風險。
源寺率先展開行動,挾持了山口族的族長--山口加奈,妄圖控制整個家族。山口裕子的哥哥營救父親失敗而被殘忍殺害,最終梟首示眾。
無奈之下,年僅十六歲的山口裕子被迫上台,強撐著一口氣繼續維持著大族尚存的軀殼,按照源寺的意思紛紛和易今、朝夜下達了請戰書,宣布和平關系決裂。
這無疑讓山口一族陷入了更加孤立無援的境地--在外交上,只能死死抱著源寺的大腿小心行事,再無獨立翻身可言。
可源寺若想要名正言順地通過政變坐上大名的位置,一定要設法取得民心和木葉忍者村的認可。
為此,他以山口加奈的性命為威脅,要求山口裕子嫁入宮中,成為他的姬妾,進而順理成章地掌控整個山口家族。
他料定了裕子是一介女子,胸無大志,必然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可裕子卻從他布的看似天衣無縫的棋局中,發現了一絲紕漏--那就是易今和朝夜的敵視。
既然是同一個陣營的人,面對的必然是同一個敵人。只要利用好易今和朝夜射出來的箭,就一定會傷到背後的源寺,縱使自己也會面臨威脅,可這是山口家最後的一絲希望了。
於是,裕子買通了朝夜和易今的門徒,故意泄露了源寺的陰謀,在送她前往源寺側府的途中,必然會有人前來暗殺她。
抱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心理,裕子想過,不管是死在誰的手中,都要比坐以待斃地嫁給源寺,任人擺布要有尊嚴。而山口族中可以獨擋大局的人都已被殘害,沒落是必然趨勢,她已無力回天。
既然家族已經再無指望,那還不如在廝殺中體面地死去,或許只有這樣,父親才能義無反顧地做出正確的決定,帶領山口族走向光明。
她說完了她的故事,語氣平靜,神態自若,就像剛剛是在陳述別人的故事。
我那一刻終於了然,她那復雜的眼神究竟為何。
--那是被囚困於籠中的飛鳥,想要靠自戕獲得自由的悲鳴。
那種心情,和少年時期的我是多麼地相似啊。
「可是你活了下來,裕子小姐。上天讓你活著,說明你該做的事情還沒有完成。」
我笑著對她說,有些神棍一般地望著她。
她的瞳孔輕微放大,華服底下的身體呆愣,有些僵硬。
她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
我的笑意更深了。
當弱小的人迫切地想要保護一個人的時候,是會飛速成長的。
我有很強烈的預感,這場戰役,她一定會贏!
「可是我能做些什麼呢?我活了下來,我現在只能繼續前往源寺身邊啊。」
她的聲音還帶著因為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像羽毛一般,在我的心口輕輕掃過,讓人心生憐惜。
我朝向她走去,帶著滿身溫暖的陽光。
像鳴人在中忍考試曾經告誡過我的那樣,我單膝跪地,輕輕扶住她那孱弱的肩膀。
如同誓言一般,我說道:「裕子小姐,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自己想要的結局,就一定要自己努力爭取得到。這一次,您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您還有我,我會是您最忠誠的侍衛。」
她抬頭看我,空洞的眼神漸漸恢復神采,像浩瀚無垠的沙漠終於變成了綠洲。
裕子小姐的眼神堅定無比,在那樣美麗的一雙眼睛面前,再璀璨的星光也會黯然失色。
突如其來地,她給了我一個倉皇還帶著幾分凜冽梅香的擁抱。
我一時手足無措,待反應過來後,才發現她在哭泣。
這是多麼大的委屈啊。
我的心瞬間柔軟了下來,我第一次伸手擁抱了一個女子,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我憐惜地用手一下下安撫她因為抽泣而不斷顫抖的脊背,像安撫一只受傷的,無家可歸的貓。
我感受著裕子小姐的痛苦,這種在希望和絕望泥潭掙扎的感覺,在三年前同樣深深困擾著我。
我們不過是各自家族政治的犧牲品罷了。虛晃晃地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爬起來,強裝著鎮定和冷靜,用強硬的手段和華麗的服飾,捍衛著屬於自己姓氏的尊嚴,仿佛責任一般,當仁不讓。
縱使心中的苦澀已經要承受不住了,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在命運安排好的軌道奔赴下去,承載著沉重的家族使命和父母的期待,走向自己看也看不見的光明。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縱使自己不喜歡,卻依舊不願意向命運輕易低頭。
後來,天天和李找到了我們。
裕子小姐說,她要去找源寺,她一定要救出她的父親。
這和我們的任務不謀而合。
可是,現如今,我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第4章 第四章山口裕子(四)
源寺的府邸臨近山澗,依靠著得天獨厚的地勢,這裡易守難攻。
不過這是相對於普通武士而言的,對於忍者,地勢和天氣都不會對戰鬥的勝負產生多大的影響。
忍者的職責除了自己接收任務維持生計外,對於國家只用於抵御外敵,而不用於內亂。這是每個國家的規定,為的是保證平民和牲畜在戰爭中的安全,否則一個國家的經濟將面臨嚴重虧損。
所以,對於裕子小姐家族的事務以及整個朝代的更迭,我們都是無權插手的。
這件事情不光我知道,裕子小姐也心知肚明。
源寺並不在這處府邸。從簡陋的裝飾和欄杆上未干的油漆判斷,這是剛剛新建不久的一處宅子。他將裕子小姐安置在這裡,想必是將此地當成了最後的藏身窩點。
那麼,作為支撐著他下完整盤棋的關鍵籌碼--山口加奈,想必也被他關押在此地。
留在府邸的暗衛並不多,想必大部分都被源寺調去爭奪山口家宅內的貨物和財物了。山口裕子離開家族,群龍無首,易今朝夜必定回去分一杯羹。
我知道現在是一個絕佳的時機,我沒有告訴天天和小李,夜深人靜時候,我偷偷摸索找到了關押山口加奈的牢房。
以忍者的身份放倒幾個暗衛不是什麼難事,山口加奈很快被我救出,我直接將他帶到了裕子小姐房中,由她來定奪今後的事宜。
......
「你是知道的,裕子小姐,我無法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更無法將加奈大人帶出去。」
無規矩不成方圓,忍者有忍者的原則。況且,就算我將山口加奈帶出去了,沒有足夠的兵力,他依舊難逃一死。
裕子小姐救父心切,神色激動,可山口加奈卻有種喪家之犬的頹廢感。
看來,源寺已經徹底將他的精神世界擊垮了。
我在門外守著,等候著裕子小姐最後的抉擇。
「寧次君已經盡力了,裕子。即便是我能夠重新回到山口家,在如此絕境中也難以自保,我們...我們或許只能選擇依附源寺,唯有幫助源寺奪嫡成功,山口家還尚有一線生機。」
我聽了不禁冷笑,識時務者為俊傑,縱使顯赫如他山口加奈,現下也只能為虎作倀了嗎?
可裕子小姐不甘心。
「不可,父親。源寺此人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實在不可信任。況且,沒有我們的支持,他如何能鬥得過易今和朝夜。只要我們和其余兩位皇子裡應外合扳倒源寺,山口家就能重獲自由了!」
「可扳倒源寺又如何容易,我們沒有兵力,更沒有外力支援,如何能弄倒源寺?」
面對質問,裕子小姐緩緩從袖口摸出一包藥,她的眼神逐漸狠厲。
山口加奈看出了她的用意,連忙制止她:「為父斷不會拿你的生命開玩笑,我已經失去你哥哥了,我不能再失去女兒!」
「可是父親!」裕子小姐近乎聲嘶力竭,「我是您手上最後的一顆棋子了。源寺要娶我,唯獨我有近他身的機會,這個機會我一定會利用好,這是整個山口家最後的希望,您不可以阻止我!」
加奈終於妥協於他的命運。父女靜默無言,唯有眼淚縱橫。
這場關於家族興亡的爭論,最終以裕子小姐的勝利告終。
山口加奈離開後,我進屋遞給她一塊絲帕,那上面繡著日向家的團紋。
她的眼睛已經浮腫,見我進來故意遮掩著,還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
我心中知曉她是個驕傲的烈性女子,並沒有拆穿她的堅強。
轉身打了一盆冷水,放在了她的屋內,猜測著她大概需要這個。
「謝謝你,寧次」
在關上房門前,我聽見她小聲地對我說。
她終於信任了我。
我施展給她一個善意的微笑,用背影撐起她的深夜,期待她能睡得安穩一些。
我按照當初的約定留了下來,連同著天天和小李用變身術一起偽裝成了她的家僕。陪著她,直到結婚慶典到來的那天。
第5章 第五章山口裕子(五)
婚禮是遵照日本皇室的傳統習俗布置的,選在了供奉大名祖先的神社。以黑白兩色為主,莊嚴素麗。
為了安撫人心,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和氣場面,源寺特地邀請了朝夜和易今前來。
老大名似乎很樂意看到自家小兒子成婚,不顧及自己的身體也要蒞臨現場,這無疑是在對二位皇子施加壓力。
二人在婚禮進程過半才姍姍來遲,身著白無垢的裕子小姐大方地朝兩位兄長敬酒,這無疑讓源寺的臉更加難看。
我並沒有過多的去關心婚禮流程,只為家僕只在一旁侍候,留意著裕子小姐的動向。
看著裕子小姐挽著源寺的手,笑容宛如提線木偶一般,我心中蔓延著說不上來的滋味。
天天故意逗我,說聞到了好大一股醋味。
我沒有理她,卻因為心事被看穿顯得有些慌亂和焦躁。
裕子小姐決定在今晚下手,趁著源寺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喂他喝下毒酒。
我當然明白她所指的是什麼--男人意志力最差的時候,無疑是沉溺於美色之時,歡好之後。
源寺大肚便便,已經禿頂。
我近乎厭惡地看著他,他配不上裕子小姐,這點誰都心知肚明。
我沒有告訴裕子小姐,我其實心中已有打算。
--在源寺的酒杯中,我下了一定計量的毒藥,只淺薄地留在了杯口,沒有人會在酒水中察覺到。
我希望她在贏了之後依舊是完璧之身,她可以痛快地嫁給自己心愛的人,而不是一生都籠罩在這團噩夢的陰影之中。
她才十六歲,余生那麼長。
我有自己的私心,這些事情和手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並沒有告知天天和小李。
當預想的意外來臨時,我故意表現得和他們一樣慌亂。
「難道是易今和朝夜動手了!?」
面對天天的猜測,我選擇了默認。
她估計也不會想到,我居然會擅自打破忍者的規則。
戰鬥一觸即發,老大名也命喪於此,婚禮被迫中斷。
源寺的余黨不顧一切地追殺著易今和朝夜,這次事變正式拉開了宮變的序幕,一切陰謀詭計自此都擺在了明面上。
我在慌亂中帶走了身著白無垢的裕子小姐,小李和天天找到了山口加奈。在夜晚來臨之前,他們回到了被洗劫一空的山口府邸。
族人都還在,苦苦堅守著山口家最後的尊嚴和希望。而山口家真正存放藥草的基地,並沒有被任何人找到,丟失的,也不過是幾箱金銀珠寶。
這是這些天來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裕子小姐高興極了。
重振家族的使命擔負在了她年輕的肩膀上,望著她燃燒著熊熊希望的笑顏,我堅信她可以獨自解決所有她必須要遇到的困難。
......
和裕子小姐告別後,我們離開了京都。
我將那塊手帕留下,全當是給她留個紀念,我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半年後,天天從報紙上告訴我,火之國的大名換成了易今。我將那張報紙反復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看見關於她的只言片語。
從那之後,我開始留意每一天的報紙和新聞,留意著藥商中有沒有自己熟悉的那個姓氏。
有時候我也在猜測,她究竟有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結局,憑借著她的實力和手腕,有沒有可能讓山口家重回巔峰。
我總在擔心她身邊的暗衛夠不夠用,錢財有沒有被人擄走。
我覺得自己真的是神經質了,我居然對一個女子朝思夜想,不能自已。
這實在超出我的預期。
又過了幾個月,木葉已至隆冬。
伴隨著火之國第一場雪而來的,是裕子小姐寫給我的書信。
娟秀的字體,用的是上好的松煙墨,氣味芬香純淨,像極了她的氣質。她寫道:
「展信佳,寧次君,見字如見面。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光景,直至今日我才得空給你寫信,望你海涵。
生意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沒有想到,政治上也是如此。
我回到山口家後,便火速和大皇子易今聯系,取得了他的信任,最終聯手戰敗了朝夜。
那真是一段我不願回想的黑暗時光,想到身為忍者的你一輩子都要在刀劍上舔血,我不由得對你十分同情。和平真的太美好了,寧次君,你也是如此期待的吧。
山口家的生意在慢慢恢復生機,父親和族人將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我偶感壓力,好在日子還過得去。
不知道你最近生活還順利嗎?
祝你萬事順遂,再無蹉跎。
山口裕子敬上」
雪落的聲音很輕,我透過書信,感受到了裕子小姐的嘆息。
她粉白色的手指在信件上劃過時,一定帶著滿滿的愁緒。
我提筆回信給她,告知了我生活的近況,說得最多的還是祝願的話。
我們並非是一個世界的人。盡管每日的生活都過得是一樣的驚濤駭浪,我依舊無法切身處地地理解裕子小姐的辛勞。
我們保持著聯系,大概兩個月一封書信。
後來戰爭即將來臨,我再沒有休息的時間,她的一封信我幾乎半個月都沒有寫完。
裕子小姐安耐不住心情,借著給木葉送藥草的機會來見我。
--那是我們第二次相見。
綱手大人發善心地給我批了半天的假期,盡管她擠眉弄眼地看著我,把我弄得十分難堪。
我帶著裕子小姐幾乎走遍了木葉的各個角落。
她開朗了許多,眼神沉穩堅韌,依舊美麗迷人。
我的心也一如既往地跳得飛快,一切好像都不曾改變。
我帶她參觀了日向的府邸,她和這裡的草木看起來真融洽,仿佛她也是屬於這裡的一樣。
裕子小姐對我曾經的故事很好奇,我在自己一生的經歷中挑擇了些為數不多的歡樂講與她聽,她果真笑得很明媚,我也被她感染著微笑。
天黑了,我送她回到了公館。
臨別前,裕子小姐說,她希望我下次能帶她去忍者學校參觀。
我答應了她,戰爭結束後一定去山口家宅看望她。
伴著柔柔的月色,我轉身離開,她望著我的背影站了良久。
只是,造化弄人。此次一別,便是永別。
自此,我再沒有見過山口裕子小姐。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寧次的初戀是個悲劇,這是我的第一篇同人,我尊重了ab 的設定,讓寧次死在了戰場上,裕子小姐沒有等到他回來。
寫這篇的目的其實不是想要虐誰,我一直想要揣摩少爺的心情,想要知道他在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是揣摩得也不是特別成功,他喜歡上誰的心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我太偏愛寧次了,可能是他的性格跟我很像,沒有佐助那麼單純衝動,容易被人教唆利用;也沒有鳴人那麼熱血坦誠,永遠干勁滿滿。
寧次是一個別扭有些毒舌,骨子裡卻是比誰都要溫柔的存在。他在恨的時候可以不留余地地去恨,可在愛的時候,深情又周到。在家族的使命和個人的恩怨上,他選擇了原諒和妥協,寥寥幾筆,沒有很華麗的轉變,他就成為了效忠日向宗家的忠僕。我覺得岸本一直都不是很偏愛寧次。
如果這篇文章看得人很多的話,我估計會寫一個寧次的中長篇,給他一個美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