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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被迫收集癖的我》作者:落絮NAGI【完結+番外】

《(綜漫)被迫收集癖的我》作者:落絮NAGI【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20028個瀏覽者
文案:
  
女主:我想要彭格列指環,能復活死人的四魂之玉,改寫世界的書,鬼王追尋千年的青色彼岸花……
眾人:你做夢????
《世界之寶》:無敵奇幻美妙的RPG冒險游戲,以收集卡牌為特點,不氪金為原則,靠玩家自身努力順利通關
——所以請某些人不要玩成攻略游戲好嗎!
[……Loading……]
[為玩家載入身份卡——禍津神,已裝入身份卡卡槽中]
[為玩家載入寶物卡——四魂之玉的碎片,已裝入寶物卡卡槽中]
[為玩家載入技能卡——大天使的呼吸,已裝入技能卡卡槽中]
[開始享受收集之旅吧]

4.15日開始入V啦~屆時三章更新!
沒入v的中間十章為埋一些線有些慢熱,可選擇性跳過。癖好是廢話埋各種彩蛋,即使是綜了熱門番可能有時候也忍不住擴大對不太熱門角色的戲份:p

女主中心向蘇文,雷到吐的故事劇情,OOC與毛病女主預警!
開放向結局不要問cp啦。
  
內容標簽: 綜漫 家教 異想天開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春妍 ▏ 配角:接檔文:《修仙就不高考了嗎》 ▏ 其它:接檔文:《修仙就不高考了嗎》
  
一句話簡介:死掉後就去玩游戲吧
  
立意:開心快樂過日子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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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在被撞到的那一刻,我才發現即使自己以前也有過想一死了之的想法,但果然,還是很想活下去。

  ——《4月21日記》

  並盛中學,運動場。

  老實說,棒球部的經理裡有自己的同班女同學這件事,到現在都讓山本武感覺有些驚訝。有著不俗外表的少年笑著接下少女遞的礦泉水,擰開蓋子一口氣咕嚕咕嚕地往胃裡灌時,余光不禁掃到站在旁邊幫自己拿著干淨毛巾的黑發少女。

  她留有不算太長的黑發,似乎因為在社團裡跑來跑去而嫌太熱,直接扎起一個小辮子,這樣不免看起來有點瘦弱,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都纖細白皙。

  這樣瘦弱清秀的女孩,居然堅持了他們一周的考驗成為社團經理啊。山本武感慨道。

  在山本武一開學就把入社申請書交給棒球隊的負責人時,當時已經升上三年級准備把經理職務移交給新人的學姐盯著他的臉很久,嘆氣道:「好麻煩,又要認真篩人了。」

  並盛中學一年級新生山本武同學,在入學不到一周的時間,就因為帥氣的外表廣為同年級所知。他笑容爽朗,總是熱心幫助他人,運動神經極佳——

  三年級的學姐和社團前輩們擔心會有動機不純的女孩,故意設置了一周的挑戰,讓女孩子們明白做經理,並不是一件只需要看著男孩子們帥氣外表的輕松事。從洗淨所有人的外套隊服和毛巾,收集個人的數據,清理體育館和室外場所,乃至對器材的登記和保養

  做這些髒事累得半死,還得不到男孩子們多少感謝,甚至被冷漠以待,做錯了還會被社長甚至教練狠狠責罵。

  一周不到,大部分女孩都退社了。

  所以學姐發現居然還真的有一年級新生堅持到最後,沒有任何怨懟神色時,不免出乎意料。

  這讓社團裡幾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尊敬新的經理起來。

  哪怕這個少女不是那種最受人歡迎的熱情可愛型,也不是那種漂亮得如讀者模特般的女孩,有時還可以說得上冷漠,但大家都會下意識地優待她。

  但是,拋開外表和性格而論,他們社團的經理存在感似乎太低了點。山本武忍不住想。

  有時候訓練著訓練著,連隊長都會忘記了經理還在,經常叫嚷著「經理去哪裡了」,然後黑發的少女便會默不作聲地拍拍他的肩膀,嚇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學長連聲尖叫。

  被同齡的女生遞過毛巾擦汗,饒是山本武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謝謝。」

  「山本同學這次也很厲害。」春妍說,「又打破自己記錄了。」

  「哈哈哈哈只是運氣好而已啦。」

  山本武說完,注意到少女呈現出准備離開的動作後問:「可以這麼早離開嗎,訓練還有一會吧。」

  「因為今天班上輪班值日是到我……」少女頓了頓,似乎明白了為什麼山本武攔住自己,「請不用擔心,我已經把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整理器材的事情我明早會來做,而且也有和隊長與教練講過。」

  「噗,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黑發的少年撓了撓頭,「其實可以把少部分工作交給替補,你一個人用更長的時間做完全部活不是很累嗎?」

  「那怎麼行。」少女一下露出格外不贊同的表情,「讓大家能有更多的時間享受到棒球訓練中,這就是我的工作。」

  她關於「讓並盛棒球隊成為一支強隊」的游戲任務,還需好好完成才行。

  山本武聞言,愣了愣,繼而露出了陽光的笑容,蓋在頭上的毛巾下雙眼宛如亮著光,「阿妍果然是個很好的經理啊。」

  「山本武!你這小子,不要停止訓練來纏著我們經理!」遠處訓練的隊長發現後遠遠怒罵。

  「經理是屬於大家的啦!一年級的小學弟不許獨占哦——」

  「川上學妹快踢他!」

  「喂!!你們這些家伙也太偏心了!」山本武假裝生氣地朝他們喊,但臉上皆是少年人的笑意。

  「那麼我先回去做值日了,我怕今天值班的同學等太久。」春妍禮貌地說,「山本同學也加油!」

  「阿妍的搭檔是誰啊?」

  「好像是叫……長谷川湊。」

  「啊,這樣的話阿妍就放心吧。」少年說著不知所雲的話,「現在這個點的話,教室估計已經被打掃得差不多了。」

  春妍沒有馬上理解他的意思,匆匆把所有的毛巾都洗干淨晾在統一的地方後,就迅速跑到了教學樓裡。

  期間走廊上還看到巡視的風紀委員,梳著大背頭的同學嚴厲地提醒她「不能在走廊上亂跑」。

  她氣喘吁吁跑回A班的教室,還記得自己被安排的值日區域是黑板與一二列的桌椅,結果還沒等拿起黑板擦,就發現黑板已經被擦得干干淨淨。

  春妍下意識環顧四周,便看到一個棕發的少年低著頭,拿著掃把在教室的角落裡默不作聲地清掃那些紙團與灰塵。

  春妍知道自己在旁人看來存在感低,於是直接出聲提醒:「長谷川同學?」

  「哇啊!」少年像是被嚇了一大跳,猛然丟開掃把轉過身,聲音哽咽,「誰、誰?」

  這是一個眼神柔軟的少年。

  春妍下意識有些猶豫,她知道自己記性不差,開學剛過一周,她就把班上的同學外表和名字都記得差不多,今天和她一同值日的理應是下午打過招呼的一個微胖的褐發男生才對。

  而對比眼前這個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人,春妍不費太大力氣的就在腦海中回憶出他的名字。

  「沢田綱吉……?」

  「哎!?是!」

  「你和長谷川同學換班了嗎?」春妍只能想到這種解釋,她直接走過去拿起剛剛被沢田綱吉摔掉的掃把,把剛剛還沒有掃干淨的角落重新掃了一遍,「長谷川沒告訴你我會把我的區域負責干淨,你不用幫忙做嗎?」

  「啊……沒關系的。」少年忽然說,「剩下的我來做也可以。」

  一貫秉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少女顯然沒料到少年會這麼回答,不由感慨:「沢田同學,是個好人啊。」

  「哎?也、也不是。」

  他露出一種猶豫不決,讓人有些煩躁的懦弱表情,「反正,我習慣了。」

  春妍幾乎是在少年作出這種表情的下一秒,就猜出了整個事件的始末,也領悟到了為什麼山本武說這個時間點估計班級的教室已經被打掃干淨了。

  「哦,原來如此。」她點點頭,也沒露出什麼太多的表情,「那接下來請把掃帚給我吧。」

  「啊?沒事的,反正我也做的差不多了——」

  「沢田同學。」少女嚴肅地說,「剝奪別人的勞動權利是犯法的,你是要讓人吃不了飯嗎?」

  「等等!也沒上升到這麼嚴重的程度吧!」

  「原來如此,那就是想拿我沒做值日作為把柄嗎?」少女下意識露出警惕的表情。

  沢田綱吉:「……你能不能對人多一點信任啊!」

  少年無力地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把掃把遞過去,扎著小短辮的少女接過來後就熟練地進行清掃的工作,動作熟稔,一看就是做過很多家務的類型。

  「那個……謝、謝你……」沢田綱吉最後唯唯諾諾地說。

  春妍對此感到有些無法理解。

  無論怎麼想,她都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今天值日的人本來就是她——至於另外一名搭檔溜走是那個男生的問題。「謝謝」無從說起,回歸到最初的想法,這不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嗎?

  她也對這個名叫「沢田綱吉」的人留有少許印像。

  在並盛中學開學第一天,班上同學聚集在一起開班會之前,就有男生直接走到這個如小動物般無害的少年面前,抓起他的頭發,聲音具有惡意與嘲諷,

  「什麼啊,到了中學還要和廢材綱一個班,感覺也太惡心了吧。」

  那時還是山本武在動靜鬧大前直接伸手攔下找茬的男生,笑嘻嘻地打岔,讓班上所有同學都坐回自己的座位等班主任來臨。

  這個游戲裡每個NPC性格真實的……宛如真人。

  春妍是已經死去之人。

  「生」是一個點,「死」也是一個點,人生不過是點與點之間的連線。這是她很早之前就明白的道理。

  但是線斷裂的時候,大多數是猝不及防的。

  在放學時如往常一樣走在路上,准備去接妹妹一起回家卻被突然衝出來的一個人捅了一刀的時候,春妍都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在重症監護室時隱隱約約睜開眼睛,只聽見旁邊的護士流露出惋惜的話語。

  「真可惜呀……」

  「聽說,傷人的人只是單純的想報復社會後再去死。」

  「如果要死的話,自己去死不就好了,干嘛要扯上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啊!真是人渣——」

  如陰郁的天空中慢慢凝聚起來的黑雲,雨水掉落砸開湖泊中泛起的水花打破原本的平靜,她聽見了一陣莫名的滴滴聲。

  [是否進入游戲?]

  [確認/取消]

  [……Loading……]

  [玩家身份激活]

  [載入初始語言包:通用語]

  [……Loading……]

  [自動抽取新手大禮包]

  [玩家抽取身份卡「N-禍津神」]

  [禍津神,厄運災禍之神,由伊邪那岐命從黃泉國歸來後祓禊洗滌污垢時,從污穢之中化生。「禍津神」的神格讓您位列日本八百萬神明之一。您成功擁有「踏入彼岸」「斬斷妖魔」「命名神器」的能力,您同時必須面對「不易被此世之人看見」的副作用]

  [游戲過程中,您可努力改變命運成為一方優秀神明,也可選擇默默世間最後神格消逝。您能命名任何活物或死靈為自己的神器,您能自由呼吸在此岸的世界——您是不受天掌控的最特殊的神明]

  [玩家抽取身份卡「SSR-巫女翠子」]

  [巫女翠子,日本古代傳說級別的知名巫女,靈力高強,四魂皆滿,為萬妖所憎惡。「巫女翠子」的身份卡讓您在特殊時間段能成為被平民所尊敬的存在,但您也會被每個初次見面的妖怪所下意識討厭]

  [您將擁有「破魔之矢」「淨化」「抽取妖怪靈魂」等作為強力巫女的必備能力]

  [玩家可念出「BOOK」後主動查看已收集卡片和未收集卡片]

  [將卡片拿在手上然後說「GAIN」,卡片就會自動變回相應的道具或技能]

  [歡迎來到《The Treasure of The World》,祝您游戲愉快]


第2章 (已修)

  於是她飄泊在冷漠的人群中,

  成為暗影中的光,是一點明斑。

  落上陰郁的景色,也是個精靈。

  追求真理,卻像「傳道者」一樣興嘆。

  ——《別揭開這畫帷》

  沢田綱吉偷偷觀察在教室裡做值日的少女。

  紅色渡染上層層積雲,如一團野火在天空中燃燒,璀璨旭日裡的那幾點余光穿透進教室的窗戶,把幾乎空無一人的教室照得有點昏黃,灰塵在光中飄浮,像是星星。

  黑發的少女在光中看不清表情。

  她不是美得格外驚艷的類型,但皮膚白皙,有一雙無法讓人忽視的眼睛——即使面無表情,也干淨澄澈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雙眼。

  沢田綱吉心想,如果不是她的存在感太低,應該會有很多人願意和她搭話。畢竟誰不喜歡和別人聊天時,對方雙眼裡從來不會出現多少負面情緒,看上去總是認真地聽你講話?

  那雙垂眼柔化了她本身的氣質,讓沢田綱吉這種怯懦得不敢隨便和陌生女孩搭話的人,也難得的不是那麼畏懼她了。

  春妍趕到的時間有點晚,結果教室裡基本上沒有什麼別的地方需要打掃,於是她放下掃帚轉頭對坐在座位上磨磨蹭蹭收拾自己書包的沢田綱吉說道:「沢田同學,接下來擺桌椅的事情交給我,你先走吧。」

  「哎!!那怎麼可以!」沢田綱吉緊張地站起來,結果一個趔趄,差點磕到了旁邊的桌子尖角。

  「沢田同學。」春妍欲言又止。

  「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啦……」沢田綱吉有些喪氣,重新站穩然後收拾自己的書包。

  ——無外乎,就是要說自己怎麼這樣都能差點受傷之類的吧。

  就算是個好心溫柔的女孩子,說的不過是一些常見的安慰話語,不過這些對他都沒用啦,更何況也不可能真的有人會對他說這種話。

  (因為他是廢材嘛。)

  「你……被妖怪纏著呢。」少女認真感慨道,「我第一次見到妖怪欺負一個人,你做了什麼嗎?」

  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領:「……」

  「你、你不要面無表情地說這麼恐怖的話好不好!!!」沢田綱吉像一只被威脅生命的小兔子般跳起來,抱穩自己的書包蹲下來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哭腔明顯,「妖怪什麼的怎麼可能存在,就算是嚇人也要說些可信的東西吧!」

  不相信的話為什麼要這麼害怕啊?

  春妍看著剛剛自由伸長柔軟的觸手絆住沢田綱吉腳而讓後者摔倒的罪魁禍首,睜大唯一的眼睛定定看著春妍一會,露出了「巫女好惡心」的微妙表情,蹭蹭蹭地鑽進了瓷磚與瓷磚的縫隙之間消失不見。

  「嘖。逃走了。」少女嘴角一撇。

  「為什麼你看上去還有點失望啊!?話說本來就不會有妖怪吧,我什麼都沒看到啊!」沢田綱吉崩潰道。

  「沒有看到的東西不代表沒有。」春妍格外誠懇,「我最近很窮,沢田同學如果要除妖的話可以直接和我說,價格公正服務態度良好,你與我還是同學,可以包售後服務哦。」

  沢田綱吉:「……恕我拒絕!」

  唔,沒有觸發什麼游戲任務呢,春妍心道。

  這種被妖怪纏身的青春期少年難道不應該很容易觸發「解決掉xx君危機」的任務嗎?尤其是她的身份卡還是能看見死者世界的「神明」與淨化妖怪的「巫女」。春妍都做好應對諸如廁所裡的花子,鳥嘴尖喙的河童之類的存在了。

  莫非是這個游戲世界劇情裡,這個少年不需要她也能自己解決這類問題嗎?

  春妍認真盯著努力回過神的少年許久,看著他蓬松棕發下有時顯得有點孩子氣的雙眼,即使剛剛對春妍叫嚷著不許捉弄他那麼久,卻沒有流露出任何怨懟與憤怒的表情,只有某種「劫後余生」的慶幸。

  他看上去那麼普通,無害,側臉柔和在光與影之間,像春妍經常能在妹妹手機裡見到的,被人喜愛的天然小動物。

  春妍又認認真真注視了他很久,直至被觀察的少年原本白皙的脖頸開始逐漸變得通紅,動作也開始重復得把書包外拉鏈拉了又關,關了又開。

  「那個,你、你是還要說什麼嗎?」沢田綱吉還是忍不住耳根通紅地轉過頭,鼓起勇氣轉過身直面春妍,卻還是沒敢抬頭。

  這讓他看上去更加沒有攻擊力了。

  春妍:……懂了,這個游戲要隨波逐流放棄他這個非關鍵劇情NPC吧。讓他被妖怪糾纏一生的那種。

  「哈!大家都還在。」黑發的少年走進教室,他剛剛換下衣服結束訓練,大概是還用涼水衝過頭發濕漉漉。

  山本武興致勃勃地提議,「你們弄完了嗎?我可以幫忙一起弄,這樣也就快點結束了!」

  他剛說完,沢田綱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開始尋找川上春妍的存在。

  「我在這。」春妍熟練地提醒道,打破自己的零存在感。她已經把倒數兩派的桌椅都擺放整齊,至於某些參加社團活動沒回來的則沒有動他們的書包。

  「哈哈哈哈哈哈不管什麼時候都覺得阿妍的能力好厲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異能力嗎?」

  「你做夢嗎?」

  「哎……」沢田綱吉愣了一下。

  他知道山本武人際關系很好,為人熱情又沒有偶像包袱,但沒有想到他和這個存在感低的少女關系也那麼好。

  但是他從來沒有聽過山本武有這麼親切地叫過一個女生的名字,包括無敵可愛的笹川京子,也只是被山本武禮貌地稱呼為「笹川同學」。

  宛如被優待的少女卻沒什麼自覺,對待山本武的態度在沢田綱吉看來和對待自己沒什麼差別,語氣平淡自然,偶爾的發言還有點讓人非常有吐槽的欲望。

  「山本同學已經訓練完了嗎?」

  「哈哈哈翹掉了!」

  「別騙人了。」少女平靜地述說事實,「社裡沒有人比你更認真對待棒球。」

  「經理是這麼看我的嗎!那我要更加加油才行——」

  沢田綱吉默不作聲地擺好自己附近周圍的桌椅,在輪到自己的桌子時,他觸摸桌面,原本干淨整潔的桌子上不知何時被人用小刀惡意刻下了「廢材綱」三個字。

  「這樣都沒法擦干淨嘛。」他輕聲說。

  「沢田同學。」

  「哎?」

  沢田綱吉被驚了一下,剛剛所有的負面情緒都乍然拋在腦後,而忽然出聲的少女則走到他的身邊,用和剛剛說話沒有區別的平淡語氣問道:「做完值日的話,要一起回去嗎?」

  從沒被女生主動邀請過的少年:「?」

  春妍忽略掉剛剛爬到沢田綱吉桌上又轉瞬消逝的另一只妖怪,全部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腦海中忽然響起的聲音:

  [觸發任務:護送沢田綱吉安全回家]

  「沢田同學家住在哪裡呢?」春妍不免有些苦惱。

  畢竟她進入這個游戲的時間不長,對並盛町的路也不算太熟悉,如果沢田綱吉家的位置太過偏僻,那她可能就很難找回自己那間游戲初始送的小公寓了。

  少年則下意識選擇了拒絕:「不用了。」

  「閉嘴。」好不容易接到游戲任務盼望早點回家的春妍異常冷酷,「你想被奇奇怪怪的東西糾纏一生嗎?」

  沢田綱吉:……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奇奇怪怪」的東西吧!

  沢田綱吉不知該怎麼形容此時此刻的感覺,仿佛聲音變成了水壺中蒸騰的水汽,無論怎樣都要衝出來,橫衝直撞,直至第一聲氣鳴——

  「哇,好狡猾。」另一道清爽的聲音先響徹在空蕩的教室裡。

  「第一次看到我們經理主動邀請別人。」山本武認真想了會,抬起頭說,「那加我一個吧!我也好久沒和人一起回家了。」

  運動少年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讓本就俊朗的臉此刻更無法讓人忽略。

  春妍沉默了一分鐘,也沒等到新的任務提示消息。

  難道山本武是比沢田綱吉更沒有存在感的NPC嗎……?

  原來如此。春妍冷漠地想。

  這就是那個吧——傳說中人氣旺盛天子驕子最後其實是主角踏板石的標准炮灰男設定角色。


第3章

  最終他們還是沒有三個人一起回去。

  恰巧棒球社的其他隊員都結束了訓練,有幾個與山本武打了招呼。因而春妍委婉地表示了拒絕,加上山本武也不是那種強求他人的人,尤其是他和沢田綱吉不算太熟,此時好像也對與沢田綱吉打好關系沒有很多興趣。

  在春妍看來,沢田綱吉真是一個多災多難的人。

  剛開始春妍還以為游戲下達了任務「護送沢田綱吉安全回家」是因為有時會欺負沢田綱吉的妖怪,但初出茅廬的神明連妖怪都沒遇到,便被路上層出不窮的小矛盾弄得心煩。

  不知為何各種長著牙齒的貓狗都愛追著沢田綱吉跑,秋田、狐狸犬、吉娃娃甚至是原本在樹上打盹的野貓,在看到沢田綱吉時也會干脆利落跳下來,似乎以嚇少年為樂。

  「沢田同學,去除邪吧。」春妍很認真提議,「神社的話應該能做這種事情吧。」

  「你又說這種話——」

  一輛汽車瞬間呼嘯而過差點蹭上准備過馬路的沢田綱吉,打斷了他接下來想說的。

  沢田綱吉:「……」

  「哇哦。」春妍源自內心地發出一聲感嘆。

  沢田綱吉僵著臉,依靠年前才去過神社的模糊印像,和對並盛幾乎完全不熟的春妍迷路了大半圈,期間他們在高空墜落的花盆、地面莫名出現的釘子,突然炸裂的灌溉草坪水管等危險中來回穿梭。

  「為、為什麼今天這麼慘?」沢田綱吉滿臉沮喪,忍不住吐槽,「而且為什麼川上同學你一點事都沒有……」

  春妍自豪回答:「我可是連災禍都無法察覺到的低存在感體質。」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早已被命運折磨得疲憊不堪的少年終於踏入了鳥居,走到神社本殿後,微顫打開抽中的簽文,又被迫面對上面刺眼的「大凶」兩個字。

  神社巫女安慰道:「沒關系,把簽系在那一邊,霉運就都會留在神社裡啦。」

  「啊!好的!!」

  沢田綱吉像是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神社會把所有寓意不好的簽找時間直接燒掉的習俗,於是滿懷期望地把剛剛抽到的簽折四折,准備在綁簽的地方打個結

  ——不知是莫名來的強風,還是沢田綱吉打結方式不對,原本要固定住簽與繩的地方突然斷裂,輕飄飄的紙張在空中轉了幾圈,然後被又一道勁風直接刮走。

  沢田綱吉:「……」

  神社巫女:「……」

  沢田綱吉不信邪地准備買一個保佑平安的御守,結果白衣緋袴的年輕巫女不好意思地回答:「今天很奇跡般地被買完了呢。」

  「哇哦。」春妍忍不住再發出一聲感嘆。

  「啊啊啊啊啊啊啊!!」沢田綱吉如蔫壞的植物,崩潰地抱頭開啟碎碎念模式,「我才十四歲我才不要現在就死掉啊!說到底今天為什麼會那麼慘啊,以前最多就是會被吉娃娃追,被不良少年打劫,被鄰居家的小孩子欺負的程度啊!!」

  春妍一時不知該露出「你以前也很慘」的表情,還是「今天的確更慘」的表情。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少年的額頭,讓陷入極度驚恐狀態的男生回過了神。

  「都說了有我呀。」她說。

  少年棕色的雙眼裡瞬間流露出信賴的眼神,「川上同學能除禍嗎!」

  「你做夢嗎。」春妍面無表情地說,「我又不是直日神。」

  「那你剛剛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嘛!」

  春妍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覆在沢田綱吉的額頭上,思索著該怎麼進行下一步的行動比較好。

  而游戲設計者顯然有考慮到玩家的需求,幾乎是在春妍動念的那一刻,便開啟了指引模式。

  [自動加載「巫女翠子」身份卡技能:祈福]

  [可根據指引進行操作]

  春妍默不作聲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在視野中的偌大紅箭頭,幾乎是要明著說「快來看我」。她在箭頭的指引下劃動手指,而干淨的、潔白的,似乎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光從她指尖躍出。

  如果有實力強悍的陰陽師或者巫女在場的話,不免驚嘆這個時代裡居然還有如此充沛且純淨靈力的年輕少女。

  「川上同學……?」沢田綱吉弱弱出聲。

  春妍做完一切後很快放下了手,「三千日元。」

  沢田綱吉不知該說什麼好,「就算是香火錢,也只有五元吧。」

  春妍有點生氣,「不要把我和莫名其妙的神明相提並論。況且他們有很多神社能聚少成多,我可是要精打細算地生活的。」

  「……你生氣的點是不是有點奇怪哦。」

  而且我們還在「莫名其妙的神明」之一的神社裡啊!沢田綱吉默默把這句話吞回心裡。

  旁邊圍觀到這一切的巫女輕輕笑出了聲,她禮貌地向二人鞠了個躬,柔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這位小姐十分厲害,這位同學也不必擔心了。」

  「哎!也、也謝謝你!」沢田綱吉慌慌張張地說。

  春妍聞言,抬起眼睛看了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背景板NPC一眼。對方察覺到她的目光,溫溫柔柔地垂眼笑了一下,如彌生三月中初初發芽的嫩葉,又似觸碰肌膚即化的點點細雪。

  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如草葉般的綠色雙眼裡含有春意。

  「我名螢,是侍奉神明的巫女。她如此說。

  「祝如今不在,如果他們回來,一定會很歡迎靈力如此高強的您。」在離開之際,身穿巫女服的螢溫和地說下了最後一句話。

  些許是因為兩張身份卡都是與神明一類事物有關的原因,春妍覺得並盛神社讓人十分舒服。當她離開神社時,山林中不知發生了什麼,山地間驟然震動了一瞬,快得讓人抓不住感受,仿佛是某種古老傳說中沉睡的生物蘇醒,只通過動靜來告知所有被神明庇護的生靈。

  藍得干淨的天空裡劃過一只又一只黑白相間的鳥,如烏雲遮蓋住天空的景色。

  大概春妍的巫女祈福技能的確發揮了作用,沢田綱吉比最開始放學回家的遭遇好上很多——至少不會擔心莫名高空墜物事件。

  而沢田綱吉,走在被夕陽照射的道路上,紅著臉小聲對第一次一起回家的異性說了聲「謝謝」。

  然而,獨屬於未來彭格列十代目首領的那無法言喻的廢材體質是無法被拯救的。

  好不容易走到「沢田家」門口時,沢田綱吉突然腳一崴失去平衡朝前撲去——眼看就要磕到地面時,走在旁邊的春妍眼疾手快迅速挽住他,將他扶助來保持平衡。

  「小心。」少女平靜地說。

  聽到熟悉動靜正好開門的沢田奈奈撞見眼前一幕:「……哎呀。」

  沢田綱吉怦然漲紅了臉。

  「沒有必要這樣吧川上同學!」沢田綱吉叫道,奮起反抗並讓自己努力站穩。

  在撞見到春妍的臉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理迅速轉身,沒有再繼續看著女孩。

  春妍則忍不住為難地皺起眉頭,「沢田同學,你好不容易快到家了,要保護好自己啊。」

  沢田綱吉:「我知道了!」

  沢田奈奈:「哎呀呀!」

  站在門口的沢田夫人撫著臉頰笑道:「阿綱居然會認識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呢!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起進來吃頓飯再走呢?」

  [完成任務:護送沢田綱吉安全回家]

  [獎勵:寶物卡「N-沢田夫人的菜肴」]

  春妍眨了眨眼睛,愣神之間,卻被沢田奈奈溫柔地牽住手,走進了沢田家的房子裡。

  沢田綱吉那雙柔軟溫和的棕色眼睛,想必是遺傳自他的母親。擁有同樣溫柔雙眼的婦人親切地將拖鞋放在廊關上,開始熱情真摯地詢問春妍的名字。

  從來沒接觸過這種類型的婦人,或者說這種類型的「母親」的黑發少女,第一次僵硬得,不知該把手放哪裡,或者說作出什麼反應才算合適。

  她張了張口,輕聲說:「謝謝您。」


第4章

  沢田奈奈的手藝很好。高湯的醇香從客廳即能聞到,與蝦仁搭配一起蒸煮的滑嫩豆腐入口即化,加入洋蔥、胡蘿蔔和馬鈴薯的燉肉口感溫軟,還因為砂糖而有點甜甜的味道。

  受到沢田家熱情款待完後,春妍想找個無人地方盡情打飽嗝。

  她清秀的面容沒有太多波動,但雙眼裡都盛著滿足,扎在後腦勺的小辮一晃一晃。

  護送春妍走一段路的沢田綱吉瞧了那根小辮子一眼,又收回自己的眼神,小聲問道:「已經這麼晚了,川上同學有和父母聯系嗎?好像都沒看你拿出手機……」

  「父母?」春妍想了想,自己來到這個游戲世界裡,好像的確沒看到這種設定。

  游戲初始配套就是一個毫無生活氣息的小公寓單人套間,連被褥都是嶄新的,也沒有看見這個游戲主人公的多余信息,倒是留有一張存著十萬日元的銀行卡。

  游戲主人公「川上」的前半生似乎是空白的,而她來決定主人公接下來的人生故事。

  「沒見過,不過應該是每個月會打一點生活費吧。」春妍說。

  沢田綱吉下意識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沒有回過家幾次,用諸如去「非洲開采石油」的理由到現在兩年都沒回過家的男人。他從來沒在自己母親面前提過他,就好像能讓這個家從來都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般。

  春妍的「沒見過」在沢田綱吉耳裡,聽起來便像是賭氣的話。畢竟如果父母都健在並且有提供生活費的話,又會有多少孩子連一面都沒見過呢?

  沢田綱吉看著走在旁邊的少女秀氣的臉,涼風吹得她額間的發絲有些凌亂——這是他第一次和女孩走這麼近,但他沒有迅速產生諸如「害羞」「不知所措」的情感。

  川上同學是個很堅強的人啊。

  這個念頭此時此刻,完全占據了他的腦海。

  但是沢田綱吉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噢」了一聲。

  他知道自己實際上與川上春妍只認識了一天,在今天因為值日而偶然打起招呼,盡管春妍有「熱情」地相邀約他一起回家,但是他知道過了這一天,對方不一定會和他再講一句話。

  誰會想和他接觸啊,在有山本武那樣耀眼的人作為朋友的時候。

  「啊,沢田同學,能把你LINE的賬號給我嗎?」

  少女干淨的嗓音忽然響起。

  沢田綱吉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過於出乎意料,反而下意識開口道:「為什麼?」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沢田綱吉立馬後悔地補充道:「我沒有什麼意思——」

  「沢田綱吉同學,你不給我聯系方式我怎麼催你給錢。」春妍面無表情地說。

  沢田綱吉:「……好。」

  游戲初始分配給春妍的公寓,是一幢看上去不算太舊的三層建築,大門附近的垃圾停放處上貼有「分類投放垃圾」的指示語。

  這種類型的公寓,往往是單身白領或者同居的年輕情侶所租用的,春妍這種未成年學生女孩原本該十分顯眼,但好在她的低存在感體質,一路走上樓梯時,路過的人也沒有幾個會對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她快要走到自己的單間時,卻被大大小小的行李阻擋了繼續向前進的過程。

  原本隔壁沒人住的房間,這次大門敞開,收租的房東爺爺倚靠在門口,嘮嘮叨叨:「快點收完了,這麼多東西放在門口很堵路的。」

  「啰嗦——!」房間裡遠遠傳來煩躁的聲音,「都說了你要是沒事就先走啊!」

  「那可不行,你們這一代的年輕小鬼頭最不負責任了,要是又把收拾出的垃圾隨便丟在門口,我可又要聽到一堆人的抱怨。」

  似乎已經被整理房間提高怒火值的租客衝出來,不耐煩地說:「你說誰是小鬼啊!!別以為你是老人我就不會拿你怎麼樣!」

  從春妍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了一個側影。

  出乎意料地,那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即使只能看到側臉,春妍便敢斷定他是一個很好看的人。少年有著能讓很多女生尖叫的魅力,銀色的頭發加上如翡翠般碧綠的雙眼,是春妍的世界裡沒見過的外表。

  他氣勢洶洶,下一秒就要炸毛的模樣,有點像舞爪威脅敵人的野貓。

  房東毫無畏懼之色,「不只是老人,我還負責收你錢讓你住在這裡。」

  「你們好。」春妍舉起了手,打斷了這有些火.藥味的氣氛,「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忙搬這些行李。」

  「!!」x2

  春妍一出聲,在剩下兩個人看來就像是突然多出一個人般恐怖,年紀不小的老房東下意識捂住心髒。

  「不要嚇我這個老頭子啊你這個混蛋小鬼!」他怒道。

  春妍禮貌道歉:「不好意思。」

  而少年的反應似乎更加極端:「鬼嗎?!」

  春妍面無表情:「你想死嗎?」

  「我住在你旁邊。」她指了指自己就在隔壁的房間號,又把自己剛剛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忙搬這些行李。」

  少年毫不領情,直接審視的目光盯著她,像是從不輕易信賴他人的野生動物,正在試圖分析春妍行動的原因與合理性,來判斷會不會給自己帶來損害。

  最後他皺起了眉頭惡狠狠地說:「不用了。你要是不小心磕到更不得了。」

  「臭小子。」老房東忽然說,「聽搬家公司的人說,這些不知道裝著什麼行李的箱子,都是只能由他搬到車上再運過來。」

  春妍下意識感嘆:「哇,好累。」

  房東頻頻點頭,「可不是,怕不是——」

  「好煩啊你們。」銀發少年瞪了房東一眼,又轉頭看著春妍說,「這裡沒你什麼事吧。」

  春妍冷靜地指著擋住她路的一大堆東西,「我走不了。」

  少年見狀,「嘖」了一聲,春妍為了快點回到自己的房間,認真地提出了建議:「稍微挪出一點位置,讓我通過就可以了。」

  他像是也知道自己這樣無法讓春妍回家理虧,於是硬邦邦地說道:「知道了,你等一下。」

  [可觸發任務:幫助陌生少年搬家]

  春妍看著銀發碧眼的少年開始小心翼翼地把行李箱挪到旁邊,露出堅實的手臂肌肉時,問道:「要我幫忙嗎?」

  「哈??」

  「剛剛吃飽飯,我還有點力氣。或者搬入新家需要除邪什麼的嗎?」少女黑色的雙眼毫無波瀾,「但都是要收費的。因為這段日子比較窮苦。」

  少年下意識質問:「你這家伙!果然有所企圖——是想要被我炸飛嗎!!」

  春妍:「……」

  果然是游戲世界設定啊,動不動就炸飛什麼的。或者是因為這個男生看上去像是處於某個年紀段渴望得到關注的類型嗎?

  「不需要就算了。」春妍提起腳,輕盈地從已經留出的狹小空間中順利走過去。

  反正游戲任務也不是必須接不可,就算接了,也不是必須完成,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懲罰。這種日常性的任務會隨時可見,得到的獎勵卡牌等級也不是特高。

  而且這個男生看起來警惕心很強,如果強行給他搬東西,估計真的會引起反效果,說不定他們兩個真的會打起來更加浪費時間。在春妍看來,自己也不是什麼擁有能讓陌生人瞬間降低警惕心的外表的人。

  不過春妍還是出於習慣地問道:「我是川上春妍,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呢?這樣我們以後也都好稱呼彼此。」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

  真的好凶。好像那種直接撓人的野貓。春妍面無表情地想。

  「明白了,希望我們以後好好相處,似乎得了中二病的鄰居先生。」少女說。

  「什——」

  「快點搬完,我還要回去吃飯!」老房東大罵,打斷了男生接下來要說的話。

  春妍眼疾手快迅速關門。

  她打開客廳的燈,一房一廳的小套間裡頓時亮如白晝,光下沒有多少真正屬於她的東西。就連某些家具上的保護膜她都懶得撕下來,因為還沒有用到的時候。

  春妍直接回到房間,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揉了揉自己飽腹的肚子,念了聲「BOOK」,頁面如集郵相冊的厚重本子登時出現在她的右手中。

  她翻開書本,「寶物卡」的收集界面裡,已經有了一張「沢田夫人的菜肴」。

  [N-沢田夫人的菜肴]

  [一名溫柔美麗的母親所擅長的拿手菜,味道鮮美,讓食用者能享受到幸福與溫暖的味道。使用此卡片,將會在無論任何場合,任何時間,能直接享受到一頓熱騰騰的美味。使用次數與獲取卡牌次數相等]

  《The Treasure of The World》允許玩家收集各種各樣有趣的寶物卡或技能看,獲取方式包括但不限於觸碰、任務獎勵、副本通關等。決定玩家是否能登出游戲,傳統方式是是否能收集到五張SSR。

  身份卡則比較特殊,只是一種給予玩家更爽快體驗的道具,可有可無,但似乎還可以通過某種方式的氪金獲得。

  身份卡越多,玩家能體驗的游玩方式往往也越多。

  單純享受生活的休閑類玩家,可能會更偏愛諸如「特級廚師」的身份卡,而喜歡建設領地,發展生產的玩家,也許會更喜歡「鳩拉大森林的領主」「忍村村長」一類的身份卡。

  等級高的身份卡,所給予玩家的便利也越多,副作用有時可能幾乎為沒有,比如一些以英雄為原型如「SR-聖女貞德」卡牌,或者是自帶力量很強的如「SSR-白銀之王」卡牌。

  像春妍在新手禮包中抽到的「禍津神」就是副作用很大的「N卡」,存在感低容易被普通人忽視不說,如果不是因為接著抽到的「巫女翠子」救她一命,她可能連日常中容易污染神明的妖怪都要被煩很久。

  春妍掃到禍津神卡的具體介紹後,游戲指引適時跳了出來。

  [建議玩家盡快使用「禍津神」身份卡收取「神器」,提高武力值,可更快收集珍惜SSR卡牌]

  [相較於不太容易控制的活人,再次建議玩家直接隨機選取能見的死靈為神器]

  死掉的人如果不能真正復活他們,還是不要隨便就讓他們蘇醒過來吧。春妍心想。

  [本游戲旨在給玩家愉快的游戲體驗,因此游戲的方式也多種多樣。玩家除了收死靈或馴服神器外,還可通過「召喚」的方式,召喚主線副本之外的副本人物來為玩家所用]

  [召喚有副作用,被召喚神器的力量強弱不受控制,且會存在不知何時又消失的風險]

  [是否使用「N-禍津神」卡牌,開啟「召喚」技能]

  [確認/取消]


第5章

  「織田作之助。」

  春妍聽到男人名字時,下意識說:「無賴派?」

  都和游戲客服說過不想用死靈作為神器,結果又一口氣召喚個歷史名人嗎?

  出現在春妍面前的是一個赤發的男人。臉上還有點沒刮干淨的胡茬,大概是因為驟然來到陌生環境的原因,盡管已經在春妍口中知道了大部分情況,他看上去有點迷茫。

  在聽到「無賴派」三個字時,他也只是用自己毫無起伏的聲音開口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應該和我無關吧。」

  (應該不無關吧?)

  春妍回憶起自己曾經為了參加文學類知識競賽時准備得大量知識點,二十多頁的五號字體白紙黑字裡,亞洲文學便占了好大一篇幅。

  「太宰治、阪口安吾。」春妍回憶著自己記憶裡的內容,「明明是經常和『織田作之助』一起提到的。」

  「太宰呀。」男人像是漸漸找回自己的思緒,如理清了扯得一團亂的線團,「居然還能聽到他們的名字。」

  「但是你為什麼會知道安吾的名字?」他說。

  (阪口安吾,可是曾擔任黑手黨專屬情報員,甚至還披著三重間諜身份的人。)

  (太宰……是聽了他的話,離開港口黑手黨了嗎?)

  春妍流露不解,「《白痴》可是被稱贊為『戰後文學的樣板』,這麼有名的作品及其作家會作為考試重點的。」

  她想起了自己了解過的「織田作之助」的生平,雖然記不得太清對方死去的時間,但三十多歲「英年早逝」是不會錯的。

  好像是……因為肺結核。

  於是春妍道:「也許是在你死後才寫出的這本書呢?他還有一句名言十分出名哦——為了活下去,只能墮落。」

  赤發男人:「……」

  「是因為要徹底墮落了,才能回歸本性,真正活下去嗎?」他想了想,很認真地發表自己的見解,「安吾居然寫出了這種句子嗎?聽起來更像是太宰的風格。不過太宰那家伙的話,也不像會說『為了活下去』這種句式。」

  「太宰治——」黑發的少女頓時找到了話題可聊,畢竟在她生活的世界裡,「太宰治」這個作者在網路上年輕一代裡的名氣可是比其余兩位都高很多,能獲得的資料與八卦也更多。

  「是《人間失格》吧。」

  男人沉默了會,又輕輕笑了一下。

  「是太宰的。」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坦。

  從春妍這裡了解的「神明」「神器」一類似乎在他眼中也不算什麼過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沒聽過的概念」,然後現在「聽過了」。

  甚至對他來說,更讓他驚訝的是「阪口安吾在寫小說」這件事。

  (不過,那家伙的頭腦一直都很好,除了有時候會被太宰惹毛。)

  「想吃咖喱了……」他忽然說。

  「不好意思,今天沒法去買菜了。」春妍平靜地駁回男人的念想,「而且家裡經濟狀況比較緊迫。」

  她不是很害怕陌生人生氣,但如果可以的話,也不是很想眼前這個算是「歷史名人」的人太討厭她,所以難得解釋了駁回理由。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名人效應?春妍心想。

  男人看上去也是脾氣很好的人,點點頭,露出「那就沒辦法」的遺憾表情。

  他曾經的本能刻印在骨子裡,所以早在和少女聊天時,就能分辨得出對方是否在撒謊。

  如果少女沒有撒謊,那他的確是已死,只不過又被重新召喚回現世。

  織田作之助冷靜地觀察黑發的少女開始去找備用的榻榻米,似乎在思考該如何讓他有休息的地方,寬敞睡衣遮掩下的手臂看上去沒有多少肌肉,不像是那種在港口黑手黨裡見慣的具有力量感的模樣。

  (十四歲的普通女孩都是這麼穩重的嗎?)

  (不過,她也說自己算是「神明」的一種,不能以普通的十四歲女孩論?)

  (咲樂……如果她能長大,十年後,也會成為這樣乖巧可愛的女孩吧。)

  織田作之助的目光絲毫不加以掩飾,雖然不帶有任何惡意與挑釁,但春妍還是轉過身,認真詢問:「請問是還有什麼不了解的嗎?」

  「其實還有很多。」男人如此說。

  春妍頓了一下,黑色的雙眼裡倒映出男人淡然的表情。他嘴上說著「還有許多不明白」,可是表情又顯得不是特別在乎,似乎只要能有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就能先安然地應對所有的挑戰。

  文學家都是這麼能接受現狀隨遇而安的嗎?春妍心想。

  [可解鎖被召喚神器「織田作之助」詳細生平信息。解鎖信息會導致大量記憶突然浮現,容易造成玩家身體不適,建議可日後在身份卡的詳細信息中查看]

  [是否解鎖]

  [確認/取消]

  還是取消吧。春妍心想。

  老實說,織田作之助的情況不需要她迅速了解生平。對方不是那種罪大惡極之人,她不用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根據游戲設定,神器也有不能傷害神主一點——這是她的身份卡帶來的玩家福利。

  而把對方當一個陌生人從頭開始認識,對她來說會輕松一點,也更習慣一點。

  [是否「命名神器」]

  [提示:對於具有記憶的被召喚者而言,直接使用「真名」不會造成副作用。確定對神器的稱呼有利於召喚神器直接使用]

  懶於想名字的春妍直接問男人:「請問我該稱呼您比較方便呢?簡短一點也可以,這樣我以後就可以更快地提示您來幫忙。」

  「稱呼的話其實怎樣都可以,我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男人說。

  他清澈的雙瞳裡,浮現出了一種淡淡的,可以說得上是懷念,但又有些復雜的情緒:

  「之前也有人直接叫我『織田作』。說是更加順口。」

  春妍拿出自己的紅豆面包,想找一塊沒有人的地方吃午飯。她最不喜歡並盛中學的一點就是她居然要自己准備中午的午餐。

  這個游戲要是有快進功能就好了。

  她隨手撿起一朵盛開後又因風落在水泥地上的花,淡藍色的花瓣遠沒有一簇一簇成團盛開時好看。

  [收集到廢棄卡牌:寶物卡凋落的繡球花花瓣]

  (把「BOOK」裡暫時空出來的槽位作為背包空位用倒是很方便。)

  這樣漫不經心地想著,春妍又看見了熟悉的人。

  沢田綱吉身邊又纏著幾個班上的男同學,春妍仔細聽了會,不外乎是「這個地方是他們占了」「要吃去別處去」「廢材綱」的話語,語言匱乏地像是小學生吵架。

  春妍走過去拍了拍沢田綱吉的肩膀,說道:「要一起吃嗎?」

  「噫!?川上同學?」沢田綱吉瑟縮了一瞬,像是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川上春妍會出現在這裡。

  剩下的幾個男生顯然也被嚇了一跳,其中領頭的人發現春妍的存在後直接借她嘲諷道:「什麼啊川上,你連笨蛋阿綱都看得上嗎?」

  春妍認認真真盯了他很久,盯到後者心裡發毛准備大罵時,冷靜地轉頭問沢田綱吉:「你說是不是所有游戲小怪殺掉後都會刷新?」

  「……應該是吧?」沢田綱吉迷茫地跟著春妍的思維。

  「原來如此,雖然我沒在這裡試驗過,但你們想去死嗎?」春妍直面眼前高出她一個頭的男生。

  沢田綱吉崩潰:「川上同學你又在說什麼啊!!不要挑釁別人啊!」

  「哈?你這個女人——」

  「那個!」些許是他們動靜鬧得太大,一個短發的可愛女孩提著便當盒跑過來,她的朋友在不遠處扶額嘆氣。

  她鼓起勇氣阻止道:「剛剛風紀委員好像准備過來了,聽說雲雀前輩也在!」

  「什、什麼!」領頭的男生明顯畏懼「雲雀前輩」這號人物,但是他為了在女孩面前掩飾,咳嗽一下正色道:「笹川同學你好啊,抱歉我們暫時有事,之後再和你聊天。」

  笹川京子歪了歪腦袋,像是理解不清為什麼對方說話前不著後語。但是她很開心對方放棄了爭執直接帶著人離開了,而被圍觀的沢田綱吉已經頭腦發暈,感覺自己下一秒能升入天堂。

  「是京子啊……」他喃喃自語。

  而春妍?春妍根本不需要擔心被陌生人圍觀這一點,即使身在話題中心,旁人第一時間關注的也只會是沢田綱吉。

  她毫不客氣地坐在終於空出來的位置,開始小口咬著自己的紅豆面包,准備觀賞美女救英雄的好戲。

  笹川京子卻突然把目光放在春妍身上,一雙濕漉漉的棕色眼睛裡浮現出隱隱的擔憂,「川上同學,老是吃面包的話營養會不充足的。」

  春妍猶豫了一會,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你先和我招呼?」

  「哎。」笹川京子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澀笑容,有點難為情地說,「果然之前……老是忽略掉川上同學,你生氣了吧?對不起,明明我們是鄰桌,可不知道為什麼傳遞作業也好,分小組也好,老是忘記你。朋友也總說我記性不好。」

  「所以我現在就寫了張留言簽貼在課桌上,提醒我要記得給你打招呼!本來今天就想約你一起吃午飯的,但是又一下找不到你了——」笹川京子真摯地道歉,「對不起。」

  面容清秀的黑發少女認真地看著她,想了想,拿出隨身攜帶的便簽本,撕下其中一頁紙折出了一個小小的紙鶴。

  [使用身份卡「巫女翠子」]

  「這個能保護你,不會被輕易傷害到。」春妍說,「請不用感到歉意,以後你能經常看到我了。」

  春妍想著「禍津神」身份卡裡的詳細介紹與信息補充:

  「因為從現在起,你是與神明結緣之人。」

  棕色短發的女孩子小心接過紙鶴後又笑了起來,臉頰有點微紅,「這是和川上同學成為朋友的意思嗎?那我可以直接叫你春妍嗎?」

  「好啊。」春妍點點頭。

  在笹川京子興奮地跑走後,沢田綱吉還沉浸在「京子醬離自己不到十米距離」的世界裡,目睹完整個過程發生後,羨慕地說道:「真好啊……我也想和京子交換名字。」

  春妍看了他一眼,又咬了口自己的面包,「你喜歡京子嗎?」

  「那當然了啊!誰會不喜歡她啊,那麼可愛陽光又善良——」沢田綱吉像是想到在女生面前誇另一個女生很高不太好,於是又有點尷尬地笑起來,「不過,京子同學看不上我這種人的啦。」

  「恩,是看不上的,因為情敵是我。」春妍一針見血。

  沢田綱吉:「……你閉嘴啦!!」


第6章

  《The Treasure of The World》允許玩家啟用「圖鑒」功能,查看可收取的各類型卡牌獲取地點,分為「任務獎勵」和「觸摸獲得」兩種方式。

  集齊指定數量的卡牌後,游戲結束,可選擇三張卡牌作為獎勵脫離游戲。

  本游戲一經開始,除非抽中特殊「離開」卡牌,否則無法自行退出。

  祝您游戲愉快。

  ——《xx年游戲發布公告節選》

  春妍按下自己不停叫的鬧鐘鈴聲,簡單梳洗一頓,便隨手拿過一個發圈扎起自己的頭發後走到客廳,卻見小餐桌上擺好了一個便當盒,被人細心地裝進了袋子裡。

  男人端著一盤煎雞蛋走出來,身上還圍著一個淡藍色的圍裙,如他眼睛的顏色——這圍裙春妍從來沒使用過,一直都隨手掛在廚房的掛鉤上,直至今天被人穿起。

  「早上好。」他說,然後拉開餐桌邊的椅子,默不作聲地拿著筷子咬了一口煎得金黃的雞蛋。

  黑發的少女有些迷茫,她拿起這個便當盒,又看了下旁邊擺著的沒被動過的另一份煎雞蛋。

  「為什麼要做便當?」她問。

  織田作迷茫睜開原本惺忪的睡眼,「學生中午不是吃做好的便當嗎?」

  「但是,並不需要特地做給我。」春妍客觀陳述事實,「會很麻煩你,而且我一直以來都是吃面包就行了的。」

  「這樣,可是面包你不喜歡吃吧。」織田作之助一邊想著「這次煎得有點糊」,一邊又咬了一口。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但不會讓人覺得生氣,只是會產生輕輕的無力感,「你昨天拿家裡的儲藏面包時很不開心的樣子。」

  是嗎?

  早起太困,春妍不由放棄了思考。

  不是很寬敞的小房子被收拾得很整齊,陽台外漸漸傳來了細微的動靜,有麻雀在外面啼叫,有房東大爺不是很清晰的怒吼,估計還是在抱怨有人沒有按規定分類丟垃圾的事。

  黑發的少女端坐其間,而赤發的男人在這片平靜與隨和中有些出神,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如夜晚不能起飛的海鷗,看不見前路。

  「我先走了。」春妍吃完早餐後便打破了這份靜謐。

  「路上小心。」織田作之助說。

  春妍提起自己的書包,轉頭認真地看著男人,「織田作先生接下來打算做些什麼?如果神主想使用神器的話,好像神器不能離神明太遠。」

  「保護你吧。」他說,「盡我所能。」

  而後他又慢慢放下自己的筷子,將春妍吃剩的盤子也一並收起。

  「不過……我可能也做不好保護人這種事。」他在最後忽然開口道,如大海般藍色的雙眼只盯著吃到一半的煎雞蛋,眼瞳裡蛋黃與蛋白組成了一個半微笑。

  春妍趕到教室時,發現教室意外的熱鬧,許多人都在興奮地討論些什麼,令人驚訝地是很多人圍在了沢田綱吉身邊。

  而多虧春妍作為神明的低存在感,她順利地鑽進了自己的座位上,旁邊的笹川京子倒是一眼發現了她,紅著臉和她打了聲招呼:「早上好,春妍同學。」

  「呀——春妍你在啊!」黑川花壓抑不住自己的激動,用分享好事的語氣揶揄道,「我跟你說哦,廢材綱昨天對京子告白啦!而且只穿著短褲,簡直就是變態嘛!」

  「短褲告白?」春妍一時無語,「沢田綱吉——」

  「而且而且,持田學長要和廢材綱比拼哦!不過那家伙也不是個好貨,居然把京子視為『獎品』,但是那個廢材綱居然贏了也!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黑川花興奮地說。

  「哎……」春妍把目光轉向了處在話題中心的少年,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大概是因為第一次班上同學對他流露出友善,看上去十分開心。

  少女看了一會,少年忽然轉過頭來,與春妍視線對視。他頓了半秒,微微張開嘴,似乎不知道說什麼,又慌張地把頭撇了回去。

  (咦?)

  春妍沉默了一會,感到有些奇怪。

  (……沢田綱吉好像和京子一樣,能更注意到我的存在了。)

  (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

  「阿綱這次真是讓人改觀啊!」班上具有極強人氣的少年直接坐在旁邊的空座椅上,笑著打招呼,「早上好!」

  春妍掃了一下對黑川花的打趣有些害羞的笹川京子,冷靜評價:「如果是情敵的話,我是不會輸的。」

  「啊哈哈哈哈哈這樣嗎,不過我也一樣,如果是情敵也不會輸的類型啊。」黑發的少年爽朗地笑道。

  少女看到他便想起棒球社經理要做的事情,從書包裡拿出了一本有點破損的筆記本,遞到山本武手裡,「這是昨晚整理好的你最近訓練的數據,如果有幫助的話可以參考一下。」

  「唔……謝謝阿妍。」他看上去像是對這些突然不敢興趣了,他接過筆記本,又放在一邊。

  春妍大概能明白為什麼。

  在放學後的日常訓練裡,棒球社的社長偷偷走到她身邊,小聲問道:「阿武最近的訓練狀態是不是不太好?」

  「一如既往的優秀,但這是和別人比。」春妍誠實回答。

  ——和自己比的話,他止步不前,或者可以說是遇上了瓶頸。

  看著空氣裡緩緩改變的氛圍,春妍略微焦躁地咬了咬筆帽。

  角落裡尋常人看不到的妖怪在肆意地行動,而其中有一些膽大妄為的,開始爬到了在訓練場上揮棒的少年旁邊。

  春妍想起進入游戲時最先觸發的長期任務「輔助並盛中學棒球隊成為棒球強隊」,便不顧教練和隊長的臉色,直接走上去輕拍主力山本武的肩膀,因為她另一張身份卡「巫女翠子」的作用,周圍的妖怪頓時消散。

  「休息一下吧,山本同學。」她說。

  被拍住的少年像是恍然恢復了神智,不再是剛剛那種頹廢陰暗的情緒。他再次露出了開朗的笑容,只是聲音聽起來有些干啞,「抱歉啦阿妍,我再練一會。」

  「噢……」春妍沒有再勸什麼。她再次忠實地記錄下棒球隊其他成員的訓練數據,然後偷偷把訓練場上的小妖怪都情理干淨。

  空氣得以干淨了不少——隊員們漸漸都從那種使不出勁的焦躁中緩出來。

  織田作之助進入學校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男人從校門口一路走到訓練場,他捉摸不透該怎麼稱呼春妍,於是如少女所願,只需要單純叫她的名字:

  「春妍,我接你回去。」

  些許是聲音不算很大,訓練場裡依然只有春妍注意到了他。

  存在特殊的神明朝棒球隊教練禮貌地請了會小差,噔噔蹬跑到織田作旁邊,「我部活還沒結束,可能需要你等一會。」

  「沒關系,我知道。」織田作之助說,「因為覺得你們這年紀的女孩子的應該不喜歡等人。」

  「你們這年紀女孩」的春妍沉默了會,在腦海中飛快摒棄自己明明已經十八歲高考結束卻被迫成為初中生的事實——

  她看著織田作之助又習慣性地觀察年輕的孩子,陷入了不能被輕易探測的世界時,便將自己今天抽課間時間做好的御守拿出來。

  她拉過男人的手,攤開他的手掌,手指間留有不像是寫作才會產生的繭。春妍疑惑了一瞬,但沒想太多,把紅色的小御守放在男人的手心裡。

  織田作之助一直乖乖地任少女如此動作,在結束時,才問道:「這是什麼?」

  春妍盡職解釋:「是護身符,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神器的實力能到什麼地步,所以提前給你讓你適應那些小妖怪。神器的話,應該和神明一樣,容易招妖怪喜歡(想吃)。這個東西能保護你。」

  「不擅長保護別人的話也沒有關系。」她平靜地說,「我挺擅長的,所以請不用擔心太多。」


第7章

  織田作之助的神器形態是一把9mm黑色手.槍。

  在第一次看見時,老實說,這讓春妍有點驚訝。

  在她心裡,織田作之助雖然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但他很多時候又會收斂住自己的鋒芒,話語裡從來不會夾雜攻擊性,幾乎完美符合春妍對那種溫和有禮作家的所有想像。

  她在這之前,總以為織田作之助的神器形態會更偏像傳統一些的刀劍,甚至有可能不是武器。

  赤發男人的肩膀上也在春妍命名後,留下了「織」這個字。一切都是因為春妍不擅取名,便干脆用了他名字裡的第一個字。

  織田作之助也沒表達出喜歡,或者不喜歡。沒有說「織器」聽起來像是在叫女孩子,只說了一句「那還挺好記的」。

  他們走在並盛町的街道上,周圍時而竄過背著書包的中學生。傍晚的陽光略顯晦暗,不過仍遠遠不至於到開路燈的時候。

  黃昏乃逢魔之時。

  彼岸的妖怪會從夾縫中,陰影裡,伺機行動,鑽進此岸生物最薄弱的那一刻,誘導他們做出可能會後悔終生,或者再也沒有辦法後悔的行為。但一路上較為順遂,春妍不需要動用神器,便能躲過那些小妖怪。

  在這種日子裡,春妍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人。

  少年一頭銀發格外顯眼,手裡還提著一個袋子,能隱隱約約瞧見裡面與並盛校服一樣的顏色。

  「患有中二病的鄰居先生?」春妍下意識說。

  「你找死嗎!」少年直接注意到了女孩不小的聲音,扭頭露出惡狠狠的表情,「別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會拿你怎麼樣!」

  銀發少年說完後,腳步一轉,突然把目光移到了織田作之助身上。

  他的視線過分專注與認真,皺著眉頭面無表情,突顯了五官中的凌厲和鋒芒。

  (他發現我外套下藏著的槍了。)

  (又或者說,他是察覺到了——我和他擁有著同類的味道。)

  織田作之助全身上下都繃緊了,回憶著自從碰見這個少年時隱隱聞到的炸.藥味,開始仔細抓住線索思考有沒有這麼年輕的以炸彈作為武器的同行人。

  老實說,橫濱能武器與年齡對得上的幾乎很少,而外貌還有點混血兒的更是沒有……

  唯一對得上的,應該在意大利,盡職待在那個傳說級別的大家族首領旁邊才對。

  名字是——

  「獄寺隼人。」織田作之助伸出手,攔在春妍前面,態度謙謙有禮。

  彭格列十代家族的嵐守是年紀這麼小的少年嗎……?織田作之助一瞬間疑惑起來。

  (這個年紀就成為守護者,這不是和太宰一樣天才嘛。)

  「你知道我啊。」獄寺隼人換了一副表情,看上去再也沒有原先陌生不良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與他之間隔了一道不可跨越的深溝。

  春妍:?

  獄寺隼人是什麼她沒有熟悉的日本名作家嗎?

  不過這個世界的名作者那麼多,有她不知道的也很正常吧。雖然按理來說,年紀這麼小的作家她應該有所耳聞才對。

  可是織田作之助認識的作者不應該和他一個時代嗎?就像太宰治什麼的,實在不行也該是芥川龍之介這種更早的呀。

  春妍不免懷疑是游戲裡的魔改設定,如亞瑟王是女生一樣。

  但她仍然流露出了「少年有為」的敬佩目光,認認真真地道歉:「原來如此,是我失敬了。」

  這麼年輕就已經從事寫作行業了,還被無賴派文豪尊敬,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外表長得像「笨蛋不良」不代表內在是「笨蛋不良」啊……

  少女突然流露的敬佩目光讓少年一下紅了耳朵,反應過來後又氣急敗壞道:「你這家伙——」

  「春妍。」春妍再次自我介紹,她總是習慣不了游戲給她隨機出來的姓氏,所以念起來時經常伴隨著一種抵觸的心理,「川上春妍,這是我的名字。」

  獄寺隼人一時無語,雖然他覺得跟織田作之助這種看起來就是在淤泥裡打滾,動靜皆是警戒的人混在一起的女生,不可能會是普通人,但他無論怎麼觀察她,都只能得出

  ——她的確是個普通人的結論。

  她黑色的長發扎成小辮,露出脆弱白皙的天鵝頸,熟練的殺手只需稍稍上前一步便能輕易掐斷,從此這個世界上便又消失了一條不足道也的生命。

  獄寺隼人自詡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沒有隨便殺人的毛病,於是他「嘖」了一聲,扭頭就走。

  結果他沒走多少步,又聽到了女孩的動靜。

  她沒有掩藏的腳步聲格外明顯,讓在西西裡獨自打滾幾年的人想忽視都不行。

  「跟著我做什麼,你們是真的想打架麼?」獄寺隼人忍不住回頭不耐煩地說。

  春妍理智回答:「但我們是鄰居,不得不是一個回家的方向,獄寺……先生?」

  獄寺隼人:「……不要這麼稱呼我!」

  [觸發任務:解決獄寺隼人的晚飯問題]

  這是第二次有關於他的任務了。

  春妍眨了眨眼睛,試圖友善地開口道:「獄寺……同學,今晚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嗎?」

  「你是不是——」

  已經摸清他的說話習慣與方式的春妍誠懇地說:「沒有什麼別的企圖,只是因為你和我是同學,又是鄰居,家裡還有些菜。雖然聽起來有點自誇,但是我的手藝還可以——」

  她指了指獄寺隼人袋子裡露出一角的並盛校服,又擔心對方會覺得她觀察過於細致而害怕,便補充道:「也無需擔心要和我的家人相處什麼的。我也沒什麼家人,父母這種東西更是不會存在。」

  所以不需要有那種去朋友家面對朋友家長的畏懼。

  獄寺隼人頓了一下。

  (沒有家人。)

  (這句話聽起來熟悉得讓人覺得煩悶。)

  他一瞬間從眼前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幼稚的,讓人厭煩的弱小身影。

  獨自一人離家出走,試圖在各個家族之間,在貧民窟,在幫派火拼中尋找自己的價值的過程裡,他才漸漸明白這世界上唯一有用的是自己強大的實力。沒有人會因為你家境悲慘就可憐你,也沒有人會因為你彈一手美妙的鋼琴就真正留你一命。

  (這家伙……跟在一個外套下藏著槍的男人身邊,果然是在尋求庇護吧。)

  「喂。」獄寺隼人語氣凶狠,「你以為「父母雙亡」我就會同情你嗎?你以為『同情』這個武器能用很久嗎?你必須——」

  必須得自己變得強大。

  春妍:「……」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寫東西的人講話就是不一樣……?

  都快懷疑「獄寺隼人」這個文豪是游戲世界杜撰的春妍依舊禮貌敷衍點頭:「明白了,謝謝您的教導。您比較喜歡吃什麼呢?」

  「你根本沒明白啊!」獄寺隼人氣急敗壞。

  春妍有點迷惑:「可是,我本身怎麼樣和我想請你吃晚飯沒衝突吧,我又不會在你的晚飯裡下毒。」

  她看了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織田作之助一眼,便繼續說道:「而且,今天織田作幫房東先生修理電燈泡,被送了好多新鮮蔬菜,可以做一頓豐盛的晚飯。」

  「什麼?!那個吝嗇老頭居然會主動送別人東西——」獄寺隼人大驚。

  他剛說完便發現少女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黑色的雙眼裡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你可是獄寺隼人啊——」少女忽然感慨,語氣十分真摯,「雖然我知識淺薄,了解不多,但你一定是個很厲害的人物,才能被織田作認識吧。」

  「感覺能和你一起吃頓晚飯,也算是不錯的游戲體驗。」她說。

  織田作:「……?」

  獄寺隼人:「……!」

  「嘖,你這家伙居然是我的狂熱粉絲嗎……」少年的耳朵頓時有點發紅,他不耐煩地敷衍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一頓飯嗎。」

  春妍順勢問道:「原諒我什麼都不懂,你有什麼拿手作嗎?就像織田作的《天.衣無縫》一樣。」

  織田作之助手指下意識動了一下,他有點奇怪地暼頭看了春妍一眼。他依舊想不通春妍到底是在哪個地方能知道他的異能名,就像他想不通為什麼這個女孩,或者說神明,能知道太宰的異能名。

  明明這裡是歸屬於東京的並盛町,離駐扎在橫濱的港口黑手黨還有不遠的距離。

  而他,估計還是被首領隱名的默默死者。

  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說:「切,直接問別人的絕活你不知道很不禮貌嗎。不過我的『三倍炸彈』應該挺出名的吧,要不然他們就不會叫我『s.moking bomb』了。」

  春妍:「哇哦。」

  《三倍炸彈》是什麼奇怪書名……難怪她沒看過……


第8章

  [完成任務:解決獄寺隼人的晚飯問題]

  [獎勵:R-「不管什麼」問卷]

  [在這張紙上寫上關於你所想到的任何問題,交給他人填寫,親手收到紙的人會老實地回答所有問題。在紙張被用完或被破壞前,可重復使用。]

  「這什麼東西!好辣!」銀發碧眼的少年一時不備,瘋狂尋找能喝的東西來緩解此時的痛苦。

  「是嗎……我倒覺得還好……」

  織田作之助又夾起了一塊沾著蔥花與花椒的豆腐,從容地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可惡——!」獄寺隼人不甘示弱,以視死如歸的表情又夾起一塊。

  春妍:「……不能吃辣就不要吃啊,你在和織田作比什麼啊。小學生都不會像你這樣吧。」

  她摘下自己的圍裙,把最後一道菜端了上來。織田作之助剛剛幫忙時有看到做法,頗有興致地夾起一塊雞翅,「這是你剛剛倒可樂到鍋裡的那道菜吧。」

  「這又是什麼奇怪做法。」獄寺隼人咂舌。

  春妍努力把「明明是個名作家未免見識太淺薄」的話吞回喉嚨裡,心平氣和地解釋道:「這些都是中國菜。因為我不是很習慣日本清淡的味道,而織田作也能嘗試新鮮的口味,所以我們吃的都是這種口味。」

  「說起來,獄寺同學你看上去有點像混血兒呢,你的家鄉是?」

  「……意大利。」

  意大利的作者啊。

  這家伙認識織田作到底是怎麼活到現代的——也不像織田作一樣是作為她的神器……

  春妍忍不住問道:「那你到底是怎麼認識織田作的?」

  獄寺隼人冷漠地瞥了旁邊的赤發男人一眼,語氣凶狠,「我不認識他,本來也是這家伙率先叫出我的名字吧。」

  「恩……因為經常在底層干活,聽別人閑聊時會講到你。」織田作之助回答,「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出色的成就,值得信賴又可靠,是不可小覷的對手,大概就是這樣。」

  春妍聽後不免點點頭:「這麼聽起來果然很厲害呢,而且長得還挺好看,獄寺同學應該很受女生歡迎吧。」

  「你、你這家伙!你以為我這麼說我就會對你們放松警惕嗎!!!」銀發的少年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喊道。

  有著清秀外表的少女不禁露出了「這個家伙居然會是個信賴可靠的對手」的表情,輕聲感嘆:「哇。」

  少年仿佛被點燃了導火線的炸.彈,「感覺很找打啊你!」

  「嘛。」織田作之助平靜地繼續說道,「從成就來說,我這種底層打工人員的確比不上的。」

  (彭格列十代目的嵐守可不是誰都能做的。)

  知道獄寺隼人不認識織田作之助後,春妍又拋出第二個問題,語氣真摯,「那你是怎麼從近代活到現在的呢?吃了人魚肉嗎?」

  獄寺隼人:「……??!」

  「我死的時候也不算近代吧。」織田作之助突然說,「昨天晚上看新聞時有看到幾條熟悉的新聞——」

  他琢磨了會,有些不確定道:「總感覺,我應該是在未來『死掉』之後又來到了這個時代。」

  春妍:「……感覺這個游戲策劃的文學歷史學的好爛。」

  織田作:「?」

  銀發的少年已經因為他們剛剛信息量過大的對話,而陷入了「『死掉』是什麼意思,「人魚肉」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是什麼意思」的循環思考之中,僵硬石化如粗制濫造的雕像。

  織田作之助暫時忽略了獄寺隼人的現狀,轉頭看著默默吃飯的春妍,聲音如往常般平坦,「之前就有隱隱覺得不對了……總覺得春妍你對『我』的印像,應該不是我。」

  「雖然你也有知道我的『天.衣無縫』,知道太宰的『人間失格』,可是你的目光似乎容易把我當做那種早已逝去的歷史名人。但我的的確確是生活在現代的,至少是有手機有電腦的時代。」

  「……」春妍細細想了會,突然想明白她一直以來的誤區。

  這裡畢竟是游戲世界嘛。

  她不免感到遺憾地說:「這樣,原來你不是那個近代無賴派代表人物,太宰治的至交好友,以極其生動奇妙的文風描寫出『大阪藝伎蝶子和浪蕩公子柳吉』生活的織田作之助嗎。」

  織田作之助:……你腦海中的我原來是這樣的啊。

  「那你之前說你和獄寺同學算同行是——」

  「我們都算是黑手黨的一員吧。」織田作回答,「不過我比較沒用,後來做的更多的工作是幫人找野貓,調解小三和正妻的矛盾,教育隨便搶錢的小孩之類的。」

  春妍:「……」

  ——這個游戲的策劃設計槽點好多,早知如此她應該第一時間把織田作之助的游戲的生平看一遍的。

  一旁被提及的石化雕像獄寺隼人以極快速度解崩,以一種旁人無法匹及地速度迅速衝到他們面前,握住織田作之助的手,興致勃勃地喊道:

  「你是鬼魂嗎!果然這個世界是有妖魔鬼怪的存在啊——那外星人呢,奇異生物呢,你們有看到他們來到地球抓住陌生人離開嗎!還有傳聞中山野裡會食人的惡鬼和專門斬殺鬼的劍士,你們有遇見過嗎!」

  「好惡心,請你快點變回原來的凶狠不良模樣,獄寺同學。」春妍冷酷地說。

  「……你這女人!」被嘲諷的獄寺隼人氣急敗壞地從背後掏出自己的炸彈,凶狠大吼:「從剛剛我就覺得奇怪了,莫名其妙邀請陌生人進家裡吃飯,你怕不是狐狸精變得就等著趁人不備吃人吧!」

  「獄寺同學……」春妍忍不住出聲打斷他,眼神憐憫,「把神明視為妖怪是會遭受天譴的,就算你有一半外國人血統一樣。」

  獄寺隼人:「!這樣嗎?!」

  春妍按住想張開嘴繼續詢問妖魔鬼怪過度熱情的獄寺隼人,干淨清澈的雙眼移向了織田作之助:「這樣的話,織田作先生就是完全沒嘗試過寫作的織田作先生了是嗎?」

  「不,以前有想過,也有試過。」赤發男人的聲音輕飄飄的,如天空中緩緩飄過的輕薄雲彩,稍微有一碰便煙消雲散。

  「不過我沒有成為小說家的資格。」他說。

  ……

  在發現春妍依舊坐在上次他們一起吃午飯的地方時,沢田綱吉鼓起勇氣走到女孩身邊,遲疑地打了個招呼:「你好……川上同學。」

  「啊,你好。要一起吃午飯嗎?」春妍問道。

  「哎?可以嗎!」

  「……不要一副嬌羞女孩的表現,沢田綱吉。」

  「我才沒有!!」沢田綱吉大受打擊,暖色系的雙瞳裡夾雜著不甘,有些郁悶地坐在春妍旁邊,一時忘記了所有的羞澀,只忍不住抱怨道,「感覺川上同學只有對我態度特別糟糕。」

  「怎麼可能,和我說話的女孩子都曾表態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春妍反駁道。

  「我是女孩子嗎???!」

  沢田綱吉再次露出了崩潰的表情,惹得春妍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極其輕微,但一個平常不怎麼笑的人突然笑起來,只希望那笑容能永遠地保持在對方臉上。

  少年一時無語,接著猶猶豫豫地說道:「打招呼之前,本來覺得川上同學情緒好像有點低落,所以想問問發生了什麼。沒想到川上同學心情還挺好的。」

  他低下頭不太好意思地笑起來,眼神裡不自覺地帶上遺傳自母親的溫柔,「不過川上同學心情不差真是太好了——果然都是我想太多。」

  春妍沉默了一會,有點不解:「我剛剛心情的確不是很好,但現在會笑當然是因為有沢田同學你在呀?」

  「……不要隨隨便便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啊川上同學!!!」沢田綱吉突然大叫起來。

  「恩——沒辦法。」春妍嘆了一口氣,解開便當布拿出今天的飯團,「昨天吃晚飯時好不容易把一個纏著問我《月刊世界之謎與不可思議》裡究竟哪些我見過哪些沒見過的不良趕走,結果今天一早就發現他轉來了我們班,京子還一臉笑容的看著他,然後又踹翻了我們班一個同學的桌子結果馬上被這位同學收做小弟……」

  沢田綱吉:「你說的人聽起來怎麼那麼像——」

  「十代目!!!!」遠處一個少年的聲音逐漸從小變大,他提著一個袋裝面包衝到沢田綱吉面前,向他鞠了一個完美的九十度躬,極其尊敬地喊道,「原來您在這裡!!我們一起吃午飯吧!」

  「沢田同學,讓他消失。」春妍想起昨天晚上被獄寺隼人纏著教他怎麼看到妖怪的經歷,瞬間生理不適。

  未來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領:「我怎麼可能讓一個活人消失啊!!」

  「太沒用了,沢田綱吉。」春妍開始考慮自己的身份卡和收集的寶物卡該如何配合,「看來我必須得先下手才行。」

  沢田綱吉驚恐地衝上前抱住少女,死死抓住她的雙手不讓她繼續行動,「冷靜啊川上同學!說起來你不至於那麼討厭獄寺同學吧!!」

  銀發的少年這時才注意到春妍,氣勢洶洶地說:「你居然和十代目待在一起!有什麼企圖?!是不是想用妖怪來襲擊十代目首領——」

  「昨晚果然應該用織田作一槍崩了你。」春妍冷漠地說。

  沢田綱吉:「川、川上同學?!」


第9章

  「太沒用了,蠢綱。」

  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黑西裝小嬰兒躍然一跳,一個回旋踢就踢中沢田綱吉的腦袋,把他踹到了地上。

  [發現可收集寶物卡:SR-阿爾克巴雷諾的奶嘴·晴]

  春妍下意識把注意力放在了新出現的這個小孩身上。

  「痛痛痛痛死了——!Reborn!!」

  「十、十代目!」

  「沒有本領處理家族成員和客人的關系可不是一個優秀首領所為。」說話的是一個有著鬢角,戴著奶嘴的小嬰兒。

  這般奇景讓春妍都不禁多看了幾眼,但本著「游戲世界無所不能」的心態,她沒有直接把對方當成需要唱搖籃曲的嬰兒,而是直接選擇了點頭打招呼,「你好。」

  「Ciao~」Reborn頭上趴著的變色龍吐了吐舌頭,而寵物的主人則可謂是彬彬有禮地說道,「如你所見,我是蠢綱的家庭教師,目的是把他培養成一名優秀的黑手黨家族的首領。」

  「不要當著川上同學的面說這些呀!!」沢田綱吉慌慌張張地衝上去,試圖用手捂住Reborn想繼續說話的動作。而後者頭上的變色龍幻化成一把小小的槍,Reborn拿著槍托,毫不猶豫地朝沢田綱吉頭上又是一掄。

  「不入流的小角色別想隨便碰我。」Reborn嫌棄地說。

  春妍望著一臉焦急地衝上去扶起沢田綱吉的獄寺隼人,前者一個踉蹌,竟然又成功平地摔以臉接地,給自己造成了二次傷害——而旁邊的獄寺一副緊張地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她又看了看不慌不忙地撫.摸自己愛槍的嬰兒。

  「太辛苦了,Reborn先生。居然要把那個廢材綱培養成彭格列家族的十代目首領。」少女流露出了尊敬的表情。

  沢田綱吉:「喂!」

  Reborn拉了拉自己的帽檐,黑色的圓眼睛仔細地注視面前的女孩,「所以你要考慮加入蠢綱的家族嗎?」

  「Re、Reborn……」旁邊的沢田綱吉有些緊張。

  明明體型就是一個嬰兒,卻能扛得住他的小型手槍的後坐力。

  他的目光說是認真,但讓春妍感覺到更多的卻是一種沉重——大有一種如果她回答不對就會像踢沢田綱吉一腳那樣把她同樣踹的很慘的氣勢。

  而且——這個名為「Reborn」的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視她的低存在感幾乎為無物。

  「家族是什麼意思?是那種意大利黑手黨幫派嗎?」她問道。

  「彭格列是更加古老、龐大的存在,與那種小混混集團小黑幫可不同。」Reborn一邊說,一邊跳到他們原本坐下來准備吃午飯的地方,毫不客氣地打開了沢田綱吉的便當盒。

  「那是我的午飯?!」

  「十代目首領,請享用我的——」

  「這、這倒也不用,獄寺同學……」

  黑手黨呀……

  果然只能想到電影裡西西裡的風情,大街小巷裡披薩的香味,午後的明媚陽光照在濃情的西西裡美人身上,以及與光相對的影,代表死亡的血橙,跳入教父手中的白貓。

  「但是,我不是很喜歡做黑手黨要做的事情。我既不喜歡無目的的殺人,也不喜歡販賣毒品、拷問敵人、建立非法經營的場所。」春妍說,

  「以暴制暴雖然大多數時候很有效,不過我沒有把這個當做我接下來主要行為的打算。」

  「如果現在加入家族,很快就要做什麼任務來證明自己對家族有用之類的吧。」她平靜地補充。

  ——除了游戲給出的有獎勵的游戲任務以外,其它什麼人給出的任務她都不感興趣。

  (怎麼說呢……)

  沢田綱吉有些愣住了。

  他不是覺得春妍說的不正確,而是沒有想到春妍會這麼把Reborn說的話當回事。正常的女孩子看到一個拿著槍的小嬰兒,總會下意識認為對方不過是在開玩笑,而手中的槍也不過是個玩具槍。

  但春妍對待Reborn的態度卻十分尊重……或者說,跟對待沢田綱吉他自己,對待獄寺隼人,都沒什麼不同。

  她干淨的雙眼把他們視為交流的「個體」,可是細細深入,沢田綱吉的直覺卻告訴他,有什麼東西讓春妍與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你在找些什麼吧?」稚嫩的童音像是在玩過家家的游戲,「加入蠢綱的家族的話,可以幫你更快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哦。」

  世界第一殺手輕輕笑了,像是捕捉到有趣的玩具,「也並不需要你一直加入彭格列,只是希望你這位靈力高強的巫女,能帶蠢綱見識見識妖怪的危險世界,讓他多多鍛煉一番——」

  獄寺隼人率先激動地喊道:「能看見妖怪嗎!!!」

  「為什麼要那麼興奮啊獄寺同學!」沢田綱吉無力吐槽,「妖怪什麼的是個人都不想看到吧!」

  「……可是沢田綱吉一直以來都被妖怪欺負。」春妍一針見血。

  沢田綱吉:「喂!」

  獄寺隼人:「不愧是十代目!」

  Reborn冷靜地望著少女,問:「你的選擇是?」

  春妍蹲下身,讓自己的目光與Reborn持平,「能讓我摸一摸您現在戴的奶嘴嗎?」

  Reborn輕飄飄地掃了她一眼,頭頂的列恩干脆化成了一把機關槍頂在她的額頭上,「好喲,但是一切都要等到事情結束,你成功讓蠢綱成為優秀的十代目首領後。如果你不能——」

  他直接朝旁邊的樹樁猛然開了十幾槍,子彈聲炸開樹皮,發出「劈裡啪啦」的巨大聲響。

  「……」

  她想拒絕了。

  「彭格列即使是編外人員臨時工工資也很豐厚哦。」Reborn仿佛看出少女內心所想,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少女迅速站起來,走到沢田綱吉前直接威脅道:「沢田同學,要是成不了首領,你就去死吧。」

  沢田綱吉:「?」

  「別想輕易傷害到十代目——」獄寺隼人直接從背後掏出炸彈,惡狠狠地想點燃導火線。

  「?住、住手獄寺同學!」

  今日的午飯可以說是在一場喧鬧中結束。

  Reborn說完話後,花叢中突然上升出一個奇怪的水管通道,黑西裝嬰兒動作敏捷地跳進去,迅速消失不見,讓人連吐槽的時間都沒有。

  緊接著是機械的游戲提示音。

  [觸發隱藏長期任務「篡位成彭格列十代目首領」失敗]

  春妍:「……?」

  下午結束社團活動准備離開學校時,她很煩躁地發現自己還能直接撞見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兩個人。

  獄寺隼人平時就吵吵嚷嚷的,在今天轉學過來和沢田綱吉關系變好後……就更讓人覺得煩了。

  「十代目十代目請讓我跟隨您一起回去——」

  「啊……獄寺家和我家順路嗎?」

  「沒關系!無論如何我都會送十代目安全到您的家門口!」

  「這倒也不必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男孩子之間的友誼嗎?

  春妍想到Reborn口裡的黑手黨家族,不禁開始思考圍繞在沢田綱吉這種廢材流之間的劇情設定基本上都是怎樣的——日系輕小說對廢材流的常見描寫不都是「轉生異世界」或「高中生拯救世界」嗎?

  而且黑手黨怎麼拯救世界……要黑手黨拯救世界的話反派得是什麼人物?

  沢田綱吉注意到了逐漸走近的春妍,有點緊張地問候道:「下午好!川上同學。」

  「沢田同學,你這次留這麼晚,不會是又被人使喚幫忙做衛生……?」春妍說。

  「什麼!有人敢使喚十代目?!」

  沢田綱吉連忙按下又激動起來的獄寺隼人,十分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沒有,這次是輪到我了。現在也在獄寺同學的幫助下剛剛做完——說起來,謝謝你上次幫我打掃衛生。」

  「沒關系……都說了那是我應該做的。」

  「可是!我真的很感謝你。」沢田綱吉撓了撓蓬松的短發,聲音微弱,「那是我上五年級以來第一次認真和人配合做值日——」

  「請不要像個嬌羞少女。」春妍冷酷地阻止了沢田綱吉繼續說下去,「堅強起來,擁有廢材逆襲劇本的沢田首領,你如果不完成Reborn先生的願望我會被他殺死的。真到了那種情況我一定會拉你陪葬。」

  好不容易醞釀好感情的沢田綱吉:「……」

  「哈?你這女人竟妄圖傷害十代目嗎?」

  「請不要這樣,獄寺同學……」沢田綱吉無力地扯住獄寺隼人。

  結果他們又被迫走在一起了。

  獄寺隼人的家就在春妍的隔壁,盡管前者十分不願意,但是不可能阻止春妍不往同一個方向走。

  而站在學校門口等待春妍回家的織田作之助,也成功加入了團體,將三人回家行變成了四人回家行。

  沢田綱吉倒是因為之前就有和春妍回家一次,而那次驚險的回家經歷也成功衝淡了他和女孩子一起回家的焦慮,甚至產生了隱隱的習慣感,「說起來,這位先生是川上同學的哥哥嗎?」

  織田作之助披著外套,高大的個子和紅色的頭發,與黑發黑眼的嬌小女孩站在一起,無論沢田綱吉怎麼分辨,都無法得出「他們是一家人」的結論。

  (存在感和川上同學一樣低呀……如果不是因為剛剛春妍有打招呼,他也有出聲,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吧。)

  「不是的。」春妍自豪地回答,「織田作是我最厲害的神器!」

  沢田綱吉:「……神什麼?」


第10章

  「我既是巫女,也是神明。我可以斬妖,也可以除祟。」少女的目光移向了沢田和獄寺這兩個普通人看不見的角落陰影,「但是無論是哪種,武器都是必不可少的,而織田作就是我的武器。」

  獄寺隼人頻頻點頭,開心地說:「的確如此啊。雜志裡也總說巫女和陰陽師會有屬於自己的武器諸如符咒弓箭什麼的。」

  (不是啊獄寺同學你為什麼接受的這麼快!!)

  沢田綱吉忍不住吐槽道:「之前就很想說了,川上同學為什麼一點都不隱藏自己能看見奇怪東西的事實。還有除妖什麼的——之前在神社給我淨化也是!這種靈異的東西暴露出來你不會擔心被很多人知道會很危險嗎……?」

  春妍奇怪地看著少年,「什麼,你和別人說其他人就會相信你嗎?」

  「等等你這句話簡直是在說『廢材綱』說什麼別人都不會信嘛!好過分!」沢田綱吉迅速反應道。

  春妍體貼地安慰道:「沒關系的,沢田同學。」

  沢田綱吉:……更、更過分了!

  織田作之助走在他們旁邊不怎麼說話,他一不開口說話,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總是會漸漸就把他遺忘了。春妍偶爾會轉頭和他講幾句,於是沢田綱吉他們又會被像是突然跳出的人一般被猛然嚇到。

  「你,」獄寺隼人被嚇了幾次後不耐煩地瞪著織田作,「你這種存在感和消失能力,難怪會成為殺手。」

  男人露出了「這就適合做殺手了嗎」的表情,回答道:「這種能力,即使不是因為現在的特殊情況,我以前也是可以做到的,這不是基本功嗎?」

  (哇哇哇獄寺現在像是被挑釁到了表情好恐怖——)

  (而且他們之間的談話聽起來也太奇怪了吧!)

  沢田綱吉僵硬地扭頭,試圖尋找旁人幫助,把求助的目光放在春妍身上,「川上同學之前好像就有說找兼職的事情,現在怎麼樣了呢?」

  春妍:「這麼說起來你還欠我錢,沢田同學。」

  「……我、我知道了啊!等我的生活費嘛!」沢田綱吉無力道。

  少女說完後,從自己書包裡拿出了一張招聘廣告,上面畫著標准少女戀愛漫畫風格的插話,還有被藝術字打在中間顯眼的幾個大字「招募!緊急尋求漫畫助手!知名少女漫畫家夢野咲子老師等待你的加入!」。

  「我大概會每天晚上去這裡兼職吧。」春妍說,「雖然離並盛町有點遠,不過坐公交車還是可以很快到的。而且這位老師聽說是個女高中生,也很安全。工資不高,不過勝在大家都是學生,應該不需要我大白天跑過去。」

  (川上同學……真的很辛苦啊。)

  沢田綱吉心想。

  和他這種安逸地享受母親照顧,每天上學只為了看京子笑容的家伙不同,少女的眼裡總像是在追尋著什麼,夾雜著無法被輕易動搖的信念。

  他正想繼續說什麼,比如鼓勵或者贊揚一類的話,突然聽到右拐彎的小巷子裡傳來了一陣騷動聲,還有一個輕微的幾乎讓人難以察覺的呼救,

  「請、請離我遠一點。」

  還沒等沢田綱吉反應過來,走在他旁邊的少女忽然腳步一轉,直接往巷子裡衝了進去。

  沢田綱吉嚇一跳,總沉默不語的織田作之助迅速跟在了少女後面。

  獄寺隼人「嘖」了一聲,小聲嘀咕了句「真給十代目添麻煩」,接著雙眼亮閃閃的望著沢田綱吉,「十代目我們也過去吧?」

  「啊、恩!」

  沢田綱吉氣喘吁吁地努力跟上前面的織田作,而春妍也早就跑到了事件的中心,伸出手攔在了穿著中學制服的女生和幾個染著黃毛的高中男生之間。

  「什麼啊,小妹妹你也想加入我們嗎。」其中一個領頭的人嗤笑道。

  原本被圍住的女孩身材瘦弱但面容姣好,有一雙極其好看的水盈盈的雙眼,紫色的柔順長發讓她看上去更加漂亮。她看上去原本十分害怕,但發現春妍擋在她前面時,又小心翼翼地抓了抓春妍的上衣衣擺,示意讓她快點離開這裡。

  「……別怕。」春妍安慰道。

  她笑了一下,這時開始感謝織田作的神器形態對高中生肯定極具威懾力,並不需要她動手直接拿出來就行,「織——」

  還沒等春妍說完,織田作之助俯身一衝把一人的頭猛然按在地上,「砰」的巨響後,那人當場失去了意識。

  「如果不是對妖怪的話完全不需要使用神器吧。」赤發的男人有些無奈地說。

  他揉了揉春妍的頭,開始絮絮叨叨地責備道:「一個女孩子不能衝那麼快,難道你不知道你身邊也有男生跟著嗎?使喚他們不就好了。」

  春妍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下剛剛被揉頭的地方。

  「但是我從小就會和人打架,其實這種對手倒不是很害怕。」她下意識反駁。

  「恩。」織田作之助想了想,「那下次春妍在我撐不下去的時候再出手,這樣可以嗎?」

  「……好的。」

  剩下的幾個不良高中生被織田作之助嚇得愣住了,他們頓了幾秒,正想衝上去發起集體攻擊時,銀發的少年直接一腳將領頭的人踢跪下,「什麼嘛,這種等級的連炸.彈都不需要用好嗎?」

  「快走啊愣著干什麼——!」

  「哎等等我?!」

  黑發的少女沒去在意那些已經落網而逃的人,正想去看看剛剛被圍住的女孩的情況,卻見對方瑟縮了一下,似乎是十分抗拒和陌生人交流,神色中帶有疏離。

  她像是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容易引起誤會,愈發緊張起來,最後慌張地鞠了個躬就也跟著匆忙逃走了。

  跑得向來不快的沢田綱吉一趕到便是撞見這一幕,他擔心春妍會受到打擊——而後者也的的確確不知為何突然蹲了下來,於是老好人屬性的少年走到春妍旁邊,鼓勵道:「沒事的川上同學!我覺得她只是太緊張了!」

  「……」少女沒有做聲。

  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說:「喂,你不會真的因為這種事情受到打擊吧。」

  「她。」春妍頓了頓,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措辭。

  春妍捂住臉,輕輕的「啊」了一聲。

  剩下三人:「……」


第11章

  每次拉開家門口生鏽的鐵門,便會發出「滋啦」的刺耳聲響。這時妹妹就會從房間裡迅速跑出來,撲進我的懷裡。

  原本給她編好的頭發總是沒多久就會變得亂糟糟的,幾根發絲飄在她紅潤的臉蛋前,一團孩子氣,扯著我的手嗚呼呼地叫起「姐姐」「吃的」。

  如果爸爸正好躺在客廳看電視的表演節目時便會很不妙,因為他常常會發怒。他倒是不怎麼敢對我動氣,但那讓人厭煩的怒火老愛集中在妹妹身上。鄰居有時候會悄悄議論,認為是妹妹剛出生母親就離家的緣故——

  我比他們知道的再多一點,比如妹妹大抵是母親偷情的產物。

  我不喜歡母親,但我很喜歡妹妹。

  我為什麼不喜歡她呢?

  我們之間,依然流有相同的血。她的名字是我取的,她第一聲叫的是「姐姐」,我和人打架受傷時,為我擦藥的只有這個哭得又醜又髒的小孩。

  爸爸喝完酒後總是愛抱怨,有時嚷嚷「賤人」「娼.婦」,醉起來會指著妹妹大吼「你也是個小賤人」「總有一天會把你賣了」。

  我年幼的時候,並不萬分理解「賤人」「娼.婦」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爸爸是不是真會「賣了妹妹」。

  當時內心只在想,無論爸爸把妹妹弄到哪裡,無論她變成什麼模樣,我必定會去救她出來。

  昨晚寫完日記又把紙張燒掉的余燼忘記清理,春妍早起後看到書桌上的一層灰,不由慶幸幸好織田作之助是在客廳打地鋪,否則對方如果發現,說不定會問些什麼。

  游戲的時間過長,還無法輕易退出,春妍不知道自己會玩多久,於是習慣性記些日記,把記憶裡的畫面一點點寫出來。

  寫完的時候,又會像這樣拿出打火機,把寫好的頁面撕下來,點燃紙張的一角。

  [位置鎖定:並盛町]

  [是否查看地圖可收集卡牌]

  [確認/取消]

  《The Treasure of The World》的地圖系統可以查看到其他地區是否有可收集卡牌,除了並盛町之外,有諸如「友枝町」「宮城縣」這些坐巴士可以到的地圖。

  自然,還有類似「文件島」「亞美斯特利斯」「天空競技場」這種名字聽起來就不知道該怎麼去的古怪地方。

  「並盛町」地圖中最值得收集的是寶物卡「SSR-彭格列指環」,但春妍從沒見沢田綱吉等人身上有佩戴過任何類似指環的物品,再加上游戲中對「彭格列指環」的簡單敘述是「彭格列首領及其守護者的身份證明」……

  難道是因為沢田同學天天拒絕成為首領的原因嗎?

  至於其他的卡牌,便是出於愉快的游戲體驗與增強實力的需求了,畢竟多收集點各種有特殊效用的物品,總能應對不時之需。

  [可收集寶物卡「R-彭格列最強雲守的浮萍拐」……]

  春妍滑看懸浮在空中只有她可見的游戲界面,開始尋找有沒有她現在能找到線索的可收集物品。

  昨天從沢田綱吉他們那裡知道了「彭格列」的存在,那這位「彭格列的雲守」應該是與沢田綱吉有關了……

  但一提到「浮萍拐」,無論如何春妍腦海裡浮現的,都是那個守在校門口蹲遲到學生然後干淨利落抽過去的並盛守護神。

  要不要改天靠著自己的低存在感溜進風紀委員休息室去看看?

  春妍換好並盛的校服走出房門。

  電視前坐著的男人還沒摘下圍裙,他盯著電視屏表情嚴肅,而電視中美麗的女主播正播報著最新的晨間新聞:

  「這次前所未有的□□,居民竟然因一次偶然的避難訓練而奇跡般生還……」

  織田作之助一聽到動靜便回過神來。他收回原先沉思的神色,不著痕跡地囑咐春妍道:「今天也要記得與同學好好相處。遇到妖怪了記得先躲開,有什麼事情直接電話通知我我會很快趕過去的。過會我會去幫樓上的北城奶奶打掃衛生,她之前送了我們許多鄉下的新鮮瓜果……」

  少女目睹赤發男人穿著圍裙手提便當嘮嘮叨叨的畫面,委婉地說:「織田作,二十歲活得像老父親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織田作之助用貓爪印花布包著的便當拍了她的頭一下。

  「對了」,他以平坦的聲音繼續說,「昨天和你走的同學裡,個子有點矮的那個男孩子,獄寺是稱呼他為『十代目』對吧?」

  春妍接過便當盒,眨了眨眼睛,「好像因為沢田同學是什麼『彭格列家族』的首領。」

  織田作之助心想,彭格列的十代目居然是在這麼小的年紀當上首領的……而且和森首領風格差別也太大了點,彭格列就沒有其他的繼承人了嗎?

  他不免再次囑咐道:「那你還是對沢田態度友好一點?畢竟是那個彭格列家族。冒犯了黑手黨家族的,往往會受到千倍百倍地報復,更何況彭格列是意大利規模、勢力和聲望皆備的一流黑手黨組織。」

  春妍:……沢田綱吉這麼可怕的嗎?

  被織田作之助這麼慎重囑咐,有些迷茫的春妍來到學校,便看見沢田綱吉努力離飛機頭的風紀委員遠一點,瑟瑟縮縮地躲進班級裡。

  在看到春妍時,他眼睛一亮,舉起手小幅度地揮了揮。

  春妍盯著他頭上翹起的頭發好一會,又與他干淨柔軟的雙眼對視。

  而少年被看久了,又忽然不好意思起來,思考下一句話該說些什麼。

  少女忽然說:「沢田同學……如果有做什麼讓你不開心的事情,都是我不對,十分對不起。」

  「咦?」沢田綱吉愣了會,緊張地追問,「川上同學你怎麼了?」

  他馬上聯想起昨天Reborn邀請春妍加入彭格列的事情,猜測少女一定是回去上網搜索到更多不得了的類似故事,便慌張地解釋,「川上同學不用太把Reborn說的話當回事的——」

  「請不要騙我,我不喜歡虛與委蛇的一套。」春妍打斷了他,「如果一定要殺我的話,至少得給我准備時間才行。」

  「不等等你到底查了什麼故事產生我會殺人的錯覺啊!」

  「是黑手黨相關人員告訴我的。」

  沢田綱吉一哽,無奈地喊:「我才沒打算成為黑手黨好嗎!」

  「那可不行,我答應Reborn要幫助你成為一名優秀的黑手黨首領了。」春妍不為所動,「請多擔待一下,沢田同學。」

  「不,怎麼看都是應該擔待我才對!」

  沢田綱吉最後嘆了一口氣,自暴自棄地把書包塞進抽屜裡,用幾乎無法被旁人捕捉的聲音小聲嘀咕道:「不用想那麼多的啦。」

  「恩?」少女歪了歪頭。

  十四歲的男孩子臉上夾雜稚嫩,他仍沒經歷過多大的風波,也不知自己未來將有怎樣的巨變。

  他只是以自己特有的澄澈雙眼,輕聲說:「會不會成為黑手黨首領都無所謂……反正我是不會傷害到川上同學的。」

  未來的裡世界教父許下對女孩的第一個諾言:

  「不會殺你,也不會報復你的。」

  「曖、就——」他剛說完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什麼,緊張地咬緊了自己的舌頭,「我怎麼可能傷害到自己的同班同學啊!還是女孩子!!」

  「你本來也傷害不到我啊。」春妍冷漠地說,「我就是打算做完織田作囑咐的事情而已,你居然上綱上線了。」

  沢田綱吉:「……上綱上線的是你才對吧!剛剛那麼認真的開啟這個話題的是誰啊!」

  他還想繼續再說些什麼,國文課的老師就走了進來,而沒多久上課鈴隨之響起。少女匆匆回到自己座位,而從少年的角度,還能清楚地看到少女柔和的側臉。

  未來的彭格列首領突然想到女孩之前提到的「黑手黨相關人員」。

  春妍身邊居然會有什麼「黑手黨相關人員」嗎,沢田綱吉想,他真的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川上春妍。

  已經被「廢材綱」的稱號壓得不習慣與人交際的少年,思考與女孩相關的人,又想起了昨天在巷子裡干淨利落地把人直接按倒在水泥地的男人。

  (為什麼那麼可怕的人會成為她的……神器呢?)

  春妍坐回座位上拿出自己的國文課本。游戲的初始語言包讓她能輕易使用這個世界的文字,但那種對文章的鑒賞理解和古典詞彙的學習,她幾乎如初學者般感到艱難。

  准備做筆記時,她身後的女生借還沒正式上多久課的功夫,低聲對鄰座說道:「我看了你昨天說的網站,是真的有在鬧鬼嗎?」

  鄰座的女孩強作鎮定,「感覺好恐怖,幸好我當時沒真的去報綠中。」

  「呀……好可怕……」

  綠中?鬧鬼?

  春妍沉默了一下,在旁邊的草稿紙裡隨手寫下了這個消息。

  [觸發任務:解決綠女子中學鬧鬼事件]


第12章

  空氣很糟糕。

  普通人大抵感受不到,但如果是靈力高強的陰陽師、巫女,或者是天才驅魔師,乃至長期逗留在彼岸的生物,都能看到空中如淤泥般的黑氣。妖魔蠢蠢欲動,人類混混沌沌,下一秒或許便有一場災禍。

  神明常把這種現像,稱為「時化」。

  春妍和織田作之助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綠女子中學的校園——這件事不算太難,他們兩個都是因為特殊身份而存在感極低的人,如果春妍在織田作之助的教導下又學會走在監控器視線死角時,那幾乎不會有人能發現他們的存在了。

  春妍給自己換了一身普通的運動服。綠中的校服她沒法那麼快找到,而想潛入一個陌生的中學,穿運動服最不容易被起疑。

  織田作之助則穿著常服,他長得高大,表情又往往波瀾不驚,學校裡的學生看到他第一眼,多會潛意識認為是學校的老師。

  「要先去找學生問問嗎?」織田作之助問道。

  「死掉的女孩子好像是三年C班的學生。」

  春妍說完,拿出自己的手機,翻看奇聞怪事論壇裡一個《並盛不可思議事件合集》的帖子。最新的更新裡樓主詳細記載了綠中最近傳的鬧鬼事件,底下有好事的網友喊著「保護女高中生」,也有些人直接批評樓主造謠。

  樓主的反應倒是從容不迫。

  (我這可不是造謠,所有的傳聞都不會是空穴來風的,如果這個帖子裡的事情大家都沒聽說過的話,這個帖子為什麼會火那麼久呢?)

  還沒等春妍再仔細回顧帖子裡詳細記載的內容,她的LINE又開始跳出新的消息彈框來提醒她。

  (京子:小妍今天請假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嗎?感冒發燒的話一定要記得好好休息,我會把上課的筆記借給你的。)

  春妍還沒來得及回復,又跳出了一個新的彈框。

  (棒球主力:阿妍生病了嗎?)

  消息彈得太快,春妍面無表情地滑開,又點開笹川京子的聊天框,不太熟練地打下幾個羅馬音,又一個消息框彈了出來。

  (欠債的:川上同學……)

  對方的狀態開始變為「輸入中」,春妍等了大半天,還不見人回復,直接滑開後正准備繼續回復笹川京子時,消息才緩緩彈了出來。

  (欠債的:今天發理科試卷。)

  春妍:「……」

  這麼一句話為什麼要輸入那麼久。還有這種事情為什麼要專門告訴她,昨天老師上課時不就說了嗎?

  織田作之助瞧著少女一臉難以言喻,關心道:「出了什麼事嗎?」

  「社交軟件好討厭。」春妍冷漠地說。

  男人不由代入到自己十幾歲時的心理,便建議道:「那直接刪了吧?」

  春妍難得猶豫了一下,然後肯定回答:「不行,可能會讓京子多想。」

  織田作之助不由感慨普通女孩子的生活居然是那麼麻煩的事。

  他下意識想著可以吸取經驗,以後如果遇見正值或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孩子,可以稍微理解他們對社交的需求。接著天才殺手又轉念一想,他大概沒有機會再去救助所遇見的每一個渴望幫助的小孩了。

  (春妍好像有說過,我隨時可能消失。)

  織田作之助想到這裡,此刻又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可能是他能幫助的最後一個女孩身上。

  「那好好回復朋友的消息。」他對春妍這麼提議。

  春妍邊走路邊回復消息,終於打下了「謝謝你,筆記不用麻煩啦」的句子,她一只手抓著織田作之助的外套免得自己撞到東西或者被絆倒,另一只手在手機的鍵盤裡來回點擊。

  「現在死了兩個女孩,輕傷一個,請假一個。」春妍邊回復他人消息邊說,「她們都有普遍的特點,或容貌昳麗,或具有特長,或名氣極大,總之都是不算泯於眾人的類型。」

  「我們要查和她們有共同關系然後又死去的人嗎?」織田作之助問。

  春妍把「我在除祟」的消息群發給剩下兩個男生後,開始專注回復織田作之助的問題,「不,帖子裡反而說是因為第一個死掉女孩在做壞事。」

  「聽說是一個本就身體不好的女孩,學習成績很好,偏差值很高,長得也不錯,明明有著大好前程卻一個人突發心髒病死在了公園的廁所裡。在她死後,接二連三的有人受傷甚至死去,學校裡也有些奇聞,比如什麼美術室裡突然被撕毀的畫。」

  他們走在學校的校園裡,上課的鐘聲早已響起,而這春妍一個不穿正常校服的女生,和織田作一個成年男子待在學校花園的亭子裡顯得十分可疑,好在不會有人能看見他們。

  奇怪的是明明死魂幻化的妖怪,往往不會擁有生前記憶,死後行動也只是出於捕食本能,這麼有目標的妖怪很少見。

  春妍心想:雖然游戲設計應該不至於那麼變態,但如果在面對這種死靈時織田作剛好消失就麻煩了……她還是多准備一點防衛的手段吧。

  「巫女翠子」身份卡有許多強勁的技能,但還是需要一個趁手的武器,然後也要小心會不會有那種竄來竄去很難打的妖怪——

  「春妍。」男人忽然出聲,「不要老把事情只壓在心裡想。」

  少女頓了一下,准備乖乖把自己目前思考出的東西吐露,適時她的手機又瘋狂震動起來。

  (棒球主力:感覺好有趣的樣子,能不能加我一個?)

  (欠債的:不要老是說著這麼恐怖的話啊!話說川上同學,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關於十五年前埋進地下的時空膠囊的消息……)

  春妍迅速發了一個「拒絕」的表情圖給山本武,又發了一個「不知道」的表情給沢田綱吉。

  她正准備繼續和織田作之助討論事情,一個新的提示信息彈出。

  (您有新的好友申請)

  (「Bomb」備注:把鬼的照片發我。)

  春妍面無表情地直接關機,繼而抬起頭對織田作平靜地說:「我們先去問問學校裡其他女生是怎麼看的吧。」

  「哇不要問我這麼恐怖的事情。」

  「哈伊!突然出現嚇了小春一跳——鬧鬼故事二年級的學生也都知道,聽說是個會吃小孩的妖怪!」

  「美術室被撕掉的畫我聽過,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是誰做的,畢竟美術室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撕掉的畫沒有署名,好像還留在那裡……因為感覺這種事情碰一碰都不吉利,所以沒人敢去動。」

  「死掉的齋藤與中村都是B班的吧,哎話說你看上去像是低年級女生?隨便打探前輩消息是不是太不禮貌了點,沒人教訓一下你嗎?」

  打探一圈後,春妍抱胸靠在樓梯旁,感慨道:「事件越傳越大,好麻煩。」

  「是因為消息太亂嗎?」織田作之助說,「有些可以從中提取關鍵,比如這個妖怪的具體消息在低年級與高年級之間信息不對等,說明妖怪從沒有騷擾過除三年級以外的人,甚至可能沒騷擾過除她所在的班的。也許受傷的人之間相互有關系。」

  春妍不禁說:「織田作你很擅長問話和分析漏洞,是因為原先也來自黑手黨的原因嗎?」

  織田作之助沉默了一會,他不喜歡,也不是很擅長和別人講述太多關於自己的事情,所以只是點點頭。

  「哪怕是黑手黨的織田作也是很厲害的織田作啊。」少女下意識贊嘆,繼而又轉回原先的話題,「不過我說的麻煩不是這個意思。」

  她繼續說:「八百萬神明,聽起來威風凜凜又厲害,但他們是需要有人記住,有人信仰,才能一直長長久久存在的生物。如果沒人信仰,哪怕是神明都會消失。」

  這是「禍津神」這個身份原本的設定,但她作為游戲玩家幾乎可以是作為BUG一樣的存在而忽略了這一點。

  「我想這種妖怪應該也同理吧,如果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她,她應該會越來越強。」

  春妍說完又立刻打開手機,想繼續找回原先記著這件事的論壇帖子,再詳細翻看一下樓主的和他人回復的信息。

  開機界面一加載完,提示音又騰騰騰吵起來,這回連織田作都忍不住好奇地把掃了幾眼女孩的手機界面。

  (來自「Bomb」的好友申請:你居然敢讓十代目為你的事情擔心!!)

  (京子: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好像被老師罵了……)

  (來自「Bomb」的好友申請:喂你現在在哪。)

  (棒球主力:哎呀好可惜,我挺想去的。)

  (棒球主力:阿綱他們越來越厲害了,居然把學校的地面給砸穿,雲雀前輩要是知道會氣炸吧哈哈哈哈哈。)

  (來自「Bomb」的好友申請:你這家伙不要故意無視我!!!!)

  (欠債的:獄寺同學一臉凶狠地拿著手機……剛剛他找我要你聯系方式……如果他做了什麼都是我的錯!!川上同學對不起!)

  (京子:身體好點了嗎?)

  (欠債的:綠中見。)

  (欠債的:你要敢關手機就去三途川游泳吧。)

  已經又把手放在關機鍵的春妍:「……嘖。」


第13章

  綠女子中學,美術室。

  按上大學費用高低進行排名的話,醫學第一。

  美術不是榜首,也從不能說低,如果硬是要排,那也能擠個前四。

  是否能考上,學費要多高,會不會復讀,對於還是初三生的她來說都不是會經常考慮的事情。她家境尚可,父母沒有施壓,所以她只會想著堅持每日的練習,多畫出幾幅能讓自己感到滿意的畫,如果能考上女子美術大學的附屬高中部,那便再好不過了。

  來美術室那麼多次,女孩最喜歡的是一個從未見過的人所作的畫。

  干淨的筆觸,有趣的構圖。

  「這畫的是彗星嗎。」

  女孩一愣,她轉頭去尋找聲音的主人,便看到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黑發女生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又不會讓人覺得如死水般可怖。她說的是個問句,可是語氣裡帶著篤定,都不需要旁人的答案。

  風平浪靜,女孩腦海裡構起了這幅畫面。

  「被撕成兩半了呀。」黑發的少女嘆息。

  女孩抿了抿嘴,有點生氣地抿起了嘴唇:「不管是誰做的都太過分了。」

  (明明是這麼有靈氣的畫。)

  這幅畫沒被畫完,春妍心想,上面許多地方可以再添加幾重色彩,而有些被顏色團塊被水打暈,作畫的人應該是還沒來得及補救。

  「不一定是討厭這幅畫的人做的。」春妍突然說,「你看,這幅畫的傷痕只有中間一道干脆的撕痕。如果是厭煩或者討厭這幅畫的人,撕掉後一定恨不得多撕幾下或者揉成一團廢紙,但是這幅畫——」

  (撕掉這幅畫的人,在結束的那一刻明顯後悔了。)

  女孩聽完,急切地想再問些什麼,卻見站在她旁邊的黑發少女微微點點頭,毫不留戀地離開了美術室。

  她不免有些遺憾,重新拿起自己的美術用具,擺好畫板,繼續畫之前沒畫完的畫。

  她握著畫筆的手起起落落,忽而想起剛剛又盯了許久的畫。

  學校裡許多人開始議論,說那副畫跟靈異的事件扯上關系,快點丟吧,但大家又害怕丟了就真的被鬼記恨,沒人敢這麼做。老師裝瞎子,學生裝啞巴。

  但是那副畫,那副畫的主人所畫的其他畫——都那麼有特色。她想,如果可以,真想和這幅畫的主人認識。

  忽然間,她手一頓,手掌側不小心蹭過了未干的顏料。

  ——剛剛是不是有人和她聊過這幅畫來著……?

  春妍在這所私立女子中學裡,意外發現了以前遇見的人。

  ——對方紫色的長發貼在臉頰邊,穿著低年級的制服,手臂纖細無力,一個人站在廁所旁邊,周圍人來來往往,和她阻隔成了兩個世界。

  也許是因為這次不是在危險的巷子,也沒有高中不良的調笑,安靜倚牆的柔弱少女少了很多初次見面的緊張和不安,反而多了許多冷淡和格格不入。

  人景在她面前不停掠過,仿佛是從她山梗紫的雙瞳裡流過,定睛一看,卻又撲朔迷離。

  春妍想走上前,順便問問她知不知道關於綠中鬧鬼的事,廁所門口突然三三兩兩走出了幾個化著淡妝的女生。

  「久等了凪。」一個做了內燙的女孩笑嘻嘻地說,「不過也沒多久吧,不會又要哭著和老師抱怨我們欺負你?」

  「哎呀,這可不妙。」另一個女生也應和道。

  名為「凪」的少女抬起頭,沒有反駁什麼。

  她正准備乖乖小跑到女生們旁邊時,自己的手忽然被牽住了,微燙的溫度從指間傳到心髒。她奇怪地回頭,便看見一個皮膚白皙,扎著小辮的黑發少女站在她身後。

  「不好意思,我代老師找一下這位同學。」

  春妍穿著運動服,只讓人下意識奇怪哪個班此刻會有體育課,卻不會細想太多。打扮時髦的女孩子們看她表情坦然,於是那些女生也沒再說什麼。

  在她們走後,凪輕聲問道:「上次……是不是你?」

  她沒有說「上次」究竟是指什麼,前言不找後語,聲音又細小,正常人聽得估計會下意識產生煩躁的情緒。

  春妍卻沒什麼感覺,她雖有其他身份卡幫忙削弱了神明「低存在感」這一副作用,但只與她有一面之緣的人類,依然經常會潛意識裡忘記她的存在。

  這並不是什麼很難理解的事。難道你會記得住與你坐同一輛公交車的每個乘客,給你點單態度周到的服務員,或者街邊與野貓爭食的乞丐的存在嗎?

  「叫我春妍就好了。」春妍牽著女孩的手慢慢走到人群不多的地方。隨著人流漸漸減少,被牽住的女孩也越來越放松,最後輕輕用力,回握了春妍的手。

  「抱歉,突然打擾你。只是看著你剛剛好像不是很開心,陪我到這裡就好了,不用理我。」春妍說。

  紫發的女孩低下頭,半晌,才問:「你要去做什麼?」

  「你們學校鬧鬼的事情你聽過什麼傳聞嗎?」春妍說。

  被提問的一方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反應過來後脖子紅了起來,猶猶豫豫地開口,「我、我聽到她們聊過,可能知道得不多……」

  「沒關系,我幾乎什麼都不知道。無論怎樣都是幫了我很大的忙。」春妍說完,接著打開手機的備忘錄,准備記下女孩說的話。

  女孩像是受到了鼓勵,輕聲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第一個死者是轉學生,身體不太好,請了一個長假回來後參加考試卻考出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績。死因是心髒病病發。

  第二個死者是她的同班同學,成績優異,在站台等列車,卻被人撞下了鐵軌。

  第三個受害者是同年級不同班的學生,是人氣很高的漂亮女孩,被人推下了樓梯,所幸只是輕傷。

  第四個……請假在家,不知詳細情況。

  許多學生說,這是第一個死者的報復。

  一個人死在公園的廁所裡,病發了卻沒有任何人陪在自己身邊,明明有光明的未來卻要迎接死亡,因為不甘心而產生的報復。

  凪說的和春妍與織田作已經查到的沒有什麼差別,織田作現在假裝教職工去誘問更詳細的信息,而春妍開始考慮是先找第三個受傷的女孩,還是第四個不知消息的人。

  見春妍低下頭沉默不語,凪糾結了一會,漸漸露出不安的表情。

  春妍發現後迅速說:「以後可以再和你聯系嗎?謝謝你今天幫了我。」

  凪眼睛亮了亮,抿著唇輕輕點點頭。

  織田作之助踩點回到與春妍約定的地方時,恰好撞見了紫發的少女微紅著臉放下自己的手機。

  在對方鞠完躬跑走後,赤發男人沉默了一會,說:「又一個?」

  春妍:「?」

  織田作之助剛說完,走廊的窗戶外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女生的尖叫,保安的怒吼以及老師們的責罵,急促的跑步聲夾雜著少年的狂喊:

  「誓死要幫到川上同學——!!」

  織田作之助見一個頭上冒著火只穿內褲的奇怪生物即將衝到春妍面前時,他迅速掏出腋下槍套裡的黑色9mm手.槍,以極快的速度拉開保險朝奇怪生物的腳下分別打了兩槍

  ——後者驟然跳起來,以人類幾乎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在空中翻了個滾,同時大叫:「發現春妍!!」

  「……」男人最終沉默地看著春妍許久。

  「不要以『自家寶貝女兒好像誤入歧途了該怎麼辦』的古怪眼神看著我。」春妍忍不住。

  她看著頭上的火已經漸漸熄滅,但是還依舊裸著上身打了個顫的沢田綱吉,認命地拿出了本來放在書包裡作備用的薄外套,披在了少年肩上。

  「小心著涼。」她說。

  「川、川上同學——」沢田綱吉天空般澄淨的雙眼倒映出女孩的模樣。

  她很安靜地看著他,白天的光透進她的眼睛裡,裡面好像流淌著銀河。

  少年剛動了動嘴唇,春妍突然說:「只穿內褲闖入女校,你死定了,強大的彭格列十代目首領。」

  「這件外套可以當做你牢獄裡的被子,不用還了。」她體貼又細心地補充。

  沢田綱吉:「……」

  (Reborn救我!!!!)


第14章

  最新的受害者所住的地方是一個有著私人廣闊庭院的洋樓,紅磚色的圍牆圍住了屬於主人的領地,沢田綱吉換上Reborn准備的新衣服,有點緊張地跟在春妍旁邊,而他身後又日常跟著陷入興奮狀態的獄寺。

  春妍透過鐵門的縫隙,遠遠窺見主人的闊氣,中軸線間還有個小噴泉,汩汩流淌出清澈的水。

  「這、這種地方我們真的就直接上門嗎!」沢田綱吉慌張地問。

  家是城堡的獄寺隼人瘋狂點頭,「就是!這種小房子怎麼配十代目親自拜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獄寺同學……」

  走在春妍外側的織田作之助難得回頭看了沢田綱吉一眼,疑問道:「彭格列十代目首領親自來到這種普通住宅不會很危險嗎?」

  「我會保護好十代目的!」獄寺隼人搶先回答。

  織田作了然地贊嘆,「這樣,不愧是彭格列十代家族裡出名的守護者,首領最信賴的左右手。」

  獄寺隼人興奮地露出了笑容,「什麼!裡世界已經傳那麼廣了嗎——」

  春妍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這兩人對話無語到沉默的沢田綱吉,「請不要因為這裡的主人招待不周就殺人,沢田同學。」

  「我才不會!!川上同學你也不要跟他們一起玩了好嗎!」

  春妍說完後走上前,按了按門口的對講機按鈕。

  「滴——」聲之後,一個沉穩的男聲傳出,「您好,這裡是花澤府,我是管家小野,請問您是?」

  「您好,我是川上春妍,來詢問真由美同學一些關於學校的情況。」春妍說。

  沢田綱吉:「……你就這麼直接地說了嗎?!」

  「……不好意思,我們小姐沒有姓『川上』的朋友,同班中也沒有這個姓氏的同學,雖然不知道您具體是誰,但如果沒有預約或申請,還是請您先回吧。」對講機裡傳來了冷淡的回復。

  這游戲連找NPC講話都那麼麻煩嗎,一般游戲站在門口都能直接傳送進家裡了。春妍心想。

  沢田綱吉開始習慣性放棄,猶豫道:「不如我們先走——」

  「先炸了這個門!」獄寺隼人直接掏出了自己的炸.彈,「竟然敢攔十代目!」

  沢田綱吉一臉驚恐地扯住對方,「絕對不行!」

  織田作之助低頭深思了許久,繼而抬頭認真說道:「我剛剛觀察了這個房子的布局,保安措施做得一般,有幾處地方還有漏洞,監控攝像頭的布置有些留有死角,簡單破壞掉一個的話還是能進去的。如果帶上你們,晚上行動可能會更好——」

  「川上同學你快攔住織田先生!」沢田綱吉喊道。

  春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我覺得織田作說的很好啊?」

  沢田綱吉:……沒救了,你們這些人。

  「太沒用了,蠢綱。」不知在偷偷觀察他們多久的Reborn跳出來,照例給了沢田綱吉一記回旋踢,後者被重擊摔在地上,伴隨著獄寺隼人「十代目」的慘叫。

  今天穿著白色狩衣的嬰兒跳到春妍的肩膀上,列恩變成小手仗被他握在手裡,接著他慢條斯理地用手杖戳了戳對講機的按鈕。

  「您好,如果您執意騷擾,我們會采取報警措施。」管家很快回復。

  「連我是誰都看不出來嗎?」Reborn說。

  「……」能透過大門的攝像頭看到門口情況的主宅陷入了沉默,接著聲音又換成了一道聲線略高的女聲,「這個打扮!這個穩重的微笑!這如平安金時代貴公子的氣質——」

  「您難道是傳說中從不輕易露面,但一露面便能鎮住任何妖魔鬼怪的天才陰陽師!裡裡包先生!」

  春妍:……?

  Reborn回頭看著陷入沉默狀態的其他人,又對沢田綱吉嗤笑道:「花澤本家都不敢惹彭格列,更別說這個花澤不過是一個遠的不能再遠的支系,你居然連這麼小的房子都進不去。」

  「太沒用了,沢田同學。」春妍跟著評價。

  棕發少年下意識吐槽:「你不也沒進去嗎!」

  獄寺隼人也叫道:「你這女人!居然敢這麼說十代目首領!」

  「實在太感謝了,Reborn先生。」春妍轉頭對Reborn恭敬又禮貌地說,「沒有您我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Reborn扯了下自己的帽檐,輕輕哼笑了一聲。

  「這種時候又這麼狗腿……」沢田綱吉無力道。

  織田作之助又開始習慣性默不作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卻見那個坐在春妍肩上的小嬰兒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他下意識繃緊身體,往後退了幾步,又想起春妍離這人太近,便走上前,護在了一有不測便能迅速衝上去的距離。

  (Reborn——)

  織田作突然想起,那不是世界第一殺手的名字嗎?

  他們很快被熱烈歡迎進入宅子中,管家還開著一輛小車把他們載到了深處小樓的門口。

  迎接他們的女主人身穿紫鳶色鶴紋的和服,端莊有禮,向Reborn親切而尊敬地低頭道:「准備不周,屬實冒犯,再次感謝您願意來解決小女的危機。」

  Reborn漫不經心地回答:「我不出手哦。」

  女主人這時才把目光移向了看上去年紀與自己女兒相仿的春妍和沢田等人,溫和地問道:「這位同學剛剛說……你是真由美的朋友?」

  「請問真由美現在情況如何呢?」春妍問。

  女主人斂眉,緩緩露出了悲傷的笑容,輕聲說:「我直接帶您到真由美的房間看看她吧。」

  他們跟著女主人一路上樓,期間沒有人想鬧騰什麼,安靜得出乎意料。

  由僕人打開房門,裝修精美的公主房裡,名為花澤真由美的女孩躺在床上,戴著呼吸機,臉色近乎沒有血氣,安安靜靜仿佛將要永遠的沉睡。

  沢田綱吉不知所措地隨意看了下房間的裝飾,而獄寺隼人則激動地嚷嚷,「這裡藏著妖怪嗎!」

  「沒有。」春妍突然說,「很干淨。」

  ——這裡很干淨,連縫隙裡的妖鬼都沒有。

  女主人眼眶一紅,之前止住的淚水忍著不想再淌出來。她輕輕走近自家女兒床邊,溫柔地撫摸她的長發。

  「之前問了許多醫生,他們查不出原因。問了許多陰陽師,但是他們說沒有辦法……」女主人說,「去了神社祈願,但情況也沒有發生改變。」

  「那找我吧。」春妍忽然平靜地說。

  女主人愣了一下,抬頭看著面龐稚嫩的少女。

  「但需要這個數。」春妍嚴肅地伸出了五根手指。

  女主人神色一凜,「五百萬嗎?可以,等下你就去拿支票吧。」

  春妍:「……」

  她只想要五萬來著……

  一旁的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都露出了無語的表情,沢田綱吉更甚,他走過去輕輕拉了拉春妍的衣袖,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會不會收太貴了……如果我們沒解決不會被這種有錢人打死嗎……?」

  「閉嘴,三千日元。」春妍毫不留情地提醒。

  沢田綱吉:「噫!」

  「而且有傳說中的裡裡包先生在,我很放心。」女主人終於露出了笑容,對遲遲不說話的Reborn鞠躬道。

  「我現在要喝咖啡。」Reborn用孩童的嗓音笑著說。

  「好的,裡裡包先生。」女主人又端出自己完美的笑容,柔聲詢問其他人,「各位也要先休息下嗎?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情況都說出來。」

  「啊、好的。」沢田綱吉說。

  春妍把目光放在了房間書桌上擺放的單人照。

  照片裡的花澤真由美笑得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眉目間都透露出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和驕傲,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一個受著萬千寵愛的女孩。

  ——和躺在床上的她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是第一!」這幾個用熒光筆寫出來的大字,清晰地畫在紙上被房間主人和日歷貼在一起,無不傳達她的志氣與野心。

  春妍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身隨口問道:「請問哪裡有洗手間?」

  站在門口的佣人趕忙上前,「請跟我來。」

  織田作之助變回人類形態跟著其他人一起走去接待室,而春妍跟著佣人來到了樓層的洗手間處。

  她不喜歡一直有人跟著自己,所以只讓佣人如果一定要等她,也請在樓梯口的位置等。

  但春妍出來時,卻沒有找到那名女佣的身影。

  唯剩下一個身穿白和服,頭戴白色天冠的女孩站在鋪著地毯的廊道之間。

  「女孩」本只是抬頭專注地看著掛在廊道上的裝飾畫,聽見春妍開門出來的動靜時,靈巧地轉了個身,踏著小步走到春妍面前。

  她歪著頭,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不深不淺。

  「你好呀。」她說。

  女孩身形嬌小,看上去年紀不大,黑色的短發配著精致的臉,宛如應該被珍藏在玻璃櫃裡的人偶娃娃。

  任何年紀比春妍小許多的女孩子,都會讓她想到自己的妹妹,尤其是對方還有著黑色的眼睛與頭發。

  春妍不由低下身,輕聲問,「你好,請問你是這個家的小孩嗎?叫什麼名字呢?」

  「我的名字……」身穿白和服的女孩歪了歪頭,接著伸出自己的手,寬大的和服衣袖下露出白皙纖細的手臂,刻滿了屬於神器才會有的印記,是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又如一道又一道的傷疤。

  她輕輕笑著,眼睛裡卻不見笑意,「你選一個喜歡的吧。」

  春妍心想,這個女孩是和織田作一樣的存在嗎?

  ——但是織田作只有一個這種印記?

  游戲適時跳出了提示:

  [根據「禍津神」身份卡配套世界觀設定,擁有許多神主的神器,視為「野良」。]

  如果是經歷豐富,對八百萬神明知識掌握頗深的神明,或者成為神器很久的死靈,此刻一定會露出厭惡的目光,離如黑發女孩這種「污穢之物代表」的存在越遠越好。

  但幾乎什麼都不懂,也沒有別的神明給她灌輸這種觀念的春妍,只是下意識地想,能被許多神明認同並使用,這個小女孩一定是個很厲害的神器吧。

  她既不是很理解神器應該只能忠於一個主人,也不是很了悟真正的神器會很介意別人叫過往的名,更不知道神器的名字是不能讓神器讓別人隨便選著叫的。

  於是春妍只如對待自己的妹妹般,輕輕握住她伸出的手,真的開始聽女孩的話,認真分辨手臂上的各種字。

  好似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聲低語,春妍也不知自己為何,最後全部的關注都在右手手腕處的一個紅色的字上。

  「霽。」春妍問,「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她的語氣十分真摯,像是絕對不會欺瞞面前的女孩,只是在坦誠地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

  「雨後初晴,是很美好的景像,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她如此說。


第15章

  面容精致的女孩輕輕笑了。

  也許你不能說她笑,因為對方也沒有做出幅度過大的笑容表情,似乎只是簡單地勾了勾唇角,彎了彎眉頭,讓人覺得和面無表情也有差別。但是,這樣的表情,似乎也不能說是生氣。

  那麼,如果說是「笑」,應該也可以吧。

  女孩開口時的聲音是兒童特有的稚嫩,如幽寂森林裡緩緩流淌的泉水。

  「不要接近夜鬥。」她忽然說道。

  春妍一愣,正想繼續問她些事情,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手機系統自帶的鈴聲在靜謐的廊道裡顯得引人注意,春妍滑開手機的接聽按鈕,便聽見沢田綱吉略微溫吞的少年音,「川上同學,花澤夫人講了許多關於綠中的事情,你現在在……?」

  「我——」春妍正欲回答,一抬頭便發現原本待在眼前的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

  「川上同學?」

  「……你們在哪,我現在過去。」

  春妍剛說完,本該在樓梯口等她的佣人匆匆上樓,臉上帶有焦急與不安。見春妍還待在洗手間門口,迅速低頭道歉,「這位小姐十分對不起,剛剛不知為何附近傳來打破玻璃的聲音,我連忙跑過去看發生了什麼情況,結果被耽擱了。」

  「沒關系。」

  少女不喜歡別人對她卑躬屈膝,也不喜歡看到別人因為害怕恐懼而卑微的模樣。因此春妍為了安慰這名僕人,又說道:「我也剛剛才出來。」

  佣人像是松了一口氣。

  春妍暫時沒有那麼多注意力放在觀察佣人此時細微的表情,她還想著剛剛那嬌小的女孩。

  有些詭異與古怪,春妍心想,為什麼要讓她不靠近「夜鬥」?

  還有——誰是夜鬥?

  佣人低頭帶她去接待室,春妍踩著隔音的地毯,忽然想起剛剛躺在床上不見一點血色的花澤真由美。

  不安感如正在沸騰的水想奪蓋而出,下一瞬春妍立刻朝佣人喊道:「幫我把織田作叫到真由美的房間——」

  春妍說完便不顧其他人的跟隨,直接按記憶提勁跑到那女孩的臥室。佣人呆愣了幾秒,正想出手相攔,又發現她已跟不上春妍的速度,慌張地跑去接待室找女主人。

  扎著小辮的少女一路直上,在看門佣人的驚詫中直接推開花澤真由美臥室的房門,出現在她眼裡的不是原先的女孩,而是一個拿著紅色太刀的年輕男子。

  那把太刀刃身很利,又似即將滴落的流水。

  但再利也利不過此時拔刀對准真由美的男人的眼神。

  男子一雙藍色的眼睛讓人聯想到山嶺裡永不會化開的冰雪——春妍看見太刀即將劃破戴著呼吸機的真由美後,直接操起離自己最近的物品朝男子狠狠砸了過去。

  對方察覺到動靜,手腕一扭,斬斷了被扔來的物品。

  這一套動作干淨利落,如受訓頗佳的武者。他轉身看著與目標毫無關系的陌生少女,臉色中閃過一絲掙扎。

  「緋器。」男子最終選擇解除了神器的形態。

  紅色的太刀重新變化成人形,黑色的雙瞳,是剛剛與春妍打招呼的女孩。

  「嘻。」女孩拿手掩住嘴唇,輕輕掃了春妍一眼,又看著男子,狀似乖巧地問,「夜鬥,你不殺她嗎?」

  (他就是夜鬥嗎?)

  [觸發任務:為夜鬥神尋找長期信徒]

  春妍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同樣面無表情的男人,以及不帶有任何生氣的神器。

  這個游戲的設計目的就是想讓她踩生死鋼絲線吧,春妍心想。

  男子沉默了許久,才說:「剛剛門口的佣人跑走了,待會應該會有更多人來,而且現在就算沒完成也沒關系。」

  他說完,邊用眼神指示自己的神器,邊拉開了房間的窗戶准備當場離開。

  被叫做「緋器」的女孩難得滯留了步伐,回頭用像是看著已死之人的表情看著躺在床上的花澤真由美,又歪了歪腦袋,一動不動地盯著春妍。

  她晦暗不清的神色像是在說——你看,我叫你不要接近夜鬥啦。

  她是想等著春妍或多或少的露出不耐,煩躁,又或者是厭惡的表情,任何人類負面的情緒都會讓她感到有趣,因為這往往代表著他們終於願意卸下自己偽裝的面具,像真正的生物般表露內心。

  但是她只看到了那名少女一如既往的堅定,快速衝到只剩半條命的女孩床邊,作出保護的姿態。

  可你這麼孱弱,你又能保護得了什麼呢?女孩心想,就算是你,沒有神器在身邊的話,不就同樣是廢物嗎。

  停在窗邊等候緋器已經不耐煩的夜鬥又叫了一聲,「走了。」

  緋器又再次宛如戴上了面具,精致又乖巧,她輕輕扯住夜鬥的衣袖——即將帶來災禍的武神做這種事情時,總是會穿著寬大卻也便於揮刀的男士和服。這位神明喜不喜歡這麼穿不為得知,但緋器的確喜歡夜鬥如此打扮。

  ——如果夜鬥還能再允許她牽著他的手就更好了,那他們便真如同小時候那樣,手牽手,一起斬下父親大人所期望他們斬下的任何一個人。

  織田作之助趕到時,便看見春妍坐在受害女孩的床邊低頭思索。她的周圍還留有刀斬過的痕跡——不知是什麼樣的利刃,才能在瓷磚的地板上都留下這麼深的印記。

  女主人與僕人也到來時,她發出了不符合身份的喊叫。

  那女人邊哭著喊「真由美」,邊命令人立刻通知花澤家的主人。

  沢田綱吉站在一旁,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然而獄寺隼人與Reborn一樣,都沒有什麼反應,關心的點與其是那早不知生死的花澤真由美,更多的放在了春妍身上。

  獄寺隼人毫不客氣地問:「沒死吧你?剛剛是有殺手嗎?」

  「是神明。」春妍認真地回答。

  「……你這家伙是不是真的想去死?!」獄寺隼人被嗆到生氣,又開始准備要不要下一秒掏出自己的炸彈。

  花澤家的女主人在私人醫生告知自己女兒確實無誤後,如病急亂投醫般直接抓住春妍的肩膀,尖聲問道:「你說是神明?為什麼是神明?神明大人怎麼可能不庇護我的女兒!!」

  女人的臉因情緒激動而宛如被扭曲一般,春妍還沒說什麼,織田作之助便走上前,握住了女主人的手腕。

  「請冷靜。」他說。

  春妍等待花澤夫人深呼吸幾口氣後,緩緩地解釋:「有庇護他人的神明,便有謀害他人的神明,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她的身份卡「禍津神」,也正是第二類神。

  「請救救真由美……」花澤夫人此時又變成了一名真正的母親,她不知道該求助誰,敬佩的「裡裡包」先生堅持不會出手,這讓她感到絕望。

  她只好把希望放在了剩余的人身上,「真由美還那麼小,她那麼乖,從來沒做過什麼壞事——」

  「真的沒做過什麼壞事嗎?」春妍平靜地問。

  女主人擰著眉頭,認真地思索了許久,然後搖了搖頭。

  織田作之助與春妍留在了花澤府。

  這一切都是源於春妍從和夜鬥的照面後判斷,他們一定會再尋找機會來對花澤真由美動手。

  花澤家的女主人緊張地加強了安保措施,這期間的安排是在與織田作商量後得出的布局。他們專門用配置了新的熱感應系統,以應對神明與早已死去的神器這種平常人根本無法注意的存在。

  雖然春妍覺得,這些可能根本攔不住那兩個人,於是她根據游戲指引的提示,在花澤真由美的房間畫了符咒,如果一有不測能馬上通知在隔壁的她與織田作。

  春妍阻止了沢田綱吉一行人這次也留在花澤府當「保安」。

  這些人不能輕易發現神明,此時便十分危險,說不定夜晚入眠時就會被輕易割斷了生命。而沢田綱吉他們想要幫忙,可以分兩條路走,她留下來保護真由美,沢田與獄寺便去尋找誰會有可能雇神明殺人。

  春妍覺得自己的理由義正辭嚴,可臨走時,無論是沢田綱吉,還是獄寺隼人,都隱隱流露出了不滿的情緒。

  她悄聲問Reborn,對方只是用著看戲的表情,罵她蠢貨,更讓她難以理解起來。

  織田作之助也無法參透青春期少年的內心,他也覺得春妍的決定沒有過錯,於是堅定地支持了她的想法。

  夜晚幫春妍整理防御房間用的符咒時,織田作不經意地開口道:「你當時問花澤女士她女兒有沒有做錯事——難道做錯事了,神明都會懲罰嗎?」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突然,但春妍知道有時織田作會忽然陷入在自己的思考世界裡,因而老老實實地回答:「神明是聆聽人類祈願的,我想那個神明只是聆聽了『花澤真由美去死』的祈願而已。」

  織田作之助沒有再說什麼。

  倒是春妍想起以前與織田作的對話,好奇地問道:「為什麼突然說到『錯事』……這和你說過的『沒有寫小說的資格』有關嗎?」

  織田作之助冷靜地看著她,語調平坦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這個問題,你現在是以『神主』的身份問我,還是以私人的身份問我?」


第16章

  [觸發任務:為夢野老師的大作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吧~]

  夢野咲子老師——以細膩的心理描寫和華麗的畫面而聞名的人氣漫畫家,其創作的漫畫《戀愛吧~》深受女性讀者歡迎,「她」用心地描寫出少女們的心理,被普遍稱為少女的代言人。

  真實身份是個一米九的男子高中生。

  房間裡,坐在桌邊認真將標記地方都塗黑的蝴蝶結女孩忽然抬起頭,看著手握美工刀又開始發呆的黑發少女,好奇地問道:「小妍最近在煩惱些什麼嗎?」

  「啊……在想身邊的人的事情。」春妍老實回答。

  佐倉千代一下興奮起來,激動地笑道:「咦!!是男生嗎?」

  在廚房准備小甜點的野崎梅太郎迅速關火,拿起小本子衝上前,同樣激動地問:「雖然我沒談過戀愛,但戀愛話題的話我是很有經驗的。」

  佐倉千代了然對方反應,快速提醒:「野崎君請不要把小妍的事情當成漫畫素材!」

  春妍看著眼前一米九的短發高大男生,想到對方「人氣漫畫家」「極其擅長細膩情感刻畫」的頭銜,最終誠懇地問道:「漫畫家和作家某種方面應該來說是共通的吧——比如在需要刻畫『人』這一方面。」

  野崎低頭想了想,才不確定地說:「應該是吧。」

  春妍找到可以傾述的對像,立馬追問:「那夢野老師會因為自己殺人了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畫漫畫了嗎!」

  原本期待戀愛話題的千代:「……」

  「不,首先我會坐牢。」野崎梅太郎認真地說,「坐牢出來後可能會結合個人經歷畫黑暗系題材吧,不過這種作品不太容易出道呢。話說牢房裡的背景資料很難找啊,如果真的進去能不能隨身攜帶照相機呢……」

  「等等野崎君你不要真的開始思考這種話題啊!」佐倉千代崩潰地阻攔野崎的自由發揮,「還有小妍也是!你最近都在做什麼才會煩惱這些東西……來這裡兼職貼網點的時間也變少了……」

  (每次走的時候也十分匆忙,像是在趕著去做別的什麼一樣。)

  (等等,莫非小妍她——真的在做這些相關犯罪的事情!)

  佐倉千代頓時緊張地拉住了對面少女的手,哭著喊道:「小妍!你年紀輕輕,不要成為未成年罪犯啊!」

  春妍:「?不是的,我當時只是在和朋友聊天。」

  一旁的野崎順勢問:「為什麼會為這種話題煩擾?」

  「不,其實也不是煩擾,只是那會單純沒有理解那句話。」春妍很老實地回答,「當時他說我是『以私人身份』問他,還是『以能命令的身份』——」

  認真傾聽的佐倉千代不免緊張起來,「哎……這句話聽起來火.藥味很重啊。」

  「然後我問『私人身份是什麼身份』。」

  「居、居然還可以這麼把問題丟回去嗎?!」

  「他好像被我整無奈了,於是開始真的跟我解釋起來。」春妍慢慢回憶起昨日的情景,以及當時織田作說話的神情,「他說,殺人的人是沒資格寫小說的。」

  但是她覺得,教導織田作這句話的老師本意是想說,蔑視他人生命的人沒有資格書寫他人的人生。

  可是織田作明明不是蔑視他人生命的人。

  「然後他根本不聽我的理解。」春妍面無表情地說,「還讓我早點睡覺不要熬夜。」

  「好、好嚴肅的話題……」佐倉千代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原來如此,內心叛逆放蕩不羈的叛逆不良與天真純潔的優等生女孩,也是不錯的cp組合啊,兩人之間三觀的衝突,一面不喜歡對方的選擇一面又被對方吸引,女生鼓勵男生走向另一條路的愛情故事——」身材高大的男生開始拿著筆在小本子上刷刷刷記下心得。

  春妍冷漠地打斷了他,「快點去工作,夢野老師。」

  結果號稱對心理理解極其細膩的「夢野老師」最終也沒有解決春妍內心的疑問。

  天生在某方面缺根筋的黑發少女抱著疑惑在結束周末上午的兼職後,按照約定跑去了沢田綱吉家。

  沢田夫人還是十分熱情地招待了她,並興致勃勃地准備了冰鎮的果汁與小甜點。而Reborn,宣稱這次的事件是對沢田綱吉的考驗,而與家族成員的交流更是對他組織會議技能的培訓,又不知消失在了哪個角落默默觀察他們。

  一走進沢田的臥室,春妍下意識問道:「沢田同學把不該給我看的東西都藏好了嗎?」

  「我沒有這些東西!就算有我也會藏好的!」沢田綱吉一臉無語。

  春妍瞬間想起沢田綱吉「黑手黨老大」的設定,心想這畢竟和織田作的職業是同種類型的,繼而恭恭敬敬地低頭詢問:「沢田同學,如果你殺了人還會寫作嗎?」

  「不是……」沢田綱吉習慣性吐槽,「你一臉正經地突然在說些什麼啊?!話說我都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會殺人的好嗎!而且殺人為什麼會和寫作扯上關系!」

  「假設,只是假設而已。」少女鍥而不舍地追問。

  沢田綱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小聲說:「可是我也的確不會寫作啊……」

  春妍:「嘁。」

  「不要這麼快原形畢露!川上同學!而且不要再用『不愧是廢材』的表情看著我!」

  沢田綱吉認命地嘆了一口氣,開始嘗試去站在春妍異於常人的邏輯去思考問題,「所以是有人對川上同學說了這句話嗎?」

  春妍頓了頓,遲疑地開始把昨天與織田作的對話如實復述給了沢田綱吉聽。

  「你怎麼理解織田作的話?」說到最後,春妍帶著罕見的迷茫又問了一遍。

  (織田先生好、好恐怖——!)

  沢田綱吉瑟縮了一下,腦子裡浮現出了一個穿著黑西裝雙手拿槍的男人形像,思考自己以後是不是要對春妍的伙伴再恭敬點,以免對方真的會因為他太惹人厭惡而一槍崩了他。

  「但是為什麼春妍你會在意織田先生要不要寫作呢?」出於直覺,沢田綱吉猶豫地選擇了開口問道。

  「你在說什麼蠢話!那可是織田作——」春妍話卡在了半截,發現如果這個時空織田作和他的兩位好友都沒有進行寫作的話,沢田綱吉可能也無法理解這些人不寫作帶來的文學損失。

  為了更好讓對方明白,春妍又舉例道:「這不就像芥川龍之介沒有寫出《羅生門》,中原中也沒有寫過《山羊之歌》一樣嗎?」

  沢田綱吉:「?」

  「……沢田同學你身為日本人難道都不看點自己國內的作品嗎?」春妍忍不住指責道。

  「我、我常識性的書還是知道的!」沢田綱吉紅著臉反駁。

  恰巧這時獄寺隼人邊大喊「十代目您好」邊敲門然後走進了房間,沢田綱吉如找到救星般把他迅速拉到座位上,理直氣壯地說:「獄寺同學國文考試滿分,你說的這些人他肯定知道!!」

  春妍再次對沢田露出了看廢材的表情,「但獄寺同學是意大利人啊,你把他和你放在一個陣營裡嗎?」

  還沒等沢田綱吉說話,獄寺隼人聞言便頓時怒氣衝衝地斥責:「我當然是和十代目一個陣營的!!我可是十代目最信賴的左右手!」

  「……」春妍放棄去和獄寺糾結這一點,繼續說道,「我們在說,織田作如果放棄寫作的話,那感覺就像一些很著名的作家沒有寫出那些名著一樣讓人遺憾。」

  顧及獄寺隼人的外國人設定,春妍舉出一些英文寫作作家,「就像菲茨傑拉德沒寫《了不起的蓋茨比》一樣。」

  「哈?那誰?」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說。

  春妍:「……」

  怎麼可以不知道!那部作品的改編電影裡的男主明明那——麼有氣質,女主明明那麼好看!那首主題曲好聽到她有段時間天天單曲循環!

  春妍奮力作出最後的掙扎,「那就像莎士比亞沒寫《羅密歐與朱麗葉》,這可是真正家喻戶曉的悲劇,聽到就落淚的故事。」

  「誰……?」x2

  「獄寺同學,沢田同學,就算是課本外的書,也要多讀哦。」春妍最後語重心長地說。

  沢田綱吉:「不……我覺得可能是你舉的人都有問題……」


第17章

  天上的月亮圓圓的,像個銀盤。

  海面的海水藍藍的,像是天空。

  每當妹妹寫作業遇到「造比喻句」的題時,我總會如此告訴她。

  小孩定會別扭著嘴,不開心地喊著「姐姐又敷衍我」「來來去去就是這兩句比喻句」。

  小小的她張牙舞爪,臉蛋紅潤的模樣,我不會生氣,只覺得可愛。

  我小時候寫這種題時一直都乏於耗費時間,如果可以省事便定會選擇省事的方法。爸爸與母親也不會教我學習上的事情,他們即使沒什麼事情忙,似乎也懶得照顧我。

  好在買菜做飯、洗衣刷碗,這些事情都很容易上手,我學東西很快,也不需要別人照顧我。

  很久以前母親吃著我做的飯,就隨口誇過一句「小妍很擅長照顧人」。

  母親的紅色指甲油有一種發廊裡的廉價香精味,如果再粘上廚房抽油煙機裡難以被洗干淨的味道,估計會更加刺鼻。

  不過,母親也不會讓自己沾到這種味道。

  擅長照顧人真是個了不起的天賦,每次察覺到自己這個天賦時,我總會少見地感到自豪。我沒有什麼驚人的天賦,但有這個天賦,不由也慶幸生活果然會在無限的可能中給予你繼續生存的機會。

  多虧這一點,我讓妹妹順利地度過最脆弱的嬰孩時期,也多虧這一點,我意外地能交到友人,隨機與人小組合作時,也不會被嫌棄。

  今天我自己居然能夠寫出這篇東西來,可見我記性還算好,沒因為最近變故太多就把很多事情忘得干淨,這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春妍日記》

  織田作之助站在沢田家的圍牆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任是再挑剔的雇主看到此時這名男子的姿勢,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保鏢,也是可以安排任務的特殊的執行者。

  下一秒,他突然向後方跳去,掏出自己腋下槍套裡的雙槍。

  一顆子彈打中了他原本站的位置,像征死神的彈片卡在水泥地的縫隙裡。

  「Ciao~」穿黑西裝的小嬰兒一只手拿著特制的小手.槍,另一只手行有余力地朝織田作之助揮了揮,仿佛在打招呼。

  織田作收回手中的武器,用面對前輩的恭敬低頭說:「早上好,Reborn先生。」

  Reborn黑漆漆的雙眼裡倒映不出任何情緒,手上的槍變成自己的寵物變色龍爬回腦袋上,狀似無意地說:「異能為預測未來的用槍天才我本以為在橫濱呢,不過那個人現在年紀應該比你小個幾歲。」

  織田作之助神色未變,沒有說話。

  正巧此時沢田家的房門被推開,他的神主被沢田夫人熱情地送到了門口。那位看上去不大的年輕女孩像是依舊很不習慣沢田夫人的好意,站在沢田奈奈旁邊,看上去罕見得有些緊張。

  「今天叨擾您了。」她低下頭對沢田奈奈不好意思地說。

  「沒有的事,阿綱能有可愛的女孩作為朋友我非常開心。」沢田夫人輕笑,指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兒子,「學校裡阿綱一定麻煩到你了。」

  春妍打量著藏在沢田奈奈身後的少年,他像是對自己母親的發言感到極其無奈與不好意思,害羞地撇過頭不肯直視少女的目光,無意間對視時,那雙干淨的,仿佛藏有柔軟雲絮的棕色雙瞳又會迅速轉移視線。

  優柔寡斷,軟弱無力,這是學校裡很多討厭「廢材綱」的人給他標的標簽。

  「請放心,沢田夫人,我會照顧好沢田同學的。絕對不會讓他被妖怪吃掉,也不會讓他被神隱或者被鬼纏身。」春妍握起沢田奈奈的手,嚴肅地說。

  沢田綱吉:「喂!」

  離得不遠能清楚圍觀事情發生的織田作之助見狀,迅速走到春妍身邊,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別欺負沢田首領。」

  春妍捂住頭,頂著「十代目首領請為我出頭還有不要殺我」的表情看向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站在他的母親身後,不敢說太多關於彭格列的事情,最後頂著「不要叫我十代目首領我也不會繼承彭格列」的表情看回去。

  沢田奈奈看著兩個小孩大眼瞪小眼,但硬是不說話時,再次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離開沢田家後,春妍開始把沢田綱吉與獄寺隼人收集到的信息都分享給織田作。

  「根據他們的說法,想害花澤真由美的人太多了。」春妍慢條斯理地說,「花澤先生是議員是最主要的原因,因為不排除有恨議員父親而傷害女兒的人存在。」

  「但是我覺得人選還是更可能集中在學校有關人員,於是我又拜托凪——啊,就是我上次認識的一個朋友,幫我查了下。第一個受傷的女孩齋藤是真由美的朋友,而被推下樓梯受傷最輕的漂亮女孩,則公開整過齋藤很多次。」春妍邊說,邊用手機翻起地鐵的線路。

  織田作了然,「你想先去找受傷最輕的女孩嗎?」

  「放心,我會讓她什麼都說出來的。」春妍點頭,又轉口問道,「花澤家那邊有什麼不對勁嗎?」

  「有你的術在,那名少女應該還能吊著一口氣。」織田作之助表情波瀾不驚,「沒有任何打探或者侵入的痕跡,之前的闖入者似乎放棄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新的事情要說嗎?」

  「沢田夫人,真的好棒,她做的甜點好好吃。黑手黨好會找妻子,我也想要。」春妍立刻補充發言。

  「……」

  織田作之助向來較真,竟然低頭認真思考,跟著春妍的思路說:「也有找不到妻子的黑手黨,我們那就有很多,首領好像還有奇怪的癖好。」

  「織田作原本是待在……」話說到一半,春妍停住了腳步。

  在她視線可及的不遠處,一只柴犬旁蹲著一個臉色凄然的男子,他穿著讓人很有吐槽欲的運動服,掛著白色的圍巾,而他旁邊站著的有著翡翠綠雙眼的女子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男人察覺到目光,抬頭的一瞬眼神凌厲,在發現是春妍時,又迅速露出了「大事不好」的表情。

  他正想逃走,春妍見狀馬上喊道:「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在春妍喊之前就拿出槍朝對方的腿打去,他的槍法一直都很好,從來不會擔心有本想打腿卻打到心髒的情況。

  只可惜那男人也是神明,還是個身手漂亮的武神。

  夜鬥迅速閃過子彈,念了自己神器的名,「伴器!」

  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的女人化成一把無護手的短刀,被她的神主握在了手裡。

  咦,春妍心想,不是之前看到的女孩子。

  而且男人的打扮也和上次不同,如果要讓春妍選擇,上次那種古樸寬大男士和服的打扮明明看上去更正常。

  春妍下意識皺起了眉頭,「你這個殺——」

  她還沒說完,夜鬥崩潰地馬上閃上前拿手捂住了春妍的嘴。他冰藍色的雙眼裡充盈著求助的信號,而自身一股特殊的香味忽然湊近到春妍面前,讓她想到了深山早晨霧氣彌漫的森林裡,混雜著泥土與露水的草葉。

  (伴音還在。絕對不能讓她察覺到我可能去做了什麼。)

  夜鬥見剛剛差點攻擊到自己的人在旁邊仿佛想殺了他,又看見被他捂住手的女孩眨了眨眼睛,澄澈的黑色雙眼像是在說「知道你的意思了」。

  無名神有些猶豫地准備松手,而他的神器早已經在意識海洋裡丟出了無數個讓他難以招架的問題。

  「夜鬥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會被這個女孩追著打!」伴音在意識海洋裡焦急地問她的神主。

  夜鬥沉默不語,抱著一絲僥幸,緩緩松開了自己的手。

  「你——」夜鬥正想繼續解釋,便見女孩在他松手的那一刻,不知為何露出厭惡的表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手使勁擦自己的嘴巴,像是在擦掉什麼惡心的髒物。

  夜鬥:「?」

  「夜鬥先生有手汗呢……」伴音小聲說。

  被自家神器嫌棄過很多次的夜鬥:「喂——!!」

  織田作之助迅速給春妍遞上了一包紙巾,然後面無表情地看著夜鬥,但這反應反而更讓人火大,在夜鬥看來還不如多做點反應。

  「你們主僕果然都是一個樣!一個樣!」夜鬥神氣急敗壞道。


第18章

  夜鬥跟初次見面帶來的形像差別很大。

  初次見面時他是一把不帶鞘的利刃,鋒芒畢露,傷人的同時仿佛也會傷到自己。現在的他那雙藍色的眼睛也沒有初會般讓人畏懼,像是用拙劣的演技去掩飾本來面目,用搞笑遮掩冷漠,用一種異常去遮掩另一種異常。

  對方費勁心力地想讓春妍不要暴露任何過多關於他的信息。

  春妍心想,這不正好。

  她很快地直接當面要起這位神明的聯系方式,然後死死拉著他的衣袖不肯讓他離開,又逼他用LINE與她網絡交流。

  於是街上的景像便是:兩位神器並排走在一起,沉默無言。兩位神明並排走在一起,靠得很近,然後分別手上拿著手機啪啪啪打字。

  (是誰雇夜鬥神來殺那個女孩子的呢?)

  (夜鬥神:有沒有搞錯!我怎麼可能會把信徒的事情告訴你——)

  春妍低頭看了下手機回復,轉而抬頭喊:「伴音小姐。」

  「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夜鬥大叫試圖遮住伴音的聲音,發現他甩不開春妍死死拉著他的手後,俯在她耳邊小聲抱怨,「拜托你省點事吧,那個女孩子就算我不去殺掉也會死的,你沒發現她的靈魂沒有在身上嗎?」

  他剛說話,自己的手機就響起了新的消息提示。

  (我已經用術固定了她和她靈魂的連線。)

  (夜鬥神:……你到底是什麼神明?花澤家看上去是很有錢,但普通神明應該不會被人類花錢雇佣去做這麼多事情吧?)

  (禍津神。)春妍迅速回復。

  夜鬥此時才認真地關注死死拉住她的少女。

  伴音這種神器可能很難察覺,但從他這個神明看來,少女身上有著奇怪的氣息。既不是人,又不像純粹的神。

  她奇怪的特質如他至今摸不透的父親一般。

  (夜鬥神:以後別隨便對別人說自己是「禍津神」。)

  這位無名神,其實為人處世,不自覺地會帶著神明對世間的一股無法言喻的漠然,也許是他能做到很多人類做不到的東西,所以他也很難接受人類的一些觀念。在這種情況下發出的這句言論,已經罕見地會體現出他的一絲善心。

  禍津神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夜鬥比誰都知道這一點。

  如果被毘沙門那個瘋女人見到她,說不定會因為夜鬥也是禍津神,而直接遷怒於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神明。

  (?我沒有隨便對別人說,現在只是在對你說而已。)

  夜鬥看到這條回復,沉默地盯著黑發少女的臉一秒後大喊:「原來你現在死死拉著我是因為喜歡我嗎!不行,我是屬於萬千信徒的——」

  「不是。沒有。去死。」春妍面無表情。

  夜鬥神的神器伴音見狀,直接衝上前,給了他的神主一拳。

  「請不要更變態了,夜鬥先生。」美麗的神器冷酷地說,「這位大人,還請不要多慮,直接教訓他吧。」

  夜鬥:「……等等!伴音你是我的神器吧!」

  「幼女癖嗎?」織田作之助下意識說。

  「你們太過分了吧!怎麼看都是這個人——」夜鬥氣急敗壞地指著一臉平靜的黑發少女,「都是這個人先衝上來抓住我吧。」

  「還不是您去花澤……」

  「小姑娘你有什麼想問的?」無名神瞬間變臉。

  春妍拿出一枚五元硬幣,輕輕舉在夜鬥面前,「那請您告訴我,上次是誰讓您去真由美家的。」

  「不行不行不行!」夜鬥露出掙扎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地叫道,「你怎麼威脅我我都不會說的!神明怎麼可能賣自己的信徒!」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春妍乖乖地應道,突然問,「打擾了這麼久十分不好意思,請問夜鬥大人能給我個簽名嗎?」

  她好似羞澀地笑了一下,小聲說:「畢竟我是第一次見到跟我一樣的神明,又是身手這麼厲害的……」

  少女不是長得特別漂亮的類型,但又極其耐看,黑色柔順的頭發隨著低頭的動作搭在白皙的脖頸,看上去更多了些許無害。

  「唔……你都這麼說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BOOK。」

  春妍聽到夜鬥這麼說後,馬上念出游戲指令,手上隨即出現了游戲的專屬收藏冊,她很快從裡面挑出了之前做任務獲得的R卡,又念了聲「GAIN」。

  [使用R-「不管什麼」問卷]

  春妍拿出筆在上面寫下想問的問題後,低下頭狀似恭恭敬敬地遞到夜鬥面前,「請,夜鬥大人。」

  夜鬥只當這一切是春妍作為神明特有的神跡,而遞過來的的確不像是咒符一類的物品,便猶猶豫豫下,接過來准備看看春妍在上面寫了什麼。

  他剛觸碰到紙張的那一刻,春妍眼疾手快遞上了黑色墨水筆。

  夜鬥愣了會,突然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拿起筆,開始在白紙上寫畫。

  白紙上只有一行字:提問,夜鬥神聆聽的殺害花澤真由美這一請願的請願者是誰?

  「等等?」夜鬥想馬上松開手,但不知哪來的強大力量,居然能束縛住他這個神明,讓他不受控制地寫下了答案

  ——齋藤航。

  在夜鬥神崩潰的表情中,春妍准備快速抽出紙張,結果夜鬥拼命扯住問卷不肯松手。

  「夜鬥先生?」站在後邊的伴音看著前面兩人忽然停下來,流露出了疑惑。夜鬥聞聲頓了頓,被春妍抓住機會看到了答案。

  「齋藤。」少女思考了一會,很快便想到了是在哪裡聽過這熟悉的姓,「是第一個死掉的女孩子的姓。」

  還沒等夜鬥說什麼,他的神器先反應過來,她皺起眉頭,湖水綠般美麗的眼睛裡充滿著擔憂,「……死?」

  「夜鬥先生。」她的表情逐漸嚴肅,帶著無法被忽視的氣勢,「您究竟瞞著我些什麼?」

  「我沒有……」夜鬥無力地回答。

  春妍看著他們兩人相對無言的模樣,想起夜鬥因為這位神器而被迫被她糾纏,透露出不想透露的消息,只是為了讓對方不察覺到他做了差點殺人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他本身經常做這類勾當。

  一個很可能是劊子手的男人,一個溫柔端莊的美麗女子。

  她聯想自己看過的小說與電視劇,不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認真地捧住了伴音的手,「夜鬥神原來很愛您。對不起,是我利用了他這份愛,接下來我保證不會再打擾你們。」

  伴音:「?」

  春妍看了眼夜鬥的運動服配圍巾打扮,又看了看五官秀麗的女子,有些難過地祝福道:「祝你們百年好合。」

  「不是。沒有。夜鬥去死。」伴音面無表情。

  夜鬥:「喂!」

  天不怕地不怕的無名神這回真的怕春妍再說些什麼,連忙打開LINE給她發了最新的消息,然後用眼神示意少女快看。

  春妍見狀便劃開了手機屏幕。

  (夜鬥神:我陪你去,但你必須陪我一起對伴音撒謊。)

  感天動地的愛情,春妍心想。

  她正想誇一句,又見夜鬥狂發了N個怒氣衝衝的表情後很快打字。

  (夜鬥神: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敢發一個祝福詞我就真的直接走了!)

  春妍:……她想什麼了?

  少女慢吞吞的,還沒回復好一個字,對方又馬上發完了一條消息。

  (夜鬥神:齋藤航只有八歲。不要嚇到他。)

  春妍沉默了很久。

  (你教唆一個八歲的孩子殺人。)

  夜鬥放下手機,他看上去漫不經心,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很難辯解他的行為,也知道跟一個陌生人解釋為什麼會做這件事十分困難。最後只能拿「父親」用來「說服」他,他也只能「接受」的話來回復。

  (夜鬥神:神明不知善惡,所作皆為正確。我聆聽他的祈願,而他的祈願便是希望『欺負姐姐的人消失』。)


第19章

  伴音是夜鬥最新收的神器,相處時日尚且不長,因而也沒有培養出多深的感情。作為短刀的她是把很趁手的武器,但夜鬥知道他與這位新神器很多地方三觀不合——不是所有的死靈都能像緋那樣,絕對不會刺傷他。

  正常來說,除了春妍這種異常的游戲玩家,神器很容易因為情緒的波動而刺傷主人,夜鬥不敢讓伴音知道他用野良去干殺人的事。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內心也知道這件事是不被喜歡的,不被神器喜歡,也不被他自己喜歡。於是他請求伴音在最近的一個神社等他,以防被妖怪污染到自身。

  那還是上次春妍與沢田綱吉去的神社,名為「螢」的年輕巫女扎起黑色的長發,淺綠色的雙瞳裡皆是溫柔,讓人心生歡喜。她看上去年紀不算太大,但為人處世落落大方。

  「這裡的神社供奉的是哪一方神明呢?」春妍好奇地問。

  不像是庇護並盛的土地神,也不像是與學業之神有關的神社。

  「是緣結神吧。」夜鬥漫不經心地回答,「這附近人們流傳著關於神社神主的故事。」

  聽說是關於人與妖的相戀,但夜鬥沒見過這位神明,他很少來到這座神社,偶然來過幾次,不是面對眼前這位巫女,就是神明的道標。

  而那位道標可真是……

  夜鬥不想繼續回憶起來,便轉而對春妍說:「走了走了,你不是要去找那小孩一趟嗎?」

  緊接著,春妍跟夜鬥來到了他們即將去的地方。而織田作之助拿著問卷,回花澤家准備找花澤夫人去探知想知道的答案——前黑手黨成員在判斷人是否撒謊上很有心得,如果有問卷幫忙則事半功倍,能得到更多想知道的信息。

  他們來到了一個並盛常見的公寓前,但這公寓顯然比春妍所租的公寓還要簡陋,想來租金也會低上不少,離正常的交通設施距離也很遠。

  夜鬥止不住吐槽,「你居然也不讓神器跟在你身邊,如果遇到妖怪該怎麼辦?雖然現在還是白天。」

  緋那家伙肯定能隨時趕到他身邊,夜鬥心想,但這個女孩的神器也是這樣嗎?

  「請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個靈力高強的巫女。如果以後有除妖的委托,歡迎找我。」春妍出聲安慰。

  夜鬥:「……你不是神嗎?」

  春妍禮貌道:「生活艱難,請多多包容。」

  春妍上樓後敲了敲門,過了許久,一個孩子打開門微微探出頭來。

  從門的縫隙中,能隱隱看出這一套間裡家具簡陋,狹窄得不像能被供過多人居住,房間裡夾雜有灰塵和霉爛的味道。明明是周末但似乎也沒有成年長輩在家。

  「齋藤航?」春妍試探性地叫出他的名字,而此時男孩才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來,終於察覺到她的存在般,警惕地抬起眼。

  比起春妍,他明顯更在意夜鬥的存在,「是上次說要實現我願望的神明。」

  夜鬥沒有回答。

  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也不再說話,飛快准備關上門。

  春妍直接伸手卡在門縫裡阻止了他,趕忙問道:「請問你知道多少關於你姐姐的事情?」

  「……這些都不重要吧。」男孩頓了會,幽幽地說,「反正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在他尚不明晰的認知裡,是爸爸媽媽突然有一天邊哭邊抱住他,是他們裝著鎮定的模樣去姐姐學校裡取回姐姐所有的私人物品。是他們給他買了一條黑色的衣服,然後教他做些他不想去做的事情。

  春妍猶豫了一會,蹲下身,與齋藤航視線齊平。她眼神專注,誠懇地征求對方的意見,

  「我會努力讓你能了解你已經在彼岸的姐姐——但必須擁有你的協助。」

  男孩的視線漸漸模糊,張開嘴巴,大口呼氣,說不出真正想說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男孩心想,他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齋藤紗菱是個先天身體孱弱的女孩。

  她常常會因為疾病復發而住院,所以會欠下很多的功課,也會與班上的同學相處不算親密。但她又很聰明,即使會欠下很多的功課,回到班裡時又能很快地追上同學的進度,甚至能一舉考得第一名。

  老師很喜歡她,也很擔憂她的身體狀況。

  班上的同學中不乏有佩服她的人,有時候聚在一起聊天時都會感慨「齋藤紗菱天才吧」「真好,可以不費力氣的學習」。

  升上初中後她的病情加重,請假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往往一個學期裡可能也就上個一個月的課,考試的時間爭取到場而已。

  特異獨行在這個國度的中學生中很容易受到霸凌,尤其是女孩子。你的打扮、外貌、身體殘缺情況只要與其他人不同,都會受到別人的排擠。甚至如果你是一些略有名氣的雜志偶像、讀者模特,都會被同齡的女生所欺負。

  但齋藤紗菱還是有朋友的,至少在她的日記裡是如此提到,「花澤」與「中村」。

  原本在齋藤航眼裡,能讓姐姐每天笑著和爸媽講述的朋友應該都是很好的人。

  直到有一天他放學比較早,偷偷溜到綠女子中學准備去找他的姐姐時,第一次看見了姐姐的朋友們:一個是長得明媚耀眼的女孩,從別人的談話中,齋藤航知道她就是姐姐很佩服的「花澤」,另一個女孩顯得不是那麼起眼,走在花澤與姐姐的旁邊,想來就是那位「中村」。

  在她們分開的時候,齋藤航想衝上前去撲向姐姐的懷抱裡時,卻聽見花澤拐了個彎與中村走在一起,小聲抱怨

  ——齋藤真的好煩啊。

  「後來我跟姐姐說,但是姐姐沒有相信。」男孩趴在桌子上,搖著手裡的塑料杯,讓其在桌上滾動發出刺耳的聲音。

  然後有一天,齋藤紗菱說和朋友三人去公園玩,但再也沒有回來。

  恰巧那一天男孩遇見了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一個被穿著白和服的詭異女孩乖巧地叫著父親的少年。

  他知道了男孩的煩惱與痛苦,也聆聽了男孩的願望。

  我是別人請求就忍不住幫忙的類型啊——名叫藤崎的少年如此說,而後帶來了夜鬥。

  齋藤航的願望是「希望欺負姐姐的人都消失」,而只有「斬斷」這一能力的禍津神便被他的父親命令去干脆殺掉那個花澤家的女孩。

  (一個按照法律無法被判罪但實際上罄竹難書的人,難道不正是需要神明的時候嗎?)

  創造了夜鬥神的人類如此說,又再次給夜鬥神下了無法拒絕的命令。

  夜鬥出於對男孩的同情,與對創造了他的父親的畏懼,再次妥協地收下了五元錢,想完成齋藤航的祈願——哪怕這份祈願其實已經被過度放大了惡意。

  「夜鬥先生,是個人渣啊。」春妍聽完整個故事的敘述後,心有戚戚地感慨。

  夜鬥:「……你這個人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不要這麼直接!女孩子不應該溫柔可愛一點嗎——!」

  他自暴自棄地也跟著齋藤航趴在桌子上,嘟囔道:「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啊,要不然我哪會費這麼大勁瞞著伴音。」

  就是因為我知道,我做過的事情如果都暴露出來,會讓每一個神器都離我而去,我才努力地既欺騙自己,又欺騙其他人。

  要不然為什麼緋和父親總說,他是只能帶來災厄的神明。

  「神明所作皆是正確的。」少女開始模仿起夜鬥當時嚴肅的表情和語氣,宛如公開處刑,讓另一位禍津神更加自閉地喊道:

  「不要說了!!」

  「按照這句話,我當時阻止了夜鬥先生便是正確的。」春妍平靜地說,「不過夜鬥先生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神明,如果內心覺得不對的事情,在最初拒絕不就好了。」

  「……」

  因為他只能依靠他的父親活下去啊。

  他只是位不被此世知曉的流浪神明,輾轉於眾人的祈願之間,過著可能下一秒就會因為無人記得而消失的生活。

  「我來做夜鬥先生的長期信徒吧。我不是普通人類,不會輕易忘掉夜鬥先生的存在。」春妍突然說。

  夜鬥愣了愣。

  他想起少女據說是同為「禍津神」的神明身份,又想起她還自稱自己是名靈力強大的巫女。

  ——究竟是人類,還是神明?

  夜鬥第一次感覺到慌張起來。擁有這樣特殊身份的存在,是能被「天」所容忍的嗎?如果因為他的接近,而導致她被父親大人注意的話,又有誰能保護得了這個人。

  (不要靠近我,我是一個只會斬殺的糟糕惡神。)

  他想把這句話吐露給仿佛不知自己話語代表什麼的少女,想讓她波瀾不驚的面孔升出警惕與戒備的情緒。

  他忽然又什麼都說不出口。面前的黑發少女開始分散另一個男孩的注意力,雖然她沒有在笑,但是卻讓那個剛剛哭得慘烈的男孩再次綻放出了笑容。

  [完成任務:為夜鬥神尋找信徒]

  [獎勵:寶物卡「R - 四魂之玉的碎片」]

  [四魂之玉的碎片,傳說級別寶物四魂之玉的微小碎片之一。傳聞是因一名粗心的巫女不小心射碎原玉而產生,具有「增強實力」「復活死人」等神奇功能,但極其容易被瘴氣等不潔之物污染,腐蝕人的內心,召妖物追纏,玩家需小心使用。]

  [觸發長期任務:保護夜鬥神不會消失]

  [因任務難度過大,可自主選擇是否接受]

  [接受/拒絕]

  [……Loading……]


第20章

  織田作之助在扶了第三個老奶奶過馬路後,站在綠中校園門口,終於等到春妍與夜鬥。

  他收到春妍的郵件,知道她聽完別人的敘述,把懷疑的目光移向了齋藤和真由美的友人「中村麗」,便准備把所收集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他們干脆電話商討了許久,便決定從齋藤家順路再來一趟綠中,如果什麼消息都沒有,再去一趟中村家。

  畢竟中村家住的地方似乎很偏,像是需要遠遠翻過一個小山頭,坐上好一會的車。

  織田作眼力向來很好,遠遠便看見春妍還牽著一個小男孩,那男孩翹翹的頭發與一團孩子氣的臉,讓他想起了自己曾經收養的幾個孩子。

  仔細分辨得出對方應該是活人的結論後,織田作之助不免有些不贊同地說:「太亂來了。」

  春妍還沒來得及解釋,男孩就先堅定地拉住春妍的手,毫無畏懼地回答:「我必須親自參與姐姐的事情——」

  「而且我肯定比那個人有用。」他毫不客氣地指著另一個被春妍死死拉住想逃跑的夜鬥。

  「明明之前還被小航當作神明,不到半日現在就被嫌棄。」春妍看了眼戴著小方巾身穿運動服的禍津神,「太厲害了,夜鬥先生。」

  「你閉嘴!之前只是去找這個小鬼還不算危險,現在明知道要去的地方可能會有強力的妖怪,沒有神器哪個神經病神明會去啊!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夜鬥大叫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死死抱住春妍的手,宛如樹懶抱樹死活不肯下來。

  這個信仰多元的國家裡,死靈會因自身生死觀等各種因素的不同,而具有相異的形態——人類的模樣,妖怪的模樣,或者是最原始的歸於山林的素魂,或真得走入彼岸黃泉轉世投胎,或歸於虛無。

  為非作亂的死靈並不少見,但是能具有禍亂現世的強大實力,同時還保持自己理智有選擇的針對自己憎恨的人——

  夜鬥不由得在想,是不是自己的父親又為了制造「不和」而導演的一場戲劇。

  他本來就覺得奇怪,齋藤航這種小孩是怎麼遇見了父親,而父親又為什麼好心地收了齋藤航的委托,明明知道他最討厭殺人尤其是排斥殺害未成年孩子,卻還逼他接下殺死花澤真由美這個命令。

  如果是有父親與野良都參與的事件,夜鬥不想再摻入其中。

  「選擇放棄吧。」他難得嚴肅起來,誠懇地向春妍提議,「看你是夜鬥大人信徒的份上才提醒你,找回花澤家女孩的靈魂也不是沒有其他方法,不一定要去學校找到那個背後作亂的人。」

  「我現在想選擇弒神。」春妍冷酷地說。

  夜鬥:「喂!」

  陽光照耀著夜鬥的臉,春妍此時才發現他的眼睛在光下變成了更輕盈剔透的藍,少了許多初會時的冷冽。

  ——夜鬥神會是個很好的神明吧。

  這樣想的春妍,下意識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原本已經准備立馬溜走的夜鬥忽然不知所措起來,他長達千年的時光裡一直被人教導是個只能帶來災厄的神明,卻從來沒有人或神篤定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神。

  他想,他是很好的神明嗎?

  「夜鬥先生現在可以不必跟著我,你也沒有可以用的武器在身邊,謝謝你先前幫忙,之後我也會和你一起瞞著你的神器——」

  「不會讓伴音小姐知道你和霽、不,那個女孩子一起出去的。」春妍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牽著春妍手的齋藤航愣了一下,八歲但早熟的男孩大腦迅速運轉,然後用看「渣男」的眼神看著夜鬥。

  「……你換個表述不行嗎!不行嗎!」夜鬥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我告訴你,我才懶得管你這些破事,你求我也沒用——」

  「恩恩,所以謝謝夜鬥大人這麼久以來的照顧。」

  「你這是敷衍吧?!!」

  春妍:「……」

  這個神好煩,怎麼她說什麼對方都會不高興。

  「那我會隔一個小時給你發消息保平安,如果我沒回。」春妍想了想,「那你就不要找我了。絕對不要衝過來又把伴音小姐扯到這件事情裡。」

  畢竟伴音小姐那麼溫柔,有著和奈奈媽媽相似的感覺。

  「啊,還請照顧一下小航,如果能找到他姐姐的消息,並且沒有危險的話,再麻煩你把他送過來吧。」春妍說。

  齋藤航率先抗議,「不要!我一定要去!」

  (我一定要親口問那個中村,姐姐死的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發揮了小孩子特有的賴皮,盡管他其實很少會對大人做這種事,哭鬧著大吵大叫起來,「你答應過我的!」

  「我只說讓你了解,沒說帶你除妖呀。明明就是你先纏上來的——而且大人的話不能信你不知道嗎。」少女不為所動。

  齋藤航悄悄打量了會春妍的表情,眼珠子一轉,不甘心地說:「行了!!我會跟著這個哥哥的。」

  哎……春妍有些不相信這麼突如其來的妥協,尤其是這小孩如今的表情很像她妹妹刻意撒謊的模樣。

  她回頭看了眼夜鬥,想到對方拿著緋器,面無表情斬殺目標的模樣。

  ——應該會靠譜一點吧……夜鬥神……

  不至於連個小孩子都看不住吧?

  她說服自己放下心中的顧慮,准備進入學校內部。

  「春妍。」織田作之助忽然叫住了她,穿著最近春妍用兼職的錢買的一件普通T恤。天氣太熱穿風衣不免有些不舒適,但必須攜帶武器,織田作便暫時將槍藏進了黑色背包裡背在肩上。

  這樣簡單的打扮,他像是同年齡段的年輕人,初初踏入大學的校園,沒有經歷太多什麼惡心人的事,閑時也許會開始寫個小說,賺點小錢,然後用錢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織田作走到少女旁邊,不急不慢地解開她原本因一天的亂跑變得凌亂的辮子。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發圈——在注意到春妍扎頭發總是隨便一扎,然後任辮子最後都不像是個小辮後,他就開始記得多幫女孩帶幾個備用的發圈。

  他細心地想,待會就要去找事件的真凶,如果頭發亂糟糟的不方便運動,或者遮住了視線讓人難受,都會讓人以後想起來感到後悔吧。

  港口黑手黨的女性裡,便很少有披頭散發執行任務的,如果有,那她一定是十分厲害的人。

  織田作之助耐心地用手輕輕理了理春妍的頭發,再將頭發靈巧地用發圈綁住。他的力度恰到好處,不會拉痛頭發,像是以前也有過很多次給小女孩扎頭發的經驗。

  「好了。」織田作說。

  春妍搖了搖頭,扎在腦後的辮子也跟著晃了晃,沒有絲毫松動的痕跡。

  她下意識摸了下自己剛被扎好的小辮,但又怕弄亂,便迅速松開手。春妍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畢竟她只給別的女孩子扎過頭發,卻不能像別的女孩子事後撲進她懷裡般撲進織田作懷裡。

  織田作之助如察覺到她內心所想般,直接拿出了春妍原先交給他的「問卷」。他回到花澤府把已經列好題目的問卷交給花澤夫人時,端莊的女士因為不受控制地寫下了答案,認為自己被深深冒犯,面無表情地把織田作趕出花澤府。

  赤發的男人不是很在意別人對他的態度,倒不如說,因為也算順利完成任務,他還頗有些開心。

  在上面列好的問題裡,既包括對花澤真由美個人情況的詢問,還包括對「齋藤紗菱」「中村麗」的了解。

  但即使這個問卷讓人能不作假地回答問題,不可避免地受到人主觀的影響。如果一個人真心認為自己的答案是對的,那他(她)的答案哪怕其實是錯誤,也會答在問卷上。

  比如在「花澤真由美是否欺負了其他人」的問題中,花澤夫人的答案是「沒有」。

  而在「中村麗是個什麼樣的人」的問題中,花澤夫人的答案是「真由美的友人之一,經常來家裡玩,似乎很會畫畫,但氣質不好,有點畏畏縮縮,是小門小戶家庭裡常見的模樣。」

  很會畫畫。

  春妍想到了鬧鬼事件中所說的「美術室裡被撕裂的畫」——她當時覺得,那副畫不像是因憎恨或者厭惡而毀掉,如果從這一點出發,那副畫很有可能是由中村麗親手撕毀。

  織田作之助與春妍這兩個已經離彼岸很近的人,存在感極低,從保安面前走過都沒有被發現。他們翻牆爬進綠中校園,順著之前得出的思路,春妍使用了「巫女翠子」的身份卡技能。

  靈力強大的巫女對瘴氣、妖氣等不潔之物都十分敏感,更遑論春妍另一張「禍津神」的神明身份卡,能讓她清晰看到代表妖物聚集的「時化」的空氣。

  沒有電梯的教學樓之間,春妍很容易發現了一處教室的窗口中有著最讓人不耐的氣息。

  似乎不用去中村麗家一趟了,春妍心想。

  因周末而稀少人煙的校園像是被按了暫停鍵,妖魔也察覺到這所學校學生最近因傳聞與考試而壓力漸大,竟都不管還是白天,大大咧咧地把垂涎的目光放在了春妍與織田作之助身上。

  (好香。)

  (是神明的味道。)

  但這種小妖怪根本不足為懼,是春妍隨隨便便用靈力便能直接掃掉的存在,連「織器」都不需要使用。

  織田作之助顯然察覺到這一點,他雖然握著慣用的黑色手.槍,卻從沒把槍一直對准過旁邊的妖怪。他們在最開始直接讓幾個妖怪被淨化後,也再沒什麼不潔之物敢靠近,極其順利地走到了春妍從眼睛裡看氣息最詭異的樓層。

  氣息傳出的地方不是教室,是春妍之前去過的美術室。

  春妍正准備推門時,她的腰側的後背突兀地被拍了一下。

  少女瞬間轉身准備在游戲指引幫助下使用咒術時,卻見之前跟著夜鬥跑走的小男孩對她咧出了一個底氣不足的笑。

  「小航??你怎麼在這裡!」

  「我很會翻牆!」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你這個。」春妍面無表情地說,她很少對孩子發重脾氣,因為她知道讓孩童畏懼自己可能是個很快速的方法,但也會讓那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或多或少留下陰影。

  齋藤航見狀,幾乎驚慌失措,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如果不是想了解姐姐的願望過於強烈,他根本不敢做這些他原本沒想過去做的事情。

  他怕春妍感到厭煩,或者更糟——比如置之不理,因而小聲地回答,「我讓夜鬥帶我去附近的卡匹帕樂園玩,我說我有帶很多錢,然後趁他玩瘋了我就偷偷溜回來……」

  春妍:「……」

  事情結束後她要掐死夜鬥。


第21章

  怎麼辦呢……

  春妍與這個八歲的小鬼沉默相對,後者最後忍不住討好地笑道,「剛剛是准備進去這個房間吧,不如我們先——」

  「我先把他送到門口,讓保安發現他。」織田作說。

  「哎?我不要!!」

  「砰!」

  織田作忽然扯過春妍,又迅速衝上前抱住離門最近的男孩往旁邊翻了個滾,下一秒美術室的門被撞開,鐮刀狀的巨大爪子猛然朝他們原先站得的位置刺去,留下深深的抓痕。

  男孩被嚇到失聲,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春妍便用雙手遮住他的眼睛,然後伸出手朝前方劃了條界限。

  [使用「巫女翠子」身份卡技能:結界]

  「待在這裡。」春妍把男孩放在了結界內匆匆說完話,率先攻擊的生物此時也爬出了美術室。

  「它」有著類似螳螂的外形,體型龐大,頭部有著好幾個不同大小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上蓋著黑色畫紋的白色面具。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妖怪反復念叨同一句話,一揮手打爛走廊的攝像頭,准備再次攻擊。它墮落得嚴重,甚至現在隨便走過一個現世的人都能看見它。

  織田作很熟練地拉過春妍直接躲開,他的異能是預知接下來5秒之內發生的事情,躲過這種攻擊綽綽有余。

  「織器。」春妍喊了她神器的名。

  [使用「禍津神」身份卡技能,進入戰鬥模式]

  [痛覺削弱:50%]

  [戰鬥輔助開啟]

  神器形態的黑色手.槍自動打開保險並上膛,春妍握住沉甸甸的槍,瞧著面前提示的躲避方向,有些不熟練地在狹小的走廊裡跑跳,同時努力讓他們離躲在結界裡的齋藤航遠一些。

  織田作看著春妍宛如能預料到攻擊的來路,在此之前迅速跳到別的方向,心想,春妍也有預知類的異能力嗎?

  「姐姐……」男孩終於緩過勁,想起讓自己堅持到這裡的目的,大聲質疑,「是不是你殺了紗菱姐!」

  妖怪舉著爪子僵在半空,接著更凶狠地揮動,發出了刺耳的叫聲。

  春妍找到空隙,趁游戲指引提示的時機,利落地將槍對准了這只蟲子。

  她當然沒開過槍,也沒有正經使用過織器,將這件武器對准別人時,又有了置入游戲世界的不真實感。

  「砰。」

  看到根據箭頭指示及時開出槍的下一刻的景像,春妍默默地握緊了手中的神器。

  原本螳螂形狀的妖怪在被子彈打中後,卻並沒有像普通人被槍擊般崩潰,而是宛如羽化般,漸漸脫落了那些黑色的不潔之物,頭上的面具碎成兩片,光中漸漸顯現了人形。

  不愧是織器呀,春妍心想。

  一把不會殺人的槍。

  花澤真由美不知道自己被綁在了什麼地方,她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綁她的人叫囂著比起弄斷她的生命線,更想讓她受苦,於是只把半妖形態的她關在了這狹仄無人的地方。

  在聽到「撕拉」的一聲,光線透進。

  「她果然是把你縮進了畫裡。」真由美聽到女生如此說,「麻煩先填個問卷吧。」

  花澤真由美有點迷茫地接過紙張和筆,突然不受自我控制地動起來。

  她愣了愣,在看到紙上的問題後,恐懼感如螞蟻層層咬蝕她的心髒,這份窒息在看到那個與齋藤紗菱長相相似的男孩後更甚。

  「我、我……」

  救她出來的黑發少女拿回問卷,掃了幾眼。

  這個動作刺激了花澤真由美,她一直在所有人面前都端著甜美的笑容,哪怕議論別人時也都習慣性笑著——這不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如果從小到大,你想要的東西都能被端到你面前,那你自然能永遠笑容甜美。

  但此時她睜大了雙眼,用自己都分辨不出的聲音叫喊,「你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罪有應得嗎!怎麼想都是那個中村的問題吧?!」

  「這個世界沒有見死不救罪。」她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對面前這個快崩潰的女孩沒有任何興趣。

  隨後,她彎下身摸了摸旁邊小男孩的頭,男孩面無表情地盯著花澤真由美,他努力克制怨恨,抬起腳跟在少女身後。

  走近門口,春妍仿佛想起了什麼,忽然轉身,對那個還沒緩過來的女孩說:「以後做事,還是要記住,這個世界是有神靈的。如果真的做了什麼不能被忍受的事情,再有錢都救不回來。」

  她在女孩逐漸蒼白的神色中離開了美術室。

  春妍不擔心也不想管花澤真由美的狀態,美術室的真由美不過是個靈魂,被解救出來後很快會回到原本的身體裡。

  織田作之助變回人形跟後邊,春妍見事情都全部解決,毫不猶豫地拿出手機撥通夜鬥的電話。

  「喂!您好,這裡是夜鬥神,現在沒有時間接業務——」

  「夜鬥先生,你現在在哪?」

  「啊哈哈哈哈哈我、我當然在看著那個小鬼啊!!」電話另一頭的夜鬥慌張回答。

  春妍沉默了許久,在聽到電話傳來的「齋藤航小朋友,你的哥哥在服務總台等你」的循環背景音後,才緩緩開口:

  「夜鬥先生,小航在我這裡。」

  「……」

  身穿運動服的男人發動技能從手機傳送到他們面前,還戴著個卡比帕耳朵的發夾,衝到齋藤航面前死死抱住他,「哇!小航你沒有被拐走!!!」

  男孩:「……」

  春妍:「……」

  「算、算了,反正本來也是我故意想讓夜鬥哥注意力轉移。」齋藤航說。

  「!」夜鬥露出了仿佛看到天使的表情,感動得想下一秒流淚。

  「織田作送這孩子回家吧,我自己回去也可以。」春妍說。

  齋藤航忽然扯住了少女的衣袖,不甘心地問:「所以這次還是沒法能見到我姐姐嗎……雖然我知道了她、她那一天發生了什麼。」

  「沒見到難道不是好事嗎?」夜鬥突然語氣有些無奈,「死靈還是不要和熟識的生者見面比較好。」

  春妍輕輕揉了揉男孩的頭發,安慰道,「我之前為了查案子有用巫女的術去找過每個死者的靈魂,紗菱的靈魂沒有找到——」

  「這說明她已經去往生啦,沒有負擔的走向了黃泉路,過上下一世的生活。」

  「這、這樣嗎?」男孩難過卻又釋然地低下頭。

  「恩。」春妍肯定地說。

  四人分開之際,夜鬥在看著織田作帶男孩離開後,突兀地問:「巫女還會搜魂嗎?」

  「……我的確沒看到齋藤紗菱的靈魂。你也清楚,如果紗菱靈魂在,那作亂的中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紗菱吧,畢竟她以為自己的死是紗菱的報復。」

  「不過因為怨恨才變成妖怪,明明也應該先是齋藤紗菱。畢竟她病情發作,藥瓶被滾到一邊沒法拿到時,自己的兩個朋友明明看到,卻都逃走沒有管她——」

  但是齋藤並沒有墮落成妖。

  女孩中村知道齋藤死後感到害怕,而在自己因為意外被推下鐵軌道時,以為是齋藤的報復

  ——為什麼是她死?明明是花澤真由美拉著她跑掉的。

  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她化作了妖怪,又報復起其他人。第三個受傷的女孩被推下樓梯,是因中村當時還沒墮落的很嚴重,只是想讓這個平時看不爽的少女吃個小虧。

  但真的開始准備報復花澤真由美時,她已經失去了理智,希望讓對方和她一樣去死。

  中村嫉妒花澤的富有、美貌、成績、家世,憎恨自己因為家裡錢不夠這種事而無法順心去考美術學校。

  花澤嫉妒齋藤一樣的漂亮與天賦,每次一出院上學,排名就會比她還高,輕輕松松宛如天才,她從沒受過打擊,所以便格外忍受不了齋藤紗菱這般存在。

  「我覺得,讓小航相信自己姐姐轉生了會比較好吧。」

  畢竟齋藤紗菱已經死了。

  春妍說完後,手機傳來了新的消息。

  (欠債的:媽媽說她今天買到很好的肉,讓我一定要拉你來吃晚飯……獄寺同學也會來,如果沒空的話也沒有關系!!!我會和媽媽解釋的!)

  (欠債的:妖怪……我知道川上同學和織田先生都很厲害!!我就很廢材什麼忙都沒幫上。)

  (欠債的:但還是請小心不要受傷……)

  最後兩條剛發出去又被撤回。

  春妍有點迷茫地想,沢田綱吉這麼討厭她嗎,連句禮貌的祝福語都不願意說。


第22章

  沢田綱吉又發了條消息說可以帶上「織田先生」,他大概是想起春妍與織田作的形影不離。

  織田作委婉地拒絕了,鼓勵春妍多參加同學的活動,解釋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多交一些新的朋友。」他在電話另一頭提醒。

  加上夜鬥回去找他的神器,春妍便獨自拜訪沢田家。

  剛到沢田家的門口,二樓沢田綱吉的窗戶就「砰」地冒出一股黑煙。奈奈媽媽像是只聽到門鈴,笑著迎接春妍的到來。

  春妍:「……?」

  「無論多少次都是差點看不見小妍,果然年紀大了眼力會下降嗎?」奈奈媽媽扶臉苦惱道。

  「沒有的事,」春妍誠懇地說,「而且奈奈阿姨明明還很年輕,完全看不出有十多歲兒子。」

  「唉,阿綱要是有小妍一半乖就好了。」

  正巧被Reborn踹下樓的沢田綱吉:「……?」

  「我、我們快吃飯吧!!」沢田綱吉下意識轉移話題,他揉了揉剛剛摔出清淤的膝蓋,一抬頭就與站在門口的春妍對視。下一秒,他放在膝蓋上的手,連同視線一起被他飛快收回。

  跟在沢田身後的獄寺隼人興衝衝地說:「請讓我幫忙端碗!!十代目!」

  銀發碧眼的少年頭上仿佛有無形的耳朵在搖呀搖,到了餐桌上便搖動幅度更加歡快,就差親自幫沢田綱吉的每一道菜試毒。

  「十代目首領!請用!」獄寺隼人殷勤地夾了一塊肥瘦適中的肉放進沢田的米飯上。

  「啊……不用這麼誇張的啦獄寺同學……」

  春妍看到此景,便也從中間夾起一條苦瓜絲,放進了沢田綱吉的碗裡,「請用,十代目首領。」

  「你這女人,不許搶我的職責!」獄寺隼人登時生氣。

  沢田綱吉看到是蔬菜的那一刻就露出了苦悶的表情,他僵硬地拿起一根苦瓜絲,又看了眼春妍。

  不、不管怎樣,都是川上同學難得的好意?

  「謝謝……」沢田綱吉虛弱地說。

  他視死如歸地把苦瓜吞進嘴裡,又馬上吞了一大口飯和獄寺夾給他的肉,來掩蓋苦瓜的那種清苦。

  春妍滿意地欣賞完他的表情,立刻又夾了一大摞苦瓜絲放進沢田綱吉碗裡。

  「請用,沢田同學。」她誠懇地說。

  「……你是故意的吧!你絕對是故意的吧!!」

  這怎麼看都是故意的啊!!

  沢田綱吉欲哭無淚,想干脆把這一大團快蓋住他的飯的蔬菜劃到一邊時,Reborn和奈奈媽媽雙雙看出他的內心想法,同時出聲:

  「你要敢挑食的話,今晚練習量翻倍。」

  「綱君,不能挑食哦!」

  沢田綱吉:「……」

  真沒辦法。

  春妍怕玩太過讓這個本容易就喪氣的男孩更加沮喪,就又夾了一個炸得金黃酥嫩的雞翅放進沢田綱吉碗裡。

  「這時候配著苦瓜吃肉也不會太油。」她說。

  「川、川上同學!!!謝謝你!!」

  沢田綱吉瞬間忘記了明明是春妍導致此景,心裡充斥著「川上同學真是個好人」的想法,激動地拿起碗裡的雞翅,張大了嘴,一口咬下

  ——下一秒黑影閃過,嗖地把沢田手裡的雞翅夾走咬了一口。

  沢田綱吉:「???」

  「Reborn!!」沢田綱吉反應過來,氣急敗壞地喊道。

  「比起等待手下端菜,更要學會搶奪,這才是黑手黨之道,」罪魁禍首慢條斯理地又咬了一口雞翅,體貼地指導自己的弟子,「你還有的學呢,蠢綱。」

  但是他只是在吃飯啊!!沢田綱吉崩潰地想。

  「沒錯,你還有的學呢,沢田同學。」

  「這種時候不要添火!!」

  春妍把目光移向沢田奈奈,禮貌地說:「謝謝您今天邀請我和獄寺同學。」

  「噗,」沢田奈奈忽而笑了一下,琥珀色的雙眼裡充盈暖意,「是阿綱提議的喲,他說獄寺君要出遠門,而小妍你最近又很辛苦怕你不好好吃飯,所以問我能不能邀請你們,還難得為了減輕我的負擔主動幫忙——」

  「不過我怕他受傷,沒敢讓他弄。」

  春妍愣了愣。

  「十代目竟然為我做了這麼多——!!」獄寺隼人激動地想再次抒發自己的忠誠。

  春妍抓住上一句的信息,好奇地問:「獄寺同學要出遠門嗎?」

  但是大家不還是在上學嗎……啊不,果然黑手黨是不需要好好學習的……?

  「好像是去橫濱吧?」奈奈媽媽認真回憶。

  她還以為是意大利呢。春妍低下頭又吃了口飯。

  「沒辦法,我要去補充炸——」

  「獄寺同學!!!」沢田綱吉慌張地大叫,遮蓋住了他的聲音,然後瘋狂給他使眼色。

  春妍聽出了獄寺要說的話,驚訝地問:「並盛沒有的賣嗎?」

  「那座城市東西比較齊全,」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解釋,「管理嚴格,秩序說得過去,好好和那裡的正規組織交易的話不會被騙。」

  「哎……但是安檢怎麼辦?」

  「這種常識你還問?你是廢材嗎?」

  「我明白了!是不是就跟有些人會把一些毒品包裝吞進肚子一樣!」

  沢田綱吉:……

  他們在吃的真的是普通的晚飯嗎?

  不是最後的晚餐嗎??

  「獄寺君是要去買什麼嗎?」奈奈媽媽好奇地問。

  「買煙火、煙火。」沢田綱吉迅速回答。

  這頓晚飯吃得一波三折,獄寺給沢田夾菜,Reborn搶,最後春妍也加入了搶沢田碗裡肉的行列中,獄寺便開啟守護「十代目大人的肉」模式。

  「請不要圍著我吃飯了好嗎!!!」沢田綱吉虛弱地抗議。

  明明晚飯時聊天很順利,告別時棕發少年又忽然耳根發紅,帶著春妍無法理解的猶豫,小聲說:「那再見,川上同學。」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他卻說得吞吞吐吐,說完後又站在門口,棕色的雙眼裡糅合了微微糾結。

  Reborn毫不猶豫地踢了他。

  「好、好痛!!」少年捂著頭崩潰地喊道,「Rebron你做什麼啊!」

  「還不是你太沒用了。」Reborn嗤笑。

  春妍想起沢田綱吉那撤回的消息,與眼前的場景重復交疊。

  「謝謝你,沢田同學。」她不由出聲,「謝謝你擔憂我,也謝謝你今天請我來又吃一頓奈奈媽媽的晚飯。」

  「哎哎哎你有看到那一條嗎!」沢田綱吉頓時驚慌失措,他漲紅著臉揮了揮手,結結巴巴地說,「我怕你覺得我小瞧你所以——」

  「恩,的確小瞧我了。說實話有點不爽。」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對、對不起。」

  「但是我還是很開心,沢田同學幫我找了很多資料。雖然給的方向幾乎都不對,很多還是直接Google,實際上也幫不了什麼忙,最後除妖也是我一個人奔波。」春妍認真地舉例。

  「等等你真的是在感謝我嗎!」沢田綱吉大受打擊。

  「我覺得,沢田同學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首領的。」春妍認真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他眼神柔軟,個子不高,與黑手黨一詞距離遙遠。襯衣下隱隱透露出主人的瘦弱,如果說他即將去領導一個龐大的家族,讓人想到是無害的小動物試圖在一群孤獸前手舞足蹈。

  「因為沢田同學是會為了別人而努力的人。」她說。

  沢田綱吉:「……」

  「啊啊啊啊我不管了啦!」他大叫起來,羞澀地蹲下身抱住頭,不肯再抬頭繼續與春妍對話。

  此時獄寺隼人也收拾好隨身物品,沢田綱吉見狀,猶豫地說:「我記得獄寺同學是川上同學的鄰居吧……這麼晚了,要不你們互相作伴回去?」

  獄寺隼人露出痛苦與掙扎的表情,「既然是十代目的吩咐……」

  「已經學會使喚部下了,真是成長呢廢材綱。」Reborn看戲地說。

  「我才不當什麼十代目啊!!」

  春妍與獄寺走在街道上,這裡遠離中心商業圈,所以人流不是很密集。

  獄寺隼人走得飛快,發揮了他高個優勢,走一步便能走個好遠。春妍剛開始還是和他並排走,到後面就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她不是會主動尋求幫助的類型,背起小包,沒有出聲,開始小跑著努力跟上前方的少年。

  大抵是春妍的腳步聲太大,走在前面的少年沒說一句話,默默放緩了自己的走路節奏。

  「獄寺同學?」春妍忽然說。

  「干嘛?!」少年不耐煩地回頭,「我說你啊,跟不上就要直說,離我太遠我沒辦法執行十代目的命令怎麼辦?」

  他雖這麼說,卻又主動地走到少女旁邊,不用少女再跑過來。

  少年銀色的頭發即使在月光下也很顯眼,倒不如說柔和的月光讓其更好看了。他穿著白襯衫,領口因天氣解開一顆扣子,一條銀鏈松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

  離他距離不遠時,能聞到一股極淺的煙火味,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指責他年紀輕輕卻染上抽煙的壞習慣。

  春妍看著他翡翠綠的眼睛,想起少年以前一直吵吵嚷嚷想知道的事,便隨口問道:「獄寺同學是不是很想見到一些神奇的東西?」

  「什、什麼!你這家伙不會是准備耍我吧——!!」他忽然收下了所有的距離感和戒備,興奮地衝到少女面前,宛如原先對人類不屑一顧的高傲野貓,終於願意放下自己刺人的爪。

  春妍掃了一眼周圍,發現都是些沒有智慧的惡心妖怪。

  「可能要稍微繞點遠路。」她說。

  獄寺隼人一下露出狐疑的目光,「喂,你要是敢騙我你就死定了。」

  春妍老老實實地說:「獄寺同學,你這幅警惕敏感少女的模樣讓我這個真少女感覺有點惡心。」

  「你這家伙果然是在耍我吧!!」

  春妍低下頭仔細想了想,思索該如何讓對方放心,最後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今天心情好。」

  「我第一次吃人這麼多的晚飯,感覺有點小開心。」

  想到這裡,春妍輕輕笑了一下,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讓淺淺的月光盡情灑在自己身上。

  獄寺隼人不再說話了。

  他默不作聲,跟在春妍身後,最後來到了一處不知被誰維護的花田——這裡地勢低窪,如一個盛滿了鮮花與春草的瓷碗。

  「碗」中央種著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未到開放的時節,但綠葉蔥蔥。

  「請忍耐一下。」春妍將手覆在少年的眼睛上,後者因職業習慣而全身繃緊,不習慣地想拿出自己的炸.彈。

  [使用「巫女翠子」的身份卡技能]

  微微靈力如細流流入獄寺隼人的視覺神經,當春妍放開手時,眼前的景像似乎沒什麼改變。

  「第一次嘗試,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春妍緩緩說,「現在請把注意力放在櫻花樹上。」

  獄寺隼人有些遲疑地看過去,忽然看見了一只原本沒有發現的光團,因距離太遠,看不清具體的形狀,在櫻花樹梢葉之間來回穿梭。

  「那是還沒長大的櫻花精。」春妍看出他的好奇與興致,朝他科普起來,「暫時無法溝通,但是櫻花花開時它會很喜歡和人玩——」

  她看著少年碧綠的眼睛閃閃發光,怕對方不好意思,便裝作若無其事地扭過了頭,讓他能盡情流露內心情感。

  「謝謝你之前和沢田同學一起幫我。」她突然低聲說。

  少年頓了頓,沒有說話,最後輕輕「嘖」了一聲。


第23章

  [任務:「綠女子中學鬧鬼事件」完成]

  [現為玩家隨機抽取獎勵]

  [……Loading……]

  [獎勵:寶物卡「N-奇怪牌匾」]

  [寫有「糖分」的奇怪牌匾,因主人是個甜品控,大概沒有什麼用,也許可以用來開店時作裝飾]

  [獎勵:技能卡「N-變身術」]

  [忍者學校未畢業學生學習的最最最基本忍術,後被一名調皮的學生發展成「色.誘術」]

  春妍陷入了苦惱。

  她被獄寺隼人纏上了。

  這種「纏」不是他纏沢田綱吉的那種——出於內心的忠誠與尊敬,而是像孩童推開金色大門進入奇幻樂園般,充滿了好奇與欣喜。

  他本來對「十代目首領」以外的人一律淡漠的臉,出現了更多豐富的表情。

  「這種方法只能維持一段時間嗎?有沒有辦法能長時間看到這些?」

  「你知道怎麼能看到外星人嗎??」

  「這裡有條河——是會有河童吧!!!」

  春妍忍無可忍,「獄寺同學,你是小孩子嗎!」

  「嘁。」獄寺隼人收回表情,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裡,一副不再感興趣的模樣。

  這種沉默保持到了他們走到公寓,春妍打開廊關的燈,驚訝地發現織田作還沒回家。她換好鞋子,准備先洗個澡時,公寓的門又被「砰砰砰」敲響。

  春妍面無表情地開門,獄寺隼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我看到了座敷童子。」他說。

  「所以真的有座敷童子嗎……?」

  聽完春妍昨晚經歷後,沢田綱吉無奈地問。

  「我不想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春妍冷酷地說。

  「好、好的。」

  她昨晚干脆又給獄寺隼人開了一次靈視,他家沒什麼髒東西,於是春妍開始邊給他科普並盛常見的妖怪,邊等織田作回家。

  比如逢魔時刻妖怪最多,這種時候不要走在街角巷道裡。

  如果與一些強大的連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妖怪,千萬不能直視他們的眼睛,能多遠避開便多遠避開。

  並盛的神社裡都是有真正的神明在守護的,去神社時,必須得尊敬,不能在神的領域說神明壞話。

  獄寺同學明明是意大利人吧……為什麼對日本的志怪奇談這麼感興趣……

  沢田綱吉像是對這些話題興致缺缺,時不時發了個呆,春妍坐在他旁邊,出於人道主義關切地問:「出什麼事了嗎?」

  「哎??沒有!」沢田綱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失禮,慌張地解釋,「只是想到獄寺同學走後,果然就一下恢復到以前平靜的日子。」

  「……沢田同學,雖然獄寺同學有時候太熱情了,但你這麼討厭他的嗎?」春妍露出了看待「渣男」的表情,「我都為他難過。」

  「不是你干嘛要用看劈腿男的眼神看我啊才沒有好嗎!!!」

  他嘆了一口氣,趴在桌上,讓人看到一團蓬松的棕色短發。

  「因為我不想做什麼彭格列首領,但獄寺同學一直很尊敬地對待我這個『十代目』,讓我感覺壓力有點大……」沢田綱吉有氣無力地說,「我還是很願意和他作朋友的啦!班上除了他沒有幾個男生願意和我玩……下節課還是體育課,我估計又要做最後剩下的那個了。」

  春妍:「不想承擔責任但是又貪圖對方的好嗎?!」

  「……求你閉嘴!!!」沢田綱吉痛苦地說。

  「叮鈴鈴——」

  上課鈴聲響起,下一節是數學課,原先的根津老師因為被查出東大學歷造假已經被開除,這幾天都是由代課老師上課。

  春妍正准備回自己座位時,突然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胡茬沒刮干淨,也沒有正裝,只穿了一條稍微正式點的淺色長襯衫,緩緩走到講台前,在黑板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好,我是你們新的數學老師——」他頓了頓,發現班下還是一團嘈雜,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被迫提高了音量,「以後請多多關照。」

  春妍與沢田:「…………」

  新老師很容易沒有存在感,雖然上課時會有許多同學努力盯著他,但那種發呆的學生,常常會下一秒以為老師不見了,然後光明正大地玩手機或吃零食。

  這時織田作只能再次發出什麼巨大動靜,來讓同學們反應過來。

  下課後連笹川京子都忍不住回頭,小聲問春妍:「新來的織田老師是不是……脾氣不太好?」

  春妍:「……沒有的事。」

  趁體育老師會忘記點她名,春妍干脆翹課,溜進教師辦公室,跑到正整理教案的織田作之助面前。

  還沒等春妍開口,織田作就認真地看著她,說:「你上課沒有好好聽課。」

  「我沒有!」春妍下意識狡辯,「而且知識我都懂了,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處理——」

  「學生應該以學業為重。」他語重心長地說,「而且下節課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不是,為什麼你適應老師這個身份這麼快!

  春妍試圖把話題轉移,「織田作你怎麼來我們學校當老師的……」

  「見到了一個老爺爺,幫他提了會東西,又陪他聊了會天。」織田作說,「然後我就來了。」

  春妍:「?」

  這個「然後」前是不是省略了太多東西?

  她有些糾結地想去問更多的細節,比如你昨晚很晚回來是因為這件事嗎,之後齋藤航如何了,卻遲遲沒有開口。

  織田作之助看了她一眼,從桌上拿起幾顆糖,遞到她面前,語氣平坦,「別的老師給的,你可以嘗嘗。」

  「想問什麼可以盡管問,」他說,「我不會生氣。」

  春妍沉默了片刻,撕開一顆糖紙,香草的味道彌漫在舌尖。

  「有唔前賺嗎?」她含著糖口齒不清地問。

  織田作:「……有。」

  「笨蛋阿綱就送給你們組了。」

  「可不要!我們可不想輸!」

  沢田綱吉郁悶地垂頭,他注意到春妍又消失了蹤影,猜測要麼是她故意降低了存在感,要麼是她去找織田作之助了——畢竟他也很驚訝於對方是怎麼當上A班的數學老師。

  體育課對他而言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家政課也一樣,任何需要團體合作的,便不會有人想邀請他進入小組。

  出乎他意料的是山本武邀請了他。

  為什麼會邀請他……

  沢田綱吉把這句話吞回肚子,但打不消內心的疑惑。

  山本武像是看出了他的不解,爽朗地笑了,「不用小瞧自己啦,一場體育課而已,阿綱你最近不是表現得都很好嗎!」

  「像我就真的只是個笨蛋,除了棒球什麼都不會,」他不好意思地將棒球抵在肩上,「現在連棒球也不會打了。」

  (干嘛要和他說這麼沉重的事情啊!)

  沢田綱吉猶豫了一會,沒有很多底氣地說:「但是川上同學有做過你的數據分析,和我誇過你是個很厲害的棒球手。」

  「阿綱與阿妍果然關系很好啊——怎麼說呢,」山本武認真思索,「就是因為她很認真,所以我才更不敢和她抱怨那麼多,感覺像辜負了她的期待。」

  喜歡抱怨的沢田綱吉:「……」

  「而且你不覺得,她偶爾說『妖怪』什麼的,但其實本人更像是一個會神隱的小妖怪嗎?」他突然說。

  山本武笑了一下,朝天空伸出手,虛虛一握,什麼也沒抓住。

  「所以拜托阿綱幫我保密啦!」黑發的少年作出拜托的手勢,笑嘻嘻地說。


第24章

  「山本想從屋頂上跳下去!」

  這句話一喊出來,班上幾個山本後援會的女生立刻生氣地指責,「怎麼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那家伙昨天一個人留在學校練棒球好像把手腕弄骨折了。」

  「真的嗎?!!」

  說話的人表情毫無作偽,沒有經歷過什麼真正大事的年輕學生們頓時慌亂起來,或湊熱鬧或關心都跑了出去,教室寂靜,春妍從廁所回來時,只看到沢田綱吉站在教室裡露出痛苦的表情,

  「怎麼辦啊……」

  「沢田同學?」春妍疑惑出聲。

  沢田綱吉宛如找到了主心骨,焦急地說:「都怪我昨天亂出建議!山本同學因為我而受傷了!如果他真的跳樓——」

  「都是我害的,什麼都不懂,」他越說越自暴自棄,「如果不是我……」

  陰影裡的妖怪逐漸將目光放在了這個陷入低情緒的少年身上,春妍毫不猶豫衝上前「啪」地拍打他的頭,同時靈力灌入,妖怪散盡。

  「為什麼又突然打我!」沢田綱吉瞬間雙眼生理性濕潤,滿臉控訴,「這種時候還欺負我,川上同學也太過分了!」

  「除妖。」春妍禮貌解釋。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哦。」

  她看著情緒已經漸漸穩定下來的沢田綱吉,直接抓起他的手腕往天台的方向跑過去——

  「哎等等??川上同學??」被牽住的人漲紅了臉,緊張地下意識想掙開少女的手,後者察覺到後回頭直視他棕色的眼睛。

  「沢田同學,」她平靜地說,「我們能做的不是後悔往昔,而是讓下一個選擇不會後悔。」

  「……」

  沢田綱吉沒有說話,只是再沒掙開她的手。

  春妍沒管他的反應,兩人一起跑到了天台。天台上已經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學生,山本武站在生鏽的圍欄邊,人群中不停有人開始試圖勸導他。

  一只飛蟲形的妖怪覆在山本武耳邊,輕聲低語,像是在誘導他輕飄飄地跳下去。

  春妍抿了抿嘴,想起織田作因為上午沒課而沒來學校。

  織器能直接淨化妖怪,現在沒辦法使用的話得想其他辦法才行。春妍快速地思考,巫女的靈力還是得觸碰本人,這時候干脆再賭一把召喚個新的神器,看看能不能直接用?

  原本站在身旁的沢田綱吉突然嗷叫了一聲,出其不意地滾到了前方。

  春妍疑惑地轉過頭,便看見罪魁禍首Reborn剛收下把沢田踢出去的腿,雲淡風輕地整理自己的帽檐。

  「喲。」他宛如沒發生任何事情般朝春妍打了個招呼。

  春妍尊敬地說:「早上好,Reborn先生。」

  如果有Reborn先生在的話事情應該能有保障吧……春妍這樣想著,稍稍放下心來,開始關注沢田綱吉努力說服山本武。

  後者站在欄杆前,狀似笑著與沢田綱吉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天,眼睛裡卻沒多少笑意。

  「不愧是最近表現活躍、受人關注的阿綱同學,」他忽然受了刺激,露出罕見的生氣表情,「和我不一樣,是個優等生呢。」

  這句話一出,天台上妖怪的形狀逐漸膨大,其他圍觀人群的負面情緒更是成為它的食料。頭上戴著「山本後援會」應援條的幾個女生,開始害怕地小聲啜泣。

  春妍內心一緊,思考是否直接衝過去,Reborn突然開口,「等等,先看蠢綱。」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承擔重任的棕發少年慌張地解釋,「是因為我確實很沒用啊!!」

  他手足無措地拼命讓山本武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又不想像昨天那樣隨便給出個建議,即使緊張,卻仍然鼓起勇氣讓自己堅持說下去,

  「我從來沒有像山本同學那樣,認真投入到一件事情裡……經常被人叫作廢材,因為只知道努力就可以的空話,才拿來騙你,對不起……」

  「我不是很會說漂亮話,有、有人對我說,『讓下一個選擇不會後悔』才行——這樣的她讓我很羨慕,山本同學也讓我很羨慕,因為我永遠只會死到臨頭才後悔……」

  沢田綱吉的聲音越來越小,春妍懷疑大概只有站在他對面的山本武才能聽清。

  可是因為特殊的身份卡,她能看見原先笑容爽朗的少年,在沢田綱吉的語言裡漸漸恢復出了幾絲本有的模樣。

  見山本武已經想拉住沢田綱吉,春妍正打算離開,天台上的人群又突兀地發出了陣陣驚叫,春妍一愣,轉頭便看見那原本生鏽的圍杆因重量而斷裂——

  會死。

  這個念頭攥緊了她的心髒,令她喘不過氣,卻又逼得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衝到事故發生的最前方,用全身的力量去死死抓住掉下去的人。

  春妍只來得及抓住沢田綱吉的腳踝,接著因為慣性一起掉了下去。

  高空的風刺耳地讓人感到痛苦,半空中的時間仿佛停滯,春妍的視線偶然與山本武對視,看到了他的眼睛。

  裡面讓人熟悉的眼神讓原先躺在重症監護室的記憶衝入她的腦中,同時回憶起來,還有被人用刀刺中腹部的疼痛,鮮血直流的迷茫。

  黑發的少年微微睜大眼睛,看見少女對他輕輕比了個口型,

  「不要死。」

  ……

  事情以沢田綱吉再次冒火爆內褲救人結束,他們平安降落,都沒受什麼大傷,春妍也只是微微蹭破了手皮。天台的學生們以為是他們幾人的自導自演,又是埋怨又是後怕。

  事情發生倉促,他們被老師教訓了很久,回到教室時也只能抓緊上課。春妍忙忙碌碌一天,沒有注意到坐在教室後排的少年偶爾傳來的目光。

  直至放學後她被迫去交一年級的升學意願——並盛中學的老師會讓一年級的學生就開始填這些,以形成不同的培養方案。

  因而春妍趕到棒球球隊的訓練場地時,訓練已臨近結束,她只需用做清理場地的活。

  她將練習用棒球都裝進筐裡,推開倉庫的鐵門時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光線的闖入讓原本一個人躺在長椅上的少年迅速側過身,背對站在門口的人。

  春妍猶豫了一會,仔細觀察對方黑色的短發,問:「山本同學……?」

  少年用纏著繃帶的手臂遮住了自己的臉,沒有出聲。

  「如果以為遮住臉就能變身成功的話你就太小瞧怪盜這一行業了,山本同學。」春妍嚴肅地說。

  「噗……」過了很久,少年移開手臂,緩緩坐直了身體。

  那雙黑曜石般的雙瞳裡找到了往日不見的不甘、後悔與煩躁。

  常常笑得開朗陽光的男生此時面無表情地撇開頭,不肯與少女目光直視,大概是出於那青春期男生微妙的自尊,與暴露了從未輕易展露人前的負面情緒的緊張。

  「啊——今天真的好遜!」山本武突然大叫一身,站起來仰了仰脖子,又露出了原先經常露出的笑容,「對了,還沒好好謝謝你呢阿妍。」

  「……為什麼山本同學剛剛要遮住臉呢?」春妍忽然說,「明明不醜。」

  黑色短發下的五官依舊十分俊朗,款式普通的並盛校服,也被對方穿出了幾分獨特的氣質,短袖下隱隱露出具有力量感的手臂。

  山本武沉默了一會,突兀地問:「阿妍為什麼只肯叫我『山本同學』?」

  「咦?」春妍愣了愣,「這個國家不是覺得平輩之間直接叫人名字很不尊重嗎?」

  「但是朋友之間如果還一口一個「同學」不是太疏遠了嗎。」山本武肯定地說,「或者面對想成為朋友的人,肯定得從稱呼上改變吧。」

  這就是文化理解差異嗎……

  春妍倒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她原先生活的世界裡,女生直接叫男生名字也不是很少見,又不是小學生階段。

  所以她很快改口,「好的,阿武。」

  少年再次爽朗地笑了。

  春妍收拾好東西即將離開時,山本武突然從後方大聲叫住了她,「阿妍!」

  她轉過身,少年站在原地,像是思索很久後才開口:

  「我不會再這麼干了。」

  「你有跟我說『不要死』對吧,」他眼神篤定,帶有旁人很難匹及的真摯,「我會努力做到的。」

  「別做夢了,人總會死。」春妍一針見血。

  「嘿嘿,也是。」山本武開朗地笑了,擦了一下鼻尖。

  「……不過你能這麼想也很好。」春妍想了想,決定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都說出,「因為自殺的人是會直接變成妖怪,連輪回轉世都無法成功。而且——」

  「而且死亡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這麼早經歷那種痛苦。」她看著少年的眼睛,認真地說。


第25章

  (千代:小妍,你們那裡是不是也下了很大的雨?)

  (千代:野崎君在思考雨天的少女漫畫戀愛情節,小妍身邊有什麼可以參考的素材嗎?)

  收到佐倉千代最新發來的兩條消息,春妍陷入了沉思。

  少女漫畫戀愛情節的素材啊……

  她站在鞋櫃前,換好了鞋子,注意到外面的磅礡大雨,昏暗的雲層似乎遮掩著空中的水閥,大噸大噸的雨水毫不吝嗇地捶打泥土。

  因為下雨,今日包括棒球球隊等很多戶外社團都沒有訓練,春妍也老早發消息提醒織田作不用來接她。

  此時春妍站在廊道裡,對著積至腳踝的雨水發呆,期待這場大雨待會能慢慢變小。

  身後傳來了一陣突兀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個梳著飛機頭看上去像是成年人的學生跑到了鞋櫃前。

  他這會沒再嘴裡刁著根葉子,而是焦急地換好鞋後拿下外套,披在頭上准備直接衝進雨裡。

  念及對方盡職維護並盛中學風紀秩序,春妍出聲叫住了他,「草壁學長。」

  草壁疑惑地轉頭,「你是?」

  「我這裡剛好多出了一把傘,不如草壁學長先用吧?」春妍拿出書包裡的另一把傘,小跑到他的面前。

  「那你不用了嗎?」草壁遲疑地說。

  「因為我有兩把傘,」春妍耐心地解釋,「一把用來遮陽,一把用來遮雨。」

  草壁不由露出「真是無法理解女生不都是遮東西嗎」的表情,但還是感激道:「幫大忙了!委員長沒有戴雨傘,我差點冒雨衝去便利店給他買一把——」

  聽到「委員長」這三個字,春妍馬上想到了待收取卡牌裡的「彭格列雲守的浮萍拐」,直接攔住草壁,嚴肅地說:「請等等,草壁學長,看在我這次幫了你的份上,能不能之後讓我和雲雀學長見一面。」

  草壁哲矢當場一臉驚恐。

  「絕對不行!」他義正辭嚴地說:「這是為了你好,委員長最討厭陌生人無目的地出現在他面前了。」

  春妍疑惑地說:「我有目的啊?」

  草壁哲矢:「……」

  想、想認識他們委員長的目的嗎?!

  「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和委員長說我到時會去找他拿回傘,不需要他通過你或者他自己還給我。這樣可以嗎?」春妍提議道。

  「……行吧。」

  第一次碰見敢主動接近他們孤傲的委員長的學妹,還是鼓勵一下吧。草壁哲矢迷茫地心想,接過春妍遞來的傘,僵硬地准備回到風紀委員室。

  春妍見對方走後想起佐倉千代的求助,便打開手機回復了她。

  (讓女主遞給男主傘怎麼樣呢?)

  佐倉千代很快回復了。

  (千代:野崎君說這樣有點「賣人情」的感覺,他喜歡更「狂放」一點。)

  就是在賣人情的春妍:「……」

  「……川上同學?」

  身後傳來了一道沒有底氣的聲音,棕發的少年背著書包,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確定地問:「你也沒帶傘嗎?」

  「我帶了。」春妍說。

  聽到這句話,沢田綱吉愣了半秒,突然見少女從包裡拿出了一把近乎透明,連傘杆都是白色的雨傘。

  「請等等。」她嚴肅地開口,「我要試驗一個狂放的遞傘方法。」

  「啊?好、好的!」

  見她一臉嚴肅,沢田綱吉也迅速站出軍姿表情認真。而少女噔噔蹬又跑遠了一點,黑色的小辮在腦勺後晃來晃去。她心裡默念了幾個數,在走到理想位置後,直接撐開雨傘,對准沢田綱吉的前方丟了過去。

  「咦咦咦???」沢田綱吉嚇得直接抱頭蹲下,大聲叫起來,「很危險哎川上同學!!」

  春妍:「嘁。」

  「你嘁什麼嘁啦!剛剛是想謀殺我嗎!謀殺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啊?!」沢田綱吉欲哭無淚。

  「這種距離又打開雨傘是不可能打到人的,」春妍撿起掉在沢田綱吉前方沒幾步的雨傘,開始科普,「你下次想砸人的話,記住要綁好雨傘狠狠朝頭的方向打過去。」

  「我才不會砸人!」

  她將雨傘舉到他面前,隨口問道:「狂放嗎?」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啊,有點太狂放了點。」

  「這樣,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有少女漫畫家喜歡狂放的遞傘方式呢?」春妍疑惑地歪了歪頭,「一方普通地將傘遞到對方面前不好嗎?」

  沢田綱吉沉默地看著少女將傘遞到他面前,等待他走近,半晌,才小聲說:「還、還行吧。」

  春妍沒注意到他的表情,看著越積越多的雨水,想到自己只有一雙鞋子,還是乖乖脫下皮鞋與鞋襪,露出白皙似雪的腳踝,試探地踩了一腳水。

  過了片刻,沢田綱吉還是忍不住問:「川上同學明明有傘的話,為什麼不早點回去呢?」

  「想聽真話嗎?」春妍問。

  「等等為什麼這種問題也要說假話啊。」沢田綱吉下意識吐槽。

  「因為知道有個廢材一定不會記得看天氣預報帶傘,所以我等了會。」

  沢田綱吉:「……」

  「騙你的。」春妍冷酷地說。

  沢田綱吉:「…………」

  「剛剛那句話也是騙你的。」

  「……別跟我說話了川上同學!!!」棕發的少年氣急敗壞地喊道,雙手假意捂住耳朵裝作不想聽春妍說話,也正好遮住了他發紅的耳朵。

  可他沒發現自己此時連脖頸都泛紅了,如果不是因為屋檐下光線較暗,隨便路過一個人都能發現。

  「我本想等雨小一點才回去,但沢田同學如果沒傘就只能等雨停吧。」春妍開始催促起來,「兩人撐的話既然無論雨多大都會淋到,不如早點回家。」

  沢田綱吉把書包背到了身前,學著春妍脫下鞋子,小心翼翼地踩進了水窪裡。

  「說起來很少見人買透明的傘……白天遮太陽時不是沒有用嗎?」沢田綱吉隨口問道。

  春妍忍不住用「你以為我是誰」的表情看向他,「所以我還有一把呀。」

  「哎、那、那另一把?」

  「哦,供奉給雲雀學長了。」春妍漫不經心地回答。

  「……」那可真是宇宙無敵厲害。

  沢田綱吉最終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又轉而說,「買兩把傘還挺方便。」

  「因為透明的傘在雨天很好看,」春妍忽然說,「沢田同學會討厭別人碰自己嗎?」

  「不會吧?」沢田綱吉不確定道。

  「那如果待會你覺得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時和我說。」她說。

  語畢,沢田綱吉還沒反應過來,春妍輕輕就覆住他離她最近的,正扶著書包的右手。少女抓著少年的食指指尖,示意他跟著她的動作

  ——沢田綱吉愣神之間,食指指尖便觸碰到了頂上的傘面。

  下一秒,雨滴恰好打在少年指尖正對的位置。

  此時仰頭向上看,透明的傘面沒有遮住任何風景,宛如自己的手指在天空點出了一圈漣漪。

  「是不是像施了魔法一樣,很好玩。」她專注地看著傘面上的一圈又一圈雨花,周圍的雨汽仿佛柔化了她的眉眼。

  汽水泡。沢田綱吉忽然想。

  此時此刻,他覺得聲道裡的聲音像夏天冰凍的汽水表面不斷冒出的泡泡,一個接一個想湧出來,耳邊也仿佛有煙火燃燒空氣後的嗡鳴,嗡得他頭暈眼花。

  「……很好看。」他輕聲說。

  「所以我很喜歡在雨天打這把傘,就是現在雨勢還是有點大,小雨更好看——」春妍滿意地說。

  她回過頭,發現他們各自都濕了半邊。

  春妍想起以前雨天,偶爾會有只帶了一把傘的時候,她為了不讓矮她幾個頭的妹妹淋雨,會將妹妹穩穩背起,然後妹妹拿著傘,下巴擱在她頭發上,「咯咯」地笑。

  妹妹說,她們就是「姐妹號合體機器人」,什麼天氣都不會讓她們狼狽。

  「沢田同學,我背你走吧。這樣我們都能待在傘下。」春妍理性建議。

  沢田綱吉:「???」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讓你背我!!」沢田綱吉結結巴巴地說,聲音裡帶著點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不甘心與小心翼翼,

  「就、就算要背也是我背你啊……」

  「你比我還輕,一定要我說出這個理由嗎。」春妍面無表情。

  「我輕也能背的了!」沢田綱吉干脆紅著臉反駁。

  但喊完後,他自知沒什麼說服力,又如泄氣的皮球,自暴自棄地垂下了頭。

  春妍還沒說什麼,沢田綱吉突然腳步一趔趄,如同中彈般倒下。

  她不由一呆,握著傘開始尋找這種天氣Reborn會在哪裡,還沒找到,下一刻倒在地上的少年便「滕」地躍起。

  「誓死要背川上同學回家——!!」

  春妍:「……?」

  在被少年忽然拽上他的肩膀時,春妍迷茫了一會,便見少年已經利落地搶過雨傘,兩只手牢牢拖住她的大腿,脖子微側夾緊雨傘,向前猛衝。

  他原本瘦弱的手臂因死前的後悔,爆發出巨大的潛力。

  雨滴在高速運動中狠狠撞來,但因少年擋在了她前面,春妍沒有被雨水打到多少,而前者宛如完全感覺不到雨水的迷眼,只拼死不讓她淋雨並將她送回家。

  春妍沒多想,直接握起沢田綱吉不方便拿的雨傘,令傘朝前傾斜,讓其不會擋到他視線的同時,也不會讓他淋雨。

  少年額間的火團,雖然不是真的火,但意外地會有溫度。春妍用手偷偷靠近發現這一點後,心想

  ——不是很燙。

  沢田綱吉順利地在五分鐘之內將春妍送到她家門口後,死氣狀態也漸漸減弱,變回原先的「廢材綱」模式,打了個噴嚏後因涼氣死命哆嗦起來。

  「……進我家換下衣服吧,因為織田作在,我家還有些男款的T恤。」春妍猶豫了會,才說,「走吧,阿綱。」

  沢田綱吉:「??」

  「什、什——」沢田綱吉處理不過這龐大的信息量,結結巴巴地抓住心中最重要的點,「阿、阿綱?」

  「恩,所以你以後也要叫我『春妍』才行。」她平靜地說。

  「川上同學你怎麼會突然這麼——」

  這麼熱情?沢田綱吉一下找不准形容詞,是用居然願意表示親近才對,還是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才對。

  見沢田綱吉陷入死機狀態後,春妍感到奇怪地問:「阿武這麼教我的,難道我沒學對嗎?」

  「……噢。」

  沢田綱吉聲音悶悶的,像是忽然按下了暫停鍵,他低頭看著自己卷起的校褲褲腳,所有豐富的情緒與表情都從臉上褪去。


第26章

  春妍在邀請沢田綱吉先進入家裡好好洗個熱水澡,不要被雨淋感冒後,春妍又開始回復佐倉千代的消息。

  (男主可以背女主回去,額頭冒火會更厲害——)

  她想了想,認真地補充。

  (為了省時間,可以在牆上跳來跳去,這樣還能避免路過的車激起的水花,而且能以直線距離趕到女主家。)

  過了很久,佐倉千代才回復了一條長長的信息。

  (千代:《此時此刻我正墜入愛河》《狐之戀》《初春來臨》《今天我夢見了魔王》《湛藍天空下的你》《心動回憶》《轉生惡役只好拔除破滅旗標》《吉原街的輕聲細語》……)

  (千代:小妍,野崎君讓我發這些漫畫給你。)

  (千代:他說你要好好補真正的少女漫畫才行!!)

  春妍沉默了許久,默默用手機搜索起第一個漫畫。

  常見的校園風格讓她想到了野崎在月刊連載的《戀愛吧~》,而故事劇情也是圍繞著冷面學霸男主與遲鈍可愛女主展開。

  春妍隨便一翻,便是雨天女主回到男主家,女主洗澡後害羞地穿上男主新買的襯衫——

  「川上同學……織田先生的衣服對我來說好像有些大——」沢田綱吉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唯唯諾諾地說。

  春妍打斷了他,「你不懂啊,這就是『男友襯衫』的魅力。」

  「我告你性騷擾。」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地說。

  「干脆在這吃晚飯後才回去吧。」織田作之助將煮好的湯端在小餐桌上,好心建議,「要不然又會不小心淋雨。」

  「那我和媽媽說一下……」沢田綱吉小聲說。

  他剛說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是難得地在女生家裡吃飯,頓時尷尬地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川上同學——」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春妍,希望她能讓他不要這麼局促。

  春妍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沢田綱吉:「……」

  「阿綱,做人不能太冷漠。」春妍語重心長。

  「你沒資格說我吧。」沢田綱吉有氣無力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想起剛剛在門口女孩說的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小小聲地說:「我知道了啊……春妍。」

  春妍這時才放過他,「好的,去吃飯吧!」

  她又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回房間拿出自己的校服外套,體貼地說:「我的碼也許你能穿?」

  少年毫不猶豫斷然拒絕:「不要。」

  織田作之助的廚藝越發精進,他牢牢把握住了春妍偏鹹口的特性,還從中發掘出了兩人都喜愛的重辣菜。

  但因為沢田綱吉在,所以織田作難得克制了辣椒和油的比例,做得偏向日系的清口。

  沢田綱吉回家後,春妍也立刻去洗了個澡。洗完碗的織田作之助回到客廳,便看到少女又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縮在沙發裡看電視。

  體育頻道裡播著男子高中生的一些籃球比賽,春妍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感嘆,「這個用來戰鬥很厲害吧——」

  織田作忽略了古怪之處,去洗手間拿出條干淨毛巾,直接搭在女孩頭上,使力氣擦了幾下,

  「擦干頭發再玩。」他停下來,囑咐道。

  春妍無奈地拿過毛巾,認命地好好擦干發尾的水滴。

  「你要養成習慣才行。」織田作之助說。

  ……又來了。

  織田作在和她慢慢熟起來後,說話方式漸漸地就像在囑托後事一樣,總是擔心以後自己消失了,她會不會做出那些讓他很擔心的事情。

  但是,春妍並不喜歡有人用一種「交代後事」的語氣和她說話,她不畏懼去想離別,只是不喜歡而已。

  春妍看著織田作之助的臉,燈光讓客廳亮如白晝,也讓他的暗紅色頭發變得顯眼。

  「織田作只會讓我做什麼,卻從不答應我讓你做的事情。」她語氣狀似埋怨。

  織田作之助不知發生了什麼,先選擇妥協,「那你想讓我做什麼,我答應的話,你以後洗完頭一定要吹干。」

  「……我想你開始寫東西。」

  織田作之助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裡帶有對天真孩子的寵溺,他經常會流露出類似的包容,也許是因為在以前的職業與生活中,除開收養的幾個孩子,哪怕是交往的友人裡,也不乏偶爾會類似孩童般幼稚的存在。

  但這種包容,更像是對不懂事孩子的包容。

  「又是因為你認識的那個『織田作』是個厲害的作家嗎。」他問。

  「因為織田作的眼睛——你每次路過書店,偶爾看到小說時,流露出的眼神。」春妍冷靜回答。

  因為她借著游戲,看到了禍津神神器界面下的織田作生平經歷。這原本是神明在給神器命名時就能看到的,但游戲設計師為了減輕玩家一次性接入大量記憶與情感的痛苦,便設計成游戲一環。

  「……」

  「我以前看過的書講過一個故事,」春妍將手放在膝蓋上,坐的端正,希望對方能察覺到自己的認真,

  「狐狸看到金色的麥子,會讓他想起他的小王子金色的頭發。因為能有讓回憶的東西,所以它愛上風吹麥田的聲音,生活中充滿了陽光,不再感到孤單。」

  「我希望你能留下點什麼,虛構的故事也好,偶爾的隨筆感觸也行。至少讓我以後看到它,就能想起你。」

  她將蓋在頭上的毛巾整整齊齊地疊出一個類似槍的形狀,抬起頭,平靜地直視織田作天空藍的雙眼。

  「神器的形態會隱隱反映出死靈的特點,」她堅定地說,「而織器是把不會傷人的槍,這把槍救下了差點走入迷途的小孩——它還能救更多的人。」

  「請不要再說自己沒有資格了。」

  ……

  春妍在草壁哲矢如見勇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風紀委員室的門。

  裡面許久都沒人回話,如果不是有草壁哲矢擔保委員長就在裡面,春妍都想下一秒走人。

  她猶猶豫豫地推開了門,高挑白淨的少年躺在椅子裡,黑色的頭發落了幾根在耳垂,俊美的臉龐上雙眼緊閉。他披著黑色的外套,隱隱遮住了微露的鎖骨與喉結。

  春妍沒看到雲雀恭彌有把自己的武器放在哪裡。

  她准備借助自己的低存在感,輕輕挪動腳步,走到這個被並盛大部分學生畏懼(不畏懼的是年輕氣盛)的人前。

  然而在她踏出步子的下一秒,原先躺著的少年瞬間睜開眼睛,抽出浮萍拐便朝發出動靜的方向狠厲一揮

  ——在浮萍拐停到春妍面前,他才注意到是個不能讓他提起咬殺興趣的草食動物。

  他皮膚白皙,表情寡淡,收回武器,在又打了一個哈欠後,便想繼續入眠。

  想起房間裡還有人,雲雀恭彌轉過身,用那種看人與看物都沒有差別的眼神看了春妍一眼,「草壁讓你進來的?」

  「昨天我借了傘給雲雀學長你,」春妍禮貌地說,「所以今天來順便取回來。」

  大概是因為很少有女生在被他差點打到後,還能一臉平靜,狀若什麼都沒發生般與他對話,所以雲雀恭彌不由多看了她幾眼。

  「傘被草壁收起來了,讓他找給你。」他說。

  春妍待在原地,目光不自主地就移向了離她近乎觸手可及的R卡上。

  雲雀恭彌注意到後,眼神隨即帶上了幾分興致與危險,

  「怎麼,你想和我打一架嗎?」

  [提示:對手實力過於強大,不建議玩家選擇戰鬥]

  春妍:「……」

  對方這樣的反應,她也不能再冒然問「能不能讓我摸一摸」這種話了。

  春妍來到游戲後第一次陷入了真正的苦惱之中,雲雀恭彌見春妍沒有說話,便更加興致缺缺,准備再次躺回沙發裡入睡。

  「雲、雲雀學長,」春妍連忙趁他入睡前出聲,「下次我還能來再見你嗎——」

  不管怎麼樣,要先打好關系才行!

  雲雀恭彌斷然拒絕,「我討厭群聚。」

  春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只是我和你……沒有群聚的意思?」

  原本准備躺下的並盛守護神聽到這句話,露出了難得微妙的表情,又忽然想起草壁昨天和他說有人要找他時那吞吞吐吐的模樣。

  「有事再找。」他丟下了這句話。

  收到這句話後,春妍覺得自己已經邁出了一小步,便跑到織田作的辦公室想和他分享。

  這位新任數學老師不知道消失去了哪裡,桌面上的水杯還冒著熱氣。春妍掃了眼,便看到正中央擺著幾疊稿紙。

  筆畫鋒利的平片假名與漢字,一起組合成了開頭語。

  (最開始加入p組織,是因為他們覺得我身手很好。那時偶爾會讓我保護一些重要的人,而我站的位置,永遠是最容易被狙擊的位置——得益於我有個很好用的異能。)

  (其實加入p組織還有一層原因。像我這種被雇主陷害而進過牢房,也沒什麼良好身份證明的人,除了加入不尋常的地方,好像也沒別的去處。)

  (後來,我收養了五個孩子。)

  (我找到了歸宿。)

  春妍伸出手,輕輕觸碰了那張寫滿字的紙。

  [觸發任務:解鎖神器「織器」的經歷,了卻他的心願]

  [副本模式正式開啟]

  [祝玩家游戲愉快]


第27章

  她身處公交車中。

  這個念頭衝入腦海時,春妍迷茫了一瞬——但下一刻她被眼前混亂的場景及時拉回了注意力。

  此時她才發現身上的校服不知何時附有一件防彈背心,腋下的槍套裡放有兩把9mm手.槍,這個打扮過於熟悉,以至於讓春妍產生了些荒謬感。

  綁在椅子上的幾個小孩不停嗷嗷大叫,其中年紀最長的一個差點掙脫了綁繩,一個身上綁有炸.彈的男子見狀,先一拳打向他的右眼。

  出於本能反應,春妍試圖護住那即將被打的男孩,手臂硬生生挨下一拳。男人此時才注意到這個存在感低於常人的少女,不由愣神了一會。

  他忽然低頭看了看表。

  春妍不太熟練地拔出槍,裡面已經裝好了子彈。

  下一秒男人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然後扯開窗簾,將她抵在公車玻璃上,同樣被這麼對待的還有那五個孩子。

  哭叫聲太過嘶啞——叫得她靈魂仿佛都被攪碎。游戲指引用箭頭開始提醒春妍此時可以抓住時機與力度抬腳踢男人。

  痛覺減免百分之五十讓春妍尚且可以有力氣,只是因窒息感而有些看不清東西。

  春妍抬腳的前一刻,男人像是成功把一幅畫展示給世人便結束般,粗魯地拉上窗簾。

  他按下了腰間的發訊器。

  大片橘紅色驟然刺入眼底,明明隔著玻璃,春妍卻覺得自己聽到了公交車外的聲音。

  風聲、玻璃破碎、還有一陣無法忽視的嚎喊。

  那聲音像是喉嚨嘶啞充血後才能發出,春妍覺得那聲線好耳熟呀,如果不這麼痛苦,便幾乎與每天嘮叨她按時吃飯,不能濕著頭睡覺的聲線一樣。

  [……]

  [「Mimic事件」副本結束,玩家挑戰失敗]

  [副本進度:2%]

  春妍重新回到並盛教師辦公室時,織田作水杯的水還在冒著熱氣,寫東西的筆還沒蓋上筆蓋。

  她伸手握了個拳,讓自己緩緩恢復狀態。

  也許畢竟只是游戲,死亡的衝擊加上痛覺削減,對她的影響不至於到讓人崩潰的地步。春妍心想。

  [「副本模式」為《TheTreasureofTheWorld》的特別玩法,有多種解鎖方式可待玩家自行探索,如本次玩家初始身份卡為「禍津神」,則在各神器特殊物品被觸碰時便可通過解鎖神器回憶,來開始副本模式]

  [又,如果玩家曾抽取到身份卡「星靈魔導士」,與神明類身份卡同理,可通過觸碰「被召喚星靈」的特殊物品觸發「副本模式」]

  [如果玩家身份卡為「海盜」,則玩家在擁有屬於自己的一條小船時,便可開啟副本模式……]

  指引開始絮叨解釋。

  A班的語文老師從飲水機接水走回座位,路過春妍所站著的位置時,掃了一眼,隨口問道:「咦,這裡是哪個老師的位置來著?」

  這個問題如石頭丟入平靜的湖面,辦公室的其他老師們也或多或少地感到奇怪起來。

  「是……教語文的雪野老師嗎?」

  「不對,是佐和子老師吧?」

  「怎麼可能——山中老師早上個月就去櫻丘高中任職了。」

  成年人之間漫不經心的語調,稍作掩飾的表情,讓春妍陷入了迷茫。她遲鈍地拿起織田作桌上所有的紙稿,而游戲提示又跳了出來。

  [提示:被召喚NPC「織田作之助」已經回歸原位]

  [副本模式是截取某段時空或地圖的事件,玩家通過完成副本,可達成不同結局,並改變原有游戲劇情路線]

  [如——玩家此次面對的這一副本,來自八年後的時空,如果完成,既可解鎖「織器」的獨有回憶,也可改變「織田作之助」原有的人生路線]

  「游戲客服說關鍵信息說那麼慢你們游戲公司不會倒閉嗎。」春妍面無表情地說。

  [……]

  [玩家進入副本時不能攜帶他人,但根據玩家特有身份卡,神器可規劃為武器的一種]

  她可以給活人與死靈都命名。

  春妍開始根據副本所見思考起人選。她見過的實力最強的人便是Reborn,但如果她膽敢給他命名讓他身上刻有名字,即使Reborn無法親自動手,她也有可能會被整死。

  同理還有雲雀恭彌……

  而且爆炸發生的速度快,根據那男人特地撩開窗簾的動作,是想讓公交車外的誰看到這一景像——這個猜測讓春妍想要嘔吐。

  那麼,要奪取他的發訊器,動作要快、敏捷,並且無所畏懼。

  她剛開始能借助自己的低存在感先搶回來,可搶走後男人很快會發現,必須同時開槍才行。

  ……這樣的話,可以找一個和她一樣的生物。

  春妍按著平常所見,走到了學校的小庭園。這裡平常偶爾會有學生來坐坐,但更多的是些人們看不見的妖怪盡情撒歡。

  她偷偷觀察了一會形狀性格各異的妖怪們,便走到在學校裡也算實力較強的妖怪面前,禮貌詢問「「您好,請問您是否願意成為我的神器?」

  一反木綿:「???」

  春妍「巫女翠子」身份卡的副作用開始凸顯,小妖怪露出了受到嚴重侮辱的表情,厲聲大叫:「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給討厭的人類做神器——!而且明明神明才能擁有神器!」

  他猶豫了會,感到有些奇怪,「哎?你這人的氣息怎麼怪怪的。」

  「只需要一會就好,」春妍請求道,「拜托了,我需要您的幫忙。」

  一反木綿位於百鬼之列,是一種體態奇特的妖怪。它能在空間飛行,妖如其名,形似十幾米長的棉布。

  春妍覺得以這種形態,應該能將男人腰間的發訊器直接奪回來。

  「我不要,」一反木綿從身到心都感到拒絕,「我只會聽命於最美麗善良的公主殿下——才不要聽你的!」

  「哦,那你去死吧。」春妍面無表情地展示了手中的靈力。

  小妖怪:「……」

  它想起在妖怪中曾口耳相傳的恐怖故事,有些瑟縮地心想,這個追著妖怪打的女人

  ——莫非就是那個奪走很多妖怪名字的「玲子」!!

  春妍看著一反木綿快哭出來的表情,誠懇地請求,「真的只需要幫一個小忙,事成之後,我也會答應你的一個要求。如果我違約了,你也可以求你的公主殿下幫忙。」

  「……團子,」一反木綿小聲說,「我要吃白團子。」

  ……

  [玩家選擇進入「Mimic事件」副本]

  一反木棉在春妍的指揮下,一進入公交車內便伸長棉布奪走男人腰間的物品——它不知道那是什麼,如果它知道,可能會驚叫著丟掉。

  普通人類看不到妖怪的存在,而東西被妖怪奪走得好一會時間人類也很難發覺。

  在男人還沒發現春妍時,她按記憶拉開保險,將槍對准了他。

  砰。

  她怕打不准,直接連開好幾槍,一團紅色馬賽克直接糊成人形,春妍還沒來得及去仔細思考「擊殺虛擬度極高的NPC」是什麼感覺,眼前的場景又再次變化——

  面前是一座被茂密樹叢圍繞的洋房,不知是哪個世紀建成,還留有西方宗教式的建築特征。外面的光線透進那些彩色玻璃,也許能在裡面的地板上倒映出五彩斑斕的光影。

  幾個手持衝.鋒.槍的士兵牢牢擋在了門前,就算春妍想直接走進去,也必須得推開人,才能再推開大門。

  怎樣才算結束這個副本?

  [擊殺Mimic首領安德烈·紀德,織器回憶線便正式結束]

  也就是說,這些都是織田作親身經歷過的嗎?

  春妍想到那莫名其妙的爆炸,眼前全副武裝如同電影的場景。

  「織田作果然厲害啊——」她邊不由感嘆,邊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被新收為神器的一反木綿縮了一下,想不通這個人類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春妍抱起它,把它放在了樹下。

  「之前我只說讓你幫我拿東西,我便不會拜托你多做什麼。離開這裡後我就會釋放你的名字。」她說,「而且你們這種現代的小妖怪,應該也不喜歡傷人吧。」

  一反木綿聽到後頓了頓,還沒理解透此時的情況,便見這奇怪的「神明」直接朝洋樓走去。

  因為那些守衛根本沒看見她的存在,春妍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直接在極近的距離朝他們開了幾槍。

  手槍的後坐力已經有所收斂,但還是讓不習慣的春妍好幾次差點向後摔倒。

  春妍忽視掉那些一團又一團的馬賽克,前期的幾個守衛如同游戲裡的小怪,她只需要跟著箭頭指引,集中注意力,重復跑動與抓准時機射擊即可戰勝。

  她的存在感很低,有些人發現不了她,她也不會去主動攻擊。

  但這些都是理論:實際上,長時間的跑動會讓體力與注意力下降,而槍支准星太差也讓她浪費了很多子彈

  ——副本贈送子彈是限量的,應該是為了模擬織田作當時的情景,春妍只能感謝織田作細心到准備了很多。

  在第24次失敗後,她終於把副本進度推到了40%,找到了幾個難找的狙擊手位置,卻還是沒打上二樓。

  第37次重新嘗試時,春妍因為一時失誤,肩胛中了槍,她便暫時躲在屋外,思考要不要重新來過。

  寂靜的牆角裡,春妍看到面前緩緩走過來一個人。

  他不是那群Mimic的慣有打扮,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頂著一頭蓬松的亂發,頸部至頭部近乎一半的部分都纏有白色繃帶,露出的那只眼睛看向她,卻不帶什麼感情,讓人想到不會攪動的漆黑深潭。

  隱藏人物嗎?春妍疑惑地想。

  約莫十五歲的少年走到春妍面前,蹲下身,毫不在意披著的黑色外套沾到了地上的泥土與血塊。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春妍前向左一晃,向右一擺,發現少女並沒有將視線移到他的手指上,表情依舊波瀾不驚,不免覺得有些無趣。

  「不斷死亡重來的人生,」他突然問,「不會覺得惡心得讓人反胃嗎?」

  「我只是因為織田作的便當很好吃。」春妍老老實實回答。


第28章

  沢田綱吉覺得春妍最近很奇怪。

  她最近常常犯困,不知都在做些什麼,上課時十指交叉頂住額頭,形似低頭沉思,然而從沢田綱吉的角度能明白看見她在睡覺。

  「沢田綱吉!你在發什麼呆!」

  一道怒吼中,本在黑板板書的老師放下粉筆,厲聲道:「成績不好上課還不集中注意力!就是因為你這樣才在上次小測中考了倒數!」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聲,獄寺隼人瞬間掏出炸彈,怒氣衝衝地說:「居然敢說十代目——!」

  (不要惹事啊獄寺同學!)

  沢田綱吉欲哭無淚地轉身去眼神求助山本武,希望他能攔住獄寺隼人。班內人氣王迅速領悟,笑哈哈地拉住獄寺即將丟出炸彈的手,

  「嘛,獄寺,課上還是尊重老師吧。」

  「要是阿綱像上次那樣差點退學不就麻煩了。」山本武低聲提醒。

  獄寺隼人「嘁」了一聲,把炸彈收回。站在講台上的老師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況,懵得不知道還該做什麼。他想起最初上班那一天同事們對他關於一年A班的提醒,不由後怕地抖了一下。

  「那沢田同學試著回答一下這個問題吧,用剛剛說的解法。」他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沢田綱吉僵硬地端著書,希望能從那些亂七八糟的字符中找到正確的解題方法。他不由看了眼春妍的方向,期望她能像往常般給他點提示

  ——少女完全趴在桌上,只露出黑色的頭頂。

  (……等等!!這是看他吸引老師注意力便光明正大睡覺了嗎!)

  沢田綱吉不禁懷念起織田先生——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又來了一個新老師,但織田作之助至少不會在課上丟粉筆頭砸他。

  可是不知為什麼,班裡沒有多少同學奇怪過為什麼織田先生上了幾天課就離開了。

  隨著下課後教室的聲音越來越嘈雜,春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忽然發現自己課桌的另一半領地也有一個黑色的腦袋。

  他借過旁邊同學不坐的椅子,拉到春妍座位旁邊,光明正大地也趴在春妍桌上。班上的同學注意不到「川上春妍」,卻都能注意到「山本武」的存在。

  連帶著,春妍也被人發現了,許多人都悄悄用目光瞟過這個方向。

  山本武在春妍坐直身體的時候便已醒來,但他沒有也跟著馬上坐起來,而是側過頭,依然趴在桌上,糅有亮光的黑色雙眼看著少女。

  「這裡,」他用手指了指臉頰,笑得開朗,「有東西。」

  春妍面無表情地迅速用手擦過,結果什麼都沒有。

  「開玩笑的啦。」山本武笑道,「不過阿妍的反應很有趣哦。」

  春妍認真地評價:「你想死嗎?」

  「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吧!」

  春妍正想嚴厲譴責山本武同學的行為,黑川花恰好抱了一大疊作業走進教室。她緩緩走到春妍桌邊拜托道,「有空嗎川上,幫我發點作業吧。」

  春妍隨便一掃,最上面一本便是沢田綱吉的名字,本子表面直接被英語老師貼了一張大大的便簽條「重做」。

  「……」春妍飛快拿手蓋住便簽條,抽出了一半的作業量,「我來幫你。」

  她話還沒說完,一個高大的影子忽然罩在了作業本前。春妍沒來得及反應,手中的重量驟然少了一半——

  「Nice~」山本武穩穩抱住另一大半作業,聲音陽光爽朗,「這麼多活可不能只讓女生做啊。」

  黑川花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瞧了山本武一眼後又看了看春妍。

  春妍想到沢田綱吉的作業,便眼疾手快地拿走上方的十幾本,順便道謝,「謝謝你,山——」

  她一哽,差點咬到舌頭,隨後在對方的笑容裡馬上領悟到正確稱呼,

  「謝謝你,阿武。」

  黑川花此時露出了更加微妙的表情。

  春妍心裡只想著怎樣把沢田綱吉這份作業交給他的同時不讓他傷心,結果一到他座位旁邊,便發現他還對課桌發呆。

  他迷茫地接過春妍遞到面前的作業本,看到便簽條上的字後瞬間伸出手趴在上面——

  「我早看到了。」春妍提醒道。

  「啊啊別說了!」沢田綱吉飛快把作業本塞進了抽屜。

  「阿綱,」春妍皺起了眉頭,因為長姐的自覺,語氣中不免帶上勸導,

  「學生,還是要學習。」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你這個剛剛上課睡覺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啊。」

  說完後,沢田綱吉棕色的雙眼裡漸漸彌漫了一層擔憂。

  明明已經被欽定為一個龐大黑手黨家族的繼承人了,他卻常常流露出柔軟的、讓人不知所措的眼神,像一只未來會成長為鬃毛雄獅的幼崽,咬著一朵白色的花瓣,睜開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你。

  「你最近遇到了什麼困難嗎?」他小聲說。

  「打副本卡住了。」春妍嘆了一口氣,「還有個很煩的老是重復問我同樣問題的NPC。」

  「……等等你居然為了這種事情弄到上課睡覺嗎!」完全沒想到是這種理由的沢田綱吉聲音都有點委屈,「說要好好學習的人是誰!」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要開啟了彭格列式訓練呢。」

  一道代表噩夢的聲音猛然響起,不知何時便坐在窗外樹枝上的Reborn揚起嘴角,抬了抬自己的帽子。

  (打游戲為什麼也能和彭格列式訓練扯上關系……)

  沢田綱吉明明知道Reborn決定的事情很難被駁斥,還是開始要奮力掙扎。他正想拒絕可能會成為噩夢的任何發展,卻見春妍亮起眼睛,興致勃勃地問道:「Reborn先生要訓練我嗎!」

  「是喲,」Reborn不懷好意地將視線轉到沢田綱吉身上,「不過訓練內容很辛苦,春妍獨自一人訓練好可憐哦,要是有一個人陪就好了嚶嚶。」

  春妍:「沒——」

  「我、我也去!」棕發的少年趕忙搶著發言。

  春妍:「……」

  這又是何必呢。春妍看著滿臉想死的沢田綱吉,不由心想。

  下午四點的陽光不算太刺眼,春妍記掛Reborn說的在晚飯前繞並盛跑完三圈的命令,只能慢慢調整呼吸讓自己節奏不要亂。

  而不擅長體育運動的未來彭格列十代目首領已經氣喘吁吁,宛如下一秒便能癱在地上變成死屍。

  今天沒有球隊訓練,春妍不用去棒球隊做經理的活。山本武回家幫父親店裡的忙,獄寺隼人本想跟著沢田綱吉一起跑,但因為他過於鬥志昂揚,讓沢田綱吉體力下降速度加快,所以被勒令不許跟著。

  並盛的街道上很容易遇到熟人,春妍沒跑多久,便與同樣跑步回家的笹川了平打了個照面。努力跟在自家哥哥的笹川京子見到春妍與沢田,笑容甜美地給他們鼓勁,又給了春妍一張擦汗用的干淨手帕。

  二十分鐘不到,春妍又撞見獨自回家的凪。紫色長發氣質柔弱的女孩,聲音輕微地對她說了聲「加油」。

  十分鐘後,幫家庭婦女買菜的某無名神和神器到來,還沒等夜鬥開口,伴音便溫柔地拿出剛剛買的一瓶礦泉水,放進春妍手裡,

  「春妍大人真是努力啊,一定會成為造福四方的神明——不像某些神。」

  「喂!伴音你到底是誰的神器啊。」夜鬥不由又大聲吵嚷起來,跟自家神器站在馬路中央准備再吵個半小時。

  沢田綱吉看著春妍手裡大大小小的東西,欲言又止。

  春妍迅速握緊手裡所有物品,警惕地說:「不會給你的。」

  「我才不要。」沢田綱吉面無表情。

  他跑到一半,實在撐不住,好幾次想選擇放棄。

  春妍看著他虛弱的狀態,跑到他略略前面的地方,教導他如何正確的呼吸,

  「我念三二一,你跟著我說的節奏來呼吸,不用緊張。」

  「吸氣——呼氣——」

  「慢慢來,盡量讓自己舒服點。」

  「待會我跑在前面,你跟著我就好了,」她見沢田綱吉又能慢慢找准狀態,不由給出建議,「有人在前面帶會跑得更舒服一些。」

  說完,春妍就跑到了沢田綱吉的前方。

  常常被人形容軟弱、容易放棄、一事無成的少年,看著前面女孩留下的背影,汗水打濕的衣襟,沉默地抿了抿嘴。

  (……總是這樣。)

  逆光讓沢田綱吉看不太清人形,他深吸了一口氣,繃起已經疲軟的小腿,一點一點地跑回了春妍身旁的位置。

  春妍有些驚訝,沒有阻止。

  如果見到沢田綱吉願意主動去堅持什麼事情,她心想,奈奈媽媽應該會很高興吧。

  她的目光隨即放在了前方,一個沒有預料到的人闖入了她的視線。

  也許不能說闖入。畢竟那人的位置不算近,只是坐在一棵路邊樹的粗干樹枝上,雙手撐著下巴,歪了歪腦袋,邊前後搖擺自己的腿,邊看著在跑步的春妍。

  「……阿綱,你先跑吧,我等會再跟上你。」

  「哎??」

  「我遇見了熟人。」春妍解釋道。

  沢田綱吉忍不住露出了「又來」的眼神,沒有再問什麼,緩緩地按原路線跑。

  春妍則跑到了巨樹的下方,坐在樹干上的人想直接跳下來時,她忽然張開雙臂,伸出了雙手,作出要接住什麼的模樣。

  「會摔。」她冷靜解釋道。

  野良忽然收斂起自己剛剛臉上所有的微笑表情,板著一張臉,像是個正在鬧脾氣的孩子。

  她瞪了春妍很久,在春妍手舉酸快撐不住的時候,她又忽然咯噔地往下一蹦。

  噗通。

  春妍穩穩地接住了她——這位小神器的體重意外地比她妹妹還少,而樹枝到地面的距離也不算太高,讓她不至於因為重力而弄斷手臂。

  被夜鬥喚作「緋」的女孩神器,穿得卻是白色為主色調的和服。

  「春妍最近是在斬東西吧。」她彎起了嘴角,像是在笑,「那要不要用我呢——我可擅長斬東西啦。」

  她像是談到興趣愛好的真正孩子,興致慢慢變高,聲音也變得活潑起來,

  「我可以不傷到皮肉,只砍到內髒哦!就算是殺人,我也絕對不會刺傷你們,你看,我是最好用的神器,高天原沒有神器能超過我。」

  「用我吧。」她用的是問句,可又鎮定自若地笑著,好像春妍一定會使用她一樣。

  春妍沉默地看著她獨自高興的模樣,拿出隨身攜帶的糖果——春妍的傻妹妹一哭時,糖果能很快哄回她。

  「是巧克力味的。」春妍將糖放進戴著白色天冠的女孩手心。

  野良沒有說話,倒是動作頗為熟練地撕開了糖紙包裝。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也不清楚你和夜鬥神的關系,」春妍忽然緩緩開口,「但是夜鬥應該不喜歡你讓他做的事情……同理,我也不是很喜歡。」

  在漫長的,讓人疲憊的沉默中,野良倏忽間撲進春妍懷裡,如一條白色的游魚游入海洋。

  她伸出雙手,抱緊春妍的右手,鼓起了腮幫子,「不要變得跟夜鬥一樣嘛——夜鬥都不愛叫我的名字了,明明我那麼喜歡他給我取的名字。」

  神器的語氣裡混雜著埋怨與微微惱怒。

  「春妍你也,好久好久沒叫過我的名字了。」


第29章

  [10、9、8……]

  1。

  春妍重新進入了副本——

  最終的大BOOS是個長相端正的男人,他的氣質像是五六十年代老電影裡身穿黑西裝的幕後謀劃者,開口時,聲音如一道醇厚的酒,「我一直等待著織田作之助。」

  「可是我沒想到還有另一個人單槍匹馬地進來。」他仿佛在微笑。

  「真奇怪,」紀德掏出了槍,給子彈上膛,「你明明看上去不是很強,防守的姿勢也都是破綻,難道我的部下們退化那麼多了嗎?」

  砰。

  他開了槍,春妍飛快向左翻滾,子彈卻還是擊中了她的左小腿。她吃痛地斂緊眉頭,安德烈·紀德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是這樣啊——你和那個男人是同一種異能。」

  這棟建築物裡的兩個人,一個能預測未來,一個能依靠游戲指引猜測對手的動作。本質上會相互矛盾的異能,這一刻突然都沒有用了。

  不愧是大BOSS……春妍習慣性捂住了傷口,雖然正常人不該這麼做。

  他們都拋開自己的異能開槍對決,火花在空氣中發出嗡鳴。紀德剛開始很興奮,下手一次比一次狠厲。

  隨後他又失望起來,抓准時機,反手扼制少女的動作,不自覺嘆息,「太弱了。」

  這個女孩子,沒有異能不過就是個反射神經稍好的普通人。

  (如果你從小接受正規訓練的話,也許能贏過我吧。)

  他的失望看上去有些裝模作樣,可又的確發自內心。

  (果然還是要織田作之助才行……沒有殺死那幾個孩子,對織田作之助的警醒不夠。再找個機會吧……)

  他這樣想著,躺在地上的少女猛然伸出手,死死拽住他的腳踝。她對痛覺的感官很低,紀德很早便發現了這一點。

  對於敗者的垂死掙扎,紀德從不會手下留情,但他這次難得寬容起來,沒有一腳踩碎這個人的手。

  他饒有余力地將女孩扶起,心想,如果織田作之助也殺不死他,那等這個女孩再成長一點後的可能性也不錯。

  「前幾次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永遠不可能在體術這方面贏過你。」她突然說話了,聲音很平穩,像是對眼前的情況無動於衷。

  「我請教了Reborn先生,他說不入流的家伙就不要白日做夢了。」

  紀德沒有反應。

  他不是故意沒有反應,只是有些力不從心——男人突然感到嗓口發甜,手心冒出冷汗。

  他咳出了一團血。

  「再愚蠢的玩家,以同樣的方法輸了那麼多次,也會想到要嘗試新的攻略方法。」春妍走進到他面前,將槍抵在他額頭。

  她沒有開槍,游戲指引開始用一團花裡花俏的馬賽克糊住血跡。

  春妍新收的神器慌張地從陰影裡浮現,忍不住大叫,「春妍小姐!!您流血很嚴重——」

  這位神器被收純屬因緣巧合,因為原先賜名於他的神明過於弱小,沒來得及給他除名便已經消失,尷尬的境地讓沒有別的神明願意再給他賜名。

  被妖怪襲擊時,春妍救下了他,而他主動要求能為春妍所使用。

  春妍很高興能遇見雲器,他的神器形態如他的名字般縹緲不定,是格外罕見的效果型神器。

  他能散布隱形的毒氣,而且還可以控制住不傷害到神主。

  預測性的異能力再怎麼厲害也有使用的缺陷,如果在預測到中毒的時候就已經中招,那便回天無力。

  春妍心想,感謝Reborn先生的斯巴達式體能和手.槍准星訓練,讓她這次能撐這麼久。

  「……直接殺了我吧。」已經中毒的男人低聲說。

  「不要。」春妍肯定地說。

  春妍的小腿因為槍傷汩汩地流出鮮血,她很想坐下來休息,又孩子氣般覺得那就像矮對方一頭(雖然她本來就比紀德矮),死死撐著。

  「雲器的毒不是致死的類型,只會讓你拿不起任何武器——如果讓我的神器因為殺了人而墮落那就太不值得了,」春妍一字一頓地說,「你的部下們我也沒往致命傷口打,練了那麼久的准星,打個小腿肩膀還是能打到的。」

  安德烈·紀德像是看到了之前信誓旦旦「不會殺人」的織田作之助,有些疲憊地笑了一下,雙眼裡不由帶上懇切,「這有什麼必要嗎?你已經在公交車裡殺了我的一個部下了。」

  「您在開玩笑嗎,犯罪分子不學法的嗎?對於正在進行的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我的防衛行為連過當都不算。」春妍冷酷地說。

  紀德:「……」

  「請別誤會了,我不殺你們才不是因為織田作那麼溫柔地不願奪取旁人生命。」

  她再次將上膛的槍對准了他的額頭,「我又不是什麼是個人死就會感到悲傷的天使女孩,上一秒看見陌生人意外死亡的消息我不到三天就能忘掉。我也不害怕聽到別人的哀嚎,十一歲時我就能踩在被我打趴的人身上。」

  「盡管被你們整得我好幾天沒睡好覺,每晚都會做糟糕的夢,早上沒有人做早飯,中午只能吃面包;」春妍面無表情地控訴。

  「盡管你們能隨心所欲地用暴力殺死無辜的孩子,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傷害一個普通人;盡管你們不過是個隨著副本無限刷新的垃圾小怪——」

  游戲指引還成功讓她覺得眼前這群人約等於機械數據。

  春妍收起了手中的槍。

  「但沒有資格去評判你們的正確與錯誤,也沒有資格去給予你們處罰。定罪和判刑是別人的事,我只負責把你們交到他們面前。」她說。

  春妍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讀取中發現,這個游戲副本設定就是讓她代替了「織田作」的角色。

  游戲自動贈送織田作之助當時參戰使用的武器與裝備,讓春妍走他所經歷的事情,幫他承擔曾經受過的傷,最後可能會與同樣種類異能的安德烈·紀德兩敗俱傷,在最後一擊成功擊殺對方。

  如果簡單地代替織田作之助去死,只是讓他不必死而已。

  但春妍希望,哪怕她只是他的代替角色,她也不要讓「他」的手粘上不喜歡的血。

  只有一次性命單槍匹馬的織田作之助沒有辦法,那就讓有無數次機會來找出各種BUG的她來實現就好了。

  [副本:「minic事件」結束,副本進度100%]

  [評定等級:優秀]

  [達成隱藏要求:解決「織器」的遺憾]

  春妍長呼出一口氣,她瞥見角落裡站著一個披著黑色外套的十五歲少年。她熟悉他,每次到了一定時間,他就會趕到這裡,春妍心想,也許曾經他也這樣趕到過織田作身邊。

  他漫不經心地走到已經倒下的紀德旁邊,一腳踩在了紀德的頭上,又兩眼發光地看著春妍,「哎哎哎——居然有無聲無息的毒嗎?可以讓我試一試嗎!」

  「不要,」春妍毫不猶豫地拒絕,接著想起他每次慣問的問題,又飛快回答,「我能重復來到這裡,感覺還好,為了織田作,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死亡痛感一般,不是異能特務科的,沒有和你殉情的打算。」

  「……」

  他像是看到有趣事物般微微笑了出來,「可是我有問過織田作,他說他不認識一個能持有武器的『黑頭發的十幾歲異能力少女』。」

  這位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干部眼神裡,罕見地帶上了憐憫,興許是想到這種死亡都不能從這個世界解脫,也興許是從春妍身上的傷,猜測到如果是織田作之助前往,身上也許便會是這樣都是傷口,獨自迎來死亡

  ——那副場景他想像了一下,忽然覺得內心慌亂。

  「你看,你費盡全力救的人,為什麼不認識你。」他的聲音很好聽,像月光下被彈奏的低吟提琴。

  [副本結束倒計時……]

  「我知道啊,這個時空的他還沒死。」春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她忍不住露出「別把我當白痴」和「你是不是蠢」的表情,「我費那麼大勁,就是讓他不要死後遇到我,我還以為你能看出我重復死亡會是個很聰明的人。」

  在黑色外套少年長久的愣神裡,春妍忍不住反問道,「你真奇怪,難道織田作不記得你,你就不救他了嗎?」

  「這誰知道呢~」他突兀地露出開朗的聲音,笑嘻嘻地說,「我可不喜歡干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5、4、3……]

  「織田作說——」春妍臉上沒有過多的起伏,但是想到那人寫的厚厚一疊手稿,雙眼裡浮現出了笑意,「他說他最喜歡去L酒吧,有個年紀不大的朋友,是個會有很多奇思古怪想法的人,他和友人聊天,能迸發出許多寫作的靈感。但他很後悔之前只是遠遠地圍在友人身邊。」

  春妍看著眼前臉龐稚氣未脫的少年。

  「你以前有問過一些問題,我那時說謊了。我有羨慕你,以前織田作讓我不要每次吃飯後都對他說謝謝,我當時妥協了,有點後悔……回去後,得麻煩你把這些人綁給你們專門處理異能事務的人,」春妍平靜地說,

  「還有,幫我和他再說一聲『謝謝』吧。」

  讓許多人畏懼的港口黑手黨干部沉默了許久,鳶色的雙眼倒映出黑發少女的模樣。最近發生的事件,加上來之前與織田作之助的談話,讓他現在開始慢慢有了幾年後那個表面嬉皮笑臉,內裡卻逐漸擁有類似友人溫柔的武裝偵探的影子。

  太宰治緩緩嘆了一口氣,將手放在她的頭上。

  「辛苦了。」他緩緩說道。

  [玩家退出副本]

  [副本特殊獎勵:技能卡「SR-大天使的呼吸」]

  [有著美麗外表的金發大天使,只要她的輕輕吹一口氣,就可以治愈任何重傷和絕症~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但只限使用三次——]

  [恭喜玩家順利體驗完第一次副本!]

  雲器跟著春妍離開場景後,見他的神主身上傷痕全部恢復,壓抑住內心的疑惑,體貼地說:「我去給您買杯飲料吧。」

  他沒等春妍回話,便殷切地跑到了附近的便利店。

  終於有神賜名興高采烈的神器,在自助飲料機投下硬幣後,一轉身,突然撞見一個站在他旁邊穿著白和服的女孩。

  「哇啊啊啊啊——!」他驚得大叫,反應不過是個孩子後,又極其不好意思地說,「啊哈哈,不好意思啊,我膽子比較小。」

  「膽子那麼小,所以才沒有神明要你吧。」女孩笑著說。

  雲器愣了一下,女孩又仿佛能漂浮般浮在半空,湊近到他面前,黑色的雙眼裡飽含惡意,「能被春妍使用,你很有用嗎?要不要試試呢——」

  她話音剛落,幾只戴著古怪面具的妖狗從角落裡竄出,雲器往後一躍迅速劃出了「一線」。

  還沒等他做什麼,突然有人大聲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氣氛。

  「緋!!!」圍著小方巾的年輕男人忽然闖進來,推了雲器一把,轉頭喝道,「喂!你還不快走——」

  雲器呆了半秒,像是終於緩過神來,鼓足干勁地往春妍的住處跑去。

  在旁人都走後,夜鬥冷冷地看著開始撫摸妖狗前額的女孩,「那是春妍新收的神器吧,你剛剛是要做什麼?你是想讓春妍體會神器消失的痛苦嗎——」

  「我怎麼會這麼做呢,」野良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只是想嚇嚇他啦,你看他膽子那麼小……」

  「被這麼一嚇,這種沒膽氣的神器,為了活著,肯定求著神主給他除名啦,這樣春妍就不會感受到被平凡神器刺傷的痛苦了。」她彎起了眉眼。

  「別裝得你好像是為春妍好的樣子,你只見過她一面吧。」夜鬥不耐煩地皺緊眉頭,他討厭野良這副作態,於是更加不客氣地說,「我不知道老爸又要做什麼,但春妍好歹也是個神明,不管你們多想讓我做事,也不該對她出手。」

  野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手指輕斂和服的衣袖,如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女孩般,捂住嘴輕輕歪了歪頭。

  「夜鬥你,就是因為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每次都會回到父親大人身邊呀,」女孩的聲音充滿了稚氣,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唱歌,

  「不過沒關系,什麼都不懂也是你的可愛之處嘛!」


第30章

  春妍開著小風扇,等雲器終於拿回一袋冰奶昔時,也等到了他的辭職請求。

  這位新收的神器表情狼狽,說話吞吞吐吐,大意不過是希望能從春妍這裡辭職——他似乎想好了去處,傳聞七福神之一惠比壽大人也能接納野良,他決定投奔那試試。

  春妍倒不覺得難過,畢竟她才認識他不到一周——雲器的力量雖然很好用,但也不是必要的。

  她很寬容地沒有責備他,干淨利落除了名,鼓勵他在惠比壽大人那邊多加油。結果雲器反而露出了「你居然完全不舍得我你果然內心裡裝有別的神器」「難怪我會被奇怪妖怪威脅」的表情。

  真是麻煩的神主與神器關系……所以她才喜歡召喚異時空的人,而不是命名這裡的死靈或者妖怪,因為他們總是容易下意識地對命名神主具有占有欲。

  春妍很快把這件事拋到腦後,她吃完一盒奶昔時想起還沒去補充調料,便隨便換了件衛衣出門,結果隔壁同時響起開門的聲音。

  來人外表俊秀,他將頭發扎在腦後,這副類似藝術家的打扮帶給他的不是藝術氣息,反而因為那冷淡的銀色與碧綠的雙眼,讓人覺得不敢親近。

  他與春妍對視一眼後,下意識飛快轉頭,又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表情掙扎地欲言又止——

  「好久不見,」春妍先出聲打招呼,她頓了頓,才接著說,「隼人?」

  獄寺隼人:「……」

  他被這碧洋琪的專屬稱呼弄得猛然抓緊手裡塑料袋,惡狠狠地大聲喊道:「不要這麼叫我!」

  春妍理直氣壯地說:「既然已經來到並盛了就要入鄉隨俗,比如平輩之間稱呼親昵能促進感情,你也要試試這麼叫沢田綱吉和山本武才行。」

  「誰會這麼惡心地叫那個棒球笨蛋啊!!!啊、十代目倒是……不對不行!」獄寺隼人義正辭嚴,「十代目怎麼能不尊敬地稱呼?!反正你不許這麼叫我!!」

  「噢。」

  春妍定定地看著他,一動不動。

  她的目光完全不從他宛如翡翠雕刻的雙瞳離開,那雙眼睛裡有她的影子,裡面少女黑色的長發有些蓬亂。她平靜地看著對方在她的目光中漸漸手足無措,

  獄寺隼人逐漸攥緊手上個標著可回收垃圾的垃圾袋,不肯馬上移開視線顯得他仿佛認輸,結果少女的目光越來越專注——他慢慢覺得心口發緊,因為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樣一個女人用期待卻不敢靠近的目光看著他。

  「也不許這麼看著我!」獄寺隼人不知為何赤紅著耳根喊道。

  少女低下了頭,又小聲「哦」了一句。

  「……嘖。」他撓了撓頭,看著她這副模樣,帥氣的臉露出了「敗下陣來」的表情。他想起她帶他繞了好遠路就為了讓他看到櫻花精的模樣,心頭忽然一軟,硬梆梆地說,

  「我知道了啊,但在旁人面前不許這麼叫!!聽到沒有!」

  春妍捂住嘴:「噗。」

  「……你這家伙剛剛難道是在騙我嗎?!!」獄寺隼人氣得想將手裡的東西狠狠砸向少女。

  「怎麼會。」春妍心滿意足地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堵在廊道之間,「我剛好要去買些東西,一起吧隼人。」

  「蠢家伙。」他毫不客氣地說,但又跟上了她的腳步。

  在走到樓梯間時,獄寺隼人停了下來,看著樓梯角落的陰影,飛快扭過頭看著春妍,像是很想說些什麼。

  「就算那裡有漂亮女鬼也不會理你哦,隼人同學。」春妍好心提醒。

  獄寺隼人面無表情地掏出了自己的炸.彈。

  ……

  並盛的連鎖超市離他們不是很遠,所以獄寺當時租房才會選擇在這個性價比很高的公寓。他面無表情地推著手推車,連價格都不看,看到順眼的食材或者水果就丟進手推車裡。

  春妍掃了一眼標價一袋四百五日元的草莓堆了四盒,忍不住抬頭看著獄寺隼人漫不經心的模樣,感慨道,「黑手黨,真有錢啊。」

  「哈?這些都是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吧。」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說。

  他看著春妍小手提筐裡的兩個洗浴用品,毫不留情地反駁道:「你一口氣買兩個沐浴露有什麼資格說我。」

  春妍沉默了很久,用盯著「無知幼童」的表情,體貼地說:「獄寺同學,難道你看不出沐浴露與洗發露的區別嗎?」

  獄寺隼人氣得正想又掏出炸.彈和她對決——結果幾個中年婦女提著菜筐子路過,掃了他們倆人的打扮和相處方式幾眼,露出了責備的眼神,

  「這麼小就同居,現在的小孩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向來人生辭典裡沒有「忍氣吞聲」的少年皺緊眉頭,正想把那些嘴碎的中年婦女都給罵暈,春妍扯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他將炸.彈丟在人群裡。

  「別開玩笑了。」春妍嚴肅地對那些嘴碎的人說,「這種沒有錢沒有房職業危險的男生不是我的擇偶對像,請不要侮辱我。就算是包.養,也必須有一億才行。」

  獄寺隼人:「……」

  中年婦女:「…………」

  他面無表情地說:「你這家伙——給我炸、裂、吧!」

  春妍面無表情地閃開獄寺的攻擊,她連minic那種變態難度都能習慣了,獄寺隼人的攻擊在她看來就像小打小鬧。她小心避開易碎的商品區,往後一躲,結果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他伸手扶住她的身體,然後一把扯過她,躲在了另一個方向的角落。

  如霧氣繚繞森林的特殊味道再次湧入了她的嗅覺感官,她一偏頭,便看見年輕男人清澈的雙眼。

  他將手指放在嘴邊,作出了個「噓」的動作。

  夜鬥緊張地環顧四周,接著雙手合十乞求道:「拜托拜托,幫我找個能躲的地方——我遇到了個變態痴女,她現在追我追的很緊,被發現我就沒命了。」

  「太可憐了,那夜鬥先生快點跑到其他地方,不要連累我。」春妍毫無所動。

  「你這家伙是不是太沒同理心了!!!」

  夜鬥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實在忍不住控訴春妍的行為,「你知道我為你威脅了野良嗎!她還對你的神器下手,我好心攔住她你居然這麼對我——」

  「野良又不算名字,你不是有給她取名嗎?」春妍突然感嘆道,「說起來,她專門折了一罐幸運星放在我的窗戶邊,好厲害呀。」

  「為什麼她都沒這麼對我……?呸不對,這才不是重點!別看她像是個小孩子,但實際上是個千年老妖婆好嗎——!」夜鬥氣急敗壞地說。

  他話音剛剛落下,神色一頓,瞬間按下春妍的頭將她藏在他的身後,警惕地聽著前來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極其穩重,帶有力量與威嚴,仿佛神明親臨。

  春妍偷偷伸出頭,看見了一個很美麗的女子。

  她留有一頭耀眼金發,一雙紫色的眼睛純粹得像含光的紫水晶,盡管身上的衣服有些暴露,卻不會讓人想到不好的畫面。春妍心想,也許是因為女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她耳垂的櫻花耳飾閃了閃,身後還跟著一只眼有疤痕的巨獅。

  大概是怕毀到此岸的物品,她克制著沒有用武器隨意轟炸,而是用仇恨與憤怒的眼神不停掃過一個又一個可能躲藏人的角落。

  春妍眼見他們的藏身位置快要被發現,便直接站起來,跑到這漂亮的女子面前,與她直視,思考該怎麼和她打招呼才行。

  這個動作快而突兀,夜鬥來不及攔住她,而原本氣勢洶洶的女人也愣在原地。

  春妍還沒想好台詞,女子默默看著春妍好一會,忽然放下了手裡的鞭子,開始緩緩念起自己神器的名字「纴巴、紹巴、刈巴……」

  神器都化成人形出現在她身後,表情恭敬,春妍從沒想過會有神明收這麼多神器——養這麼多神器不會感到疲憊嗎?

  女子脫下神器,打扮反而沒有剛剛穿著裸.體夾克那麼暴露。她穿著一雙黑色高跟鞋,與她頭發顏色相似的柔軟長裙宛如雲彩,因空氣的流動而微微鼓起。路過的人忽略掉她的存在,她站在人群中心,卻宛如神祗。

  「您好?」春妍猶猶豫豫地說,她不知道為什麼對方突然走近她,想到還得給垃圾夜鬥吸引火力,只能硬撐著打起招呼,

  「不是故意盯著您那麼久,只是您的頭發太漂亮,讓我想起了金色的麥浪。」

  春妍說的是真話,語氣也很懇切,女子突然低聲笑了出來,連帶著也笑出來的還有一個站得離她最近,戴著眼鏡的清秀青年。

  「好久不見。」她溫柔地說。

  春妍:「……?」

  ——怎麼辦,她是不是被當成白月光的狗血替身了?


第31章

  春妍從沒來過這麼大的洋樓——她一下不知是該稱呼為「別墅」好,還是稱呼為「城堡」好。

  裝修富麗堂皇,連走廊裡的盆栽都被人保養得很好——所有人都穿著統一整齊的制服,在看到金發女子回到高天原後,整齊劃一地喊著「姐姐大人」「小姐」,將美麗的女人圍在旁邊。

  在這些人或多或少透露的信息裡,春妍知道了這個帶她來到這裡的女人,名為「毘沙門天」。

  她是高天原的最強武神。

  毘沙門天向他們溫柔地笑了笑,接著轉過身,走向遠遠跟在身後的春妍。

  她動作自然地牽起春妍的手,這讓其他不了解她們關系的神器們大多流露出「嫉妒」的神色,大概是把她當成了毘沙門天新收的神器。

  「春妍小姐可是神明,大家須有待客之道。」作為毘沙門天第一神器的兆麻嚴肅地提醒其它的神器。

  其它人才收回了原先的目光。

  春妍則偷偷拿出手機,收到了夜鬥的LINE消息。

  (夜鬥神:先走一步,你加油喲(^U^)в~)

  春妍:「……」

  夜。鬥。

  毘沙門天看著少女面無表情的模樣,關切地問:「發生了什麼嗎?」

  春妍沉默了幾秒,若無其事地搖搖頭,假裝和夜鬥沒有任何的關系。位列七福神之一的女武神又笑了出來,但神色中帶有一點落寞,

  「啊,你又要說,我收的神器太多了麼。」

  金色長發的女神親切地挽起春妍的手臂,開始撇開其它神器,獨自帶她在這座規模宏偉的「神明居所」裡閑逛。連她最信賴的「兆麻」都被拜托去做別的事情,不需要跟著她們。

  「但是兆麻有說我這次做的比上次好,你看,大家笑得都很開心,」毘沙門天開始絮絮叨叨,「大家就像一個大家族,每個人都能在這裡找到歸宿。」

  家族是這樣的嗎?春妍不是很確定地想。

  她想到了沢田綱吉他們的「家族」:獄寺隼人和山本武雖然整天吵架,不過卻還是能一直以某種奇妙的和諧感相處下去。沢田綱吉雖然每天會和奈奈媽媽抱怨「獄寺同學很恐怖」,但也會期待著和他們一起上學放學。

  並盛這些人讓她對家族有了一個固有的印像,導致她不確定毘沙門天所做的是否正確——

  「你呢?」春妍疑惑地問,「你開心嗎?」

  毘沙門天溫柔地作了一個肯定回答,「當然。」

  她們走到了一處私人的溫泉池,這位七福神便想起神明間常常流傳的一些放松享樂之法,興致勃勃地提議,「你也別老是裝成人類在人間生活,偶爾也要出去玩——下次我們就一起去玩吧。」

  「聽說有個魔女經營的湯屋很受歡迎,每到逢魔時刻便有專門的船迎接各方神明,惠比壽也有投資。既有能閑逛的飲食街,也有昂貴藥草制作的藥浴。」毘沙門天說,「而且那裡絕對不會有人類踏入。」

  她摘下池邊林樹間一朵開得正盛的紅色薔薇花,別在了春妍的額間。

  「失去你的消息幾百年,我還以為你消失了……不過沒關系,我最近找到了夜鬥的蹤跡,很快我就能殺了他,為大家報仇。」最強的武神微微笑道。

  (為我曾經被夜鬥所斬殺的,那些可憐的神器們報仇。)

  ……

  離開高天原後,春妍迫不及待地給夜鬥發了消息。

  (夜鬥,難道你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夜鬥很快回復。

  (夜鬥神:???)

  (夜鬥神:開什麼玩笑——我說你怎麼就直接衝到毘沙門天面前去了,還被她親切地挽住離開!你這家伙!說是夜鬥大人的信徒,結果背地裡已經攀上七福神了嗎?!)

  春妍毫不留情。

  (對方有錢有房有僕人,還是漂亮溫柔的姐姐,你這個只有手汗的家伙有什麼好驕傲的。)

  (……你以後別想要夜鬥大人的幫忙!!!)

  夜鬥的頭像干脆變灰。

  嗚哇,還沒來得及提醒他快跑。

  春妍想起剛剛毘沙門天宛如想將夜鬥剁成渣的表情,心有戚戚,還是給夜鬥發了留言。

  她剛打完字,周圍便傳來熟悉的活力吵鬧聲。

  「別這麼見外嘛獄寺——」

  「誰想跟你親近啊!棒球笨蛋!!」

  獄寺隼人喊完後,瞥見了手裡空空如也的春妍,不耐煩地說:「喂,你剛剛跑到哪去了,東西都直接丟在角落裡。」

  他把春妍落下的購物筐塞進她懷裡,還順手往裡面丟了幾個他知道的春妍最討厭吃的食材。

  「……」獄寺同學,你是小孩子嗎?

  春妍沉默地把那些食材都挑出來。

  山本武忽然走近到春妍面前,斂眉凝視,在長久的沉默後,又恍然大悟般笑道:「阿妍發側別了朵花啊——我說怎麼剛剛看過去有不一樣的地方。」

  「不好看嗎?」春妍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耳邊的薔薇花。

  「很好看喲。」山本武認真地說。

  他的眼睛裡都藏著笑意,篤定的語氣讓人無法去質疑他所言的真實性。

  春妍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獄寺隼人,後者一哽,扭過頭,聲音干巴巴地說:「這種問題看我干嘛,有什麼好問的。」

  「獄寺同學,沒有審美呢,好可憐。」春妍心疼地感嘆。

  「……你這女人是不是真的想死?!」

  山本武笑嘻嘻地攔住獄寺隼人掏出炸.彈的動作,開始跟著他們一起在超市閑逛。春妍得知他本來是幫山本父親跑腿,結果一進超市就看到了四處亂竄忙著找人的獄寺。

  「老爸讓我買些補充調料,說起來,」山本武頓了頓,開朗地看著旁邊兩個人,「還沒有請過大家來我家吃壽司呢,下次要不要試試?」

  「那再叫上阿綱吧?」春妍提議道。

  一聽到沢田綱吉的名字,獄寺隼人終於表現地興高采烈。

  他們采購完食物准備回去時,山本武又突然拉住春妍,開朗地笑了,「周末學校之間的交流賽,阿妍來看吧。」

  春妍:「……」

  她忍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山本武同學,究竟我是做了什麼,才會讓你產生棒球隊經理不會跟隊比賽的錯覺?」

  「這不一樣。」少年肯定地說。

  他的手抵在下巴,低頭思考了許久,又抬起頭來,俊朗的臉上揚起了熟悉的意氣風發,

  「因為經理看得是全部隊員的比賽,但我只是想邀請阿妍來看我的比賽。」

  「……這樣嗎。」

  春妍感到有些疑惑,但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於是她很痛快地答應了山本武的要求。在黑發少年離開時,她隨口問旁觀了這一切的獄寺隼人,「這居然有區別嗎?」

  「我怎麼能理解笨蛋的想法。」獄寺隼人沒好氣地說。

  他掃了一眼春妍腦後頭已經亂糟糟的小辮,漫不經心地說:「我說你啊,如果上一個神器沒了,還是快點找個新的吧,對於你們這種人來說,有武器不是會比沒有安全很多嗎?」

  大概是因為這是他感興趣的話題,他的話也難得變多起來,春妍看著他沒有缺點的帥氣側臉,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獄寺同學,居然是喜新厭舊的類型嗎?這樣不對哦。」

  獄寺:「……你倒是快喜新吧。」

  他不耐煩地垂下了眼,沒有多說什麼。這一陣許久的沉默伴隨到他們回到各自公寓門口,獄寺隼人似是再也忍受不了,開門前猛然撇過頭,語氣裡仿佛夾著刺,

  「會離開你的人多的去了,有什麼必要糾結這麼多。」

  銀發碧眼的少年話語裡帶上了不屬於他年紀的早熟,他對說出口的理論確信不已,好似這種類似的事情已經經歷過千百十遍。

  他都這麼說了,春妍也只好點點頭,禮貌地說:「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誰關心你了!!」獄寺隼人瞬間攥緊手中的塑料袋,惱羞成怒地喊道。

  「獄寺同學,我可是神明,平凡人類的心思怎麼可能瞞得住我的眼睛,要不然我怎麼聆聽他們的心音聽取他們的請求呢?」春妍嚴肅地說。

  「……」獄寺隼人內心一動搖,險些被說服。

  「比如說,即使獄寺同學沒有明說,也覺得這朵薔薇花很好看吧。」

  春妍用手輕輕觸碰耳邊別著的柔軟花朵,大概是因為之前被神明所灌溉,即使被摘下這麼久,卻依舊含苞欲綻般,點綴在黑色的長發上。

  「閉嘴吧你!」淺淡的紅色瞬間從脖頸一路蔓延到耳垂,獄寺隼人氣急敗壞地拉開門,瞬間跑進了家裡,不給春妍任何說話的機會。

  啊……

  她好像理解碧洋琪為什麼那麼喜歡逗獄寺了。

  春妍心滿意足地回到家裡,這回沒人幫她收拾殘局,於是春妍掏出耳機,開始邊聽歌邊將房間整理好,又把新買的食材放進了冰箱。

  游戲提供的公寓有時像是沒人住的新居,看上去嶄新又多功能,但總像是下一秒房屋主人便會永久離開。

  春妍給自己做了普通的蛋炒飯,還扮了喜歡的醬料,琢磨著是不是還要用系統的召喚功能召喚神器。

  雖然可以給死靈或者妖怪命名,但死靈像之前的雲器,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辭職春妍可不要,還容易刺傷她。妖怪總是會第一面就討厭她,巫女的身份卡帶來的副作用有時頗為微妙。

  現實生活中的活人也不行,無論怎麼想,都不知道該怎麼命名並盛的某個居民做她的「武器」。

  春妍糾結再三,最終還是決定選擇「召喚」這個方法。

  如果不合意,對方也會到某個時間便消失,那再好不過啦!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春妍熟練地使用游戲的召喚功能,在一陣光芒間,她遇到了第二個被她召喚出來的神器——

  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第32章

  (Y城市幾乎是我生活最久的一個地方。)

  (那裡臨海,經濟發達,屬於著名都市圈中。我喜歡那有些鹹濕黏稠的海風,後來期望過有天寫作賺了錢,能在海邊買一個小房子,早上吃完早飯後,便開始日常的寫作活動。)

  (日子算平靜,偶爾發生點大事,似乎也與我無關。我能輕易奪取其他人的性命,大概出於此,對相關失去性命的案件沒有太多感觸。)

  (只記得有個隕石碎片的新聞,當時覺得,人類真厲害啊,在這樣的自然災害下也能依靠某種運氣躲過危險。我猜測,那個小山鎮的鎮長和我一樣擁有預知的異能力。)

  (這個事件,也讓當時的我再次產生了「生命果然不能被輕易剝奪」,這個對很多人來說微不足道的想法。)

  (距離後來的M事件發生,還有八年。)

  ……

  這次並盛棒球隊交流的對像青道中學,青道高中部是西東京有名的棒球名校,初中部亦不乏有很多能直升高中的優秀棒球選手。

  沢田綱吉只懂一點棒球規則,但因為場內氣氛熱烈,他也看得興致勃勃,旁邊還坐著許多一起看比賽的並盛同學,包括笹川京子與黑川花。

  「早上好。」春妍熟練地和她們打了招呼,笹川京子回了一個溫暖的笑容,而黑川花也說了句「你好」,以作回應。

  她走到沢田綱吉身邊,後者瞥到春妍身後還跟著一個白色短發,年齡大約再比他們小個三、四歲的男孩時,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位是……春妍的弟弟嗎?」

  (但、但是,白色頭發和黑色頭發看上去怎麼也不太像。)

  春妍回想她連夜翻完的神器經歷:

  巴托奇亞共和國人,世界頂級殺手家族繼承人,殺手資質為家族有史以來最好,從小承受恐怖的特殊訓練,年紀輕輕暗殺技術極強,非常討厭自己的大哥。

  ——家族的繼承人、但完全不想繼承家業……

  咦,是不是和誰撞人設了。

  「阿綱也許能和奇犽有共同話題也說不定。」春妍扭頭看向沢田綱吉。

  「哎、哎?哪方面?」沢田綱吉好奇地看了普通男孩打扮的奇犽一眼。

  春妍:「古老龐大涉黑家族繼承人的方面。」

  沢田綱吉斷然拒絕:「我不要。」

  「恩,也是,畢竟奇犽比沢田同學看上去優秀多了。」春妍毫不遲疑地說。

  沢田綱吉下意識露出了「怎麼這樣」「又來欺負人」的控訴表情,連帶著那雙好看的棕色眼睛也泛起水光。

  他猶豫了一會,帶著略微主動的好奇,問道:「那他是春妍新收的神器嗎?」

  「不是。」春妍表情嚴肅,「雇佣未成年人勞動是犯法的,你不知道嗎。」

  她怎麼可能讓一個小孩子和她一起面對危險的局面。

  因為召喚功能一次只能一個,她還得奇犽自動離開才能召喚出新的神器。

  未成年首領沢田綱吉:「……哦。」

  他像是放下了心裡的負擔般,稍稍嘆了一口氣,接著笑了笑,「太好了——」

  少年棕色的雙眼裡又露出了春妍覺得她無法表露的,格外柔軟的情感。他像是有些害羞,目光閃爍,但說出口的話裡語氣又十分堅定,可能是這陣子Reborn的教導,與交到許多友人帶來的自信,讓他略帶稚氣的面孔中看到了未來能成長的首領模樣,

  「我本來還擔心你最近會不會太難過……」他想了想措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果然春妍還是一直這樣,會讓人覺得安心。」

  春妍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忍不住問:「沢田綱吉,你抖M嗎?」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

  「反正就是這樣。」他面無表情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

  奇犽·揍敵客對與他無關的事情提不起興致,隨便找到空椅坐下。

  他有一雙湛藍的貓眼,眼珠轉動時帶著狡黠和靈氣,歡快地舔了幾口春妍給他買的巧克力味冰激凌,往棒球場的賽場方向看過去。

  「什麼嘛,這就是你硬要來看的東西,這些人動作也太慢了吧。」奇犽撇了撇嘴角,「我現在下場比賽就能贏。」

  春妍認真地說:「這不行,奇犽你身上的傷剛剛好。」

  男孩沉默了一會,突然扭過頭,語氣好似不耐地說,「啊啊,都說了不要那麼大驚小怪——」

  春妍想起他剛來時,滿身鞭痕與電擊留下的傷口,他卻直接從地上跳起來,伸了個懶腰,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看向她,雙眼帶上面對陌生環境的警惕與冷淡。

  她下意識地誇獎他,習慣性像在誇獎她的妹妹,

  「恩,我知道奇犽很厲害。」

  男孩像是不習慣這種直白的誇贊,他哼了一聲,開始關注球場的情況。

  「那個黑色頭發的還可以,」他指了指山本武,「他的資質看起來會是老爸欣賞的類型。」

  「眼光不錯哦。」

  變裝棒球服的Reborn跳出來,拿著列恩變成的棒球棒,毫不猶豫地對沢田綱吉腦袋就是一揮。

  「啊啊啊——!Reborn!」少年馬上閃開,痛苦地想遠離他的家庭教師。

  Reborn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奇犽,白發男孩瞬間如貓般繃緊全身的肌肉,瞳孔收縮。

  他不露痕跡地作好逃跑的准備,手指的指尖幾乎是在下一秒便能化成尖利的利爪——春妍忽然往他手心放了塊糖。

  這讓奇犽一驚,差點反手傷到她,少女毫無所覺地輕輕笑了。

  「給你。」她說,「是你昨晚說喜歡的口味。」

  奇犽沉默了一會,他湛藍色的貓眼很多時候不露出笑意時,會顯得很冷漠。

  但這次他卻只是因為迷茫而微微睜大了眼睛。

  (這家伙沒有一點對危機的警惕意識嗎??)

  白色短發的男孩順手將糖紙撕開含進嘴裡,不算高等糖果的劣質香精味彌漫在舌尖。

  (這糖也太廉價了。)

  奇犽心裡這麼想著,本想就這麼說出口,但看見少女澄澈雙眼裡認真等待回復的目光,他頓了頓,沒有說什麼,只是調整好姿勢,心想如果這個古怪嬰兒要做什麼,他應該還是有實力能逃脫。

  殺手家族的天才繼承人從不在意別人的生死,也對弱者沒有什麼興趣,但此時他難得地考慮了一下,如果拉這個女人跑不礙事,那順手幫個忙也不算什麼。

  他想起昨天她強硬地按著他清理揍敵客家訓練帶的傷口

  ——奇犽對此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一來到這個世界就用化為利爪的手抵住她的脖頸。

  後來他停手,也不過是因為看出對方沒有任何殺意,而他作為天才的自傲讓他對能輕易抹除掉的危險不感興趣。

  她還有種古怪的思維方式,當得知奇犽的殺手家族身世時,她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感嘆,

  「能堅持下來好厲害。」

  奇犽對這個文字不通的世界提不起太多興趣,這裡的人都太孱弱,太普通,偶爾會攻擊他的妖怪又太弱,人們似乎並不「好武」,沒有類似「獵人」的職業。目前為止只有Reborn讓他察覺到危險——沒有挑戰性的事物會讓他興致缺缺。

  他雖然也可以離開她,但他還不熟這個國家使用的文字,也沒有能使用的身份證件——他以前執行任務時都直接把這些後勤工作丟給二哥糜稽,結果現在讓他自己做,反而毫無下下手空間。

  (不過沒有伊爾迷在就行。)

  這一點讓奇犽心滿意足。

  春妍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鈴聲是系統默認,大眾的有些普通。她滑開屏幕,來電顯示是「佐倉千代」。

  「小妍,請問你是不是在看棒球比賽呀?」電話裡的佐倉千代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野崎君想請你幫忙拍些球員的姿勢呀,造型什麼的,還有拉拉隊的衣服。」

  「不好意思呀,我們本想親自去看的,但是因為臨近考試與截稿日……」

  「沒關系,」春妍溫和地說,「但《戀愛吧~》裡鈴木同學有會棒球的設定嗎?」

  她只記得「長得帥」「有人氣」,標准的王道少女漫類型。

  「因為野崎同學覺得鈴木君沒有特點的地方,希望給他增加其實是個棒球天才的設定,然後麻美子能成為拉拉隊一員為鈴木加油鼓勁。」

  「啊、然後野崎君上次聽你講學校裡的故事,說希望鈴木同學能在最後一刻把棒球棒揮成一把刀——」佐倉千代結結巴巴地補充道,「最、最好是可以把棒球直接砍成兩半,然後在別人的歡呼聲中擁抱麻美子。」

  「他參考了最近的運動比賽,說希望可以揮出能消失的棒球,或者能讓棒球在鈴木君的領域裡無論怎樣都能飄回到他的手上,如果可以,還希望能打穿球場的草地——」

  「千代,」春妍打斷了她,「請幫我轉告夢野老師一句話。」

  「啊?啊!好的!」

  「漫畫家,還是請善待自己筆下的角色。」春妍認真地說。

  「……我想也是呢。」

  春妍掛斷電話後拿起手機拍球場的情況,她本來應該坐在經理的位置區,不過因為她還帶著奇犽,不方便過去。好在棒球隊最近因為人員加多,也招了幾個看起來靠譜的新經理,她的工作量大大減少。

  她的手機相機剛調好焦,球場裡的某個少年仿佛有所察覺般,朝春妍所在的觀眾席位置露出了一個開朗的笑容。

  那個笑容過於短暫,春妍還來不及反應,他又收回了表情,將注意力放在對手身上,目光銳利,漂亮地打出了一球。

  獄寺隼人捂著肚子走回到觀眾席,他神色虛弱,躺在了空位上,像是吃了一百個有毒食物——雖然實際上,他剛剛只是又被他的老姐碧洋琪給纏住。

  沢田綱吉有些同情地笑了一下,隨後轉頭看向春妍,不經意地說:「明天家政課是不是要提前准備什麼?」

  「忘了,但不關我事,」在沢田綱吉的疑惑中,春妍解釋道,「我明天請假了。」

  她要去一趟橫濱。


第33章

  [游戲通關條件:集齊任意五種SSR卡牌]

  [不同的SSR卡牌獲取條件不同,部分卡牌需要玩家配合抽取到特定身份卡,如「寶物卡SSR-聖杯」,需要玩家抽得或主動獲得「聖杯戰爭Master」「Grand從者」「冬之聖女」等相關身份卡之一,並參與主線劇情聖杯戰爭中]

  [如果玩家堅持休閑系玩法,專精於某一特定身份卡,則游戲完美通關條件為「拿取身份卡所擁有的最高成就」]

  [作為「惡魔學校校長」的你,最高成就為「培養出新一代魔王與他的十三冠手下」,需要你所經營的惡魔學校成為歷史名校,成為所有未成年惡魔心中的天堂]

  [身份卡為「預備糕點師」的你,可以在聖瑪莉學園的修行中獲得你的糕點精靈,完美通關條件為贏得世界完美蛋糕冠軍,最終成為被人尊敬的「夢色糕點師」]

  [諸如此類,由玩家獨自探索……]

  [祝玩家游戲愉快]

  春妍在准備明天出門的行李時,突然陷入了苦惱。

  她本以為召喚的神器會是和織田作一樣大的成年人,但召喚出了一個小孩子。

  召喚神器是有風險的,就如同命名不知本性的死靈。神器雖然不能傷害神主,但也有可能會做出傷害他人,欺騙神主的行為。

  游戲允許玩家查看神器的生平經歷,來判斷要不要第一時間就給他們除名並解決風險——畢竟,游戲裡不遇見特殊事件,怎麼能算一款好的冒險游戲呢?

  當然,設計還是會考慮玩家的綜合水平與所處地圖,不會隨機為玩家抽取出破壞地圖平衡性,出現玩家無法正常體驗游戲的情況。

  她召喚出了奇犽,可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

  「所以說你是大媽嗎?怎麼能那麼操心——」男孩坐在沙發上,晚上天氣趨涼,他仍穿著短袖的T恤,白藕似的手臂搭在腦後。

  「不,這不是操心的關系,奇犽你不懂自己做飯,去外面吃的話你肯定會花錢買很貴的甜點——」春妍嚴肅地說。

  白色短發男孩大驚,「一萬日元的蛋糕就算貴了嗎?!」

  春妍冷靜點頭。

  他露出了「你怎麼那麼窮」的表情,發自內心地感到不可思議,「我六歲時就能賺好幾億戒尼哎!」

  春妍沒質疑他們那是不是通貨膨脹貨幣貶值,她覺得奇犽是個早熟的孩子,應該對貨幣的價值有所概念,那他賺的「幾億戒尼」應該的確相當於很大一筆錢才是。

  所以她贊揚道:「那很厲害呀,怎麼做到的,可以在這裡也試試?」

  「天空競技場打擂台賽。」奇犽超自豪地回答。

  春妍有些遺憾,「那現在不行呢。」

  她沒管男孩不情願的表情,帶他離開公寓去找其他人求助——她沒結合奇犽的經歷細想過,如果奇犽真的想反抗,以她的實力絕對無法強迫他。

  奇犽也沒反抗她,他覺得春妍的態度很新鮮。

  他開始往以前在書上讀過的「平凡人」「弱者」的概念往春妍身上套。

  他來這裡前剛受了一頓家裡的鞭刑,因為他准備離家出走,而且還失敗了。但他已經探清家裡能逃脫和守衛分布情況,下一次他會抓准伊爾迷大哥出任務的時機,再實行一次離家出走。

  奇犽心想,聽說獵人考試是世界上最難的考試,他可以去玩一玩。

  他沒想到,還沒再次嘗試離家出走,受刑受到一半便突然來到另一個世界,一去猜測給他執刑的二哥與其他人發現他突然不見的表情,奇犽便暗爽。

  春妍給奇犽披上了一件薄外套,後者下意識繃緊身體,接著又假裝無事發生般踢開廊道上的一個小紙團。

  春妍敲開隔壁獄寺隼人的公寓門。

  還沒到入睡的點,獄寺隼人卻早早換好了貓爪圖案的配套睡衣,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肩膀上。他打開門一見到春妍的臉,又迅速關上門。

  春妍:「……」

  她冷靜地又按了幾次門鈴,獄寺則重新換了一套衣服,猛然打開門,一副如果春妍沒啥事他就要打架的表情。

  「噗,」奇犽率先笑出來,毫不客氣地嘲笑道,「什麼啊,這麼大的人還穿這麼蠢的衣服嗎——」

  「臭。小。鬼。」獄寺隼人腦門仿佛蹦出青筋。

  少女飛快按住奇犽白色蓬松的柔軟頭發,男孩毫不客氣地掙扎,想要逃離魔爪,結果聽到春妍清澈干淨的聲音,

  「隼人很早之前就進黑手黨世界了吧,請問你知道並盛哪裡能給奇犽辦個暫時的身份證件,至少能讓他和我一起去橫濱嗎?」

  「我現在是用真的身份,」獄寺隼人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意大利那邊比較特殊,而且我會刻意避開某些特別麻煩的事,因為現在跟著十代目,我也不需要隱姓埋名。我聽說過並盛誰可以弄,不過需要提前預約和熟人介紹。」

  春妍瞬間變臉:「嘖,明明混黑那麼久什麼都不會,好沒用啊獄寺同學。」

  「……你去死。」獄寺隼人面無表情。

  「那我等這件事辦好再和奇犽一起去吧。」春妍扭過頭對奇犽笑了笑,「有人說,橫濱能看到漂亮的海哦。」

  「誰沒見過海啊!」奇犽宛如不屑一顧地哼了聲。

  獄寺隼人看見春妍此時的模樣,冷淡地看了看奇犽·揍敵客。

  (這個小鬼和上次的男人不同。他身上的氣息比織田先生更與裡世界相合——)

  (明明年紀沒我大,但他殺的人似乎比我還多。)

  奇犽敏銳地察覺到獄寺隼人的視線,在春妍看不見的方向,朝他挑釁地笑了一下。

  橫濱地圖介紹裡,增加了許多春妍覺得她的世界不會有的設定。

  比如說異能者與某些殘余勢力的肆虐——那裡有這個國土著名的貧民窟,地形類似盆地,一場大雨就能讓那裡變成肮髒的泥池。

  還有人說,雖然那裡經濟發達,但走在路上還是要謹言慎行。曾經有人議論過某個組織首領的幾句話,第二天便不見了蹤影。

  橫濱也有許多可收集卡牌:「lupin酒吧的啤酒」「某只三花貓的一根貓毛」「世界第一偵探最喜歡的零食」「人虎」等寶物卡,不知道做什麼任務才能獲得的「金色夜叉」「滅五感」等技能卡。

  還有一個地圖專屬SSR——書。

  春妍心想,這讓她怎麼找,隨機尋找能觸發劇情的NPC嗎?

  她與奇犽乘坐東海道線能在中午前從並盛前往橫濱,春妍認真征求奇犽的意見,男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牽著他的手,以免他們走失。

  奇犽好幾次覺得丟臉得想抽開,但看到她護著他不被人群擠到的模樣,男孩忍了忍,把心中莫名的情緒歸咎於耳邊嗡嗡的人聲。

  少女手掌柔軟,最近因為訓練多了一些繭子,但那些繭子在奇犽看來就是小打小鬧。

  手心傳來的溫度不算太熾熱,甚至有點冰涼。奇犽心想,弟弟柯特天天跟在老媽身後,還愛牽老媽的手到底是為什麼?

  這個問題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在思考的同時,順手扭斷了一只碰巧伸到春妍裙擺下的手。

  油膩男人的尖叫聲響起的前一秒,奇犽瞬間調大手機的音量,外放新的搖滾歌曲。地鐵裡熙攘的人群只是用略帶責備地目光掃了奇犽幾眼,完全沒注意到另一個痛苦到臉青漲的人。

  奇犽趁春妍背對那男人,笑嘻嘻地對這個剛剛已經摸了不少女生的人比了個口型。

  「年紀大了也要管好手啊大叔。」他無聲說道。

  春妍離開地鐵時,在便利店給奇犽買了他感興趣的零食。她剛擠出可怖的人群,沒走出幾步路,便噗通撞到了一個行速匆匆的少年。

  「嗚啊啊啊——什麼啊,突然冒出一個人,存在感低就要多注意啊。牽著個小鬼都不懂多看點路嗎,所以我很討厭離交通設施近的地方嘛。啊啊啊啊,都怪你們,把我剛買的吃的都撞灑了,真是有夠麻煩的。說起來我應該要賠償吧,弄髒衣服都不方便去後天面試了——」

  「對不起。」春妍誠懇地說。

  奇犽突然生氣地抱怨,「有什麼好必要道歉啊!管這種人做什麼。」

  說話連珠帶炮似的少年眯起了眼睛。

  戴著學生帽的少年大概十四、五歲,長長的睫毛,充滿孩子氣的面龐上有一雙細長的吊梢眼。他頂著一頭胡亂剪出來的短發,毫不客氣地說:「似乎很可憐啊你們兩個,不過不關我事啦,一個個都麻煩死了。」

  「……」奇犽沉默不語。

  他原本剔透的湛藍貓眼裡緩緩收斂所有的情緒,一種讓人窒息的氛圍開始緩緩縈繞浮現在三人之間。

  少年像是察覺到什麼,表情變得有點老實。他突然把目光移到春妍身上,聲音充滿活力,「你要找的人往前走到岔路口後再右拐就能碰到。」

  春妍被提起了興趣,「真的嗎?」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少年的語氣忽然變得厭煩,「又來了又來了,我說的當然都是真話。城裡人真奇怪,我說什麼都一定要問『你怎麼知道』『真的嗎』『說的都是假的吧』,明明看幾眼就能發現的事實,偏偏逼我多說那麼多句話,簡直莫名其妙,浪費精力。」

  他像是聯想到最近的經歷,生氣地鼓起了腮幫子,

  「所以快點把這麻煩帶走吧,我還想繼續找工作呢。」

  咦?

  這男孩是……推理天才嗎?

  春妍歪了歪腦袋,牽住了有點按壓不住脾氣的奇犽的手,希望他不要當場爆發。

  「現在趕時間,我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你吧,這樣下次就可以把賠禮帶給你。」春妍平靜地說。

  少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才不要一個沒多久就消失的人的聯系,有什麼必要嗎。」他說。

  脾氣古怪的少年轉身就離開了,春妍拉著面色冷漠的奇犽,給他買了無數個日式甜點心希望他能開心。

  她讓奇犽坐在附近的奶茶店等她一會,便走進那少年所說的巷子。

  春妍沒走進裡面幾步,就看到了一團熟悉的紅發。

  小巷裡的人倚靠在牆上輕輕喘氣,在發現春妍走過來時瞬間舉起一把略舊的槍,對准了她的心髒。他躲藏在陰影中,似一把鋒利的劍。

  「你好,」春妍說,「織田作?」

  「……我不姓織田作。」那人語調平坦地說。

  春妍肯定道:「哦,織田作。」

  赤發少年:「……」

  他面無表情地朝春妍左邊的位置開了一槍,子彈衝進了柏油路裡,彈片卡在其中,差幾釐米的距離即能以同樣的方式穿進少女的腳掌。

  「別過來。」他冷淡又警惕地說。

  春妍注意到,他身上有傷,只因為在陰影下,便不怎麼容易看出來。

  「我傷不了你,我很弱,」春妍老實地說,「你——」

  小巷深處突然傳出轟的一聲巨響,少年像是早有所感,行動前頓了頓,又猛然扯住春妍,縱身一躍,便跳出了衝擊的範圍。

  他把她扛在肩上,在碎石塊橫飛時,他一愣,突然發現肩上的女孩用手擋住了打向他眼睛的石塊。這一舉動讓他預知危險的異能力沒有被動發動,因為最初就不會發生危險。

  「你看,」她黑色雙瞳裡倒映出他因逃跑而狼狽的模樣,表情肯定,「你就是織田作。」

  (奇怪的人。)

  織田作之助心想。


第34章

  十五、十六歲少年茶褐色的眼睛裡閃爍著微弱的情感,他看著春妍已經開始流血的雙手,原先不帶溫度的臉,或多或少流露出了可能是驚訝的情緒。

  思及還有追擊的人,他毫不猶豫地一個手刃打暈了她。

  春妍醒來時,第一反應是還在奶茶店等她的奇犽,開始擔心起男孩的情況。

  「我現在是不是不能用手機聯系下朋友。」她有點無奈地說。

  這是一個可以說是裝修精良的單身公寓,桌上還算貼心地放了一杯白開水。如果拋卻春妍被繩子牢牢綁在椅子上的情況——

  身手利落的少年坐在她面前,穿著普通的襯衫與工裝褲。他透過紅色的短發,安靜地看著她。

  「抱歉。」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是屬於少年人的清澈,但也許是因為太沒有起伏,聽起來讓人察覺不到多少歉意。

  「因為看起來你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先把你綁走。」織田作之助說,「所以第一個問題。你是誰?」

  春妍老實回答:「未來和你同居在一個屋檐下被迫努力賺錢來給你買衣服買食物的人。」

  織田作之助也老實反駁:「我的雇佣金很高,不需要別人養我。」

  春妍嚴肅地說:「人是會變破產的。」

  織田作之助:「……」

  他平靜地盯著女孩,那雙眼睛裡虛無一片,與其說是冰冷,倒不如說是單純的什麼都沒有。他像是一個緊閉的盒子,沒有人能啪嗒地將其打開。

  「為什麼不相信呢?」春妍認真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織田作你很擅長辨別人是否說謊吧。」

  「我也很擅長刑訊。」他說。

  「那你要刑訊我嗎?」少女沒有任何動彈,雖然她被綁著,但她連掙扎的意向都沒有。

  在這個呼吸間便能奪走人姓名的年輕殺手面前,她平靜地仿佛不知畏懼為何物,盡情展露出她所有的弱點,

  「你要殺我嗎?」

  織田作之助隨身攜帶自己的黑色手.槍,但他甚至不需要動槍,便能隨意使用身邊的一件物品讓這個女孩失去性命。真正的殺手是不需要依賴強大武器的,只要他願意,一張薄紙都能變成一把凶器,一個銀勺都能擋下他人的攻擊。

  殺人對他來說不算什麼,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厭恨——他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心中的情感,他進入殺手的行業,只是因為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沒有人付錢給他殺面前的女孩,他便不會動手。他不是很想成為「殺誰都無所謂」的人,那樣容易結仇,也容易讓生活變得更加危險。正因此,他也絕對不會與「為了大義殺人」的人有交集。

  對方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殺意——不難排除可能是偽裝,可她有時又是真心不經意間流出對他的一種親昵與信賴,這很少見——尤其是對方信誓旦旦說她認識未來的他。

  但這不可能,年輕的殺手心想,他不想要同伴,他堅信這一點。

  他更不會將一個未成年少女作為暗殺的同伴,她能做什麼?扮演一個無辜的靶子嗎?

  春妍發呆了一會,忽然說:「我餓了。」

  (奇怪的人。)

  織田作之助又一次心道。

  赤發的少年給春妍松綁,但仍沒有允許春妍離開。剛好他也餓了,於是進廚房准備出兩份咖喱飯,一份專屬超辣版,一份為了控制量幾乎沒倒多少咖喱版。

  織田作之助熟練地把午餐端到桌上,此刻春妍也頭上包著毛巾從浴室裡走了出來——春妍不喜歡剛剛因為爆炸衝擊而沾滿塵土的頭發,織田作之助確保浴室沒有任何出口能逃走後,允許她借用了這間浴室。

  織田作發現,她大概先用毛巾將水滴全部擦完後,又用吹風機把半濕的頭發緩緩吹干,完全沒把上衣衣領打濕多少。

  (是個耐心的人。)

  織田作之助面無表情地吃了一口咖喱,少女忽然走到他面前,黑色的長發搭在肩上,一句話也不說地盯著他。

  「……」他們大眼瞪小眼,年輕殺手不知道女孩想說什麼,或者她想要他說什麼。

  他沒有說話。

  春妍等了很久,沒等到期待的話。最後,她伸出了一只手。

  女孩的手白皙又柔軟,手腕隱隱可見青色的血管。年輕的殺手沉默了很久,然後放下勺子,波瀾不驚的雙眼裡難得露出了迷茫。他猶豫地想,這人是要和他握手嗎?

  他緩緩地,帶著試探與警惕,也伸出了他的手。

  她往少年手心直接放進一個東西。

  織田作之助猛地一驚,以為她要丟的是個微型炸彈或者毒劑,但他很快發現,那不過是一個紅色的小御守。

  「是護身符。」春妍說完後,拉開旁邊的座椅然後吃起還冒著熱氣的咖喱飯。

  少年殺手再次迷茫了,他開始擔心這御守裡會不會藏著定位器監控器或者是與異能力相關的各種危險品,卻聽見了春妍邊嚼著咖喱而含糊不清的聲音,

  「可以唔保護你不受妖怪傷害。」

  赤發的少年想了一會,平靜地說:「未來的我是不是死了。」

  這是他從對春妍的問話與交流中觀察出的結論,他說的時候不帶任何感情,好像死的人不是他,而是某個不相干的人。

  「但是我改變了那個結局,」春妍盡職解釋,「就像打游戲,無數次存檔讀檔,最後找到正確的攻略改變那個結局。未來的你就從我面前消失了。啊這裡再解釋一下,我說的未來到我身邊的你是死者。」

  「因為我算是神明或者巫女一類的吧。」春妍點頭說。

  織田作:……

  這讓人無法理解的信息太多,他又吞了一口咖喱,緩緩思索「死靈」「巫女」「改變結局」之間到底是如何聯系在一起的。哪怕異能力多種多樣,他也沒聽說過有人可以這麼胡來。

  他很少關心「任務」與「活著」以外的事情,所以他這次也想放棄去思考這件事,畢竟未來的他與他有什麼關系?

  織田作這樣想著,看見春妍沒有多少力量的臂膀,隨口問了最後一句,「讀檔是什麼意思?」

  「恩?啊,游戲裡常見的意思。」春妍有些疑惑地說,「就是死後重來嘛。」

  「……」

  年輕殺手有點驚訝地發現,「未來的他」是真的擁有了一個很弱的同伴。為什麼?一個人生活不會更方便一點嗎?

  為什麼這樣的普通人要不惜一切來救未來的他?

  織田作不知如何形容此時的感覺,他是一個盒子,裡面裝有不會流動的湖水,現在天降一塊石頭打中水面,砸出一堆不規則的水花。

  他為這些無法抑制的水花找到了形容詞,織田作心想,他大概有一點,一點,羨慕。

  臨出門前,織田作之助將門窗都反鎖,堵住任何一個可能的出口。他估算時間,判斷上次任務追查的人應該差不多找到這裡,便裝好子彈溜進最有可能伏擊他的地方。

  稍微了解這個行業的裡世界人,都不會輕而易舉地采取「端老窩」的攻擊方法——警察追查犯罪分子也不會選擇直接闖入他們的家,因為那是後者熟悉的主場,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主場中有什麼東西等著你。

  所以織田作之助相信那幫派的手下們不敢直接闖進他家,而是選擇蹲在一個他出門就能擊斃他的地方。織田作也相信以他們的調查能力能摸到他這個住處。好在他不止一個安全點,現在這個暴露了也無妨。

  他敏捷地躲進一個暗處,正准備觀察都有幾個人時,卻發現一個白色短發的男孩站在了幾個屍體旁邊。

  織田作之助確信那是屍體:濃厚的血腥味已經開始蔓延在空氣中,而每個屍體的胸膛都留有一個窟窿,宛如被人徒手掏空。

  單肩背著包的男孩看向織田作,少年殺手一僵,向後猛然跳了幾步,下一秒猛然衝上前的男孩利爪揮了個空。

  「喂,」男孩表情冷凝,深沉的殺意似乎想讓任何在場的人都無法得以喘息,

  「你把那個笨蛋綁哪了。」


第35章

  「你這家伙!!我在奶茶店等了快兩個小時!你居然悠閑地跑到別人家吃午餐!!!」奇犽踹開門,一看到春妍就氣不打一處來,氣勢洶洶地准備朝她小腿就是一記踢。

  春妍眼疾手快地往他嘴裡塞了塊咖喱飯。

  「嗚嗷唔——」

  「超好吃吧。」春妍一只手托著腮子,興致勃勃地等待奇犽的回答。

  織田作之助把被踹開的門關好,他慢慢走到餐桌邊,收拾剛剛吃完的那份午餐。奇犽瞥了織田作一眼,記起他剛剛差點處於下風的對決,惱羞成怒,「我們來這裡不是找東西的嗎!你怎麼跑到別人家裡了!」

  「我也有說想順便拜訪朋友,可奇犽你那時候在看電視。」春妍一針見血。

  「你說你要找一個做飯好吃為人穩重溫柔嘮叨的朋友——這家伙哪裡穩重溫柔嘮叨了?!」

  年輕殺手事不關己地把餐桌擦干淨,表情毫無起伏。

  春妍看了織田作一眼,對白發男孩認真地說:「奇犽,我們不能以貌取人。」

  奇犽:「……」

  奇犽:「……滾吶,你看人帶濾鏡的吧。」

  織田作之助清理廚房出來,看見這兩個按理來說危險系數極高的人,一個滿不在乎地躺在沙發裡看電視,另一個興致勃勃地觀察起他隨手買的一盆綠植。

  他沉默了一會,安靜看著綠葉的女孩轉過頭,平靜地看著他,「說起來,織田作想把我關多久呢?希望不要太久,我還有非找到不可的東西。」

  年輕的殺手誠實回答:「抱歉,畢竟我們現在關系其實是陌生人,所以我還不能輕易放你離開。」

  他說完後,做好女孩會露出傷心之類表情的准備時,卻見女孩宛如「理解不能」地看著他。

  「那重新認識不就好了。」春妍感到奇怪,說話連珠帶炮,「川上春妍,沒有神社的禍津神,除妖技術一流,被迫在並盛中學學習考試,夢想是快點找到我需要的東西。」

  「……織田作之助。」他說。

  「恩恩,」她點點頭,誠懇提議,「那織田作先生!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我還想找找關於一本書的線索。」

  年輕殺手覺得這個提議有許多地方都不合理,或者說他們的對話根本就不合邏輯。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因為超出了他能理解的範圍,所以他竟不得不跟著她的邏輯,試圖讓他不處於劣勢。

  他拿出之前一個警察落在家裡的手銬,面無表情地說:「那你不能逃走。」

  春妍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織田作……啊,畢竟你現在是十五歲的男孩子呢。」

  「雖然……但是,我尊重你,」她沉默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提議,「可……我覺得亂七八糟的play還是不要嘗試比較好。如果你以後收養的孩子知道了,你的形像會在他們心中崩塌的。」

  圍觀的奇犽:「噗嗤。」

  少年殺手:「……」

  (算了。)

  還是對少女邏輯無法認同的天才殺手默默放下手銬,他估摸就算有另一個白發男孩在,他們合力也無法殺了他。織田作對他的實力有預判,寧願增加女孩逃脫的可能性,也不想進行耗腦的交流了。

  春妍對這個國度的三大中華街有所耳聞,興致勃勃地拉著兩個都算殺手的人逛起橫濱的這條中華街。

  「崎陽軒的燒賣!」

  「草莓冰激凌!」

  「奇犽——快看,這是我上次和你說我喜歡吃的家鄉菜,要不要晚上回來試試——」

  年輕的殺手頓了頓,猶豫地看向旁邊兩個提著大包小包的人:「為什麼剛剛都是我在掏錢?」

  「咦?是哎。」春妍想了想,解釋道,「對不起,我習慣性買單時看向你了。」

  奇犽事不關己地吞了一口炒面。

  織田作接受了這個解釋,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逛起這以前只是路過的街巷,經過一個東方傳統技藝的吹糖小攤時,他發現那個黑發的女孩頓了頓,似乎差點扭頭看向他,又生生憋了回去。

  ……唉。

  織田作記起曾經趴在他家門口的野貓,那貓的爪子纏著毛線時的表情,突然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多少錢。」他面無表情地問攤主,沒去管旁邊兩個人的反應。

  之前才拿了兩億日元的酬金,他自我解釋,拿幾千日元買潛在危險的安靜是個很劃算的交易。

  但他估計錯了,如果有個人為你打開了錢包,那你的購物欲只會越來越強。

  「這就是傳說中的十元店嗎!」

  「啊,這個看起來好可愛,如果能買給阿雪就好了。」春妍的手指觸碰玻璃櫥櫃,緩緩笑了,她的笑容是難得的溫柔,化開她五官中自帶的微微冷淡。

  「阿雪是誰?」奇犽隨口問道。

  「我妹妹,」春妍輕聲說,「春雪——早春雪。很好聽的名字吧!」

  「哎?有妹妹是那麼開心的事情麼,」奇犽像是想到了什麼,聳了聳肩,「我就一個弟弟,他也是個很煩的人,每天只會站在我大哥老媽那一邊。」

  織田作之助什麼都沒說。

  他後知後覺地想,原來她真正的姓是「早」嗎。

  (難怪自我介紹,說到「川上」這個姓時,她顯得不太習慣。)

  他們走進了一家書店。

  織田作之助之前從沒有單純地為了買本書看而進入書店,他從小生活的地方過於惡劣,每天需要考慮的事情便是生存。他為了活下去而鍛煉出一番本領,沒有合理渠道從事正規工作的他,用這番本領繼續謀生。

  他不太習慣這裡的氛圍,人們來來去去,像是沉浸在另外一個世界。

  年輕殺手看見少女快速走到漫畫區拿了幾本漫畫,另一個同為殺手的男孩也仿佛第一次踏足這種地方,興致頗高地開始選購。

  他疑惑地問:「為什麼要買這些?」

  「職業素養,上司要求,」春妍誠實回答,「為了不每天提出奇怪點子惹上司生氣,只能被迫學習戀愛漫畫。」

  她指了指放在顯眼位置的一本月刊,自豪地說:「比如這期第43頁最上角的網點是我提出用1362號!完美襯托男女主氛圍!」

  織田作之助:「……」

  「不過其他區也有很多好看的,我個人還是偏愛小說。」春妍說。

  他聞言,疑惑了一會,走到就在隔壁的文學著作區。十五歲的少年在這一區域似乎還算少見,他又站在書架前沉默很久,吸引了店員的注意。

  整理文學區新書的一位店員見狀,微笑著走到他面前。她一頭知性的短發,雙眼裡充滿活力與熱情,是第一眼便讓人心生好感的類型。

  她看了一眼織田作,笑著說:「是第一次想嘗試偏嚴肅的文學作品嗎?」

  年輕殺手看著面前的標准普通人,眼睛裡沒有什麼情緒。

  他注意到這位年輕女店員胸前掛的名牌寫著「天澤雫」。出於職業原因,他對世界知名人物的姓氏與名字都有所耳聞。他記起不久前的新聞,一把手制小提琴以高昂價格被拍賣出去,制作者正是一名姓「天澤」的天才小提琴工匠。

  女店員看到少年沉默不語,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笑著說:「沒關系,不用覺得自己很奇怪,我小時候也很喜歡書,所以現在做的工作都是與書有關。」

  「我當時還認識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他幾乎都把圖書館一半的書都看完了,就是為了讓自己的名字早點出現在借書卡上——」她咬了咬舌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為什麼?」織田作之助問。

  年輕的女店員微微泛紅了耳朵,「啊……我忘記了。」

  織田作點點頭,忽然說:「那他很厲害。」

  「人們大多數時候會把時間獻給金錢,爭執,榮譽,很少會把大量的時間耗費在一個普通又奇怪的目的上。而且我從你的語氣能看出,你不覺得他很愚蠢——從這一點看,他如果知道,應該也會很開心。」

  短發的女人笑了。

  她笑容燦爛,不是覺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說話老成古怪,而是出於一種回憶。她指了指旁邊一架書,用仿佛告知秘密的語氣說:「這一列是我自個排的,全是私人推薦,很多都比較冷門,但我擔保都是很好的書哦!」

  織田作之助掃了一眼,出於直覺,抽出了最右邊的一本。

  不知為何只有一冊的書,紅色樸實的硬裝封面,沒有任何的宣傳語,只有書名和作者印刻其上。

  織田作之助注意到,作者名為「夏目漱石」。

  春妍逛了書店一圈回到文學區,發現織田作已經挑好了書,而奇犽很感興趣地選了一本講不良少年成為靈界偵探的少年漫畫。

  她苦惱地也挑出了一本推理小說,嘆了口氣,「雖然我覺得逛遍橫濱全部書店這個想法不可能,但是那本書究竟在哪啊。」

  「你連書名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找得到。」奇犽沒好氣地說。

  織田作之助問:「什麼樣的書?」

  春妍:「能改變世界的書。」

  年輕殺手低下頭,沒有再回答這個問題。

  春妍無奈地嘆了口氣,游戲指引對這張SSR的提示少的可憐,只說任何寫在這本「書」上的文字都能改變現實。卻不肯再多透露這本「書」在哪裡,又是不是真的是一本「書」的形態。

  她低頭思考的時刻,一個圍觀了他們很久的男人突然出聲,

  「你要是想要看本書我可以幫你,」男人皮膚白皙,身材瘦弱,一副上班族的西裝打扮,「不過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

  「初次見面,春妍小姐,我是惠比壽。」

  [觸發任務:荒霸吐神]


第36章

  「初次見面,我是惠比壽。」

  大概知道七福神但沒感觸的春妍:「恩。」

  完全不了解日本神明的奇犽:「哦。」

  非常了解日本神明常識的織田作:「……?」

  自稱大名鼎鼎財神爺的惠比壽與他身後的年邁道標一樣面無表情,「我想拜托春妍小姐一件事,不過這裡不是很方便談話,我們可以換個地方。」

  織田作之助斂眉警惕道:「我為什麼要和你走。」

  一有任務便開心的春妍:「可以。」

  旁邊正常的兩位殺手:「……」

  這麼沒心沒肺才敢隨便來找我吧。織田作之助平靜地想。

  惠比壽看了春妍一眼,神色還算禮貌,大概是想到她好歹也算八百萬神明之一。

  「沒有和春妍小姐正式見過面,不過我有看到過春妍小姐的畫像,」他冷靜地說,「幾百年前,毘沙門天曾拿著你的畫像到處問眾神有沒有見過你,還讓我幫她留意你的消息。」

  奇犽用「你居然是個老太婆」的表情僵硬地看向春妍。後者伸出手,毫不客氣地揉了揉他的頭發。

  惠比壽帶他們來到了琦玉屋,這裡的湯豆腐原料專用玉譽本地大豆,香醇味美,環境清幽,除了價格稍微高昂外,沒有其它的缺點。因為惠比壽有投資本店,服務人員毫不猶豫地給他們准備了觀景最好的單間。

  他長得清秀,全程不動聲色,把所有的雜務交給跟隨的道標,顯得內斂而矜貴。

  當他低下頭,看著繚繞的蒸汽一圈一圈圍於白色樸實的豆腐上時,這位高貴神明的雙眼裡好像多出了點說不清的意味。

  如果一定要春妍去形容,七福神的惠比壽眼裡大概存有某種純粹的喜歡——是明明面對平常隨處可見的事物,如天上的白雲,海面的飛魚,仍發自內心感受到的那種喜歡。

  惠比壽開始緩緩講述所請求之事。

  與如今高天原很多渡來神不同,荒霸吐是這個國土南部很久以前的先住民所信奉的古老神明,他驍勇善戰,庇護原先的荒吐一族。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信仰的改變,荒霸吐從保佑福德之神變為了帶來災害的凶暴之神。

  也有許多神明謠傳,因為荒霸吐與某些土著神和天作對,所以才日趨衰微,連神議都不獲准參加。

  這位慢慢被稱為「凶神」的神明,屢次墮落,換代,重復了十幾次後,他失去了蹤跡。

  「直到天守報告,荒霸吐神可能被人類奪去,我們不得不尋找他的行蹤,讓他重新回歸高天原之列……」惠比壽聲音沉穩,「因為『神明』為『人類』所利是『天』最忌諱的事情,所以這個決策只告訴了少數神明悄悄進行。」

  「這件事本來是歸大國主管,但他和荒霸吐不合,所以丟給了我,希望我去找毘沙門天——畢竟我可不是什麼厲害的武神。」他緩緩解釋。

  「如果只能少數神明知道……為什麼找我?」春妍問。

  「毘沙門天最近好像沉迷於復仇,而且我日後想托你辦一件事。」惠比壽交握雙手,淡淡地回復。

  一直吃著美味湯豆腐的奇犽和織田作都抬起了頭,年紀較小的男孩更是毫不客氣地說:「笨蛋,別答應他,這種人坑一下他的錢也就算了。」

  惠比壽看了出聲的奇犽一眼,他不是沒見過神明與人類結緣,只是像他們這樣把眼前的神明當作同等人類去對待的很少見。惠比壽把這一現像歸於春妍是個無名神。

  「春妍大人很需要那本『書』吧。」他說。

  惠比壽很擅長談判,畢竟他是數一數二的商業之神。他不放過春妍的任何一個表情,開始放出他的籌碼,

  「寫在紙上就能改變世界進程的『書』,無論如何都不該是某個人類組織能全權保管之物,『天』對此亦有干涉。作為七福神之一的我如果以同等價值交換,有權限與資格進行查看。」

  「春妍大人也是神明,當然能跟隨我一同進去。」惠比壽從容不迫地說。

  春妍沒有做聲。

  旁觀很久的奇犽也很冷靜。

  他的臉還沒完全長開,留有幾絲孩子氣,剔透的雙眼沒有任何焦躁與急切。他平時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樣,會和春妍拌嘴拒絕討厭的食物,可現在卻像惠比壽的談判對像變成了他,而他在認真考量這整件事的風險。

  他對神明的任何事物都了解不清,只是出於常年受到的家庭教育與涉世經驗,認為這件事還是不答應為好——

  「荒霸吐現在的狀態你們有消息嗎?」春妍突然問。

  惠比壽坦誠道:「我們只知道一年前在這座城市他又墮落了一次,那次神明墮落對人間影響很大,妖怪橫出,時化頻繁,從此以後就再沒有荒神的消息。」

  春妍:「……一年你們只有這麼點消息嗎?」

  惠比壽愣了愣,他竭力保持面無表情,此刻反而讓人覺得有點呆。

  「高天原的時間流逝與人間不一樣。」黑發財神努力為天界的公務情況正名。

  在春妍看來,這只是一個能幫助她獲得SSR卡片的游戲任務。

  但在剩下兩位為人警惕的殺手看來,他們只覺得——啊,這個人,真的很想要獲得那本所謂能改變世界的書,為此寧願冒著不知名的風險。

  「你想用那本書改變什麼嗎?」織田作之助隨口問道。

  春妍搖搖頭,認真地說:「我想改變的已經改變了,而且我自己就能做到。」

  織田作沒再說話了。

  奇犽有點無聊地將雙手插入口袋,他差點沒法跟著春妍一起來——後來他和春妍談判,奇犽希望她能尊重他的意見與思考。他本來對談判能成功不報希望,因為他從小面對的幾乎都是他大哥伊爾迷那種「我說什麼你必須做什麼的」一類的掌控狂魔。

  所以當奇犽發現春妍認真思索一番竟然同意後,有一點驚訝。

  春妍准備好了能一口氣治愈重傷的「大天使的呼吸」,只等待如果有不測便迅速使用這張卡。她還聯系了夜鬥——這位禍津神能通過專用的手機瞬間移動到手機另一頭的位置,她期望如果遇到逃不出去的情況,能讓夜鬥帶著他們一起離開,實在不行,可以先帶奇犽和織田作離開。

  惠比壽只給出了荒霸吐消失於三年前的消息,熟悉橫濱的織田作之助將所有信息整合,認為他們可以來到這個地方

  ——擂缽街。

  這個貧民窟流傳最多關於荒霸吐的傳言,人們認為被抓做俘虜的外國士兵因秘密拷問死後,用憤怒與怒火將生命獻給了凶神「荒霸吐」,凶神的降臨導致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爆炸,這座臨海的城市從此多了一個人造盆地。

  流浪漢、孤兒、妓.女、黑幫底層成員……每一個因大戰後工作飽和經濟不景氣,難以謀生的下層人民,流落到這個盆地。他們拉起電線,私挖水管,偷搬食物,慢慢形成了一副無人監管的街道——它的肮髒與貧窮容納了橫濱這一繁華都市裡所有的陰影。

  織田作之助難得流露出猶豫,他心想,如果只是不放心潛在危險便跟著這個少女跑來跑去,是不是不太劃算?

  在擂缽街,這個死人比面包更平常的地方,突然多了一具年輕少女的屍體,並不是一件罕見的事情。

  她漂亮干淨的衣服會在一分鐘內被搶走,但人們更想搶走的是鞋子。因為你的衣衫襤褸能用報紙、植物編織遮掩,但一雙耐用的鞋子,能讓你既不會被迫踩到刺傷腳掌的尖利,也能讓你遇到危險跑得更快。

  她不算太長的黑色頭發也可能會被拔下來……年輕殺手沉默了一會,放棄了這個想法。

  他發現春妍的存在感很低,奇犽是靠著他獨特的家族暗殺技術,刻意掩藏他的存在感。而春妍卻仿佛天生如此:一路走來,街邊站著的孩童只會看向織田作之助,而絕不會看向其他兩個人。

  「春妍——」織田作聽到了一個軟軟的聲音。

  身穿白和服的女孩突然出現,身邊還跟著一只脖子掛著奇怪花紋面具的貓。她應該也不屬於正常人類,至少在織田作看來,她的確在「騰空」。

  她撲進春妍的懷裡,仿佛是撒嬌。

  「我從惠比壽那裡聽說了哦!你要找荒霸吐是吧,我知道他的事情!」她像是等待誇贊的普通小孩,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春妍抓住了重點,「你遇見惠比壽?」

  「恩!因為我也成為過他的神器嘛,他很歡迎我啦,他是那種很罕見的不會拘泥於陳腐觀念,天天嘮叨野良來野良去的神明,」女孩歪了歪頭,「春妍會生氣嗎,夜鬥每次發現我和其他神明待一起,都會感覺很不舒服。」

  奇犽不耐煩地伸出手擋在春妍面前——他不喜歡這個陌生的「死靈」,他幾乎是第一反應,判斷這女孩和他的大哥或許是同一種人。

  野良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我見過你,」織田作之助忽然說,「很久以前見過,後來偶爾會出現在我夢中。一個身穿和服的青年拿著一把太刀,殺了我的任務對像。後來他手中的刀變成了一個短發女孩,頭戴白天冠。」

  「你當時還笑著問那個青年,要不要割下那個死者的耳朵,帶回去給你們的父親。」織田作之助平靜地說。

  擁有精致外表的女孩沉下了臉。

  她神色莫名地看向春妍。


第37章

  織田作之助突然反身一動,擰住剛走過他身旁的一個孩童之手,右腳猛踢其膝蓋窩迫使對方瞬間跪下——這套動作流暢快速,讓另一個不遠的褐發孩童猛然大喊,「喂!快放開陽仁!!」

  「別以為我們是普通小孩,」褐發的男孩不敢靠近織田作,板著臉,緊張地露出他手腕上的藍色手繩,「無緣無故得罪『羊』可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羊。)

  (古怪的,沒有正式名字的未成年人自衛團伙……他們不是一直因為實力較低而謹小慎微嗎,什麼時候敢做出明目張膽挑釁他人的行為了。)

  織田作之助有些疑惑。

  被織田作摁住的男孩暴起,試圖掙脫束縛,赤發的殺手干脆拿槍托敲暈了他。

  此時年輕殺手才後知後覺地向春妍解釋:「他剛剛想偷我東西。」

  他的打扮很隨意,長相也沒有過於凶狠的地方。身上普通的工裝打扮和無攻擊性的氣息,只會讓人以為是個無意間流入擂缽街的普通盜賊,無法讓人聯想到是一個雇佣金高昂的殺手。

  春妍跑到織田作身邊,蹲下來檢查了下那男孩的情況,感到奇怪,

  「這幾乎是光明正大地偷了吧,雖然織田作看上去很大眾,但這麼容易被小瞧嗎?」

  大眾織田作:「…………」

  他認真地反駁:「殺手如果輕而易舉地被看出來很危險,暗殺時容易暴露。」

  下一秒,他仿佛預先看到了什麼般睜大雙眼,瞬間牽住春妍向後一躍,奇犽一愣,立馬反應過來,也迅速躲到安全的地方。

  轟的一聲,他們原先站著的地面陡然被硬生生砸出了一個窟窿

  ——這幾乎不是人力可為,碎石屑伴隨塵煙在空中流竄。還未待煙塵散去,一道陰影忽然從中心竄出,快如閃電。春妍剛想使用神器,恍然記起原先的雲器辭職了,而她還沒給奇犽正式命名。

  「叫我的名字吧……」野良不知何時湊到了春妍耳邊,聲音輕如幽靈。

  春妍按住她的頭,狠狠揉了揉女孩白皙的臉蛋,干脆把她抱起放到了不被戰鬥中心波及的位置。

  「抱歉。」春妍冷靜地對女孩說。

  野良頂著被揉得通紅的臉頰,不滿意地扭過了頭。

  春妍注意到剛剛被織田作打暈的男孩已經被他的同伴背起,而突然趕到就砸穿地面的男生,跟他們一樣手腕戴有藍色的手繩。

  那男孩有著赫紅色的頭發,藍寶石的雙眼嵌在白皙的臉龐上。他看上去年紀與奇犽差不多大,與織田作搏鬥時,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燒盡世間一切對他不利之物。

  「哈——你身手很不錯嘛。」他的聲音很稚嫩,年輕,雙眼裡是興奮與活力,「不過你不該對『羊』的成員出手。」

  織田作從手.槍裡射出的子彈每一發都很准,但永遠都無法真正傷害到那個男孩。天才的殺手開了幾槍後便決定不浪費子彈,他清楚認知到這男孩的異能力應該是與「操縱重力」相關,於是轉而將子彈改為側面輔助,避免任何一次可能會碰到男孩的機會,以免被.操控了自身重力。

  男孩也無法傷害到織田作之助,織田作預知未來的異能力讓他能躲過每一次對方的攻擊。

  短短幾分鐘的交戰中雙方陷入僵局。

  「請等一等。」干淨凜冽的女聲打斷了他們。

  中原中也停手回頭,發現他的兩個同伴居然沒有飛快逃走——一個黑發的少女摁住了他們,而他們脆弱的脖頸被另一個白發男孩掐住,他的指甲化為利爪,割出幾絲血滴。

  「住手吧,」中原中也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神態自若,仿佛覺得眼前的威脅完全不足一提,「如果你們要做更過火的事情,就不是被打一頓那麼簡單的了。」

  反而他的同伴們比他更激動,怒氣衝衝地喊:「中也!直接殺了他們!」

  春妍愣了愣:「中也?」

  因為某位昭和時代的詩人過於著名,加上有「織田作之助」的先例在,文學少女春妍疑惑地看著眼前面色沉穩,比大人還可靠的小孩。

  「……中原中也先生?」

  赫紅色短發的男孩砸了咂嘴,「你以為你這麼叫我我就會收手嗎。」

  為什麼要把「日本的蘭波」設計成神明——等等,這個游戲的策劃莫非是個中原中也廚嗎?

  「非常抱歉,不過是因為你的『同伴』想偷我的同伴的東西,他才出手打暈他,」春妍不由禮貌道,「我不知道這條街的人是靠著什麼信條生活,但我知道最古老的復仇是『以眼還眼』,大概你們也不會偏離這一條哪裡去。」

  「既然他們是你的同伴,你覺得他們是不會去偷竊的人嗎?」春妍補充。

  「陽仁,你們又偷東西了嗎,」中原中也一愣,皺緊了眉頭,「都說食物問題我能解決的。」

  春妍看著這個比他同伴好像還小一些的男孩,他大概是不習慣面對這種事情,盡力板著臉,努力顯出嚴肅。他擁有無法被輕易匹及的強大力量,和他所在的組織名一點都不像。

  為自保的未成年將自己稱為群居的「羊」,可春妍覺得,這位領頭的男孩和他的手下們格格不入。

  他的同伴們露出了抗拒的眼神。

  「啊、可、可是!就這麼放過他們嗎中也!」被稱為陽仁的男孩焦急地說。

  「嘻。」旁觀很久的野良輕輕笑出了聲。

  她黑色的短發垂在耳邊,白色干淨的和服與擂缽街的環境無法相融。被扶養了她百年的「父親大人」影響,她也很喜歡,或者說習慣於,制造混亂與矛盾。

  「可憐,好可憐呀,荒霸吐大人。」

  「當年被人類抓住做試驗,已經足夠有損神明威嚴了,」野良捻起振袖,捂住了嘴,輕聲細語地說,「如今好不容易換代,卻還是要被一群小孩子當作冤大頭——誰能想到您是來自高天原的神明,震懾一方的凶神呢?」

  咦,他就是惠比壽想找的荒霸吐嗎?

  春妍不由看向赫紅色頭發的男孩,他面色沉了下去,如同被觸犯領地的野獸,張出了他的獠牙。

  野良仿佛毫無所覺,「被抽血做試驗的感覺很難受吧,不過是一群有著異能力的人類,卻敢對神明出手。沒有神器在手,被妖怪撕咬,一天比一天染上更嚴重的恙……」

  男孩露出原先一直放在外套口袋的手,他表情冷淡,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異能全集中在手上,周圍的空氣仿佛都被撕裂,微微震動。

  (危險。)

  奇犽的指尖抖了抖,他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感覺,他的手冰冷而麻木,同時大腦的思維卻很清醒——他從來沒有這麼清晰過,仿佛有個人在他身邊懇切教導,告訴他面對「難以戰勝的強敵」,應該作出什麼選擇。

  那個奇怪的念頭不斷充斥著他的腦海,重復告訴他

  ——跑。

  (為什麼,我會想拋棄掉所有人,自己跑掉……?)

  白發的男孩僵在了原地。

  「咦,這麼快被激怒了嗎?可是如果你現在恢復原型,你的『同伴』都會受傷哦。」野良稍稍瞪大了眼睛,「不過,畢竟你是神……」

  她還沒說完,便被春妍突然捂住了嘴。

  「唔唔唔!」野良掙扎了一下,卻發現春妍抱著她,躲過了男孩猛然一擊。

  春妍冷靜地看著面前已經逐漸展露出神明意識的「荒霸吐」,他是驍勇的武神,也是讓人畏懼的凶神。

  [身份卡「巫女翠子」被動發動]

  以侍奉神明為本職的巫女,同時承擔著為人類與神明進行溝通的工作,為人類平息神明的怒火。春妍看到跳出的一大堆非戰鬥選項——祭祀、祈禱……

  她陷入了沉默。

  「荒霸吐大人,您想看神樂舞嗎?」春妍一本正經地問。

  赫紅色頭發的男孩表情冷硬,腳下一頓。

  「你這個無名神是笨蛋嗎?!!」既像神明又似男孩的聲音忍無可忍地喊道。

  春妍第二次來到了高天原。

  這是個特殊的領地,活人除非擁有「半妖」這種已經半只腳踏入彼岸的體質,否則無法輕易通過神社而來到這神之領域。因而織田作與奇犽都沒跟著春妍,與她一同來的除了中原中也,還有意外地很受惠比壽歡迎的野良。

  「不愧是春妍小姐,沒有多大損傷就找到了荒霸吐神。」惠比壽表情沉穩,身後的道司拿出了一個手提箱放在春妍面前。年邁的老神器攤開手提箱,露出一捆捆嶄新的錢幣,

  「我知道春妍小姐看不起這點小錢,聊做我的謝意,順便希望您不要透露出任何與這次事件有關的信息。」

  很看得起這點小錢的春妍點點頭。

  「是霽提醒了我中也是荒霸吐,也是荒霸吐大人願意放下兵刃,主動和我來到這裡解決他的問題。否則我很難贏過他。」春妍老實回答。

  被提及的中原中也「嘖」了一聲,他第一次踏足惠比壽神的神國,發自內心體驗到的是「厭煩」。他也好,他內心的荒霸吐神格也好,都不喜歡這種被萬人信仰的福祿神有關的東西。

  另一個被提到的女孩雙手撐住下巴,笑嘻嘻地晃著腳丫。

  這幾個人當中,坐姿最規矩的,果然還是惠比壽。

  「荒霸吐大人,很高興您終於回到了高天原——」

  「別誤會了。」中原中也打斷了他。

  個子算不上高的赫發男孩,此時顯得十分冷淡,甚至讓人不敢輕易接近。他不耐煩地推開惠比壽道標端給他的茶,表達了他不想與高天原神明接觸的意願,「我來這裡只是想告訴你們,別再費著心思找我,難道還需要我在神議上展露自己的獨到見解嗎。」

  「您不想以神明的身份生活嗎?」惠比壽疑惑出聲,他的性格注定他的較真,面對好奇的事情總會追根問底,「難道您想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嗎?」

  「以人類的身份生活,就代表以後您得不到任何神明的幫助,天也很有可能再次懲戒您。是因為人類的生活有許多趣味嗎,的確,他們現在發展出了很多娛樂方式,也有美味的食物,但據我所知您現在生活的地方是個貧窮之地,妖怪眾多,還有許多吸附您的孩童——」

  「你煩不煩。」男孩冷下了臉。

  「抱歉,」有點古板的神明認真地說,「我只是好奇。」

  惠比壽雙手交叉,黑色的西裝襯得皮膚更加白皙。他天生帶有貴氣,此時卻應好奇而微微睜大眼睛,裡面跳動著不同於他表情的熱烈情感,像是探索世界的天真孩童。

  「能讓神明放棄神明身份的人類世界,會讓我對人類產生更多的好奇。」他說,「但高天原有很多神明不認同我的觀點,所以我想,如果能知道荒霸吐大人的想法,我可能就能說服更多的神明。」

  「荒霸吐」陷入了沉默。

  「因為人類想活著。」這裡面本質上才是活人的春妍最終開口道,「人們想活著,所以會為了更好地生活,而作出更多的努力,像火一樣燃燒,讓人移不開眼。」

  野良看了她一眼,輕輕笑道:「但是,也有很多人會不想活著哦。」

  「火焰即使在熄滅時,最後一刻的跳動也能撕裂黑暗。」春妍平靜地說。

  「是嗎……我明白了。這也不失為一種解讀。」清秀的青年緩緩地露出了微笑,仿佛更加堅定了某種目標。已經為了這個目標換代了許多次的古老神祗嘆了一口氣,感慨道:

  「果然,我很喜歡人類啊。」

  「我們去看您想要的東西吧,春妍小姐。」惠比壽淡淡地說。

  去尋找「書」之前,惠比壽要先給中原中也「除恙」。

  荒霸吐一年前換代的過程過於慘烈,硬生生在橫濱砸出了一個大坑,連帶著這位凶神身上帶有不少不潔之物。作為他衍生出來的人類人格「中原中也」,是他的一把鎖,阻止荒霸吐因為身染恙而不斷暴躁的情緒,避免他第二次引起讓無數人喪命的大爆炸。

  除恙的過程是極其痛苦的,但這位年幼的凶神像是什麼也感受不到,任由潔淨的神水衝刷在他的傷口上,表情冷淡。這幅場景就像普通人類拿著一大瓶酒精直接衝刷露出血肉的傷口,他還若無其事。

  處理完荒霸吐的事情後,春妍她才能與惠比壽前往「書」的存放地。

  那是人類建造,神明看管的秘密場所——這個場所遍布全國各地,而每過三個月,都會由人類通過三次抽簽的方式,得出三個能下次存放的場所,再由高天原的神明進行最終的選擇。

  這個月剛好是在橫濱,而最高負責守衛的神明正是惠比壽。

  但畢竟是牽扯到世界進程的SSR寶物,回到人類世界時,惠比壽明言拒絕了准備一同進去的織田作等人,只允許春妍和他前往。

  「話說回來,」惠比壽冷靜地說,「我還有一事相求。」

  他擋在離「書」只有一步之遙的路口,面無表情。而惠比壽這句多加的一句話,讓原先的戰鬥而情緒低落的奇犽都忍不住抬頭看向他,面露警惕。

  春妍皺了皺眉頭,冷淡地說:「這是出爾反爾嗎?」

  「我用『書』的消息換來了『荒霸吐』,於是現在想用『見到書』這一條件,再請求您的一個幫忙。」商業之神誠懇地說。

  他沒等春妍回話,就乖乖地說出了所請求之事。

  「我想請春妍小姐,陪我一同前往黃泉。」

  惠比壽說完剎那間,所有神器全都化成人形,擋在自家神主前——

  幾乎同一時刻,年輕的殺手舉起了槍,對准大名鼎鼎的七福神。

  還沒等剩下幾個人有所反應,春妍率先開口,冷靜回答:「對不起,恕我拒絕。」

  她記起曾經為了救織田作無限輪回的副本裡,遇到的有著柔軟黑發的年輕少年,不太高興地斂起眉頭。

  「我不想和您共赴黃泉,而且,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熟到發出殉情邀請的地步吧。」春妍面無表情地說,「太讓人失望了,惠比壽大人,有錢神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惠比壽:「……?」


第38章

  從神治時代便侍奉主人惠比壽的道標「嚴彌」,帶領春妍離開「書」的藏匿點。他是個外表蒼老的神器,步伐穩重。剛開始他一直保持沉默不語,快走到惠比壽的神社時,忽然轉過頭,誠懇地說:「希望春妍大人不會覺得惠比壽大人冒犯,他本意並非如此。」

  他言語恭敬,可提到惠比壽的眼神,像是提及一個從小看大的孩子,「黃泉的確凶險異常,惠比壽大人的邀請有些直接,但他不是沒有出於考慮就提出這個建議。」

  「為了進入黃泉,幾代惠比壽大人共同搜尋了許多關於黃泉的消息。」年邁老者的聲音聽起來嘶啞沉重,他神志清醒,那雙有點渾濁的雙眼透過了往昔。

  「後來我們聽說,曾有位黑發黑眼的無名神——她斬出黃泉的入口,身騎西國的犬妖,闖進黃泉女神伊岐那美的領地,只為了摘下一朵生在黃泉的彼岸花。」

  「有神明猜測,那是獻給她心悅之人的禮物,也有神明猜測,她是想挑戰黃泉女神與天的權威。」

  春妍:……不、不是我。

  「黃泉聽起來那麼危險,惠比壽想去,也是為了摘下一朵彼岸花嗎?」春妍遲疑地問。

  熟悉神主的道標說:「惠比壽大人……」

  (惠比壽大人,他想前往黃泉,拿到能給妖怪命名的「黃泉之語」。)

  (他希望能通過無負擔給妖怪命名的方法,讓危害世間的妖怪不要作亂,人們的生活能更加美好幸福——為了實現這個願望,他無數次受傷,成為高天原死亡又換代次數最多的神明。)

  年邁的神器抖了抖嘴唇,將真相吞了回去。

  他們已經走到了神社的鳥居之下,商業之神神社的巫女神器們對他們恭敬行禮,風吹起那些端莊巫女們紅色的緋裙,吹動她們扎在黑色長發後的白繩。

  春妍被塵眯得眨了眨眼睛,流出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原本清晰的視野。她模模糊糊看見惠比壽的一個神器蹲下來給他的神主寄上鞋帶,而那位基本生活常識都不具備的神主,平靜地注視來神社參拜的人一個接一個上前,搖響垂鈴。

  「惠比壽大人,是天地間最好的神明。」老神器嘆息道。

  七福神的惠比壽發現他的道標與春妍回來後,微微點了點頭,顯得內斂而穩重。他踩過石質的階梯,平靜地說:「他們只允許看守的神明前往,所以只能讓春妍小姐假借我的名頭,沒有被發現不妥吧。」

  使用了「變裝術」技能卡的春妍解除了忍術的技能效果,從一個清秀的黑發男子迅速變回了原先扎著小辮的少女。

  「謝謝您。」春妍誠懇回答,「很抱歉這次不能前往黃泉幫助您,但如果事後有能幫助到您的地方,我會盡我所能。」

  惠比壽輕輕「恩」了一聲,過了很久,才緩緩的說:「那春妍小姐願不願意和我解釋一下『殉情』的意思?我剛剛翻了翻辭典,上面說是相戀雙方為愛情而死。為什麼人類不願和所愛之人一起活著而選擇共同死亡呢?春妍小姐又為什麼會以為我在發出殉情邀請?」

  他突然頓了頓,睜大了眼睛,「原來春妍小姐認為——」

  「抱歉,」五官清秀的年輕青年捂住了嘴,有些不知所措,「因為我第一次遇到這種誤會,是不是直接否認會讓女方尷尬……」

  「惠比壽大人,有時候可以不用這麼好奇。」春妍委婉地說。

  被游戲定為「SSR」的「書」,是一本被藏在橫濱某處的空白小說,寫在上面的故事會變成現實,不過加了許多限制條件:

  1.必須有完整的故事邏輯線。

  2.尊重同類型寶物的能力,如大魔法師庫洛裡多所創造的庫洛牌中的「創牌」。

  ……

  春妍翻看「書」的卡牌介紹,公交車搖搖晃晃,顛得她昏昏欲睡。她停留在橫濱的時間比估計的多,好幾個朋友在LINE上問她的情況。本來想花錢直接訂酒店,惠比壽卻直接給她與奇犽,甚至包括織田作,訂了三套酒店的高級單人套房。

  惠比壽本想讓人開專車送他們回去,但中原中也覺得開豪車進貧民窟過於惹眼,斷然拒絕。春妍也不想欠太多人情,選擇了公交車這個性價比高的平民交通方式。

  野良又突然地離開。

  赫紅色短發的男孩說是打算迅速回到擂缽街,不過他好像是第一次遇到奇犽這樣實力不錯,同時還不需要他費心思庇護的同齡人,興高采烈地和他聊起了天。

  「這麼簡單的關卡你都過不了嗎!」

  「開、開什麼玩笑,這種實力的對手我現實中遇到一拳就能把他砸穿地面。」

  「菜雞發言。」奇犽不屑道。

  「什——」中原中也氣得當場想摔春妍的手機,被白發男孩靈巧地接住,還收到對方一個鬼臉。

  織田作之助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偏過頭,發現坐在旁邊的女孩頭抵著車窗,黑色的小辮已經散開,有幾許搭在脖子間,讓淺眠的女孩擰著眉頭潛意識將頭發都移開,但總有幾根發絲留下。

  她磨蹭了半天,略微強迫症的年輕殺手忍受不下去,干脆扯開她的發圈,把她惱人的發絲三下兩下就扎成一個小辮。

  他順手做的事情,因為職業原因,動作無聲而輕巧。織田作之助業界的名聲很好,人們總說他能呼吸間奪走別人的性命,這像是對殺手的誇贊,但也有對他的畏懼。總有人畏懼他的背叛,哪怕他每次都遵守契約。

  如果他的雇主看到眼前此景,可能又會繃緊心髒,擔憂擁有這樣無聲動作的人,會不會在只是走到他面前握手的那一刻便割斷雇主的動脈。

  公交車猛然一個急剎車,春妍不小心撞到頭瞬間清醒。她揉了揉眼睛,頂著發紅的額頭,聽到公交車司機罵罵咧咧地指責前方司機亂改道。

  「恩,早上好,織田作。」瞥見身旁的人,春妍打了個招呼。

  「已經要到中午了。」織田作之助禮貌地說。

  春妍冷靜地反駁:「只要是睡起來睜眼,都是『早上好』和『下午好』。」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神色與剛剛無異,表情平靜。他本想拿出背包裡新買的小說,繼續把沒看完的故事讀完,但他想起在惠比壽神社發生的事情,隨口問道:「你拒絕和福神一起前往黃泉的理由,是說沒有趁手的神器……?」

  「你那時,是不是差點想轉頭看我。」他淡淡地說。

  「啊,其實那是借口,」春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真實原因是從惠比壽和霽口中得知黃泉一般來說是去了回不來的地方。我覺得,我還沒有厲害到能保護跟著我的人的安全。尤其是惠比壽大人,他像是誤以為我曾平安從黃泉歸來過……」

  織田作平靜地打斷了她,「你逃避我的問題,所以未來的我是你的神器吧。」

  「那你為什麼不再次給我命名?我待在惠比壽神社等你時,有看到他給一個人命名——」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像是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那個命名方式很強制,神明只要想就能做到,你是因為我現在還活著,所以不能這麼做嗎。」

  織田作背著光,從春妍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那赤色的短發外仿佛有光線跟著流動。他看上去很年輕,雙眼裡有種古怪的堅定——春妍忽然想不出他未來跪在爆炸的公交車前,喉嚨撕血的模樣。

  「可是,你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了啊。」她低下頭。

  你已經有新的生活了。

  織田作之助「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他不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本來這個話題本來就是他隨口提及的,他只是想不到會是這個答案,這一答案推翻了他原來的猜想。

  心髒好像有彈簧在跳動,但年輕的殺手控制了這一感覺,他從小便擅於控制他的情感,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這樣能更好地生存。

  織田作翻開書店店員推薦的書,那家書店會給每本他們書店的書附上獨特的書皮包裝。織田作之助會更喜歡單純的透明包裝,但這種有專門設計師設計的書皮他也很喜歡。

  身邊的少女再次抱緊書包蜷縮著淺眠,發出輕輕的呼吸聲,像是小貓在打呼嚕。

  他看的故事裡,主人公也是個殺手,這讓他產生了共鳴感,更何況小說本身情節流暢,文字克制隱忍又雋雅。織田作之助仿佛不受公交車顛簸的影響,身處世界之外般神色平淡。

  他的手指輕輕翻開了下一頁,第一行字如蟲蟬,突然在他耳邊鳴叫,從此帶來了世間所有的喧囂。

  (你或許為之驚詫,但我至今仍這樣深信不疑,深信真正的愛同宗教信仰沒有什麼不同。)


第39章

  砰的一聲,公交車被打破了平靜。

  一個剛上車的男人突然暴起,用小錘狠狠砸向車窗玻璃,嘩啦的玻璃碎裂聲與眾人的尖叫刺入耳膜。原先還會罵咧的公交車司機瞬間被縫上嘴般,不敢吭哧半句。

  「被我發現你往警局開就死定了。」男人拔出腰間的長刀,頂著司機的脖子凶狠威脅。

  「嗚——」

  春妍第二次被吵醒,有些不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她坐得位置靠在前排,正對男人的方向,能清楚地看見他消瘦的兩頰,顫抖的右手,鬢間的幾根白須。

  男人明顯也看見了春妍,以及旁邊仿佛無事發生,仍在低頭看書的織田作之助。他惱怒地斂起眉頭,一拳想打向最右邊的織田作時,卻被後者迅速閃過。這一動作完成後少年都沒抬起頭,宛如只是不經意地一閃。

  男人被旁邊黑發少女波瀾不驚的雙眼所刺痛,大聲吼道:「喂——你!」

  春妍眨了眨眼睛。

  她有些遲鈍地望著明顯怒氣衝衝的男人,轉頭對織田作感慨道:「我居然第一個被凶,難道這是魅力嗎?」

  「是你太惹人生氣了。」織田作之助語調平坦地說。

  春妍很想對男人做出反應,可是在經歷不久前的一棟樓持槍小怪,經常半路突然朝她撲過來的妖怪,還有昨天差點暴走的凶神荒霸吐,面前持刀的男人,讓她難得地生起了一種「好日常的危險」的感嘆。

  「搶劫公交車的乘客,可能,錢不太多。」春妍委婉地說,然後默默把腳下惠比壽給的手提箱往座椅下踢了踢。

  男人:「……」

  春妍後知後覺發現男人的臉越漲越紅——男人深深喘了幾口氣,想弄清楚目前是不是的確正進行「隨便搶一輛公交車來泄憤」的計劃——在確定對方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普通的年輕學生時,他朝少女舉起了手中的刀。

  下一瞬男人手腕被翻轉,咖啡色工裝褲的赤發少年眼神銳利,干淨利落地將男人丟到了車內後方的空區。

  車內乘客的又一陣尖叫聲後,織田作之助撿起因為剛剛動作而弄掉的書,發現沒有被磕壞時,放心地收進了包裡。

  「你。」他琢磨會措辭,思考該怎麼說出內心的想法。

  春妍習慣性鼓掌表示贊嘆以免他又責備她,「織田作!好厲害!」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恩。」

  被丟到公交車中部空區的男人意外地頭硬,他艱難地吐了口血,因為憤怒驅使掙扎著站起來,「你們這兩個小鬼!」

  「對面那混蛋是不是和我對著干!!棉花糖是什麼惡心名字!居然還敢叫我小學生??」坐在後排拿著手機的赫紅色短發男孩氣急敗壞地罵道。

  他的聲音格外突兀,伴隨旁座白發男孩的一聲嗤笑。

  削瘦的男人眼珠一轉,他想到有那個古怪少年在他可能這次一無所獲,干脆衝上前把出聲的男孩一把勒住,大聲道:「現在放——」

  轟。

  春妍見那全副武裝的男人像一張紙,與公交車車門一起,輕飄飄地飛起,又落到了道路旁的灌木叢中,砸出一大片枝葉與驚叫。一對在人行道邊聽歌邊跑步的情侶僵在原地,滿臉迷茫地看著落在他們前面的「屍體」。

  「剛剛什麼東西碰到了我。」中也一臉惡心地摸了摸他的脖子,仿佛吞進千根針般砸了咂嘴。

  奇犽接過手機,嘲笑道:「好沒用哦你,居然會被人當人質。」

  「哈?!!我是要先回隊友消息好嗎!找死吧你這個白毛怪——」

  「怎麼小矮子要打架嗎!」

  春妍猶豫了會,開始整理她的著裝,掏出手機善意地撥打了個急救電話後,檢查沒有遺漏身上攜帶的物品。做完這一切,她心有戚戚地對織田作說:「我覺得我們可能要被詢問了。」

  他們果然被叫到警察局。

  橫濱的警察像是對搶劫男人這種傷見怪不怪,似乎還覺得傷得不重。他們了解了男人搶劫公交車的具體情況後,開始了基本的教育工作。

  「小朋友以後遇到危險不要馬上反抗劫匪哦,這次雖然運氣好,但是很容易遇到危險!」

  赫紅色短發的男孩「嘖」了一聲。

  做筆錄的警察又抬起頭看著保持乖巧坐姿的春妍,扭過頭對從沒做過「受害者」的織田作之助嚴厲地說:「還有你,雖然保護女朋友很不錯,不過不能就這麼把人丟到其他人面前,造成混亂與二次傷害怎麼辦。」

  織田作之助點點頭:「恩,我下次會記得殺了他的。」

  橫濱警察:「…………」

  另一個共同進行筆錄記錄的圓臉警察,艱難地把目光移向低頭玩游戲的奇犽,親切地說:「這回你和你哥哥姐姐都沒事實在太好了,不耽誤你們時間,快回家裡吧。」

  「哈?我才不想回家。話說還要問多久啊。」白發男孩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圓臉警察沉默了很久,最後對唯一正常的黑發少女面無表情地說:「小姑娘,以後要跟父母說好好教導你弟弟。」

  「抱歉,可能聯系不上父母,」春妍正襟危坐,忍不住自豪地說,「不過我覺得奇犽與中也都好厲害!」

  他們被趕出了警察局。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春妍真心實意地想,大城市的人思維都太難懂了。

  中也因為游戲打輸與被大人訓了一頓悶悶不樂,春妍便給他與奇犽都買了一袋棉花糖——奇犽吃的很開心,可中也看到那袋棉花糖,好像看到了極其惡心的東西,春妍只能給他再買了個小冰棍。

  她用的是惠比壽給她的封口費,因為鈔額巨大,她很開心地成功感受了一次不讓店員找錢的快樂。

  「春妍。」

  年輕的織田作忽然出聲,他的聲音,是十五十六歲少年人特帶的一種清澈,你會想到夏日冒泡的冰鎮檸檬汽水,廊口因風叮叮作響的風鈴。他沒有成年後那麼高,但依然高了春妍許多,與她說話時不得不微微低下了頭。

  他赤色的頭發因剛剛一直靠著車內座椅而翹起,但本人毫無所覺。

  「你搏擊技術很弱,」他毫不留情地說,「八年後的我為什麼不教你?」

  春妍愣了愣,開始認真思索她與成年織田作的相處過程,回憶那人經常嘮嘮叨叨在她耳邊重復說的每一句話。

  「唔,他不讓我衝在前面。」春妍猶豫地說,「他說他出手完後再說?」

  怎麼那麼像護崽……織田作迷茫地想。他原以為,對方是沒把她當成暗殺行業的合作伙伴。

  「以後有機會我教你一些吧。」他肯定地說。

  「感覺織田作果然和未來不一樣。」春妍愣了愣。

  年輕殺手很耐心地引導女孩思考:「哪裡不一樣。」

  春妍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她的目光瞥見街邊的櫥窗玻璃反射的景像,一對牽著扎著馬尾辮女孩的父母,他們的表情應該是能稱作「幸福」的。

  她記起曾經赤發男人每次都給她做好的便當,嘮嘮叨叨提醒她擦干頭發,每日叮囑一定要和同學好好相處——她眼前慢慢浮現出笑容溫暖的奈奈媽媽的臉。

  「以前的織田作是老母親。」春妍恍然大悟。

  年輕殺手:「…………」

  年輕殺手:「為什麼不是老父親?」

  春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為我父親的原因,所以總感覺父親一般會更嚴厲,但是織田作永遠很溫柔。」

  少年仿佛被噎住般,半天說不出反駁的話。他垂眉沉思,清秀的五官沐浴在光中,照得那雙原本毫無情感的眼睛恍惚間好像也明亮起來。

  他頓了很久,先是有些迷茫,最後終於組織好語言,「那麼……」

  「你也是老母親。」他坦言道。

  春妍眨了眨眼睛,有點發愣,她還來不及仔細思考這句話代表的含義,原本和奇犽走在一起的男孩突然扭過頭對她大聲說:「喂,這個路口我就拐彎走了——」

  「雖然你們都讓人覺得很麻煩,」他看上去有點別扭,最後還是開口道:「但還是謝謝你請我吃這些東西。」

  「……請等一下。」春妍想起了她忘記和他們開口提及的事情。

  她一直覺得,游戲不就是該讓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存在嗎?

  就像劇情的話,雖然BE有BE的帶感,可第一次看到happyending時,仍忍不住露出開心的笑容。生活本困苦,她從小明白這個道理。她很早便學會如何不去在意痛苦,不去關注別人太多的情緒,但是因為有春雪的出生,她又覺得,這個世界多一點happyending些許也不錯。

  完成「荒霸吐」任務後的獎勵,春妍能從三個珍惜卡牌中三選一。

  她幾乎是一秒完成了選擇。

  「GAIN。」

  [使用寶物卡「SR-任意門」]

  [哈特曼博士制作的神奇道具,玩家使用時能幾乎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具有時空條件的限制:可到達的地方是以地球為中心的10光年任意空間,但要注意太空會卷起空氣的嚴肅問題,同時沒有被輸入任意門地圖上的地方無法到達;任意門前往的地點也必須與玩家使用時處於同一時空,如果想穿越時空,請玩家期待能抽取到寶物卡「時光機」]

  [能使用的次數,以一個地方的來回計算,一日一次]

  她記得奇犽是因為不想被困在家裡才想離家出走吧,中也好像也沒怎麼離開過擂缽街。織田作感覺什麼任務都接,應該什麼地方都去過……

  春妍在推開這個粉色的小門前,看向剩下三人。

  「我們去個好玩的地方當野炊吃午餐吧。」她認真地問,「你們有什麼想去的嗎?」


第40章   火影無責任番外

  [歡迎來到《TheTreasureofTheWorld》]

  [為玩家隨機抽取兩張初始身份卡……]

  [……Loading……]

  [「SSR-騎士王亞瑟」]

  [古不列顛傳說中的亞瑟王,圓桌騎士的首領,魔法師梅林的弟子,拔出石中劍而成為英格蘭之王。被譽為永恆之王的你,正直、謙卑、勇敢,死後成為傳說中英靈殿的英靈,劍術精通,魔力高強,擁有獨屬於英雄王的寶具「風王結界」「遠離一切的理想鄉」等]

  [在裝備此身份卡的基礎下,你必須保持善的秩序,如果隨機到的身份為被召喚的英靈,則需尊重master的意志]

  [當然,作為玩家的你,也可以選擇代替他成為新的master]

  救助站的人員給春妍發配標准的救濟套餐。

  大概是因為她現在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模樣,黑色的頭發披在肩上,顯得格外無助,負責分發食物的女忍者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又悄悄塞了幾瓶牛奶——這位擁有淺褐色短發的女忍只是位下忍,要不然她也許能擁有更多的權限。

  不過她很快就能明白,一時的好心無法幫助到所有的孤兒,畢竟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因九尾作亂而失去父母的孩子有那麼多。

  春妍覺得很新鮮。

  木葉村有著她原先生活城市裡沒有的特色風景,同時,她也有些不是很能理解這個國度人們的科技樹到底都點在了哪裡。比如這裡已經有了許多新興技術,如彩色相機,但又欠缺很多東西。

  最讓她無法理解的,是學校培養孩童,竟然都主要是為了將他們培養成名為「忍者」的職業。與此同時,火之國的大名、貴族、富商,又都有隨意雇佣忍者的權力,既然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干脆鼓勵孩子們多元化發展,而反而推崇成為危險系數極高的忍者呢?

  是因為木葉村是個……忍者村嗎?

  往好處想,木葉是個鳥語花香,溫暖如春的富裕和平地方。春妍有時候聽人閑聊,會說幸好生在木葉呀,而不是被沙漠與風土包圍的砂隱之村,也不是生活在經常成為戰場的雨隱村。

  不過,春妍心想,未來她應該每個忍村都會去看看吧。

  因為無意間選了這個忍者世界地圖的她,通關條件是收集到全部SSR——這個世界的所有尾獸。

  而收集方法,是一個個地打敗尾獸或者尾獸的人柱力。

  春妍以為名為「SSR」的尾獸會是很難找的東西,沒想到進入游戲還沒到三天,她的初始身份就告訴了她一個尾獸的消息。

  被外面忍者撿回來的姓氏是「川上」的孤兒,通過與其他孤兒的交往中,知道木葉村有一個幾乎全部村民都厭惡憎恨的對像——妖狐。

  春妍抱著補給食物回去,遠遠就看見了那燦爛如陽光的金色頭發。

  那個子矮小的孩子一個人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周圍隱藏著偷偷觀察他的忍者——春妍暫時無法發現這些,她的目光只注意到那男孩額頭被石子砸出了血,滴嗒嗒地流淌在太陽穴一側。這讓春妍又開始質疑他是不是朋友們告誡她不要接觸的危險人物。

  「你好。」春妍走到他身邊,對他打起了招呼。

  金發藍眼的男孩,微微睜大了眼睛。他雙頰有著類似貓一樣可愛的胡須,一團孩子氣的臉蛋,讓春妍想到了她的妹妹。

  這讓她有些許動搖,不過為了能早點通關游戲回到家人身邊,她板起了臉,

  「你好,我要跟你打一場。」

  男孩一愣,然後慢慢低下了頭,澄澈如天空的雙眼裡漸漸迷上一層陰影。

  「啊,這樣,你也是想和他們一樣嗎。」他低聲說。

  春妍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地補充:「不,只是想在學校後期的體術課裡與你正式對決,如果你意思是現在想和我打也可以,但是我不太想……」

  這時候總會有種在欺負小孩子,倚強凌弱的感覺……

  男孩迷茫地眨了眨眼,突然跳起來,興高采烈地說:「你是想和我一起玩嗎!」

  他的聲音稚嫩而又充滿活力,如清脆的鈴鐺般惹人喜愛。木葉村此時天光晴朗,陽光金黃如油,那男孩興奮地在光裡手舞足蹈,劈裡啪啦地開啟了話題,讓黑發的女孩有些暈眩,

  「既然你都發出對決邀請了!那就別小瞧我——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女孩子就放水!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呀?我是漩渦鳴人!未來會成為火影的人,現在包括佐助那個混蛋,我下次對決一定能贏過他!!」

  「我是春妍,如果說夢想,我——」春妍思考了一會,嚴肅地說,「要成為,就成為火之國的大名。」

  鳴人呆住了,而偷偷觀察眼前此景的暗忍感覺腳下一滑。

  「大名又不能打架很厲害,而且全村的人都敬佩火影!」漩渦鳴人不甘心地反駁道。

  春妍認真地說:「誰說的,如果我成為大名,我就不僅掌控火之國,還要成為各國推舉的盟主首腦,然後發展教育,修建水利,讓所有人都能像木葉村一樣生活富裕——」

  再把所有尾獸都召喚到她手下一個個打敗,然後組成「圓桌尾獸」!

  [觸發任務:以平民之身成為火之國的大名]

  女孩:「……?」

  「但我還是要成為火影!」鳴人理直氣壯地說。

  說完後,他想了想,撓撓頭嘿嘿笑了幾下,「不過你是大名,我不就是你手下最強的忍者啦!」

  「不會的,我會打敗你。」春妍冷酷回答。

  被木葉村稱為「九尾妖狐」的競爭對手,春妍堅定地想,一定要好好鍛煉忍術才行。

  好在她抽取到的第二張身份卡,等級不高,卻與這個忍者世界格外契合。只是沒多久便給她帶來了麻煩——不知發生什麼,木葉的高層發現了她第二張身份卡代表的身份,硬說擁有相似血緣關系的孩子應該住在一起,而將她這個住在救濟房的孤兒,送給了某個已經落敗的家族。

  [身份卡「R-宇智波」]

  [你是宇智波一族流落在外的成員,團扇為家徽。盡管血緣與主家相距甚遠,但意外地出現了返祖現像,擁有天賦極高的血繼限界能力,在忍術方面的學習得心易手]

  [注意,特殊技能「寫輪眼」使用有所限制,超過限制將會導致視力的逐漸惡化]

  黑發黑眼的女孩被人莫名其妙地領到了一個空蕩蕩的大宅,這麼大的房子,春妍一路走過來,卻根本沒看見任何人的身影,只有野貓偶爾路過,警惕地瞥了她一眼後就迅速跳走。

  偶有烏鴉駐足在屋檐,靜靜地凝視他們這行人,不發出任何動靜。

  春妍踩過一片枯葉,終於看見了微弱的燈火。一個與鳴人差不多大的男孩,獨坐在偌大的房間裡,燭光只映出他一個人的倒影。

  中忍帶她來到男孩面前時,那男孩朝他們禮貌地點頭,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他皮膚白皙,做完這一切後,緩緩抬起眼,用那雙糅合了眾多復雜情感的黑色眼睛看著她,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雙眼裡充斥著一股仇恨與自我厭棄。

  「這位就是我們發現的宇智波遺族。」唯一成年的中忍平靜地說,「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流落在外的了。」


第41章

  天氣漸漸趨涼,進入了「紅葉狩」的季節,街邊染出一片赤霞。古老傳聞樹葉變色是因楓子鬼的血染成,但春妍沒有看見過「楓鬼」,只看到許多小妖怪們紛紛跑出來,格外開心地撿起落葉編成帽子、項鏈,熱熱鬧鬧飛來飛去。

  凶神荒霸吐大人像是很喜歡逗這些小妖怪——這種不是人類死後墮落而成,而是從自然誕生或人們口口相傳而產生的妖怪,與神明一般屬於彼岸特殊的生物,各有他們的生存邏輯與生活方式。

  赫紅色短發的男孩快消失在一片又一片的楓葉樹間,他能自由控制所接觸之物的重力,於是被秋天竄出來的小妖怪們紛紛纏著玩各種游戲。

  奇犽不是沒有見過美麗的景色,他的家族是個資產深厚的殺手世家,某種方面來說,他見過的東西可能比世界上許多人都多。

  但他覺得很新鮮,看著那些平靜地,坐在樹下賞楓的人,暫時收起對人類惡意的妖怪,發現許多人發自內心感到喜悅,這個不到十二歲的男孩不由也受到感染。

  白色短發的男孩抬起頭,輕輕吹掉了落在他鼻尖上的紅葉,湛藍如寶石的貓眼倒映出一整片雲絮。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直接平躺下,一只手臂遮住了雙眼,「喂,你會在遇到強敵時便逃跑嗎。」

  一直默不作聲吃著咖喱味三明治的少年殺手停下來,平靜地看著他。

  「遇到危險……」赤發的殺手頓了頓,似乎有些疑惑,「為什麼不能逃跑?」

  「嘁,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奇犽不耐煩地偏過頭。

  買完紀念品的春妍回來後,發現奇犽與織田作仍坐在原處,便也坐到他們旁邊,默默地陪著這兩個人,吃起買的各種食物。

  她正挑喜歡的壽司口味,突然聽到織田作獨特的聲音。

  「你覺得遇到強敵逃跑可恥嗎?」

  奇犽:「喂——!!」

  春妍有點迷茫地看著恍若炸毛般怒氣衝衝的白發男孩,而織田作之助靈活地將他的每一個攻擊都壓制住。

  真熱鬧啊,她不由內心感慨。

  春妍小心翼翼地嘗試了一口三文魚,隨口說道:「遇到強敵不跑難道等著被做成串串嗎?」

  「那沒有辦法帶著身邊人一起逃跑呢?」織田作問。

  春妍發現另一個男孩收起了所有攻擊的動作,他垂著頭,默默地坐在一旁,他拾起壽司拼盒裡的另一塊蟹肉壽司。問題明明是織田作之助問的,但織田作像是對答案毫不關心,開始喝春妍帶回來的碳酸盒裝飲料。

  「如果我是無法逃走的人,我會希望我的朋友能活下去,」春妍平靜地說,把准備留給中也的那一份食物劃出來,

  「也正是因為想給自己擁有更多選擇的機會,才會有人想努力變強。」

  織田作之助想起少女曾和他說過吃完午飯便乘坐地鐵回去,名為並盛的地方與橫濱距離不遠——這個古怪的人還笑嘻嘻地對他說,如果不放心她,歡迎隨時隨地來暗殺她消除危險。

  為什麼那本書裡,男女主角月下散步,作者認為說「今夜月色真美」就足夠互相傳達情誼呢?年輕的殺手疑惑地想,難道人類的言語,含蓄的表達比直白更加討喜嗎?

  (那麼,如果是那位作者,又該怎樣說出離別之語。)

  春妍很不習慣這種天氣學校的校服依然還是裙子,不由開始懷念她的藍白運動校服,她很想嘗試買男士制服——但這估計會被當成違反風紀的典型。

  如果這時翻看手機網絡,還能看見競技歌牌大會即將舉行,熱門選手「大岡紅葉」「若宮詩暢」等都被熱烈討論的新聞。

  春妍暫時沒有精力關注這些,她正常回到並盛上學,看著出現在面前表情嚴肅的草壁哲矢,不由也板正臉,讓她不處於氣勢下風。

  「川上學妹,」草壁哲矢深吸一口氣,「你怎麼能超出原先假條的時間,只是和班主任打了個照面,不向風紀委員批假呢?這是嚴重違反並盛中學風紀條例的行為,我們差點就遺漏了這個疏忽,還是檢查假條時才發現不對,委員長發現後很生氣。」

  什麼,她的低存在感居然也沒逃過嗎,這也太認真工作了,春妍驚訝地想。

  而且為什麼請假還要向風紀委員報告,這個學校的風紀委員會是不是有點專權……

  以為春妍的默不作聲是因為畏懼,草壁學長嘆了一口氣,體貼地安慰道:「沒關系,不用害怕,和委員長說明下情況,道歉後補交請假條就好了。」

  「咦,沒有,我沒有害怕,」春妍愣了愣,禮貌地說,「倒不如說有機會能見到委員長我很開心,很抱歉這次麻煩了你們。」

  草壁哲矢陷入了沉默。

  「學妹,為了某個人勇敢是件好事,但是……」成熟學長語重心長地開口道,「這麼說不太好,唉。反正,不要讓委員長生氣就好。」

  春妍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啊……感覺像見證了麻美子與鈴木君愛情故事的開始。)

  頂著飛機頭的風紀委員面無表情地想。

  春妍補好請假條與悔過信後,收拾書包往學校的接待室走去。與其他學校不同,並盛的接待室被風紀委員征用,而不服這個決定的人早早都被風紀委員長一棍子抽暈。

  成群結隊的學生收拾行李,或往他們的社團,或往約好的聚會地點出發。秋高氣爽,從走廊的窗外看,天空無邊無際,她能去往任何地方,通關游戲後她未來賺錢能帶春雪多出去逛逛。

  何其有幸,春妍心想,能活下去。

  啪。

  春妍走到目的地,敲了敲接待室的門,發現門沒鎖後輕輕推開,一個人如沙袋般砰地被丟到牆上,下一秒春妍迅速關上門。

  整理好情緒後,春妍再次推開門,便看到又一個人如斷線的風箏在空中旋轉了一圈,被丟到了上個受害者旁邊。

  春妍:「……」

  發現熟悉的棒球隊隊員也要遭受毒手,春妍眼疾手快衝上前,伸出手臂擋住了來勢洶洶的攻擊——明明攻擊的人擁有一張秀氣俊美的臉,手腕纖細,但揮出武器的動作卻殺氣十足,春妍感覺她手臂的骨頭仿佛都要被狠狠震碎。

  [痛覺削弱50%]

  [獲得寶物卡「R-彭格列雲守的浮萍拐」]

  「恩?」被稱為並盛保護神的雲雀恭彌表情寡淡,此時像是有點驚訝沒有發現突然衝到山本武面前的春妍,饒有興致地評價,「你比之前看上去進步不少。」

  「不過還是不行——」

  他格鬥的動作凌厲而不拖泥帶水,春妍不敢發呆,正想下一步躲閃時,後衣襟被突然扯住往後一拉,原先被她護在身後的黑發少年眉頭緊皺,抱著春妍跳過了另一道攻擊。

  「不用老是衝那麼快啦。」他無奈地對春妍說。

  春妍細心地說:「棒球選手要保護好自己的手啊。」

  山本武愣了愣,輕輕笑了下,「好的。」

  剛說完,他轉而面色沉沉地看著被打趴下的其他兩個同伴,原先爽朗的笑容第一次被壓抑的憤怒所取代,

  「混蛋……」

  並盛武力天花板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又舉起手中的浮萍拐。

  春妍以為這場實力懸殊的戰鬥要結束時,她聽到了一陣熟悉的吶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拼死也要打倒雲雀!!」

  「不要讓我們故意和雲雀學長碰面好不好!」沢田綱吉崩潰地對坐在他旁邊的家庭教師喊道。

  Reborn高森莫測地說:「彭格列十代目首領怎麼能不學會面對高風險賭注。」

  「我不要!」

  春妍和他們一起坐在天台上,風吹出了許多涼意,她捂著嘴小聲打了個噴嚏,忽然眼前一黑,一個男士的外套砸在了她臉上。

  「怕冷就多帶衣服啊,」獄寺隼人不耐煩地說,「話說這種天氣你就想穿長袖了嗎。」

  春妍覺得她被小瞧了,不甘心地反駁:「只有笨蛋才會這種天氣穿短袖。」

  「那你干嘛忘帶外套。」獄寺隼人面無表情地說。

  「……」春妍迅速披上外套。

  山本武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的對話,黑色的雙眼閃閃發光,聲音爽朗道:「啊,被獄寺搶先了。」

  「呵!你最好記住,十代目左右手的位置也會是我搶先!」

  「又來了……」沢田綱吉無力地抱住頭,他輕輕嘆了口氣,但春妍覺得他的表情又不像是把這兩個人當作負擔——他像是天空,所有人都能在這片天空裡盡情地展現個人特質,不會有被拘束的痛苦。

  棕色頭發的少年忽然轉過頭,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川上同學,是一直都去橫濱嗎?」

  「是的,去拜訪朋友,然後交到新的朋友。哦,大家還一起去野餐,我們去看了輕井澤的紅葉。為了任務需要又去了友枝町,當時是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傳說中的神奇魔法牌。沒想到一個叫木之本的女孩子太可愛了竟然願意協助我!只是她說她的收集任務也沒完成,需要我等一會……」

  「她哥哥,」春妍頓了頓,「也蠻好看的。」

  沢田綱吉:「……等等你這是度假吧!」

  「沢田綱吉,看到你的吐槽,我有種又回到普通中學生活的感覺。真好。」春妍欣慰地說。

  少年仿佛被噎住般,他頂著旁邊家庭教師滿臉看蠢貨的表情,默默選擇不繼續挑戰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反正……沒遇到危險就好。」他最後小聲說。

  「恩,畢竟我遇到的風險不會比龐大黑手黨家族的繼承人高呢。」

  「……哦。」

  黑發的少女想起她忘記的事情,拿出隨身包裡的放著的禮物盒,瞧了瞧底下偷偷做的標記,按記憶分配到他們面前。

  「這是我去輕井澤玩時為大家選的。」春妍將其中一個禮物盒打開,恭敬地遞到Reborn面前,「比如這是他們強推的特產咖啡,感謝Reborn先生之前教我那麼多東西。」

  「哼。」Reborn拉了拉帽檐,「對比之下,真沒用啊,廢材綱。」

  「是是是,」沢田綱吉敷衍地回應,小心翼翼地打開他的禮物盒,發現是一片運用特殊工藝被保存完好的楓葉標本。他愣了愣,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被一陣讓他感到不妙的叫喊聲打斷思緒,

  「哈哈哈哈哈哈藍波大人駕到!藍波要搶走Reborn的禮物——受死吧Reborn!!」

  黑西裝的嬰兒勾起唇角,直接伸手看都不看就朝某個方向開了一槍。

  「嗚哇啊啊啊!要!忍!耐!」

  砰。

  [獲取身份卡「R-穿越時空的少女」]

  春妍迷茫了一會,奇怪為什麼游戲指引沒有跳出提示她遭受攻擊,淡紫色的煙霧遮得她看不見其他人的反應——她向前挪了一步,突然被扼住脖子,狠狠抵在桌上,她下意識嗆了一下,開始奮力掙扎。

  「……咦?」抓緊她的人發出一聲輕呼,突然松開了她。

  春妍摸了摸脖子,不適地喘了幾口氣,忽然發現她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會議室。

  簡單卻又不失莊重的長桌輪流按座,除了一個空位,幾乎坐滿了人。他們的位置有一種內在的固定順序,而春妍下意識往最首位看過去,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青年,溫和地看著她。

  他目光專注,看向她並盛的校服,移到她肆意扎起的小辮,白皙清秀的臉。他也從女孩干淨的雙眼裡看到了他的倒影

  ——他西裝上的紅楓胸針像是顆星星,鑲嵌在她的黑色雙瞳中。


第42章

  「……阿妍。」

  最先出聲的,是剛剛一把制住春妍的人——此時春妍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氣質極其特別的女子,一雙紫色的雙眼中有著時光孕育出來的堅定。她是個完全能稱得上美麗的女人,她的美如同撲朔迷離的霧,讓你甚至暫時忽略掉她腰側的武器。

  春妍一時有些迷糊,她把這張臉與友人的臉微微重合,猶豫道:「凪?」

  「恩……」女人頓了一下,緩緩笑了笑,「我現在叫庫洛姆了,所以希望春妍也這麼叫我。」

  她說完這句話,突然伸出手,向前抱住了春妍。

  春妍愣了會,便自然地將手搭在這個已經比她還高的友人背上。她注意到庫洛姆好像在顫抖,這與她剛剛的印像不同,你會覺得她應該是個身手利落,冷靜無畏的人,但她現在好像變回春妍更熟悉的,那位有時候會一下害羞起來的女孩子。

  春妍更熟悉如何應對她的友人,所以她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背。

  「哈哈哈!是十年前極限的川上學妹啊!」

  「啊,真是的,十年前的我又亂用十年後火箭炮。」

  春妍發現這裡坐著的幾乎都是她熟悉卻也陌生的面孔,看上去變得成熟穩重不少的笹川了平,同樣換上正裝的獄寺與山本。後兩位她交往更深,此時他們安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春妍無法形容他們的眼神,不過她覺得,不是悲傷或者痛苦。

  他們只是看的太專注,太凝重,好像是在看一個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的珍貴寶藏。

  她沒有看到雲雀恭彌,不過有看到標著他名字牌的位置。

  春妍只能猜測雲雀學長還是不喜歡群聚?

  除了一個戴著黑帽子的男人她不認識——那頂帽子春妍覺得有些眼熟,但春妍無論怎麼想,都不記得她在哪裡有見過這個具有典型外國面孔的俊美男人。他漆黑的雙眼看著她,像是能看穿她的靈魂,看透她所有的企圖。這種目光讓春妍不適,她不由警惕地皺緊了眉。

  男人反倒態度游刃有余,看向坐在首位的人,嗤笑道:「呵。這麼久了見到友人也不懂打招呼嗎。果然你就沒進步過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棕發青年輕輕笑出了聲,他的西裝領帶沒有系的很緊,露出白皙的脖頸,似乎透露出本人並沒有多大的年紀。在這個幾乎人人擁有難以接近的氣場的會議室,他看上去好像又變得如此低調,內斂,讓人心安的平凡,這種平凡反而讓他顯得獨特。

  「春妍。」

  他念起她的名字,又輕輕重復了一遍,他像是念一種魔法咒語,態度那麼認真,仿佛咒語結束的下一秒便能變出光。

  「……沢田綱吉,」春妍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於是學著他重復了一遍他的名字,「沢田綱吉。」

  她這樣顯得有些傻乎乎的,於是會議室其他人也跟著噗嗤地笑了出來。

  但春妍還是堅持認真地看著棕發的青年,看著她可能無法見證的十年光景,看著他仍然干淨的,包容的,不帶一絲陰霾的漂亮雙眼。

  好厲害,春妍突然發現,這個似乎是未來世界的沢田綱吉——他的雙眼裡不帶任何類似軟弱,自暴自棄的負面情緒,反而更多放大了她曾見過的溫柔。他明明應該已經見過了什麼是卑鄙,什麼是血腥,但他的眼神好像仍然與春妍更熟悉的「阿綱」一樣,相信瀝青路面也能培育出一朵百合花。

  「五分鐘那麼短,結果到最後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彭格列首領輕聲說。

  沢田綱吉站起身,踩過絨毛消音的地毯,走到春妍面前。他拿出了一個看不出作用的小匣子,像是個普通青年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為不知道你究竟什麼時候會來,所以一直隨身帶著。」

  「但是,我更想讓你收下這個。」他突然拿出了一枚戒指,連帶小匣,溫和地放進了春妍手裡。

  [獲取寶物卡「R-A級雲屬性指環和戒指」]

  樸素無華的戒指內側印有一行漂亮的花體字。

  少女愣了愣,沢田綱吉趕忙補充道:「不是求婚,沒有任何企圖,不要嘲笑我!」

  「原來真的是沢田同學。」春妍感慨道。

  十年後的首領:「…………」

  十年後的首領:「……你果然是到現在才放下警惕嗎。」

  「因為太奇怪了,突然到一個這麼陌生的地方,大家看我的神色又全都是一副『你不懂我的內心感受但是我現在心情很復雜』的表情,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春妍老實說。

  一直因為首領在講話而遵禮不出聲的兩位左右手,紛紛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獄寺隼人干脆鄙夷道:「果然你就是個笨蛋吧。」

  「恩,現在我穿的外套是隼人的,要不要我現在留下來作為寶貴青春紀念讓你回憶——」

  「好啊。」獄寺隼人大大方方地說。

  春妍一愣,嘴角一撇。

  「嘁。」

  「等等你不會在想『現在的隼人』變得不好玩之類的吧。」未來的首領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

  「哈哈哈哈——那阿妍,我呢,」十年後的山本武突然開口道,「你覺得我變得怎麼樣了?」

  春妍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黑發男人臉上多了一道不知如何產生的傷疤,他目光銳利,說話時語氣還是和過去一般輕快,但現在仿佛潛伏著一頭具有敏銳觀察力的野獸,輕聲細語間觀察著獵物的一舉一動。

  「可是,」春妍感到有些為難地回答,「我不管怎麼看,都覺得你們還是你們。」

  「阿武也還是阿武。」她認真地提交了答卷,如同一個沉思很久後最終還是將內心答案全盤托出,任由出題老師評分決定命運的學生。

  這個答案似乎不是個特別標准的完美答案,但是春妍發現,會議室裡的氣氛明顯改變了。至少,她終於不用看見那種讓人無法喘氣的復雜情感,這讓她大概松了一口氣。

  棕發青年湊近到她面前,低下頭——他已經比她高了很多,春妍抬起頭,甚至能看到他長長的睫羽,如露水般的眼睛,輕輕呼吸的氣息帶來的微風撓過她的臉頰。

  「春妍,你會……」

  噗通。

  春妍沒聽清未來的首領想問什麼,在又一團淡紫色的煙霧中,她回到了讓人感到心安的並盛天台。

  她緩了緩一股暈眩感,有些不習慣眼前的人又重新變小,尤其是他們也開始用那種她無法描述的復雜眼神看著她。

  就連獄寺隼人,看到她出現時,第一反應是撇過頭,不肯多看她一眼。而平日裡笑容爽朗的黑發少年,這次連一句玩笑話也沒說,將頭埋進了臂彎裡。

  沢田綱吉握緊了拳頭,他深呼吸一口氣,正想打破這場僵局,猛地又被Reborn踹了一腳。

  「啊!Reborn!!你又干嘛!」柔軟的少年崩潰大叫。

  家庭教師冷酷回答:「看你們磨磨唧唧的不爽。」

  「你剛剛經歷的是十年後火箭炮,被砸中的人能與十年後的自己交換,」Reborn不慌不忙地向春妍解釋,他的語氣輕描淡寫,看上去是唯一不在意剛剛發生了什麼的人,「所以你在十年後有看到什麼嗎?」

  春妍想起會議室中給她留下印像最深,如影般冰冷,沉默寡言,但又無法忽視的成熟外國男人。她看著Reborn的黑色帽檐與可愛的雙鬢,恍然大悟為什麼會覺得那個男人眼熟——

  「Reborn先生,我好像看到您父親了。」春妍興致勃勃地說。

  體型嬰兒的世界第一殺手:「…………」


第43章

  春妍腦門前頂著Reborn的槍,乖乖把她在十年後看到的景像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包括在會議室見到的帽子黑發男,仍然陪在沢田綱吉身邊的笹川學長等等。

  經歷了長達一小時的折磨後她終於被Reborn放過,隨之下午的課也開始了。

  春妍發現剩下幾個少年是肉眼可見的情緒不佳,他們上課時心不在焉——沢田綱吉被各任課老師紛紛點了好幾次名,他唯唯諾諾不作出回答,春妍偶爾想提示他,他卻寧願低下頭,都不肯往她的方向看一眼。

  「雖然最近對廢材綱有了很大的改觀,但本質這種東西根本不會變嘛……」

  春妍聽到了周圍同學的小聲議論,說話的人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只有附近的幾個人能聽見,估計是出於畏懼現在和沢田綱吉走得很近的獄寺與山本。

  春妍「啪」地把她桌上的課本打到了地面,突兀的巨響下教室的氛圍更加凝滯,她在英語老師扭頭看向她的那一刻又迅速把書撿起來,鞠躬道歉,「對不起老師,我剛剛打擾了課堂。」

  「……下次注意。」老師嚴肅道。

  「好。」

  剛剛竊竊私語的人因為老師目光移到這邊,下意識繃緊身體閉上嘴巴。春妍沒回頭看他們,攤開課本把剛剛漏抄的短語記上去。

  被打斷了插曲的英語老師干脆讓沢田綱吉坐下了,少年算是逃過一劫。

  下課時春妍轉過頭,看到獄寺隼人果然如大型犬般撲到沢田綱吉面前,怒氣衝衝地表示如果十代目願意他可以炸掉那個老師,沢田綱吉使勁全身力氣阻止,而山本武則笑嘻嘻地調侃獄寺。

  圍處在二人中心的少年,他棕色的雙眼柔軟,如初春新枝發芽上的露水。

  他像是注意到春妍的視線,僵硬地不肯再有一個動作,於是春妍毫不顧忌地觀察他的眼睛,他在光塵間的皮膚,他不知為何越來越通紅的耳廓。

  猜想沢田綱吉大概率是不會走過來和她說話了,春妍拿出手機,使用了高科技發展下的便利工具。

  (春妍:冷酷無情。)

  沢田綱吉明顯注意到他手機震動了,等到上課鈴響後,他才緩慢地,如最古老的簡易機器人般一步一步把手伸向手機。

  當看到第一條LINE消息時,他一怔,啪啪啪啪地打字反駁。

  (彭格列:我才沒有啊!!!!)

  (春妍:請不要氣餒,沢田同學。)

  (彭格列:?)

  (春妍:盡管現在的沢田同學是個被各科老師罵了好多輪的學業渣渣,但是未來的阿綱成為了很優秀的人。)

  春妍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少年的回復。她開始思索是不是說話太惡心,讓沢田綱吉生理不適,正猶豫要不要撤回,又發現已經超過了撤回時效。

  但她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後,著手干其他事情。初中的理科知識對她來說很簡單,於是她又在課堂上整理游戲通關的信息。

  五張必要的SSR她已經拿到了一張「書」,剩下最可能拿到的「彭格列指環」,從十年後的場景來看,沢田綱吉應該能順利繼承彭格列,那她只需要等待相應事件的發生。而「庫洛裡多的庫洛牌」,她有去友枝町,那個可愛的女孩答應她如果收集完,願意也幫助她讓她能碰一碰,由此算收集成功。

  可是還需要兩張才行——從游戲的未收集物品圖鑒來看,有太多SSR她沒有半點消息渠道,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地圖都有能影響世界進程的寶物卡或技能卡。

  當然,春妍也不是沒有任何線索。比如她注意到兩張最有可能能找到信息的SSR卡牌,一張是「SSR-青色彼岸花」,另一張是「SSR-四魂之玉」。

  前者她想起了惠比壽說的黃泉裡的彼岸花,而後者,她只是記起在已收集卡牌中,她有一張寶物卡「四魂之玉的碎片」。

  但這兩張卡牌的信息介紹都極其簡略,甚至沒告訴春妍這些都是在哪個地圖,彼岸花種在黃泉還是從七福神的惠比壽口裡得知。

  春妍苦惱地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笑臉。

  臨近下課的時候,老師也終於肯把正解的公示寫在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屑因為他動作太大而灑在了他的額頭,春妍周圍的同學也跟著發出刷刷刷的抄書聲。

  她收到了一條LINE的新消息。

  (彭格列:……我,我不覺得,我變成了一個很優秀的人。我甚至想問他,十年後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彭格列:沒有反駁阿妍的意思!!你不要覺得難過——我只是,只是有點緩不過來,今天也不是故意無視你的……)

  (彭格列:對不起。)

  春妍看了很久,最後回了他個「笨蛋」的表情。

  下午放學時她繼續承擔棒球隊經理的任務,山本武因為手臂受傷而無法參加部活,不過並盛棒球隊也有許多值得期待的選手,他們的三年級隊長也十分可靠,春妍心想如果以這個水平,再加把勁也許真的能奪得第一。

  奇犽自從辦好身份證明後就特別喜歡出去亂逛,他似乎很喜歡溜到橫濱,根據他的說法,並盛太過平和,而橫濱才足夠刺激。

  啊……可是還是很擔心小孩的安全……

  但奇犽撬鎖的能力實在太厲害了,除非他本人意願,沒有揍敵客家那種變態級別的防守,普通人根本無法攔住他。好在不過他不管去了哪裡,都會記得和春妍打聲招呼,也會在晚飯時乖乖回家。

  春妍觀察現在奇犽以火箭般的速度快速長高,於是逛超市時順手買了很多肉。

  反正惠比壽給了很多錢嘛。

  她又提著滿滿一袋食材回家時,發現本應該早回到家的鄰居同學,正一個人倚靠著公寓的門,仿佛等待著什麼。

  他嘴裡咬著根煙,輕輕淺淺的白色煙霧遮住了他高挺的鼻梁。聽見春妍的腳步聲後,他瞥過頭,銀色的頭發讓人聯想到雪國的獵狐。他馬上徒手掐掉了煙,將其卷成一團丟到了附近的垃圾箱裡。

  做完這一切後,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有著翡翠綠雙眼,生機勃勃的少年。

  「喂,」獄寺隼人突然說,「你以後還是不要離我們這麼近了。」

  春妍沉默了一會,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隼人難道是擔心我才——」

  「誰擔心你這個笨蛋女人了!!我只是因為在房間抽煙之後味道不好散掉!自作多情難道是你的專項嗎?!」

  抽完煙後開窗不就好了。

  雖然心裡這樣想,春妍還是細心地說:「隼人還是未成年人哦,不過就算成年了抽煙也不太好。」

  「要你管啊!」獄寺隼人惱羞成怒地叫道。

  他說完後仿佛受盡屈辱般猛地拿出鑰匙,開門的動作好像不是普通地開扇門,更像是把鑰匙孔當做沙包般發散怒氣。

  春妍走上前,攔住了他快把鑰匙擰斷的手。

  這個未來成為彭格列家族「暴風」的天才,卻有一雙修長骨感的手,在春妍看來,這雙手指挑起炸彈導火線的模樣雖然好看,可也太容易受傷——

  「獄寺同學一定很適合彈鋼琴吧。」春妍感嘆道。

  獄寺隼人晃了晃神,他胸口突然湧溢出一股不適,那不是厭惡,而是悲傷。他不會隨隨便便就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因為無論想起什麼,到最後的畫面都是那個溫婉的,總是小心翼翼努力看著他的年輕女人,如斷線風箏般,輕飄飄地墜落懸崖。

  「你不是神明嗎?」他低聲說。

  為什麼十年後的你沒有出現——為什麼,你也會那麼早死去。

  (成為黑手黨後,我不在意陌生人的一切。可,那是陌生人啊。)

  春妍心想,大概是她游戲通關,順利退出游戲了吧。

  如果十年都無法解決這件事情,崩潰焦慮的人可能就變成她了。

  春妍習慣於與人離別,所以無所畏懼。但沢田綱吉他們現在從沒有接觸過身邊親友的死亡——少年們的反應讓她驚訝,不帶有惡意的驚訝。當她發現她居然會被除了春雪以外的人重視時,她忽然覺得胃有些暖。

  以前是因為冒著熱氣的食物,因為冬日的暖茶,此刻是因為他們的聲音。

  「我不會死……也請隼人告訴阿綱他們——今天阿武各種找機會與我聊天,說話顛三倒四,也是和你想的一樣吧,」春妍笑了笑,

  「但神明是不會死的,獄寺同學那麼了解奇聞異事,怎麼能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們只是暫時看不到我了而已。」

  她雙手握住少年白皙的手,一字一句,認真地注視他俊秀帥氣的五官,注視他隱隱迷茫的雙眼。

  春妍回到家時,發現奇犽放松地窩在沙發裡打游戲,男孩表情洋洋自得,春妍猜測他可能又在與中也組隊匹配比賽。

  「嗚嗚嗚嗚——!!!」

  少女頓了頓,懷疑有沒有出現幻聽。

  她疑惑地挪動腳步,發現一個古怪的人蛹在地面來回打轉,「它」被丟進麻袋裡還被繩子牢牢綁住,春妍不由擔心這生物會不會缺氧而死。

  「哦,我回來時剛好撞見他突然闖進我們家,看上去像是個變態,但是他好像認識你,綁來給你審審。」奇犽漫不經心地說。

  春妍:「……等等,你哪裡來的這些奇怪道具。」

  「哎呀你快問完話就讓我殺了他吧,也太吵了。」

  一個「殺」字成功讓還在蠕動的生物停止蠕動。

  春妍把麻袋拉開,看到那特殊的運動服配方巾的裝扮,面無表情地說:「又來蹭吃蹭喝了嗎,夜鬥大人。」

  「唔唔唔!!」

  春妍撕掉了他嘴上的膠帶,對方疼得又嗷嗷叫了幾聲後哭著控訴道:「太過分了,你不是夜鬥大人的信徒嗎,怎麼能讓神器綁我!」

  「奇犽不算……不,倒不如說為什麼您突然溜進我家,伴音小姐告訴我了,您最近又逃避工作。」春妍冷酷道。

  「啊,有個痴女在追求我。」夜鬥誠懇地說。

  春妍:「滾出去接受她。」

  「我才不要啊啊啊啊,你明明知道是誰,毘沙門天就是——」夜鬥的崩潰叫喊還沒喊完,春妍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黑發少女見是陌生號碼,干脆利落地捂住了不靠譜神明的嘴,滑開接聽電話,

  「您好?」

  「之前要了你號碼,但最近太忙現在才打電話,抱歉……」電話另一頭女聲格外溫柔,「惠比壽和我說他見到了你,沒有遇到什麼事情吧。」

  在夜鬥驚恐與指責的表情中,春妍禮貌地說:「好久不見,毘沙門天大人。」

  「你又這麼叫我。」她嘆氣道。

  她沉默了很久,語氣還是如剛剛般親昵,可春妍聽出了一股淡淡的疲憊。

  「春妍,你想不想去出雲……參加神議?」毘沙門天的聲音十分溫和,她每個字都說得很認真,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能讓春妍感受到她的誠意。

  「神無月的傳統,自然每個神明都該參加,沒有神社也沒關系,我帶你去就好。」

  春妍覺得她快壓不住旁邊夜鬥宛如「說好一起共富貴結果你自己偷偷飛升」的怨氣了。


第44章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太過分了我也想去!」堂堂一代武神在未成年少女家的客廳地板上撒潑打滾,兩眼淚汪汪地發出了真摯的抗議。

  「您做夢嗎。」春妍超冷酷地說。

  奇犽收起游戲機,想狠狠把夜鬥踹出房間。

  「那可是一年一度的結緣之宴,」夜鬥不甘心地咬住手帕,「可惡!都怪毘沙門天,否則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溜進去了!」

  「沒有毘沙門我也不能去呀。」春妍一針見血地說。

  聞言,奇犽略帶驚訝地掃了一眼春妍,黑發的少女無所察覺地准備晚飯的食材。白發的男孩糾結了會,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嗎?」

  春妍放下手中的陶瓷刀,思考了會,不確定地歪了歪頭,「現在說還太早,不過我會去吧,如果是神明很多的地方,也許會有許多有用的信息呢?」

  「而且好像還蠻好玩的。」她感慨道。

  夜鬥更崩潰了。

  他離初見面時那個冷淡的禍津神相差越來越遠,這次干脆蹦到春妍面前,殷勤地為她切菜,並擺上了熱情的笑臉,「小妍要不再和痴女關系變好一點,讓她不要老追殺我了——」

  「您到底做了什麼。」春妍飛快奪回被夜鬥切成塊狀的胡蘿蔔。

  身穿運動服的青年氣呼呼地靠著廚房的白牆,悶不做聲地把玩手裡的廚具,尖利的刀鋒在他眼裡只是個普通的玩具。

  他記起幾百年前,那時他還很崇拜傳聞中高天原第一武神毘沙門天——對方作為七福神之一,身騎獅鷲,渾身上下都佩戴神器,力量強大,將每一個危害人間的妖怪斬殺,給人世帶來和平。

  那是他憧憬的,認為是神明應有的姿態,與之相比,當時的他只能帶著緋器,四處流浪,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他坐在井邊,突然有個青年跪在他面前,懇求他去救那青年的神主。

  「請殺了我的同伴們,」那青年如此說,「他們……我們這些神器的互相爭鬥,已經快要害死毘沙門天大人了。」

  通常情況下,只有因意外死亡的人類死魂才能成為神明的神器,盡管也有諸如梅精的妖怪願意為神明驅使,但那種有靈性的大妖是不願意輕易便臣服於神明的統治。

  死去的人類作為神器很方便,可也正因為生前為人,所以無法舍棄作為人類的情感,無論是美好的,還是醜陋的。

  悲傷、痛苦、嫉妒、怨恨、憎惡、欲望,任何負面的情緒,都會被神主所感知,然後刺傷神主的身體,使潔淨的神明身上產生名為「恙」的不潔之物。

  如果任大量的「恙」發展而不及時處理,即便是神明最終也會墮落成妖,最終不得不「死亡」,重新「換代」,在人類的祈願中出現一個全新的,不再有前世記憶的神明。

  夜鬥聆聽了名為「兆麻」的毘沙門神器的祈願,他趕過去時,正碰上毘沙門天情況惡化到快無法挽救的時候,緋還笑嘻嘻地建議他等毘沙門天死透換代。

  禍津神什麼都能斬,於是把那些纏繞著汲取神主所有力量的神器全都斬干淨——

  「我把她當時的神器全殺了。」夜鬥垂下眼,聳了聳肩,「然後毘沙門為此很恨我。」

  少女登時無言。

  「如果就夜鬥先生透露的信息槽點的確很多,感覺『活該』兩個字能完美概括我的想法,尤其我第一次見夜鬥先生時您還提著把刀准備殺人,」春妍努力委婉道,「恩,可信度很高呢,您的話。」

  「不許再說了!!」夜鬥大叫道。

  「……可你的表情不像是為得罪毘沙門天而後悔,所以一定還沒說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吧。」春妍平靜地說。

  她走到夜鬥面前,拿走了愣愣的神明手裡的刀,又回到洗手池前把菜刀衝一遍開始切新的食材。

  「毘沙門小姐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她應該只是走入了偏執的誤區,會有契機能讓她想通的。」

  春妍肯定道:「畢竟她那麼好看。」

  夜鬥:「……滾吶。」

  神明的結緣之宴是每年十一月特有的活動,自然,沒有神社的神明是無法前往高天原的,而不歸屬於宮神大人的神明更不會被列入邀請之列。但因為毘沙門天的邀請,另一位七福神惠比壽的保證,春妍也被列入了參會名單之一。

  如今距離十一月月底仍有距離,毘沙門天這麼早的邀請,是想帶幾乎什麼都不懂的春妍做好准備事項,比如最基本的——制定相當於人類正裝的神衣。

  「說起來沒見過春妍的神器呢,需不需要也幫你的神器准備一件呢?」毘沙門天任人給春妍量尺寸時隨口問道。

  在正常的神明看來,神明為了自保必須擁有神器,春妍想了想,覺得也不能把奇犽一個人丟在家裡,便問奇犽有沒有興趣隨她一起前往出雲。

  「什麼,你居然有不帶我去的打算?!」白發男孩怒氣衝衝地說。

  春妍瞬間對小孩無限妥協。

  因為只有神器和特殊形態的人類才能前往神明的領域,所以春妍正式給奇犽命名,這個行為讓男孩激烈反抗,不是因為不想成為神器,而是因為春妍取的名字——太爛了。

  於是剩下的時間裡,春妍便是用任意門每周固定幾次帶奇犽出去玩,然後思考什麼名字聽起來很帥氣,男孩子也喜歡。

  最後她群發問題給朋友們,還特地著重組織語言發消息給野崎君,期望他這個專業的少女漫畫家能取出讓少女少年們心動的名字。

  (夢野老師:鈴木三郎。)

  春妍:算了。

  剩下征集到的名字也是千奇百怪但不戳奇犽的心,春妍還指望未來小說家織田作先生能給出好的提議,可織田作之助因為受到任務委托人陷害而被抓,竟然因為太喜歡關押地點的咖喱飯而不想逃走,導致春妍收到的回復還是一個名為福澤的大叔幫忙發的……

  在漫長的拖延戰裡,他們到了神議的日子都沒想出讓奇犽滿意的神器名字。

  毘沙門天擔心春妍孤零零地過去會被人瞧不起,擺了好大的陣仗,特地全副武裝帶著她的坐騎來接春妍。

  她金色的長發飄揚在空中,與光一般耀眼,當她降臨到宴會地點時,所有熟識七福神的人都看向他們。

  頂著蓮蓬幼童形態的神明,形似龍般的八岐大蛇,懷抱琵琶的牟財天……只流傳於人類記憶裡的神明都現出真身,宛如普通人般暢談笑飲。

  「所有神明都來到了這裡,那平日需要神明的地方該怎麼辦?」春妍忍不住問。

  毘沙門天愣了一下,溫柔地笑道:「只是離開一會,神社裡一般也會有其他神器鎮守,而且天的威嚴就擺在那,誰敢趁神無月期間亂竄呢?」

  是嗎,春妍有些疑惑地想,如果已經有膽作惡,那為什麼還會在意什麼天的威嚴,不正該挑防守最弱的時候嗎?

  但她不會因為這種不是原則問題的事情便與友人辯駁,於是她點了點頭,開始盡情享受神宴無盡的自取美食。

  奇犽最初還會因為奇行怪異的神明感到新奇,但他對神話傳說沒興趣(畢竟不是獄寺),又漸漸不再關注。

  「果然宴會在哪裡都是一個樣,」他興致缺缺地說,「哪怕是神明的宴會。」

  和春妍站在一起的毘沙門天聽到後低聲笑了出來,她抬起頭,表情溫和地看著那些圍聚在一起聊一年發生的大事小事的神明們。

  「每年的活動都是那些,就算是我也覺得無聊了。」毘沙門天笑著說,「聽大國主發布神明人氣排行榜,然後在音樂中舉行結緣儀式、啊,是不是還沒和你們解釋待會的結緣儀式是什麼?」

  「良緣能帶來和平與富足,神明將人與人之間的羈絆之線相連,世界上不同的兩個人類也因此相遇,這便是結緣,對神明而言是一年一度一次極其重要的儀式。不過這次帶阿妍你來這裡不是為了這個——」

  毘沙門天看向春妍,美麗剔透的雙眼裡逐漸浮現了名為擔憂的情感。她又低下頭搖了搖倒有清酒的玻璃杯,輕聲拋出一個重彈:

  「阿妍你,其實根本不記得我了吧。」

  春妍愣了愣。

  「你換代了嗎?」毘沙門下意識地問道。

  正因為換代,才失去原有的記憶。

  (這幾百年都找不到你,是因為你是無名神,干脆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直到最近又偶然被人回憶起來嗎?)

  (真可悲啊,神明這種生物。)

  「難得來到這裡,不如依靠我的名頭多和些神明神器交流,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多照顧你,這樣以後也會好一點。」

  以後你說不定就不用過著這種隨時可能消失的生活。

  跟在毘沙門天身後的祝器兆麻欲言又止,他來不及開口,便看見黑發少女拿起一杯果汁,碰了碰毘沙門的酒杯,清脆的叮當聲讓人心頭一晃,因那少女堅定明亮的雙眼移不開視線。

  「今天的我是屬於七福神毘沙門天的。」她輕輕笑了。


第45章

  一年一度的神議被稱為「結緣之宴」,正是因為宴會最重要的一個環節——結緣儀式。

  近似長方形的木牌上畫有人像與人名,春妍在神社中有聽到人們將這叫作「繪馬」。此時神明與人類的繪馬都被搬出,而神明將不同的兩個繪馬的線打成結牽在一起,便代表這兩者今後緣分相連。

  「人類也可以和神明的繪馬相連嗎?」春妍站在擺滿神明繪馬的一列列木架前,好奇地拿起幾個繪馬翻開屬於哪一方神明,又連著什麼人。

  「當然可以,」毘沙門天因為喝了許多酒而臉頰微紅,她神采奕奕,饒有興致地給春妍介紹,「惠比壽就很受歡迎。今年又要多出幾個新貴富翁了吧,我記得一個姓鈴木的家族就每年都能好運與他結緣。」

  商業之神惠比壽的繪馬已經和許多人類連在了一起,甚至還有神明。七福神中掌控財運的商業之神在這種時候都能體現他的高人氣——

  春妍意外地發現了她的繪馬,不知是哪方神明把她和惠比壽牽在了一起。

  「哼。」

  美麗的女神明突然扯斷了那條緣線。

  春妍:「??」

  「毘娜?!」兆麻驚得叫出了他與神主之間的昵稱,戴著眼鏡的清秀青年迅速上前攔住毘沙門天,無奈地嘆氣,「作為福神怎麼能隨便破壞他人的緣分,快住手……」

  被酒氣衝得思維不清的女神「啪」地扯過繪馬,理直氣壯地喊道:「惠比壽那家伙連鞋帶都不會系,我要給阿妍找更好的!」

  兆麻崩潰:「噓——!!這裡還有很多神明呀毘沙門大人!所以我剛剛才不想讓您喝那麼多酒!」

  「不如先帶毘沙門小姐去休息一會?」春妍看著趴在兆麻肩上抗議的毘沙門天,體貼地建議道。

  「失禮了。」兆麻笑容裡包含歉意,他禮貌地鞠了個躬,然後扶著他的神主,不讓毘沙門天因為醉酒而在神議中露出醜態。他是毘沙門天的道標,是為神明指明道路的存在,所以任何時候都不會松懈。

  春妍繼續看其他的繪馬。

  這次的不像惠比壽與大國主那種七福神很受歡迎,但也有人與其結緣。春妍翻開與其相牽的另一個繪馬,忽然發現有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她身邊。

  那少年,或者說是神明,墨綠色的直發讓春妍想到森林。她覺得這頭發顏色很適合眼前這位不知名的神明,如果是惠比壽一樣的黑發,會讓他看起來變得略略冷淡,而毘沙門的金發則顯得他有點輕佻。

  他就這樣無聲地,安靜地站在一排又一排的繪馬前,專注地看著春妍手中繪馬的名字,雙眼仿佛融化成了焦糖。

  察覺到這樣略微突兀與失禮,他緩過神,嘴唇動了動。

  最後他卻只是向春妍點點頭,轉身離去。

  春妍很抱歉打擾了他——她覺得她才是擾人的那一方,因為他看上去很想再看一會。於是她重新將這兩個繪馬都掛回原先的位置。

  刻有「荻野千尋」的木牌與另一張「賑早見琥珀主」,在宴會的絲竹雅樂,和歌伴唱中,因風相撞,發出了輕微的噠噠聲。

  [恭喜玩家收集到技能卡「R-記憶的游戲」]

  [「曾經發生的事不可能忘記,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

  [該技能卡通過特殊條件解鎖,使用次數限1次,針對其他對像使用,能根據所想篡改他人的記憶,針對玩家自身使用,則能恢復您失去的記憶。]

  春妍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她想不通為什麼突然收集到了一張新的技能卡,有些可惜如果是SSR就好了。

  黑發的少女轉而尋找奇犽的存在,白發的男孩早在結緣儀式開始前便嫌悶溜出去,他好像很喜歡一只體型巨大的白狗,聲稱它長得和他家的「三毛」很像,於是熱衷逗這位神明玩——他們玩著玩著春妍便一下沒注意到去了哪裡。

  逗狗(?)應該會喜歡開闊的地方吧。

  春妍抱著這種想法溜出了宴會主廳,空氣瞬間流通不少,明明是屬於神明的宴會場所,看起來卻和人類所生活的地方沒有多大差別。宴會外的後.庭院月落星影,樹影重重,寒風料峭,春妍捂嘴打了個噴嚏,開始擔心奇犽會不會著涼。

  她看見了一個「人」。

  他倚靠在一棵巨樹前,左手拿著一壺酒,右手則在空氣裡隨意的比劃。他的表情漫不經心,但隨著右手的動作,一串雷電從指間滑出,劈裡啪啦作響,雷光照亮了他的臉

  ——他是一個擁有英俊外表的神明,當空中的雷電逐漸擺出龍舞爪的形狀時,他緩緩舒開了先前緊皺的眉頭,像是一個純粹的孩童,雙眼中都是欣賞玩具般的欣喜與自在。

  哢嚓。

  春妍向前挪了一步,不小心踩碎一根落枝。

  神明霎時一驚,擺上所有的戒備與排斥,瞪向來者——

  「您好,」春妍琢磨用詞,「請問您有見到一個白色短發的男孩嗎?」

  她用手比了比高度,試圖讓這位神明能更好地想起來。但他顯然對這種事情不關心,反而發出一聲嗤笑,收起手中的雷電,站直了身體,「你是今天跟著毘沙門天的。」

  他說得很肯定,聲音最後還帶上幾絲挑釁。

  「無名神抱上七福神大腿的感覺怎麼樣?」

  「非常好,」春妍誠懇回答,又重復了一遍,「請問您是沒有見過一個白發的男孩對嗎,長得很聰明的。」

  「……你這家伙不會是故意無視我吧!」青年瞬間惱怒地叫道。

  「可我已經回答了您的問題?」

  少女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穿著嶄新的和服,袖口的紅梅開放在黑暗中。

  「而且您剛剛的雷電很漂亮,給人感覺很厲害,沒有誰會無視掉。」春妍有些不解地說。

  黑發青年:「…………」

  黑發青年:「嘖。」

  他眉眼與其說是冷淡,倒不如說充斥著一股戾氣與煩躁,似乎世間的現狀讓他很不滿。他仰頭喝了一口手中的酒,突然走到春妍面前,他靠得很近,低下頭時黑色的發絲碰到春妍的脖頸,讓少女感受到微微癢意。

  神明一雙黑色純粹的雙眼直直看著她,語氣察不出意味,

  「你是想把我當毘沙門天耍嗎?」

  春妍突然把手放在這張離她過近的臉兩頰——他的氣息比他本人溫暖,但和他的長發一樣讓她覺得有點癢,於是她希望能把這張好看的臉挪的離她遠一點。

  她是覺得後退一步都是認輸的性格,在往後躲的選項前毫不猶豫地選擇直接推開。

  春妍雙手撫住神明的臉,趁他沒反應過來把他的頭挪得遠一點後,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臉。她看得很專注,目光從他如毛筆勾勒出的眉移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後集中在他那雙已經充斥各種羞惱情緒的雙眼。

  「抱歉,您和毘沙門天沒有相像的地方,您的眼睛很獨特。」春妍認真地說。

  神明一怔。

  她還沒等到他回話,腦袋突然被狠狠一拍,整個人猛地被往後扯去。春妍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連串怒斥震得腦殼疼。

  「你是不是笨蛋啊!我走遠你也跟著亂溜,好好跟著毘沙門天不行嗎!還有我一找到你你就把手摸別人臉上干什麼?!!」奇犽氣急敗壞地喊道。

  春妍面無表情地解釋:「成年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奇犽:「騙鬼啊你!而且你比我大屁大點歲——」

  「大人。」這時又有一個青年走進了庭院,原先寂靜清幽的秘密場地忽然變得熱鬧起來。

  黑發的神明皺起眉頭,癟了癟嘴,很冷淡地應道:「這麼快又跑來監視我了嗎,黃雲。」

  「請不要這麼說,建御雷神大人。」名為黃雲的神器垂下了頭。

  「建御雷神」這個名號終於讓春妍反應過來他的身份——她想起毘沙門天偶爾有朝她提過這個神明,不過當時毘沙門天的表情不像是欣賞,而提起這個名字,是為了告誡春妍不要隨便接近他。

  直屬於「天」的一柱神,同時被這個國度的神明奉為「雷神」。些許是也屬於武神一列的原因,他與毘沙門天並不交好,以穩健為原則作風的女武神也不喜歡與他相處。

  建御雷神不喜歡安穩。這是毘沙門天對他的總結。太平的盛世卻讓這個武神感到不快,他似乎更想要禍端,然後拔出在鞘中沉默許久的劍。

  此時他轉過頭看著被奇犽又拍了下腦袋的春妍,意味不明地說:「這麼沒有規矩的神器我還是第一次見,果然是神器肖似神主。」

  「哈。」白色短發的男孩發出一聲嗤笑。

  他雙手抱胸,好似沒有被惹怒,漫不經心地站在了春妍身前。

  剎那間,建御雷神身後的神器猛地作出防守姿態,突如其來的刺骨殺意讓黃雲感到不適。他已經許久沒有感覺到這種殺意,墮落的妖怪是沒有這種殺意的,他們只是出於本能的獵食,這是屬於人類的,屬於擁有情感的生物為了護住他的領地而發出的警告。

  另一位武神燃起了興致,他咧出一個笑容,這是他在被春妍發現後第一個真正感到愉悅與興奮的笑容。

  「兆麻那個祝器你比不過就算了,這個小不點你可別輸啊,黃雲。」他說。


第46章

  「兩位還是請住手。」

  突然出聲的是匆匆趕來的七福神的惠比壽,他看著建御雷神與春妍兩人拔刃張弩的氣氛,聲音沉穩而不帶過多情緒。

  他穿著精心縫制出的狩衣,顯出神明的矜貴。

  「春妍小姐是毘沙門天的客人,雷神大人應該知道毘沙門天生氣起來是什麼樣子吧。」惠比壽克制道。

  春妍還沒來得及禮貌地和惠比壽打招呼,乍然聽見建御雷神喊了聲「黃雲」。

  站得最近的男孩一個側身便躲過了對方的攻擊。

  他雙手交叉活動了下筋骨,漫不經心地說,「什麼啊,你看上去很弱哎。」

  本來就想借這件事惹毘沙門天生氣的建御雷神「嘁」了一聲。

  奇犽突然扭頭看向春妍,後者愣了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後,迅速表達了贊賞,「很厲害!」

  隨後春妍趁奇犽沒有開始驕傲,關心道:「但小孩子還是不要養成用拳頭解決問題的習慣。」

  從小就以打趴高年級而出名的少女神情格外義正辭嚴。

  「別人拳頭都打到你面前了你還不反擊嗎!!」奇犽因無語而叫起來,春妍仿佛能看見他額間的一個井字符。

  「只是小孩子不要養成這個習慣而已,」春妍頓了頓,「如果奇犽遇到了危險,可以先等我衝上去再上的。」

  奇犽:「呵。」

  (等等、她這是被小瞧了嗎!)

  從來只有她小瞧別人的春妍瞬間震驚。

  她與奇犽,都是雖然空有一番神明知識但對神明之間的社會了解不多,完全沒有意識到剛剛奇犽能躲過黃雲的攻擊而且氣勢完全不輸,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與此同時,在場的其他人則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惠比壽抬起眼簾,審視地看向春妍旁邊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孩子。

  (雖然黃雲還沒成為祝器,但建御雷神的「黃雲」在高天原可是有著「雷刃」之稱,號稱能操縱雷電斬斷天空的神器。雖然沒有祝器的身份,但實力已經無限接近於祝器。)

  (這個孩子應該不是祝器吧……說起來上次在橫濱見到他們,他就是春妍小姐的神器了嗎?看上去只是個小孩子沒想到居然擁有這麼強的實力嗎?)

  (如果能為我所用——)

  惠比壽頓了頓,升起了興致,直接走到奇犽面前開口道:「你好,你有興趣成為我的神器嗎?」

  奇犽:「?」

  春妍:「???」

  「惠比壽大人,你——」春妍一下組織不出語言,最後捂住了嘴,感嘆道,「喜歡找打嗎。」

  惠比壽:「…………」

  他忍不住抗議,「春妍小姐,我這是正當地尋找優秀人才,沒有使用任何低劣的商業競爭手段,您的反應反而會顯得您是阻止您的員工走向更廣闊的天地,這是一種自私的、讓人不齒的行為,您這樣的神主是會害了神器。」

  財神繼續轉頭全神貫注地看著實力高強的男孩。

  「你即使不想被春妍除名也沒關系,我不在意神器身上是否會有其他神明賜予的名字,我只看重個人的能力與素質。來到我這裡,你將擁有最優的待遇——」

  「不要。」奇犽冷漠地說。

  「我可以給你仔細思考的時間,這個答案不需要這麼快得出……」

  「我說不要,你聽不見嗎。」白發男孩表情更冷了。

  神器的性格是真的會隨神主嗎,惠比壽平靜地想,那嚴彌為什麼沒有隨我的性格。

  「……還是這麼惡心啊,惠比壽。」建御雷神厭惡地打破了這個對話,「用『野良』用得路人皆知就算了,還想讓別的神器被你命名然後成為野良。」

  「只要是厲害的員工我都會歡迎,而且我們神社的待遇很好。」從來沒有給手下放過假的惠比壽慢條斯理道。

  被這麼一打岔,建御雷神又打消了挑起爭端的念頭。他不耐煩地又叫了聲「黃雲」,如武士般的青年跟在他的神明身後,一句話未說,神色中帶有幾絲緊張,輸給了非祝器的無名神器,他有些畏懼神主的反應。

  建御雷神皺起眉頭,忍著沒有當場發作。

  在建御雷神走後,春妍興致勃勃地對奇犽說道:「你看,別人給神器叫『黃雲』。」

  奇犽:「……所以呢?」

  「如果是按照起名規則來看,建御雷神實際上給他的神器取名是『黃』,」春妍解釋道,「那麼我給你起的『白』聽起來就好聽很多吧!而且大家都是顏色,但怎麼看都是你的更厲害——」

  「別騙人了,你明明就是看著我頭發顏色隨便取的!」

  「『白』這個字可是有很多含義的。」春妍用一種「小孩子見識不多」的表情嘆了一口氣。

  奇犽「嘖」了一聲,雙手抱胸,大有一副我看你還要怎麼編的模樣。

  「比如說……」春妍篤定地說,「白者,白也。對了還有『白者不定所白,忘之而可也』『定所白者,非白也』。」

  發音是假名但文字來自不同體系的男孩:「?」

  「奇犽,以後要好好學漢語就懂了。」春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補充。

  奇犽毫不受騙:「你瞎編的能力為什麼不能分一點到你的起名水准上。」

  一旁圍觀的惠比壽,發現奇犽的表情中的確沒有任何可能「叛變」的意圖,稍稍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春妍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她見四周無人,隨口問道:「惠比壽大人,您不會又想著去黃泉的事情吧。」

  惠比壽抿了抿唇,被戳中心事,又不常和別人討論這種禁忌之事,微微點點頭。

  「是麼,」春妍忽然冷淡地垂下了眼簾,「叫我就算了,我不在意這種事情,但是能不能不要牽涉到我的朋友。」

  惠比壽有些發怔,他還以為是他的問題,稍微偏過頭,發現就連站在少女的白發男孩,也和他一樣,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

  「他還不到十二歲,請不要隨便就拿他的人身安全開玩笑。」少女認真地說。

  (可是……成為了神器,不就代表了他已經死了嗎。)

  惠比壽不知道春妍堪比BUG的游戲系統設計,因而十分無法理解。但他又覺得有點新鮮,因為他還沒見過這麼「惜命」的神明。商業之神身邊交往的神明都是擁有廣泛信仰,即使死亡也能重新換代的神,惠比壽從小就被神器告知

  ——雖然惠比壽大人總是換代,但和我們不一樣,惠比壽大人是不會死的。

  是因為她是無名神吧,連神議都需要毘沙門天幫忙參加。惠比壽下意識為春妍解釋起來。

  神明是不會輕易向其他神明道歉的,所以惠比壽也沒有說什麼道歉之語。但他看見少女的的確確已經生氣的神色,猶豫了會,忽然想起春妍在橫濱接過一箱裝滿錢的手提箱時真心笑出來的模樣。

  「要點錢嗎?」惠比壽平靜地說。

  春妍頓了頓,有些疑惑地問:「您真的不是在故意惹怒我嗎?」

  「上次給春妍小姐時你好像很開心,所以我在想要不要事後再給您一箱……」

  「無功不受祿,我不要。」

  「……這是想要兩箱的意思嗎?」

  「好的。」春妍堅定地說。

  沉穩的商業之神忽然輕輕笑了一聲,他笑起來的時候,衝淡了五官中的微微隔閡,融有一種柔和,「這次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和春妍小姐相處也許會很有意思也說不定,畢竟你看起來不像那種很拘泥傳統的人。」

  「我想,毘沙門小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很喜歡您吧。」惠比壽說。

  「不對,她曾說是因為我可愛。」春妍面無表情地反駁。

  奇犽霎時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想狠狠踢春妍一腳讓她不要再這樣認真地在別人面前犯蠢。

  思維有時也一根筋的神明忽然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春妍。他看得很認真,黑曜石般的雙眼在黑暗裡,好像也能閃閃發光,融入了世間所有的美景。

  最後他點點頭,「的確。」

  商業之神話音剛落,春妍突然發現她的神器露出了些許微妙的表情。她一時來不及回惠比壽的話,開始思考奇犽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理解不能的模樣。

  她走在奇犽旁邊,而惠比壽走在他們前面帶他們一起回去參加結緣之宴。

  見惠比壽應該沒精力注意到他們,春妍低頭小聲對奇犽說悄悄話,「你剛剛是想和我說什麼嗎?」

  「你不覺得剛剛那男人突然那麼講話太——」,白色短發的男孩滿臉震驚,「你們果然是因為都神經粗大所以順利對話的嗎?」

  「等等,難道成年的對話世界就該是這樣的?」男孩表情更加微妙地睜大了眼睛。

  春妍不知道奇犽在說什麼,最後出於「男孩正對長大後的世界產生好奇」的閱讀理解,體貼又溫和地問道,

  「我回去後教你學習吧,說起來奇犽之前落下的課程是到哪裡了呢?」

  奇犽:「…………」

  殺手家族繼承人答:「毀屍滅跡。」


第47章

  結緣之宴結束後春妍悄悄塞給了惠比壽她寶物卡中的「四魂之玉的碎片」,她看惠比壽那副不入黃泉不回頭的勁,加上顧及惠比壽如果換代毘沙門天應該會很傷心的可能性,便將這個關鍵時刻也許能有幫助的寶物給了他。

  平心而論,雖然別人趕著送死與她無關,但她沒有那麼討厭惠比壽——不至於不願搭把手的地步。

  春妍順便換到了尋找的關於「四魂之玉」的情報。

  「四魂之玉不是幾百年前就消失了嗎?」惠比壽疑惑地舉起剔透晶瑩的碎片,仔細觀察,「我還以為是傳聞,沒想到這種裡面蘊含強大靈魂的東西真的存在。」

  「真厲害呀,人類與妖怪。」他再一次感嘆。

  春妍又吃了一次高天原與現世時間流速不對等的虧。

  她回到現世,並盛的老師都沒發現她翹了課,風紀委員會一抓一個准,硬生生能讓她多補了幾千字的悔過書。

  她充分發揮多年閱讀的經驗,從小處著手,結尾升華主題,真誠中帶有反思,反思中帶有悔意,無時無刻不展現她對並盛中學的愛,對委員長的愛,對學習的愛。

  草壁哲矢最後連春妍的悔過書都不想看,一股腦全把這真摯表白塞給雲雀恭彌。

  奇犽回來後突然開始喜歡溜到並盛中學圍觀他們是怎麼上課的——春妍知道他不是對那些初中知識感興趣,用這位殺手的話來說,那種數學問題就是他小時候的益智玩具——他單純像運用一種兒童觀察未知事物的好奇,去觀察他口中的「普通人生活」。

  這種轉變,大概是從他在結緣儀式上,親手將一個人類的繪馬和學業之神的繪馬相連那天開始。

  春妍告訴他這種行為名為「結緣」,白色短發的男孩看著他剛剛為人結緣後的手,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當春妍結束期末復習季,終於能松一口氣准備休息時,被冷風吹起的圍巾啪地打在臉上,才突然發現已經快到了年末。

  「小妍一起來買租新的和服吧!」笹川京子笑著帶領沒怎麼逛過並盛中心商圈的春妍。春妍被櫥窗裡的各種特價標簽晃得眼暈。雖然她們目標是為了買過年新穿的衣服,可是在這之前,她們已經吃了好幾種甜品。

  春妍有些擔心因為吃得太飽,小肚子更大,無法很好的試衣服。

  笹川京子邊挑上衣,邊看著陪同者奇犽,溫柔地笑道:「要不要給小妍的弟弟也買件新的衣服?」

  春妍贊同地說:「有什麼好的店推薦嗎!」

  奇犽不由陷入沉默,這點路程他當然不可能逛累,他只是回想起他的母親那誇張的衣帽間和購物癖。

  「你不是已經買好你的浴衣了嗎,我不要這些。」他抗拒道。

  為了讓他的觀點顯得有說服力,奇犽補充了一句:

  「剛好省錢不是嗎。」

  春妍有點猶豫地打破他的騙局,「可是你剛剛花了好大一筆錢買了四袋巧克力甜品……」

  「那哪有多少錢!!」

  「沒關系的啦,新年就該讓自己開心一點——」笹川京子露出了笑容,她琥珀色的眼睛裡融有暖意,笑容含有糖霜般甜美,「剛好商場樓上就是有賣衣服的。」

  她已經這麼說,春妍便拉著奇犽逛起商場。他這個年紀的男孩衣服太難買了,童裝他嫌棄幼稚,而一些賣男裝的店鋪又只面向那種二十歲的青年階層。

  合適的店鋪就那麼幾家,他們三個人一下撞見了另一波熟人。

  春妍一進入店內,便看見正試穿冬季衛衣的沢田綱吉。

  她與十四歲面龐稚嫩的少年相互對視了半秒,春妍便率先移開視線,對正為自家兒子選衣服的沢田奈奈親切地打招呼:「奈奈阿姨!」

  「呀,是小妍和京子。」奈奈媽媽微笑道。

  沢田綱吉滿臉無語:「等等你這是直接無視了我嗎——」

  春妍禮貌地說:「沒有,只是沢田同學太不顯眼了。」

  「你又來!!」棕發少年痛苦大叫。

  「是阿妍和笹川呀,好久不見。」跟著沢田綱吉一起逛商場的山本武舉起手,友好地朝她們小幅度的揮了揮,他穿著便服,那個學校裡穿著校服的少年似乎忽然間長大了不少,多出幾分處於少年與成人之間,成熟卻也青澀的氣質。

  獄寺隼人的打扮如他往日貸給別人的風格,手腕還戴著黑色的金屬環,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膚。

  他看到奇犽,下意識惱怒地皺起眉頭,瞬間回憶起這陣子的「受屈」經歷,毫不客氣地說:「怎麼又是你臭小鬼!!」

  奇犽沒有理他,拉過春妍的手,指著旁邊掛著的一件外套說:「這件怎麼樣?」

  春妍幫他拿出這件黑色的外套,放在他面前比了比。

  「會不會有點老氣?」春妍溫和地問。

  「……你們無視我???」

  「等、等等!獄寺同學!雖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要在商場裡掏出炸.彈!」

  山本武眼尖地注意到女孩子們手裡提著的袋子,上面還印有商家的LOGO。從小在並盛長大的他熟知那是一家著名的和服租賃店。他忽然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掌心:「原來如此,你們新年那一天約好一起穿和服去拜年嗎?」

  「真好啊,說起來我還沒見過阿妍穿和服呢。」黑發少年笑了起來,聲音爽朗而清脆。

  春妍老實回答:「不會穿的,我不懂穿。」

  「沒關系,到時候我可以到阿妍家幫你!」笹川京子興致勃勃地提議。

  ……這樣是不是會太麻煩別人了。

  春妍開始思考如何禮貌拒絕女孩的好意,又不會讓她覺得尷尬。

  「我也沒看過小妍穿和服呢,小妍拜年時歡迎來我們家呀,我已經准備好給大家的紅包了。」奈奈媽媽聽到下一輩們的對話,也變得興致盎然。

  春妍看著奈奈媽媽與沢田綱吉如出一轍的棕色雙眼,陷入了沉默。

  她回想起對方曾照顧她的口味而准備的豐盛菜肴,體貼的關心言語,她以前沒想過真的會有「母親」能擁有這麼溫暖的表情,這讓她心中故事書裡永遠如幻影般的形像噗通地跑進現實。

  她有點不知所措。

  「我會試試。」春妍低下頭,小聲說。

  「呀,那真的太期待了!」沢田奈奈笑道。

  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因為過於熱鬧(後來Reborn也通過密道竄了出來),差點被商場保安給趕出商場。分開後春妍順路與獄寺隼人一起回家,後者顯然不是主動的,因為他與奇犽相處不來,不過他們又是真的、被迫的、順路。

  春妍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和奇犽相處不來呢?明明他就是那麼乖巧、懂事、安靜的小孩——

  在橫濱的時候,中也與織田作都和他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他們的氣氛僵到走到各自家門口,在獄寺隼人開門准備進屋時,春妍突然攔住了他。

  「隼人,」她出聲道,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能不能幫我個忙?」

  「哈?」獄寺隼人不耐煩地挑起眉頭。

  「想請你幫我翻譯幾句東西,我記得你是在意大利長大?」

  春妍把銀發少年拉進了她的公寓,奇犽「嘖」了聲,坐在客廳打開電視翻看最近有沒有什麼有趣的節目。他自認已經是一個比春妍更能在社會生存的人,不肯妥協於子供向動畫,於是沉浸在一部科幻風的名為《LEVELE》的動畫中。

  絕對不能讓二哥那個死胖子知道他居然也看了動畫,奇犽堅定地想。

  獄寺隼人與奇犽鬥嘴鬥累了,已經開啟不想與他接話模式。他見春妍走近臥室又很快返回來,好似什麼都沒拿,走到他面前張開掌心時,他才發現她的手心裡握有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材質特殊,花紋繁瑣的戒指,能看出設計者有專門精心設計過。

  獄寺隼人隨手翻到內側,在裡面看到了一行刻的工整的意大利文。

  「我不是很信得過網絡翻譯,而且意大利語有些也不太好打上去,之前忙著復習與其他事情,剛剛見到你才突然想起來,」春妍不由問道,「請問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銀發的少年認真看了一會,頓了頓,臉上浮現出略微復雜與微妙的表情。

  春妍想起還有未來的沢田綱吉還給了她一個打不開的小匣子,便走回臥室,准備一起拿給獄寺隼人讓他破解。

  她相信同為意大利黑手黨成員,應該是有什麼她不懂的黑話或者秘密打開方式……吧?

  春妍推開臥室的門走到書桌,一回頭,突然發現臥床旁邊窗前有個已經半只邁入房間的腳——

  少女忍住差點脫口的尖叫聲,隨手操起桌邊的一個水杯猛地丟過去。

  來者伸進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丟來的危險物品,兩只腳都邁進窗內後,「小偷」腰側一扭,整個人滑進房間不帶一絲聲音。他如飛鳥自由飛入天空般靈活自在,最後把水杯輕輕放到了地板上。

  「本來是想檢查你有沒有好好按我說的防備技巧鍛煉,」來客平靜地說,「沒有畏懼到動不了,還是有值得表揚的地方。」

  他赤色的頭發,讓最近只看見白色積雪與灰蒙蒙天空的少女眼前一亮,她毫不客氣地抓起椅子上的抱枕丟了過去,「你不是說關押地方的咖喱飯很好吃准備一直待著嗎。」

  「因為明天是新年。」織田作之助隨手接過抱枕,把上面的皺褶拍平後放到少女床上。

  他明明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冷淡模樣,但又好像因為接下來想說出的話而緩緩舒開所有的僵硬與漠然。

  「新年快樂。」他平靜地說。

  「紅組還是白組。」春妍飛快提問。

  「今年紅組贏。」織田作飛快回答。

  春妍點點頭,「好的,如果今晚歌會白組贏,過年的我和奇犽的飯都是你做。」

  「喂我說你要問我東西怎麼又在房間待這麼久?」一道男聲乍然響起。

  臥室的門是虛掩著,銀發少年本來只想敲敲門,結果不經意就推開了房門,房間的兩個人猛地闖入他的視野。

  獄寺隼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大開的窗戶,居家便服的少女,站在窗沿一副「我就是爬窗進來」表情的少年——

  「哈??!」

  他發出了驚叫。

  年輕的殺手注視手上拿著個戒指,正氣急敗壞看向春妍的銀發少年。

  「我打擾你們求婚了?」見多識廣的殺手平靜地問,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情緒。


第48章

  新年的第一天,笹川京子早早帶著她的哥哥一起到來春妍的家。她按照地圖找到這個公寓樓,敲門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頭發上蓋著條毛巾,面無表情地給她開了門。

  笹川京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是,阿妍的哥哥嗎?」

  「不是,」少年的聲音很平坦,聽不出起伏,「我是……」

  他突然頓住了,猶豫了一會,有些不確定地補充:「朋友?」

  笹川京子眨了眨眼睛,她此時此刻突然發現面前的這個人有些眼熟——她隱約記得以前曾看過一個紅發的人放學後曾在門口等過春妍。

  (可是……那個人似乎比眼前的同學大上幾歲?)

  好奇感登時彌漫在她心間,她正想再問點什麼時,真正要尋找的少女就從門內冒出了個頭。

  「新年好,京子。」春妍穿著棉質睡衣,為笹川京子打開了門。她頭發還沒梳整齊,幾根呆毛翹了起來。春妍在瞥到笹川京子旁邊的笹川了平後,一只手迅速按住亂糟糟的頭發,同時平靜地點頭,「笹川學長,新年好。」

  「喲!今年也要極限的加油啊!」笹川了平大聲地喊道,聲音貫穿了整個樓道。

  「阿妍快換上新衣服——」笹川京子笑著抱住春妍的一只手臂,跟著女孩走進了女孩的公寓。單身公寓沒有多大的空間,春妍為了讓奇犽睡得舒服,稍微改造了一下客廳,多買了一張單人床放了進去。

  笹川京子與奇犽打完招呼後,迷茫地掃了一圈這個公寓,沒有發現大人的生活痕跡,稍稍沉默了會,便重新擺出笑容。

  她聲音甜美地舉起了木梳,「我要給阿妍梳出最好看的發型!」

  新年的第一場細雪,悠悠地飄下,沾到人裸露在外的肌膚轉瞬即化。

  沢田綱吉按照奈奈媽媽的叮囑早早准備去神社參拜,他往常都不喜歡排隊,但這次不太一樣,因為他第一次與朋友一起來神社參拜——他好幾年都只和奈奈媽媽前往,明明應該是全家出動的日子,他的父親卻永遠不知道消失在哪個角落。

  「十代目!十代目母親!!新年好!」銀發的少年激動地喊。

  「哈哈哈,新年快樂呀大家!」

  「哈咿——居然能碰到阿綱先生!小春好開心!」

  (但是,今年一起拜年的人也太多了吧……)

  沢田綱吉內心嘆氣。

  看出弟子在想什麼的大魔王Reborn嗤道:「連家族成員都嫌棄,作為首領真是太失格了,果然新年第一天也要好好鍛煉你才行。」

  「今年神社的人也好多呀,」如陽光般溫暖的女孩走到了沢田綱吉他們面前,「早上好,大家!」

  「京、京子!」直面校園女神沢田綱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到一刻,就發現了藏在笹川京子身後的少女。

  黑發的少女遲疑了會,慢吞吞地從京子身後跑出來,平靜地朝他們打招呼,

  「新年快樂……」

  她說完後抿了抿嘴,沒有允許別人隨意打量她,干脆撇過頭沒有直視其他人,反而讓人察覺到她某種古怪的倔強。

  少女黑色秀麗的頭發被京子全盤在腦後,插上做工精良的繡花,她偏淺色的和服處在人群之中,像是冰天雪地裡開出了來年春日的櫻花。

  沢田綱吉大腦一片空白。

  他還不知道要說什麼,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如同被人搶先——

  「阿妍今天超好看!」山本武比了個誇贊的手勢。

  獄寺隼人「嘁」了一聲,表情裡好像都是不屑,一句誇獎的話都不肯說。

  「……很好看。」沢田綱吉小聲說,他最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聲音微弱得差點讓人無法察覺。

  他踢了踢腳下的石子,思考什麼時候奈奈媽媽回來,他們早點結束今天的參拜活動,也許大家還可以聚一起玩些小游戲。

  奇犽因被迫早起而打了個哈欠,他不理解怎麼會有一群人這麼早起床就是為了去拜些虛無縹緲的神。

  他的確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神明擁有人的形態,但這讓他更無法理解了——如果山、海、天,都是擁有人的外貌與性格,那人們對他們的崇拜與畏懼,不就顯得那麼脆弱和無法理喻嗎?

  歲數不大卻比許多人還成熟的男孩掃了幾眼人群,發現興衝衝跟在沢田綱吉身後的獄寺隼人,隨口說道:「啊,昨天落荒而逃的家伙。」

  獄寺隼人:「??」

  獄寺隼人:「死小鬼——你給我炸裂吧!」

  「啊啊啊啊——」沢田綱吉還沒來得及攔住獄寺隼人,他焦急地想閉眼不去看這場鬧劇發生時,獄寺隼人准備扔出炸.彈的手腕突然被攔住。

  一個年輕溫和的巫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們面前,她的存在感低到眾人幾乎都嚇一大跳,尤其是被抓個正著的獄寺隼人。

  「什麼人!?!」少年頓時跳起來。

  「我是這間神社的巫女,」螢輕輕笑起來,「就算是新年,也不能隨便在人群裡丟煙花哦。」

  「螢小姐,新年好。」春妍禮貌地說。

  她能看出面前這位黑色長發的美麗女子是屬於彼岸的人——她的存在感很低,但因為常年在這間神社充當巫女的工作,連帶著也算在許多人腦海中存在過。

  螢是個溫柔的女人,偶爾在神社中見過幾次,她都是真摯地幫助訪客,並且是發自內心的感到喜悅。春妍有些好奇她原本作為生者的名字,但根據游戲指引提示,神器真名屬於「神明隱秘之事」,讓死去之人知曉他們的原名,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毀滅的打擊。

  春妍瞧著螢翡翠般晶瑩的雙眼,隨口感慨:「螢小姐的眼睛和隼人很像呢。」

  「你不要看到綠色就說像好不好。」獄寺隼人不耐煩地收回原先掏出的炸.彈。

  白衣緋褲的巫女忽然認真看向獄寺隼人的雙眼——她的目光讓本質很容易害羞的少年頓時氣急敗壞,趁少年發飆前,黑發的美麗巫女笑道:「我以前見過和我長得更像的眼睛呢。」

  「連大人他們都說像,」她伸出手,比了個高度,「不過那孩子,也不能算孩子,總之很高呢,又高又壯,剛開始還戴著個很可愛的頭套,不摘下來我都看不到他的臉。」

  「很漂亮呀,那個青年,如果小妍長大,真想介紹給你們認識——」螢笑著扶住臉頰。

  「他那雙眼睛好看極了,我沒有自誇我的眼睛也好看的意思哈哈哈,就是……」

  螢陷入了回憶。

  她見過太多人了,幾十年的時間裡,她來來去去認識了無數過客,許多人的臉與名字都已經記不清,可是那個同樣有著翡翠色雙眼的青年讓她印像深刻。

  因為他見到她,看著看著,就哭了出來。

  明明是那麼大個人,突然哭起來,不止是她,連他身邊的朋友都猛地嚇到。

  「當時為了安慰他不要哭,我可是絞盡腦汁。」螢嘆氣道。

  後來她給他唱了歌,試圖能安撫住他。她唱歌還算好聽,至少神主也很喜歡聽她瞎哼哼。那孩子也奇跡般地,因為她輕拍他的背與歌聲,慢慢緩和了情緒。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春妍疑惑地看著她,「螢小姐?」

  亡者怔了一下,緩緩笑出來,「啊,一下沉浸在回憶了。不好意思。」

  「現在想想,真應該問那孩子的名字呀。」螢感慨道。

  春妍來神社沒有那麼熱衷排隊參拜,她只是因為其他人想來,於是陪他們來。她和奇犽一起在神社閑逛,後者當然閑不住,干脆和織田作之助玩起「殺手與殺手」對決游戲。他們互相追趕躲藏,看誰能真正拿一個在便利店買的顏色槍打到對方。

  沢田綱吉終於排完長隊回來時,只看見少女一個人坐在樹下,出神地看著樹枝上的積雪。

  她看上去比以往更加與眾人格格不入,沢田綱吉不是很喜歡少女這副模樣,不由有些難過。

  「阿妍……在想什麼?」他有些遲疑地問。

  春妍平靜地回答:「請不用擔心我,只不過是人生中第一次沒有親人自己一個人過新年,因為懶惰不想參與殺手游戲所以孤苦伶仃等待其他人來找我,然後還要被人靈魂拷問我為什麼這麼慘居然只能坐在樹下發呆而已。」

  沢田綱吉:「對、對不起!」

  春妍扭過頭,捂住嘴,「噗。」

  「等等你是騙人嗎?」沢田綱吉欲哭無淚道。

  「我妹妹名字是春雪,因為她在冬末出生的——」春妍輕輕笑著捧起地面的一層積雪,「一下雪就想起來,她的生日快到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給她送上今年的生日禮物。」

  沢田綱吉沉默了一會,後知後覺地問道:「阿妍的生日是?」

  「今天。」

  「哎哎哎哎哎??」

  春妍看到沢田綱吉驚慌失措的反應,感到有些奇怪,

  「這是什麼很重要的日子嗎?」

  「怎麼能這麼說……明明你就重視你妹妹的……」

  沢田綱吉動了動嘴唇,他棕色的雙眼閃過幾絲遲疑,最終仿佛下定了決心,整個人仿佛都變了副模樣,春妍恍惚間看到了十年後那個溫和堅定的青年的影子,

  「明、明年這個時候,我一定會記得!」

  沢田綱吉老是有股莫名其妙的執著,春妍迷茫地想,他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因為別人的事情而勞心勞力?

  春妍忽然想起昨天獄寺隼人告訴了她那個指環裡內刻的話——她當時沒理解為什麼要特意刻上這句話,現在好像隱隱參透了答案。

  (祝你永遠幸福。)

  「謝謝你,阿綱。」春妍說。

  她在棕發少年迷茫的雙眼中,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淺淺的笑容。


第49章

  「一號……了嗎?」

  巴勒莫的海風吹得人有時找不著南北,西西裡的美麗風光讓世人傳唱,此時溫潤的棕發青年只想將總部這些鬧騰的守護者與巴裡安的眾人全部冰封。

  彭格列新年會的破壞程度與日俱增,為了躲避XANXUS砸裂的牆磚,裡世界的教父干脆溜出宅邸——他本想回去嘗一口奈奈媽媽的新年標准餐,但顯然溫柔的女士更願意和提前退休的丈夫一起周游世界。

  西西裡的冬天沒有北方那麼寒冷,年輕的教父甚至沒穿多少件衣服,任由冷氣微微凍紅他的耳朵。

  「冬天過後,又很快要到春天……」年輕的教父似乎感慨頗多,悶悶地笑出了聲。

  「生日快樂呀。」

  風聲四起。

  螢皺起了眉頭,她將維護神社秩序的任務交給了其他的神器巫女——她的神主與道標歡天喜地新年游,結果每次最忙的季節裡總找不到神影,現在遇到罕見的情況,又要她這個自認腦子不靈光的人,匆忙處理。

  女子將黑色的長發全部扎緊,翡翠色的雙眼掃向動靜發出的方向,穩步朝神社內部最高的古樹走去。

  [巫女翠子身份卡技能開啟]

  [察覺到異常妖力波動]

  [……檢索波動方向……]

  突如其來的異動讓春妍有點吃驚,她來這間神社也有許多次了,游戲指引從沒有給出過像這次這麼大的反應。

  普通人聽起來只是乍然地風吹鳥鳴,但如果是巫女和神明的身份卡判斷,那可能是與時化差不多的風險。

  「我去找一下螢小姐。」春妍對旁邊的沢田綱吉說。

  「哎、哎?!怎麼了嗎?」對靈力與妖怪仍然是小白階段的沢田綱吉,只能靠著他來自血緣但還沒完全覺醒的超直感,察覺出可能發生了些特殊的事情。

  他習慣性地露出擔憂的表情,澄澈的雙眼裡盈滿了冬日陽光的溫暖,他的聲音經常會因為懦弱的性格聽起來有點沒有底氣,可當真的想要做到什麼時,卻又仿佛變了個人般,堅定而無畏。

  「阿妍,不要什麼事情都自己去做。」

  沢田綱吉抿緊了嘴,微微顫抖的眼睫毛讓人想到無害的兔子。

  這副模樣讓春妍內心覺得有些微妙,她覺得此時此刻很像某種她經常看見的電視劇與小說的場面——即將分別的兩人,不舍的話語,令人悲傷的背景音樂——

  「本王出征歸來定將你十裡紅妝迎入家門。」春妍點點頭。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委婉地說:「川上同學,請快去快回。」

  春妍走上小徑准備走到妖氣波動的位置時,越走越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首先是天氣,她感覺到天氣逐漸加溫,已經讓她穿著羽絨已經忍不住流汗的地步,當她一回過頭時,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周圍的環境已經綠葉蔥蔥,不見任何雪天之景。

  幾乎是不帶任何猶豫的,春妍選擇按原先走來的方向原路走回去。

  她越走越不踏實,過了二十多分鐘後,她還沒回到原先的神社。

  春妍遇見了一個小孩。

  [觸發任務:解鎖神器「白器」回憶——遺忘的親人]

  [進入副本「亞路嘉·揍敵客」]

  [副本進度:1%]

  [……]

  那是一個很普通,很弱小的孩子。她的普通與弱小相互聯系,不是說她的身體看起來有多麼孱弱,而是聯想到她「揍敵客家」的家族身份,以及有另一個親人「奇犽」的表現相互對比,你會覺得,她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小女孩。

  她一個人靠在樹下,拋開旁邊一灘詭異的滲入泥土的液體,看起來和上幼兒園的孩子一個年紀,不由奇怪為什麼這個年紀的孩子身邊沒有人看守,獨自拼著七彩的積木。

  發現春妍走來時,她睜大了水潤的眼睛,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

  「是新的女僕嗎?」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春妍。」

  春妍遲疑地回答。

  女孩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點呆呆的。她干脆放下手中的積木,吭哧吭哧地跑到少女面前,張開了雙手。

  「亞路嘉要抱抱——」

  「……」

  春妍出於多年養成的本能,將這個有著柔軟黑發,嬰兒肥小臉的女孩輕輕抱起。

  亞路嘉蹭了蹭春妍的脖子,她被少女黑色的長發弄得咯咯笑出來,從懷抱裡跳下來時,她又伸出了一只手,

  「要握手!」

  春妍捏了捏她的小手指。

  「要春妍親親——!」

  湊近亞路嘉臉頰親了一口後,面前的女孩原先靈動的雙眼驟然變成黑沉沉的眼珠,不見一絲眼白,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恐懼與驚嚇頓時能衝擊見到這幅畫面的幾乎每個人。

  「亞路嘉」一動不動地盯著春妍。

  「你不舒服了嗎?」春妍下意識問道。

  「亞路嘉」歪了歪腦袋,沒有回答。

  春妍仔細觀察女孩的狀況,發現她沒有出現任何生理上的不適,也沒有任何妖怪纏身——除了眼睛的悚人變化。春妍思考了一會,想到在橫濱見聞的異能力作戰,以及並盛沢田綱吉能頭部冒火腳竄幾米高的模樣。

  又是異能力嗎?

  「請問如何能讓你恢復原來的模樣?」春妍禮貌地問,「亞路嘉?」

  「女孩」面無表情,但內心有些疑惑面前這個人怎麼老是作出「疑問」。她很懷念奇犽哥哥,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又被父親母親叫去訓練。她知道哥哥是很有天賦的家族成員,與她這個不適合接受訓練的揍敵客不同。

  最近與奇犽哥哥玩的機會變少,甚至一直陪她玩的三葉也突然開始拒絕她的各種「抱抱」「背背」的「強求」,所以三葉直接消失了——還好現在面前有這個沒見過的眼生女僕。

  她的願望會是什麼呢?

  她是想知道「如何恢復原來的模樣」嗎?

  「知道答案是你的願望嗎?」未知生物乖巧地回答,「完成你的『請求』,亞路嘉就回來啦。」

  像是確認春妍的請求就是這一點,女孩說完後,眼睛重新變回了原先的正常模樣。

  她平靜地看著春妍,沒有什麼別的反應,似乎覺得玩這種強求游戲有點無聊,准備回去找她的積木重新等她哥哥來找她。

  ……什麼意思?

  少女正想再繼續了解到其他相關信息,一陣高亢而刺耳的尖叫聲響起——音量與歌劇院的女高音銜比,但顯然這個「女高音」的聲音就不是那麼動聽悅耳。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外人出現在揍敵客家——!!」

  春妍看見的最後一幕,便是身穿黑色和服,戴有電子眼的揍敵客女主人憤怒大叫。

  [……]

  [「亞路嘉·揍敵客」副本結束,觸動NPC「基裘」,玩家挑戰失敗]

  [是否重新進入副本]

  [是/否]

  [……Loading……]

  「亞路嘉要抱抱——」

  春妍沉默地將與女孩的互動都做完後,她又變成了那個雙眼漆黑,沒有眼白的古怪模樣。

  條件是三個「請求的願望」,而後奇犽的這個親人,會實現她的願望嗎?春妍不確定地想。

  這個請求似乎不能停止,春妍嘗試地拒絕第三個「親親」的願望時,亞路嘉轉而又要求春妍牽她的手。春妍猜測這要麼是無法停止的願望請求游戲,要麼是達到一定次數後,會迎來不可小視的懲罰——這是從這個乖巧可愛的女孩旁邊的詭異液體得出的結論。

  這場願望游戲,最終會以亞路嘉實現她的願望結束。

  願望?

  她的女孩,她從小認識的朋友們,她永遠爛醉的父親,仿佛都乍然跳到了她面前。

  黑發的少女面無表情,抱著一種「大不了再來一次」的嘗試,對游戲的設計系統踹了一腳。

  「能讓我回到春雪身邊嗎?」春妍平靜地說。

  「……好啊。」未知生物笑道。

  春妍愣了愣。

  變故幾乎驟然發生在一秒之內,整個空氣仿佛都出現了波動,轟轟隆隆的聲音從地底灌入雲霄,嘈雜的系統提升音開始在春妍耳邊瘋狂作響。

  [……]

  [警告!游戲發生錯誤警告!]

  [發現異端BUG!]

  [病毒入侵檢索——]

  [游戲內部發生錯誤,已啟動強制重啟程序]

  [鎖定「亞路嘉·揍敵客」副本]

  [玩家挑戰失敗……]

  [游戲進程出現異常因素]

  [身份卡「穿越時空的少女」被動技能觸發]

  [擁有Charge的少女,依靠科學道具的能量,獲得穿越時空的能力。該身份卡被動技能,一把能進入其他地圖的鑰匙,參與到新奇體驗的主線與支線故事。]

  [給予玩家作弊懲罰]

  春妍:「……淦。」

  穿越時空的少女


第50章

  奇犽發現他回到從小習慣的訓練室,手銬勒出他手腕一層層血痕時,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混蛋奇犽發什麼呆——」他的二哥,也是他這次鞭刑訓練的執行者,語氣極其不客氣,但完全沒察覺到奇犽曾在某一刻消失不見。

  (這就是笨蛋女人說的可能隨時消失麼)

  奇犽有點遺憾他還沒完全給那個女人展示過他的殺傷力。他的神器形態不是常規的武器——他是雷。

  比起建御雷神的黃雲,他更直接,能從雲層之上引來雷電,貫入地面。

  大概是常年電擊訓練的影響吧,奇犽心想,當毘沙門天發現他的神器形態如此驚人時,還誇贊他的資質與潛力。

  但是那個笨蛋永遠都不想把他放在戰場上與妖怪對決。

  外面。

  白發男孩如海水般冰藍的雙眼浮現出名為「堅定」的眼神。

  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這個家。

  然後……他會找到她,告訴她他到底有多麼厲害。

  通過監控器觀察孩子訓練狀況的揍敵客家主,不著痕跡地凝起更多的關注。

  奇犽這孩子……席巴·揍敵客目光敏銳,捕捉到監控器裡男孩的表現與往常不同之處。

  (這孩子為什麼像是突然經歷了什麼?)

  又一次噩夢驚醒時,鬼舞辻無慘冷漠地丟開剛剛攥緊的被褥。

  年輕而俊美的男人有一頭黑色微卷的長發,他因養尊處優肌膚近乎慘白,但聞動靜而前來服侍他的侍女看到他的臉時,仍忍不住露出微微羞怯的表情。她們訓練有素,所以不敢做出失格的動作,也不想被趕出主家。

  她們的反應是有理有據的,畢竟眼前這個男人,不僅擁有貴族出身的矜貴,也有著出眾的外表和氣質。他不屑於與侍女有過多交流,但他的聲音仍然能留給侍女們深刻的印像——微微低啞,是月光下的冷淡與深沉之美,如一縷藍色的月光。

  但僕人們,仍然畏懼他,畏懼他的喜怒無常,暴躁不定。

  鬼舞辻無慘不願承認他已經厭煩,或者說苦惱於不過是「夢」的脆弱東西。

  他最近常常夢見一些可笑的,荒唐的畫面——他,只能拘泥在房間裡,被侍女們當做是嬰孩般照料,不能跑動,呼吸痛苦,無時無刻不等待死亡的到來。

  那樣卑劣的,弱小的人,怎麼可能是他?

  盡管他曾在出生的那一刻差點被人判定為死嬰,但他也頑強地活了過來,家族為他取了「無慘」之名,更是期望他不再重蹈出生時的緊張危險。

  夢中如此脆弱多病的人,不應該是他。

  應該是……那個「女孩」才對。

  與他也有血緣關系一族的產屋敷家族,將他們收養的女孩——沒錯,竟然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孩,送給了他們。鬼舞辻無慘對這個發展感到不可思議,他問過他的父親,但那個年邁而愚鈍的老人,竟然不給出任何解釋,只是讓他當做多了一個「妹妹」。

  他們說,她是個有著高強的靈力,雖是人,但又有神明般的純淨,如此不可思議的女孩。

  產屋敷家族與神官一脈關系緊密,鬼舞辻無慘知道這一點,但他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因為這麼不可理喻的理由就收養了個陌生孤女,給予她照料和幫助,最後又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了他們。

  什麼神明與強大靈力,鬼舞辻無慘冷笑,明明不過是個只能苟延殘喘的弱蟲。

  因為傳聞她身體極差,甚至不能隨意走出房間,他還沒和她好好見過幾次面,偶爾見面,都只能遠遠瞥見她比他還脆弱無血的膚色……

  在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想不起那個記憶中女孩的任何印像,只是隱隱記得有這麼個人時,鬼舞辻無慘感到古怪,慢慢皺起了眉頭。

  他記起剛好他們不停給她求醫問藥,據說又找到了一個名聲在外的醫師。

  (夢裡那個病蟲怎麼可能會是我,明明應該是那個女人。)

  他按照固定的程序,得見他名義上的「妹妹」時,一入眼的畫面,便是花團錦簇之間,黑色長發的少女不規矩地隨意穿著裙擺,摘下了一朵紫藤花,別在扶著她的侍女耳邊。

  「這樣也很好看——」她拍拍手,十分高興地說,而侍女乖巧低下頭,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鬼舞辻無慘:「……」

  也沒看見哪裡有病啊。

  春妍回過頭,發現了出現在花園的另一個年輕男人。

  他擁有一種獨特的氣質,明明按照侍女們對他身份的提示,他應該是一個尊貴的,矜持的大家少主,可是春妍卻覺得他比起一種矜貴,更多地是對待他人的冷漠與不屑一顧。

  他明明有著張極好看的臉,但很難讓人生出接近的心思。

  春妍聽著便宜哥哥開始跟她絮絮叨叨最近家族給她的日程安排,他的聲音平淡而不帶感情,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於是春妍只能猜測他根本不熟她——或者說,不熟她現在抽到的游戲「身份」。

  她一眨眼,變成了平安京的貴族少女。

  而且還是,多愁多病身,沒有傾國傾城貌的那種。

  春妍對驟然多出的詳細身份資料感到不適應,要知道,來到這裡,她不僅多了一大堆侍女,還多了個竟然會來看她的「哥哥」。

  但是,這些都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她只在意她到底什麼時候加入的這個游戲,為什麼在這款主線是「收集SSR」的游戲裡,她已經集齊了兩張SSR,而且她本人完全沒有印像。包括游戲卡牌BOOK中,有許多她沒見過的卡牌,而任務列表裡,還提示她失敗了一個「解鎖白器回憶」的任務。

  她丟失了上局游戲的記憶,游戲指引解釋說因為她亂整游戲BUG,以及剛好換地圖造成的一種系統錯誤——春妍慶幸,她至少沒有忘記她是誰,她為什麼來到這款游戲,又是為了什麼而想努力通關。

  想到這裡,面對面前這位叨叨不休的俊美「NPC」,春妍時不時點點頭,表示有在聽他的叨叨。

  為了展現她的友好,她還時不時努力勾起嘴角,露出友善的笑容,但是她的哥哥明顯不喜歡她這樣的表現,好多次皺起了眉頭,更加冷漠與厭煩。

  ……能拒絕與這個NPC接觸嗎,春妍認真地想。

  她可不可以依靠那張「禍津神」身份卡飛天走壁,離開這個只有房子奢華,食物爛的一塌糊塗的宅子啊。

  春妍對抽到的游戲身份背景非常不滿的一點,不是那沉重的和服,寡淡的食物,無趣的古代生活,讓她窒息的化妝方式——而是她這具身體的負面效果真的很多啊!!

  她!真的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

  為什麼,一定要強制她,每天都會在一定活動時間後自動陷入「疲憊」「困倦」「虛弱」模式,在她不聽話休息時強制讓她昏厥入睡,然後嚇暈她的侍女們!

  「明天會有個新的藥師給你看病。」她的便宜哥哥說出關鍵,「不要失禮。」

  藥苦她就倒到泥土裡給花草蟲享受……少女面無表情地想,同時向她的「哥哥」點頭同意。

  [……]

  [「迎來不知名的神奇藥師」條件達成]

  [因玩家隨機分配的地圖初始身份,特殊主線任務開啟,玩家可自主選擇是否參與其中,結局自由,方式自選。]

  [提示,本次主線任務,與該地圖獨有SSR道具「青色彼岸花」有關]

  [觸發長期任務:鬼之始祖]

  [病弱無靠的你,是否願意成為傳聞中的「鬼之祖」?]


第51章

  [游戲懲罰時效:45天]

  [不可使用技能卡「記憶的宮殿」]

  發現不能投機取巧,運用BOOK的卡牌輕而易舉地消除負面效果時,春妍忍不住誇贊之前的自己。

  ——真厲害,她究竟是做了什麼,才會讓游戲設計者那麼生氣?

  試圖再次作弊的春妍無果後,她見侍女又開始四處尋找她的蹤影,便假裝重重咳嗽幾聲,才讓有著一張麻子臉的姑娘發現了她的蹤影。年輕的姑娘明顯為此嚇了一大跳——她沒有歸咎於春妍詭異的低存在感,而是將這一切都怪罪於自身沒有盡心盡職。

  「十分抱歉,妍姬大人。」侍女恭敬又緊張地說。

  春妍記得她的名字是「小蟬」,春妍與她比較親近,也希望她成為貼身侍女,是能感受到她的真誠與禮貌。

  即使懶得關注其他人的反應,但春妍還是對嘲弄與惡意有種敏銳的直覺。大概是因為小時候見的太多,所以她能出於自保的,遠離這類人。

  「產屋敷家送來的病女」,侍女們不會好好稱呼春妍的名字,而是私下裡偷偷稱呼她為「篤姬」——病重的貴族小姐。

  而春妍現在所在的家族,則因為她喜歡收集各種書,而對外宣傳她「命運多舛的文學少女」形像。這個時代的人們,崇尚著流傳後世的物哀之美,這種美有時候不被春妍所接受。一名嬌媚年輕的女性,因牙痛捂著紅腫的臉頰,笑時「見口中有黑色」,都能被人認為「甚是趣味」「美麗非凡」。

  於是乎,春妍收到了一些對這種美持病態執著的人的書信,而也有人傳言,她的家族把她培養成具有良好文學素養的形像,是期待有一天她病好後,能把她送入宮中,自然,中宮她大概沒有可能角足成功,但或許因好運,也能選為女御。

  春妍記起以前曾讀過的書,裡面提到一群有志之士的口號,她們稱很久以前,女性是太陽,母神伊邪那美在創世之初,是最先說話的神。然而,後來的很長一段時代裡,女性卻只能成為月亮,而且往往是病態般蒼白的,只能依靠他人發光的月亮。

  這麼一看來,十幾歲的年紀,初來乍到,沒有給她打上任何標簽的小蟬,就顯得活潑可愛起來。

  「請快點換好衣服吧,醫師要來了。」小蟬有點氣呼呼地催促道,「每次您都喜歡和我玩捉迷藏,讓我找您好半天。」

  「不是捉迷藏,」春妍一本正經地欺騙道,「我剛剛見到了神明大人,他把我神隱了。」

  「哎?!真的嗎!」

  對神明無限尊崇堅信的女子著急地說:「那需要給神明大人准備什麼呢——可、可是,我不想妍姬大人這麼快離開。」

  春妍:「……」

  可惡!果然好喜歡逗這種類型的人!

  給春妍請的醫師,沉默許久後,給出了一張之前的醫生們都沒嘗試過的創新藥方。

  這讓小蟬感到了幾絲興奮與希望,她表現地比春妍還開心,似乎覺得這是一件代表春妍的病會好的事情。哪怕春妍真的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但是在外人看來,她好像就是個走幾步路便會死的人。

  看她這麼開心,春妍順勢問道:「那麼,我們出去玩吧。」

  小蟬:「?」

  小蟬:「絕對不行!」

  「先不說最近城裡妖怪的傳言!之前有一家的小姐,正是出門和家人踏青時便被劫匪給殺了,您身體……您這麼出去,病情加重了怎麼辦,而且其他大人都不會同意的,單單是鬼舞辻大人就,」她頓了頓,「沒有人保護,您請多為自己著想。」

  「恩,但是小蟬也知道,如果我想跑出去,你們沒有一個人能注意得到我吧。」春妍彎起了眉眼。

  從來沒生起過叛逆心思的單純少女:「……!」

  「怎麼能這樣,妍姬大人!」

  「但是,也有陰陽師說過,我靈力強大到不懼怕那些不入流的小妖怪——就連府邸都不會有傷害到我的邪祟,小蟬為什麼覺得會有其他東西能傷害到我呢?並且……」

  春妍一歪腦袋,「作為病人,我真的很想呼吸新鮮空氣呀。」

  可是……侍女升起幾分動搖。

  盡管人人都盛傳妍姬大人身患絕症,但她近距離的接觸時,發現妍姬大人盡管連續耗費精力五小時左右她身體就會變差,但只要在一定時間,看上去就是個充滿活力而溫柔的人。

  ——比起擔憂被家住責罵,小蟬更擔心春妍的身體狀況。

  「就算出去……至少,也要在城主管轄的地方。」小蟬妥協道。

  小蟬帶春妍來到了她的家。

  她的父親是名還算能掙點小錢的畫師,在知道春妍的真實身份後,顯得誠惶誠恐,不知道該把手放到哪個位置。最後他把聊天的空間全讓給他的女兒,如條黃花魚貼出了房間。

  小蟬不是有意展示,或者想述說什麼,只是比起繁華熱鬧,熙熙攘攘同時也魚龍混雜的二市,她覺得初次出門還是只帶春妍到她從小長大生活的地方有些安心。

  春妍頗有些遺憾,她挺好奇這裡的市集會是什麼樣的,說不定還能遇見把商品頂在頭上,四處行商的市女,而後向她買些有趣的小玩意。

  「沒想到小蟬你出門也要專門的假條,真嚴格呀。」春妍感嘆道,「我是不是浪費了你的請假機會。」

  「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會這樣,我也是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情。啊妍姬大人千萬別認為浪費什麼的!尤其不能產生以後干脆自己出去的想法!剛好,我也想回家看看了。」

  「小蟬家附近,」春妍忽然說,「很『干淨』。」

  是那種如她所在府邸一般的「干淨」——雖然偶爾會有一些人的負面情緒滋生低劣的妖怪,然而總體而論,依然是比尋常人家干淨很多,更不會有什麼鬧鬼的事情發生。

  但春妍所在的府邸,可是因為家族所屬皇室宗親的身份,有實力能時不時請陰陽師或者巫女上門,清除邪祟。

  這種普通人生活的地方……也會有陰陽師隨手幫忙嗎?

  女孩被觸動了心事,眼睛明亮,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因為川成哦!」

  她話音剛落,一個頭發微卷的年輕人就卷起門簾走進了房裡。

  「喂傻子,為什麼你父親剛剛匆匆忙忙跑走,還不許別人來找你。」

  他的聲音帶著一股傲氣與肆意妄為,又含有一種不自覺的親昵。當他說完話,發現屋裡還有另一名女性——並且穿著小蟬日常喜歡的便服風格時,稍稍多看了幾秒。

  這極其罕見,因為春妍特殊的身份卡,往往只有與彼岸很親近的,諸如神明、妖怪、半妖才能一下看見她。如果人類第一眼能發現她,不是擁有與她極深的緣分,便是因為他們某種高超的能力。

  「咦,」年輕男子提起了興趣,像是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你看起來是個很厲害的巫女嘛。下次要不要一起找個妖怪試試誰更厲害?」

  「笨蛋川成!」

  小蟬毫不客氣地猛然拍向他的頭,「對春妍小姐客氣些!她是我的……重要客人!」

  「暴力醜女!!!!」年輕男人捂著頭嗷嗷叫道。

  名為川成的年輕人看起來比小蟬大不了多少歲,但表現得又像是很照顧這個女孩。他假意受傷抱怨了一會後,狀似不經意地說:「你們怎麼認識的?」

  小蟬頓了頓,她不擅長說謊,又不能吐露出春妍的真實身份,不由左右為難時,春妍開口道——

  「因為小蟬是個很優秀的女性,我對她十分傾慕。」黑發的少女表情誠懇認真。

  「???」

  「你想得美!而且這種麻子臉笨蛋怎麼肯能會有人喜歡啊——」川成氣急敗壞地喊道。

  「是麼,但是我覺得小蟬小姐很可愛。」

  「什麼叫麻子臉笨蛋!別太看得起你了!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溫柔的妍、妍妍也比川成混蛋好很多。」

  「什、什麼!」

  趁轉移了話題,春妍思考下一步應該做什麼,要不要與一些強大的陰陽師和巫女詢問些關鍵信息。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小蟬死纏硬泡求川成這名成年男性送她們早些回去時,春妍順勢朝名為川成,似乎也具有除妖能力的男人問道:

  「請問,你知道什麼是四魂之玉嗎?」

  川成頓了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答聲遲遲沒有響起。

  「我沒有聽過這種東西,」他冷靜地說,同時刻意壓低了音量,不讓正專注看路的另一個女孩注意到,「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回家。」春妍老實回答。

  這個答案來得莫名其妙,但比平常人更懂得人心,也更容易辨別出人情緒的川成,發現她的確沒有說謊。這短暫的相處,讓他發現春妍和小蟬是同種類型的人——那種喜怒形於色,比起耍陰謀詭計,更習慣直來直往的人。

  他不討厭這種類型的人,有時候還會升起好感。

  「我不知道什麼四魂之玉,但我知道什麼是四魂。」他慢悠悠地解釋。

  「荒魂、和魂、奇魂、幸魂,傳聞這世上無論是人類、動物或草木都具有這四魂,集合這四魂為一靈,寄宿於肉.體內就成為心。」

  「不要隨便找這些奇怪的東西,陰陽師與巫女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人。雖然神明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的……」他頓了頓,「但是和他們扯上關系,總會變得很麻煩。」

  他難得給出了還算友好的建議。

  春妍點點頭,心裡開始給「四魂之玉」補上新的信息。

  說起來,這裡的圖也有些很多奇怪的寶物……她改天要不要再去找找,諸如「安倍晴明的式神錄」一類的……

  被游戲系統設計強制入眠又清醒過來時,天外甚至沒有亮出早晨的微光。

  春妍趁侍女們不注意,隨便披了件外套走到庭院——如果普通人能發現她的存在,大概會生氣於她很失禮地只穿了一件類似底衣的裙子。

  可是她真的,真的不喜歡穿平安京時代過於沉重的女子正裝。

  因為也沒辦法繼續睡下去,抱著嘗試的心態,她使用了「禍津神」身份卡的召喚功能,希望能出現到可以協助她出門尋找情報的貼心同伴——

  春妍召喚出了一只妖怪。

  或者說,是一只受重傷的妖怪。

  它看上去像是與什麼實力懸殊的強敵拼命廝殺過,如今被迫原形畢露。如果春妍不是因為她的巫女身份卡,她甚至沒法發現這只蜷縮在草叢陰影間,幾乎沒有聲息與動靜的「犬」,會是一只對人能產生威脅的妖怪。

  「它」渾身都是血跡,卻沒有任何狼狽至極的現像,當發現春妍走近時,它驟然露出澄黃色的妖瞳,目光銳利,齜出尖銳凶狠的犬牙。

  在這種情況下,你突然能感受到,它的確是一只妖怪,而且是一只身處逆境卻仍然無法讓人小看的大妖。

  春妍屬於狗陣營。

  比起嬌貴的貓咪,她會更喜歡狗,當然,她也有見過那種四處謀生的敏銳野貓,可是她綜合來看,會更喜歡狗狗一點,尤其是那種體型龐大的,能讓她伸出全部手臂才能抱住的大型狗類。因為這種狗往往很名貴,春妍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

  因而她現在會極有耐心地蹲下身,低聲說:「你好呀。」

  春妍小心翼翼地探出手,試探性地靠近已經動彈不得的妖怪——早就已經精疲力盡的犬妖強撐著,猛地跳起,試圖狠狠咬斷她的手掌以示警告——

  下一秒,它因為力氣耗盡,倒在地上不動了。

  春妍抱起了它。


第52章

  殺生丸用不到一周的時間就已經了解,運用莫名力量把他拉到這個時空的女人全部的情況。

  這個人類聚居地的人們稱呼她為「妍姬」,一個身患絕症,似乎可能活不過來年春天的病弱少女。

  殺生丸能察覺到她體內力量的紊亂——她擁有強大的靈力,身上的味道既像是神明又像是人類。這種古怪讓殺生丸提高了警惕,尤其是她如此湊巧地在他重傷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將他帶離了原先的時空。

  殺生丸對如今的時代有所耳聞——妖怪與人類的糾紛比戰國時還要激烈,蓮蓬百鬼於夜間自京城的大道上成群結隊,昂然而過,魑魅魍魎生活於瞬息京華。

  丹波國的酒吞童子,人魔崇德上皇,西國的鬥牙王,皆是這個時代赫赫有名的大妖怪。

  這對於人類而言,並不是個適合生存的時代。

  對於現在重傷而原形畢露的他來說,也不是一個適合亂跑亂溜的時代。無畏不代表無謀,這裡傳聞會出沒的陰陽師與除妖師都太多,而大量的神社更是證明了高天原的武神有可能突然出現。

  他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足夠讓他有時間恢復力氣,養好身上的傷。

  殺生丸不是很在意能否回到原先的時代,他期望能變得更強大——原本父親死後,他的關注全在尋找他遺留的劍,但現在他找到了新的目標。

  殺生丸聽聞,西國的犬大將,正是在這個時代,與第一陰陽師安倍晴明打成平手而聞名天下。

  正位於戰鬥力頂峰的父親,殺生丸心想,他一定要趁他現在不認識自己時,與他交戰。

  他要讓他的父親認同他的實力。

  而這位名叫「妍姬」的少女……

  她是個古怪的,莫名其妙的,柔弱人類。殺生丸心想。

  他不懂人類女性的生活習慣,但看這座府邸裡其他臉頰搽滿白.粉,嘴唇重紅,塗黑牙齒的貴族女性,「妍姬」每次起床後,永遠都是清水洗面,簡單地梳了梳頭發——殺生丸即使再不熟悉人類的生活,也能發現她的異常。

  她稱呼「小蟬」的侍女,每次都是緊張兮兮,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肯塗黑牙齒的抗拒表現。

  殺生丸對此沒有太多的想法,或者說,他很滿意妍姬沒有這麼做。如果她敢頂著和那群女人一樣,散發出一股怪味的白.粉,用黑不溜秋的牙齒,湊到他干淨的毛發上——他!一定會!殺了她!

  不,他現在就想殺了她——

  「小蟬!快看!!它是不是超可愛!」春妍使勁蹭了蹭懷中有著柔軟毛發的小狗,這世界上怎麼會有狗這麼可愛的生物!!

  懷裡還沒養好傷的犬妖使不出力氣,狠狠撓了她一爪子。

  有春妍巫女身份卡在,這根本是無足輕重的傷害,春妍毫不介意地親了口犬妖軟軟的臉頰。

  「妍姬大人!」小蟬發出了緊張的驚叫,她焦急地扶住春妍的肩膀,不贊同地說,「您到底是從哪裡找到的野狗。」

  殺生丸聞言,毫不客氣地又伸出爪子,這回肯定不會有任何阻礙便能讓這麻子臉女人受到重傷,畢竟,小蟬的的確確是個普通的人類。

  春妍抓住了他伸出去的爪子,又親了一口他的臉頰。

  殺生丸神器界面的資料裡,只顯示他的簡單經歷與身份——西國的妖怪,以及他所打敗的強大妖怪。春妍尚且不知他能變為人形,只猜測他應該是能聽懂人言,並且能說人言的,她期待他恢復原型時,肯定能重新變成一只威風凜凜的犬妖。

  一個人都無法抱住的犬妖!

  春妍面無表情,內心泛起快樂的小泡,又蹭了蹭懷裡的犬妖。

  「有角曰龍,無角曰虯,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終於擁有了第一只寵物的少女認真地說,「希望你能快點如此強大,虯。」

  虯什麼虯!

  他是狗,不,他可是來自西國的,身上流有最純正血統的犬妖。

  他怎麼可能要成為龍骨精那樣父親的手下敗將——

  殺生丸冷漠地想,再次舉起了小小的爪子。

  鬼舞辻無慘又一次夢見那詭異的場景,身患絕症的他蜷縮在被褥間時,憤怒地向隨身服侍人發了場大火。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們很少向他彙報這座府邸裡的「妍姬」的情報,仿佛總會下意識忽略掉這個家族裡還存在有這樣的一個少女。

  男人伸手隨便指了其中一個侍從,漫不經心地問:「妍姬最近在做什麼?」

  被指中的侍從愣了愣,趕忙低頭:「妍姬大人每日,因身體不好,吃完藥後便歇息。」

  「是嗎。」

  鬼舞辻無慘神色冷冽,他沒有偏信侍從的說辭,而是選擇親自前往得知情報。

  當春妍抱著她的犬妖,用掉落的花瓣與枝葉編花環時,一轉身便看見了她的便宜哥哥。

  春妍不習慣突然多出的親人,她抿了抿嘴,平靜地朝他點頭行禮。

  鬼舞辻無慘在春妍出聲打招呼時,才發現了她的存在。他為她的低存在感有種不知名的反感,而看著她沒有化任何妝,一雙眼睛干淨而澄澈,而黑色的長發裡夾有幾叢花瓣時,皺起了眉頭。

  他回想起夢中所見,偏執地堅信那病情逐漸加重的人是如今處於同一時段的春妍——他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表情,像是某種高高在上的存在,鴉羽似的長發散在耳際,猩紅的眼眸冰冷而不帶任何情感,又好像留有一種居高而下,惹人生怒的憐憫。

  「沒病便做你的身份該做的事情,」鬼舞辻無慘冷冷地說,「有病則治病。」

  他說完後又直接轉身離開,春妍身邊的小蟬沉默了半秒,而後用一種肯定的語調對春妍說:「妍姬大人,請不要難過,無慘大人他說話的風格就是如此。」

  「我剛來府邸時聽聞,無慘大人不會關心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事情,」小蟬露出了某種天然的信任,「但是我聽他們說,今天無慘大人主動向侍從詢問您的消息,還親自來看您的狀況。」

  「我想,他只是關心您。」侍女天真地笑道。

  春妍委婉地回答:「我能不能讓他不要這麼關心我?」

  有點、煩。

  而且如果他太關注她,很有可能會限制她的自由,不讓她隨便就找到一個機會溜出府邸。

  小蟬呆住了,而後不確定地回答:「那……妍姬大人要不要,每天給無慘大人書信,或者別的什麼,讓無慘大人知道您的身體狀況?」

  「這樣,兄妹之間的關系也能變好。」年輕的女孩開心地笑起來。

  春妍抱起懷中的犬妖,在他抗拒的表情裡,又埋著他的臉吸了幾口,

  「我有虯虯就好了。」

  鬼舞辻無慘醒來時,拉開格扇,發現發現廊前不知何人放了幾團開得正旺的繡球花,清晨的露水滴在花瓣上,花下夾有一封書信。

  男人漠然地將這些東西丟到了泥土裡。

  而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收到了不同種類的花,有時也不是花,而是些市井裡的古怪小玩意,甚至還有不知是哪位人工巧匠做的,拉動木繩能發出清脆叫聲的木頭機關鳥。

  鬼舞辻無慘以為是不自量力的侍女,妄想通過這種手段,獲得他的關注。因而他惱怒地責備侍從時,才從他們畏畏縮縮的表現裡,知道了是他的「妹妹」每次趁他們防衛不注意,無聲無息放到了他的廊前。

  而侍衛們能知道,還是因為妍姬的侍女小蟬告知。

  一群廢物。

  在得知這件事又過一個晚上,鬼舞辻無慘終於願意用一種「施舍」的態度,打開放在下面的書信。

  裡面的文字內容很簡短,字還七扭八扭,不像是個貴族小姐會寫出來的字。

  (向小蟬學習了怎麼制作香料,沒有學會,但也算作出了一些,聽聞兄長最近十分繁忙,睡覺時點燃能幫助安眠。)

  (身體安康,兄長不足掛念。無須前來。)

  鬼舞辻無慘打開信的這一天,侍衛便傳來了,「妍姬大人」吃了新雇佣的醫師的藥,身體好像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差的消息。

  ……身體安康?

  無慘仿佛能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女,刺骨寒意的清晨,像個小竊賊溜到他院子重復作著愚蠢而又無知的行為。

  他又想起,夢裡那個身體越來越差,被診斷活不過來年的「病人」。

  春妍除了煩擾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惡化的BUFF效果——她相信不是因為她多次出門,她每次出門,都是在能自由活動的時間範圍內,而游戲指引不會就這一點坑她。

  除此之外,便是她每次在小蟬強迫下喝的藥了。

  春妍決定見見這位醫師,看看是否又是一個無良庸醫。

  還有一件讓她煩惱的事情,是她的虯不見了。

  原本還是普通形態的可愛小白犬,隨著身體的不斷恢復,他的獠牙,毛發,體型,都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小蟬,和偶爾撞見他的侍女,都忍不住感到不安。

  她們因為妍姬的命令,而不敢隨便違抗,但隨著「虯」越來越像一只強大的妖怪,有幾個人差點向家主告密,都被小蟬罵了回去。

  在春妍擔心保護不了她的神器時,「虯」突然離開了府邸。

  而當他終於回來時,又重新變成原先遍體鱗傷的模樣。扎起一頭銀發,身披盔甲的男人翻牆溜進春妍的宅院,一只手提著已經動彈不得的小白犬,一只手朝她揮了揮。

  「你好呀,可愛的小姑娘。」他笑著說。


第53章

  「咦?」豎著一頭銀發的年輕男子看上去有點驚奇,他伸出手擋住了春妍的攻擊,他的動作行雲流水,習慣性借力打力,摁下了春妍的手。

  「等等!沒必要突然開始打架吧!」他無奈地說。

  春妍用靈力劃出了一條界限,隔開這個陌生的男人後搶回了她的虯,然後警惕地盯著這位陌生來客。她將織田作與Reborn交的姿勢活靈活用,但不太確定能否對眼前這個實力強勁的妖怪起效。

  年輕的男子在春妍動手搶「虯」時主動松了力,如今他被擋在結界外時,仍頗感興趣地說:「恩?你是巫女嗎,可是聞起來又有點像建御雷神那樣的笨蛋神明——」

  「看起來靈力蠻強的,但你知不知道你護著的那只也是個妖怪呢?」他看上去氣定神閑,「你不怕被他吃了嗎?」

  春妍感到奇怪地反問:「你不也是妖怪嗎?」

  銀發的大妖怪突然大笑了起來,他的外表看上去年紀不大,如果按人類年紀來算,最多二十歲的模樣,卻已經擁有許多妖怪窮盡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實力。大概也是出於此,他身上融有一股自傲與意氣風發,金色的獸瞳裡閃爍著奪目的亮光,

  「是呀,我也是妖怪,為什麼你就攻擊我呢?」

  「我雙標呀。」春妍極其自然地回答。

  大妖怪露出了如鯁在喉的表情,頓了很久,才說:「……你的妖怪可太不禮貌了。」

  「突然闖進西國,說要我和比試一場,還說贏了就要我承認他的實力,甚至想贏走我的叢雲牙,」大妖怪好似義憤填膺地說,「這可是我從天照神的神器那裡搶過來的,怎麼可能隨便輸給別人。結果現在還要我浪費時間,靠著他來的蹤跡把他帶回給你。」

  春妍低頭看著懷裡面無表情,神色冷漠的犬妖,又抬起頭,平靜地注視眼前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我很強我很厲害」的金眸妖怪。

  打狗還要看主人——不是,打朋友還要看另一個朋友的。

  「明白了,」春妍凝神,蓄勢待發,隨時准備使用卡牌的技能,表情平靜,「您是千裡迢迢准備斬草除根,殺一儆百,株連十族嗎。」

  西國的大妖怪:「雖然我不是很懂人類的文化但肯定也不是這麼表述的吧!」

  春妍懷裡的犬妖聞言,睜開了眼睛,奇怪地看著面前讓他捉摸不透發展的局面。

  (這個笨蛋女人真的是巫女嗎?)

  殺生丸冷冷地掃了一眼春妍,後者發現後又湊近蹭了蹭他柔軟的絨毛——犬妖一爪子拍回去,氣憤地又要發怒時,便發現他的父親,至少是年輕時候的父親,笑嘻嘻地觀察他的反應。

  「你這只小妖怪也蠻有趣的嘛。」男人忽然說,「本來看你打架的那股勁,我還以為你和其他的妖怪沒有兩樣,覺得很沒趣呢。」

  他說完後,突然又將注意力放在春妍身上。他摸了摸脖子,因為第一次認真地與人類接觸,並且第一次坦露出沒有怎麼和其他妖怪坦露出的願望,終於有點不太好意思,「我找到這裡,也不是為了打架,畢竟之前和晴明那家伙約定至少百年不對人類的城出手。而且我對欺負你這種小姑娘沒有興趣。」

  雖然,他搜到這裡,的確是對這個和他面孔削似,名為殺生丸的家伙感興趣。

  但他真正感興趣的,還是另一層面——

  「當時聞到這家伙身上有股活人味時我還不可置信,沒想到是真的,」犬大將收起嬉笑的表情,話鋒一轉,顯得認真而真誠,「所以我來這裡只是好奇……人類真的會與妖怪好好相處嗎?」

  他如追求某種人生難題般執著與糾結,春妍懷裡另一只犬妖面無表情,像是早就猜測到這位未來更加赫赫有名的大妖怪,此時會問出這種能讓所有的妖怪們目瞪口呆的疑問。

  春妍:「?」

  黑發的少女秉著科學嚴謹的態度,理智地回答:「妖怪先生,個別是不能代表一般的。我一個人無法代表全人類,100個人中盡管能找出我這「1」的個例,也無法反駁剩下99人的一般。您這個問題問我是沒有辦法給出能讓人信服的答案。」

  「啊、恩、恩?是嗎。」平安時代的古妖愣道。

  殺生丸忽然又聽見少女清脆的,充滿肯定的聲音。

  「但是,作為個例,我很喜歡虯。」

  高傲卻也年少的犬妖離她太近了,他能聽見她穩定的心跳聲,能觸碰到她脆弱的皮膚,隱藏在皮膚下的細微血管,他尖銳的爪子不費力氣就能劃開這雪白的肌膚,屬於人類鮮血的臭味便乍然噴灑而出。

  殺生丸閉上了眼睛。

  他決定不打算參與剩下的古怪對話之中。

  「妖怪先生是有想要接觸的人類嗎?」春妍摸了摸假寐犬妖的頭,不經意地問。

  她想起在虛構故事裡,不算罕見的人妖相戀的故事,不由睜大了眼睛,露出了然的表情,「心上人?」

  「噗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年輕的大妖怪擺了擺手,「我只是對人類一直都很感興趣——畢竟他們壽命那麼短,沒有妖怪那樣天生的實力與體魄,卻能流竄於每一寸土地,一代又一代繁衍。許多妖怪一族與神明都消失了,人類卻仍然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甚至神明都是因人類的願力而產生……每次發現這一點,不由覺得,人類真是太厲害了。」

  「不過和人類相戀還是算了算了。」西國的犬妖毫不猶豫地斷言。

  妖怪的壽命太長,人類的壽命又太短。無情的妖怪當真的將心掛念在人類身上時,狡詐的,多情的人類,又往往會因為壽命的流逝,他人的非議,地位的掉落,輕而易舉地移情別戀。

  人與妖的相戀,往往都不會收獲一個美好的結局。

  還沒有完全統一西國,但已經建立出足夠的權威,年少成名的鬥牙王,雖然不會嘲笑那些與人類相戀最後被拋棄的妖怪,但也不免惋惜——有些妖怪明明只要專心提升實力,甚至能足夠踏入高天原,最後卻因與人相戀,在人死後而孤苦地守候千年。

  鬥牙王總是很容易得到想要的東西,他一戰成名,友情與忠心唾手可得。他常常隨和又幽默,失去興趣時,卻也比誰都還要冷漠。

  因此他不理解非那個人不可的妖怪,也很堅定地想,與人類相戀?他才不要咧。

  因為有春妍的存在,犬大將對能近距離觀察人類由衷為之興奮——春妍總覺得與近距離觀察小白鼠的實驗人員如出一轍。

  妖怪不會太在意生活環境的舒適度,雖然在西國時能住在奢華的宮殿裡,但直接爬到樹上躺下就睡,似乎對這位尊貴的大妖怪來說不是什麼降格的事情,他甚至覺得沒有一些妖怪嘮嘮叨叨,反而睡得很舒服。

  他這種級別的妖怪,讓一些不入流的陰陽師或者巫女察覺不到他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所以他在城外瞎溜達,估算好時間,常常便直接跳進春妍的院子。

  春妍被犬大將突然跳進來然後硬拉著她去體驗人類生活的行為,還算能接受,畢竟她也想出門,而有人能當個護衛的存在也很不錯。

  而遇到犬大將時,她的虯也會變得很安穩,春妍發現虯對犬大將有一種她無法探知原因的尊敬——盡管他在傷好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向對方發出挑戰。

  讓春妍有點糾結的是,她的負面BUFF持續惡化。最重要的是,一個讓她無法理解的負面效果也突然蹦出來了。

  [三天後激活「喜食人血」BUFF]

  [主線任務觸發:消失的醫師]

  [提示:玩家的每一項選擇都須謹慎考慮,稍有不同,便會影響出不同的結局]

  ……等等這個地圖她的「鬼之始祖」主線究竟是什麼——果然是吸血鬼吧!

  春妍朝小蟬詢問她的醫師究竟去了哪裡,小蟬沉默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

  「家主說,那人冒充丹波氏,謊言自己從典藥寮學成醫術,其實只是個山野醫生。如今妍姬大人身體越來越差,就將這騙子趕走了。這幾天的藥也沒有吃他的配方。」

  所以是消失的醫師嗎?春妍轉而問道,

  「那麼,我們還能找到他的藥方嗎?」

  年輕侍女應聲,表示會拜托人去已經跑路的醫師原先制藥的屋子再看看,應該還沒有人收拾,些許能找回什麼有用的東西。

  春妍還沒等到小蟬辦好這件事情,午睡起來時,便發現枕邊已經疊好一張藥方。

  白色的犬妖沒有上次傷的那麼慘兮兮,大型犬類躺在廊下,眯起金色的獸瞳,宛如沉浸於睡眠,風吹得犬妖的毛微微豎起。

  另一只西國的大妖怪倚靠在樹上,把玩手裡的紫藤花,平靜地注視春妍,如凝望一場有趣卻又讓人不忍的戲劇。片刻後,他走上前,寬厚有繭的手把花枝放於藥方上,光打著這只大妖怪,影子斜斜一片陰暗。

  「小姑娘,現在的你是巫女,神明,還是墮落的妖怪呢?」他說。

  春妍迅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不要吵到虯睡覺。」

  犬大將:「…………」

  他很快運用學會的語詞:「你雙標。」


第54章

  春妍翻開藥方,最後一劑藥引「青色彼岸花」顯得十分醒目。

  「我看了這張東西,那個醫師——說不定死了咧,這個藥方中有些原材料用法我有在其他地方聽說……」犬大將伸了個懶腰,舒服地枕著他的臂膀躺了下來,銀色的長發如流水般散開。

  西國大妖怪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漫不經心。

  「以前西國也有食用過其中某些藥引的人類,有些是為了長生不老,有些是為了變成妖怪,當然,你這裡最後那一劑『青色彼岸花』,大概是為了讓你不會真的變成那種半路子。」

  他表情淡漠而又感到疑惑,或許是純血妖怪的出身,與自小便對人類的生活感興趣,他無法理解人類為什麼會舍棄這麼多有趣的事情(在他看來),鍥而不舍地把自身變成一種「不妖不人」的東西。

  神明可不是這樣就能成為的,人類死去後而神化,最近時期他只記得有一個叫「菅原道真」的家伙。

  「青色彼岸花不應該只生長在黃泉比良阪嗎?正是出於此,你的醫師才半天不給你開出這劑藥,所以你身體現在變差也說不定。」犬大將說,「不過……可能黃泉口的千引石附近也會開著幾朵吧。」

  [「消失的醫師」任務獲得關鍵線索「青色彼岸花」]

  [生長在黃泉的彼岸花,對於人類難以取得的藥材,為什麼會被不知名醫師列入藥方之中?這究竟是因為醫師不認識藥草而隨意取名,還是的確想親自踏入黃泉一趟?沒有這關鍵藥材便會徹底改變人類身份,擁有強大力量的藥方,似乎會引起懷有邪念的人的覬覦——]

  [期待玩家的選擇,祝玩家游戲愉快]

  [線索獎勵:抽卡機會x1]

  「黃泉呀,」在場唯一的人類(大概是人類吧)幽幽嘆了一口氣,「可是我現在可能沒法通過死掉前往的方法,說起來,有沒有鬼差之類的……?我能拜托他們帶我前往黃泉嗎?」

  趴在廊下的殺生丸睜開了眼睛,他側過頭,目光對准少女如墨般黑色的長發,與頭發相同顏色的黑色的雙眼。她坐直了背,輕輕低下頭專注地研究手裡的藥方,認真而平靜的模樣,像是完全沒有說出「前往黃泉」這種驚天動地的大話。

  人類。

  殺生丸心想,都是這麼自不量力的生物嗎?

  在看到少女運用一種期待答案的眼光看向他的父親,渴望能得到一個准確的答案時,殺生丸忍無可忍「唰」地一聲,拍爛了木制門欄的一部分,碎屑哢嚓哢嚓掉落了一大半

  ——普通的寵物犬當然不會有這種力量,府邸的侍女如果看到,必然驚叫著請示家主。

  他成功打斷了女孩對答案的追求,也打斷了本該繼續的對話。

  「哇哦,」殺生丸聽到少女一聲驚呼,抬起頭看向他的方向。

  他看著她的神色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波瀾不驚的模樣,過了一會,才緩緩地露出了贊賞的目光,春妍開心地拍手道,

  「不愧是虯呢。」

  殺生丸:「…………」

  「是想磨爪子嗎?」春妍體貼地問。

  即使是磨爪子,也有這麼大的殺傷力呀,所以她喜歡狗多過貓嘛。

  虯面無表情地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春妍偷偷來到了醫師暫時居住的雜舍,房間裡暫時存放物品的櫃子已經被人翻了個遍,其他奴僕想必也聽了家主的吩咐,好好徹查這位「騙子醫師」的情況。

  春妍拿起一張記有對時疫研究的和紙,巫女身份卡被動發動,「精通藥草」的技能讓她能認出這究竟是不是一張能有效治療時疫的方案——

  一股劈裡啪啦燃燒作響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春妍沉默地回頭,看見西國之主砍斷醫師的半個櫃子,用木櫃作為燃料升起了一團火。

  「吃烤魚嗎?」犬大將悠閑地揮了揮手。

  「……那是庭院池塘裡他們養的觀賞魚嗎?」

  「吃不吃?」犬大將又問道。

  春妍:「……」

  春妍肯定道:「吃。」

  她毫無形像地跑過去也坐在了地上,她的「虯」重新變成了一只身形龐大的犬妖,如果不是春妍不允許除了小蟬以外的人靠近屋子,大概很快就能被僕人發現。

  「虯虯吃不吃——」

  殺生丸毫不留情地拍掉春妍的手,撇開了頭。

  妖怪才不吃人類的食物。

  他冷臉看著用沒有變形的生鏽鐵碎牙又穿起一只魚的父親。

  春妍隨口問犬大將:「為什麼要配那麼鏽的刀?」

  看上去破破爛爛,不是,看上去那麼其貌不揚。

  西國的大妖怪自豪呲牙,「可別小瞧它,這可是由我的牙齒做的。」

  「……也是,現在還沒法做根管治療和烤瓷牙。」春妍沉默了很久,露出了然的表情,最後善良地提議道,

  「可以後睡前還是要刷牙,實在不行,漱口也可以。」

  殺生丸與犬大將同時露出了被噎到的表情。

  後者話鋒一轉,「那麼,你找到了什麼新的訊息了嗎?」

  春妍搖了搖頭。

  但她沒有任何沮喪的情緒,或者說事情的發展對她而言沒有壞處:正好,青色彼岸花也是一張SSR寶物卡,如果能順手將任務和SSR都完成,拿她離回家就更近一步——

  「果然還是要去一趟黃泉比良阪。」春妍說。

  犬大將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容帶有肆意與暢快,似乎覺得春妍的選擇頗得他的喜歡和欣賞。

  另一只犬妖仍有點不適應,他記憶裡的父親已經成為西國之主百年之久,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西國統領,是常常嚴厲地面對他,說著「還應歷練」的鬥牙王。

  而此時他的「父親」眯起了金色的獸瞳,又拔出了身上另一把佩刀,劍身流暢而鋒利——這是殺生丸最為熟悉,也最不屑擁有的刀。

  西國的大妖怪耍了個劍花,「正好,給天生牙開開刃。」

  春妍他們自然沒有這麼匆匆忙忙地便選擇前往黃泉,他們都不了解這地方內部究竟是什麼模樣,只知道對於妖怪而言都是有去無回的阿鼻地獄。

  因此,犬大將跑去請教好友樸仙翁,活了千年的樹妖能通過與其他植物的聯絡而知曉世間很多秘密。扎入黃泉的植物近乎沒有,但生長於黃泉路口的樹倒是有一些,能給樸仙翁提供信息。

  春妍在等待犬大將回來的日子裡,除了擼虯,蹭虯柔軟的耳朵,便是鍛煉身體,不讓令人煩躁的負面BUFF影響她在黃泉裡逃跑的能力。

  隨著時間流逝,一件原本被隔絕在富裕奢華寢殿造之外的事情,終於也敲醒了仍不當回事的貴族們。

  原先流傳在外的疫病,在平安京內出現了第一例。

  還是小蟬恭敬地伏首請辭,原封不動地告訴春妍事情原委時,春妍才知道的。

  疾病流行,屍殍遍野。

  世間騷然,時化頻繁。

  甚至平安京裡都出現了幾次小時化,妖怪們趁此作亂,羅生門外堆滿死屍,恰逢安倍晴明外出,朝廷便組織僧侶大規模吟誦《大般若經》,祈禱疾病消退。

  這種情況下,待在貴族生活的寢殿造明明更加安全。然而小蟬擔心寢殿造之外不懂得自我照顧的父親,也擔心如果來回跑,感染上什麼不好的病氣讓春妍也跟著染病,干脆請辭——侍女長期的請假會引來閑話,她這種選擇是變相丟了飯碗。

  春妍最終同意了小蟬的請求,與此同時,她期望小蟬能讓其他侍女在之後的時間,不要靠近她的屋子,也不允許貼身照顧她。

  漸漸地,人們又開始傳「妍姬」是位自尊心極高的貴女子,即使身患絕症也不肯輕易妥協,她的選擇刻意被某些人引領輿論,鼓勵那些患了疫病的人不能輕易自殺放棄。

  換一個家,可能便有人提出質疑,但春妍所在寢殿造的僕人們卻習以為常——最主要的原因,是已經有一位同樣不喜歡別人靠近自己屋子的公子「鬼舞辻」在前。

  春妍略微緊張地瞞著虯越來越威風凜凜的原型,他成功滿足了她的巨型犬夢想,絲毫不介意對方的妖怪身份,一鍛煉完身體便埋到白犬柔軟的皮毛裡。

  殺生丸估算時間,覺得自己的傷近乎痊愈了。

  他本想一走了之,但無意間發現他的身上,竟然真的有「虯」之一字,這讓他格外憤怒,連帶著很想殺了膽敢給他命名的這個女人——可他也知道,哪怕殺了「妍姬」,他身上的命名也不會消失。

  與此同時,殺生丸還感到不解。

  這是神祗命名死靈為神器後,神器身上特有的符號。殺生丸知道妍姬身上有一種莫名的,屬於神祗的味道……但他從沒有聽過名為「妍姬」的赫赫有名之神,而長久跟在她的身邊,也沒有見過有任何信徒崇拜過她。

  所以……她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無名神嗎?

  那她為什麼現在還能作為人類生活,神祗不也是屬於彼岸的生物嗎?即使有著彼岸的低存在感,但她依然是被這裡的人類當成同類?

  最讓殺生丸無法理解的是——她怎膽敢!她竟然,給妖怪命名???

  這家伙根本不把妖怪當成敵人嗎?!

  被選為神使的妖怪當然不少見,但妖怪與神祗之間的矛盾,正如同妖怪與人類的矛盾一樣尖銳。很少有神明會給妖怪命名……因為,某些方面而言,許多妖怪比人類死者更容易生起惡意,刺傷神主。

  殺生丸一時不確定,妍姬愈來愈重的病,究竟是因為醫師胡亂開出的藥,還是他這陣子的情緒波動,讓她這位無名神身上染了恙。

  但是這有關他什麼事呢?

  高傲的犬妖秘密地觀察入睡休息的少女,他沉默了許久,最終成功依靠妖力變回了人形。

  變回人形的犬妖身著華貴,眉目清晰俊美,特殊的花紋浮現於容貌之上,銀色的長發如同這夜晚流水般的月光。

  空氣惡劣到連這間府邸都出現了源於人類負面情緒的妖怪,殺生丸金色的雙瞳掃過角落裡潛伏的墮妖,面無表情地揮出一鞭,頃刻湮滅。

  他走得很慢,腳步穩重,好似走在湖面之上,踩出一圈圈漣漪的同時,不會濺起任何的水花。他聽力也極好,即使已經走了好一段距離,還能聽見少女淺淺的呼吸聲。

  他知道今晚這家寢殿造裡有個正待生產的婦人,所有的僕人都圍在她身邊照顧他,所以他走得毫無阻攔,甚至不需要擔心撞到外人。

  殺生丸聽到離少女不遠的主寢殿方向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

  他頓了頓,沒有回頭。

  殺生丸走到門口時,甚至沒有僕人守著門口,而一股刺鼻惡臭的血腥味讓犬妖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他很快找到了事情的原委,一團昏暗的雲層自南方飄來,而他不會疏漏的視力,瞥見了群妖。

  安倍晴明不在,疫病也影響了人類城的防衛,妖怪們都無所顧忌了嗎。殺生丸心想,但為什麼是針對這個府邸?

  犬妖剛剛離開,果不其然,府邸裡已經爆發出了一場大時化。

  不知為何,殺生丸突然想起了那個總是露出愚蠢表情的家伙——擁有神祗的身份,十分容易因為時化而感染重恙的家伙。

  殺生丸直接找到一棵葉如傘蓋的百年古樹,輕巧地跳到了樹頂,自高而下,靠著敏銳的五感清晰地看見黑發少女所在的殿房。

  少女早因尖叫而驚醒,匆匆忙忙地跑到庭院。

  春妍抬起頭,看見了天空裡朝寢殿造湧來的小妖怪們。這讓她一時沒有機會尋找消失的虯——她醒之前迷迷糊糊地看到一個類似犬大將的人,她當時以為是犬大將,所以沒有多放在心上,現在回想,說不定虯也是只能變成人形的妖怪也說不定。

  都是妖怪,春妍不像擔心人類那樣擔心它。

  她只是稍稍有點感傷,沒想到他真的不帶一點留念地,再一次跑掉了呀。

  她沒有沮喪多久,便迅速把注意力放在了莫名朝這裡奔來的妖怪群上。都是些看上去都是些不足為懼的瑣碎妖怪,但烏泱泱的一大群,肯定已經驚動了平安京其他的陰陽師與巫女們。

  妖怪這樣襲來的速度,春妍不能保證他們能很快趕來。

  [觸發任務:救下寢殿的其他人類]

  春妍毫不猶豫地拿出頭繩扎起頭發,朝能遠遠瞥見大時化的寢殿跑了過去。

  而能清晰目睹這一幕的殺生丸,終於忍不住,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第55章

  走到寢殿前時,春妍頓住了步伐。她小心翼翼地躲過受傷而躺在地上的僕人,撿起其中一把弓箭。由竹包裹木芯的古代弓和未來差異不小——這對春妍來說不是問題,因為她哪一種都沒用過,都是一樣的陌生。

  她試著鼓起勁拉了拉弓弦,游戲的箭頭瞬間跳出來,提醒她該往哪個方向攻擊。

  第一箭的力度不對,弓矢飄飄然從半空掉了下去,一只百足蜈蚣轉眼便看見了她,猛地朝她衝過來。春妍干脆直接把弓當成鐵錘,注入靈力後朝蜈蚣的頭頂掄了下去。

  照葫蘆畫瓢干掉了幾只妖怪後,春妍走到了瘴氣最厚的寢殿。外面已經暈倒了許多的僕人和守衛,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春妍愣了愣,她有點煩躁地發現,她的嗅覺變得過於敏感,同時對這種血腥味……沒有感到厭惡。

  不過顯然,妖怪們的嗅覺比她更靈敏的多。神明的味道對於妖怪,尤其是劣等妖怪而言,是一種山珍海味,難尋的珍品,發現一只干淨的神明驟然出現,思維單純的小妖怪們全都雲湧而上。

  「你們好。」春妍試著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發現沒有人能聽懂,或者說願意聽懂她的言語後,春妍轉身就跑往旁邊跳開,躲過這群妖怪的衝擊。

  她是個活靶子。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春妍突然放松了不少。

  因為沒有很大的自信能與妖怪來一場持久戰,春妍也不知道她的靈力全釋放能不能一舉殲滅妖怪,尤其是這些妖怪惡靈還有許多藏匿於寢殿裡,春妍忍不住擔心一個不小心,就沒有救下其他人。

  所以說,游戲裡自帶嘲諷屬性的坦克角色某些時候也是很有用的。

  黑發的少女嫌長裙邁不開大步子,干脆撩到膝蓋以上的位置扎了個結,令自身能動的更靈活。她刻意朝一個方向跑去,吸引妖怪們看向她時,又及時用靈力攔出一條結界,不讓他們離她太近卻又能時時追著她,不再在意其他的人類。

  寢殿內的妖怪雖然看到她也會奔過來,卻仍朝著深處的方向奔湧而去。春妍為此而感到疑惑,她面無表情地將一個昏厥的侍女藏在不被發現的角落後,帶著身後緊緊跟隨的泱泱妖怪群衝進了殿內深處。她不確定原預定今晚生產的夫人有沒有跑出來,但她確信其他僕人一定會率先保護夫人身前,當她趕到那裡時,比起人類,妖怪們想必會更喜歡神明。

  春妍卡了個腳步,下意識將弓矢對准眼前的場景——

  那群妖怪,在吞噬一個襁褓裡的嬰兒。

  另一位侍從手上拿著把劍,狠狠對准嬰兒的方向,卻被其他的妖怪束縛住了手腳,她頭發散開,汗水與淚水一起浸濕了漂亮的臉蛋。

  「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妖怪?妍姬大人您怎麼在這裡!」侍從不可置信地尖叫,因為與彼岸生物糾纏過深,她甚至能第一時間發現春妍的存在。

  她看到春妍手中的弓箭,竟也不去思考「產屋敷病弱的養女」如何能拿得起弓,厲聲大喊,「快殺了它!是它引來的妖怪!!」

  「夫人當時就想把它丟進水裡,結果它居然惹出更多的妖怪——」

  女人來不及說完,春妍見她要被妖怪們一起分割殆盡,瞬間衝上前將她從妖怪群裡扯出來,她沒那麼大力氣能將侍女攔腰抱起,只能將她放在屋內的另一個角落。

  神明莽撞地衝進了妖怪群裡,不慎被咬了幾口。

  春妍感謝游戲降低了痛覺,跟隨箭頭躲開幾處致命的攻擊。

  「其他人在哪裡?」春妍喘氣道。

  侍女悶哼了幾聲,「和夫人躲在……另一側的塗籠。」

  春妍大致明白了其他人的情況,她干脆用弓矢割開手臂,鮮血滴滴噠噠地流出滴在地面,濃厚香醇的味道刺激到了整座寢殿裡每一個角落的妖怪,包括原先正纏著塗籠裡剩余人類的妖怪們,全都如密密麻麻的蜂群,奔向甜美的花香。

  「找個地方躲起來。」春妍面無表情地提醒道。

  「啊、好、好的!」

  春妍的手很穩,緊張的局面與刺激的場景,讓她反而越來越能冷靜地思考接下來的對策,順帶感恩這張SSR身份卡送來的強大靈力。她接下來要做的,只是解決引來這些妖怪的罪魁禍首——

  眼前這副場面,讓任何陰陽師或者巫女看見,都會為之驚詫。

  被人類執念吸引而來的妖怪們,到最後又分不清,究竟是妖怪吞噬著這個人類,還是人類借力吞噬著妖怪們。

  用人類形容面前的存在,聽起來好像也有些不太合適,畢竟這只是一個剛剛出生,對人類社會了解宛如白紙的嬰兒。

  「它」的身上融有瘴氣,發育還不健全,因為與妖怪融合又宛如一個可怖的畸形怪物。春妍將它周圍的怪物全都清除干淨後,用箭矢對准它脆弱的,沒有任何防御的細小脖子。

  剛出生的嬰兒啊,小得人不費力氣就能提起來。

  春妍確信再拖下去剩余的妖怪群們會撞破結界,她必須在不危及建築與其他人的情況下解決妖怪們,所以干脆又從窗戶跳到了殿外,跑到更為寬闊的庭院。

  她想猛地使勁將抱著的妖怪目標殺死時,她無意間碰到了它的胸前。

  皮包骨下正好是心髒的位置,春妍沉默地抿了抿唇。

  濃厚純粹的巫女靈力,神明某些時刻能傾聽人類祈願的能力,讓她聽見了這明明剛剛脫離母胎,還沒有正確認識世界的嬰孩最本源的祈求……

  砰。砰。

  她聽見了那代表「生」的聲音。

  「天守不願意帶兵出動是什麼意思!這座城市最近遭受那麼多場時化了,已經不知道多少人死於這場疫病!」有著如光般耀眼金發的女子氣勢洶洶地喊道,「作為神明,難道不該以保護人類為職責嗎?!」

  「毘沙門天大人!您怎麼能質疑天的決定,清除妖怪本來也不該只是神明的職責,人類不也有專門負責除妖的存在。」恪守規矩的道標毫不留情地反駁。

  「……他們不肯去解決這次的時化是他們的事情,」女子冷靜地說,「赫麻!文麻!風麻——」

  她瞬間全副武裝,將所有的神器都裝備全身,跟在她身邊的道標斂緊眉頭,隨之因不放心而化成鷹鷺的坐騎形態,護送神主毘沙門天前往目的地。

  什麼叫「因為時化過於頻繁可能會危急神明」,所以不願意組織神明鎮壓此次的時化啊。毘沙門天憤怒地想。

  神明能換代——可是人類,人類他們死了後,卻再也不能活過來了啊?!

  人們把最近種種事件歸於天災,然後鍥而不舍地懇求神明原諒自身過錯的模樣,內心柔軟的女神為此而感到痛苦與自責。

  為什麼她不能再強一些,能將百鬼夜行這樣的事情,都能完全斬除呢?

  毘沙門天舉起長劍,利落地砍下了又一只百足妖婦。

  她朝瘴氣與妖怪都最為濃厚的地方趕去,那裡時化的風暴嚴重到幾乎任何一個神明都不敢輕易接近。高天原極富盛名的武神皺緊眉頭,微微猶豫,她不是害怕自身安危,只是擔心就這麼衝進去,還沒等她攻擊,身上的神器都會迅速因為妖怪而身染重恙,痛苦消失。

  怎麼會這麼嚴重?毘沙門天疑惑地想。

  下一秒,她睜大了眼睛。

  強大卻也溫暖的光從瘴氣中心爆發出來,那是純粹的靈力組成的光,被淨化的妖怪們化成了星星點點,襯得站於其中的人仿佛置身於幽谷螢火之間。

  毘沙門天愣住了。

  好厲害——

  她轉而發現那名少女旁邊還有一只,已經浮現出妖怪模樣,纏有瘴氣的「人形」,武神衝過去,想幫這名強大的陌生少女解決掉這個危機時,對方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請等等。」少女喃喃出聲。

  毘沙門天不是很理解地目睹少女再次用靈力清掉蠶食對方身上的妖怪,又開始試著淨化那「人形」身上代表不潔的恙。

  「它,」毘沙門天頓了頓,緩緩地說,「已經變成妖怪了。」

  春妍聞言,有些沉默地看著眨了眨雙眼,不知所措地看向她的「女孩」。

  原先的嬰兒的確已經變成妖怪了——剛出生的嬰兒在被母親殺死前的執念,吸引了大量的妖怪前來,妖怪們賜予了她活下去的權力與機會,也讓她變成了一個只能在彼岸生活的生物。

  大量的靈力消耗讓春妍有些緩不過勁,她感覺腦袋渾渾噩噩,還聽到了一個古板又嘶啞的聲音,

  「毘沙門天大人,這位……神明?身上染得恙太嚴重,您再靠近會傷到你的!」

  「我不能放下她不管。」另一道女聲溫和又堅定。

  春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第一眼卻沒看到什麼女人或者嚴肅的老婦人,而是一個長得極其好看的,如踏月而來的人。他衣著華美,氣質凜然而高貴,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沉默地看著她,春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後,他拔出了腰間佩戴的劍。

  這是春妍對那晚最後的印像。

  [完成任務:救下寢殿的其他人類]

  她睡了很久,再一次醒來時,便看見一個五官精致,臉蛋一團孩子氣的黑發女孩,噗通地撲進了她的懷裡,露出了發自內心感到欣喜的笑容。

  春妍猶豫了一會,遲疑地問:「你是……?」

  女孩似乎也糾結起這個問題,她不是很確定地說,「我是……」

  她陷入了許久的沉思。

  春妍轉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呀,」女孩這次倒是很干脆地回答,「母親大人說我是個不男不女,長相畸形的怪物,所以不想給我取名字。」

  她彎起了眉眼,「但只要我知道春妍是在找我,不管春妍叫我什麼,我都會來的。」

  春妍想了想,坐起了身子,遠望廊外已經重新恢復清澈與湛藍的天空,往昔的混沌與陰霾都不見了蹤影,好似那場妖怪襲擊沒有發生。

  「……霽。」春妍輕聲說。

  「雨後初晴,是很美的景像,」少女摸了摸女孩的腦袋,而後者也眯起眼睛如幼貓般蹭了蹭少女柔軟的手心,「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悲傷的事情,你都要想起自己的名字。」

  女孩想了想,又撲通地埋進春妍懷裡。


第56章

  「我還記得有個人——高高的,」春妍琢磨如何去形容最後的印像,「很好看。」

  她最後如此說。

  因為那個人實在好看極了,春妍心想,他比她還像高高在上的神祗,飄有六角梅的白色和服融入了月光。

  女孩像是不喜歡她這麼快提到別人,鼓起了腮幫子,「春妍不要管其他人了啦!」

  她稚嫩的話音剛落,被提及的另一只大妖怪就走進了殿內。

  他擁有一雙金色的獸瞳,裡面的視線平靜而又冷淡,像是一把鋒利的刀,你看到了凜冽的刀光,看到了他的危險與淡漠,這些卻又給他平添了某種無法言出的俊美。

  春妍看著他身上茸茸的「尾巴」,加上神器界面裡的部分描述,有些遲疑地出聲,

  「……虯?」

  殺生丸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女,她朝他露出了很多次對著他的原型露出過的,淺淺的笑容。

  她眨了眨清澈的雙眼,像是看到了期待很久的事情。

  「你回來了呀!」殺生丸聽見她欣喜的聲音。

  陰陽師與巫女探訪了幾次,春妍每次都提前給霽通風報信,讓她迅速跑出去找地方躲起來,瞞過這些人的質疑。

  霽是不可能再待在這間寢殿造的,春妍醒來後很快明白了這一點。

  那天晚上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被妖怪吞噬的模樣,更遑論親手將她丟棄的貴族夫人也生活在這裡——霽嘴上雖然仍稱呼她為「母親大人」,好似很尊重的模樣,但每次都會借著水池偷偷潛到夫人的寢殿,作鬼魂將這內心脆弱的女人嚇得連夜失眠,精神逐漸慌亂。

  她變成半妖後,妖的形態與她死時的本體十分相似,臉似一只還沒有成長的剛脫離羊水的嬰兒,下半身卻如靈活的游魚。也許是因為這種原型,她能借助各種水池、湖泊、河川,來回的穿梭移動。

  但女孩不喜歡她的妖怪形態,也從來不肯輕易在春妍面前變成妖怪的原型。

  春妍需要給她准備衣服,食物(盡管霽不需要人類的食物),她不能用如虯那般是養一只犬的理由說服僕人,加上那晚動靜過大,人們根本不可能接受寢殿造裡有一只妖怪。

  最重要的是,春妍發現霽可能是與大量的妖怪相互吞噬……逐漸如一只妖怪般,沒有共情的能力。加上即使她現在刻意變成了一個約莫八、九歲大的小女孩,但從本質而言,她的年齡仍然不過是個剛出生,還沒有形成具體三觀的嬰孩。

  她對太多的事情感到冷漠與無所謂,甚至曾主動詢問春妍,是不是想吃新鮮的血肉。

  恰好那晚春妍新認識的七福神發現她一代神明竟然只能居住在「人類的府邸」時,朝她發出了邀請。

  這位溫柔的女武神,擔心春妍會再一次染上恙,加上霽的情況不好處理,便邀請春妍來到她的神國暫且居住,直到春妍能建好屬於她的神社。

  至於與家族的溝通,這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因為這個時代的人類普遍信仰神明。

  毘沙門天只稍稍裝作下達神諭,期望「妍姬」能成為侍奉她的巫女,這個家族,包括擁有血緣關系的產屋敷家,都誠惶誠恐地將「妍姬」送了出去。

  被神隱的少女。

  平安京漸漸流傳出了這個稱號,有些貴公子開始長吁沒有向她遞上夾有一枝櫻花的信,來不及見識能被神明看中的女孩該是怎樣的風采,就永遠失去了機會。

  鬼舞辻無慘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妄想,而平安京裡的流言皆是愚昧。

  他見識了那晚的景像,終於發現這個平時病弱的妹妹根本上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是最近出現在他的夢中,擁有能讓人瞬間死亡的力量。

  她將萬妖都斬滅殆盡,而無慘知道,她會更加強大,強大到被所有人畏懼,因為夢裡面的「他」也是這樣的。

  可是她又常常表現得很無害——

  「兄長。」春妍有些別扭地說出這個詞,朝鬼舞辻無慘行了個禮。他是按規矩來將她送到神社,讓她成為終身侍奉神明的巫女。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因身為貴族不事勞作,皮膚如被白釉塗抹過的蒼白,纖長睫毛下一雙猩紅的雙眼像某種昂貴的寶石,不帶一絲感情。他看向她,像是看著某種無法理解,又怒而不爭的事物。

  他的眼裡燃有一種火焰,劇烈的燃燒,讓人為之心頭一緊。

  春妍毫無所動,將之前所留的最後一封信交給他,別有一株白色的鈴蘭花。

  (聲音。)

  (夢裡的「我」,能聽見所有手下人的心聲——)

  鬼舞辻無慘心想,他該如何聽到這個女人的心聲。

  在結束完這一切儀式後,一直在角落裡偷偷旁觀的霽趁只有春妍一個人,歡快地跳出來抱著少女的腰,突然噗嗤地笑出聲。

  「怎麼了?」春妍疑惑地摸了摸她柔軟的黑色短發。

  「春妍,他嫉妒你。」

  「你知道嗎,妖怪們和我說,他也想變成和你一樣的存在,」外表精致的女孩露出了某種天真爛漫的笑容,「我看得出來哦,因為他就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啦。」

  她用手比劃了一個「很大很大」東西的形狀。

  「他還派人去找那醫師,配和你一樣的藥——」

  「不甘心力量如此弱小的人類嘛。」女孩的聲音輕飄飄的。

  知曉為什麼會莫名來到這個時代後,殺生丸也大概清楚了只要到了某個時間,他就會回到原來的時空中。

  跟在這個女人身邊,能更好地見到父親,殺生丸內心如此給出理由,自我解釋為什麼還留在春妍身邊。

  比起回到原先時空,四處尋找不知道被父親犬大將藏在哪裡的遺物鐵碎牙——這個時代的鐵碎牙,至少還留在父親的身邊。他只需要想盡辦法從父親身邊贏來這把刀。

  而且,父親還活著,他終於能再一次擁有機會,讓他承認他。

  春妍帶著兩個妖怪來到了毘沙門天的神國,惹來毘沙門天許多神器的爭議,反應最大的就是毘沙門天嚴肅古板的老道標。老婦人梳著高高的發髻,穿著古老的和服,一派正統的模樣,發自內心鄙夷作為無名神,身邊還有兩個妖怪的春妍。

  道標針對的不是殺生丸,男人看上去淡然而高貴,比起神器,反而會被誤認為神明。道標厭惡的是霽,她不喜歡女孩身上濃厚的「劣等妖怪」味,也不喜歡她有時候黑漆漆的不帶感情的雙瞳。

  毘沙門天為此感到抱歉。

  這位知名神祗更加賣力地教春妍作為神祗的常識,什麼是神國,獲得人類信仰的重要性,以及不要隨隨便便就踏入時化的旋渦中等等。

  毘沙門天看霽作為一個半妖,太多不潔之物無法消除,翻遍資料,想到了讓春妍用命名神器的方法命名霽,讓霽成為「神的使者」,以此克制某些無法熟練掌握的妖怪的力量。

  黑色短發的女孩畢竟不是純粹由人類負面情緒產生的魑魅魍魎,已經擁有能思考的意識,用這種妖怪作為神器的例子不算罕見——而且毘沙門天意外地發現,這女孩很適合成為神器。

  她不知恐懼,不會害怕,無論春妍對她說什麼,她都會乖乖地去做,從沒有產生過一絲一毫地負面情緒,這說明她根本不會刺傷神主。她學習「界線」「咒歌」之類屬於神器的天賦也很高,基本上只要有毘沙門的神器在她面前示範過一次,她就能學會。

  「說不定春妍會有祝器呢。」毘沙門天稱贊道。

  霽聞言,開心地跳起來,又一次抱住春妍。

  春妍那天很快明白了「祝器」是什麼——這是神器們渴望進化的形態,往往證明了神器對主人的誓死護衛的忠心以及強大的力量。春妍為此不放心,趁霽午睡前給她念睡眠讀物時,忍不住叮囑她。

  「不要被毘沙門小姐的話影響,」春妍認真地說,「祝器沒有什麼好的,也不要想著為我獻出生命。」

  霽睜大了眼睛,「可是,人們不應該都喜歡有人願意為自己去死嗎?」

  「我不介意的,」女孩從被窩裡爬起來,坐直了身體,像是沿襲了仍在鬼舞辻家裡某種屬於貴族的禮儀姿態。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知名的緊張,「我什麼都能做到,我絕對能保護好春妍。」

  「……霽,」春妍有些迷茫地歪了歪頭,「你為什麼會這麼忠心我?」

  她摸了摸女孩柔軟的短發,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這麼照顧她的妹妹。春妍對游戲世界裡這種讓她摸不清的人設無法理解,她體貼地撩開女孩額頭的劉海,親了親她的額間。

  「但是,我不喜歡你說的這些事情。」春妍平靜地說。

  「如果不答應我,以後我就不講故事了。」

  「……好的。」

  女孩不甘心地縮回被子裡,露出了兩只眼睛,專注地看著少女,不停地眨呀眨。

  她平時的時候很聽話,可是在聽故事這件事情上意外的學會了撒嬌這件事,並且會主動拒絕某些她無法理解主人公選擇的故事。

  「不要白雪公主和海的女兒這種類型的故事!」霽堅定地說,「她們聽起來都傻乎乎的。」

  春妍開始回憶以前看過的成人童話與繪本,便提議道:「那今天我們講小王子和他的狐狸吧。」

  「……我不要王子。」霽忽然悶悶地說,「我不想聽王子和公主這些詞了。」

  「那,」春妍迅速改口,「今天介紹『喬萬尼』。」

  霽乖乖點頭,趴在被窩裡,伸出兩只小手,握住了春妍柔軟白皙的手。

  她聽著一個每天要做工的貧窮男孩,有一天與朋友一起坐上一輛行駛於銀河中火車的故事。彼時她還不知道這個故事究竟代表了什麼,腦子裡也不清楚什麼是火車,銀河又是什麼,只是在少女清澈的聲音裡漸漸睡去。

  春妍幫女孩蓋上被褥後,離開了毘沙門天的神國。

  她為了保證犬大將回到平安京時能找到他,給他在鬼舞辻的寢殿造留了訊息,每天下午的固定時間都會在寢殿造附近一棵標志性古樹下等他。

  不知道等了多少天,今日她終於在古樹下,提前看到了身著鎧甲的大妖怪。

  「喲,」犬大將朝她揮了揮手。

  「鴿王。」春妍點點頭。

  早學會這個詞的犬大將不服氣地喊道:「我欣賞一下秀美山川怎麼了!」

  為了阻止春妍再開口,犬大將迅速劈裡啪啦地如倒竹筒裡的水般將最近的見聞告訴她。

  「人類這次的傳染病可真嚴重,安倍晴明那家伙上次不是得罪了九尾狐玉藻前嗎,這次玉藻前特地設下陷阱伏擊他,估計這兩人現在都沒決出勝負,人皇要是想等晴明回來可不行。」

  「說起來,樸仙翁警告我這種時候去黃泉絕對有去無回,你說我要不要幫你呢。」

  「不過,說不定也能很快解決。除了晴明,也還是有些值得看的人類的,」犬大將說,「之前妖怪們互相留言遇到就一定要殺死的巫女,好像已經准備來到平安京解決這場大災難。那些喜歡百鬼夜行的怕是夜行不了哈——」

  「巫女?」春妍終於不再嗯嗯嗯敷衍,提起了興致。

  「啊,是巫女。那巫女還蠻強的,就是有些招妖怪恨。晴明好歹不會每次都下死手,常常選擇將妖怪收為式神。那位巫女因為侍奉神明的緣故,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只妖怪——」

  「名字好像是,翠子吧。」犬大將漫不經心地說。

  春妍:「……有點耳熟的名字?」

  [玩家可查看自己已裝備身份卡]

  春妍:「…………」

  完了,春妍有些緊張地想,替身在正主回來的時候是不是一定會被炮灰來著?


第57章

  「這個這個,繩索一樣的點心——小蟬和我說過,是叫索餅來著。」

  「這被喚作初熟麥之物,吃起來仿佛都能聞到青草香味!」

  「歡!喜!團!」

  春妍高興地竄往東西二市的各種角落,手裡捧著一盒又一盒的唐果子,朝犬大將誇贊道:「你看,這就是你喜歡的人類食物,果然很棒呢。」

  「作為人類不該是你給我付錢嗎!為什麼要讓我這個妖怪付錢啊——?!!」被春妍勒令收斂耳朵和臉上花紋,偽裝成一個喜歡奇裝異服人類的大妖怪,不顧及形像地大聲抗議。

  「因為只有你帶錢呀。」少女忍不住露出了「這麼簡單的問題你都能問出口」的表情。

  「你衝到點心店鋪前的時候可沒說你沒帶錢!」

  春妍驚訝地捂住了嘴,「西國的國王好吝嗇。」

  「哈,」犬大將咧出了尖利的犬牙,趁路人沒有發現的功夫朝少女作出了個凶狠的表情,「那是因為我們妖怪只需要搶就好了。」

  春妍迅速奪走他懷裡的結果。

  凶名在外的鬥牙王:「喂!!!」

  「可惡,這可是我幫一個村子的人種了半個月的地才拿到的錢。」年輕的大妖怪憤憤不平地咬了一口朝市女買來的果子,酸甜的汁液粘上了他的獠牙。他剛闖出一片名聲,未來還有屬於妖怪更漫長的壽命,還沒經歷過許多人類正值年少就懂了的事情。

  身形挺拔的妖怪瞧著路上的人類,因為最近的疫病傳聞而惴惴不安,來來往往,潛伏於陰影裡的妖怪對心有空隙的人伸出了手——試圖將一些人拉入彼岸的邊界。

  向來隨心所欲的大妖怪拔出了刀,面無表情地砍掉了其中一只妖怪的爪子。

  他突然揮刀攻擊,讓附近的路人發出了尖叫,春妍連忙出聲讓別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是除妖師!」春妍飛快解釋。

  犬大將繃緊一張臉,任憑路人們或多或少露出了驚嘆的表情,趁事情沒有鬧大前春妍忙拉著大妖怪跑到了另一個街區。

  「來自黃泉的這些髒東西都變多了呀,」犬大邊跑邊感嘆道,「黃泉最近果然很躁動。」

  他見春妍跑到最後因為「身體」而有些吃力,毫不費力氣地背起她,而後帶她回到了毘沙門天的神社鳥居前。神明的領域妖怪們不能輕易進去,犬大將知道把春妍放在這,她走進神社時,毘沙門天能間接感應到,於是很放心地再次揮揮手,

  「我先去拜訪一下好友。下次你想前往黃泉時,按照我說的方法聯系我就好。」

  春妍點了點頭。

  犬大將看到她難得乖巧的模樣,猜想她應該是有求於他,摸了摸下巴故意說道:「我提前和你說,我只是幫你打開黃泉的入口,提醒提醒你要注意什麼,可不會真的跟你一起進黃泉哦——」

  隨著話語逐漸吐露,西國大妖怪漸漸斂起了所有的嬉笑,默不作聲地看著她。他的目光仿佛一把冰冷的手術刀,能剖開人的每一寸肌膚,在熾白的燈光裡,看透她的血管與組織,他等待少女的反應,准備完善他的人類觀察筆記。

  他聽到了她清澈的,如這神社倚靠山林間溪流流淌的聲音。

  「我明白,不會連累到你的。」

  「哎呀。」犬大將苦惱地撓了撓頭,「你這樣說話不就顯得我很冷血。」

  春妍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疑惑地反問道:「這不就是該一個人做的事情嗎?」

  「恩?所以你是不打算帶那個被你養的妖怪了?哪怕他是你的神器?」犬大將說到這裡時,忽然漫不經心地轉過臉,看向神社周邊的叢叢樹影。他仿佛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而這件事情明顯沒有被不具有靈敏嗅覺的人類少女發覺。

  他也能猜到為什麼會跟著他們——無外乎,又是想要他這把被許多妖怪垂涎的刀。

  犬大將輕輕笑了一聲,「帶上他吧,神祗不帶神器,有時候連人類都比不過。」

  春妍沒有明著駁斥這種好意,只是雙眼的情緒裡,露出了堅定的抗拒。

  「……虯也來自西國。」春妍忍不住說道,她還記得神器經歷裡對虯器生平的簡單描述,擁有西國犬妖族血統的純種大妖怪。加上他還是來自未來,春妍下意識想,他和目前的犬大將說不定是親戚。

  在她第一次看見殺生丸的人形時,便發現他俊秀的外表與金色的獸瞳,與犬大將有部分相似的地方——他們的血緣關系,說不定比她想的更近。

  「如果連這點危險都不敢去挑戰,也不過如此。」鬥牙王毫不在意地說,「而且,他應該算是個實力強勁的妖怪。」

  他表情淡淡的,明明是在與春妍對話,卻一直看著深處的森林。

  「畢竟,『他』給你的是天生牙。」他好似對著誰如此說道。

  犬大將建議春妍不要這麼早前往黃泉的原因,是因為此時頻發的大時化讓黃泉躁動,深居黃泉的女神似乎也受到了影響,數次發起脾氣,造就了更大的時化,高天原的神明們為此閉門不出,那些不屬於強大武神的神明,都身怕不小心被妖怪襲擊而染上不潔之物。

  但也有並未感到害怕,甚至頗為興奮的神明,積極地前往剿滅妖怪,比如喜愛戰鬥的建御雷神。

  春妍顯然不屬於這類神明,毘沙門天發現她離開了高天原後十分焦急。她的道標不允許毘沙門隨便離開安全的神國,毘沙門天提心終於等到春妍回來時,這位七福神皺著眉頭,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

  「太危險了,春妍小姐,」金發的女武神有些遲疑,語氣裡又有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為什麼連霽器都不帶上,如果遇到了妖怪該怎麼辦?」

  因為她就是去見妖怪呀,春妍心虛地想。

  她拿出買到的唐果子,雖然是用犬大將的錢,但依然借花獻佛般放進毘沙門天的懷裡。

  「新買的!毘沙門小姐你快嘗嘗!」

  毘沙門天頓了頓,像是有點不解,「可是,我們是不需要吃人類食物的呀?」

  她說完後才反應過來這句話不能說出口,至少是不該由她這個彼岸之人說出口。她緊張地環顧了下四周,發現沒有什麼神器在身邊聽到她這句話後,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早已死去的神器們太容易受到傷害了,不是指身體的傷害,而是心靈。

  毘沙門天總是很擔心他們往往意識到再也不能過活人一樣的生活,會變得痛苦以至於墮落成妖,於是格外小心翼翼,從不輕易表現出神器神明與活人的不同。

  她沒有再拒絕春妍的好意,輕輕接過一個小點心。

  春妍等待毘沙門天小口小口吃完後,輕聲笑道,「是很好吃的唐果子吧。」

  「……謝謝你,春妍小姐。」毘沙門天禮貌地說。

  「所以我們才需要吃食物呀。」春妍認真地說。

  這句話讓毘沙門天微微睜大了眼睛、她繃直了身體,仔細地看著春妍的表情,希望不要讓春妍誤會她的態度,以為她是不高興什麼的——她只是有些疑惑,為此而渴望得到一個答案,

  「神明——有必要去追求這種事情嗎?」

  她不是沒有吃過食物,但只限於在神無月的結緣之宴上,吃過由神明使用天地間最干淨之物制成的特殊的神宴。這個時代的神明還不善於學習人類的生活,或者說,神明們反而很摒棄學習人類。如果她知道千百年後,高天原的神明們連享樂方式都往人界靠攏,甚至出現了因虛擬網絡而產生的新一代神明,必然會更加驚奇。

  作為渡來神的她,堅信的觀念,便是在道標的指引下,作出最有利於人間的選擇,為人類的幸福而揮劍。

  此時的神明還抱有一種觀念——

  「太追尋人類的生活,容易不潔。」毘沙門天冷靜地說。

  春妍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

  「難道不正應為是神明,所以需要理解人類的生活嗎,」黑發的少女平靜地反問,「好吃的食物,勞作後的歇息,某天闖入視線的美景,人類就是喜歡這些東西的存在。」

  「……春妍小姐,會成為很好的神明吧。」毘沙門天最後如此說。

  「毘沙門小姐直接叫我春妍吧,」春妍拍了下手掌,有些興奮地提議,「因為,我很想叫毘沙門天小姐毘沙。」

  「毘沙?」女神明呆呆地問。

  春妍超級認真地回答:「念起來感覺更可愛。」

  「而且,這樣我們不就成為了朋友嗎?」她笑著說。

  「……好的,春妍。」

  春妍心滿意足地回到她的寢殿時,突然看到了她新收的神器。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看起來依然很是平淡,甚至是有些冷漠,這回不知為何又帶了點傷,像是又與什麼人戰鬥過,卻沒有前幾次這麼嚴重。

  春妍有些擔心地皺起了眉頭。

  她跑到他的面前,顧忌到他畢竟是一個看上去沒有大她幾歲(至少是從人形外表來看)的異性,所以她只是湊近,依靠巫女的身份技能卡,辨別傷口究竟嚴不嚴重,是否需要她去買些草藥。

  「虯、啊,」春妍頓了頓,想起現在犬妖真正的名字,「殺生丸……」

  「如果你被其他神器,或者是妖怪什麼的針對,直接告訴我,我會幫你打回去。」春妍嚴肅地說。

  她的態度下意識地受到那只能讓她蹭來蹭去的白犬影響,看上去像是個只懂得護崽的笨蛋主人。

  俊秀的妖怪頓了一會,金色的雙瞳流光溢彩,他像是摸不清該說些什麼,最後冷淡地說,「我不需要人類的幫助。」

  說完這句話後,他又察覺到聲音裡的生硬與隔閡,沉默地斂緊了眉頭,沒有再說一句話。

  春妍在內心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不是熱臉貼別人冷屁股的類型,但也不是會因為其他人的不友好便為此隨便感到難過的類型。因為對她而言,這世界上第一個對她產生惡意的人是她的親人——早早拋棄她的母親,所以她反而很早學會了對別人的情感感到漠視。

  她為別人做了什麼,有時只是順手為之,有時候只是單純地想而已。

  而春妍此時嘆氣,不過是可惜,她的巨型犬不肯親昵她了。

  「好好休息,不要再受傷了。」她的聲音格外平淡。

  她這話聽起來,在不了解她內心想法的人來看宛如正感到深深的失落,銀發的妖怪過了很久,突然開口道:「黃泉。」

  他冷靜無比地看著少女,像是陳述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

  「一個人去就是送死。」


第58章

  [距離記憶暫缺懲罰結束時間:21日]

  [「強大身體」「永恆壽命」buff加載:61%]

  [血鬼術技能進度:20%]

  [畏懼陽光debuff加載:43%]

  [喜食人血debuff加載:46%]

  [……LOADING……]

  「咦,真的很輕易溜進來了。」

  「人類不能輕易看到我們……但這裡也有許多為人皇工作的陰陽師……」

  「那陰陽師發現毘沙是神的話,不就更開心了嗎?」

  「應該不會?」

  因為一些即將到來的負面效果影響,春妍現在十分不喜歡陽光,她撐起剛剛從市區買回來的和傘,為了壓抑住看見活人而莫名的衝動,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旁邊的兩人聊起天。

  「說到底,」毘沙門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會突發奇想知道人類的宮廷長什麼樣呢?」

  (而且為什麼我要跟著來?)

  毘沙門天抿起嘴。這是她第一次沒帶任何神器,瞞著每天向她教導神明應為之事的老婦道標,偷偷來到了人間。女武神側過臉,暗暗觀察將她拉往此處的少女——她看上去不像在高天原那般興致缺缺,這會倒是很有興致地帶著她的神器,那個如人偶般的女孩,一起竄上竄下。

  與別的神明相處,是與他們討論人間最近哪一片地區的時化嚴重,新的神明誕生與舊的神明隕落……春妍在神國的這陣子,毘沙門天總覺得她們快把人類能走的地方來來去去都走了好幾回,而人類的食物,尤其是點心,她們也都嘗了個遍。

  七福神之一的女神心想,與其說她交到了少見的神明友人,倒不如說,是交了一個人類友人。

  「清少納言,」被春妍牽著的霽說話了,「春妍是不是想看她——春妍很喜歡這種寫東西的人嗎?」

  春妍下意識點點頭:「她們很厲害。」

  黑發的小女孩有點苦惱地皺緊了眉頭,隨著日益的相處,她變得原來越喜歡纏著春妍出門,也因為會在意對方的感受,如今格外痛苦地糾結起來:

  要變成這種被人稱贊的「才女」才可以被阿妍如此喜歡嗎……可是她不想學那麼多東西,尤其是學作文章呀!

  高天原裡的其他神器不也說,作為神器最厲害的事情是成為祝器嗎?她既不會刺傷神主,還能利索地砍掉那麼多東西,明明是最厲害的神器了。

  毘沙門天見她們幾個人宛如漫無目的般只走到了大歌所,隨口問道:「阿妍你另一個神器又好幾天沒回來,真的沒關系嗎?」

  她其實真正想關心的是春妍有沒有因為神器的負面情緒而被刺傷,卻見春妍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回答道:「畢竟犬類都不喜歡被拘束在同一個地方吧——犬妖應該同理。」

  「我覺得他像是生氣了哦。」毘沙門天委婉地說。

  那天突然就面無表情地離開,氣場冷冽到她的道標都不敢接近。

  春妍:「?」

  應該不會吧,春妍迷茫地想,他們之間的對話明明都保持著和諧與默契,最後在「一個人去黃泉很危險」這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春妍當時還很感激他願意提醒她這件事,而後向他闡述了已經做了多少准備,包括她自己找到的能離開黃泉的方法——那張「任意門」的SR卡還躺在她的「BOOK」裡,雖然任意門能輸入的地點不包括黃泉這種不符合設計者科學理念的地方,但她覺得可以在黃泉使用,以此回到現世。

  「……春妍是笨蛋。」過了一會,霽輕哼出聲,雙手抱住少女的腰。

  平安京頻繁的時化潮漸漸退去後,犬大將聯系上了春妍,通知她在城外遠離人煙的郊區等他。春妍不知道消滅了多少只因為聞到她的味道而飛撲過來的妖怪,最後一只張牙舞爪的妖怪時,她正想再一次使用武力,一道長鞭直接將面前對她饞得流口水的妖怪湮滅。

  「犬、殺生丸?」春妍頓了頓,有些發愣。

  銀發的男人收起尖銳的爪子,突然抬起頭,望向驟然昏暗的天空。

  陰雲壓城,使這大地被剎那間陰影籠罩的罪魁禍首卻在雲層之上:一只龐大的,古老的,猶如從某種罕見風格的浮世繪裡跑出來的妖獸,鬢毛因風而鼓起,尖利的獠牙仿佛能撕毀所有的敵人。「它」嘶吼出了第一聲嚎叫,震退這片區域裡那些比他低劣的妖怪,而後朝春妍所站的位置奔來。

  春妍反射性用手臂向前擋襲來的狂風,古老的妖獸突然幻化成了身穿鎧甲的男人,他拔出佩劍,沒有往殺生丸和春妍的方向再看一眼,只顧地朝地面揮出一劍。

  下一瞬伴隨轟的一聲,瘴氣如巨浪自地底朝上湧起——

  這只妖怪給黃泉開了個洞。

  「哎呀哎呀,」西國的鬥牙王漫不經心地收回手裡的刀,「你可要好好在黃泉鬧一場才回來。」

  春妍:「?我只是想找一朵——」

  她話還沒說話,驟然被另一只不知道什麼時候化形的犬妖咬住衣頸,將她直接丟到了他的背上,而後衝進了由犬大將通過天生牙打開的黃泉入口。

  春妍:「???」

  她瞬間抱緊大型犬,而後馬上運用靈力張起結界保護他們不受到瘴氣影響——當真正衝進黃泉裡時,那些讓人不安的氣息也消散了不少,仿佛狂怒的台風中心那處稍微寧靜的區域。

  當他們真的往裡走時,雖然也有不長眼襲擊上來的妖怪,可許多黃泉生物,只要注意不去與他們直視,便不會主動攻擊。這裡的死靈與墮妖此時此刻如此乖巧,春妍心裡猜測是因為那位古老的黃泉女神管轄這片區域的緣故。

  她拿出犬大將送她的劍,這是鬥牙王硬按著他的鑄刀師鍛鑄的一把人類能使用的刀劍。

  「我的牙齒雖然能成為更好的材料,不過因為需要動用妖力才可以使用,所以不適合你,」犬大將當時聳了聳肩,「赤手空拳可無法在黃泉活下來。」

  春妍小心地拿著這把友人相贈的武器,跑到了已經重新變回人形的犬妖身邊。她攥住他飄有梅花紋的和服衣袖,輕輕護在了他旁邊,幫他擋住旁邊一些可能隱藏的危機。

  「……謝謝你。」春妍誠懇地說。

  她心想,把別人扯下水,那麼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不會真的無法離開黃泉才行。

  殺生丸為她天真的表現而略微嗤笑,他不屑於去窺探人心,因而常常會顯得有些冷漠,可他也不會因此而對其他人的惡意毫無所覺,因為他見慣了充斥負面情感的妖怪——所以,他也能發現如今離他距離極近的少女,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

  第一次見面時那個將受傷的妖怪抱回家的人仍沒有發生改變,殺生丸心想,她果然愚蠢至極。

  為什麼要如此辛苦地來到這裡,犬妖為此不解。

  ……他為什麼要幫她?他忽而想。

  犬妖金色的雙瞳在此時昏暗的黃泉裡像是難能可貴的流光溢彩的寶物,他不可能會因為危險而產生恐懼,也從來不在意旁邊蠢蠢欲動還未出手的死靈,平淡地注視前方。

  他稍微低下頭,看見少女的柔軟的發旋時,忽然記起他孱弱的「神主」每天都只能有固定的可活動時間,超過後就會被迫陷入沉睡。

  春妍正專心致志尋找她的SSR寶物卡時,一個愣神,發現一個毛茸茸的,熟悉的觸感重新回到了她的掌心。

  在這讓人忍不住感到壓抑和窒息的黃泉裡,犬派少女此時突然看見她夢想擁有的大型犬——

  春妍迅速抱了上去,摸了摸他柔軟的耳朵。

  「虯!」春妍開心地說。

  殺生丸:……?

  明明知道都是一個妖怪,為什麼態度差別那麼大?

  犬妖再一次載著春妍於黃泉裡更快地行動,靈巧地躲過一重又一重的襲擊,終於在一處如泥的「池水」邊,找到了一片又一片的花野。青色的花蕊像某種古老東方的點翠技藝,它讓春妍和她的朋友們花了那麼多功夫,讓某一個鬼王為此痛苦了千年,此時卻顯得那麼無辜而脆弱,如一朵普通地開在路邊的野花。

  春妍從犬妖的背上爬下來,小心翼翼地觸碰了其中一朵。

  [獲取寶物卡:「SSR-青色彼岸花」]

  紅色的游戲警告箭頭猛然跳出來,春妍沒有任何猶豫往箭頭的方向迅速跑過去,下一秒一只濕漉漉的手從旁邊的泥池伸出來,揮向春妍剛剛所在的位置。

  白色的犬妖當機立斷將這種小雜碎踢回湖裡。

  「GAIN」春妍打開了她的游戲收集卡牌本,准備使用她逃跑用的任意門。

  「突然摘了別人花園裡的花,怎麼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呢?匆匆忙忙的,都不給我招待客人的時間啦——」

  突然響起的聲音聽起來是一個沒有多大的孩子,稚嫩又帶著點家鄉地方的口音。

  犬妖瞬間繃緊全身,朝聲音發出的方向露出了獠牙,發出呲牙的警告與威脅。在春妍可見的視線裡,一個小女孩從暗處漸漸走到他們面前。

  「……春雪?」春妍喃喃出聲

  臉蛋紅潤的「女孩」朝她甜甜地笑起來。


第59章

  我好想你。

  ——《春妍日記》

  對春妍露出燦爛笑容的稚幼女孩,雙眼都融化成了蜜糖,春妍來不及多思考一秒便迅速跳到殺生丸旁邊,將手輕撫犬妖遇到威脅時瞬間弓起的脊背。

  「是伊邪那美,」春妍平靜地提醒道,「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相信那是真的。她的外表會幻化成所見者內心最親近的人的模樣。」

  被她輕輕安撫的犬妖頓了頓,金色的獸瞳忽然緩緩轉向她,倒映出少女白皙清秀的臉。

  站在前方的黃泉女王輕笑出聲,「兩位貴客在這裡站著多不舒服,我們回去坐下來慢慢聊天吧,我已經准備了美味的食物——」

  從春妍的角度,只能看見她的妹妹穿著古樸的和服,朝她淺淺的微笑。女孩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如春妍記憶裡般輕快,春妍曾嫌棄森林裡聒噪的鳥叫,早起街道清脆的鐘聲,但因為春雪的出生,春妍喜歡上了這些輕快的聲音。

  ……但是,阿雪可不會說這裡的語言啊。

  絕對不能食用黃泉的灶土。春妍忽然想起了犬大將反復囑咐她的話語。

  如同當年伊邪那美因為食用了黃泉的食物而無法馬上與伊邪納岐回到高天原,任何神明或者人類,一旦食用了伊邪那美端來的食物,便再也無法離開黃泉。

  不過,也不是不吃食物便可以……因為最終必須得面對這位端上美食的「主人」

  ——伊邪那美,黃泉污穢的女神。

  犬妖重新變回了人形,他腰間別著的天生牙微微鳴叫,似乎想讓它認可的主人注意到它的存在。

  (天生牙……)

  殺生丸冷淡地瞥向站在他前方的黃泉女王,回憶起剛剛他的父親使用天生牙,開出黃泉之口的模樣。

  專門斬殺彼岸之物的刀嗎,殺生丸下意識地想,為什麼父親要專門令人造出這把刀……有鐵碎牙,甚至從天照搶來的叢雲牙不就夠了嗎?

  這把刀能做的,目前幾乎只有斬殺冥界使者這一選項了。

  父親當時無所謂他是否前往黃泉,甚至希望春妍帶上他——是希望他用天生牙輕輕松松斬掉黃泉裡的死靈嗎?但這種事情,西國的鬥牙王隨隨便便都能做到,為什麼這次又不想來黃泉,明明看起來蠻喜歡這個人類——

  從最初便沒有理解為什麼犬大將只肯給他天生牙的犬妖,冷淡地垂下眉眼,將刀尖對准了伊邪那美。

  (父親……想看看我是否能用天生牙,斬殺黃泉之主嗎?)

  銀發的男人在劍光中看上去更加冰冷。

  「你們,」伊邪那美突然竄到他們面前,輕巧地按下天生牙的刀背,「不喜歡我嗎?那應該不可能啦,因為我是每個人心中最喜歡的人。」

  她對殺生丸淺淺笑起來,「你呢,你看到了誰?」

  五官俊秀的妖怪頓了頓。

  春妍上前啪地打掉伊邪那美的手,她看見「春雪」作出吃痛的表情,心髒一瞬間繃緊,努力面無表情地說:「對不起,伊邪那美大人,我們只是想摘下幾朵花。」

  「沒關系啦,幾朵花,客人想要有什麼不可以,」她歪了歪腦袋,「我只是希望你們願意做我的朋友,你們願意嗎?」

  [警告:玩家剩余活動時間59分鐘,已不足一小時]

  春妍悄悄握住犬妖另一只空出來的手,外表俊美的妖怪登時一驚,下意識收起了所有的利爪,任春妍觸碰他柔軟的手心。

  「不行。」春妍小心翼翼地在他手心裡留字。

  還不能與伊邪那美鬧那麼大。

  黃泉的魑魅魍魎但凡有一只跳出黃泉都會給人類造成極大的風險,以往他們只能因為偶然爆發的「時化」才可以前往此岸鬧事,如果伊邪那美這位黃泉之主現在受到重傷甚至死亡,在她換代之前,黃泉必定會引發一場大亂……

  好不容易才漸漸恢復過來的人類世界,不能再為此而陷入騷然了。

  而且,根據犬大將的信息,現在站在這裡的不一定是黃泉之主的本體,就算冒然攻擊,也不會輕易能殺死她。

  「謝謝您的招待,伊邪那美大人。」

  春妍話音剛落,殺生丸趁伊邪那美沒反應過來,迅速將少女抱起跳出伊邪那美的攻擊範圍。

  他的意圖太過明顯,黃泉的女神愣了愣,垂下頭,表情慢慢變地猙獰起來。

  (朋友、我的朋友——好孤獨——)

  幻像瞬間消失,在任何人心中都是最美好形像的女神臉一半露出了骷髏,白皙柔嫩的手臂上挪動出蛆與蜈蚣,嬌美的身軀一塊塊地腐爛,流出了如花生麩因高溫發酵過久的陣陣惡臭。

  她毫無所覺般伸出了手,頃刻間黑色的發絲朝春妍與殺生丸的位置奔過去,黃泉的妖怪們聽從他們主人的命令,准備將這奇怪的此岸之人永遠地留在黃泉。

  「黃泉仍有專門的出口,如果不被天神專門堵上便能直接跑出去。不過現在不是神無月,可能會撞見看守的神明,」春妍趴在犬妖的背上,沉著臉砍掉了一只扯她頭發的手,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能找到個地方暫時躲起來,我使用道具將返程地點定在和犬大將說好的位置,可以直接跑出去。就是現在得想辦法解決這些追我們的人。」

  殺生丸沉默了很久,忽然說,「還有一種方法。」

  他說話的時候,既不遲疑,也不自得,如同評價一件普普通通的,而非攸關性命的事情。當大型的犬妖又一次幻化為人形時,他銀色的長發有幾縷搭在肩上,雙目平靜,像是落入泥沼依然不會因此而被詆毀的月光。他安靜地拔出了天生牙,記憶中重現他的父親,鬥牙王拔刀時的動作與妖氣的浮動。

  他自小天賦異稟,哪怕是面對屬於弟弟犬夜叉的鐵碎牙,都能強行使用出「風之傷」的絕招,更別說如今使用的是早已自願認他為主的天生牙。

  俊美的男人模仿他的父親,向上揮出了一劍。

  轟。

  瘴氣再一次砰然攜風向上湧去,因為這回正被伊邪那美追趕,就連強行鑿出的出口也沒有犬大將那次那麼明顯,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強行愈合。春妍凝神皺眉,正打算跟殺生丸一起趁此機會逃出黃泉時,不安地恍覺她的腰側被人抱住——少女低下頭,看見她的「妹妹」,正仰頭看著她,輕聲細語,

  「留下來陪我玩嘛。」

  再讓她這麼抱著會將另一個人也扯下去,春妍當機立斷松開了她握著犬妖的手。

  殺生丸一怔,反手想重新抓住少女,卻被湧上前的手臂擋了路。

  春妍冷靜地撫住伊邪那美的臉,沒有管那差點爬到她手臂上的蛆。她的動作很熟練,因為她曾無數次以此安慰她有時候被父親責罵的妹妹,春妍不自覺帶上的安慰好似也暫時緩解了黃泉女王的情緒,周圍的騷動一瞬間停滯。

  「你要成為我的朋友嗎?」千百年沒有被任何人接受,身軀腐朽的女王再一次笑著問道,腐朽化膿的半張臉開始慢慢恢復幻像。

  現在使用靈力會刺激她的情緒,春妍心想,如果不能找到一瞬間衝出去的辦法,殺生丸如果不肯自己離開,那他們還要拖更長的時間——

  [警告:剩余活動時間19分鐘,超過活動時間即陷入強制沉睡模式]

  「GAIN」

  春妍回憶起上次救下霽時抽取到的卡牌獎勵。

  [玩家使用寶物卡:「R-風險骰子」]

  [風險骰子:有20面的骰子,1面是大吉,19面是大凶,如果擲出了大吉會發生幾乎不可能發生的大好事,幫助解決玩家所處的任何情況,但擲出了大凶的話,會將之前大吉的份量完完本本的變成不幸發生]

  [開始擲骰子……]

  [是大凶,還是大吉呢?]

  少女的手心微微出汗。

  在地面等待友人歸來的犬大將,正拿著根樹枝開始在地上塗塗畫畫,已經給西國天天嘮叨的老臣畫出鬼臉,給安倍晴明畫出討厭的貓胡子,順帶遙想未來去哪個城玩。

  他畫得起勁,突然感受到又一場大爆發出來的時化。

  那個銀發的孩子這麼快學會如何用天生牙打開冥界的門了嗎,犬大將心想。

  西國的大妖怪謹慎地溜到樹林裡躲起來,回望天空的情況,讓人倍感壓迫的雲層之上,是披有白布隱藏面部的各方神明——他們奏響進攻的號角,而武神們已經往時化的方向奔去。

  一道樹枝被踩碎的哢嚓聲令鬥牙王下意識舉刀砍向發出聲音的來者。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瘦弱的男人瞬間抱頭蹲下。


第60章

  春妍用任意門定位「犬大將所在的位置」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

  頭上兩只耳朵搖來搖去的犬妖躺在樹下,格外悠閑,而另一個穿著粗布麻衣,背有藥簍子的人類男性跪在他旁邊,誠惶誠恐,似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做的不錯嘛。」年輕的鬥牙王注意到殺生丸時,仿佛對好兄弟態度般誇贊道。

  殺生丸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默不作聲。

  「你好?」春妍走到另一個人類男性面前,朝他眼前揮了揮手。

  「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鬼嗎!」男人恐懼地往後挪動。

  「是人,不是鬼。」春妍飛快回答。

  面龐清秀的少女蹲下身,認真觀察面前跪在地上的男人,她的目光掃過他瘦黃的臉頰,粗礪的輪廓,以及臉上與之相反的一雙神采奕奕的雙眼。他看上去像是這個時代再普通不過的人,春妍因為逐漸敏銳的五感,聞到了他身上那被許多草藥熏過的,這陣子對她而言十分熟悉的味道。

  她想起了她的長線任務。

  「你是那個醫師?」春妍問道。

  「……是的,我是給妍姬大人您開出藥方的醫師。」男人小聲說。

  「糟糕,到時間了。」春妍忽然說。

  醫師一愣:「什麼?」

  下一秒他驚恐地發現女孩倒在了他面前。

  「……喂我什麼都沒做?不要一副想殺了我的模樣啊你們這兩個妖怪!!!」

  當擲骰子結果出來時,春妍想回去擁抱毘沙門天這位美麗的七福神。

  骰子呈「大吉」時,黃泉裡一片寂靜,伊邪那美黑色的發絲仍緊緊纏繞著春妍的脖子,大有如果少女拒絕了她的交友請求就割斷她脖子的意味——緊接著,她好似得知了什麼更為讓她厭惡憎恨的事情,發出怨懟的怒吼,拋下了手中的春妍與殺生丸,朝反方向奔去。

  春妍通過任意門回到犬大將身邊,又被送回毘沙門天的神國時,得知了天界組兵,准備好好清理最近異常時化與妖怪潮太多的黃泉與人間。

  這本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高天原的神明們奉行絕對不輕易干擾黃泉事務的原則。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害怕染上不潔之物,還有一層原因,是掌管黃泉的女神,歸根結底畢竟是他們的母神。

  萬物初始時便存在的母神,這次被高天原的神明阻攔發狂,則是因為天照大神,聽到了他們的父神——伊邪那岐的許久未現的命令。

  仿佛突發奇想一般,早早讓三子分治的父神,竟然會因為人類的時化頻繁而通知由他左眼化出的天照。

  高天原的神明和神器們無論怎麼想都無法理解伊邪納岐的做法,但是春妍知道,化這不可能為可能的,正是因為她擲出了二十分之一的「大吉」。

  黃泉的伊邪那美聞到了幾絲關於伊邪納岐的氣息,便憎恨地迅速拋掉春妍等人,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違背約定,與她狠心決絕的夫君身上。

  春妍重新恢復過來後,先是安撫住緊張的霽與毘沙門天,而後在殺生丸的陪伴下重新來到人界,去見已經被犬大將牢牢控制住的醫師。

  「彼岸花!」醫師見到春妍便大喊,「請讓我看看彼岸花的模樣——!」

  「我已經吃了。」春妍順勢回答道。

  「什麼等等騙人???」

  「恩的確是在騙你。」

  醫師:「!」

  「不過已經根據藥方和其他藥材放比例熬著,你應該也見不到了。」春妍超冷酷地補刀。

  醫師:「!!!?」

  「啊。」醫師苦惱地撓了撓頭,「發現最近動靜那麼大,甚至有神明出動時,我還以為可以趁此走進黃泉裡,摘下幾朵呢。」

  「哇哦。」春妍感嘆,「原來我不是最不怕死的。」

  「我第一次聽他這麼說時,才發現居然有比你還沒用的人抱著和你一樣的想法。」犬大將笑著說。

  「呵。」另一位面容俊美的犬妖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醫師:「…………」

  醫師:「我、我也有考慮過不能輕易進去,所以才這麼久都找不到最後一昧藥。」

  否則他為什麼會從那個貴族的寢殿造跑走呢,結果跑了以後,各路人開始尋找他的蹤跡,醫師後悔地想。

  春妍注意到他的反應,有些猜不透這位醫師到底打算做什麼。

  可是沒辦法,畢竟還有個「消失的醫師」任務在,還不能就這麼放他走。因為不清楚完成的條件,春妍暗藏警惕,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麼要給我吃那種能變成怪物的藥,尤其是在沒有最後一劑藥的情況下。」

  「為醫者,必要有冒險之心才行……那是唯一能救您的方法了。」醫師緩慢而堅定地回答,「彼岸花我會努力前往黃泉,總會想辦法帶回來的。」

  春妍眨了下眼睛。

  醫師迷迷糊糊間,回憶起這次指導他找到妖怪們聚集的動向,找到時化的口子教他怎麼跳進黃泉的古怪陰陽師。那位陰陽師看上去不像是正統路子的人,穿得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如果不是他正好自願想幫助被疫病影響的人,他甚至不會遇到這位被人稱為「川成」的男人。

  那男人低頭看著被他治療的年輕女子,雙眼裡帶有溫柔。

  (我教你如何前往黃泉摘下彼岸花,你則按我的指示,再順便幫我拿到名為「黃泉之語」的一根毛筆。)

  醫師又一次想起男人的交易要求。

  「當時因為不清楚藥量,隨便捋了一把回來,」春妍想了想,最終決定將早已准備好的幾株被靈力護住的彼岸花拿出來,「你還需要嗎?」

  醫師突然衝上前握住了春妍的手,宛如科學怪人化身般激動地說:「能能能能——!只要還能留有種子什麼的,我就能研究出種植彼岸花的方法!雖然因為是來自黃泉的花極有可能難以種植,開花時甚至會充滿許多限制——」

  (但那個完整的藥方,能用來救更多身患絕症的人。)

  [達成條件:醫者的祈願——你想救下一個人,還是所有人]

  [完成任務:「消失的醫師」]

  [任務完成度評析中……]

  春妍紋絲不動,安靜地准備等待面前涕淚流淌的男人能激動地哭完,順便松開她的手時,卻見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殺生丸突然抬起腳,將這位孱弱無助的可憐人類踹到了旁邊的樹上,後者在空中轉了個圈,砰地落下。

  醫師:「??」

  犬大將:「嗚呼~」

  春妍:「…………」

  謝謝虯當年不殺之恩,春妍平靜地想。

  她在愣神之間,發現始作俑者冷冷地扭頭看向她,春妍沒明白他的意思,又不能真的將人形的犬妖當做以前的白犬那樣哄,因而只能任他看向她。

  他好像最後又看煩了,默默地轉過頭,不再說任何一句話。

  ……什麼意思,也因為嫌棄她煩而想打她嗎?

  春妍張了張嘴,最終,她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在與疲憊的醫師和看戲的犬大將禮貌道標後,春妍與殺生丸一起走回毘沙門天的神社,金發的女武神看見他們時,對他們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春妍抿緊衣袖,藏住之前戰鬥而遍體鱗傷的手臂,不讓風吹鼓振袖而露出她的傷痕。

  「阿妍,你怎麼又亂跑出去!」毘沙門天張了張嘴,發現想不出更多新意的責備詞語了,繼而笑著說,「你的藥煮好啦,快些吃藥,免得天天身體這麼差。」

  自從抽到大吉更加喜歡福神這種身份的春妍,用一種滿足與快樂的心情,欣賞毘沙門天如麥浪般金色的頭發和如水的美麗雙眸。她小跑上前,拉住毘沙門天的手,認真地說:「謝謝毘沙。」

  毘沙門天彈了彈她的腦殼。

  女神受到了之前春妍昏迷回來的刺激,仿佛被她的道標化身,就連春妍正吃藥時,也忍不住開始絮絮叨叨起來,

  「身體好以後,我帶你多去拜訪其他神國的神明。」

  「順便再建一座神社吧,可以找惠比壽幫忙。一時之間可能無法宣傳太多關於妍神的傳言,但如果能找到願意信仰你的巫女,巫女的強大信仰力能幫你很久。」

  「也不要老是只去人間玩,也有很多供神明玩樂的場所……牟財天應該知道,我幫你問問,下次我們一起去。」說到這裡,毘沙門天已經完全收起表露在外的高貴神祗模樣,如一個期待玩樂的普通人,放松地露出了笑容。

  一直鼓勵春妍不要因為怕苦而不吃藥的霽,這時雙眼都亮起來,忽而轉頭察覺殺生丸不在後,開口道:「春妍帶我去嘛,你最近出門都不帶我!」

  「我每天都是寫作業寫作業,」長相可愛的女孩埋怨地鼓起腮幫子,「而且我知道『虯』這個字怎麼寫了!阿妍為什麼要給他取這麼厲害意思的名字——」

  霽這個名字雖然也很好聽啦!可是,阿妍從來不會用她這把「刀」。

  因為覺得虯器比她更厲害嗎,霽心想。

  春妍耐心地揉了揉女孩的頭發,苦澀的藥味讓她感覺肚子裡面的汁液翻滾,最讓人難過的,是她想起這彼岸花是從黃泉那種滿是泥沼與瘴氣的地方生長出來,旁邊的池水還能爬出死人的手——

  啊……

  還是不要回想起來比較好。

  春妍喝完藥後又看了會書,便帶著霽回到她們的房間。她給女孩念完銀河火車故事的結局後,也鑽進了她的被褥裡。

  懵懵懂懂的睡意裡,她聽到了又一次響起的游戲提示音。

  [玩家作出選擇:食用「青色彼岸花」]

  [根據這一選項,玩家所有的負面效果全部消除。自動推測玩家放棄成為「鬼王」身份,劇情線重新組合,主線任務「鬼之始祖」被迫中斷,如要重新體驗,可隨時聯系客服,讀取開始存檔,重新選擇是否進入鬼王劇情線]

  [……LOADING……]

  [「瞬息京華」體驗就此結束,玩家將自動退出該地圖]

  [倒計時開始……十……]


第61章   番外

  「姐姐,早些休息。」妹妹忍走進房間,習慣性囑咐仍在讀書的姐姐。

  蝴蝶香奈惠對她露出了溫柔又不好意思的笑容,但沒有馬上合上手裡的書。蝴蝶忍以為姐姐仍在看醫學資料——立志成為醫者的姐姐香奈惠,自從讀了女子醫科學堂,考取醫師執照後常常惹來陌生人非議。姐姐為此更加努力,蝴蝶忍感到心疼又敬佩,只期望香奈惠能真正實現她的夢想,成為如彌生老師一樣的人。

  蝴蝶忍掃了幾眼書冊的內容,驚訝地說:「哎?都是些什麼奇聞怪談?姐姐你沒在看醫學書呀。」

  「是一些傳說中出名的女性哦,無論好壞,都是很出名的人物。」蝴蝶香奈惠輕笑道。

  (恩……)

  蝴蝶忍有些迷茫地翻看幾頁的內容,越發覺得不過是些怪談。

  什麼和妖怪決戰許久而犧牲的巫女翠子——妖怪什麼的怎麼可能啦!翠子的死誕生了名叫「四魂之玉」的東西……還傳言平安時代被一個人類男性和小女孩奪走後就再也失去了蹤影,聽上去比睡前故事還不如。蝴蝶忍心想,後面的一些故事還算有趣,比如戰國時期與妖怪相戀一生的巫女桔梗,又比如曾經名滿天下的花魁「梅姬」。

  蝴蝶忍聽過這個故事,比如差點遭到武士威脅而毀容,卻被一名叫「綱道」的醫生救了下來,從此與兄長一同被醫生扶養長大,最後梅姬固執地想成為花魁而前往了吉原。

  「情情愛愛的沒有什麼意思啦,就沒有什麼關於女劍士的故事嗎。」蝴蝶忍不開心地說。

  蝴蝶香奈惠頗為了解妹妹,順勢說道:「畢竟忍很佩服劍術厲害的人嘛,比如鬼眼狂刀?」

  「那可是締造千人斬傳說的最強武士!曾經還抓住一群想投毒陷害對手的家伙們,把那個只會低劣手段的道場所有人都打趴,幫助了另外一個勢單力薄的劍道場,還收了同樣被別人說是『鬼之子』的徒弟!」

  蝴蝶忍激動地唰唰比了幾拳,興奮地念叨完後,又有些遺憾地垂下了眼睛。

  (可是,我的力氣不夠,就算使用劍也什麼都砍不斷……)

  蝴蝶香奈惠似有所覺,溫柔地鼓勵道:「忍,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主公如果知道,也一定會誇贊忍的厲害的。」

  主公。

  性子偶爾會急躁的少女想起那個溫潤的男人,都會下意識收起所有的焦躁,誠心實意地聽從他的意見,並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小看他——

  主公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按照主公的說法,千年前,他們家族出了一個醉心於力量,渴望淪為妖怪之流的男人。那個男人先是食用不知名的藥物,最終卻沒有成功,又與妖怪做了交易成為半妖,可是實力終究比不上純血的妖怪,後來被安倍晴明收服,沒收了名字,永遠地被收入晴明的式神錄裡。

  神明想懲罰產屋敷的家族,另一位高貴的神祗,七福神之一的毘沙門天卻出現,勸阻了天照對產屋敷家族准備實行的詛咒。

  嚴肅的女武神對產屋敷家族沒有其他的要求,只希望他們永遠都崇拜信仰一位名為「妍姬」的神明。

  但產屋敷的家主卻不敢只做這樣簡單的事情,在某一代產屋敷開始逐漸培育了這樣的習慣,便是成立專門斬殺妖怪的組織,成員自願,而後召集了一群強大的劍客、除妖師,乃至巫女等等。

  當然,蝴蝶忍覺得,那不過是百年前的傳說而已,妖怪更是無稽之談。現在都傳唱要破除愚昧,弘揚科學,就連主公都很少提及說他們的任務是為了除滅妖怪。

  自從有廢刀令後,他們這一低調的民間組織干脆卸下了近乎所有的武器,並阻止人員再輕易以武力行事。

  盡管如此,主公仍沒忘記祖先的教誨,堅持他們最初,也是最本質的原則

  ——克己守禮,救助他人。

  他們這一組織,已經救助了許多貧困的,沒有辦法再生計的人,也因為主公開放的男女平等觀念,拯救了很多不知道該為什麼而努力的人。就蝴蝶忍所知,隊裡的甘露寺小姐,正是被主公所鼓勵,不再自卑她與常人不同的櫻粉色頭發,以幫助他人為職責,還因此交到了許多朋友。

  蝴蝶忍也悄悄發現,隊裡的伊黑先生喜歡著甘露寺小姐,或者說,他們是相互喜歡才是。

  而以她們姐妹為主的醫療隊,則通過學習西醫,並結合古老醫術,救治無錢治病的窮人。

  幼時她們便有幫助父親處理藥材,當蝴蝶忍見到父親終於成功采摘到根縣流傳比良阪入口處的彼岸花時——興奮欣喜的表情,不由銘記於心。這株罕見的藥材不知是被誰種在了根縣的土地,只能在白天盛開幾日,而且沒多久就會凋零,但對很多疑難雜症都有益處,所以總有許多人孜孜不倦地尋找——

  父親根據這珍貴的藥材,結合一名叫珠世的女醫傳下來的藥方,成功救起了本來以為必死無疑的一個叫「愈史郎」的年輕人。

  那名年輕人後來成了如今有名的畫家,而蝴蝶忍與香奈惠正是為此觸動,決意一起從事醫者的道路,哪怕這條道路在這個時代充滿艱辛與曲折,她們也要成為照亮後人的太陽,而不是只能依靠他人發光的月亮。

  「太晚熄燈說不定會吵到香奈乎哦。」蝴蝶忍最後小聲提醒道。

  蝴蝶香奈惠迅速合上了書。

  值得信賴的長姐想起了什麼,笑著問道:「忍最近好像交了新的朋友?」

  「哎,那兩家伙才不算,」紫色頭發的少女嫌棄開口,「一個天天有用不完的力氣似的,還有一個不說話能氣死你,說話的時候更氣死你——」

  「不過啦,真菰超可愛!她劍術很厲害,未來想從事文學咧。」

  「忍不要口是心非啦。」

  「我才沒有!!等等——姐姐,你床上為什麼放這麼整齊的包裹,你要出遠門嗎?」蝴蝶忍迅速警惕道。

  蝴蝶香奈惠紫色如水的眼眸,如同樹枝間剛生出的晨露,晶瑩剔透,干淨得讓人心生喜愛。

  「主公拜托我去看一個退出組織的前輩後代,他好像生了點病,住在山間看醫生多有不便,」蝴蝶香奈惠的聲音溫柔而充滿生氣,「如今考上醫師執照,或許能幫上些忙。他們家有好幾個可愛的孩子,以後忍說不定能見到他們。」

  「最大的那個,好像叫炭治郎吧。」

  蝴蝶忍最終收起小情緒,輕輕環住姐姐香奈惠。

  「早點回來!」她假裝惡狠狠地說。

  「真是的,每次都那麼緊張,」蝴蝶香奈惠笑起來,「難道我會被什麼妖怪抓走吃掉嗎?」

  我會早點回來的啦。


第62章

  掛著「漩渦」一牌的咖啡廳裡,店內整體呈現懷舊風情,老板的手作咖啡香味濃郁,舒適的空調讓人想沉浸其中。黑色頭發微卷的年輕男人,如懶洋洋的水獺般趴在咖啡桌上,發出了動人的聲音,

  「好想去死啊~」

  「別想逃避工作啊混蛋太宰!!!」正巧走下一樓想點杯咖啡的國木田獨步聞言,習慣性憤怒地提起搭檔的領口,「你這家伙,果然又跑到這裡偷懶了——!」

  「呀啊,我可是有好好把工作做完哦。」太宰治笑容滿面,聲音輕快地回答。

  國木田瞪著太宰,「你肯定又把工作推給織田了吧!」

  國木田獨步說完後,又側過臉開始看向坐在太宰治身邊的人。

  他穿著砂色的長外套,一頭罕見的赫紅色短發,在陽光裡呈現出溫暖的色調,也將那人無法捉摸情緒和表情的臉稍稍柔和了不少,當敏銳地發現國木田的目光時,他稍稍轉過頭,友好地抬起了手,聲音平坦地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

  「織田,不要太縱容這家伙了啊!」國木田邊說,邊一個回旋踢踢向又露出讓他厭惡的表情的太宰治,而後者靈巧地躲過了這位武裝偵探的攻擊。

  太宰治彎起了眼睛,「不要冤枉織田作,他最近都沒時間幫我寫報告來著。」

  「……你不要告訴我那些文件是你丟給還是新人的敦寫的。」國木田獨步冷冷地說。

  「敦是很可靠的後輩呢。」太宰治再一次發出了歡快的聲音。

  「混!蛋!太!宰!!」

  織田作之助冷靜地將手裡打著的草稿移開,躲過了因旁邊兩人的爭鬥,或者說單方面的毆打,造成的桌面四濺的咖啡液體。他重新整理起思緒,寫下對意大利那邊戰局的分析,以及白蘭·傑索下一步可能采取的戰略布局,和彭格列會作出什麼樣的應對。織田作之助這幾年也有關注到彭格列的信息,十年前偶然見過幾面的一群初中生,出乎他預料的,真正繼承了古老龐大的彭格列家族,甚至重現了傳聞初代家族才有的光輝。

  只是,更出乎黑手黨界意料的,是一個新起的原先名不見經傳的家族,以讓人始料不及的速度快速壯大,甚至發動了如今威脅到彭格列命脈的戰爭。

  密魯菲奧雷。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黑色的鋼筆,逐漸在紙上劃下了這一串意大利文。

  「織田,我說你啊,自從上次開會的時候知道了如今意大利那邊的情況,還有那個家族首領發布的幾條通緝令,你怎麼總是這樣發呆,」國木田疑惑地問,「白蘭代表意大利的勢力懸賞『人虎』,但他的手現在還伸不到橫濱,敦留在武裝偵探社,不會輕易被對方抓走的。」

  太宰治笑嘻嘻地唱起了自編的歌,「笨蛋國~木~田~」

  國木田獨步:「…………」

  「在這裡殺人是會給老板帶來麻煩的。」織田作之助聲音平坦地說。

  太宰治:「哎——織田作你只關心這件事嗎,請多看看即將要被國木田殺死的我啦。」

  國木田獨步面無表情地試圖摁住太宰治的脖子。

  幾番惹正直的武裝偵探走在暴走邊緣的年輕男人,拿出蛋糕叉子擋住國木田的攻擊後,微微笑了起來。他病態到近乎蒼白的臉此時因為笑容,像是多了幾分不同往常的生氣,雙眸裡都是即將見到有趣事物的些許喜悅。

  「可不是什麼老虎,而是一位曾經突然掉落人間,轉瞬消逝的美麗仙子哦,」年輕俊秀的黑發男人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好似提醒聽眾也要輕聲細語,不能吵走某種容易因驚嚇而飛離的鳥兒,

  「沒想到那場事件過了幾年後,還能在可怕的黑手黨通緝令裡看到她的消息呢。」

  (可是,我那時還是沒見到她。)

  (某一天突然消失不見的人。)

  冒火的巴士,哭喊的孩童,minic的士兵向無辜的人出手,織田作之助慌張趕到時,只顧上急急忙忙安慰受到驚嚇的孩子們。當他打算重整裝備,想為孩子們復仇時,突然發現原本隨身佩戴的手.槍都不見了蹤影。像是有什麼人,用著他慣用的武器,代替他衝進了minic的洋樓,將紀德留給了最後登場的太宰治。

  太宰幫他,也算幫港口黑手黨,從那些幸存士兵裡套取出相關的情報,才知道他們大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遇見了一個仿佛能看穿所有人的動作,能預見未來的奇異少女。

  後來,織田作之助下定決心,叛離了港口黑手黨,與友人太宰治一起來到了這間武裝偵探社。

  黑色中長發,扎著一根小辮子,劉海有些亂糟糟的清秀少女。

  十年前的記憶撲面而來。

  砰。

  變故陡然發生——國木田獨步向後躲開煙霧,他飛快反應過來,拿出了他用以變化出武器的手賬本。戰鬥經驗豐富的偵探正准備先給莫名出現的人一個下馬威時,他另一個討厭的搭檔忽然伸出手攔住了他的動作,面容平靜。

  突然乍現的淡紫色煙霧,看見在煙霧中逐漸顯出外貌的「友人」,百無聊賴的太宰治微微睜大了眼睛。

  「哎呀。」

  太宰治輕輕笑出了聲,「這便是亂步先生說可能發生的意外嗎,那豈不是要啟動下一個方案啦?」

  這就是十年後火箭炮啊,原來織田作以前和彭格列關系那麼好嗎,太宰治感到愉快地彎起了眼睛。

  [使用寶物卡SSR-青色彼岸花,獎勵發送中]

  [能治愈百症的獨特藥材,玩家所有身體負面效果清除,全身體能數據上調,贈與特殊效果「怪力」屬性,恭喜玩家擁有一具健康而充滿力量,不畏懼陽光的強壯身體]

  [食用過多甜點會導致體能效果下降,請玩家注意]

  [距離記憶暫缺懲罰結束時間:16日]

  [讀取地圖數據中……]

  體能數據全部提高的話,她能直接轟開牆離開這裡嗎?

  春妍面無表情地向外掙脫她的手銬,發現鐵制的手銬竟然真的開始呈崩潰之勢後,她迅速收力,以免手銬驟然崩裂,引起如今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的注意力。

  此時觀察春妍的男人,有一頭赫紅色的頭發與黑色的帽子,春妍客觀地聯想,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那種開在黑夜裡的玫瑰花。

  特別是對方並沒有長著一張讓人生厭的臉,看起來更適合那種奪目美麗的事物。

  雖然他此時表情冷淡,春妍意外地沒有產生多少畏懼的情緒——當然,也有不少她現在隨時能掙脫手銬,輕而易舉便能通過「任意門」從這裡跑出去的原因。

  「現在告訴我,你是怎麼消失了十年後又突然蹦出來,偷偷摸摸地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亂逛的。」男人冷聲問道。

  春妍忍不住反駁,以此維護她的合法權利,「我沒有偷偷摸摸。」

  「是沒有偷偷摸摸!你就差逛到首領辦公室了!!你以為作為神明存在感低就不會有任何人能看見你嗎——!」赫紅色頭發的年輕男人氣憤地說。

  春妍小小聲嘆了口氣,「中原先生,只有你能看到我也不是我的錯吧。」

  男人仿佛被噎到般,最後惱怒地開口道:「不要這麼叫我。」

  (太不習慣了。)

  (十年前,把他當普通小孩哄的笨蛋家伙——)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你知不知道密魯菲奧雷的首領正尋找你的消息,就因為你是當年唯一一個,有認真打探『書』的『非異能特務部』人員。」

  「誰?」春妍愣了愣。

  中原中也:「……白蘭·傑索。」

  「我……」春妍想起她還沒有解除的記憶懲罰,茫然道,「我認識他嗎?」

  「誰知道你跑掉的那十年有沒有見過他。」港口黑手黨的得力干部略微不耐煩地回答。

  「中原,」春妍想起他不想聽她這麼叫他,順勢改口道,「中也先生,可不可以,不要用『跑掉的十年』這個詞。」

  還沒等中原中也疑惑地出聲發問,春妍委婉而堅定地給出了理由,

  「好像渣女跑路的表述,我還不到十八歲,請容許我拒絕。」

  「……」中原中也扭過臉,不想再直視這個一如既往讓人生氣的家伙。

  她沒有改變的容貌,讓他回憶起已經被遙遙塵封於記憶裡紅色的楓葉,統一生產出來卻十分美味的便捷壽司,和煦微涼的風,吵吵嚷嚷地陪他打游戲的另一個男孩。

  那不僅是荒霸吐神,也是初初誕生的「中原中也」,少見的不需要背負什麼責任,也不需要擔心下一秒危險的片刻回憶,因為過於美好,以至於有時候在貧瘠與暴力並存的擂缽街,羊的群體裡,他偶爾會奇怪是不是某種幻像——那種軟綿綿,輕飄飄的柔軟情緒,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慢慢被他遺忘了。

  直到再一次看到這張沒有變的臉,聽到這沒有變的清澈聲音。

  「首領待會還等我的彙報,」如今港口黑手黨的干部,垂下了眼,發自內心地提醒她,「好好待著你不會有事,但……絕對不要隨意跑到其他地方。」

  他剛說完,手下便砰地推開門,緊張地大聲喊道:

  「中原大人!那個、那個叛徒——太宰治,他回來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可惡!這家伙又想騙我一次嗎,這次我一定要把那家伙塞到臭水溝裡——!」

  春妍眨了眨眼睛,看到這位從剛剛開始便用一種無法言喻的表情看著她的奇怪男人,氣勢洶洶地離開,港口黑手黨關人的牢房再一次恢復了昏暗與死寂,連老鼠吱吱的聲音都無法聽見,只讓人心生不安。

  繼中原中也後,還有一個太宰治嗎?

  哇,這個地圖的人可真是了不起——

  春妍透過鐵欄回望,只有遙遠的出口守著幾個人後,預測除了中原中也沒人看得見彼岸的她,春妍平靜地拉過旁邊大概還算干淨的灰色被褥按住雙手,使用蠻力扯開手銬,劈裡啪啦的聲音被壓在了厚被下。少女一面感慨青色彼岸花這張SSR寶物卡的神奇功效,一面又一次清晰認識到,她現在的身軀不過是一團游戲的數據。

  在走之前,春妍拾起一塊石子,在暗灰色石頭鋪成的地板上劃出了幾道白痕。

  入鄉隨俗,讓她也起個代號吧,免得別人都是文豪,只有她太凄涼了——春妍開始認真思考留下什麼喜歡的文豪名字,順便能再留個言,能讓人茫然若失猜測很久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麼的那種……

  「這樣啊。」

  「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門,趁中也沒注意直接離開了嗎……本以為低存在感才是她的異能力,沒想到空間類的才算嗎?而她留下的訊息——」

  港口黑手黨頂樓辦公室,擅於運籌帷幄的首領輕笑一聲,雙手撐住了下巴,陷入沉思。

  「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


第63章

  因為對這個地圖究竟有什麼標志性地標,有什麼地點適合藏身都不清楚,也因為准備想找一個地方好好整頓,春妍在輸入任意門將前往的地點時,干脆接受了游戲指引的意見,籠統地概括為「春妍的家」。

  結果她來到了一間單人公寓。

  她把任意門道具重新變回卡片的形式後,踩過暖色調瓷磚的地板,率先走向的是廚房的位置——客廳裡的家具都沒有特地披上防塵罩,沙發與電視稍微積了些灰塵,卻又不像是幾年未歸的人家中的狀態。

  春妍掃視廚房裡的廚具與儲藏,沒有任何食物,也沒有多少碗筷,比客廳更像是十年未居的人的公寓。

  所以她在這個地圖的「家」,這些年是有另一個人在負責定期回看整理,但也絕不使用嗎?

  春妍猶豫了一會,便准備去看看臥室的情況。

  她提起了警惕的心,右手擰住木門的把手准備擰開時,另一股拉力從門後傳來——春妍瞬間往後跳去,握緊拳頭向開門的人一擊。

  來人像是提前看到了什麼般,靈巧地躲過少女的攻擊,一個手刀想制住春妍的動作。

  他突然停住了,右手一僵,輕輕松開了力道,這一舉動的改變讓好像本是一只能奪人性命的手,在光塵裡漸漸消除了讓人微微緊繃的氛圍,春妍不需要多留意,便看見了那只手上常年握槍而留有的繭子,無法消除的傷疤,以及某些屬於少年人的某種稚嫩。

  這只手拍了拍少女的頭。

  因為這一動作沒有危險性而游戲指引沒有提示箭頭躲避的春妍:

  「…………」

  「早上好。」他說。

  「中午好。」春妍面無表情地糾正道。

  「那個、對不起,川上小姐……」另一道弱弱的聲音從門後忽然傳來,白色頭發的少年像是此時此刻才敢打斷他們的氣氛,小聲說道,「我們是武裝偵探社的社員,這次來是想幫助您。」

  春妍看向了他,平淡地應道:「哦。」

  「真!真的!我是中島敦,這位是谷崎君,我們是聽了亂步先生的建議才找到這裡的。」名為中島敦的少年慌慌張張地扯來他的搭檔,而另外一位被他推出來的年輕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朝春妍點了點頭,也跟著說了句「你好」。

  中島敦?

  好像這位也是日本的作家吧……可她只偶爾在別人的閱讀體驗裡看過這位文豪的名字,沒有讀過任何一本關於他的書。如果按照文豪的名字推論,另一位姓氏是「谷崎」的家伙,不會也……?

  「谷崎潤一郎先生?」春妍忍不住問道。

  谷崎睜大了眼睛:「咦!你知道我嗎?」

  這個地圖是什麼文學論壇大雜燴世界嗎?

  「略有所聞……」春妍忽然想起了她選好的文豪代稱,馬上擺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嚴肅地說,「你們好,我叫陀思妥耶夫斯基。」

  中島敦槽多無口:「這一聽就是男孩子的名字吧!為什麼那麼長好難念?!」

  「咦,是我想的太簡單了,畢竟要好好考慮性別的因素。」春妍點點頭,她腦海裡回憶出了好幾個知名女性作家與詩人的名字,思考著是叫伍爾夫聽起來好聽些,還是叫她最喜歡的阿加莎?

  她自然也有喜歡的故鄉的作家,不過因為大家名字都是過於熟悉的中文,就這麼說出來有些別扭。

  而且,他們既然都選擇了同一時代的文豪,她是不是也要入鄉隨俗比較好。

  「對不起,那我叫與謝野晶子吧。」春妍平靜地改口道。

  中島敦:「……」

  谷崎潤一郎:「…………」

  「就算要騙人也請好好騙吧!而且我們早就查到你的名字了啊川上春妍小姐!」中島敦崩潰道。

  「為什麼專門查名字,你們果然是犯罪團伙?!」春妍迅速繃緊身體擺出攻擊的姿態,一有不對馬上開打。

  「並不是!」年輕的白虎少年無力地反駁道。

  中島敦垂下頭嘆了口氣,想起社長發現織田先生在找危險人物通緝的一名少女時,他們嚴肅又正直的領導,最終還是默許了織田先生幫助友人的行為。甚至還說動了江戶川亂步,讓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才偵探尋找到「川上春妍」可能出現的場所。

  動用全部社員的力量去幫助其中一名社員的私事,這在許多人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情竟然在武裝偵探社發生了。

  中島敦同時還發現,他目前還很尊敬的前輩——太宰先生,或許會知道更深層次社長這麼幫忙的原因……

  「白蘭·傑索,密魯菲奧雷的首領在尋找您,而且最近好幾次將手伸到了橫濱,威脅了武裝偵探社的安全……」中島敦抿了抿嘴,回想起那糟糕的被一群黑手黨通緝的場景。

  他是同樣被密魯菲奧雷懸賞的「人虎」,而懸賞的原因,僅僅只因為他擁有著罕見的強大異能力。

  「所以我們真的不是想傷害您,而且織田先生也能作證,」他無可奈何地指向從一言不發,表情平靜的赤發少年,「川上小姐認識他吧!太宰先生說他這幾年一直在找您——」

  春妍扭過頭,看向那個眼神平靜,好似沒有任何感情的少年。他像是一把鋒利的劍,只是此時裝入了劍鞘,收斂起所有的鋒芒,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好似沒有任何打入他們對話的打算。

  他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吧?春妍心想,為什麼中島敦要用「先生」「這幾年」去形容他,表述的像是他其實是個二十多歲的人一樣。

  如果她真的認識他,現在不記得了,直接問「我是不是認識你」,或者「我們是不是朋友」,大概會有些傷人?春妍突然想到這關鍵的一點。

  最後她猶豫而委婉地問:「我們是?」

  那赤發的少年竟然真的開始作出了深思熟慮的表情,過了好一會,才茫然地點頭道:「恩。」

  看來的確認識呢。春妍認真地想。

  確定他們的確不是什麼需要一拳轟走的不法之徒後,春妍熱情地用廚房的熱水壺給他們燒了一壺開水(……),接著遞上倒滿開水的瓷杯,耐心地聽他們講述接下來打算做的事情,同時悄悄翻看游戲界面的任務列表。

  那個名為「亞路嘉·揍敵客」的副本線依然呈現灰色,表示不可再一次打開,而另一個叫「mimic」的副本則顯示她已經通關100%。

  春妍翻看她的神器界面,「虯」的資料欄還是有留存——這說明殺生丸可能也在這個地圖裡,春妍為此有了另一番思索。

  而另外一個神器「霽」的界面,卻多出了很多的詳細資料,像是因為地圖的更新而重新補出來的資料包。

  黑發的女孩離開毘沙門天的神國,被術師賜名為「螭」,而後重復經歷被不同的神明命名的過程,成為神明與其他神器不喜的「野良」,與另一位同樣顛沛流離的禍津神常年相伴生活。

  春妍知道毘沙門天的性格,哪怕她在睡夢中突然登出了地圖,整個人消失不見,毘沙門天也不會是讓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流落神國之外的神明。她是那樣溫柔的女神,更不會認為什麼霽身上有其他神明的賜名便感到嫌棄。

  那麼,這個突然給霽賜名的「術師」到底是誰?

  為什麼游戲的神器簡介裡說,這個術師帶著霽趁巫女翠子剛剛死去後,便奪走了由翠子與妖怪靈魂相互紛爭而產生的「四魂之玉」?他為什麼一定要帶著霽去搶這個寶物?

  春妍面無表情地想,如果讓她找到他,她會把他的頭摁到下完雨後黏糊糊的泥地裡,讓他為拐走那可愛的孩子而發自內心懺悔終生。

  「……川上小姐,如果您休息好了,我們不如便出發吧。太宰先生說,這座城市最近有很多密魯菲奧雷的人出沒,我們還是要小心為好。」中島敦小心翼翼地出聲提議。

  春妍反過來問道:「你們是怎麼不知不覺地溜進我這間公寓的?」

  谷崎默默舉起了手,「啊,是因為我的異能力——潛伏的話能起很大作用,所以我們待會可以偷偷離開。」

  「那麼你們又想帶我去哪裡?」春妍說。

  谷崎潤一郎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把他們偵探社裡的最核心的成員——江戶川亂步能作出的預測,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訴面前的少女。他並不是出於完全的不信任,只是他也知道,以「亂步先生說的肯定正確」的理由,應該說服不了這位見面便保持戒備的女孩吧。

  「根據我們的資料,並盛這裡有彭格列,也就是川上小姐你所屬的家族裡最重要的防線,不過我們更傾向於帶您一起回到橫濱,那裡因為有對這場戰爭保持中立的港口黑手黨,密魯菲奧雷不會輕易地大規模搜尋。」

  谷崎潤一郎按太宰治所吩咐的答案作出了回答。

  「我好像才讓你說的港口黑手黨受到了……挑釁?」春妍不確定地說。

  谷崎潤一郎與中島敦:「……」

  仍然從事殺手行業的赤發少年,聲音毫無起伏,「為什麼不去找彭格列,春妍你在彭格列也有想要的東西吧。」

  對港口黑手黨的印像還停留在前代首領暴.政的織田作之助,雖然已經被武裝偵探社告知了他來到了十年後的這個世界,但無法對現在十年後的港口黑手黨保持好的觀感。

  他想起那年新年初始,他第一次正式遇見的彭格列一行人,他們常常突然鬧起來,可有時候又顯得十分團結,織田作看到他們偶爾會想,擁有「同伴」「家族」這些東西,說不定沒有想的那麼糟糕。

  以及那位柔弱武力的,姿勢不堪一擊,卻偏偏偶爾會讓他下意識提起謹慎的年輕彭格列首領。

  他又想起少女消失一年時彭格列家族積極尋找她行蹤的場景。

  「沢田綱吉領導的家族嗎……」織田作忽然說,「那他們也許不會輸。」

  春妍此時想不起他們所說的任何一個人名,但是她的確也更傾向於留在並盛,站在彭格列這一方,原因在於她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立刻想起了游戲提示裡,一個閃閃亮亮的美好「SSR-彭格列指環」。

  當然,還有另外一重考量——

  「我打算去一趟這裡的神社。」春妍說。


第64章

  巫女螢是彼岸之人。

  她不記得生前的事情,最初的記憶停留在了被神主命名的那一刻。她也從來不會去思考自己生前是過著怎樣的生活,這是神器的禁忌,稍稍留念出對活者生活的眷戀,神器都會容易受到傷害。

  想傷害一個神器實在太容易不過了,學問之神菅原道真的一個神器就因為看到活人們在神社許願用的繪馬,僅僅是一個「希望能考上心儀高中」的願望,便痛苦地流下眼淚最後墮落,只因思及作為神器也代表著此生都是死者,再也沒有辦法擁有什麼未來。

  螢不會去想這些,她覺得她腦子轉的不夠靈光,每天只期望能給其他人帶來幸福,那便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也正因為這樣微不足道的祈願,在發現並盛越來越多突然的暴動,平和安寧的生活驟然被影響時,螢罕見地生起了不滿的情緒。她不太清楚此岸人們生活的事情,但「密魯菲奧雷」「彭格列」這兩詞,多次從新聞裡傳了出來。

  戰火讓陰影裡的魑魅魍魎們躁動,巫女又一次聽到了呼嘯的風聲穿過神社後山的樹林,劈裡啪啦地拍打重重密葉。她疑惑地回望後山,想起那被封印在神社後山的大妖怪。

  據神主所言,他們並非是有意拘束他,只是他當年在一場大戰中受了很重的傷,而他的友人祈求他們能給他一個痊愈傷口的地方……但這封印過了幾百年後,被封住的妖怪卻再也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為什麼現在突然有了動靜?

  螢皺起眉頭,放下手裡的掃帚,緊張地跑到了封印妖怪的地點——

  她看到了已經十年沒有遇見過的女孩。

  「這就是川上小姐的友人嗎……」谷崎潤一郎茫然若失地說。

  在前一秒還親眼所見春妍撕開木屋門前的封印條,緊接著一只大型的犬妖從木屋裡衝出並變成人形,谷崎潤一郎陷入了沉默,與其相信靈異事件,倒不如很快把這一切歸功於異能力這種「更加常見的事情」。

  但除了他和春妍之外的剩下兩個人,織田作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而異能力本身便是幻化成白虎的中島敦,也不覺得十分驚訝。

  倒不如說,讓中島敦現在略微感到畏懼的原因,來自眼前從白犬幻化而成的男人本身,而不是他的出場方式。

  他看上去太不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或者妖怪了,他俊美的面容上塗有赤紅的花紋,一雙金色的獸瞳流光溢彩,如被天然雕刻而成的珍貴寶石,他身形挺拔,留有歲月沉澱而下的氣質。

  當注意到春妍的存在時,他緩緩地抬起了眼,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現在是什麼時候?」犬妖問。

  「哎?」中島敦愣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給出了具體的答案。

  春妍在心裡稍稍估算了一下從平安時代到現在橫跨的時間,忍不住感嘆道:「我居然還能見到殺生丸啊——」

  果然是因為妖怪的壽命會活得更長一些嗎?

  春妍正想問問另一位犬妖友人的情況,也想問問殺生丸知不知道關於霽後面都經歷了些什麼,一道堅定而溫柔的女聲突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是春妍小姐嗎?」巫女打扮的年輕女人緩緩問道,「是您拆開了封印?」

  春妍頓了頓,不是很確定地打了聲招呼,「你好?」

  螢發現了春妍雙眼裡看到她的陌生反應,作為一個在彼岸摸爬打滾這麼多年的專業神器,她第一反應不是「這個人怎麼把我忘了」,而是「春妍小姐是不是神明來的」?

  作為神明的話,如果會發生完全不記得別人的事情,又聯系上少女消失了將近十年的時光,螢忽然間心口湧入了悲傷的情緒,不自覺地想——她原來是換代了嗎?

  螢扭過頭,看見容貌與記憶留存裡沒有多大差別的織田作,不太肯定地問:「織田先生怎麼也會來並盛,您不是很早就回到橫濱了嗎?」

  「那個,您能不能不要和別人透露過,見到我們——尤其是別說見過川上小姐。」谷崎在一旁突然輕聲說。

  螢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在場的情況,漸漸擰起了眉毛:「我記得現在四處貼著的『沢田綱吉』的尋人啟事,是春妍小姐以前的朋友吧?」

  「你們是想前往彭格列嗎?」螢平靜地說,「我們不會摻與此岸的事情過深,但也不會阻止他們在神社做的一些被神主同意的小動作……」

  「春妍小姐現在是想找到他嗎?」


第65章

  [距離記憶暫缺懲罰結束時間:12日]

  [……LOADING……]

  春妍在想,她下一步應該做什麼,又或者說,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

  明明前一小時還如007般保持警惕與戒備,現在卻縮在屬於東京最常見的一家漫畫咖啡廳裡,熱水泡開了牛肉味的方便面,白汽熏得春妍眼睛有些發癢。

  她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網咖包廂的門旁邊榻榻米上坐下,一邊耳朵靠著牆仔細聽走廊來往的動靜,垂首不語。整間漫畫咖啡廳的隔音並不好,人們不至於摩肩接踵,但仍然會聽到宿醉後的呻.吟,又或者是幾聲男女間的調笑,打游戲失利後的怒罵。

  她本來是打算前往並盛的神社,根據游戲裡對現存已有的神器狀態顯示——虯器,西國的犬妖,似乎仍因為強大的生命力而存貨在這個世界。只是他因為一次廝鬥而深受重傷,為一名緣結神所救,沉睡於神社之中,隨著時代的發展而逐漸被忘卻。

  春妍曾猶豫是否要喚醒他,她還沒想好,只想著去看一眼曾經友人的現狀。如果喚醒他,似乎又顯得十分自私,仿佛是在把已經遠離人世危險的大妖怪,再次扯入這個已經不再屬於他熟悉記憶裡的現代社會。

  還有霽,那個小女孩,現在狀態顯示是跟著禍津神的……野良?

  春妍又開始思考回家的進程,她還缺三個SSR道具,她想好去尋找彭格列指環,現在他們離她最近——但是她一度想拿到指環(反正只是摸一下)就迅速離開,尋找其他SSR道具,不要過久扯入這些人的糾紛裡。

  (小妍。)

  春妍忽然想起那位叫笹川京子的女性抱著她哭的感覺,溫熱的淚水沾濕了她肩膀的衣服。她當時全身上下都變得僵硬——她沒有見過有誰因為與她久別重逢而這般激動,這可能有笹川京子恰巧結束一場襲擊的原因。

  織田作之助就顯得十分內斂,也讓春妍不那麼害怕。

  不能牽扯下去,不能牽扯下去,春妍心想。

  「哎,日本的泡面很好吃啊。」旁邊的白發青年出聲打斷了春妍思考。

  春妍面無表情地瞪了他一眼。

  青年舉起雙手,表示絕對不會打擾她。

  這讓春妍迅速回憶起一小時前青年生死逃亡還一臉興奮的模樣。

  她本來已經救下彭格列十代首領的友人准備再次出發時,一個如小醜般嬉嬉笑笑的人突然半空竄出來,一張鬥篷試圖卷走因為結束戰鬥而降低戒備的中島敦——他看上去埋伏許久,只為等待出手的時機。

  春妍離這位被各方勢力覬覦的「人虎」最近,她下意識推開中島敦的身體,然後朝小醜揮了一拳,結果被他扯住手腕拉進鬥篷。

  他的異能可傳送的範圍肯定不遠——春妍心想,至少他沒將她丟進太平洋正中央。只是也沒差了,他將她丟到了離最近的密魯菲奧雷的A級小隊人員面前,然後朝她做了個鬼臉。

  更糟糕的是,她還不小心遇上拖油瓶,一個拿著相機四處錄影,結果正恰好撞上春妍與Mafia對峙的人——

  在發現春妍的目光時,自稱「入江正一」的白發青年朝她遞來一包棉花糖。

  「要吃嗎?」他語調輕松地說。

  「不要再跟著我。」春妍抗拒地往後挪了挪位置。

  白發青年彎起了眼睛,「這可不行哦,剛剛小姐也看到了吧,如果不是緊跟著你跑掉,我差一點要死在那些人手裡了。」

  春妍毫無所動,「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不要奢求未成年幫忙。」

  「入江正一」毫不臉紅:「沒辦法,我是緊張時會肚子痛偏偏最容易害怕,格外不擅長說謊,運動能力為負值的廢材當代大學生嘛。」

  春妍:「……」

  服務員適時拉開包廂門送客人免費冰激凌,卻先是被如幽靈般突然出現的春妍嚇一跳,看到包廂內另外一位白發青年時,對情侶在這間網咖大概率發生什麼已經略有耳聞的服務員「砰」地紅起了臉,「你、你們好。」

  (等等!這個女孩子看上去是未成年吧!)

  (他們要做什麼,不會犯法吧——!店長怎麼會允許他們登記啊,不會又是被美□□惑吧?!)

  鈴木入間動作遲緩地把食物放下,眨著一雙澄澈的湛藍色眼睛,如清晨樹枝間的干淨的露水,數次張口欲言又害怕誤會。

  直到他看到白發青年毫不猶豫地搶過少女准備下手的冰激凌。

  鈴木入間:「…………」

  鈴木入間:哦哦。應該不是了。

  「去死吧,入江正一。」春妍下意識拿起榻榻米上的抱枕白發青年,對方微笑著一一閃過。

  少女順便掃了一眼他胸前員工牌上「鈴木入間」的名字,開口道:「謝謝您,鈴木……君。」

  不太了解這個地方文化,春妍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才好,因為他看上去似乎比她還小,大概也只有這種不太正規的地方才收他做員工。鈴木入間也恍悟過來,努力靠一身正式的員工服假裝自己至少上了高中,慌慌張張地離開包廂,生怕他們追問他是否成年。

  「噗嗤~」一直明目張膽打量服務生的白發青年笑出了聲。

  春妍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入江先生?」

  「恩——我想到了一位友人,現在他估計也正為各種事情如此苦惱吧。」白發青年笑著翻閱架上免費借閱的漫畫,大多都是最近幾年的熱血系爆款或後宮漫,青年隨手拿出一本,封面上顯眼地標有「宇內天滿老師最新大作」的宣傳語。

  春妍拉開電腦桌下的抽屜,在看到一系列薄荷味套子後,面無表情地合上抽屜。

  「哦,這就是傳說中的東京文化嗎~」青年興奮地說。

  在漫畫咖啡廳包廂昏暗的燈光,亮著屏幕的電腦藍光中,青年比臉頰刺青顏色稍淡的紫色雙瞳同樣熏入了方便面的熱氣。

  好鬥而和善,尚武而愛美,野蠻而文雅,白發青年難得頗有興趣地透過包廂的窗戶欣賞下起微微小雨的並盛町。

  他的臉是典型的外國人模樣,除了左眼下倒皇冠狀的紫色刺青,身上穿著大街小巷裡最常見的白色T恤,背著黑色的單肩包,看上去就像如他的身份證件一樣,只是個最普通的來並盛留學的大學生。盡管如此,春妍看著他,仍覺得把握不准他真實的身份。

  「你拼命留下照相機是要交給警察嗎?」春妍冷淡地問,「現在連內存卡一起丟在路上讓那些人撿到,你別和我一起走,繼續過你的大學生活。」

  「不要~」

  「那你去死吧。」春妍終於找到了包廂一直備用的小型醫藥箱,裡面的藥品早就過期幾個月,她拿出小型繃帶砸向白發青年剛剛逃跑時另一只沒受傷的腿。

  「這可不行,我可是個普通人啊。」白發青年這次倒是任由少女的投擲「攻擊」,笑嘻嘻地咬了口服務員剛剛送來的免費冰激凌。


第66章

  「春妍大人,我們能吃了他們嗎?」頭上長著犄角的妖怪興奮地問。

  「幫我拖延一下時間,」春妍根據妖怪們的描述內心數了數這支小隊的人數,「趁他們看不到你們的時候就使點小動作,讓他們不要跟上來。」

  「好的!」

  獨角小妖怪說的「吃」自然不是古日裡的生啖血肉,在這個時代幾乎沒有什麼妖怪敢光明正大地傷害人類了,便是那些傳聞中的食人鬼都被人類消滅殆盡。然而還是有些妖怪喜歡上攻擊人類時的那份刺激,比起人肉,他們似乎更喜歡屬於人類獨有的「氣」,有時也會喜歡食用他們的正面情緒。

  春妍輕輕拉開包廂門,掃了眼走廊見密魯菲奧雷的人估計還在搜尋別的方向,直接拽起在旁邊興致勃勃觀察春妍「一個人」自言自語的白發青年,「走了。」

  「恩?小春妍剛剛是在和妖怪說話嗎?」他笑嘻嘻地問。

  「你是幼稚園的小孩子嗎,還相信妖怪這種東西。」

  「不說實話的話我就大喊啦——」

  春妍面無表情地試圖掩住「入江正一」的嘴,白發青年沒有躲閃,像是斷定少女絕對不想把手放在他嘴巴上。

  在看見少女的手果然隔空停住時,他平靜地側過頭,帶著幾絲嘲笑,向春妍眨了眨那雙顏色略淡的紫色雙眼。

  春妍立刻握緊拳頭朝青年好看的臉上揮過去。

  「女孩子太凶不好哦。」白發青年迅速閃過。

  「請不要倚老賣老。」春妍評價。

  他們最後選擇繞開敵人准備從漫畫咖啡廳的後門離開。

  並盛夜間的小雨漸漸地停了,徒在咖啡廳後院積了好幾灘雨水,倒映出兩個逃亡者分別一張面無表情,一張卻又饒有興致的臉。

  春妍瞥見幾個熟悉的白發衣服的隊員警戒在從後門出去後唯一一條通往大路的街巷口時,她不由開始再一次思考要不要就趁著沒人能看見她直接溜出去,然後把這個惱人的、多事的、有著迷之樂觀並且堅持不放棄照相機的「入江正一」先生丟在後門任其自生自滅。

  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輕松逃出去——當然,她也能像救下笹川京子那樣,憑借出其不意率先使用怪力將這幾人打倒。大部分的白魔咒隊員似乎都潛入網吧咖啡廳裡找她的蹤跡,這也一直提醒她必須快速下決定,離開這已經被發現的地方,不能給店員和店主造成任何過多的麻煩。

  用怪力會造成很大的動靜,可是其他的能力可能沒法迅速解決掉這些人。巫女翠子生前是個白巫女,連帶身份卡也沒有屬於黑巫女那種能對人類降下詛咒的攻擊類技能。神明的身份卡很好用,只是她現在身邊缺少一個趁手的神器……春妍注意到密魯菲奧雷的人手上都有戴著材質不明的指環,拋開所有黑手黨成員全部成家立業的可能,那大概會帶來無法預測的發展。

  啊,果然是把入江先生丟在這裡最方便吧,春妍面無表情地想。

  「並盛也不過如此嘛,」穿著普通白色T恤,一副大學生打扮的白發青年突然打破了沉默,「傳聞意大利現在最古老的黑手黨家族的初代首領,退位後就選擇來到這座城市隱居。我還一直在想,並盛究竟會是多麼有趣的地方——」

  彭格列。春妍頓了頓,她一直想找彭格列指環,現在還沒發抽出時間去尋找。

  「入江先生對意大利黑手黨的事情很感興趣,」春妍看著青年之前因為細雨而微微沾濕的頭發,「這是您逗留在剛剛那群人旁邊拿著照相機亂拍最後害我們一起逃跑的理由嗎?」

  「又或者說,您還有別的原因呢?」

  春妍還沒等到他的回答,紅色加粗的箭頭突然蹦出來占據她大半個視野,拼命提醒她危機到來——春妍幾乎是不加思考地,直接撲向站在箭頭提示危險方向的「入江正一」,抱住他倒下身朝左側滾去,同時伴隨著的是子彈撕裂空氣時的刺耳鳴聲與網吧後牆擋風玻璃的碎裂。

  白蘭·傑索倒不是很介意他的衣服被這一番躺下躲避的流程弄髒了。

  他甚至對這槍高樓狙擊手的子彈沒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盡管他知道或許應該表現出幾絲驚慌或者是面對危機的興奮,也許比較符合他本來打算塑造的人設。

  嗯嗯,不對,如果是小正的話,現在他是不是該表演胃痛才對?

  白蘭·傑索察覺到少女特地護住他頭部免受衝擊的手臂正抵在地上,白皙的手臂早早被石塊蹭出了血痕——

  (明明打算試試英雄救美的。)

  他們躲在狙擊手無法應對的角落,白蘭發現少女終於不再藏私,不由有些想去買包棉花糖吃。他看著這女孩一臉冷漠地對開始請求周圍的一些能溝通的妖怪們幫助,讓妖怪們去關注在遠處打開狙擊鏡的敵人身上,她能帶著他躲過一次襲擊自然可以躲過下一次,不過看起來這位尚且年輕的女孩子還是想一次性解決掉這危機。

  白蘭可不想過早暴露他因為瑪雷指環和越來越接近神的力量,早已能目見彼岸之物的事實,因此他轉而問道:「邦德小姐,你接下來想往哪裡走呢?」

  「你如果逃課不想讓學校發現,你會選擇去哪,邦德先生。」少女反問道。

  密魯菲奧雷首領愣了一下,「你剛剛使用那麼久電腦不是在聯系救援?」

  春妍老實回答:「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並盛町究竟在世界地圖的哪一塊。」

  密魯菲奧雷首領:「……」

  「剛剛下了雨,入江先生您又那時候又受了傷,感覺淋到雨如果感冒您就會變成廢、啊,變得行動不便,這街巷沒什麼監控攝像頭,所以直接躲進來了。」春妍解釋道。

  她在這方便還是經驗不足,這不很快就被密魯菲奧雷的人發現。

  但她又覺得這種追擊——似乎太簡單了些,不像是Mafia追趕挑釁他們尊嚴的膽大妄為之圖,更像是白貓在一片已經圍好的區域裡逗弄無處可逃的老鼠,給她和這位來路不明的「入江先生」設置一道又一道關卡。

  春妍安靜地看了白發青年一會,見白發青年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便又轉過頭,將注意力放在已經因為動靜而圍過來的其他敵人身上。

  她忽然想起之前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對她小心翼翼護送的模樣。武裝偵探社,她還記得這個名字,她本來打算是去趟神社,然後嘗試跟他們去趟橫濱,再看看彭格列家族能否勝利,她又能否趁機拿到他們的家族指環……

  那兩個人有種可以讓人產生信賴感的天賦,似乎很輕易地便能傳遞自己的真誠與善意。甚至是那個一直默不作聲,宛如刀鋒般難以接近的赤發少年,也沒有表露出讓她感到不適的地方。

  可在離開他們,離開那種能時時刻刻感受到的真誠後,春妍突然忍不住有些掙扎,在目前僅存的記憶裡,面對這樣的追擊時,她其實好像找不到任何足以完全信賴的人。

  她該去哪呢?她能去哪呢?

  同一棵樹,枝干向上生長,分叉出不同的軌跡,發出不同的嫩芽。

  常常人無意間作出的選擇便能改變一個未來,今天選擇去樓下買面包,可能突然會被天上掉落的花瓶砸中腦袋,而如果同一時刻選擇蹭友人的便當,又衍生出另一個自身安然無恙的平行時空。

  白蘭·傑索能看見每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

  預知自己的未來、預知他人的未來,知曉未來十年科技的變動、技術的發展,當知曉自己每一個舉動會發生什麼樣的結局後,他不免想為生活找些樂子——不能奢求他擁有力量卻無所事事吧,白蘭心想,統治所有的平行世界,擁有七的三次方,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嗎?

  在與各個平行時空的「白蘭·傑索」交流時,他發現了一個異端。

  名為「春妍」的異端。

  她所在的世界似乎總是更加不穩定、破裂,下一秒就能分崩離析,由各種各樣的危險因素組合在一起。沒有她的時候,白蘭所知曉最特殊的力量便是「火焰」,可是當出現她時,異能力、王權者、聖杯、吸血鬼、西比拉系統,越來越多的有趣事物扎堆出現,單單是殲滅彭格列家族都帶來了不小的挑戰。

  和大多數普通人不同,她的身份與能力也常常發生變化。

  白蘭見過她是騎士王、是陰陽師、是大賢者,有時是人類的身體,有時又是妖怪的體質。

  他有時尋找她生活的蹤跡,卻只能在彭格列初代家族的歷史中找到寥寥幾筆記載,她成了彭格列建立之初時為數不多的貢獻者,她的友人埃琳娜被譽為照亮彭格列前進方向的太陽,而她是將所有荊棘盡數斬斷的劍。

  她也會與彭格列完全沒有關系,在白銀之王身邊,拉著白銀之王到處玩耍。

  他在一個時空裡與她有過交集,那個女孩出現在意大利的貧民窟,他那時還沒有覺醒能力,只是因為興致使然到處溜達,就見到那時只有十歲左右的短胳膊小孩把騷擾她的人踢陷進了牆裡。

  她沒答應加入他家族的邀請,反而拉著他前往了異世界,跟著一只史萊姆建立魔物之國。

  但那個世界的他意志過於軟弱,這個世界的密魯菲奧雷首領毫不猶豫消滅了那個世界的白蘭·傑索。

  然而每個世界的「春妍」卻永遠是一樣的外表,一樣的性格。

  白蘭此時看著黑發的少女將攔住他們的白魔咒隊員都解決掉,動作利落,之前戰鬥留下的傷口似乎都不會阻礙她的動作半分。他每次遇見她,便想起山野中從泥土裡奮力掙扎的銀蓮花,將鮮嫩蒼白的年景點亮。

  她表現得厭惡麻煩,危機面前卻堅定而無畏。她對人十分雙標,似乎能無限包容喜歡的人——但她又好似格外冷漠,不管擁有怎樣的身份,不管身邊的人如何挽留,她總在結局時做出相同的選擇。

  白蘭一臉笑意地目睹她從昏厥的白魔咒隊員身上摸出一把槍,見已經上膛後,將槍口對准他。

  「入江先生,」她說,「我有點累了。」


第67章

  「春妍小姐明明從一開始就不信任我,又為什麼幫了我那麼多次呢?」白蘭將目光移向春妍因為多次戰鬥而已經破損的衣服。

  「而且明明每次你叫小正名字的時候我都有好好反應過來,雖然我其他方面是演的有些敷衍啦……」他自顧自地繼續說:「啊,如果鈴蘭他們知道一定會嘲笑我不能圓夢好萊塢吧。」

  漫畫咖啡廳後牆斑駁的印記如同樹葉的脈絡,街巷裡忽閃忽滅的路燈吸引了雨後的蚊蟲。春妍內心估算有多少個小時能到第二天凌晨而使用任意門——她知道眼前正被她用槍威脅的人也正把握著時間。

  她沒有接白蘭喋喋不休的話語,安靜地看著他,手裡的槍不斷傳來陌生的觸感。

  有著外國血統帶來的英俊外表的青年輕輕嘆了口氣,像是為少女的油鹽不進感到苦惱。

  「留戀這個世界嗎?」他突然問。

  男人臉頰紫色的倒皇冠刺青融入了冷色調的夜間燈光裡,給他的雙眼抹上了幾重涼意。

  「我倒是蠻好奇這個時空之外的事情,比如說,我記得春妍經常告訴過我你有個乖巧可愛的妹妹——」

  白蘭還沒說完,一聲槍響打在了他的腳前的地板中,街巷裡的民居和網咖再沒有因此響起陣陣驚叫與喧鬧聲,正常人全都在他們正式開戰前就早早慌張地離開了這片地方。

  春妍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臂,心想幸好有怪力的buff支撐她不至於因為開槍就摔倒。

  白蘭·傑索見狀,噗嗤地笑出了聲。

  「從港口黑手黨的那個怪物裡毫無聲息地逃脫,現在卻遲遲不走,讓我們猜猜是為什麼呢……神話傳說中有人與妖闖入黃泉,帶來珍貴的藥草,從黃泉離開也需要不俗的能力,唔,玩家的底牌太多果然很讓人苦惱。」男人不慌不忙地說,「能讓妖怪聽命於自己,但實力不濟的小妖怪能在這種時候起到多大的幫助?」

  「春妍是很聰明的玩家——要不要猜猜附近究竟有多少還沒認真戰鬥的Mafia?」

  阿妍。阿妍。

  春妍愣了愣,她不確定地選擇無言,再一次傾聽周圍的動靜,除了沙沙的風聲,那幾聲呼喚似乎成為了錯覺。

  「就算沒有其他人,您也不是我一把手.槍和簡單的怪力便能對付的。」春妍將注意力放在了白蘭身上,終於願意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密魯菲奧雷的首領早已習慣於他人的贊賞,但面對敵人的誇贊時,他宛如吃到喜歡零食的孩童般意外表現出開心的情緒。

  [觸發任務:幫助密魯菲奧雷的首領成為所有平行時空的統率,請選擇是否自由接受]

  [是/否]

  密魯菲奧雷的首領……所以這位自稱入江正一的男人真名是中島敦口中的「白蘭·傑索」嗎?

  春妍冷淡地看著他的臉,心想這樣性格的人,不管在什麼時候碰見她都不會和他成為朋友。

  「白蘭先生。」春妍出聲喊住了他的名字。

  白蘭沒有回話,在多個平行時空與彭格列對戰的過程中他熟悉那些插入戰局的陰陽師,不由對突然呼喚名字這種「咒」格外警惕。

  春妍正打算使用「BOOK」,突然間又聽見了那聲焦急的呼喚。

  阿妍!

  她還沒反應過來,最後只注意到白蘭略微愣神的表情,以及手指指環怦然爆發出的火焰,以極快的速度衝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他似乎抓住了,最終少女的身體如化成點點碎片般消失。

  下一秒,春妍率先注意到的便是宛如神祗的大妖怪:銀發男人俊美的面容上塗有赤紅的花紋,一雙金色的獸瞳流光溢彩如天然雕刻而成的珍貴寶石,留有歲月沉澱而下的氣質。

  他身形挺拔,當注意到春妍的存在時,他緩地抬起了眼,沉默不語地看著她。

  「殺生丸!」春妍來到這個時空後終於開心地笑了出來,「你怎麼會——」

  發現這間會客廳還有不少人在時,她乍然止住敘舊的心思。

  她環顧四周,谷崎潤一郎等幾位武裝偵探社的社員也全聚在了這裡,人虎見春妍真的安全被帶回來後激動地朝她小幅度揮揮手,而織田作朝她點點頭。

  一個陌生的男孩子猶猶豫豫地走上前,棕色蓬松的頭發像小動物的柔軟的皮毛,春妍壓住內心想衝上去揉一揉的衝動,開始分析這個人是不是也認識失憶前的她。

  他的眼眶已經泛紅,干淨澄澈的雙眼裡倒映出她清秀的臉,包容一切事物的天空此時宛如下一刻便要降下細雨——

  「不許在我面前哭。」春妍冷酷地打斷了他。

  少年:「……」

  少年:「太過分了吧!!!你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

  春妍愣了一下,微微觸動,過了會,她磨蹭地上前握住少年因為情緒激動而一直攥緊的拳頭,她攤開他的手心,將從白魔咒隊員順走的槍放到少年的掌心裡。

  「你用來防身,」春妍不放心地說,「已經開保險栓了,能殺人。」

  「……」沢田綱吉努力抑制因為害怕走火而想把槍迅速丟掉的衝動。

  春妍放棄逗弄少年,「這裡是?」

  「歡迎來到彭格列基地。」一個穿著古怪防護服的小嬰兒走到她面前,代替沢田綱吉回答了她的疑問。

  春妍看著這不到她大腿高度的嬰兒,心頭突然湧上一股莫名的情緒與警惕,直覺促使她迅速蹲下身與他視線齊平,尊敬地說:「您好。」

  沢田綱吉:「等等為什麼對Reborn就這麼乖!」

  春妍有許多問題都很想直接丟出來,但看著面前嬰兒黑色而無任何情感起伏的雙眼,春妍想了想,才說:「我來之前似乎聽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大概是屬於神明的奇怪力量吧。」小嬰兒指了指角落,「但他現在角落躲著不敢見人呢。」

  「呸!我才沒有躲在角落!」

  「笨蛋夜鬥——你能不能別丟人了!」

  一個穿著運動服圍著圍巾的古怪男人被一個男孩子從角落拉了出來,後者金色的頭發像是濃如金黃油的陽光,他朝春妍禮貌地笑道:「您好,我們家福神以前給您添麻煩了……快打招呼啊夜鬥!」

  「哦、哦!!別催了!」夜鬥迅速站穩,「好久不見。」

  春妍:「……您是?」

  夜鬥神愣了一秒,想起剛剛從那群人類嘴裡知道的「川上春妍失憶」新聞,立刻興奮地亮起了眼睛,故弄玄虛地咳了一聲,認真而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嚴肅地說:

  「你從很早之前便見識到夜鬥大人的力量,成為了夜鬥神的信徒,虔誠恭敬地信仰我並給我奉上珍貴的錢財與神社,如今我——」

  「你以前騙財騙色?」春妍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不是為什麼你第一反應是『騙』啊!喂喂喂女孩子別隨便抓起什麼就想砸過來!還有你這只大妖怪為什麼不攔住你的神主——等等雪音你不救我嗎?!!」


第68章

  「不行!我們回到正式的話題!」夜鬥抗議道。

  他頂著彭格列與武裝偵探社一席人懷疑的目光,終於展現出他作為正經神明時應有的姿態,開始嘮嘮叨叨地介紹夜鬥神是如何大展神通,從毘沙門天與惠比壽那學會如何通過呼喚名字來召喚其他神明。

  當聽到限制條件必須是呼喚心念之人的真名時,春妍一瞬間疑惑。

  他們喊的是「川上春妍」嗎?

  下一刻夜鬥給出了答案:「不過我沒想到你真正的姓氏是「早」啊,這是什麼姓,你和毘沙門天一樣都很早之前從外地而來的舶來神嗎?——」

  春妍好半晌才開口道:「你們知道我這個名字。」

  坐在Reborn旁邊的彭格列十代首領舉起手小聲解釋:「這個……其實是織田先生猜到的。我們在最開始一直是呼喚『川上春妍』,卻沒有什麼回應,直到織田先生說他記得你的妹妹的名字,於是我們便換了個稱呼……」

  年輕的少年緩緩笑了一下,這幾天的緊張奔波讓他臉上有肉眼可見的疲憊,但是與友人的重逢愈發堅定了他改變這個糟糕未來的決心。

  「我們會回去的!打敗白蘭,打敗那個照片上的男人,我們能一起回到十年前。」

  他看著春妍的臉,突然又磕磕巴巴起來,「然、然後……」

  「恩?」春妍疑惑地直視少年的眼睛。

  沢田綱吉霎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比如問春妍離開後錯過的運動會、祭典、彭格列派對——回到並盛後,願不願意一起來參加?我們給你補回來?大家重新回到學校,雖然他成績很差,但為了與其他人一起直升進並盛高中,他會努力跟著Reborn與獄寺同學念書……

  沢田綱吉糾結地想,他到底該怎麼開這個口?他記得春妍很喜歡奈奈媽媽,他能先說奈奈媽媽很想念她,願意為她准備一桌豐盛的美食,她有沒有興趣嗎?

  「我——喂!Reborn!你又干什麼!」

  Reborn掏出槍對准他的弟子,「再敢說話吞吞吐吐沒有首領的樣子就去死吧。」

  春妍:「噗嗤。」

  沢田綱吉:「……」

  Reborn將槍收起後對在場另一位神明說道:「彭格列願提供神社修繕、貢獻等一系列報酬,希望夜鬥神能幫忙把彭格列其他重要成員一齊找回來。」

  夜鬥伸出五根手指,一臉嚴肅:「每人五元。」

  「成交。」彭格列大魔王立刻點頭。

  夜鬥滿意地哼哼唧唧笑出了聲,反應過來後又迅速補充道:「哎不過我只負責幫你們找人,不負責參加你們人類這些不同幫派家族之間的混戰,也不會給你完成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任務。」

  他收起所有的嬉皮笑臉。

  「我不會用我的神器去殺人,所以你們也因為我期待別的事情。」昔日的禍津神平靜地說。

  他旁邊的金發男孩低下頭,這位看似十四歲左右的夜鬥神祝器假裝腳下有石塊般晃來晃去,假裝一點也不在意夜鬥說了什麼。

  「還有正事還有正事,」夜鬥拿出他原本與彭格列合作時最初的打算,「春妍,這是……反正是給你的。」

  春妍迷茫地打開了被刻滿咒符的盒子,當她觸碰盒子中唯一一顆漆黑無光的珠玉時,身份卡技能被動發動的提示適時跳了出來。

  [「巫女翠子」身份卡發動]

  [技能:淨化]

  [具有高強靈力的巫女能淨化一切污穢之物,使其恢復本貌,因接觸物品與身份卡原型有密切關系,所產生效果翻倍。]

  [……LOADING……]

  [已獲得寶物卡「SSR-四魂之玉」。]

  [游戲通關進度:60%]

  把四魂之玉交給春妍後,夜鬥與他的神器雪音出於禮貌,沒有在彭格列秘密基地亂晃,而是准備直接離開這裡回到自己的神社。他不確定現在這群人所警惕的「密魯菲奧雷」會不會與高天原一些敗類神明勾結,知道他幫助彭格列後,把目光放在與他有牽連的日和身上。

  一岐日和只是普通的人類,夜鬥不希望讓她受到任何可能的威脅。

  雖然老爹這種喜歡到處挑事的家伙已經完全消失了,但夜鬥可不敢保證高天原是否還有像他這樣怨恨所有事物的神存在。

  他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一直蹲在角落不肯暴露人前的神器,黑色短發的小女孩從基地人員那借來彩色筆在瓷磚地板上畫了一朵彼岸花。

  「緋,走了。」夜鬥雙手插兜,「你真的不看她一眼嗎?」

  「……不要。」女孩穿著自己掙錢買來的淺綠色小裙,抹掉了瓷磚上的痕跡。

  比起夜鬥,雪音明顯與這位和他年齡相仿的同齡人更熟,「那顆已經被污染的四魂之玉真的被完全淨化了哎。」

  「哼哼、春妍可是最厲害的——笨蛋雪音!不要這麼看著我!」野良氣呼呼地說。

  她小步跟在夜鬥和雪音後面,她早就是被夜鬥除名的神器,但是她對自己的野良身份倒是感到無所謂。只有一個名字的神器常常會被他人輕易用「術」束縛,她曾積累了許多的敵人,於是干脆就保有多個名字,能成為比普通神器更強的野良以此自保。

  野良輕撫手臂上的一個名字,沒有回頭往會客室的方向看一眼。

  夜鬥開始彙報他的任務完成情況:「我和春妍講了四魂之玉為什麼在我手裡,交給她後她能自行選擇接不接受……老爹的條件。」

  夜鬥說完後眉眼浮出幾絲厭惡和忍耐,他不太想繼續稱呼把那個男人當做父親,卻又不知道該給他怎樣的稱呼,才能定義被他創造後生活的數百年歲月。

  野良不由也想起這位曾經被她尊敬地稱呼為「父親大人」的男人。

  她自誕生時就遭受親生母親的拋棄與厭惡,融入妖怪的污穢而苟活在世間。發現給她命名的神主離開後她又是生氣又是怨恨,卻還時時刻刻擔心這會不會刺傷不知道作為神主位於何方的春妍。毘沙門天神社裡那個愚蠢的老道標嫌她是個墮落的妖怪……之後,她遇到了那個被高天原通緝的男人。

  他也認識春妍,知道春妍想找什麼寶物,許可能幫野良找到她。他們在知道巫女翠子與群妖決戰犧牲後,趁亂奪去了由翠子和妖怪廝鬥而產生的「四魂之玉」。野良後來才發現,「父親大人」奪取四魂之玉,只是想復活一個已死之人。

  那是一名甚至連美人都不算的平凡女性。

  然而四魂之玉在父親大人的手中逐漸變得愈發渾濁,還吸引了眾多妖怪的追逐,他們不得不隱性換名很多次,父親大人為了提高戰力特地創造出了夜鬥。

  「天」干涉他們每一次活動,也阻止父親大人通過四魂之玉真的復活他所心愛之人。

  後來……後來野良也不記得中間幾百年她在想些什麼。

  作為唯一一個接納她存在,也是唯一一個知道春妍存在的「父親」,除了他身邊她找不到其他能去的地方。她是他最得力的武器,是特殊的半妖,不會如普通神器那般輕易產生恐懼的心理。那男人知道了「虯器」存在,於是在給她命名時刻意給她取了「螭」的名字。

  她和他一樣,是龍之子,能成為高天原最厲害的神器之一——

  她斬斷毘沙門天那些暴.亂墮妖的神器時,她以為春妍會出現,虯器(殺生丸)與奈落多次碰撞受傷時,她也以為春妍會出現……

  結果又過了幾百年,野良卻是在和已經屢次違抗父親大人的夜鬥出任務時,遇見了春妍。

  那時春妍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在這初次見面蹲下身,握住野良的手,從野良身體上各種神器印記中輕聲念出了她千年來都沒有再被念過的名字。

  霽。

  後來……後來野良在決戰時最終沒有聽那個男人的命令。她不知道為什麼,想起春妍與毘沙門一起在平安京逛街買糖的模樣,恍惚間沒有辦法下手殺死對她微笑的毘沙門天。

  她也因此被她的父親拋棄了,然後夜鬥和他那個如春妍一樣偶爾愚蠢的少女,兩人一起把她帶回了他們的家。

  她背叛了那個讓她殺了無數人與神的男人。術師最終的結局是死於天的裁判,在臨死前,他忽然悄悄找到夜鬥他們面前,期望他們能將這被他保護許久——早已被污染而渾濁的四魂之玉,有機會交給唯一擁有如平安時代巫女般強大力量的春妍身上。

  他還期望能復活那個女人,卻也不強制命令春妍一定要接受這個條件。

  他只需要夜鬥告訴春妍,那個死去的女人,名叫「蟬」。

  「春妍這個笨蛋一定會答應!氣死我了!」野良邊想邊生氣,狠狠地跺了地板幾腳。旁邊的夜鬥和雪音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生怕這位脾氣愈發暴躁的小祖宗一個不高興就開始肆意大斬妖怪。

  「我說你啊,現在不見她,回去時不要又找日和與小福哭鼻子,尤其是日和!她現在經營醫院很忙的。」夜鬥吐槽道。

  野良想了想,興奮地轉頭對夜鬥建議道:「我們去殺了那個叫白什麼蘭的家伙吧——」

  夜鬥與雪音一齊崩潰:「不行!你這個笨蛋!絕對不行!!」


第69章

  春妍朝彭格列的一位後勤人員借來一個便於戰鬥的背包,將裝有四魂之玉的木匣放進背包裡。彭格列的人給她和殺生丸都分別安排了房間,還貼心地為他們二人都准備了備用的衣物。

  春妍躺在床上准備思考下一步要做什麼時,沢田綱吉敲開了她的門。

  身後還跟著一堆。

  一個黑發少年笑容爽朗,對她說:「喲!」

  另外一個人看上去就沒有這麼熱情,他癟了癟嘴,銀發碧眼的模樣像是那些不受拘束的凶狠野貓。

  「你這家伙,居然敢讓十代目擔心這麼久!」獄寺隼人對著春妍皺眉道。

  春妍沒有認出他們,因此她只能對他們露出笑容,「謝謝你們。」

  她心想或許不該這麼做,因為當她道謝完時,無論是沢田綱吉,又或者是剩下兩個男生,都沒有顯得十分開心,反而讓本來還算熱烈的氛圍稍微冷淡了幾分。

  他們看上去有些沮喪,還有點不知所措。

  她剛開始還有些想不通——後來春妍反應過來,可能是因為她出於謹慎而保持的禮貌,在他們看來更多的是對陌生人的疏離與克制。也許她和他們之間經歷過許多有趣或者驚險的事情,又或者說,她該表現得更熱烈一點。

  可春妍倚著床鋪的手指動了動,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仿佛上天都看出她的迷茫與罕見的窘迫,一名她還算眼熟的人捧著一束花跑進她的房間,朝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小妍!」笹川京子驚喜地說,「對不起,剛剛我接受全身檢查錯過和小妍你見面——」

  「我聽說你救了十年後的我!謝謝你!」

  「這花是我和小春一起摘來的——你新年時與小春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

  她熱情洋溢,稍微衝淡了春妍的尷尬,另一位綁著馬尾辮的女孩子看見春妍沒有抗拒,也笑著跑進來朝她伸出手。

  「哈咿!我是三浦春!叫我小春就好啦!!」

  春妍點點頭:「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的!」

  旁邊幾個男孩子安靜地看著她們的氛圍,好似回到原先平常普通的日子,各自都有些許放松。

  回去,他一定要努力想辦法救下Reborn,然後帶大家一起回到十年前。沢田綱吉心想。

  「首領。」

  沢田綱吉腳一崴。

  「哎、哎?這聲音——」沢田綱吉瞪大了眼睛,「是阿妍在叫我嗎?」

  「……剛剛結束時,Reborn先生不是說您是彭格列的十代目嗎?還說我以前加入了你們的家族?」春妍疑惑道。

  「啊……我是……」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稱呼我。

  已經因為多次戰鬥而逐漸成長的幼師再一次湧起名為疲憊與軟弱的情感。

  與鬥嘴時刻意稱呼BOSS來調笑不同,少女的稱呼帶有對一個黑手黨首領真正的禮貌與尊敬,哪怕那個首領只是個和她同齡的少年。她在陌生環境與旁人地盤下逐漸豎起的謹慎,卻讓沢田綱吉感到煩躁。

  (什麼嘛——)

  (當時明明是你先說要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阿妍可以直接叫阿綱的名字哦,包括我和獄寺的,」山本武突然笑了起來,一只手搭在沢田綱吉的肩膀上,惹來旁邊獄寺隼人的怒視。

  外表帥氣的少年用手擦了擦鼻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可是朋友,不用這麼生疏。」

  「回去後大家還要履行諾言,陪獄寺看一次煙火咧。」他認真地看著少女。

  獄寺隼人「嘁」了一聲,卻沒有在春妍應該如何稱呼他們身上反駁。

  笹川京子握住春妍貼滿創口貼的右手,將頭抵在春妍的肩膀,沒有說話。一旁的三浦春見狀,也小心地靠近了她們兩個。

  ……好羨慕失憶前的自己。春妍突然如此想。

  她看著彭格列十代目首領緊張的眼神,最終扭過頭,小聲地改了口,「我有些事需要和Reborn先生與你們商量……阿綱。」

  「還有Reborn嗎!那我現在就去聯系他!」

  春妍見他真的變得開心起來,感覺一直緊繃的情緒也隨著這些人的笑容而漸漸放松。

  下一秒春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拉開門徑直摔倒。

  「時間緊迫,」春妍委婉地提醒道,「請您快點。」

  沢田綱吉:「拜托你原形畢露也不需要這麼快吧!」

  「喂!你不要蹬鼻子上臉!!」獄寺隼人習慣性炸毛。

  「好啦好啦,獄寺冷靜點。」

  春妍選擇干脆和沢田綱吉一起去找Reborn,她走出房間幾步後,卻發現笹川京子她們沒有跟上來。她遲疑了一會,便直接向這幾個男孩拋出疑問,「你們不讓京子她們知道接下來的計劃嗎?」

  「因為……京子和小春知道後會很擔心。」沢田綱吉輕聲說。

  春妍一針見血:「哦,你們這麼做很久了吧。」

  剩下三個少年宛如被擊中般不敢動彈。

  「一昧瞞著會遭來反抗的哦,尤其是你們接下來出門肯定都會帶著傷口回來,京子她們除非眼瞎才不會看見……」

  「那你呢,」棕發少年的聲音略微顫抖,帶著點哭腔,像是即將爆發出壓抑許久的情緒,「阿妍,你知道你瞞著我們做過多少次危險的事情嗎?」

  春妍向Reborn介紹了她的技能卡——她當然不是把BOOK與游戲的事全盤脫出,只是向他介紹了一種屬於她的異能力。

  「R-記憶的游戲」。

  因為失憶,她便時不時翻看BOOK去復習以前的自己所收集的卡片,熟悉各種寶物卡與技能卡的特殊功效,以便在應對危機情況時能靈活運用。

  記憶的游戲。

  人的大腦是一座迷宮,不同的房間儲存這不同的記憶,為尋找某個記憶而不停尋找房間的入口,有時會迅速通關,有時卻只能原路繞圈,不斷探索,最終找不回真正想進入的房間。

  只能使用一次的技能卡,針對他人使用時,可根據所想而任意篡改他人的記憶,前提是必須知道對方真正的名字,存在因為強大意志力而無法永遠篡改記憶的隱患。

  「所以我不可以直接就把白蘭·傑索的記憶力篡改到只剩下他剛出生時,他之前邀請我干什麼統率平行世界,雖然很中二病但我覺得他應該有著能穿越到其他時空,或者是和其他時空保有聯系的能力。」

  「他是個很聰明,而且意志力絕對不弱的人……所以究竟要將他的記憶篡改成什麼模樣,決定權交給你們。」

  穿著防護服的可愛小嬰兒喝了口咖啡,難得露出表揚的笑容,「這是很有用的能力。」

  如果在戰鬥的重要關頭使用,能給對手完全無法反應的打擊。

  「不過目前我們對白蘭的資料搜集不夠保險,之後還是需要阿綱他們按原計劃接受訓練然後前往密魯菲奧雷的基地,而且……」Reborn頓了頓。

  而且他一直以來的經驗與直覺都在告訴他,目前密魯菲奧雷的真正底牌上還有層層濃厚的迷霧。

  他們不能貿然使用這只有一次機會的能力。

  「那麼你又想要什麼?」Reborn冷靜地盯著少女,目光如同冰冷的手術刀,即將切開她表面的肌膚觀察她皮下跳動的心髒。

  春妍老實回答:「我希望能觸碰一次彭格列指環,請放心,那些指環不會有什麼損失。」

  說完後,春妍也覺得這樣說聽起來沒有任何信服力,她想起剛剛棕發少年紅著眼眶突然的爆發,最終說出了她內心深處真實的願望。

  「因為我想回家,」春妍平靜地說,「如您所見,我跨越過時空,亂七八糟地出現,有時被迫要被卷入一些麻煩和危險裡。我是個自己都解釋不了的存在,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解釋。」

  「但只要再找到一樣東西,加上彭格列指環,就可以了。」

  春妍這種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少女做不出完美的撒謊訓練,但這是個擁有異能力、火焰、陰陽術等奇怪力量的世界,Reborn自認也會有一些人擁有隱瞞所思所想的特殊能力,讓他沒辦法輕易分辨這類人是否撒謊。

  屬於世界最強的七個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的嬰兒又喝了一口咖啡。

  「但凡發現任何你欺騙彭格列的證據……」Reborn說。

  春妍瘋狂點頭表示絕不亂來。

  「哼。彭格列的指環都在各自守護者手中,當然,現在因為戰局仍有守護者流落在外,所以你想『碰』一下指環,就必須協助我們找到剩余的守護者。然後他們是否願意幫你,也需要你自己努力。」

  「還有你那位神器,不知道是不是願意成為我們的助力。剩下三位武裝偵探社的客人我和他們的社長相熟,他們社長已經同意他們三個留在這裡協助我們,以後你可以主要與他們三個一起行動。」

  「說起來彭格列的指環這裡就有三個,你自己問吧。」

  春妍瞬間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從春妍說到回家這件事便再也沒有動靜的其他三個少年。

  沢田綱吉自從剛剛與春妍(單方面)爭執完後便一聲不吭,坐在他旁邊的獄寺隼人突然跳起來,不耐煩地喊道:「開什麼玩笑,這是我忠於十代目的像征!你說的碰到底是什麼意思,誰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

  「阿妍,試試。」

  山本武笑著將指環放在了少女柔軟的手心裡。

  [收集寶物卡「SR-彭格列雨之指環」]

  [衝洗著流淌的鮮血,宛如鎮魂歌般的雨。指環屬性特征為「鎮定」,集齊剩余六個指環能集合成SSR卡「彭格列指環」]

  「棒球笨蛋?!」

  「哎呀,獄寺你不要總是這麼口是心非。你看阿妍的確只是碰一下就還給我了吧,也沒有任何損失。」

  「你這家伙每次都是這樣!!十代目——」

  沢田綱吉慢慢抬起頭,握緊手中屬於首領的大空指環,輕聲問:「阿妍,是因為剛剛我很過分地吼了你,你才願意告訴我們所有事情嗎?無論我接下來問你什麼,你也都不會再隱瞞了嗎?」

  「……恩。」春妍說。

  年輕的首領猶豫了一會,明明沒有進入超死氣模式,卻鎮定得不像剛剛那個走路都要平地摔的軟弱男孩。

  「那、那……你回家後,還會回來嗎?」


第70章   港口Mafia的if

  擂缽街。

  抬頭肉眼可見的是仿佛被墨水塗染的天空,烏雲一層又一層爭先恐後的擠攘,雨水如水閘被驟然打開般轟轟而落,砸得每一個貧民窟來不及避雨的人臉生疼。

  這座貧民窟因爆.炸而形成,因而變成了盆地地形,在這場大雨裡如果不找到一個很好的避雨地方,任由自己待在不斷積累雨水的地方話很容易讓身體帶著的傷口感染。

  中原中也毫不吝嗇地使用自己的異能力——操控重力可以說是能應用於生活方方面面的異能力了。雨水絕對不會打濕他身上的任意一處,在這場本應該人人狼狽的戲劇裡,他是其中最顯眼而格格不入的一個。

  但是他很快發現了另外一個人。

  那是一位看上去十分瘦小的少女。

  她不能算是傾國傾城,但也可以說的上是清秀,有著舒適而讓人接受的外表,在雨水中反倒看上去有些柔和而不會太具有攻擊力。她同時還穿著破爛而不知什麼年代款式的男式服裝,衣袖粗糙的邊角顯得格外廉價。

  更顯眼的是,即使她已經被雨水打得睜不開眼,不知為何赤.裸的雙腳下摻著血,她卻還是固執地用身體和一塊寬布護著懷裡的東西走在雨中。

  她抿著唇,顯得倔強卻又堅韌。

  中原中也的視力很好,於是他毫不費力地就能發現那名少女護著的是一只斷尾的小狗。

  哈。中原中也心想,擂缽街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這麼獨樹一幟的人。

  他看著少女走得飛快,似乎是打算快速找到避雨的地方——而她也的確很快回到了。那是一個簡易搭起來的鐵皮小棚子,些許是以前建築工人蓋房時殘留下的。

  那裡還有幾個或坐或躺的人,共同的特征都是不便於行動,有些是因為年齡,有些是因為身體殘疾。

  他們好像都是被少女幫助來到這小地方躲雨的。少女在放下那小只斷尾狗後,另一只不知哪裡竄出來的肥貓撲到了她懷裡,被她牢牢抱著。

  中原中也看了幾眼後就走進棚子裡,順手使用能力,讓那簡易脆弱的小棚子不會輕易被風雨擊倒。

  棚子裡有些人認出了他是出名的「羊之王」,臉上或多或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少女看了他一眼,則平靜地向他遞上了一張干淨的手帕。

  「謝謝你。」她聲音很平靜,不像是認識他,卻還是給他遞了一張手帕。

  在雨停後,中原中也便直接走了。

  他第二次看見她,便是看到她背著「羊」的一個成員,有點費勁地一步一步向前走,來到了「羊」成員才知道的對外聯絡點。

  被背著的成員中也很熟悉,那是一個在「羊」待了很久的孩子,年紀雖然小警惕心卻很高——正因為如此這孩子卻透露了聯絡點給一個陌生人,不由讓中也愈發謹慎。

  「你好。」看到他小心的表情時,她仍然沒有露出過多的表情,仿佛只是為了背上的孩子而出聲,「請問你就是「中也」嗎——」

  中原中也隨口問了一句她的名字。

  「春妍,我的名字是春妍。」她說。

  中原中也心想,他想到了早春初開的櫻花。

  她的父母一定很愛她。

  她安靜地撫摸羊組織的那個孩子,中原中也感到驚奇,他比任何人都熟知他的伙伴,也知道擂缽街出來的孩子究竟有多麼不容易輕信其他人——所以為什麼她能做到這些,只因為這孩子覺得她救了自己嗎?

  如果是這樣,那他能不能也學會這種方法,讓羊的其他人不用總是如此畏懼、小心,無法真情實意地與他接觸?

  那少女像是看出他在想什麼,突然說:「我原來也有一個妹妹,和他差不多大。」

  她依然穿著破舊的衣服,轉過身,沒有和擂缽街這一出名的「羊之王」打什麼熱切的招呼,仿佛的確只是做個快遞員,交了個貨物等貨主簽名便直接離開,不留下任何多余的聯系方式。

  春妍其實對這位羊之王還算印像深刻,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冷淡。

  她喜歡紅色的頭發,在這經常潮濕發悶的貧民窟裡很顯眼,也很漂亮。

  她回到游戲裡給她分配的初始身份與住所——一間看上去有點破爛的診所。她走進去,便看見身穿醫生服的男人朝她張開了雙臂,「我們可愛的——」

  春妍朝他丟了一把小刀。

  男人靈巧躲過。

  作為醫生,他自然喜歡干淨與整潔,喜歡有條不紊的生活方式(盡管他此時此刻的打扮與有條不紊也有不小差距)。他從容地看著春妍的打扮,慢悠悠地嘆了口氣,埋怨道:「明明是個應該好好打扮的年紀,為什麼春妍就不肯穿好看的衣服呢?」

  「因為會惹很多麻煩事,而且我不好去認識其他人。」春妍老實說。

  「那麼你今天又認識了什麼人呢?又與那位羊之王見面了嗎?」

  「大家都喜歡稱呼他為羊之王,是因為尊敬嗎?」

  她的舅舅笑了笑,「重點可不是王,而是『羊』啊,我的女孩。」

  春妍不奇怪他的信息網,她時常覺得游戲系統給她分配的這位「舅舅」可能藏有驚人的目標。電影與戲劇中不經常有如此片段,一些人用普通平凡的外表去掩飾他真實的身份。比如一個平地摔的廢材學生可能是家族BOSS,她這位貧民窟的醫生舅舅說不定也會成為Mafia的BOSS呢?

  要不然為什麼好好地,要在擂缽街開診所,每天面對槍傷、墮胎、毒.品?

  希望她的舅舅能早日篡位,讓她早日通關游戲,回到家裡去見香噴噴的春雪,而不是每天都憂愁什麼時候可以不與人互罵髒話。

  春妍調開游戲面板。

  [……LOADING……]

  [為玩家裝載初始身份卡]

  [SR-聖女貞德]

  [你是被歹人污蔑致死的法蘭西聖女,百年戰爭中最艷麗的玫瑰,死後進入英靈殿成為被世人永生銘記的英靈。你是聖杯戰爭秩序的維護者,力量強大卻又必須遵守固定的規則。如果玩家進入特殊地圖,將自動激發作為英靈帶來的任務]

  [能力:免疫負面精神攻擊、持有戰鬥中的第六感、領袖氣質、結界寶具「吾主在此」等]

  [玩家在港黑地圖可自行選擇通關條件:一,收集一定量的SR與SSR卡片;二,如聖女貞德般手持旗幟,保護橫濱這片多年來被各方人等占據的土地,維護這片雖富裕卻也貧瘠土地上人們的生活,讓橫濱無法被任何人輕易侵犯]

  [通關條件達成二者之一便可自動通關]

  春妍陷入沉思。

  這些通關條件看起來都很復雜,因為身份卡所以帶來了第二個通關條件……但是她有自知之明,不敢保證她有絕對的領袖能力,能將橫濱這座城市管理的井井有條——這裡可是有著擂缽街這種地方的城市啊!

  領袖能力。

  春妍走出房間,看到她面無表情地給患者處理傷口的舅舅,以及她舅舅那個在旁邊沒有任何生氣的異能力人偶。

  春妍將手中的糖交給金發藍眼的可愛女孩:「辛苦了,愛麗絲。」

  「啊,好偏心,舅舅傷心了。」森醫生假裝心痛般捂住心髒。

  「拜托醫生您別拆線拆到一半好嗎!!!!」旁邊的患者怒吼。

  中原中也再一次見到春妍,卻是已經和羊完全決裂,被太宰治坑得無法言喻,抱著一種迷茫與困惑走進港黑黑手黨的首領辦公室。

  他在心裡仍然對她留有救助他人的印像,實在無法想像她會加入港口黑手黨,作出殺人的勾當。他抱有這樣的疑惑,卻沒有說出口。

  過了許久後,太宰治那個混蛋像是看出什麼,狀似無意地笑道:

  「阿妍是特殊的哦。」

  「首領不會給她派什麼任務,她只是首領的親戚,所以能特許進入首領辦公室並且被密切保護而已,畢竟她的身份作為人質還是蠻不錯的。啊,這麼危險的生活可真好啊——我也想被綁架被撕票~」

  中原中也將太宰治摁在地板裡,卻聽到對方快樂的呻.吟,立馬惡心地收手迅速離開。

  他准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時,看見黑發的少女用一根紅繩隨便扎起頭發,一只手牽著一個應該被鎖進牢房的孩子。

  中原中也頓了頓,春妍朝他點點頭。

  她表現得像是對那個抱著玩偶的瘋小孩充滿信任與耐心,完全不畏懼那孩子可能會使用異能力而讓她陷入精神攻擊之中。中原中也一度懷疑,森春妍在港口黑手黨的作用便是牽制住這個瘋小孩。

  「春妍大人。」

  哦,還有太宰治另一條瘋狗。

  中原中也冷眼看著芥川龍之介站在她面前表情尊敬,順便用羅生門朝被春妍牽著的瘋小孩露出威脅的表情。

  他看著那女孩摸了摸羅生門的額頭,然後將一顆糖果放進了羅生門嘴裡。

  她明明知道這只不過是個異能力,算不上是什麼真正的小寵物,但這一過程還是樂此不疲,而羅生門似乎也表現得很開心,繞著她的手腕轉了幾圈。

  芥川龍之介癱著臉迅速收回他的異能力。

  「這是在浪費食物。」芥川龍之介說。

  中原中也聽到了少女的回答:「我知道,糖是珍貴的食物,以前在擂缽街生活的時候我一直把糖棒作為錢與其他人進行交易。」

  「所以便不要浪費……」

  「沒有浪費,」那少女認真地說,「給你們,不是浪費。」

  中原中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繞過了這群人,換了另外一條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來到港黑很多次,卻只是和這位大小姐打過幾次照面,明明他們從很小的時候就在擂缽街互相認識。

  他知道這女孩和其他人更熟一些。

  也許是因為從不殺人,她會和黑手黨裡另一個保持不殺人原則的織田作之助更親近一些,連帶著認識了另外幾個織田作的友人,包括他最厭惡的太。宰。治。

  作為女性,她似乎也和portMafia裡幾位出彩的女性都關系不錯,幾個人常常相約一起空閑時間出去泡溫泉游玩。中原中也知道紅葉大姐便很喜歡這個女孩,她第一次認真拜托中也做事,是讓他在紅葉審問時悄悄觀察會不會恰巧讓春妍撞見。

  他跟她不是很熟。中原中也不知道是否該為此松一口氣。

  他也不是很理解,起碼橫濱這片土地不會有任何人欺負她的時候,她偶爾露出的焦慮與迷茫又是為了什麼?

  她唯一的親人——港口黑手黨的首領是否又知道什麼?

  因此在突然接收到迅速救援「森春妍」的任務時,中原中也懵了半秒。

  無所不能的荒霸吐神明火速趕到定位現場,在爆炸前一分鐘將少女從火災裡拉了出來,讓她從生死線中逃過一劫——

  「你是白痴嗎!一個人衝入未知異能力勢力的後方?!!」

  中原中也怒不可遏。

  春妍在他面前晃了晃幾個U盤,第一次對他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又輕又淺,像是風一吹便會消散,卻又不會讓人質疑她的真心。

  在包扎傷口時為了將她的注意力從疼痛上緩解,中原中也難得有耐心地陪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中原先生,你知道嗎,我其實一直不知道舅舅的做法是不是對的。」她平靜地看向窗外。

  「有光的地方必然會有影,所以笨蛋舅舅會希望控制住影子。」

  「中原先生聽過聖女貞德的故事嗎?」她腦回路轉動快到無法輕易接上,「她好難——所以有些游戲才會期望她的願望能否真正實現,因此作為任務頒布出來吧。」

  中原中也將刨好的蘋果放在果盤裡。

  他正想說些什麼,卻見醫院VIP病房的門被砰地衝開,一個惱人的身影往前方撲來,「哇!聽說阿妍要死了嗎——」

  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地拎著這人形掛件,決定將他從天台上丟下去。

  他掩上門時,聽見了她一聲輕笑。


第71章

  [收集寶物卡「SR-彭格列嵐之指環」]

  [無休止的怒濤的嵐,指環屬性特征為「分解」,指環持有者常為家族攻擊的核心。集齊剩余六個指環能集合成SSR卡「彭格列指環」]

  [收集寶物卡「SR-彭格列雷之指環」]

  [既是攻擊的閃電,也是扛下傷害的避雷針,指環屬性特征為「硬化」,集齊剩余六個指環能集合成SSR卡「彭格列指環」]

  「貓。」

  「喂你這刻的根本就是四不像吧!」

  春妍將切好的蘋果一把塞進獄寺隼人嘴裡,趁他傷未好動彈不得毫不畏懼,收獲彭格列嵐之守護者的嗷嗷怒吼。

  「哈哈哈阿妍和獄寺果然關系很好啊。」同樣躺在病床上的山本武笑道。

  「你也要?」秉持平等待人的春妍准備為山本武刻一個海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春妍在門打開的那一刻看見來人的臉,迅速衝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往旁邊一推,一個滑身從空出來的門縫如游魚般迅速滑出去,不給對方半點反應機會,撒開腿就往其他地方跑。

  「哎?!等、等等!」

  沢田綱吉抓了個空,愣愣地站在原地。

  「切,」獄寺隼人皺起了眉頭,「那家伙。」

  春妍溜得很快。

  前天先是笹川京子因為擔心失蹤的兄長而偷偷溜出去,又有彭格列雲之守護者同一時間傳遞訊息,彭格列基地的留守戰鬥人員幾乎全數出發,包括武裝偵探社的人員也都幫忙分成兩批——一個去尋找笹川京子,一個是去尋找雲之守護者。

  谷崎潤一郎的異能力讓尋找笹川京子這一過程有驚無險,而中島敦和織田作的戰力也在最後面對密魯菲奧雷時更加快速地結束了戰局。

  但是春妍能明顯感覺到,負傷回來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都受很大的刺激。

  另外一方面,她沒想到那位彭格列的雲之守護者——雲雀恭彌是……這麼好戰的人。他回來時遇見殺生丸,沒有多久,雙方便直接在訓練室打了起來。

  以至於,現在彭格列基地陷入了「修補基地出口」「修補基地內設措施」「訓練所有十年前彭格列家族成員」的輪番忙碌之中。

  春妍沒被安排什麼任務,她在彭格列基地左轉右拐,准備隨便按個電梯前往訓練室嘗試雲屬性彭格列指環時,剛與Reborn對戰訓練完的織田作之助剛處理好傷口,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徑直從電梯口走了出來。

  一眼發現春妍,織田作便了然道:「你又在躲彭格列十代目嗎?」

  「沒有。」春妍面無表情地否認。

  織田作「哦」了一聲,見春妍似乎完全不想討論這件事時,便沒有再在這個話題繼續糾結下去,轉而說道:「我昨晚換洗衣物時,在槍套裡發現了這封紙條,是十年後的我一直隨身帶著的。」

  「應該是一直想留給你的吧。」他想了想,才如此說。

  春妍接過折疊整齊的小紙條,一時間猜不到有人一直帶在身邊就等著見到她就給她的是什麼隱秘消息,不免瞬間緊張,小心翼翼地攤開——

  (不要死。)

  這是紙條上唯有的幾個字。

  過了很久,春妍沉重地問:「會有我看不懂的密碼暗號嗎?」

  「不知道過了十年我隱藏密碼的方式會不會變,但昨晚我找強尼二先生借助工具輪番試驗了一遍,沒有找到別的信息。」少年殺手嚴肅地回答。

  「那莫非是有力量的咒語,一遇到緊急情況就會發送防護盾?」

  織田作認真想了想,「十年後的我應該沒有那麼厲害。」

  他又猶豫了一會,最後說:「也許他只是想斥責你?」

  春妍:「……」

  春妍:「?!」

  為什麼!

  也許十年後的他又經歷過了什麼,知道眼前這個人又做了什麼衝在前頭不顧生死的事情。織田作之助下意識想。

  但他沒有再把這理解說出口,將紙條交給春妍後,忽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這不免讓當事人一瞬間感到局促,好似一串電流麻痹了他的手腳——這是多麼危險的感覺,少年殺手心想,常年持槍的人如果在戰鬥時刻突然也這樣局促,又或者在他面前的少女實際上是敵人的偽裝,他會不會瞬間處於下風而喪命?

  他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織田作想起書店裡遇見的那本書,想起名為夏目漱石之人運用墨水在紙張寫下一行又一行的故事。

  「阿妍!」

  織田作轉頭,見彭格列十代目追了出來。如果不是春妍恰巧卡在電梯口和人聊天,未來的Mafia教父估計又要撲了個空。

  那一陣電流仿佛又變了一個頻率,少年殺手突然覺得比之前更加不舒服。

  「那我先走了。」織田作轉頭對春妍說完,便起步回休息室。

  春妍迅速反應:「我也走。」

  沢田綱吉:「至少不要表現的那麼明顯!?」

  劇烈奔跑後他輕輕喘了幾口氣,如果是讓他以前同班同學看見,一定會驚訝於「廢材綱」的體能細胞在什麼時候突飛猛進了。

  他的手拽住了春妍的手腕,像是在阻止她又一次拋開,盡管沢田綱吉自己心裡也清楚以春妍的力量,不出一分鐘他又要捉不住面前的少女。

  她總會是一道風,忽然間就消失了。

  春妍感受到少年手中的熱度,以及多日訓練後他手上逐漸生起的硬繭。春妍知道他與包括現在趴病床的山本武和獄寺隼人都在加緊訓練,尤其是前天幾人出外搜集信息被敵方打得遍體鱗傷後,他們更是鉚足干勁,不肯松任何一口氣。

  「我——」

  春妍瞬間繃緊身體,掙開沢田綱吉,雙手捂住耳朵。

  彭格列十代目:「……」

  沢田綱吉崩潰道:「我知道我上次不小心哭出來嚇到你了但是不至於這麼躲著我吧!!!!而且前幾天太多變動我一下情緒激動而已!」

  「不,」春妍面無表情,「你是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問我是不是永遠不回來要永遠不再見你們,直接讓我現在在基地其他工作人員眼中變成了腳踏幾條船並且要永遠離家的負心丈夫。」

  她頓了頓,有些不確定的說:「我……失憶前我們應該不是……?」

  「不是!!」沢田綱吉紅著臉喊道。

  春妍慶幸地長舒一口氣。

  「你現在的表情怎麼跟『果然我的眼光沒有這麼差』一樣啊喂!」

  「錯覺。」春妍誠懇反駁。

  她見已經被他追上,似乎也不能再假意逃跑了,因而決定干脆不讓兩人一直堵在電梯門口,開口道:「走吧,邊走邊說。」

  可是他們真的走在一起時,剛剛氣勢十足的未來教父又突然陷入沉默。

  春妍毫無負擔地在心裡數星星。

  一縷劉海掛在了她睫毛前——她最近沒什麼時間理發,現在發現劉海變長後,春妍決定待會找強尼二要把剪刀。

  她呼口氣,黑色柔軟的細發向上飄,她吸口氣,又緩緩飄回來。

  春妍玩了很久,聽到少年的低語。

  「說起來,阿妍從來不會問失憶前的事情。」

  「不關心。」春妍下意識回答。

  反正她沒有幾天就能結束失憶懲罰。

  但毫不知情的少年迅速被打擊到了,「哎、哎?這也太……」

  沢田綱吉再一次感到別扭。

  他以為……他們至少能算得上是朋友。可是阿妍一點都不關心他們的真實身份,也不想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麼嗎?

  等、等等!好像就是沒發生過太多像是阿妍能在意的事情?!

  年輕的彭格列首領更加沮喪起來。

  「阿綱。」

  眼前人的聲音依然清冽的讓人想起山間緩緩流淌的溪流,幽谷裡不停傳來的細微回響。當她念出沢田綱吉的名字時,咬字間總有些僵硬,些許是因為還沒有習慣如此稱呼一個實際上認識幾天的人。

  但這聲音讓沢田綱吉忽然不再驚慌失措。

  春妍念完名字後,接下來的句子便不再像開口時那般生硬了。

  「我也並不是一定需要大家的指環,其實沒關系,我還可以有別的途徑。」

  SSR的寶物卡這個地圖並不僅限於彭格列指環,只是這個SSR離她最近,似乎最好收集。她還可以尋找已經相互失去聯系的阿爾克巴雷諾的各屬性奶嘴,甚至是拔一把老虎的胡須,搶走在密魯菲奧雷的瑪雷指環。

  「所以——」

  她還沒說完,便見少年拿出了像征彭格列首領之位的大空指環。

  春妍直視他的雙眼,撞進了一團溫暖的橙色火焰中。

  「之前對不起,我太任性了,完全沒有考慮阿妍你的心情……」沢田綱吉笑了笑,「明明我們現在就拼命想回到並盛的家裡,阿武想回到十年前救回他的父親,京子她們也想回到十年前的家人身邊,我卻因為阿妍要回家而讓你為難。」

  「只是……離開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像一年前那樣突然消失?」他輕聲說。

  過了很久後,黑色頭發的少女將少年的掌心掩上,沒有觸碰那枚指環。

  「等其他的都收集好後,再把這個交給我吧。」春妍說。

  「哎?可是阿妍你也要回家——」

  「是的。」春妍應道。

  她不是很在意地轉過身,往訓練室的方向走去。與彭格列那位最強守護者約定的訓練時間也快到了,她還要通過自身努力,才能在這位任性妄為、不聽旁人言語的雲之守護者手裡,觸碰到一次雲之指環。

  沢田綱吉仍然沒理解春妍為什麼這麼做,呆呆地站在原地,因此後者最後無奈地轉過身,表情平靜,「這是約定。」

  「每一次看到這個戒指,你可要記住之後的戰鬥都不要輕易死掉,也不用隨便涉險。否則你死了我也沒辦法拿到戒指回家。」

  「總結,我能不能回去,就看你能不能最後活下來,」春妍肯定道,「請加油,BOSS。」

  「不?干嘛突然又表現得這麼信任我,壓力很大哎!」沢田綱吉瞬間抱頭。

  「因為雖然只相處了幾天,」春妍認真地想了一會,回答道,「但是感覺你很奇怪。」

  沢田綱吉大受打擊:「奇、奇怪……」

  「總覺得,你像是那種會因為他人而變得千百倍強大的人。」

  會溫柔地回應所有人,春妍心想,和她完全不一樣。

  年輕的首領怔在原地。

  他最後一段路都走得默不作聲,跟著春妍前往訓練室,緩緩戴上了大空指環。

  一串火焰從指環寶石中綻出,如同天空下的一束陽光衝開雲層,映入少年清澈柔軟的雙眼裡,照散了所有的猶疑、無措,與不舍。


第72章

  「我們回來了……」

  「實在是太感謝了,神明大人。否則我們躲在基地裡都不方便出去購物。」春妍拍手道。

  夜鬥當場崩潰:「拜托你不要再叫我買女孩子的內衣內褲了好嗎!!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讓堂堂神明被當成變態是會遭受天譴的嗎!?」

  春妍眼疾手快地接住差點被夜鬥神扔掉的更換用品與日常食物,而另一旁夜鬥的祝器則非常熟練地一個手刃打住夜鬥喋喋不休的話語。

  「明明是日和幫你買的,又不是你自己去內、內衣店,」金色頭發的男孩紅著臉,「而且說過多少次了,作為福神,他人正有難處怎麼能隨便拒絕!」

  夜鬥「哼」了好幾聲,一聲比一聲大。

  哼完後,他別扭地隨口換了個話題,轉而問春妍:「當了神明這麼久,怎麼還不讓你的神器隨時跟在身邊,如果出現什麼意外沒有武器可不好辦。」

  春妍正拆開一袋糖果放在上衣左右兩個小內兜,頭也不抬,「神器?殺生丸嗎?時間到了他就解放啦。」

  「除名!?」夜鬥想到了最近瘋狂吃醋的野良,帶著探聽八卦的心情登時激動,「怎麼怎麼怎麼你厭棄他了嗎!你想換其他的神器!?」

  不,只是作為游戲召喚系統出現的神器它到冷卻時間了。春妍心道。

  區別只在於殺生丸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春妍還能見到他,而不是像與異時空的織田作、奇犽他們一樣永遠分別。

  「但是殺生丸是妖怪啊,現在不用桎梏在我身邊,他應該能恢復原先隨心所欲的生活吧。」春妍有些欣慰地說。

  「我本來還擔心這麼多年不見,會與他生疏,沒想到他居然還願意留在這裡。」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與妖怪生活,現在仍然收養了野良這只妖怪的原禍津神過了很久……最後「哦」了一聲。

  這位神明冰藍色的雙眼一直看著春妍告別離開,直到他旁邊的神器出聲疑惑地喊醒他。

  「夜鬥?」雪音搖了搖原·禍津神的肩膀,「你還想對春妍小姐說什麼嗎?」

  「呸呸呸,誰想跟那個天天使喚人的家伙再聊什麼,再等著被壓榨我還不如去找痴女喝酒——」夜鬥作出「超不屑」的表情,用力大喊,恨不得春妍能從遠處聽見。

  「……她還是不夠理解妖怪啊。」過了一會,他輕聲說。

  夜鬥想起他還沒有脫離父親控制時,他提著野良化成的太刀,找到殺生丸面前。

  這位西國的貴公子曾失蹤一段時間,妖怪們以為他消失,但他又很快在戰國時代變得活躍,弄出了比他父親更甚的名聲。

  因為他的古怪與強大。

  這位聲名赫赫的犬妖擁有兩把刀,一把用來殺死所有擋住前路的蠢物,另一把——卻是在經過人類村莊時,揮刀而救下千百死人。

  當時夜鬥的父親看上了能復活「天生牙」,加之野良對「虯器」的怨懟,夜鬥不可避免地與殺生丸對上。

  夜鬥的父親過於自負而受到重挫,以至於夜鬥和野良後半段的日子只能一齊奔波流浪,躲避天界與其他仇敵的追擊。好在他們不是真的人類,沒有那麼介意生活水准。

  而殺生丸也因為他們受了重傷,變回原型,不知去哪裡修養,又不知為何會在神社沉睡百年至今。

  夜鬥心想,春妍大概仍未區分出「妖怪」和「強大人類」之間的區別。

  所謂妖怪,大多都帶有發自本性的暴虐。神明需要靠神器來分辨是非,妖怪卻很多時候連是非都不會去在意,憑本心行事,更不用像神明一般時時刻刻畏懼「墮落」,害怕被「污染」。

  在這一方面來說,妖怪擁有神明無法言喻的強大:大多數的妖怪會因為血統或者多年的修煉,擁有充沛的妖力和生命力。

  他們活得足夠久,甚至不會擔憂百年的時光便侵蝕容顏——

  所以普通人類很少能明白,對於那種從未體驗過真情,也從不知如何珍惜比自身弱小數倍的生物是什麼感覺的妖怪,當他們真的願意在意不過數十年便消失的弱小人類時,是需要下多大的決心。

  夜鬥從一出生時便擁有野良作為神器,曾經也斬殺過不少妖怪,他太熟悉野良這類妖怪們的思考邏輯了。

  看見相似的人類,會下意識留情。

  總是時不時思考,那個人究竟是徹底離開了,還是已經擁有了轉世?每一次轉世就代表每一次離別,以至於最後選擇了作為守護靈,不再出現在對方面前。

  因為人類的壽命過於短暫,妖怪往往只能在剩下的時間獨自懷念。

  所以當一只妖怪下定決心,願意將弱小人類納入自身保護傘時,便再也不會輕易將對方踢出。

  他們自然也會與人類在短暫的旅途中分別,但如果有再次相見的機會,多半依舊願意傾情相助,也許相處短暫,仍仿佛如深交多年的摯友、海誓山盟的情侶、血濃於水的親人。

  春妍看到殺生丸已經雙手抱胸,表情冷然地站在訓練室門口,便直接獻上夜鬥買回來的薯片。

  「吃嗎?」春妍問。

  殺生丸:「……不要。」

  妖怪大多不需要吃也不愛吃人類的食物。但春妍實在不好意思一個人哢嚓哢嚓,於是強硬地將不同味道的零食都塞進殺生丸嘴裡,而西國的妖怪最後實在忍受不下去,只能面無表情地張口。

  他收起原先過於鋒利的犬牙,克制不會不小心就把少女的手咬斷。

  「是拉爾小姐啊,您好。」春妍朝拖著沢田綱吉走出訓練室的拉爾·米爾奇打了招呼,這也預示著訓練室此時已經空出位置,她要挑戰的對像已經在訓練室等她。

  出於對戰局勝利可能性的關切,春妍看了一眼已經變成死魚狀態毫無意識的沢田綱吉,「今天訓練順利嗎?」

  「都是廢物。」拉爾·米爾奇面無表情回答。

  春妍:「……請加油。」

  她充滿敬意地看著又被拉爾揍了幾拳接近無聲息的沢田綱吉,小心翼翼地踏入訓練室的門口。

  剛踏出第一步,她就迅速跟著游戲箭頭指示往左前方一滾,躲過男人夾有殺意與冷冽的攻擊。

  「哇哦,」有著白皙皮膚的俊秀青年毫不留情,「希望今天也能早些結束,我對弱小的草食動物沒有任何咬殺的興趣。」

  他抬眼望向站在春妍背後,表情冷冽的殺生丸。

  如果不是有強大妖怪應下約戰,以及Reborn的交易,這位最厭惡條框約束的彭格列雲之守護者——絕對、絕對,不會輕易答應教導一群十年前的無經驗小孩那麼久。

  然而對於「小孩子們」而言,哪怕脾氣再好的人,都會因為這種無視而感到惱怒。

  春妍從BOOK裡找到的指環被瞬間點燃,純粹澄澈的紫色火焰倒映在她的雙眼裡,混有了少見的戰意與興奮。

  「您需要看的是我,雲雀先生。」她說。


第73章

  [距離失憶懲罰結束時間:3日]

  [……]

  明面上游戲系統顯示只要是人物卡的天賦技能,玩家可以任意選擇是否使用,然而春妍在多次實驗中發現它隱含著潛在的數值計算。

  對熟練度的衡量。

  雖然這不會在游戲裡明著顯示,但玩家能很明顯地察覺初次使用技能產生的效果,會遠遠小於使用數十次後的技能效果。

  這帶來一種異於現實的荒謬感:對於普通人而言,一個拳頭擊中牆面的力量總會有一個閘值,然而在游戲戰鬥系統中,只要你使用這一「拳擊」技能次數足夠多,你甚至可以一拳轟穿五個牆面。

  換句話說,玩家在潛力值方面的表現是——

  天才。

  把因訓練而昏厥的彭格列十代首領丟進醫護室後,拉爾·米爾奇重新回到訓練室,留下來看雲雀恭彌和春妍的對決。

  深藍色長發的美麗女性卻常常板起一張臉,她用挑剔的目光掃過春妍的戰鬥,作為原意大利海軍水下行動突擊隊教官多年養成的習慣又開始「蠢蠢欲動」。

  「又想教學生了嗎?」

  「Reborn。」

  拉爾看了他一眼,「你不是還要訓練山本武嗎?」

  「他也去醫護室躺了。」Reborn將目光放在幾乎算上是被雲雀壓制的少女身上,而跟著她的妖怪的利爪都已化形。

  拉爾跟著他一起轉移了目光,過了會,皺起眉頭:「明明那個犬妖都已經算她的武器,偏偏要單打獨鬥,浪費時間。」

  「十幾歲的小孩子永遠受不了不被對手尊重,」Reborn哼笑一聲,「嘴上這麼說,上次她昏厥時你可是緊張地抱起她去醫護室——其他人可都只有被你拖著走的命。」

  原教官惱羞成怒:「閉嘴!!」

  雲雀恭彌攻擊速度太快了。

  在遇到他之前,春妍從來沒有跟著游戲指引的紅色躲閃箭頭這麼吃力過,大量的閃避最易耗費體力,每次流逝一定時間後她的速度與力量都大幅度下降,可是面前黑發男人的仍然如機器般不會倦怠,甚至愈發強大。

  縛。

  純白長紙條從四面八方騰空而出湧向雲雀恭彌,春妍趁機躲掉了他神出鬼沒的匣兵器。

  彭格列最強守護者幾乎是下一瞬便躲掉了這些攻擊,自身強大的火焰波動讓他又報廢了一只B級指環。

  「還是之前使用過的小把戲,這就累了嗎。」俊秀的男人冷聲問。

  武器。如果有更合適的武器就好了——

  虯器沒自動消失名字時,她也有與大型犬妖一同作戰。然而虯器畢竟不是可以任由春妍握在手中隨心使用的「物品」,犬妖作為坐騎能提高機動力,可是在犬妖背上的她就是不能隨意動彈的活靶子。

  第一次挑戰最後演變成了犬妖和雲雀恭彌雙方的對決,以Reborn擔心雙方兩敗俱傷影響未來作戰計劃而叫停。

  在這一關頭春妍不能隨便從外面拉個死靈走進彭格列基地,也不是隨便一個死靈或者妖怪都能直面雲雀恭彌的殺意。

  而且……而且她不想讓別人保護自己。如果不趁現在提升能力,真正在危險關頭時她又能依靠誰?

  轟!

  「恩?」俊秀的男人忽然笑了起來,帶著對某些弱小動物的嘲意,「垂死掙扎?」

  他見少女猛然將火焰包裹拳頭夾著風向前襲來,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浮萍拐,准備給這位「無知」的草食動物最後一擊。

  她右手純粹的火焰驟然消散,雲雀恭彌神色不變,他從來不會只防備敵人一時的攻擊,因而對少女下一秒從腰側拔出槍對准他並不感到有多驚奇。

  (只有這樣嗎?)

  在少女就近扣動扳機的那一刻,男人干脆運用指環爆發出火焰以此反擊——

  她開了空槍。

  最強守護者愣了愣,下一秒毫不客氣地轉手擋住宛如變戲法般騰空出現,猛然靠近他脖頸的武器。

  春妍直接用握槍的左手手臂承擔住雲雀的攻擊,另一只手握緊寶物卡變出的浮萍拐,手臂微微顫抖,似乎只要再用些力就能擊中雲雀恭彌一次。

  R卡-彭格列雲守的浮萍拐。

  雲雀恭彌看了她幾眼,「又是你的獨特能力嗎?」

  「雲雀先生,您的武器還蠻順手的。」春妍表面冷靜地回答,右手卻已經快要撐不住,疲憊與疼痛蔓延至全身的血管。

  她明明已經因為青色彼岸花而擁有「怪力」的技能了,居然還是抵擋不住雲雀恭彌本身的力量。

  雲之守護者神色冷淡,他知道憑他的力量根本不需要多久就能打斷女孩的攻擊。

  這樣左右手互換的攻擊配合她的能力也許的確出人意料,可是她這次選擇的對手太強大了——無論是反應神經還是運動細胞,雲雀恭彌幾乎都是最強的存在。

  如果再給她十年,也許能變得更有趣一些吧。這位彭格列守護者不由如此想到。

  他又一次舉起武器打暈了早已支撐不住的少女,她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右手的浮萍拐直接掉在了地上,整個人也向前倒去。

  男人還算紳士的接住了她。

  「真漂亮啊。」Reborn輕笑道。

  「?」雲雀恭彌頓了頓,在注意到之前會緊張衝向戰場的犬妖沒上前的下一瞬,龐大的火焰包住了他與早已昏厥的少女。

  這個女孩手中的火焰消散根本不是想借此讓對手愣神,趁機運用左手的武器攻擊,她根本就是將那些火焰化為細小不可見的物質轉移至雲雀恭彌視線視角,讓死氣之火重新彙聚蔓延。

  她的不甘心也不是因為沒能用浮萍拐打中雲雀,而是因為沒能拖夠足夠長的時間,讓那些聚集的火焰威力更加強大。

  踏入戰局的每個人幾乎都忘記了,盡管她的身份是神明,能運用神器、使用咒術、運用大量奇奇怪怪的異能力,但還可以在短暫的時間內運用新的招數,而不是只使用以前留下來的同類型紙牌。

  而且她才學會點燃火焰多少天?

  Reborn看著被無溫的特殊火焰包裹住的兩人,感嘆道:

  「雲……增值的雲。」

  春妍醒來時,發現身上被換了一套干淨的浴衣。在平安時代待了那麼久她竟然對這種衣服類型更加習慣,也讓她產生了些許安心感。

  她揉了揉眼睛,恍恍惚惚地瞥見被褥不遠處放著幾杯尚溫的茶水,見沒人動過便拿起一杯緩解喉嚨的干癢。

  她剛喝完一口,房間的門便被輕輕扣響,一個身穿西服的成年男人走了進來。

  「您醒了啊?這樣我便先去通知恭先生與十代首領他們。」男人說道。

  春妍認出他是經常跟在雲雀恭彌身邊的手下,名字似乎是……「草壁哲矢」吧?

  她頓時急切地問道:「我最後——」

  「您最後的手段嗎?那真的是純粹又強大的火焰,」草壁哲矢發自內心地欣賞道,「您是想利用火焰裡消解他人行動能力的力量吧?除了恭先生,我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將雲屬性的死氣之火分解到這麼細致的程度……」

  在注意到春妍緊張嚴肅的表情後,他恍然明白過來少女最想聽的答案,不由感到有些為難。

  最後草壁哲矢老實回答:「恭先生的火焰更強大。」

  「……」

  春妍扭頭回到被窩裡。

  從來沒哄過年輕少女的草壁哲矢忽然慌張:「但是川上小姐這次真的很厲害!這是您第一次展現火焰的力量吧,讓所有人都嚇一跳,明明前幾次都是簡單的外放火焰像是當槍來用。」

  春妍面無表情地把被褥拉過了頭頂。

  草壁哲矢:「…………」

  十年未見,這個當時並盛的小學妹認真戰鬥後輸掉每次都是這種反應嗎!難怪她前幾次輸掉從來都是一個人溜走!?

  「川上小姐,」草壁哲矢輕輕嘆了口氣,「一如既往地持之以恆啊。」

  以前也是,作為學妹時堅持不懈地想與恭先生認識……

  想與恭先生認識?

  抱著奇奇怪怪的念頭與久違的八卦心理,草壁哲矢緩緩問春妍道:「說起來,川上小姐是失憶了嗎?」

  「……怎麼了嗎?」春妍伸出腦袋,面無表情地問。

  「那麼,您現在會覺得恭先生這樣過於嚴厲……或者說毫不留情面嗎?」草壁哲矢字斟句酌。

  春妍坐起身,嚴肅地說:「請不要這樣,草壁先生。」

  「雲雀先生是個強大而又負責的人,我一定會贏他一局碰一次雲之指環。」

  草壁哲矢:「……你對恭先生有這麼高好感我竟覺得不出預料。」

  「雲雀先生又好看又強大啊。」春妍理直氣壯。

  「哦、哦。」

  (哪怕失憶後也是第一眼對恭先生有好感嗎!)

  春妍話音剛落,她口中「好看又強大」的人便身穿深藍色的男式浴衣走進了房間。

  卸下戰鬥時的殺意,他的神色中多出了些許平靜,白皙的皮膚下表情寡淡,卻不再讓人感到那麼讓人畏懼了。

  「恭先生。」草壁哲矢尊敬地行禮打了招呼。

  春妍安靜地站起身走到雲雀恭彌面前,同樣跟他打了聲招呼,「謝謝您的照顧,雲雀先生。」

  「恩。」

  雲雀恭彌抬起了雙眼,順便按住少女趁機出手准備觸碰雲之戒指的動作。

  「草食動物,」他冷靜地說,「你的動作還是很慢。」

  「早上好,雲雀先生。」春妍這回誠懇打招呼。

  神色冷淡的男人沉默了幾秒,忽然拿出一個紋飾古怪的小匣,按在少女的頭頂,順便阻止她又想找時機出手。

  春妍認出那是現在彭格列家族一直在訓練的匣兵器。

  強尼二一直說要為她特地准備一個,但還遲遲沒有給她。

  「用你的指環打開這個匣子,我就讓你碰一次彭格列指環。」雲雀恭彌說。

  草壁哲矢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盡管他的眼神已經能微微展示出對雲雀恭彌改變主意的驚訝。

  春妍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她沉默地接過匣子,干脆當場點燃指環的火焰,將火焰對准匣子口——

  火焰熄滅了,兵器匣並沒有被打開。

  「呵。」最強守護者發出一聲嗤笑。

  春妍表情冷酷地收起匣子,准備立刻回到自己房間研究如何開匣。


第74章

  「這種類型的匣子早已經因為需要的火焰波動量過於龐大而不受青睞,你卻要求川上春妍短短三天便能將自身的火焰量調動到和你一樣強大嗎?」

  「小嬰兒,」黑發的男人看了Reborn一眼,「你很期待她。」

  (你自己也不差吧。)

  Reborn在心裡對雲雀恭彌不置可否。

  為了攻下地方基地尋找能回到十年前的線索,一種焦慮與緊張總是蔓延在彭格列基地中,甚至是負責主要後勤的女生們都能察覺到那種令人不安的氛圍。

  為了緩解不安又進行嚴苛訓練,春妍在飯點走進餐廳時,只看見了一排趴在桌上的腦袋。

  斯巴達魔王見狀,直接掏出一只大錘重敲飯桌——

  「轟!」

  「哎哎哎哎哎!!!!」

  「敵襲!?」

  「什麼——」

  「給我好好吃飯。」Reborn冷酷地說。

  「Reborn!」沢田綱吉抗議道,「飯菜都要被你弄翻了啊!」

  Reborn冷笑:「出息了,廢材綱。」

  「……」

  沢田綱吉下意識抖了抖,默不作聲,低頭扒菜。

  山本武強撐著下巴,大打了一個哈欠後,注意到還在研究自身匣子的春妍,便笑著問:「阿妍的訓練任務是要打開這個匣子嗎?」

  「是的,拉爾小姐說我打不開是因為火焰力量太弱。」春妍又試著點燃一次火焰。

  如之前幾百次的試驗一樣,火苗進入匣子的時候轉瞬消滅。春妍臉上倒沒露出什麼失望或者苦惱的情緒,倒不如說因為早有預料,她格外平靜地繼續低頭咬了口肉。

  山本武湊過去圍觀春妍的雲屬性火焰,紫色的跳動火苗像是變成某種活得生靈,開始離開指環懸浮在空中,組成了一朵柔軟的小雲。

  正端出濃湯走出來的笹川京子一見春妍,便忍不住笑道:「小妍的火焰好可愛啊!」

  「我也這麼覺得!」三浦春十分認同地點頭。

  「是嗎?」

  春妍想了想,嘗試用火焰在兩個這幾日辛勤負責後勤的女孩子們面前擺了一個「謝謝」。

  「哇——」笹川京子和三浦春都更加開心地笑了起來。

  「好厲害……」緩過勁的沢田綱吉也跟著其他人感嘆道,「如果我的招數也能這樣控制住火焰就好了。」

  比起純粹只是覺得好玩,拉爾·米爾奇不由想的更遠了一些。

  她本是教官出身,素來對天賦與心態俱佳的學員抱有天然的好感。在拉爾看來,這對火焰細微運用的罕見天賦,好好培養的話也許把她拉入戰局能成為不小的助力。

  作為彭格列門外顧問成員自然也對彭格列一些秘辛有所耳聞,拉爾甚至開始懷疑雲雀恭彌是不是看中春妍的雲屬性火焰,抱起收徒的心思。因為「雲之守護者」雲雀恭彌最厭惡的人——那個性情詭異的霧之守護者,不是恰好也收了個徒弟嗎?

  「不過,沒想到阿妍的火焰屬性會是雲。」沢田綱吉突然感慨。

  春妍有些驚訝,外加一點敬佩:「你居然敢瞧不起雲?你想被雲雀先生咬殺嗎?」

  「不不不不不不不拜托不要說這種嚇人的話好嗎!雲屬性光是有雲雀學長一個就夠嚇人的了!」

  沢田綱吉很無措地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就、就是……我以為阿妍會是『晴』什麼的。」

  像個溫暖的太陽。

  Reborn仿佛看出沢田綱吉在想什麼般嘴角帶有嘲諷,「正好,織田和中島他們帶回消息,要與晴之守護者一同回來。」

  笹川了平作為晴之守護者回來時,還帶回了另一個守護者。

  春妍在知道這個消息時,本想著正好一口氣收集齊兩個戒指,然而見到那位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孩時,春妍已經忘了詢問她霧之指環的事。

  春妍從沒有透過重症監護室去看望一個人。

  她的妹妹總是活潑亂跳的,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春妍每天都擔心她摔著碰著,如果有一天春雪真的被關進重症監護室,她願意為此付出一切救助春雪。

  她的父親。那個醉酒的懶鬼,盡管生活習慣糟糕的人盡皆知,竟然也奇跡般地既沒有因為酒後鬧事住院,也沒有得什麼重大疾病。而早就拋棄她的母親已經被春妍忘記了。

  眼前重症病房的場景又一次提醒春妍,她原來的身體已經因為意外而處於極端危險狀態——她甚至不知道是死是活。

  哪怕還留有一線生機,家裡誰又有那個精力與金錢讓她住院?她在學校也擁有許多的朋友,可是大家都是學生,每個人的捐款又能支撐多久?

  春妍手指輕輕按在病房外的玻璃上,看著躺在病床裡戴著呼吸機的柔弱女孩。病床上的紫發少女看上去虛弱極了,仿佛不需要多久便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順利回來的晴之守護者是個樂觀的成年人,然而即使是他在談及紫發少女目前的狀況時仍然面露微微的緊張。

  ……她絕對不能讓春雪有一天也要站在重症病房前看著病房裡躺著的她。

  「那個女孩子是叫『庫洛姆』嗎?」春妍問道,「我可以救她。」

  技能卡「大天使的呼吸」,她還擁有剩余的使用機會。

  當念能力化成的天使親吻了紫發少女的額頭時,她因為車禍而缺失的器官甚至都不用依靠幻術而重新出現。

  庫洛姆睜開眼睛時,看到了她許久沒見過的……朋友。

  (我可以這麼稱呼你嗎?)

  庫洛姆不敢打擾任何人,安靜地躺在床上,她比任何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的變化,連幾日未攝入食物的痛苦都完全消失。因為這種不靠幻術便能擁有正常身體的日子過去了太久,庫洛姆甚至想起她原先還被叫作「凪」的日子。

  她從被褥裡慢慢伸出手,小心地握住了另一位黑發少女的手。

  春妍在被觸碰到手後立刻便醒了過來。她思考了一會,最終沒有掙扎開對方的手,而是任庫洛姆又一次睡著後才離開。

  她輕輕掩上門准備離開時,一回頭便撞見了大量陰郁濃稠的瘴氣絲絲向前方的生者纏繞——春妍沒來得及思考便搭住前面少年的肩膀,巫女身份卡帶來的靈力瞬間淨化了他肩膀上纏繞的郁氣。

  下一瞬,她的手被驟然攥緊。

  「誰!!?」

  「是我。」春妍回答。

  獄寺隼人愣了愣,慌張地松開了手。

  他看著少女白皙手腕上被捏得發紫的痕跡,以及對方毫無不滿神色的平靜表情,喉嚨宛如被卡住般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情。

  最後他抿緊嘴唇,硬邦邦地說:

  「你干什麼,如果是比我更警惕的人你這家伙現在可能命都沒了……喂你聽我說話啊!?」

  少女忽然伸出手,像是握住什麼般,最後手懸在他的右耳邊,距離近得獄寺隼人懷疑能聽見她任何細微的動作。

  「妖怪。」

  春妍認真地看著他如珍貴寶石般的碧綠雙瞳。

  獄寺隼人覺得有什麼熱氣忽然從心髒傳到了耳廓。


第75章

  [距離失憶懲罰結束時間:2日]

  當人處於低谷,黑暗裡滋生的魑魅魍魎總會無聲無息地圍繞在生靈身邊。

  與殺生丸這類擁有智識和妖力的強大妖怪相比,這些從陰影裡生長出來的怪物們沒有多高的思維能力,只有愈發旺盛的貪婪和渴望——渴望將生者拉入彼岸,渴望讓剛剛死去的干淨靈魂墮落成妖。

  前幾天春妍便發現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被這些不潔之物纏住,只是都沒有今日獄寺隼人這麼嚴重。

  他仿佛被新的事情刺激了心理,產生了更重的負面情緒。然而春妍對他了解不深,只知道現在負責他訓練的人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而他本人似乎既過不去家庭的坎,也沒辦法順利掌握十年後的攻擊方式完成訓練內容。

  春妍一時間把握不准以前的她和獄寺關系究竟能有多親密——轉念一想,她也不像是會和人深層次交流家庭矛盾與心理陰影的人,倒也不需要再多想什麼。

  因此她現在只是安靜地用靈力幫獄寺清除那些妄圖腐蝕他內心的墮妖。

  而因為她的遲遲不出聲,低下頭沉浸在普通人看不見的世界,竟難得顯得有些乖巧。

  以及讓被靠近的少年越來越別扭。

  「你弄夠沒有啊!」獄寺隼人紅著耳朵,不耐煩地喊。

  春妍不由十分生氣:「我都打算給你打折了,你對服務人員這麼不禮貌的嗎?」

  獄寺隼人:「……重點是這個嗎?」

  為了阻止春妍,他干脆伸手試圖抓住少女的手腕,結果在想起剛剛她手上被他弄出的痕跡後,又立刻松開。

  春妍沒把這件細微的動作放在心上,只關注剛剛釋放的強大靈力已經嚇退一大部分妖怪,便也稍微放心下來。在做完這一切後,她看著銀發少年眼睛不知道往哪裡看的模樣,隨口問道:「隼人以前見過妖怪嗎?」

  「哈?」

  獄寺隼人的表情宛如沒反應過來為什麼春妍又問了什麼。

  春妍便繼續問:「因為正常人看到別人對著空氣打來打去應該會覺得奇怪吧?可是隼人像是完全不意外,雖然大家應該都因為殺生丸知道世界上有妖怪了。」

  「你到底是不是失憶了!名、名字叫得這麼——」少年咬了下舌頭,硬生生轉移話題,「這個世界當然有這些神奇事情啊!傻子才會不相信這一點吧!」

  他開始滔滔不絕:「比如已經不知道多少人表明自己在十二點成功給地獄少女寄過信!!還有渾身帶有臭味的屍鬼,夾縫中偷看每一個路過的人的眼睛!當然拋開日本的怪談,世界許多國家在目前UFO的研究已經有突破性進展……」

  春妍面無表情地捂住了耳朵。

  獄寺隼人:「…………」

  「你這家伙給我去死吧!!!」他終於忍不住掏出了炸.彈。

  「哇哦,好凶。」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的敷衍??」

  春妍靈巧地躲過了獄寺隼人的攻擊,在雲雀恭彌這幾日的「熏陶」下如果她還躲不過他的攻擊大概早就死在訓練裡了。

  獄寺應該已經開心很多吧,春妍甚至發起了呆,不由想到,妖怪現在都沒有纏在他身上了。

  「是阿妍和獄寺?」

  春妍霎時剎住腳步,阻止自己撞上從拐角突然走出來的人——後者一個右手便有力地扶住了她,露出了開心爽朗的笑容,「耶~全壘!」

  獄寺隼人「嘁」了一聲。

  他雙手抱胸,不耐煩地對來者皺眉道:「喂,你這家伙不好好訓練,在這裡溜達什麼。」

  「恩?獄寺不是也在和阿妍玩嗎?」

  「誰在和這家伙一起玩啊!!!」

  「哦,」山本武笑容不變,轉頭對春妍說道,「那阿妍要和我一起走嗎?」

  春妍點頭,「好啊。」

  獄寺:「……你們兩個。」

  俊朗帥氣的少年穿著黑色的劍道服,寬大的衣袖下隱隱露出這幾日修煉時留下的傷口,在發現春妍看向他時,他朝她眨了眨眼睛,黑色的雙眼裡充盈著笑意。

  說起來,她還不知道這個人的訓練內容是什麼。

  當這一疑問出現在腦海時,這句話也從春妍嘴裡蹦了出來。

  「我?就是一直被打啦!」黑發少年倒是完全不避諱自己訓練的不順利,「不過我現在還要進行負重跑步訓練,待會時間一到我的教官就要來督促了。」

  「說起負重訓練,阿妍有見過我的匣動物嗎?」

  春妍呆了會,努力回想了一下飯桌上聽到大家的閑聊,不確定地問:「是那只雨燕嗎?」

  「哈哈,次郎很可愛哦!」

  當藍色的雨屬性火焰燃起時,山本武的匣武器也順勢打開——春妍還來不及看清他的匣動物,便被一只雨燕撲了個滿懷。

  小巧輕靈的雨燕不停地蹭少女的脖頸,大概是因為巫女與神明身份卡自帶的氣息令動物喜歡,這只平時只顧著溜主人的匣動物變得異常乖巧,只是撲閃著翅膀,不停小心翼翼地圍在春妍身邊轉悠。

  獄寺隼人表情無語地看著山本武:「你的寵物居然比你還煩。」

  沒有寵物那麼煩的「主人」笑了一下。

  在發現春妍遲遲沒出聲時,山本武有一瞬擔心是她不喜歡雨燕這麼親昵,遲疑地開口叫醒少女:「阿妍?」

  「啊,不好意思。」

  春妍過了會,迅速抬頭盯著獄寺隼人:「我能看看你使用火焰的樣子嗎?」

  春妍找到了一間空的訓練室迅速掩上門,毫不拖泥帶水地拿出了她的匣子,開始回憶起山本武和獄寺隼人使用火焰時的模樣。

  山本武打開匣武器時,燃燒的死氣火焰氣勢如同他的屬性,仿佛靜靜流淌的雨。獄寺隼人使用指環時,火焰則像狂風席卷般衝入匣子中。

  每個人都能點燃火焰,每個人使用火焰的方式卻各異。

  然而她因為初次見到雲雀恭彌點燃火焰的那副模樣,在後面一貫沿襲了那種轟然炸開大量火焰,一口氣擠進匣子口打開武器的風格。

  她下意識地認為強大的攻擊方式便需要那樣,直接模仿了雲雀恭彌、

  春妍再一次點燃了指環,火焰在瞳孔裡跳躍。

  雲的屬性……是增值。

  柔軟如棉絮的雲朵總有一天會逐漸變成壓迫整片天空的黑獸,雲內夾裹著狂風雷雨,一齊衝向任何妄圖挑戰天空的敵人。

  她在手裡翻轉了幾下匣子,開始觀察起匣口的形狀,小心翼翼地將一縷縷火焰輸送進匣子內。她這次很小心地控制量,當估摸著能達到匣子核心時,她讓裡面的火焰再一次增值聚集,猛然爆發——

  她手一不穩,火焰乍然消失。

  春妍嘆了口氣,重新將火焰細化成更小的部分,緩慢謹慎地繼續掌握好輸送時間與爆發時間。

  她漸漸感到吃力,汗水從額間溢出。

  死氣之火的研究近幾年來雖然從未間斷,然而沒有多少科學家敢斷言便已經研究透這奇異的力量。有人認為死氣之火是透支人的生命力,也有人甚至認為這是神明的賜予。

  春妍大概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把這項能力當做游戲技能看待的人。

  她使用死氣之火的感覺,仿佛是玩游戲般對某項攻擊方式的簡單操作,如同讓傷口流出鮮血般簡單。

  春妍能很快使用它,卻不能馬上能做到完美掌握這個技能——她是玩家,又還不是職業玩家,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更進一步的。而當她逐漸掌握訣竅後,她如豁然開朗般,在精疲力竭之前將火焰控制在了正確的閘點。

  春妍忽然感到了久違的滿足與欣喜。

  隨著匣武器內部的機關嗒嗒作響,相互作用,春妍稍微放下了心,專注於關注匣子打開後會出現什麼。

  裡面「叮當」一聲,掉出了個指環。

  [恭喜玩家收集寶物卡「SR-彭格列雲之指環」]

  雲雀先生居然將獎勵放在匣子裡……

  現在就差大空了,春妍心想。

  她正想合上匣子,卻發現裡面的火焰仍在不停增值聚集,而這個匣武器如能呼吸的生物般不停吸收著火焰,突然之間轟隆作響——

  (糟糕!)

  春妍因直覺下意識後退雙手擋在身前,她原先輸送的火焰仿佛不受控制般猛然爆發,朝她席卷而來——

  「阿妍!」

  春妍聽到了一個人焦急的呼喊。

  她被匣子裡爆發出的又一輪火焰包住,下一秒她感覺自己被人整個抱住,那人試圖用盡全身力氣把她從火焰裡拉出來。

  春妍晃了晃神,最後只記得一片溫暖的橙色火焰,和一對干淨澄澈的雙眼。


第76章

  [……LOADING……]

  [失憶懲罰結束]

  [「亞路嘉·揍敵客」副本冷卻時間結束,歡迎玩家重新挑戰]

  春妍沉浸在睡夢裡。

  她推開角落裡積有蜘蛛網的鐵門,生鏽的鏈子發出嘎吱的聲響。她如以往般熟練地換好了拖鞋,等了很久,卻沒有等到那個會一聽到開門聲便撲進她懷裡的小孩。

  她只好先走進不大的舊房子裡,老式城中村的房子似乎都帶著一點霉味,她撿起客廳椅子邊散落的酒瓶子,發現沒有人後,迷茫地重新走回樓道。

  她聽見了人們的低語。

  「那個女孩啊……」

  「小的那個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

  「沒想到老李平時那個樣,居然願意賣血拼命去救女兒,倒是那母親就從沒回來看過她,嘖嘖。」

  她想喊住她們——

  一道聲音突然穿破了所有喧擾。

  「你還想睡到什麼時候。」

  春妍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左手有蔓延至指尖的麻意,睜開眼睛時便看見了一個棕色頭發的小腦袋不小心趴在了她的手臂上。

  春妍不知道該不該直接移開手時,那女孩忽然又恢復了精神,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後慌張地道歉:「對不起!!我一下睡著了,明明想第一時間等到小妍醒來的。」

  「沒有,不用糾結這些事情,」春妍認真回答,「謝謝你,京子。」

  笹川京子過了一會,小聲問道:「小妍是……恢復了記憶嗎?」

  「恩,突然恢復了。」

  春妍沒有向她解釋是特殊懲罰導致,說起來,春妍也沒有想到會一下睡到把剩下的懲罰時間全部睡完。當她清醒過來時,穿越到平安時代前的記憶全部都如開閘的水流般轟進腦海裡,與後面所發生的的事情相互交織,讓春妍現在仍然覺得太陽穴隱隱發疼。

  她出於好奇,隨口問道:「京子是怎麼看出來的?」

  笹川京子作出認真思考的模樣,拇指抵在下巴深思許久,最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因為小妍變得更讓我熟悉了!」

  她話音剛落,醫護室的門被輕輕敲了幾下,隨後便被直接打開,一個赤色頭發的少年走了進來。

  「早安,是織田君。」笹川京子笑道。

  春妍看著對方眉眼的輪廓,忽然覺得好像又過了很長時間才與他相見。

  她忍不住將目光放在織田作之助除了臉,幾乎沒有一處不纏著繃帶的打扮。她頓了頓,最終忍不住問道:

  「織田作,你和誰打架了嗎?」

  而且這個渾身纏繃帶的樣子,為什麼讓她覺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副本裡見過?

  織田作之助老實回答:「雲雀先生承認他故意給了你一個瑕疵的匣子,想看你能否在成功打開匣子後能提高警惕,躲過最後會發生的爆炸。」

  春妍:……對不起,她當時能打開匣子就非常開心,完全疏忽了。

  「那你,」春妍有些遲疑地問,「是和雲雀先生發生衝突了嗎?」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不開心。」少年殺手的雙眼毫無情緒起伏,只是一直看著她。

  「反正也殺不死雲守,雖然他殺氣很濃,但有Reborn先生在,他最後也不會真的殺死我,」天賦異稟的少年殺手繼續解釋道,「那麼能和Mafia最強之人練一練,算是提升能力的寶貴機會。」

  「也不止我選擇這麼做,彭格列首領和你的犬妖大概和我一樣這麼想。」

  (……是嗎?)

  春妍倒是覺得殺生丸可能生氣了……加上之前這位西國的犬妖一直討厭彭格列的雲守,春妍懷疑他們把彭格列基地大鬧了一場。

  說起來Reborn先生從來不會讓計劃脫離安排,也從來不會放過任何鍛煉沢田綱吉他們的機會——

  「然後我們又和彭格列的人打了一頓。」織田作補充道。

  果然。

  春妍倒不會感到生氣,這是雲雀恭彌考核向來如此苛刻,她知道沢田綱吉接受考核時差點窒息而死,臨近關頭才通過了彭格列的試煉。最後匣子失控爆發的死氣之火,雖然像是火焰,但只是會不斷侵蝕她的生命力,而不是一下便讓她因高溫燃燒而死。

  而且,她還被很快救了回來。

  她反而該感謝雲雀先生才是,因為他的訓練常常讓人難以喘息,可是大幅度提高了她的身體指標,還被迫學會了許多實用性的戰鬥技巧。

  當她退出游戲時,攀爬高樓、格擋躲避、匕首攻擊……都很有用,春妍堅定地想,可以打斷每個變態的手。

  春妍想起最後看見的死氣之火——她從來沒有正面認真看過沢田綱吉點燃死氣之火的模樣,他像是個真正的領導者,帶來無法忽視的鎮靜感。

  死氣模式的他讓人覺得仿佛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再操心,因為他是能為部下承擔一切的首領。

  要好好向沢田綱吉道謝才行,春妍順便又在心裡記下一筆。

  她也已經拿到了雲的指環,離集齊所有的SSR指環只差最後一步。

  春妍本來想醒過來就直接離開醫護室,結果被織田作之助和笹川京子一齊勸住,按在床上吃蘋果,不肯讓她多動一步。

  春妍左手不敢用力傷到握著她手的笹川京子,右手又是真的無法勝過織田作,最後只能乖乖縮在晚上直到晚飯來臨,期間中島敦他們也都來醫護室看她的情況,還順帶彙報目前的戰局。

  根據中島敦的說法,武裝偵探社有很厲害的戰略布局家,密魯菲奧雷在日本的布局受到阻攔。

  然而白蘭·傑索似乎也完全不輸,兩方陷入僵局。

  春妍走進餐廳准備吃晚飯時,發現男生們依然全部趴在桌子上,眼前的飯菜都只動了幾口。三浦春和笹川京子都露出了擔憂的表情,可她們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們。

  「過一會再叫醒他們吧。」春妍說。

  她不是彭格列的人都會感到壓力,更別說沢田綱吉他們這種要直面戰場的人,訓練效果不佳的情況下,大概無論是誰都沒有胃口。

  可是春妍覺得,有很多東西都只能他們自己去緩解。

  她能做的,只是又清理了一次基地裡因為人們負面情緒而產生的角落妖怪。

  而在清理妖怪時,春妍遇見了殺生丸。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分給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墮妖們,一個毒鞭就將這些妖怪全都打碎,不留下任何疏漏,仍如神祗般的凜然。

  「好厲害。」春妍由衷誇贊道。

  他輕輕掃了她一眼,如同之前很多次一樣不變的平靜目光。

  「你又想做什麼?」殺生丸忽然問。

  春妍回憶起「虯器」最初自動除名時連帶觸發的相關副本,這是第一個基本不需要她參與的副本,她要做的只是把殺生丸帶進副本裡,而那個副本的完成方法,卻是讓殺生丸和全盛時期的犬大將大戰一場。

  她也是在那個副本裡,最後和鬥牙王見了一面。

  「沒有特地想干什麼,」春妍回答,「一點小事而已。」

  春妍再次見到這個有著柔軟黑發,嬰兒肥小臉的女孩時,她輕輕抱起小女孩,後者又一次露出了「咯咯」的笑聲。

  春妍按照記憶重新完成了女孩的三次命令,她的眼睛如預料般變成不見一絲眼白的黑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春妍。

  「你的願望是什麼?」她歪著腦袋,睜大黑漆漆的眼睛,聲音清脆,「你想要什麼?」

  任務要求是「解鎖神器『白器』回憶」,春妍看著那唯一的提示——遺忘的親人,以及這個「亞路嘉·揍敵客」這一名字,推斷出奇犽和亞路嘉之間可能發生的事情。

  之前不該被輕易蠱惑的,春妍心裡遺憾道。

  她早在進入副本前,便想好了應該許下怎樣的願望。

  「我希望……」春妍緩緩開口。

  「這個游戲世界裡所有珍視我的人,最終都能得償所願。

  過了很久,未知生物突然如普通孩子般大哭起來。

  「我、我看到了奇犽的願望。」她哽咽道,「我好想他啊,亞路嘉也好想他啊。」

  春妍輕輕抹干了她的眼淚。

  [「亞路嘉·揍敵客」副本進度達成100%,白器相關任務完成]

  [技能卡「SSR-拿尼加的請求」被動發動]

  [世界線改變,游戲劇情大幅度調整]

  [……LOADING……]

  [因頻繁時空異動,玩家身份卡「穿越時空的少女」技能被動技能觸發]


第77章

  「小櫻!!她不是很久之前問你有沒有庫洛牌的人嗎,你能不能不要總是亂撿人回家!」

  「噓——!你再大聲說話,哥哥發現了怎麼辦?」

  「還不如讓他發現……」

  淺黃色玩偶話說到一半,直接被一只白皙的手捂住嘴巴,只能發出一陣卡在喉嚨裡的聲音。

  「唔唔嗯嗯啊嗚!「

  「早上好,小可大人,」春妍從女孩柔軟的床上坐起來,朝手裡的他點頭,「許久未見,您的大阪腔還是讓人感到熟悉。」

  「嗷嗷嗷嗷嗚嗚!「

  春妍適時松開了捂住他嘴巴的手。

  布偶憤怒地飛起來,朝少女的額頭努力踢了一腳,留下軟綿綿的觸感。

  「不許叫我小可!給我叫可魯貝洛斯!」它氣呼呼地嚷著,「而且用著一堆敬詞卻讓人更加火大啊你!又想打庫洛牌的主意嗎!」

  「小可!不要對春妍姐這麼不禮貌。」

  笑起來如蜜糖的女孩毫不猶豫地抓住她還在炸毛的伙伴,朝春妍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給面前的清秀少女倒了一杯溫水。

  春妍看著這個和她妹妹差不多大的女孩忙前忙後,頭頂的呆毛一晃一晃,表情緊張地檢查她的身體狀況,仿佛看見了女孩背後的翅膀。

  「小櫻是天使啊。」春妍由衷感慨道。

  木之本櫻連忙揮手,臉頰有些泛紅,「哎!沒有沒有,這都是為了感謝春妍姐之前幫了我忙。」

  「哼!花言巧語!」可魯貝洛斯哼道,「那種小鬼怪,隨便一張庫洛牌的魔力就能解決了,要不是小櫻突然呆住才不需要你救呢!」

  「什麼嘛!明明小可也被嚇到了,還是知世拉著你跑掉的——」另一個女孩迅速反駁,「而且我怎麼想的到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她當時還以為又是庫洛牌在作祟,結果發現是最害怕的妖魔鬼怪時全身都在發抖,如果不是因為知世和小可都還在她身後需要她的保護,她一個人可能根本撐不下去。

  春妍想起這件事,不由問道:」我之後給你的護身符還好用嗎?「

  「非常好用!那些東西再也不會因為我魔力高纏著我啦!感覺安心好多——」木之本櫻開心地露出了酒窩,「春妍姐姐是不是想看一次庫洛牌,我都收集好啦!如果能幫上你的話就好了。」

  春妍愣了一下,緊接著認真地說:「謝謝。」

  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沒有問春妍為什麼突然倒在友枝町,或者為什麼過了快一年多才突然出現。她帶有不符合年齡的乖巧,完全不打算打探太多個人隱私,竟然真的便這樣將春妍帶回了家裡。

  她似乎也早就和她名為「小可」的玩偶伙伴商量好了所有事情,當真到這一步時,一直咋咋唬唬表示反對的玩偶也沒有再說什麼,撇著嘴任木之本櫻將收集好的庫洛牌放在春妍面前。

  「是只需要碰一下就好了嗎?」木之本櫻不確定地說。

  [收集寶物卡「SSR-庫洛裡多的庫洛牌」]

  [魔法師庫洛裡多所創造的魔力卡牌,蘊含強大的力量。因所需魔力過於強大,如非已裝載特殊身份卡,則玩家游戲過程中使用該技能卡時一天內只限於使用三次不同的庫洛牌。]

  [游戲進度:80%]

  與其用激動與緊張來形容,春妍發現自己也無法說不清此時此刻內心的情緒。

  是因為臨近關頭鑰匙收集的愈發輕松,還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待了太久,讓她產生了名為「眷戀」與「不舍」的情感?

  棕色短發的女孩小心翼翼地觀察少女的表情,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春妍姐姐……待會要不要留在我們家吃個晚飯?」

  「之前春妍姐你一口氣給了我和家人朋友好幾個護身符,我爸爸一直想好好感謝你。」她笑著補充。

  春妍想了想,最後搖搖頭,「我待會還有事情要做,謝謝你的邀請。」

  「啊,好、好的!春妍姐姐你要加油!那個還有——」

  擁有奇特魔法力量的女孩深吸一口氣,超級認真地向少女鞠了個躬。

  「謝謝您!」

  ……讓她佩戴護身符回家的那一天,看見了媽媽。

  夜鬥突然多了一段短暫而荒謬的記憶。

  在那個記憶的圖景裡,他的神器雪音為他指明方向,他可以鼓足勇氣自稱福神,然後聆聽一席人的請願。

  那個夢境裡,不時出現古怪的火焰。

  可他因為父親的願望而誕生,也因為父親的任務而能作為禍津神活在人們的記憶裡。他為沒有力量復仇的人殺死仇敵,為憎恨世間不公的人報復社會——他本來會是這樣一個神明。

  如果殺了父親,他大概也會死吧。

  他會如夢中那樣……成為福神嗎?

  夜鬥滿腦子胡思亂想,一個人跑到天神神社鳥居下蹲著,趁天神的道標來趕他前拔起手中的細草玩。

  他感到一陣影子投於地底之上忽明忽暗,蟬鳴聲中響起一道清澈的聲音。

  「晚上好,夜鬥先生。」

  「嗯嗯嗯晚上好。」夜鬥神頭也不抬地編野草。

  過了一秒他猛地抬起頭,表情震驚,指著宛如從地底蹦出來的少女。

  「你你你你你你你——」

  「夜鬥先生……」春妍表情冷靜,猶豫了一下,關切地問,「結巴了?」

  夜鬥:「你才結巴了呢!!」

  他大聲喊完後,身體一頓,突然扯住春妍的手臂,小心地打探周圍環境。發現沒有異動,也沒有父親和野良的行跡時,又一臉不屑地哼了聲。

  「哇哦。」春妍簡短地應了一聲。

  某位禍津神更火大了。

  「未來就不該管你——!」

  他說完後,春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微微睜大了眼睛。

  顯然另一位禍津神也發現說漏了嘴,他觀察春妍的細微表情,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生起主動朝春妍尋找答案的勇氣。

  ——那是夢嗎?還是真的未來?

  他漸漸感到羞惱,是那種帶有對自己不爭氣表現的惱怒。

  春妍大多數時候不會擁有這種緊張與焦灼。

  對她而言,如果一個問題的答案關注她最重要的人,以及能幫助她在未來做出正確的選擇,哪怕可能得不到期望的結果,她也一定會先把問題拋出來。不過,她也不是無法理解夜鬥神的窘迫,而且她其實不能完全與他共情——她畢竟沒有像他一樣體驗過幾千年作為神明的生活。

  「夜鬥先生是得到了十年後的記憶嗎?」春妍猜測道。

  「那真的是未來嗎!!」穿著運動服的神明蹲下身抱住頭,「嗚哇哇哇啊啊可惡,為什麼不能讓我多看見點和日和的相處過程啊!!我想知道日和未來怎麼樣了嘛!!她不會和人結婚了吧不會吧不會吧,可惡是哪個臭男人!!」

  春妍頓了頓,肯定道:「變態。」

  「哼!你懂什麼!你這個沒談過戀愛的廢材神明!」夜鬥毫不客氣地反擊,「連頭發都梳不好!」

  春妍撇了撇嘴,扭過頭,「議論年輕女孩戀情的大齡男青年變態。」

  夜鬥:「…………」

  夜鬥:「我輸了,你別和日和還有雪音講。」

  春妍決定不欺負老實人了。

  她很心虛地發現最近遇見的男生總是十分容易炸毛,她逗人次數過多,大概會給人造成心理陰影。為了不繼續為難深夜在其他神明神社活動的夜鬥,她決定早點把想做的事情說完——

  「你能帶我去見霽,也就是你以前認識的黑發小女孩嗎?」

  「……」

  面前禍津神的表情大致從「迷茫」轉而為「驚訝」,春妍細細觀察他皺起的眉毛和逐漸嚴肅的眼神,開始評估夜鬥會有多大的可能拒絕她的請求——拒絕也沒有關系,她會努力尋找到其他辦法。

  「你一個人去見他們?」青年聲音帶有罕見的肯定,「絕對不行,我不會帶你這樣干。」

  「一個兩個怎麼都這樣,只想著偷偷去找老爹,痴女是這樣,惠比壽是這樣,兆麻也這樣。」夜鬥開始小聲嘟囔。

  (你們都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殺了多少人。)

  春妍則已經在腦內思考是使用「風險骰子」賭一把好,還是用「不管什麼」問卷的反面去讓夜鬥強制回答問題。她本來想使用任意門直接傳送到川成身邊,可是她最終還是想從夜鬥身上多搜尋些信息——沒有想到,他一點點都不肯告訴她,似乎完全不想讓她這麼做。

  那如果等待任意門的使用冷卻時間結束……是要到第二天了。

  當春妍在不停猶豫要不要干脆武力打暈夜鬥時,她聽到了滴滴噠噠的水聲。

  清風吹過的夜晚裡,因為這詭異的水聲而仿佛更能吞噬生靈。

  沒有將神器帶在身邊的另一位神明出於警惕與輕微的畏懼,習慣性將旁人護在身後,盯著動靜發出的方向。

  「春妍。」

  那是一個戴著白色天冠,穿著干淨和服,留有黑色短發的女孩。

  「我只是叫了春妍,」她彎起眉眼,目光掃過繃緊全身的夜鬥,對他露出了輕微的笑容,「夜鬥為什麼這麼緊張?哎哎呀,難道夜鬥不喜歡我關注其他的神明嗎?」

  「你也知道,我畢竟是野良啦,你要習慣的。說起來春妍也是給我命名過的——」

  「霽。」春妍忽然出聲。

  野良過了一會,才說:「啊,所以那段奇奇怪怪的記憶是真的啦,阿妍在未來才想起平安時代的事。」

  她說完後,像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表情裡也不再帶有原先的詭異和異常,反而陷入了更為罕見的迷茫。作為與她一同成長的夜鬥恍然察覺,就連他也無法斷然分析這個女孩現在在想什麼,下一秒是會驟然暴起,還是會選擇轉身離開。

  「能隨便就消失,又隨便穿越時空,這就是神明啊。」野良輕聲說。

  夜鬥忍不住這尷尬的氣氛,厲聲打斷,「你來做什麼,還是老爸又要弄什麼?!」

  野良看了他一眼,又緩緩將目光移向春妍。

  她擅於讀取人心,此時卻不敢猜測少女現在在想什麼。於是她只看著春妍的眼睛,努力什麼都不去猜,什麼都不去想。

  「春妍不是要見父親大人嗎?」她說,「父親大人同意啦。」

  「而且,父親大人說,他的四魂之玉產生了共鳴,像是有個人擁有另一個完整的四魂之玉呢。」

  比起夜鬥的猶豫,春妍早早做好了准備,只跟著野良走。

  她給夜鬥比了個手勢,讓夜鬥回去尋找他的神器相助——與還帶有巫女技能的她不同,作為神明的夜鬥神如果沒有神器,甚至難以戰勝一個稍微龐大的妖怪。夜鬥如果陪她一同前往,說不定反而會產生讓人預料不到的糟糕後果。

  這位禍津神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他離去時,帶有明顯的不甘心。

  野良可能很喜歡看見夜鬥這樣的不甘心和郁悶,在拉著春妍的手往目的地走去時,她精致的臉龐總是掛著一種淺淺的笑意,讓她不會如剛出場般,仿佛一個人偶娃娃的化身。

  「春妍會害怕嗎?」野良饒有余力地問。

  黑發的少女環顧四周,見周圍開始聚集起越來越多戴著古怪人眼面具的妖怪,想起了惠比壽所尋找的「黃泉之語」——傳聞那是能控制妖怪的寶物,川成從黃泉裡拿到了這個寶物嗎?

  她對他的印像,只停留在平安時代時她的侍女「小蟬」的友人。那時她只見過他一面,卻沒想到千年過去後他會對她的生活,以及她周邊的人造成或大或小的影響。

  「你還想要『霽』這個名字嗎?」春妍突然說。

  走在前面的女孩止住了腳步。

  「你什麼意思。」她轉過頭,聲音冰冷,刺骨卻又脆弱。

  她沒等到春妍的回答,就聽見一個年輕少年的笑聲。

  野良轉過身,朝穿著寬大男式浴衣的少年恭敬地低下頭,乖巧地說:「父親大人,我帶春妍過來了。」

  那個少年有著柔軟的頭發,清秀的面龐,他看上去微微瘦弱,像高中裡最常見的普通男學生。

  「好久不見啊,妍姬大人。」他笑著伸出了手。

  春妍表情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禮儀。

  當她觸碰到他的手時,能明顯感覺到這雙手的稚嫩。這是一雙沒有操作過勞務,不帶任何繭子的手,骨節分明,血管清晰,像是屬於一個不怎麼擅長武力戰鬥的人,也屬於普通的高中男生。

  他能更換身體、並且不像夜鬥或織田作那樣持刀持槍作戰。春妍有些猜測不出他的武器,但也能稍微理解——如果擁有黃泉之語這種能命名妖怪的強大武器,如果只是和神明作戰,他的確不需要掌握太多近身作戰的技巧,便可以依靠滿是污穢的妖怪拖住任何神明。

  春妍看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與神明類似的氣息。

  川成……這個她的侍女以前的友人,是從人類變成了神明嗎?

  「你想要復活小蟬,我有干淨的四魂之玉,」春妍說,「未來的你給我四魂之玉的條件是讓我來救她,所以我來找你了。」

  「……哦,」已經更換另一副身體的川成笑了起來,「未來的我?」

  川成表現得像是絕對不會信任她,可春妍猜他不會有淨化四魂之玉的其他方法,所以她沒有絲毫退步與畏懼。

  「我只是履行約定,甚至不履行也可以,因為你給不了我任何報酬,」春妍說,「如果你不願意,我現在走也可以。」

  她的聲音坦誠而真實,是川成千年前還是人類軀殼時見過的模樣。

  也是……他現在最不喜歡的一類人。

  「誰說你能隨便走了。」他面無表情地說,「螭,綁住她,如果她快跑走時直接殺了她。」

  出乎意料的,他等來了一陣沉默。

  戴著白天冠的女孩低下頭,僵在原地,抬不起任何一只腳。

  (你還想要『霽』這個名字嗎?)

  野良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了春妍剛剛的那句話。


第78章

  野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遇見了這種古怪事情。

  她夢見了仿佛是十年後發生的事情——如此荒謬的,她從來沒有設想過的未來。她居然和夜鬥與夜鬥喜歡的人類女孩一起生活,還和夜鬥那個笨蛋天真神器擁有了很好的交情。

  她非常無法想明白的是,為什麼未來的她在彭格列基地時,一直不肯踏出那一步去見春妍。

  未來的她明明白白知道春妍可能會永遠離開她,她就要錯過最後挽留春妍的機會了——為什麼不去見她?膽小鬼、大笨蛋,十年後的那個神器根本就不是她。

  「螭。你要背叛我嗎?」

  野良聽見了父親大人飽含怒氣的聲音,她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她在做什麼——像十年後的那個夢裡一眼真的去背叛父親大人嗎?這些說不定都是敵人的手段,改變神器的記憶,很多神明應該都能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吧。

  (可是、可是……)

  「算了。」

  野良難得慌忙地抬起頭,看見了男人平靜的表情。

  「可以理解啦,螭最早的時候畢竟是跟著春妍一起生活的嘛。真可惜,如果我更早遇見螭就好了。」他笑嘻嘻地說。

  野良沒有聽出男人聲音裡任何的憤怒,她知道為什麼。

  因為他其實並不在乎她,如同未來的記憶一樣,他拋棄她拋棄得很干脆,不帶任何留念。她背叛他時,他甚至准備了二手的計劃,像是早就做好了野良會背叛的准備,從一開始便沒給她最初的信任。

  「好麻煩,」川成估量著攔住春妍需要耗費的力氣,想了想最後嘆了口氣,「那拜托你啦,妍姬大人。」

  他此刻的表情不像是他的語氣那樣輕松,可能是因為他即將要帶她去見他唯一在乎的人。

  春妍以為她會走進通風不佳的地下室,又或者是陰陽術營造的隱秘空間,沒想到只是來到了一間很普通的古老和式小樓,庭院裡留有養著金色鯉魚的小池塘,種滿了四季各會開放的花簇。

  他們走進房屋深處的房間,床榻上躺著一個宛如只是沉睡的少女,川成跪坐在她身邊,為她捻了捻被子。

  川成不知道使用了什麼秘術,讓那個女孩還保持著死前的年輕容顏,臉上有一點點淺淺的麻子,給春妍帶來了這張臉笑起來的記憶。

  春妍沒有去問小蟬是怎麼死的。

  她想起殺生丸那把能復活死人的天生牙,忽然很想見見他,她想知道殺生丸復活一個人時會在想些什麼——會考慮那個人究竟願不願意回到這個世界嗎?

  春妍決定將選擇權交給死者。

  「GAIN。」

  她拿出了收集到的寶物卡「四魂之玉」,將被靈力淨化的純粹四魂之玉放在了女子的胸前,並往裡面注入靈力,開始呼喚小蟬的靈魂。

  四魂之玉,傳聞中巫女翠子與妖怪決戰後產生的寶物,能給人或者妖怪強大的力量,也能復活任何生靈。

  再又是長久的沉默之中,活了千年的男人像是無法保持剛剛面對野良叛變的冷靜。他漸漸握緊雙拳,仍然等待不到任何事情發生後,陰沉地看著春妍。

  「你做了什麼?為什麼四魂之玉沒有反應?」

  (為什麼她還是沒有活過來,哪怕他付出了這麼多——)

  「川成,」春妍平靜地看著他,「四魂之玉是先召喚靈魂回到身體裡才能復活一個人。」

  「可是小蟬她不想回來。」她看著他,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野良小步跑在春妍後面,木屐發出噠噠的聲響,春妍發現後放慢了腳步,牽起女孩的手。

  「……父親大人不會善罷甘休的。」野良突然小聲說。

  她們走在並盛町夜晚的街道裡,此時早已進入凌晨,家家戶戶裡只有幾棟房子還留著燈。他們可能是深夜備考的學生,也可能是久歸的工作族,又或者是在房間裡深夜聚會狂歡的年輕人們——偶爾有幾只妖怪溜進了人類的房子裡,春妍用靈力隨手清除了他們。

  川成不會善罷甘休,春妍又覺得,他大概也比想像的更為痛苦。

  她不難理解他的做法,只是覺得有些愚蠢和自私。他明明知道那個女孩的性格,便不應該指望那個女孩願意看到他想試驗無數人的生命,通過制造不和來報復「天」。

  可他後面會做什麼,似乎與她也沒有太大關系了。

  而在十年後的未來來看,夜鬥擁有許多忠誠而深厚的友誼,春妍並不覺得川成能贏過他一手創造出來的神明。

  「別怕,」春妍轉而對野良說,「以後你可以去找夜鬥的,他雖然很多時候很奇怪,可是他是個很好的人。」

  她才不怕咧,野良氣呼呼地想。

  她面無表情地擰過頭,當知道春妍擁有平安時代的記憶後,忽然就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撲進她的懷裡,說出任何撒嬌的語句。

  過了很久,野良也沒有回答春妍的問題。

  (她不想放棄『霽』這個名字。)

  她能主動要求被其他神明除名,但,那是其他神明啊。

  最終女孩抿著嘴,跟著扎著小辮子的黑發少女走進了「川上」家中。


第79章

  「道具組道具組,燈光都掛好了嗎??」

  「服裝——喂沢田綱吉,你怎麼不換好衣服!獄寺同學和山本同學早就換好了!」

  「抱、抱歉。」沢田綱吉瑟縮了一下,習慣性用求助的目光四處尋找熟人的身影。

  (獄寺同學他們都去哪裡了啊!?還有川上同學為什麼人都不見了。)

  (而且為什麼要這麼催我啊!我就是個路人甲吧!)

  沢田綱吉認命地換上戲服,一個標著「路人甲」假名的白紙被懸掛在胸前。他穿著不合身的黃綠色上衣,嘆了口氣,笨拙地繞過後台地板上一小堆一小堆的舞台道具,朝路人組的方向走去。

  「沢田同學——!!緊急求助!!」

  「哎哎哎?」拒絕人能力排行榜倒數第一的少年忽然緊張,「什麼,除了什麼事嗎!」

  沢田綱吉把差點脫口而出的「是黑手黨襲擊嗎」吞了回去,努力提示自己正在過著普通中學生活,開口問道:「後台有差錯了嗎?」

  他棕色的雙眼裡不自覺糅合了一種鎮定與安撫,讓人像飄浮在一片干淨溫暖的天空中。

  處於機動組負責處理緊急情況的男生怔了怔。

  ……廢材綱原先是這樣的人嗎?他心想。

  這念頭因情況緊急轉瞬即逝,來人迅速反應過來原先目的,拍了拍沢田綱吉的肩膀,嚴肅地說:

  「喬萬尼的演員和其他候補選手都進校醫室了,待會你直接上場。」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哈?」

  「裡恩恩老師直接推薦了你,如果你在台上忘詞了,」負責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你就切腹吧。」

  「這麼恐怖的嗎!還有裡恩恩又是誰啊!!這奇怪的命名聽起來怎麼那麼像——」被威脅的Mafia教父無力吐槽,迅速轉身要去質問Reborn。他腦子一熱,毫不注意周圍環境抬腳就走,下一刻砰地一聲,臉頰傳來一陣鈍痛。

  春妍捂住發紅的鼻子,面無表情地看著驚慌失措的少年。

  「你和喬萬尼這個角色一起消失吧。」負責劇本撰寫的少女認真地說,「現在給我沉屍大海。」

  沢田綱吉有點想哭:「對、對不起!」

  春妍頗為貼心地把男主角的台詞稿塞進了棕發少年的懷裡,後者向破罐子破摔似的,嘆了口氣後就接住,像是在發脾氣般隨意翻了幾頁,發出沙沙的聲響。

  「碧洋琪姐太想看隼人同學的表演,還准備了一盒甜美餅干,」春妍解釋事情來由,「然後大家因為東西太好吃昏厥了,隼人同學看到姐姐太高興也暈倒了來不及阻止大家吃碧洋琪姐的食物。」

  「你根本是直接背Reborn的解釋吧!你說這些話不會覺得離譜嗎!」沢田綱吉指責。

  「之前你不是也有參加那麼多次排練,也有讀過喬萬尼台詞,所以沒關系的,」春妍捂住了臉,深深嘆了口氣,遺憾道,「啊,好可惜,演康帕內拉的小野同學好帥的,我也想和他對戲。」

  沢田綱吉:「……阿妍你眼光根本不行吧!!帥的人至少要說……」

  他嘴巴張了又合,欲言又止。春妍看著他的視線從他的「路人甲」標牌移到她戴著的「路人乙」標牌,他的眼神裡帶有猶豫和掙扎,像是有些不甘心,春妍遲鈍地眨了眨眼睛,決定等一等少年說出自己的想法。

  「明明和你排練了那麼多次。」沢田綱吉輕聲說。

  春妍等了一會兒,才恍覺他已經說完了。於是她低頭看了看手表,確認時間後抓住沢田綱吉的肩膀,將他往前台入口推。

  「請快一點,如果敢把台詞忘記你就死定了。」春妍說。

  「不要一臉平靜地說恐怖的話……」沢田綱吉自暴自棄地重復。

  少年棕色蓬松的頭發被春妍拿起服裝組准備的帽子壓住了,沢田綱吉毫無掙扎地被春妍推向入口。舞台上微微從幕布縫隙透到後台的光線讓他暈眩,他感覺胃裡一陣抽搐,似乎能想像到下面一片烏壓壓的人群。

  春妍摘下他「路人甲」的標簽。

  「原作絕棒,台詞好到你們不會忘詞的,」春妍說,「沒關系,如果出醜了彭格列家族把他們都滅口就沒人知道你的黑歷史了。」

  「都說了不要一臉平靜地說著可怕的話啊!!!而且你當時就該直接讓獄寺和山本同學當兩個主角嘛!」

  「山本忘詞大王,獄寺,」春妍面無表情,「呵。」

  呵、呵什麼……?

  沢田綱吉有點沒頭沒腦,換好「喬萬尼」的戲服後他僵硬地提腳,邁步,在摔了三次後終於走到原先定好的舞台站位。他坐在道具組准備的椅子上,從醫務室爬出來的獄寺隼人發現他敬愛的十代目,欣喜地蹦起來。

  (獄、獄寺同學果然好嚇人。)

  沢田綱吉恨不得縮回角落裡,又怕暗處的Reborn直接給他來一發死氣彈讓他眾目睽睽下裸.奔。

  舞台幕布被拉開時,沢田綱吉壓抑著朝舞台下方扭頭的衝動。

  「咳——」戴著銀框眼鏡,身穿教師制服的銀發少年清了清嗓子,「這塊星座圖上模糊的白色地帶,有人知道是什麼嗎?請十、請喬萬尼同學回答。」

  「額……」沢田綱吉漲紅著臉站起來。

  沢田綱吉悲哀地發現自己演廢材格外擅長,他如劇本角色設定一樣一句話都回答不上來,正准備在周圍嘲笑背景音坐下來時,「老師」突然變動劇本——

  「不愧是十、喬萬尼同學!這樣簡單的問題果然不該問你呢!!」獄寺隼人激動地說。

  沢田綱吉:「……」

  (這就是阿妍『呵』的原因吧!!!!)

  春妍面無表情地聽著台下聲的低聲議論,決定等獄寺隼人結束這場戲就給他的公寓貼滿碧洋琪的照片。

  「忠誠的少年和容易害羞的少女,也是很不錯的素材啊。」站在春妍旁邊的野崎低頭記筆記。

  春妍打斷了他:「請不要再隨便性轉別人了,夢野老師。」

  知名少女漫畫家野崎君抬頭看了眼舞台上已經開始互動的主角們。

  「野崎學長。」春妍說。

  高大的男生舉起雙手,表示絕對不會再犯。

  隨著劇情不斷發展,最鬧騰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成功下台後,後台忽然又傳來一陣騷動。

  編劇兼總導演春妍瞧見那熟悉的淡紫色煙霧,想起彭格列永遠不能讓人放心的雷之守護者,馬上動身往煙霧飄起的方向跑過去。

  她跑到一半,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她看清了被十年後火箭炮砸中的人是誰。

  「織田作……?」她說。

  她一瞬間有些迷茫,心髒仿佛鼓脹出什麼不知名的情緒,讓她對面前這個二十多歲的赤發男人做不出反應。她曾經一直把十五歲的年輕殺手和二十五歲的老父親分得很清楚——

  他沒有在風衣下藏著槍套,臉上有些胡茬,目光平靜地掃視周圍一群青澀稚嫩的中學生,手裡還拿著一疊稿紙,黑色的墨水粘在了左手食指上。

  他抬起頭,看著舞台上的布景,低聲說:「幻術?」

  庫洛姆已經給舞台布上銀河星空的幻術,底下觀眾為這驚奇的布景發出贊揚。喬萬尼與康帕內拉已經坐上了開往銀河的火車,迪諾和夜鬥則被春妍拜托去阻止察覺到並盛有幻術波動而暴走的雲雀恭彌。

  「是這個故事啊。」赤發青年說。

  他看向沒有再往前走的黑發少女,她的臉在光線較暗的後台讓人無法看清。織田作沒有任何猶豫,往她的方向走去。

  仿佛撕掉了久遠夢境中的模糊的面紗,她的模樣在他面前終於變得清晰。

  「太好了,」她沒頭沒腦地說,「你真的還活著。」

  「……你待會要上場嗎?」在一瞬間的沉默後,十年的時光讓他終於能拍拍她的腦袋,「演什麼?」

  「我是路人乙。」春妍自豪地回答。

  「啊,蠻不錯的,」男人真心實意地認同,「那我陪你等一會吧。」

  說完,他真就只待在少女旁邊沒有再動了。當他注意到春妍小心翼翼對上手中稿紙的目光時,便把最近還沒出版的新作交給她。

  春妍接過未來小說獎得主的珍貴原稿,翻到最後意猶未盡,卻已經聽到劇組的人在她小聲提示,

  「川上同學,待會你客串的角色快要上去了。」

  「好的。」春妍回答,卻抬頭看向青年。

  他表情平靜無波,但是春妍看見了那雙眼睛裡屬於他獨特的溫和。她謹慎地將織田作交給她的手稿放到一旁,剛剛客串小女孩的野良噠噠噠跑到後台。

  霽帶著剛剛偷偷欺負了一下彭格列眾人的欣喜,抱住春妍的腰,被抱住的人捏了捏她的臉。

  春妍往前台走去准備上台時,聽到了熟悉的轟然聲,她回過頭,看見十五歲的年輕殺手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十年後火箭炮的效果過去了。春妍朝他露出微笑,揮揮手。

  她腦海裡想起整個故事的脈絡,當初班上選擇學園祭表演劇目時,她對羅密歐的愛情沒興趣,也不擅長改編公主的童話故事。京子想親手為她准備戲服,干脆推她為導演。

  她選了個沒有任何愛情的故事,班上的同學出奇包容。

  (貧窮的少年與好友一起搭上開往銀河鐵道列車,窗外是灑滿夜空的星星點點,列車上的乘客來來往往,他與友人度過了夢境般的美好時光。)

  春妍心想,她是路人乙而已。

  她的戲服上掛著路人乙的標簽,在燈光中走進舞台的正中央。她低存在感本來讓人沒有辦法發現,為了吸引注意力,她狠狠踩了幾下木質地板,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觀眾目光瞬間聚焦在剛剛走上台的她身上,如某種能戳穿人所有疏漏的可怖儀器。春妍不由有些佩服沢田綱吉了,盡管她能發現他看上去欲哭無淚,雙腿發軟,似乎下一秒就能昏倒。

  能從剛剛舞台上一系列彭格列式突發事故活下來真不容易,春妍內心贊嘆。

  庫洛姆弄得星空背景十分漂亮,銀河如水銀流淌在幕間,春妍懷疑自己真的走進了太空裡。然而她演的人物代表現實,當她逐漸走向沢田綱吉時,列車與銀河全都消失,他們回到了普通的小鎮街邊。

  「喬萬尼,你去了哪裡,」她逐漸走向他,眼睛裡倒映出他柔軟的臉龐,「我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站在她對面的少年挪動了一下嘴唇,卻遲遲沒有答話。春妍一瞬間想皺眉,她擔心沢田綱吉忘詞了。

  但明明只是一句「發生了什麼」而已,只要他說完這句話,她就能告訴他「康帕內拉掉進河裡了」,然後她很快會走下舞台,任其他人繼續演完這個故事。

  這是通往天國的列車,沒有車票的喬萬尼是無法陪已經死去的康帕內拉走到旅途最後的。

  在底下越來越大的嘈雜聲裡,春妍擔心A班學園祭評分下降,小心地朝沢田綱吉比了個口型,「阿綱?」

  沢田綱吉緊盯著地板,過了一會,他終於抬起頭慢慢走向她,打破劇本的設定而低頭埋進她的肩膀。春妍她感受到右肩衣服上傳來的微微濕漉,她發現年輕的彭格列首領在顫抖。

  春妍偏過頭,因為舞台燈光,她其實看不到黑壓壓觀眾群裡都有誰,但她仿佛能察覺到Reborn如往常般的嚴格審視,獄寺與山本的緊張和擔憂。她之前有見到惠比壽和毘沙門天,神明們可能也正坐在觀眾席,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表演。

  「康帕內拉看到查理落水馬上跳下去救他,」春妍為了打破沉寂,繼續補充台詞,「查理得救,可是康帕內拉不見了。」

  「……為什麼?」少年終於開口了,在舞台的麥克風設置下清澈微顫的聲音回蕩在禮堂裡。

  他棕色柔軟的雙眼如清晨的露水,春妍忽然覺得,他看著她,像是就在看著那位已經坐上銀河列車,前往天堂入口的摯友。

  「路人乙」忽然笑了起來,附在他耳邊,以極輕的聲音對他說,

  「加油啊,喬萬尼同學。」

  過了很久很久,喬萬尼低下頭,「恩」了一聲,又開始念起劇本的台詞。他說的比前幾場還流利,在路人乙即將退場時,少年往她的手心裡輕輕放進一枚指環。

  [恭喜玩家收集寶物卡「SR-彭格列的大空指環」,彭格列指環相關寶物卡已集齊]

  […………]

  舞台的下方,臉蛋精致的小女孩雙手支撐著下巴,默不作聲地晃著腿,看著黑發少女在舞台上罕見得被所有人注意。

  「你居然上去表演,你平時可不是這種人啊。」另一個熟悉女孩的人坐在她旁邊,故作老成地嘆了口氣,「喂,你怎麼一臉不開心。」

  「……」

  「……哎??等等你哭了嗎!!!」

  夜鬥慌張地不知道該做什麼,野良狠狠瞪了他一眼。當發現惠比壽和毘沙門天快注意到他們的動靜時,她連忙扭過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不是在和那個人類女人玩過家家嗎,」野良順帶諷刺道,「要麼就是拉著殺生丸亂跑。」

  「不不不,我可不敢拉那個犬妖,我只是在春妍拜托下和她一起去神社解除他封印而已。現在人家早回西國處理……貓妖什麼的吧。好像他有個作為巫女守護靈的弟弟和以前的跟隨者都在那地方。」

  夜鬥頓了頓,最終沒問野良在難過什麼。

  霽繼續撐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看喬萬尼聽到康帕內拉已經死去時的場景——她聽過這個故事,知道開頭,也知道結局。

  [……LOADING……]

  [是否兌換成「SSR-彭格列指環」]

  [是/否]

  [游戲通關進度:100%]

  [玩家可隨時選擇自願退出游戲,因玩家抽到技能卡「大天使的呼吸」,作為附隨獎勵,退出游戲後玩家可利用該卡牌剩余使用次數,修復現實已受損身體或治療他人受損身體,使用次數剩余兩次]

  [完美通關獎勵:玩家可在BOOK中選擇三張已收集卡牌帶進現實世界]

  [玩家請慎重選擇]

  [……LOADING……]

  [玩家「早春妍」已選擇三張卡牌]

  [N-沢田夫人的菜肴]

  [N-某位新秀作家的稿紙]

  [N-一枚刻有意大利文的戒指]

  [謝謝您來到這個世界,祝您永遠開心]


第80章 番外:現實與童話

  她又和春雪吵架了。

  春妍因頭疼而揉了揉太陽穴,鑒於之前已經發生過的相關爭執,春妍反思自己下次通宵工作時絕對會瞞下所有的信息,不會再讓自家妹妹發現而生氣。她也不想天天這麼拼命,只是盡管考上了頂尖大學,但她一個剛畢業的小年輕人如果想賺錢不努力,實在找不到多少辦法能讓自己與家人的生活過得更好。

  曾經她和春雪都不知道如何與自家老爸相處,然而在春妍被捅一刀的那場危急時,那個爛得一塌糊塗的男人似乎轉變不少。

  春妍不知該如何評價這個男人。但只要他願意對春雪重新負起責任,春雪自己願意接納他……春妍會選擇相信事情能慢慢變好。

  說起來,春雪最近似乎也瞞著她什麼,常常看著她欲言又止,又偷偷跑掉。

  已經進入高中的女孩子卻還這麼跳脫,春妍不免感到更加頭疼了。

  她離開游戲後那些稀奇古怪的游戲技能全盤消失——這讓她一瞬間感到不適應,但倒也很快習慣下來。擁有靈力的巫女,能命名死靈的神明,雖然聽起來都十分厲害,但不會被角落裡的鬼怪突然撲上來的生活顯然更適合她。

  曾經跟著一群裡世界成員學的各種戰鬥技巧卻沒那麼容易忘記,倒也提高了她獨自生活的安全性。

  「所以你妹妹還在生氣嗎?」友人通過聊天軟件發來了一條語音,「要我說是你活該好吧,上次你燒到39度都不肯告訴她一個人躺醫院,人家小女孩怎麼可能相信你啊!!」

  春妍停了下來,沒有回復語音消息。

  她看到自己與有人話題正中心的女孩,她正進入叛逆期的妹妹,站在她新租的單身公寓的樓道口——不是一個人。

  不。是。一。個。人。

  春妍飛快衝上前,黑色小矮跟鞋踩得噠噠作響,一把拉過自家妹妹擋在她面前,帶有警惕地瞪了面前這位身穿高級西裝——明顯大她妹妹好多歲的成年男人一眼。

  她還沒仔細觀察可疑男人的模樣,就聽到了他噗嗤的輕笑。

  像是不想被春妍誤會是嘲笑,那個笑聲因為刻意壓制而顯得很小聲,卻又像是在胸腔回鳴而發出,帶有一種不自覺的溫暖和親昵。

  她的妹妹,這個最近似乎正懷揣什麼秘密的女孩,乖乖地舉起雙手,朝她眨了眨眼睛表示「坦白從寬」。

  「我最近進入一個神奇的游戲嘛,然後我在其中幾個世界遇到了認識姐姐的人——」

  「姐姐好厲害啊,還認識文藝界的出名作家漫畫家,只是為什麼要摻入那麼危險的勢力……」少女頓了一下,悄悄瞥了一眼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男人,換了個話題,「然後我覺得姐姐你這幾年總是會看著什麼露出懷念的表情,是不是也很想見他們呢?」

  「於是通關游戲時我放棄了其余獎勵卡,只要求能保留我的身份卡能力。」

  「次元的魔女,這就是我當時抽到的身份卡。」少女眉眼彎彎,笑出兩個甜甜的酒窩,「把其他人拉來現實試驗了很久,好不容易成功了才准備告訴妍姐你,沒想到妍姐先撞見了。」

  春妍陷入沉思。

  另一位少女漸漸感到不安,過了一會,小聲問道:「妍姐你不開心嗎?」

  「啊沒有,」春妍誠實回答,「只是在想如果我能去那邊世界的話,哪裡的工資會開的高一點,能不能通過物價不同賺些差價——」

  「這種時候第一反應是這個嗎!!?」旁邊的青年終於端不住了,重新掌握少年時就有的吐槽技能,「無論怎麼想都不該是這個反應吧!!而且我們這麼久不見不該相處更感傷嗎!!」

  春妍表情冷酷:「抱歉,我就是如此世俗。無法帶來利益的朋友不是我朋友。」

  「過分!?」

  咚。咚。

  門鈴被按下的聲音回蕩在客廳,春雪開心地跳起來,拉住春妍的手,

  「是織田先生買菜回來了吧——幸好姐姐你工作一個人在外租房,要不然今晚都沒法暢快玩啦!日和姐姐他們也要過來,還有一個叫小傑的宇宙無敵大好人和他朋友,對了!!我還有新的朋友想介紹給你認識,是我在考國家煉金術師資格時認識的!哦,煉金術師資格是……」

  「好啊。」春妍說。

  她感覺自己的嘴角似乎有彎起一個笑容,她看見剩下兩個人像是正因她的反應而高興。因為收到的信息太多,春妍忽然不知道還該問什麼,最後只覺得胃裡有一股暖意在蔓延,真奇怪呀,明明她都還沒開始吃飯。

  今晚想吃燉牛肉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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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嗚嗚妹妹也好暖嗚嗚嗚嗚嗚
還好最後還能再見到大家嗚嗚嗚
感覺妹妹的故事也會很有趣!

前面被太宰問的時候回答的那句
「因為織田作的便當很好吃」笑歪2333333
很好吃所以你要織田作把便當吐出來給你嗎XDDDDD
你的便當好吃,我要了(X
瞬間笑爛XDDDDDD

暖心搞笑鉅作23333
不過這麼快就結束了有點可惜
番外的設定我都好想看啊可惡
感覺很有趣嗚嗚嗚好希望可以寫長一點
不論是貞德的港黑生活還是火影感覺都會很好看啊啊啊啊
誰膚淺地叫嚷 痛批太荒唐
我同情他從未 被真愛看上
不怕對抗 警告只讓我更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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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團聚真是太好了,很好看,謝謝分享,但是不是說有分結局嗎?還是我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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