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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救世等於死一死》作者:不言歸【完結+番外】

《(綜漫)救世等於死一死》作者:不言歸【完結+番外】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38448個瀏覽者
文案:

別人家的系統都在矜矜業業地當宿主的金手指,薇拉的系統卻每天都在研究如何讓宿主華麗地去死。
系統:宿主,你覺得這樣的死法怎麼樣?是不是特別盛大?輝煌?帥氣?特別對得起你救世主的身份?
薇拉:我可以,我都行,我隨意。

如此為了救世而死去活來活來死去之後,被宿命渣得明明白白的薇拉徹底成了佛系少女。
「我早已看破,命運就是個蠢貨。生活需要一點儀式感,包括死得很裝逼。」
「要和我一起清爽朝氣地迎接死亡嗎?」

「不了,您請。」
————————以上是逗比文案————————
她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卻沒有人能對她伸出援手。
所以,我要成為她的英雄。

——By 知名不具的男主
————————分割線呀分割線————————
目前已知世界:
光明之子篇——泣血而亡的荊棘鳥
蒼空使者篇——侍奉光明與烈火的飛蛾
刺青巫女篇——你手中的星辰日月
逆神巫女篇——撐起蒼穹的三月櫻
……
(待添加)
————————分割線呀分割線————————
公告:已完結,涉及我英,不知道怎麼改了,介意慎入。

閱讀須知:
#本文全文整修,請閱讀第一張楔子中的公告。#
#成長型女主,前期廢怯少女。#

內容標簽: 綜漫 幻想空間 少年漫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薇拉(瞬光千代) ▏ 配角:艾利克斯,澤弗恩,姜茗 ▏ 其它:

一句話簡介:為了世界上所有美好而戰

立意:愛與和平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TOP

第1章 【楔子】【公告】【全文整修】

  時鐘滴滴答答,水珠咚咚落下,棉布縫成的布偶娃娃,眼睛眨巴眨巴。

  小小的孩子抱著娃娃,一次又一次地問著天真的話。

  ——我究竟,是什麼呀?

  娃娃咧著嘴,微笑著回答。

  你是黑夜裡追逐火焰的飛蛾呀,火焰燃起的剎那,你就消失不見啦。

  藏在角落裡的小老鼠搶答,聲音嘰嘰喳喳。

  不對不對,她是奈落河川上的悲嘆橋呀,眼淚一旦滑落眼角,就會墜入深淵啦。

  騙人的騙人的,她明明是開在早春三月的櫻花。

  房梁上的夜鶯婉轉地啼鳴著。

  有那麼高,那麼高,比天空還要高大。

  是森林裡的一捧土吧。

  黑夜撫摸著她的發。

  會有人撫摸著你的臉頰,陪著你慢慢地老去吧。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打濕了裙子,髒了懷裡的娃娃。

  寒風慈愛地拂過她的臉頰。

  回頭,可能就是歸途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通告——關於本文】

  全文整修,因為二次修改的緣故可能有BUG,之後會慢慢修改調整的。

  這一個月以來……emmmm,鬼知道我經歷了什麼。

  關於本文,從頭追更到現在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這本書原本的背景世界是什麼,因為涉及不能寫的題材的緣故,我保留部分設定,但是會有很強的既視感,有可能造成不適。希望新入坑的小天使別懟我,我整改這本書是真的改得心態有點崩。

  大概就是在圖書館裡寫著寫著突然哭出來的那種。

  另外,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衝突,我提前說明一下,這本書的背景世界是我在某個游戲的基礎上進行大幅度修改而來的,金手指也是,因為書已經寫到一半了,要全部刪掉重來也不現實,所以設定上還是能看出原本的影子的。

  可能有沒看過第一版的讀者會說我蹭同人的熱度二改設定借鑒過度之類的,但是……咱們都知道原本的這個題材在晉江裡有多冷,因為世界觀太過復雜又不好延伸並且還是百合毫無女票點的緣故,寫同人的是真的很少很少很少。

  我之前寫文也是一邊寫一邊給科普的,所以請不要抓著這個點來杠我。

  之前之所以用了某個游戲的金手指設定是為了圖方便,但是我也沒想到結果反而是我加大了超多的工作量。我有想過放棄這本書的,畢竟鎖文一個月,涼都涼透了,後面數據基本撲了,與其死杠還不如換一本寫。

  但是鑒於我不想我的專欄出現解V或是坑的符號,我堅持把它修改了,因為我知道一旦我換一本來寫,這本書填坑就遙遙無期了。

  熱情流失是非常嚴重的。

  我會盡力的。

  雖然不完美,但是我會盡力的。


第2章 光明之子(一)

  薇拉第一次遇見艾利克斯的時候,是在一個半人高的籠子裡。

  昏暗不見天日的城堡裡,銀發金眸的青年冒著風雨而來,雪白的修身風衣,雪白的手套,雪白的長靴,這個突兀的存在簡直像陽光一般刺得人眼睛發疼。

  從來沒有見過太陽的薇拉仰著頭,望著他,青年也垂著一雙金光瀲灩的眸子,看著縮在籠子裡的女孩。

  「能殺人嗎?」

  青年微微低頭,拉扯著自己雪白的手套,明明有著一雙顏色溫暖的眸子,但薇拉卻覺得地上流淌的鮮血都比他的眼睛溫暖。

  「自己想辦法出來,我不會幫你。」

  他這麼說了,這個仿佛光明薈萃的青年,對一個四歲的孩子說了這樣的話。

  薇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她只是撿起了青年隨手丟在籠子旁邊的一卷銀色鐵絲,用鐵絲卷住籠子的鐵欄杆不斷地來回拉扯,最後廢了吃奶的勁才把欄杆鋸斷。

  雕花美麗的荊棘欄杆被鋸開一個缺口,薇拉二話不說便往外面鑽,因為從小在籠子裡長大,她的身形比普通孩子要更加嬌小,看上去簡直像個小矮人了。

  薇拉爬出籠子後努力地站了起來,邁開腿走了一步,便跟坡腳的鴨子一般摔在了地上,接著從放置鳥籠的祭壇上滾落,啪嘰一下摔到了一具屍體身上。

  屍體很涼,並沒有生命曾經存活過的溫暖,那張染滿鮮血的俊臉上還帶著幾分譏諷邪肆的笑。

  薇拉認識他——稱他為「主人」或者「飼養者」都好,他將薇拉養大,前不久還用那玫瑰一般華麗頹靡的語調呼喚她「夜鶯」,讓她為舞會上的血族們歌唱。

  對了,薇拉原本也不叫薇拉,她是被血族親王撿回來飼養的小寵物,因為嗓音好聽,所以就成了「夜鶯」。

  她來自哪裡,名字為何?她一概不知,從有記憶開始,除了小小的鳥籠,視線所及就只剩下或是荒-淫奢靡或是優雅高貴的吸血鬼貴族。

  他們只會對她說一句話——「我可愛的小夜鶯,唱首歌吧。」

  唱歌的時候,飼主沒叫停就不能停,哪怕唱到喉嚨沙啞、咽喉出血——

  好在,這位親王還算珍惜自己飼養的夜鶯,也或許是覺得她死了,他就很難再找到一個能在舞會上炫耀的替代品。

  而現在,那個曾經主宰她命運的飼主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潔癖到幾近瘋狂的男子再也顧不上被污濁的衣襟,鮮血點綴在他身側,像極了他最愛的玫瑰。

  小小的孩子歪了歪頭,漆黑的眼眸澄澈無垢,甚至帶著一分出塵,那是未曾被俗世污濁,連死亡的真意為何都不甚明了的眼神。

  血族親王化作風沙消散,而她只是勉力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嘗試走動,很快便小跑了起來,將那一捧砂礫拋在了腦後。

  小女孩跑到了穿著教堂服飾的男子身邊,伸出還帶著肉坑的小手,輕輕地拉住了他的衣擺。

  青年垂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面前的地板上躺著一位氣息奄奄的女子,金發紅眸,雍容美麗得像怒放的大麗花。

  城堡中很安靜,安靜得只能聽見女人微弱卻急促的呼吸聲,薇拉平靜地朝她望去,她也被儲存著水銀的子-彈-射-穿了心髒,再過不久,也將化為風沙。

  苟延殘喘是非常痛苦的,但是女子卻還在笑,那種釋然而又凄然的笑容,哀艷得讓薇拉忍不住想觸碰她的臉頰。

  薇拉這麼想了,便也這麼做了,她蹲坐而下,輕輕撫摸著女子的臉,像稚童撫摸心愛之物,又仿佛是在安慰她。

  女子渙散的眼眸裡忽而有了光,她酒紅色的眼眸裡映照出女孩的身影,為臉頰上那微弱的溫暖喟嘆著。

  她紅唇輕啟,低聲喃喃著:「……對不起,兄長。」

  ——「還有,謝謝你……」

  女子化作風沙消散,薇拉卻有些困惑地擰了擰眉頭,想要將沙子堆回原樣,她還沒來得及這麼做,就被身形修長高挑的青年從地上拎了起來。

  薇拉趴在青年的肩膀上,軟綿綿、肥嘟嘟的臉頰肉壓在青年的脖頸邊,像一塊融化到一半的棉花糖。

  青年一手抱著她,一手拿著銀色的槍,一路踏著風雨離開了陰暗森然的城堡,天邊大雨傾盆,卻沒有一滴雨水落在他們的身上。

  「名字?」

  「夜鶯。」

  「那是鳥的名字。」

  「可我就是小鳥兒啊,我會唱歌。」

  「鳥住籠子。」

  「我不想住籠子。」

  「嗯,所以你不是鳥。」

  那我叫什麼呢?女孩托著臉頰,像小狗一樣在青年的鬢邊磨蹭,然後被青年銀白色的發撩到了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青年將她的小腦袋摁在肩膀上,隨即女孩就感覺不到寒冷了,暖暖的感覺遍布全身,仿佛沐浴著陽光。

  她聽見青年疲憊而又輕柔的嗓音,像一觸就散的夢境:「那你以後,就叫『薇拉』吧。」

  於是,小小的夜鶯鳥有了一個名字,代表「真理」與「信仰」的——薇拉。

  青年名叫「艾利克斯」,他將薇拉帶到了一個小鎮上,手把手地教導薇拉讀書習字,教她如何打理自己的生活,也教她如何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中生活下去。

  艾利克斯生活在一座偏僻小鎮的教堂裡,教堂規模很小,修女二三,神職二三,卻連一名擁有戰鬥能力的騎士都沒有。

  艾利克斯是這座教堂——不,這個小鎮上唯一有戰鬥力的人,但是他既不是光輝的騎士,更不是人類協會中的吸血鬼獵人。

  小鎮上的人民以及教堂的神職人員都稱呼他為「聖宗」,偶爾他在街上走過,即便是年紀幼小的孩童都會彎腰鞠躬,為小鎮上唯一的守護者獻上最崇高的敬意。

  這是一個血族與人類二分天下的時代,這座人類的小鎮就位於邊界之上,無法背井離鄉的人們曾經飽受折磨,小鎮上的少女與嬰孩常常被吸血鬼擄走,最終的下場也不過是淪為吸血鬼的血食。沒有神職人員願意被發配來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只要血族不大舉入侵,教會都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血族分為十三氏族,其中又分裂為密隱同盟、魔宴同盟、獨立氏族以及死亡氏族,既不同心亦不同力,內部的摩擦與爭鬥也硝煙難熄。

  但與之相對的,人類的陣營也並不團結,以教堂為首的信仰一脈,以聖光為武器;王國一脈,以軍隊為砝碼;而一些游俠散客,則加入了獵人協會。

  而薇拉也是後來才知道,「聖宗」是教堂中的靈魂人物,如果說,主教是教堂的實質掌權者,那教宗就是萬民的信仰所在。

  如此身份尊貴的聖宗為何會被發配到這個邊遠的小鎮呢?這個問題,沒有人知曉。

  教會給出的答案是聖宗體恤此地窮苦的百姓,但真正的緣由,卻是個不可言說的秘密。

  但是有一個眾所周知的事情——那就是聖宗掌握著教堂最強大的聖光,那是萬民虔誠的信念凝聚而成的奇跡。

  被萬民信任敬仰著的聖宗應該是什麼模樣呢?神聖高潔?溫柔慈悲?

  不,在薇拉眼裡,神父除了樣貌酷似光明薈萃以外,性情卻冷冽得如同大理石的芯,他容貌俊美,心卻已經垂垂老矣。

  至於信仰虔誠……這,也有待觀望幾許。

  「你很累嗎?父?」乖巧坐在椅子上的薇拉費勁地攥著羽毛筆,一邊在紙上劃拉,一邊奶聲奶氣,「我可以唱歌給你聽。」

  銀發金眸的男子托著下巴,眼神淡漠地看向窗外,雙腿交疊的姿態矜貴優雅,但身周卻仿佛蔓延著將死之人才有的暮氣。

  「以前應該唱夠了吧?你。」艾利克斯抬手揉了揉薇拉的腦袋,移過來一個沉甸甸的眼神,壓得人心裡有些喘不過氣,「不喜歡就別唱了,你應該是自由的。」

  「可是我想給父唱。」薇拉放下羽毛筆,晃悠著兩條蓮藕般的腿,用手捏了捏自己腆著的小肚子,「因為我只會唱歌了。」

  薇拉被艾利克斯領養之後就進行了一系列的測試,但是她沒有學習魔法的天賦,體質也較常人更加羸弱,無法成為教士,亦無法成為吸血鬼獵人。

  這樣的薇拉,艾利克斯卻沒有放棄她,而是教導她學習煉金術以及槍鬥術,盡其所能地給她打造一副能夠生存下去的盔甲。

  即便是腦子不過櫻桃大小的夜鶯,也是會想要回報對自己好的人的。

  而夜鶯鳥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就是能被人贊嘆幾句的美妙歌喉了。

  見艾利克斯沒有反對,薇拉便唱起了歌,她會的曲子多半都是血族的血僕教的,歌詞是什麼含義她不清楚,但曲調多半都是華麗婉轉的。

  只有一首搖籃曲不太一樣。那是女僕哄她睡覺時唱的,但不能出現在舞會上。

  薇拉為自己心中的父唱了首歌,試圖以溫柔撫平他因疲憊而皺起的眉宇。

  「我給你找來清風和太陽,讓飛鷹看護著你。」

  「飛鷹它已飛到了家,太陽藏到了水底下,風兒看守了三個夜晚,它才回家找媽媽。」

  「風兒的母親向它詢問,你到哪裡去了?和那星星打架,還是和海水玩耍?」

  「沒和海水去玩耍,也沒和星星去打架,我在看守小寶寶,整天只把搖籃搖啊——」

  夜鶯鳥歌唱時,連喧囂的風兒都安靜了,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稚嫩的歌聲,潔淨出塵,像清泉般滌蕩著思想與靈魂。

  薇拉唱完一曲,看著眼眸微眯似是困倦的青年,准備再唱一曲,卻忽而被艾利克斯抱了起來。

  「別唱了,薇拉。」

  聖宗的神情是倦怠的,卻也是悲哀的,他附身親吻女孩的額頭,仿佛明了並憐惜她那令人傷懷的過去。

  「你若歌唱,世人便會奉你為神女,以敬仰為枷鎖,迫你日夜歌唱至泣血而亡——這偌大的人間,與鳥籠沒有兩樣。」

  「所以別唱了,我的孩子。」


第3章 光明之子(二)

  「這個世界就是需要我拯救的世界嗎?」坐在白色教堂的台階上,看似曬著太陽的薇拉輕聲地問道。

  【不錯。】一道稚嫩而又機械的嗓音在薇拉的腦海中響起,道,【這個世界存在著足以毀滅世界的隱患與危機,填補這個漏洞,是你的職責。】

  在這個名為「前文明系統」的生物的描述中,薇拉逐漸弄清楚了這個世界的構造以及所謂的「滅世危機」。

  這個世界,是人類與血族共存的世界,血族以人類的血液為食,人類渴求血族強大的力量以及長生不老的姿態,雙方勢如水火,鬥得你死我活。

  在系統預知的未來裡,人類與血族的戰鬥將會持續近千年,最後雙方都殺紅了眼。

  血族不顧一切地動用禁術意圖將世界化為不見天日的荒土,人類則獻祭了千萬人的骨血創造了賢者之石,召喚了大光明之術,意圖將世上的吸血鬼全部殺死。

  【大光明之術……太復雜的魔術知識解釋不來,你就理解成地球被轉移進太陽裡一秒鐘吧。】

  那世界的確是可以毀滅了,太陽的確可以殺死吸血鬼,但過盛的太陽也能殺死人類。

  【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是魔能科技,也就是你現在學習的煉金術,賢者之石是煉金術極致的成果,但也是盜竊神明權能的禁忌之物。】

  【你如果能夠拯救這個世界,世界意志願意回饋給你賢者之石,有賢者之石作為能源核心,我的戰鬥裝甲系統就可以為你而用了。】

  系統極力地向宿主推銷自己,證明自己的功能強大:【我誕生的時代曾經將科技發展到了巔峰,雖然已經覆滅,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完善的力量體系。】

  【只要你能順利完成救世任務,我就能為你提供充足的後備資源,你之後穿越的每一個世界都不是成熟的位面,對我來說,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凝聚著一個高科技位面完整知識傳承的系統覺得自己很應該驕傲,但怎奈何愚蠢的宿主壓根沒聽明白他說的話語。

  嗯,畢竟宿主也才四歲而已。

  「我不太明白。」軟綿綿的宿主按照聖宗的教誨乖巧地舉起肉乎乎的小手,表示自己要發言,「血族想要將世界化為荒土,人類試圖將地球丟進太陽裡,他們都是不好的,都是壞的,為什麼你要我幫助人類,而不是幫助血族呢?而且,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的話,血族和人類都不應該存在比較好吧?」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系統似乎對薇拉的邏輯思維感到驚異,【身為神女的倒影,你不應該深愛著人類的嗎?】

  被系統話語中隱含的指責刺傷,嬌小的孩子猛地縮回了手,弱氣地垂頭,喃喃地道:「可、可是我……我也只是……倒影而已。」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是在籠子裡長大的,從一個籠子換到另一個籠子,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因為她誕生於湖泊,是神女的一抹倒影,是神明最後的一滴眼淚。

  她沒有過去的記憶,但卻始終記得一個飽含失望的嘆息,在夢中幽幽地說著:「明明是她的倒影,卻如此羸弱而又無用呢。」

  薇拉聽不懂,但作為一個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她本能地感到了傷心。

  【可是我與神女達成的協議,就是輔助你完成神女的執念啊。】系統飛快地運算了一番,糾正道,【很抱歉,是我表達不當,你應該拯救「人類的世界」才對。】

  【你仔細想想,血族是依靠人類的鮮血為食的生物,如果人類死絕了,血族便也不復存在了,作為世界的意志,比起血族,還是人類更擁有活下來的資格吧?】

  系統循循善誘地道。

  【如果一定要從血族和人類之中抉擇,在兩方只能存活其一的情況下,畏懼陽光又以人血為食的血族只能算是不完美的作品,注定被淘汰的,不是嗎?】

  「這樣啊……」薇拉並沒有爭辯的打算,或者說「神女的倒影」這個話題抽干了她所有的勇氣,她只是在片刻的遲疑後,輕輕點頭道,「我明白了,我會去做的。」

  系統無法分辨女孩的承諾究竟是敷衍還是妥協,只是機械依舊地道:【薇拉,你要努力啊。】

  【你現在一無所有,我也無法發揮我應有的作用,只有當你獲得足夠的力量時,我才能以你所擅長的力量體系輔助你繼續前行。】

  所以——

  【像個人類一樣去學習吧,薇拉。】

  【想要守護這個種族,就必須更深入地了解他們,而「智慧」是人類的瑰寶啊。】

  ——學習如何成為一個「人」。

  「像父一樣嗎?」薇拉看著不遠處緩步而來,手掌莊嚴拂過村莊裡孩童的腦袋,為他們賜福的聖宗,眼眸也微微明亮了起來。

  【像……呃……】系統猶疑地想了想,腦海中閃過聖宗莊嚴而又高潔的姿態,經過一系列分析之後,立刻拍板道,【對的沒錯,就學他,他挺好的。】

  許多年以後,系統只要想起今天的自己,就恨不得朝著自己不存在的臉來一套托馬斯回旋掌摑——就你話多,給宿主挑的模板都是什麼神奇海螺!

  「父。」也就比膝蓋高那麼一點點的小女娃顛顛地跑到了青年的身前,高高地舉起自己肉嘟嘟的小短手,「要抱。」

  艾利克斯垂眸看了她一眼,金光瀲灩的眸子是不曾改變的冷淡,但是他卻一彎腰,將小小的女娃抱了起來。

  薇拉坐在他精瘦有力的手臂上,小手扯著聖宗的一縷發,松松地攥著,像是握著一束清冷的月光。

  艾利克斯一直在教導薇拉改掉一些過去的陋習——比如說,像一只被飼養的鳥兒一般乞求飼主的寬憐與喜愛。

  「站直。」嚴厲狀態下的聖宗冷得更加不近人情,就連平日裡疏離清淺的溫柔都消失殆盡,「眼睛不要四處張望,跟人說話的時候不要低頭,看著前方。」

  「薇拉,身為我的孩子,這世上沒有人值得你搖尾乞憐,我教導你那麼多東西,不是為了讓你去卑躬屈膝討好別人的。」

  「我說過,你是自由的,生命也好,信仰也好,能主宰自己的人生的只有自己。你若盲目信奉於我,便是愚者。」

  「是非對錯,你要自己尋找答案,我若犯錯,你必當反駁於我。」

  「若你因為我而對正確視而不見,那你不過是將信仰化作枷鎖,使你沉淪痛苦不得超脫,還安慰自己一切值得。」

  系統:【……不,那個啥,雖然很有道理,但是我覺得哪裡不對……】這怎麼看都不像是教廷聖宗能說出來的話吧!

  系統森森地糾結了,但怎奈何宿主很聽「神父」的話,還拿羽毛筆把神父說過的話都記錄了下來——後來等她長大,攢成一本《聖經》都沒問題了。

  薇拉頭頂上頂著水碗在教堂裡走來走去,等到她能夠莊嚴卻快速地擼過整個教堂時,艾利克斯終於放松了教育問題了。

  薇拉舔著修女偷偷遞給她的麥芽糖,翻著艾利克斯留給她的書。

  聖宗有事出門了,大概又是去哪裡殺吸血鬼了,只給她留了功課,說回來後要檢查。

  教堂中的修女以及神父年紀都大了,多半也是被發配到此地的,平日生活清苦,但是對聖宗的孩子卻很是慈愛。

  「聖宗啊,是天際隕落的日輪,塵世的醜惡令他見之厭憎啊。」一位年老的神父如此感慨地跟薇拉說著,但卻得到了女孩一個疑惑不解的眼神。

  「我聽不懂。」薇拉乖乖巧巧地瞎說大實話,「爺爺,您再這樣我就去打水了,不理您了。」

  神父哎哎地輕叫著,終於換掉了神職人員特有的講話口吻,用了更淺顯易懂的白話文。

  薇拉這才知道,聖宗曾經是教堂的聖子,因為生來便有光輝之貌,魔法天賦極高,故而從小就被教堂選中,在清聖之地長大。

  聖子艾利克斯有一個妹妹,名叫「薇諾瑞拉」,金發藍眸,光明魔法天賦也高,故而成了教堂的聖女。

  後來,聖子長大了,他的光輝普照世間,於是聖子成了聖宗,可當初被人稱為「塞洛斯的香檳玫瑰」的光明聖女,卻再也無人提起了。

  原因很簡單也很狗血——聖女愛上了吸血鬼,不僅不顧忌諱地跟血族私奔,還接受了初擁,墮落為吸血鬼。

  這簡直跟一巴掌扇在教堂的臉上沒兩樣,當初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動-蕩,以至於教廷廢除了「聖女」一職,甚至聖宗的地位都有所動搖。

  時值當初教堂換代,新任主教加冕,聖宗與主教二分勢力之際,聖女如此作為無疑是動搖了聖宗一脈的根基,這便是聖宗被發配至此地的緣由了。

  「但是啊,聖宗殿下這些年一直都在尋找聖女殿下。」神父摸了摸薇拉軟軟的發,「前陣子聽說血族那邊有了聖女殿下的消息,聖宗殿下二話不說便尋了過去。」

  「畢竟是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兄妹,哪怕聖女殿下犯下大錯,聖宗心裡依舊是惦念著她的。」

  「只可惜聖宗殿下還是沒能帶回薇諾瑞拉殿下……」神父有些感慨地說著,心想也對啊,聖女畢竟都願意為了愛情放棄所有榮耀了,哪裡還願意回來呢?

  「沒有呀。」薇拉抱著大大的紅蘋果,用衣角擦拭著蘋果,「父找到了,但是那個姐姐變成沙子了。」

  神父手一抖,差點一巴掌拍在薇拉的身上,有些瞠目結舌地道:「薇諾瑞拉殿下死了?!誰干的!」

  「父啊。」薇拉咬著蘋果,眨巴著眼睛仰頭看著神父,含糊地說道,「那個姐姐跟父吵了一架,然後撞在父的槍-口上,就倒下了。」

  「那個姐姐大概很討厭父吧。」薇拉咬了一口蘋果。

  「怎麼可能?聖宗殿下沒有任何對不起薇諾瑞拉殿下的地方……」神父糾結了,或者說,曾經的聖女愧對聖宗多矣才是吧?

  「可是,如果不討厭父,她為什麼要撞在父的槍-口上呢?」薇拉天真地發問道。

  「大概是為了贖罪——『我把命還給你了』這樣天真的想法吧?」神父習慣性端起悲憫的笑,卻在下一秒噎住了。

  「贖罪就是讓父殺死她嗎?可是父好傷心的,她把命還給父有什麼用呢?父不稀罕啊。」薇拉抱著啃了一半的蘋果,歪頭,「不稀罕啊。」

  「所以她一定是討厭父吧,我聽修女姐姐說過,人選擇死,很多時候都是抱著『我想讓你們後悔』的想法而去死的。」

  薇拉抱著蘋果,稚嫩的話語拉長了調子在大殿中回蕩:「父好可憐——」

  神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著氣,揉了揉薇拉的後腦勺。

  「是啊,連你這麼小的孩子都懂這個道理,我們又有什麼資格自欺欺人呢?」


第4章 光明之子(三)

  七日後,聖宗歸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一個跟薇拉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

  薇拉抱著小皮球,看了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又抬頭看了看聖宗,看一眼小男孩,又抬頭看一眼聖宗……

  薇拉的小皮球掉在了地上,她支棱著兩只藕臂一溜煙地跑回教堂,一邊跑一邊奶聲奶氣地喊著:「爺爺爺爺不好啦!父他又在外面撿小娃娃了。」

  「又?」聖宗冷冷地挑眉,他長腿一邁,直接把薇拉拎了回來,「你覺得我撿你回來還是錯的了?」

  「沒有沒有。」薇拉幾乎把頭搖成了撥浪鼓,兩只手比著大拇指的姿勢高高舉起,求生欲極強地道,「吾父棒棒的!棒棒的!」

  一邊衣衫襤褸眉眼憂郁的男孩被薇拉逗笑了,他金發藍眸,燦如朝霞彩雲,容貌卻雍容華美一如香檳玫瑰。

  哪怕他如此狼狽,他依舊是好看得令人驚艷的,眉眼間淺淺不化的愁緒為他更添三分神韻,天生俊秀的五官,唇紅齒白,華貴又精致。

  金色銀色,藍色綠色,那些代表生命與光明的色彩在人類看來都是好的,這無疑又是一個擁有光輝之貌的男孩,看起來跟聖宗像極了。

  系統都要替宿主委屈了,這孩子看著就跟聖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人有了親生的,還會喜歡領養的嗎?

  「他叫『艾德裡安』,今年六歲了,你應該叫一聲哥哥。」艾利克斯將薇拉放在了小男孩的面前,「這是我的孩子,『薇拉』,快五歲了,以後是你的妹妹。」

  「妹妹好。」艾德裡安很溫和地打了個招呼。

  薇拉對著小男孩左看右看,也嫩聲嫩氣地應道:「艾德好。」

  薇拉天生就對光輝之貌的人擁有好感,聖宗、艾德裡安以及那天死去的薇諾瑞拉,都是擁有光輝之貌的人類,這份來自光明的美讓她心懷憧憬與好感。

  薇拉天真而又無知,艾德裡安卻是小小年紀便已嘗盡了人情冷暖,他很喜歡薇拉,便當真將薇拉當做妹妹一樣照料。

  因為第一印像的緣故,艾德裡安一直覺得薇拉是個熱情活潑的小團子,但是後來的相處裡才知道,薇拉只有在聖宗面前時才是那個樣子。

  更多的時候,這個年紀尚幼的小女孩只是抱著小腿蹲在教堂的台階上,一雙清澈如泉的黑眸安靜地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有種游離世外的縹緲無依。

  艾德裡安不知道薇拉在想什麼,實際上一個五歲的孩子,每天除了吃喝玩樂,還有什麼需要他們動用自己的小腦筋呢?

  艾德裡安想不明白,聖宗也無意向一個孩子解釋另一個孩子悲慘的過往,回到教堂後的聖宗恢復了以往的日常,除了日課以外,便是將心力都傾注在了教育上。

  艾德裡安與薇拉不一樣,他擁有極強的魔法天賦,身體素質也很強,所以他的日課被安排得滿滿的,從劍術到魔法,從學識到策略,他幾乎什麼都要學。

  至於薇拉?聖宗只是將幾本關於煉金術和魔紋的書交給她,她就能一聲不吭地坐在一邊翻上一整天,一個人寫寫畫畫。

  從小就被拘在鳥籠裡的女孩並不好動,沉靜下來時模樣酷似精致卻毫無人氣的布娃娃。

  艾德裡安一開始是想抽時間陪妹妹玩耍的,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薇拉根本不像個普通的小孩。

  她很聽話,卻很少笑;喜歡肢體接觸,卻沒什麼別的喜好;吃食隨意,玩樂隨意,與其說「不快樂」,不如說她是壓根不懂「快樂」這種情緒。

  但是聖宗在時,她就會很活潑,像歸巢的倦鳥,孩童有了依靠,於是一切柔軟奢侈的、被視作無用的脆弱情感,都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艾德裡安經歷了很多,本身並不是普通的小孩,但是薇拉這樣的孩子,他也覺得很奇怪。

  除了這些以外,聖宗對待薇拉的態度也讓艾德裡安不解,對於艾德裡安,聖宗一般安排完功課後便不再多問了,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心裡是成算的。

  但是對於薇拉,教導功課都是額外的,更多的時候,聖宗只是會捧著一本書,給乖乖巧巧窩在一邊的小娃娃講故事。

  「比起對你,聖宗對那孩子才是操不完的心吶。」年老的神父如此感慨著,望著小女孩的眼裡卻有悲憫之色。

  「為什麼?我覺得薇拉很好。」當一個被嬌養著長大的女孩,幸幸福福地過一生,難道不好嗎?艾德裡安不解地想著。

  「喜歡她的人會寵著她,愛她的人卻會訓她,你還小,不懂的。」神父慈和地摸了摸艾德裡安的小腦袋,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點道,「那孩子命苦。」

  是啊,那孩子命苦。

  被嬌養著長大的女孩早已被養廢了根骨,她是被折掉了翅膀的金絲雀,是被豢養得忘了天空的雛鷹,這怎能不令人難過?

  即便是現在,她也像不會飛的鳥兒一般窩在聖宗的懷裡,她的依賴與眷戀是這樣的分明,但聖宗不在了,她又如何在這亂世之中安身立命?

  「魔紋是智慧的結晶,將魔力灌入刻印好的魔紋中,便能制作出符文石,可以極大地增幅自身的實力以及魔力,因此,魔紋是世界的三大瑰寶之一。」

  「那其他兩樣是什麼呀?」薇拉扯著聖宗的銀色長發頂在鼻子上,有些天真地詢問道。

  「魔紋、聖鑰、賢者之石。」聖宗也不在意,摁著她亂動的小腦袋讓她把目光移回書本上,語氣淡淡地解說著,「魔紋是元素的造物,聖鑰是煉金術的最高傑作,而賢者之石則是信仰的明珠。賢者之石是千萬民眾的信念凝聚而成的產物,但信念有好有壞,因此賢者之石也是至生至邪之物。」

  如果是萬民的信仰凝聚而成的賢者之石,自然是至聖之物;但如果是千萬民眾臨死前的怨念所聚,那便是至邪之物。

  薇拉隱隱約約的記得,這個世界的教廷為了殺死吸血鬼,獻祭了千萬百姓的性命凝聚成了十三顆賢者之石,最後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滅世災厄。

  「而聖鑰,則是以賢者之石為核心制成的武器,以煉金術將能量強大卻容易失控的賢者之石限制在貴金屬之中,因此聖鑰也被稱為『軀』。聖鑰或許無法發揮出賢者之石百分之一百的實力,但是它卻能讓賢者之石變得溫和可控,不至於暴-動傷人,聖鑰的出現,也是人類首次破析並掌控了『神之力』。」

  艾利克斯微微垂眸,還有一些更深層面的東西他沒有說出來,所謂的萬民信念凝聚之物——可不就是神嗎?

  「大賢者」是人類給予術士的最高稱號,也是公認的最接近神明的存在,而賢者之石裡封存的能量代表了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一面以信仰為武器圈養愚民,令其心甘情願地忍受生前的苦難來換取死後的安寧;一面又不斷窺伺神明的力量,將民眾的敬意化作禁忌的寶石。

  人類可以為了自己世界霸主的地位做到哪一步呢?

  艾利克斯有些淡漠地想著,那些肮髒污穢的東西,他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孩子,相反,他的孩子應該比誰都更加了解這些東西才行。

  艾利克斯曾經問過薇拉,等她長大後想做什麼?在玫瑰國長大,成為甜得像馬卡龍一樣的小公主?還是想每日擺弄豎笛詩歌,賞玩月亮與美麗的薔薇花?

  但薇拉說,她想成為他。

  「我聽修女姐姐說過,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續啊。」小小的孩童把玩著手指,語氣天真卻不帶猶豫地回答著,「父,把你的名字給我好不好?」

  孩童小小軟軟的手掌捂在臉上,那一雙沉靜又出塵的眼眸,像極了年幼時的他——那是幼獸一樣的眼神,純粹懵懂的,對這個世界不帶半分好奇以外的情緒。

  艾利克斯最開始,並沒有打算要救這個孩子。

  被血族擄走的人類很多,但卻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的——血族擁有華美的相貌、永生不死的壽命、強大非人的力量,那些是許多人類渴慕憧憬並心生貪婪的東西。別說是一個從小就被當做金絲雀飼養長大的孩子了,就連教廷都有人提出屈從於血族,只為獲得永不凋零的青春與看不見盡頭的生命。

  他們曾經拼盡全部去守護的東西,在一部分人的眼裡看來,是頑固不化、不識好歹的。

  但是這個孩子卻說,想要成為他。

  成為他,又有什麼好的呢?像曾經愚蠢的他一樣不顧一切地為信仰燃燒自己,最後終有一日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難道她認為這是高尚光明的嗎?

  不是這樣的。

  ——純粹的善良保護不了她,她又何必像他一樣,為這個充滿魔鬼的世界燃燒殆盡呢?

  「我是孤兒,是從最下等的貧民窟裡走出來的賤民。」艾利克斯漫不經心地說著,「貧民沒有姓氏,名字也是隨便取的,你要我的名字做什麼?」

  「因為『薇拉.艾利克斯,一聽就知道我是父的孩子。」薇拉講艾利克斯戴著雪白手套的手頂在腦袋上,乖乖巧巧地道,「我想要父的名字!」

  在一旁偷聽的艾德裡安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聲來,但被冷酷的聖宗掃了一眼,不得不輕咳著壓下翹起的唇角,一本正經地捧起書。

  「隨便你。」聖宗對薇拉取的不倫不類的名字不置可否,仿佛孩子想要他名字的要求就跟想要街邊的糖果一樣,「繼續說,你現在的功課主要是學習繪制魔紋。」

  「魔紋是召喚元素的根基,五大正統元素、五大變異元素、光暗兩大類,以及被歸屬於禁忌的時間與空間的從屬魔紋——」

  「總計大概有十六萬七千八百多部附屬魔紋,並且還在時刻激增,改變魔紋的任何一個筆畫,都可能影響魔紋的效用以及屬性。」

  艾利克斯沒發現懷裡的女孩瞪大了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只是自顧自地說道:「而聖鑰以及賢者之石的制作方式需要建立在對魔紋禁制的高度掌控之上,不是你眼下能觸碰到的領域。擁有魔紋的增幅,即便你沒有魔法天賦也能在魔紋的幫助下暫時成為術士,這是非常有必要的……薇拉,你在做什麼?」

  艾利克斯低頭,懷裡圓滾滾的小團子脫掉了一只腳上的鞋襪,掰扯著白嫩嫩的腳指頭,渾然沒注意到鞋子已經掉在了艾利克斯迤邐及地的長袍上。

  「薇拉只有十根手指。」小團子還試圖掰自己的另一條腿,「十六萬是多少啊父?」

  「就是天上的星星和你的頭發。」艾利克斯合上書,將鞋子撿回來給小團子穿上,然後將小女孩放生了,「去玩吧,你還沒到學這個的時候,回頭記得做功課。」

  薇拉目前的功課除了識字數算以外就是照著魔紋寫寫畫畫,畫出來的魔紋有什麼用不太清楚,但是多少能讓她練習繪制的筆觸。

  艾利克斯離開了教堂,很快的,薇拉臉上鮮活靈動的神情便逐漸收斂,一種不知該說是木然還是懵懂的笑意浮上嘴角,匠氣得像是虛構的面具。

  「薇拉。」艾德裡安忍不住喚她,試圖抹去她臉上空洞的假面,「不想笑就別笑了,沒有人逼你一定要開心,明白嗎?」

  「為什麼不笑呢?」薇拉茫然地撓了撓頭,「薇拉不開心,但是別人看見薇拉在笑就會開心,那薇拉就應該笑的吧?」

  世界好大好大,而地心引力總將我們向地面拉,所以提起嘴角總是比耷拉嘴角要費勁。

  好累好累的。

  但是不讓別人感到幸福,薇拉就沒有存在的意義,那個……真正意義上的「父」,是這麼對薇拉說的。


第5章 光明之子(四)

  「我以前住在一個大大的鳥籠裡,有很多很多娃娃陪著我,它們都會說話,還會唱歌……」

  以前,是多久以前呢?

  是比夜鶯鳥還要前的記憶,那些模糊的光影裡有微笑著落淚的神女,有聒噪而又醜陋的娃娃,有溫柔的風、濕潤的土,還有那個憎惡她的父親的背影。

  父親是什麼呢?

  「父親是山,能將你的天空撐起,他不擅言辭,但總是能令你感到安心。」

  「父親是太陽,恩澤遍布四方,只要有他在,你的人生就永遠不會黑暗。」

  緊抱雙膝酣睡在鳥籠裡的女孩,偶爾會夢見一個更大的鳥籠,以及每次追出去都只能窺見一抹墨色的背影。

  ——但那只是夢而已。

  薇拉睜開眼,揉了揉眼睛,她從柔軟的床榻上掙扎著爬起,看著窗外照射進來的第一縷陽光,忍不住張嘴呼出一口白霧般的氣息。

  十年了。

  薇拉走過鏡子,隨手撥開自己瀑布般的黑發,鏡子中垂著眼眸的少女神情恬靜,掀起眼簾時抬起一雙沉靜清澈的眸子,帶著幾分出塵的純淨。

  薇拉一手放在鏡子上,大拇指輕輕拭過鏡中人子夜般漆黑的眼眸。

  說實話,她不太喜歡自己的眸色發色,因為看上去不像是父親的孩子。

  洗漱完畢後,薇拉換上一身教堂制式的戰鬥服,戴上雪白的手套,扣上腰間的皮革腰帶,之後走向了教堂後頭、樹林邊的一片空地。

  艾德裡安早就在那裡等著她了,已經長成少年模樣的男子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便轉身回頭,身姿修長筆挺,金發藍眼,更顯風姿出眾。

  「薇拉,早上好。」艾德裡安暖暖地笑著,打了個招呼,陽光照在他金色的碎發上,影影幢幢的盡是斑駁跳躍的光。

  「早上好,艾德。」薇拉點點頭,看著艾德裡安腰間配著的西洋劍,說道,「父他不在?」

  「聖宗出去了。」艾德裡安想起聖宗離開前叮囑的話,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去了小鎮北部,中午之前恐怕都回不來了,所以讓我做你的陪練了。」

  「知道了。」薇拉神情沉靜地拔出了自己的西洋劍,道,「那我們開始?」

  薇拉一貫話少,艾德裡安也已經習以為常,只是無奈而又寵溺地笑了笑,也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一場打鬥下來,艾德裡安氣息不穩,薇拉卻還步伐穩健,眼神沉靜,精神高度集中著,仿佛已經全心全意地灌注進了戰鬥之中。

  「薇拉真厲害。」艾德裡安摘下頭盔,笑著揉了揉薇拉披散的發,「聖宗也會很高興的。」

  薇拉聞言,眼睛裡立刻有了光,像一只突然豎起耳朵的兔子,神情寡淡的臉上都有了笑的模樣:「嗯!」

  薇拉的體質有些弱,魔法天賦也不高,她既不能成為武士也無法成為術士,甚至因為身形纖細嬌小的緣故,那些適合女子使用的南亞懷劍太刀都不適合她用。

  在經歷過上百次失敗的嘗試後,聖宗最終為她定下了擁有穿甲作用的「西洋劍」作為武器,擯棄了需要腕力的斬切劈砍,西洋劍的進攻方式多是以點刺劃割為主。

  除此之外,聖宗還給她創出了十幾種步法,利用薇拉纖細輕盈的身形,將「迅敏」發揮到了極致。

  單純以花劍戰鬥來說,艾德裡安已經不是薇拉的對手了,這讓他感到很高興,因為這代表著自己嬌寵著的妹妹多了一份活下去的底氣。

  艾德裡安很快就要離開了,離開這個偏僻的小鎮,前往王國的首都,他會成為教廷新的「聖子」。

  聖宗出門一趟也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他准備出師禮的。

  「到了教廷,不用我教你,你也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聖宗淡著眉眼,顯得疏離而又寡情,「如果真的有人問起,你就說自己的聖宗的孩子。」

  「……」艾德裡安沉默了片刻,囁嚅地道,「舅舅,主教會以這個來奚落您的。」身為一生侍奉光明的聖宗,他如何能有自己的孩子?

  「我還怕他奚落不成?」聖宗語氣不帶喜怒,慢而輕緩地道,「你自己掂量其中的是非,你與你母親生得相似,總會有人問起的。」

  「我明白了,舅舅。」艾德裡安恭敬地應承著,聖宗沉默,房間內一時陷入了寂靜,甚至能聽見窗外樹枝被風搖曳時沙沙的聲響。

  「你去吧。」過了許久,聖宗才開口,他望著街道上緩緩駛來的華貴車架,近乎漠然地叮囑著,「作為我退位的代價,主教勢必會對你讓步,即便你是薇諾瑞拉的孩子,他也只能當做不知。但是這不代表你是安全的,比起我,一個有把柄又好拿捏的少年人才是他理想中的聖子,你若是被他利用了——」

  聖宗的尾調華麗微卷,但是他在片刻的沉默後卻是輕笑著道:「那也與我無關了。」

  「只要不牽連薇拉,這個世界最後會落得怎樣的結局,都與我無關了。」

  聖宗話語冰冷無情,艾德裡安俊美的面容上卻流露出幾分悲傷與不忍,他本就是一個心腸柔軟而又良善的少年:「……舅舅。」

  「薇拉還離不得您,請您慈悲,不要讓她過早地面對如此殘忍的分別。」

  「我沒有時間了。」聖宗面無表情地扯下手套,明明俊美一如光明神祗,但他卻仿佛行將就木,「你總是寵著她,恨不得把一切晦暗都驅走,但那是無用的。」

  「與其日後讓他人欺她,倒不如讓我來做這個劊子手。」

  艾德裡安走後,聖宗就病倒了。

  向來強大、仿佛永遠不會衰老頹靡的聖宗此時病來如山倒,幾乎幾日之間便整個人都垮下去了,藥石無醫,再如何強大的光明魔法都軀不走他身上死亡的暮氣。

  薇拉有些手足無措,她剛剛送走對自己很好的哥哥,現在就每日守在聖宗的床前細心照料,唯恐一個眨眼,自己的父就不見了。

  面對病痛與死亡,聖宗表現得非常平靜,他甚至一反常態地變得話多了起來,給薇拉講起了自己過去的故事。

  薇拉這才知道,聖宗在一場被譽為『羅崗分海』的戰役之中,為了徹底擊退強勢的血族,在教廷的強迫下幾次三番地獻祭了自己的生命。

  艾利克斯是人類世界千百年來唯一一個有望突破賢者之境的天才,但因為那幾場獻祭,即便他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他也已經沒有等待那一天到來的時間了。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可以後悔的,悔恨是這世間最無用的事,因為它既不能彌補,也無法挽回。」聖宗溫柔地摩挲著薇拉細軟的發。

  「我之所以離開教廷,並不是因為憎恨而舍棄了我心中的光明,而是我發現那個污濁的教廷,並不能成為我心中的聖地。」

  艾利克斯為了守護人類的領土與尊嚴付出了一切,新上任的主教卻畏懼他無上的功德,為了給他的光輝塗抹污點,而將薇諾瑞拉推給了吸血鬼。

  否則,養在教廷深處的聖女又怎麼可能接觸得到畏懼聖光的血族親王呢?

  「薇拉。」艾利克斯抬起蒼白的手指,輕輕拭去女孩空洞的眼眸裡掉落下來的淚珠,低啞磁性的聲線藏著隱痛般的溫柔,「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了什麼,遭受過什麼,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你的心都是空的。既不懂愛,卻又執拗地希望那些與你無關的人都能幸福……我不能說這是錯的,但這是讓人很難過的一件事。」

  「再沒有什麼……會比無意義的犧牲更悲慘的事了。」就像艾利克斯的一生一樣。

  「父。」薇拉愣怔地抹去盈滿眼眶的淚水,不願意讓水霧遮擋住自己凝視面前之人的視線,「您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您如果走了,我的世界裡就少了撐起蒼穹的山峰,沒有可以回頭的歸途,風霜雪雨都能傷害我,您知道,您就是我的信仰,是我奉上虔誠的全部。」

  「您走了,我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少女淚珠盈睫,望著他的眼神清澈如故,十年過去了,她卻依舊是那個蜷縮在鳥籠裡的孩子。

  「這就是我唯一要求你的事,薇拉。」父親蒼白的手輕輕撫摸著少女的臉頰,他的孩子像水晶一樣澄澈,卻也像水晶一樣脆弱。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沒有對錯,沒有正邪,只因立場之別或許就會刀劍相向,但唯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是錯的。」

  ——「那便是自殺。」

  「痛苦也好,悲傷也好,幸福也罷,那是你的一生,不要否認它,薇拉。」

  「這是作為父親的我,對你唯一的強求——活下去,不要自殺。」

  「只要能活,就不要選擇死,人生處於低谷,才能仰望上方。活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只要堅持下去,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就像人生最絕望的那一天,我遇見了你,於是生命便從此有了光。

  「願聖光庇佑著你,薇拉。」艾利克斯輕輕捧起少女的臉蛋,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個吻,那是父親對孩子最後的祝福,也是即便死亡也無法停歇的一份憐愛。

  光明,在昏暗的房間中亮起。

  依靠在病床上的男子眉眼沉靜,銀白如月華般的發逐漸消退了光輝,化作老者才有的死氣沉沉的灰白,神光內斂的眼眸也變得渾濁,眼角有細紋蔓延。

  他一點點地老去,卻並不顯得醜陋,因為那總是顯得淡漠苛刻的眉宇,此時盈滿了慈和與溫柔。

  「父。」少女睜大了眼眸,不知傷悲的眼眸中糾纏著無數密集復雜的絲網,她不知道自己的氣若游絲,幾近哀求,「我做不到,父。」

  她的呼喚戛然而止,因為男子深深地凝望了她最後一眼,卻是溫柔地抿了抿唇,隨即,那雙色澤溫暖卻總顯得冰寒的金眸,永遠地闔上了。

  ——你做得到的,薇拉。

  這句話,他來不及說出口了,但是薇拉卻聽懂了。

  薇拉怔怔地跪在他的面前,直到太陽下山,明月高懸,她才仿佛痛極一般匍匐著低頭,將額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

  我的心不是空的嗎?幾乎將眼淚流光的少女死死地攥著心口的布料,在這一刻,她布滿夜色的天空破碎成無數的碎片,殘忍卻又溫存地照射下一縷天光。

  迤邐及地的長發化作了銀色的月華,子夜般漆黑的眼眸薈萃了金色的輝芒,此時跪在他面前的少女,面容清聖,眉眼哀愁,像極了聖宗艾利克斯的孩子。

  那蜷縮在鳥籠裡的小小的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

  她依照艾利克斯的遺囑將他火葬,將他的骨灰裝在一個小小的匣子裡隨身攜帶,同時也接手了艾利克斯的傳承。

  艾利克斯為她留下了他所擁有的全部——聖鑰[白薔薇十字]以及曾經陪伴聖宗參與各大戰役、為他贏得無數榮耀的聖槍[黎明之期]。

  白薔薇十字是教堂聖物,自教堂立-教傳承至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作為十字核心的賢者之石乃是最純粹的信念凝聚而成的至聖之物,擁有強大的創生之能。

  而黎明之期,曾經名為「公義的冠冕」,原本是一柄大劍,後來在戰爭中受損,傳承到新任聖宗的手中被他以煉金術融後重鑄,就成了一柄較細的長-槍。

  之所以叫「黎明之期」,是因為這一柄銀白的□□在灌入魔力後便遍布金紋,閃耀著柔和如旭日般的光輝,似刺痛夜色、劃破黑暗而來的破曉黎明,故而被稱為「黎明之期」。這柄長-槍同樣鑲砌著賢者之石,不同的在於,這些信仰的對像不是神明,而是聖宗自己。

  ——艾利克斯將自己的一切都留給了他的孩子。

  【宿主,你不是一個人啊,你還有我啊。】系統委屈巴巴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宿主我後悔了,你不要拿聖宗當模板學習了好不好?】

  系統想要一個心懷大義、能夠心甘情願為黎民蒼生而死的救世主——但是哪怕它不承認,大部分情況下,這種祭品一般的救世主的所作所為也與自殺無異。

  薇拉只當沒聽見系統的話,她在衣櫃中翻找出一件紋有金邊的白色披風套在頭上,遮蓋住金色的眼眸已經大半的容貌,換上銀色的輕甲、長靴,一米六五的身高稍微墊一下,站在鏡子前的就是一個消瘦而又單薄的少年,銀發金眸,眼神清澈,不像歷經滄桑的聖宗,倒像是十五六歲時還是少年人模樣的「聖子」。

  薇拉鋪開羊皮紙,持起羽毛筆沾墨落字,信是寄往教廷的,署名是艾德裡安,卻半字沒有提起聖宗的逝世,只是仿佛閑談一般問起如今的「聖子」的狀況。

  那華麗而又流暢的貴族花體,正是聖宗往常書信的字跡,她在結尾的落款處落筆,卻是寫了兩個靠在一起的名字。

  ——薇拉.艾利克斯。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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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光明之子(五)

  薇拉其實不太明白,為何應該與異族戰鬥的人類,最終卻會將刀槍劍戟指向了自己的同胞?為何人類總是喜歡從弱者的傷痛中尋求自身的優越感?

  薇拉以「艾利克斯」的名字流浪了五年,不管走到哪裡,她都將自己偏向女性柔美的樣貌遮擋得嚴實,對外也只說自己名為「艾利克斯」。

  五年,教廷甚至沒發現教宗已經去世,反而因為薇拉活躍於各地戰場而心生警惕,主教忌憚「艾利克斯」的存在,以至於讓聖子艾德裡安羽翼漸豐,成長為了能讓他分庭抗禮的存在。一個月前,主教在聖子一脈的逼迫下終於垂下了高貴的頭顱,承認艾德裡安的地位,代價是艾利克斯必須退位。

  主教根本沒有想到,所謂「虎視眈眈」的聖宗不過是艾德裡安與薇拉聯手放出來的□□,為的就是這在他看來「小勝半籌」的妥協與退讓。

  「薇拉,你終於可以休息了。」艾德裡安的來信裡很是松了一口氣,如今,即便前任聖宗已經逝世的消息被透露了出去,他們也無需畏懼了。

  艾德裡安已經在神壇前加冕,成為新任聖宗,並且在第一時間內接手了前任聖宗留藏下來的力量,從一個連書信往來都會被他人查看的聖子到如今萬人之上的聖宗,他和薇拉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

  艾德裡安也沒有料到薇拉會做得這麼漂亮,她在這短短五年內立下了赫赫功勛,在邊境之地奔波不停,震懾地周邊領域無人敢犯。

  她甚至還擊殺了一位血族親王。

  但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今的「艾利克斯」已經成為了主教和血族的眼中釘肉中刺,兩方勢力都想殺她,以至於薇拉只能四處流浪。她甚至不敢和他人過多來往,只怕血族與主教一脈的勢力會抓住那些與她來往過深的人來威脅她。她就這麼一個人孤零零的,獨行了五年之久。

  兩人相隔萬裡,艾德裡安只是欣慰薇拉的成長,擔憂她的健康,卻不知道薇拉的情況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凶險不少。

  薇拉常年裹著厚重的金紋白袍,看似莊重,實際是為了掩蓋過於嬌小纖細的身形,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阻隔別人的接近與觸碰。

  擁有白薔薇十字的薇拉不死不傷,即便受創,傷口也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愈合,仿佛時間之神眷顧一般,五年來,薇拉的容貌不曾變過,一直都是少女模樣。

  但是,不斷受傷又不斷治愈的過程依舊給薇拉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她身體上的傷口愈合了,精神上的傷口卻還殘留著,以至於與他人發生肢體接觸,便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幻覺性神經痛啊……】系統語氣幽幽地道,【人家截肢才會出現的後遺症,你倒好,手腳沒斷,人卻快瘋了。】

  「……嘶。」薇拉深吸一口氣,反手將黎明之期插-進地裡,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和了那種幾乎要將人逼瘋的劇痛,目光渙散地道。

  「好疼……」

  【疼啊?疼就記住唄。】系統五年來越發佛系,宿主是個狗逼難道還能換了咋滴,【說好答應阿父不自殺的呢?你現在的所作所為跟自殺有什麼區別哦?】

  系統是在說氣話,畢竟薇拉雖然經常受傷,但每一場戰役她都拼命地活下來了。

  哪怕這很不容易。

  她不會魔法,戰鬥天賦也一般,雖然聖宗將武器與自己的聖光傳承都交付給了她,但薇拉依舊做不到像曾經的聖宗那樣強大。

  聖光傳承——顧名思義,不管一個人生來的體質與元素適用性如何,這個傳承都會扭轉這個人的體質,將其變為純粹的聖光體,也便是傳說中的「神體」。

  從此之後,這個人就能從他人的身上獲取信仰,使用的不再是魔法師的元素魔法,而是信仰之力。

  這個幾乎可以造出神祗的強大金手指,落在薇拉的手裡也僅僅只是能彌補她天生的魔法隔絕體質而已,它唯一給薇拉帶來的好處就是讓她能彙聚聖光在空中瞬間繪出魔紋,而不用在私底下購買大量煉金藥液繪制魔紋石——這麼大的金手指最後居然只是給她省了一大筆材料費而已。

  系統是真的沒見過這麼廢材的宿主,薔薇十字被拿來當藥瓶子,聖光傳承拿來當墨盒,就連黎明之期都因為薇拉腕力不足的緣故而變成有次數限制的武器。

  廢材如她,靠著這些東西裝逼了五年,硬是撐起了「艾利克斯」的殼,也是真的很不容易。

  但是,五年,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所以啊!捅婁子啊!你為啥要捅婁子啊?!】跟著宿主一路狂奔的系統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我是希望你去死,但是你不能死得那麼難看啊!】

  系統一無所知地說出了堪稱人渣一樣的話語,但薇拉卻置若罔聞,只是一心擺脫身後的追兵。

  三天前,薇拉在一處邊境的小城裡發現了主教布下的地下實驗室,發現主教的計劃原來早就已經開始了。他打著血族的名號不斷捕捉邊境城鎮的人類,將之投入到賢者之石的實驗研究之中,試圖以此人工制造出賢者之石。而那些在實驗中死去的人,不是被推脫到血族的身上,就是打著戰爭的名號草草掩埋了事。

  主教想要絕對的統治權,想要權利與信仰都捏在自己的手上,而想要掰垮聖宗,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創下天大的功勞——比如說,徹底地消滅血族。

  只要人類能成為天地的霸主,填進去一些人命,也是值得的。

  人類能生,吸血鬼卻子嗣艱難,想要擴大族群便只能對人類進行初擁,但初擁隨著一代一代的傳承,血族的血脈也會越來越低賤,最後化為無理智的野獸。這樣的情形下,只要人類有些許的火種留存於世,那也遲早會成為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霸主。

  主教同樣覬覦著艾利克斯手中的兩顆賢者之石,比起通過折磨子民以此收集死亡前的怨恨,艾利克斯手上的賢者之石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信仰的結晶。

  而深知聖宗秉性的主教在知曉艾利克斯已經發現他的「光明降臨」計劃時,第一時間便下達了追殺令,不過是一個已經退位的聖宗,早就不足以為懼了。

  但主教也不敢小覷艾利克斯,因此派出來的都是主教一系的暗影術士。

  正所謂光明之下必定藏有陰影,一個宗教的興衰成敗都免不了犧牲,暗影術士就是將一群有天賦的孤兒收納進行嚴酷的培養,最終成救不知飢渴的死士。

  這個追殺隊伍的實力是比照聖宗來的,薇拉根本打不過,不敢跟對方硬碰硬,唯恐兩方一個照面,對方就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了。

  她一路且戰且逃,掩藏在厚重白袍下的少女看似游刃有余不願斬盡殺絕,但其實她已經快山窮水盡了。

  「天堂門——」薇拉深吸一口氣,飛快地在空中劃出一個繁復華麗的魔法陣,從中拽出一架魔能霰彈炮,「Fire!」

  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中,系統遠遠看見那一大群被湮滅在炮火中的黑袍人,忍不住黑線道:【你這已經完全掉馬了吧,誰都知道聖宗為人正直,從不偷襲的!】

  「我沒有。」薇拉拉緊鬥篷,有些心痛地將已經完全散架的霰彈炮銷毀,反駁道,「我正面對敵,無愧於心。」

  【行行行,你無愧於心。】系統敷衍地哄著,突然揚聲道,【身後一點鐘反向!暗影刺客!閃開!】

  暗影刺客修習的是被列為禁忌的空間魔法,能夠隱蔽身形同時迅速拉近距離,薇拉想躲開,但那幻覺般的劇痛不合時宜地浮現,令她腦海一片空白。

  鋒利的匕首捅進了腹部,薇拉吃力地抬起眼簾,卻對上一雙冷酷非人的眼,那雙眼睛稚嫩而又空洞,卻可悲地屬於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

  黑暗,無處不在的黑暗。

  薇拉咬牙忍痛,以一個聖光爆破將這小小的孩童擊飛了出去,她拔出匕首,用力攥住了脖頸上的白薔薇十字。

  「我是初,我是終——我要將生命泉的水白白賜給那口渴的人喝。聖光——神恩福澤!」

  巨大的光輝爆破開來,巨大的天使像在空中舒展白鴿般純白的羽翼,慈悲而又溫和地垂下了眼眸。

  附在匕首上的割裂魔法在聖光的治愈下消彌無蹤,那些窮追不舍的暗影術士都在這巨大的天使神像之前停駐了腳步,茫茫然以為神使臨凡,將要給予他們審判。

  在這近乎刺目的光輝中,他們沒有看見一道宛如破曉黎明般的光輝瞬息而至,朝著他們當空斬下。

  「願黎明光輝如陽光普照大地,願黑暗在烈焰前無所遁形,願……一切苦痛皆是黎明前的黑暗——」

  屍橫遍野的戰場,提著黎明之期的薇拉走過被鮮血染紅的土地,近乎木然地抹去臉上混著血水的淚痕,低聲道:「系統,我是為救世而來的,對嗎?」

  【當然。】系統明白宿主在郁結什麼,卻並不打算讓她自欺欺人地逃避下去,【犧牲總是在所難免的,他們是惡人手中的刀,本性良善卻做惡事,死亡會予以他們公平的判決。至於你,宿主,請別忘記,憐憫是上位者的慈悲,但眼下不是你死就是他們死,你的同理心便可被視為愚蠢。】

  「我明白。」薇拉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那些死去的人臉上甚至還帶著釋然的微笑,仿佛在最後一刻窺見了雨露與陽光,「願逝者安息。」

  薇拉前往了一個個城鎮,將大主教的「光明降臨」計劃公布於世,與此同時,聖宗與主教因理念不合而決裂,教堂自此一分為二。

  「光明降臨」計劃被公布於世,天下嘩然,作為人類世界的另一大支柱,獵人協會幾乎是瞬間將矛頭對准了主教,意圖將他的圖謀扼殺在搖籃裡。

  人類的動-亂沒能瞞過血族的眼睛,在意識到這是掌控全局的好機會時,不管是野心勃勃的、還是打算渾水摸魚的,血族幾乎算得上是傾巢而出。

  世界徹底混亂了,死了很多人,有教士,有吸血鬼獵人,也死了很多血族,有時候薇拉走過一個又一個空蕩蕩的城鎮,只覺得心裡空洞洞的疼。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系統安慰著她,【你不揭穿這個秘密,同樣會有很多人死去,最終世界會在極致的光明中毀於一旦。】

  「系統,我只是有些害怕。」薇拉攥著衣襟,被眼前絕望的場景逼得有些窒息,「我真的能拯救這個世界嗎?」

  「如果是父,他一定有辦法解決如今糟糕的格局,不會坐視局面敗壞成為如今的境地。」

  「如果是父,他絕對不會受制於宵小之輩,甚至僅憑他一人,便能震懾整個血族與教廷。」

  「他是天上的太陽,是恩澤塵世的神明,而這樣弱小的我,究竟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說自己能繼承他的生命?」

  知曉得越多,生命的分量便越是沉重,在艾利克斯闔上眼睛的那一天,薇拉就明白了「死亡」的意義——可是如今,卻有那麼多人因她的作為而死去。

  薇拉撞上了血族的主力部隊,他們已經攻入了人類國度的核心城市,所到之處哀鴻遍野,流血漂櫓。

  薇拉站在廢墟之上,遠遠望著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她死死握著手中的聖槍,用力到指節發白。

  【主教如今被艾德裡安打壓,又受到獵人協會的追殺,可謂權利與民心盡失,他一定恨你入骨,也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報復於你。】

  【你現在就算拼盡一切擊退了血族,也不過是令其元氣大傷而已,等到主教抓到你,他一定會用最殘忍的刑法處死你。】

  【宿主,人只有活著才有希望,苟延殘喘並不可恥,那是為了將來能做更多的事。】

  系統平靜的話語與艾利克斯的教誨時刻在腦海中回蕩,薇拉一時茫然,竟不知該如何作為。

  戰,必死無疑;不戰,有愧於心。

  她愧對父親。

  ——「再沒有什麼……會比無意義的犧牲更悲慘的事了。」

  父的話語猶在耳畔縈繞,薇拉卻沒有哪一刻比這個瞬間更加迷茫。

  【走吧,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至少,你必須等到艾德裡安的援軍來到此地。】

  系統說著不痛不癢的勸慰之語,它實在矛盾極了,它既希望宿主擁有一顆奉獻的心,又希望宿主能永遠理智與冷靜。

  薇拉下意識地遵循系統的提議,轉身准備離去,但卻不知為何心口猛然一緊,金色的瞳孔驟縮,有三角形的圖案在她的眼中浮現。

  [全知之眼]——

  在薇拉的眼中,她瞬間洞悉了千米之外的城池裡發生的一切。

  五官美艷頹靡的女性血族站在城牆上,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她面對著城中哭嚎慘叫的民眾,眉眼帶笑,紅唇啟合,仿佛在訴說著婉轉的情話。

  但是下一秒,她塗著血紅蔻丹的手便舒張,捏住了懷中哭泣不止的嬰孩的小小的頭顱。

  她像攀折一朵嬌艷的鮮花一般,擰斷了那稚嫩嬌小的頭顱。

  ——哭泣聲戛然而止。

  薇拉突然覺得冷,拂面而來的風那麼冷,那麼涼,穿膛而過的瞬間便帶走了身體所有的溫度,仿佛她心髒的部分都是空的。

  ——要燃燒什麼,才能讓這個世界溫暖起來呢?

  薇拉抿唇,握緊了手中的聖槍,仿佛共鳴一般,銀白色的槍-身瞬間亮起了金色的柔光,璀璨一如初生的太陽。

  「父——請原諒我。」

  原諒我明知必死也依舊前行,明明迷茫卻還抉擇犧牲,原諒我依舊堅持這樣無意義又違背了誓言的愚昧行為。

  薇拉束緊金紋白袍,從廢墟的高塔上縱身而下。


第7章 光明之子(完)

  那是一場在百年也依舊無法磨滅其殘酷本質的戰爭。

  從黃昏戰鬥至黎明,薇拉擊殺了一位親王,重傷了一位始祖,以兩根手指、半片頭顱為代價,終於換來了血族的退兵。

  她強撐著殘軀,色厲內荏地逼退了那位怕死的始祖,她不敢倒下,不敢露出一絲半點的脆弱,以至於雙腿至脊椎都僵硬成了石像。

  薇拉是站著昏迷過去的,她披著染滿鮮血的衣袍,在民眾的慟哭與劫後余生的歡呼中失去了意識,黑暗來臨前,她只看見天邊照射下來的第一縷光。

  很溫暖——溫暖得就像父的懷抱,或是逝者終究會前往的天堂。

  ——可是注定要為塵世而死的人,何必奢望天堂?

  【你啊……】系統看著遠方趕來的騎士團,看著那鮮亮分明的旗幟,忍不住嘆息道,【你的運氣真的非常不好,宿主。】

  第一個趕到此地的人,不是艾德裡安,而是克羅耶主教。

  哦不對,如今他已經不再是主教了,哪怕他極力撇清所謂的「光明降臨」計劃不過是惡魔的謊話,但也不能阻止他的權勢日落西山,沒有人想要成為新世界的祭品——任何一個國王、任何一位吸血鬼獵人,都不希望以如此偏激的手段來換取一個沒有血族的未來。

  【值得嗎?】系統不解地問道,【你就那麼相信,艾德裡安能夠拯救這個世界嗎?即便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嗎?】

  【你看看你眼下的結局,你有沒有想過,艾德裡安心中其實也在忌憚著你,他故意支援來遲,就是為了等待你的死?】

  擊退了血族的英雄並沒能等到公義的冠冕加注於身,反而被人用長釘釘穿了四肢,固定在十字架上,任由鮮血流淌。克羅耶在遇見她的第一時間便恍然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他恨毒了這個讓他畏手畏腳以至於落得如此凄涼境地的「聖宗」,因此他要用最殘酷的刑罰令她獲得最無法安寧的死亡。

  克羅耶以「神諭」的名義駁斥「殺害並假冒聖宗的惡魔」,率領著騎士團將忤逆他意願的少女釘死在十字架上,以此作為震懾民眾的表率。

  死寂一片的廣場上,沒有百姓吆喝吶喊的討伐聲,沒有以往燒死罪人時的歡呼與叫好,只有自說自話嚷嚷著「寬恕」的主教與手持刀劍的騎士,宛如鬧劇般審判著為子民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少女。

  凄艷的鮮血染紅了像征光明的金紋白袍,低垂著頭顱的少女有著一頭月華般的銀發,即便沾染了鮮血,依舊污濁不了那仿佛會流動的純淨月色。

  鮮血淅淅瀝瀝地滴下,明明聲音細不可聞,但那一滴滴濺落在地上的血液卻仿佛重錘一般擊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天,無法被主教奪走的白薔薇十字一次又一次地治愈少女身上的傷口,以汲取壽命為代價——卻又很快被人用刀刃劃出新傷。

  被釘穿的四肢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血肉似乎都與冰冷的鐵釘長合到了一起一樣,體重掛墜著四肢,痛楚已經多到麻木的大腦都已經無法接納信息的地步了。

  ——父,好痛苦啊。

  「無所謂了。」薇拉低聲呢喃著,她半夢半醒,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做得越多,便越知曉自己的無力,我拼盡所有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

  「他與我,都是父生命的延續,我做不到成為另一個父,就只能將這份責任寄托給他。」

  薇拉已經決心放棄了。

  【你別忘了你的生命之火是人類的信念凝結而成的!】系統警告著道。

  【如果得不到足夠的願力,你的生命之火依舊會熄滅,哪怕是神明也會迎來死亡!】

  【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存在的立身之本,你就是為了拯救世界而來的,沒有救世的功德與人類的信念,你也不過是輝煌一時的火焰!】

  【你做這些能有什麼用?是能流芳百世還是能傳頌千古?不過十幾年,人類就能把你忘得干干淨淨!】

  【生命之火變得微弱,你連如今這個資質平平的身體都不會有,如煙雲一般飄散也不過眨眼之間!】

  「可是我能做什麼?」薇拉吐出一口血水,天空仿佛也感應到人間的傷悲一般,一連幾天都是烏雲不散的陰天,這讓薇拉免於被暴曬的酷刑,卻也讓失血過多的寒冷幾刺骨髓,「我努力去學,努力去改變,但我的力量如此微弱,根本無法力挽狂瀾。」

  「父說過,這世上不需要無意義的犧牲,但是也肯定不會有毫無價值的死亡。」

  「沒辦法自己發光,也無法帶來希望,那就只能保護那個能帶來希望的人,不是嗎?」

  【你以為你的死是有價值的嗎?!】系統幾乎忍不住怒罵出聲,【我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待在艾利克斯身邊的!你抬頭看啊——!】

  【你拯救了這座城市,甚至拯救了這個王國,但是你看看這些你為此而付出生命的子民都在做什麼?!】

  薇拉吃力地抬起眼簾,卻看見許許多多靜默在原地的虛影,他們彙聚在刑台之下,影影幢幢,挨挨擠擠,像是她失血過多之後看不清光影而重疊的幻像。

  【他們保持沉默!他們只當自己目盲!這麼多日,這麼多人來人往!他們沒有想過要反抗所謂的『神諭』,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你被釘死在十字架上!】

  【他們是真的相信了克羅耶的謊話,認為你是冒充聖宗的惡魔嗎?他們心裡難道不清楚你是拯救了他們的英雄嗎?不,他們明白的啊!】

  【但他們選擇放棄了你,你以為你的死亡就能喚醒裝睡的人嗎?在這個以愚昧統治子民的世界裡?】

  【等你死後,光明降臨計劃依舊會繼續,血族依舊會肆虐大地,將所到之處化作荒土,你的生命沒有價值,你的死亡沒有意義!】

  【他們寧可裝聾作啞,相信自己生來就帶有原罪,因此要用苦痛洗刷身上的罪孽,日後才能重返天堂!卑怯至此,也不願意選擇反抗!】

  【艾利克斯用死亡給你上了最後一課,他用自己的死來為你的生增添了重量,但是——】

  【不是所有人都會尋找所謂的生的意義!薇拉!更多更多的人,只是渾渾噩噩地活著,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啊!】

  無星無月的黑夜,養尊處優的克羅耶長老早已在教堂中安眠,鎮守刑台的騎士也因為三天來的等待而變得百無聊賴,漫不經心。

  但是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想過要反抗。

  他們一日日地彙聚在此地,甚至情願跋涉千裡而來,都沒有人想過要反抗教廷救她——沒有人。

  即便死亡也喚不醒裝睡的人……嗎?

  薇拉眼眸沉了沉,她意識忽然清醒,在黎明到來前的黑夜裡——清醒得仿佛回光返照。

  她抬頭的動作讓發絲落下,露出了半張血肉模糊的臉和只剩下一只血洞的眼睛,那過於可怖的畫面讓沉默守在廣場的子民們倒吸了一口冷氣。薇拉這才發現面前挨挨擠擠的虛影不是自己的幻覺,而是無數子民的腦袋,他們密密麻麻地跪在一起,彙聚成了人海。

  在萬民的注視下,薇拉輕咳兩聲,她壓抑的、沙啞的嗓音變得柔潤,隨即緩緩地唱起了歌。

  艾利克斯曾經說過,她擁有神賜的歌喉,是神座前頌唱聖歌的撒拉弗,她的歌聲能讓神明都為之而動容,所以她不要在人前唱歌。

  但如今,沒有可以落地的雙腿而不停飛翔了一輩子的荊棘鳥,在生命的盡頭之中,怎能不一展歌喉?

  歌聲響起的那一刻,天地都瞬間變得安靜了。

  薇拉唱了一首騎士的歌謠,騎士是勇敢忠誠的像征,是行走人間的英雄,他們以生命守護自己的家園,哪怕會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這首歌,不是歌頌功德的獻曲,而是薇拉經歷過的無數場血與淚的戰爭之中所聽過的,騎士們為友人扶靈歸鄉的曲調。

  「我發誓善待弱者,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

  薇拉低垂著眼眸,神態寧和而又認真地唱著,這世間的一切都已離她遠去,在心靈的沉寂中,她通過歌聲傳遞著自己的祝福與希望。

  「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

  流淌下來的鮮血染上了淡淡的金色,絲絲縷縷太陽般的火焰從她的腳底燃起,一點點蔓延而上,溫柔而又慘淡地點亮了這個無星無月的夜晚。

  薇拉聽見了哭聲,那些壓抑的哭聲漸漸變大,仿佛埋藏得極深的痛苦得到了宣泄,哭聲逐漸變成了海洋,甚至有人竭嘶底裡地嚎啕了起來。

  有人附和著她的歌聲,於是直衝雲霄的歌謠化作了咆哮般的嘶喊,像振翅的飛鳥,那是自由與新生,是光明與希望。

  「我發誓幫助我的兄弟騎士,我發誓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我發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

  火焰很燙,血液很燙,就連眼角滾落的淚水也熾熱得滾燙,在幾乎能令人發狂的痛楚中,薇拉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個人。

  ——她以為自己是那熊熊燃燒的火。

  「我發誓,我將貫徹自己的信念與生命,以靈魂銘刻我的誓言,謹以此獻上無上的榮光,為世上的一切美好而戰——」

  少女熱淚盈眶,她將此心此軀皆付聖火,只希望自己的死亡能點亮世人心中那名為「奇跡」的希望。

  如此無力而又弱小的掙扎,她甚至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選擇了自殺。她是這樣的不甘,不甘自己的一輩子僅僅只是這樣。

  ——沒能成為自己憧憬的明光。

  就像前文明系統所說的那樣,她最終也不過是輝煌一時的煙火,而煙火易涼。

  無法成為太陽,照耀四方。

  熊熊燃燒而起的火焰燒紅了半片天空,與拂曉而來的光明混淆在一起,讓人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火焰點亮了黑夜,還是火焰引來了曦光。

  那金色的火焰燒出了天使的虛像,那仿佛光明化身的男子俯身,擁抱了自己一生飽受苦難的孩子,令她熬干血液的殘軀獲得一絲彌足珍貴的溫暖。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

  「父。」

  薇拉仰頭,她在一片光明之中重新化為小小的孩童,迎向了自己的神明為她展開的懷抱。

  面色發白的克羅耶看著那照亮人間的清聖光芒,忍不住摔斷了手中的權杖。他不再做虛偽的表面功夫,而是下了屠殺令,要將此地化作賢者之石的祭壇。

  他知道自己已經喪失了先機,丟掉的不僅是反叛的力量,還有民心與信仰。

  但是屠殺才剛剛開始,手持武器、代表光輝的騎士們便被兜頭砸來的石子、臭雞蛋、菜葉子逼得狼狽不堪。

  「背德逆神之罪人!」

  手持木棒鍋碗瓢盆等物的百姓紅著眼,瘋了一般地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你們才是罪人!你們才是!」

  有反抗力的青壯年都拿起了武-器,干練果斷的婦女也拿出了一切自己能想到作為武-器的東西,就連孩童都哭著抓著小物件,朝著往日裡高高在上的騎士們丟去。

  「為什麼我們要忍受這一切?為什麼我們要承載這樣的悲傷——!」

  「為什麼壞人可以為所欲為,好人卻不能有好報?!」

  「真正玷污了神之名的究竟是誰?!真正應該被處死的人究竟是誰?!」

  ——誰來給我們一個答案?

  克羅耶被走投無路的民眾們圍住,斧頭與刀砍在他身上,令他痛苦地掙扎,悲鳴般地嚎叫:「你們反抗神諭!神是不會原諒你們的!」

  「請神明千萬不要原諒我!」流著淚的少女將小刀用力地刺進主教的心口,用沾滿鮮血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蛋,竭嘶底裡地哭喊。

  「若是連她都應該下地獄不可!那地獄必然是我夢中的天堂——!」

  流血漂櫓的村莊,身穿光輝盔甲的騎士殺人殺到手軟,然後被蜂擁而上的村民們用石頭砸爛了腦袋,死在那通往刑台的階梯上。

  蜿蜒的台階上鮮紅一片,那是一個個沾染著血液的腳印,大小不一,卻指向著同一個方向。

  他們哭喊著、啜泣著,在焦黑的十字架前跪下,他們做了自己掙扎了一晚都不敢做的事,付出了鮮血的代價,最終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屬於弱者的嘶喊。

  「薇拉大人啊——」

  這裡,是這位屬於弱者的英雄最後停留的地方。

  率領著大軍匆匆趕到此地的艾德裡安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子民為他打開了城門,所有人匍匐跪地,恭迎他的到來。

  城鎮裡容貌最美最純潔的姑娘流著淚,捧著一條灰黑的裹屍布跪在所有人的前方,膝行來到艾德裡安的身前,高舉雙手,將手中的聖物奉上。

  ——殘破的裹屍布上,那以燃燒生命為代價而誕生的魔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依舊會有人回憶起夜色中燒紅天幕的火焰,仿佛為世人掃清迷茫,指引前路的光。

  「我們所生活的理想鄉,是有些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天堂。」

  【光明之子.泣血的荊棘鳥完】

  ——————後記————————

  光明魔紋首卷第七席——[光明之子]

  星級:半神級(???)

  魂印:薇拉.艾利克斯

  身份:光明神艾利克斯之子

  能力:屬性罕有的雙極魔紋,正面繪制為輔助型魔紋「荊棘鳥」,賦予使用者神賜歌喉,增幅我方戰力,削弱敵方戰意,精神同**況下全屬性增幅20%。

  反面繪制為獻祭型魔紋「神臨」,以燃燒生命為代價召喚聖光降臨,淨化不潔,消融範圍領域內的一切負面事物,所及範圍能力增幅50%。

  弱者拼死一搏的咆哮,悲愴絕望中焚燒黑暗的烈火。

  你在黑夜中頌唱著聖歌,

  那是萬民眼中不朽的明光。

  ——《英魂記載.弱者的英雄》

  她是屬於光明的孩子,自光明而來,便回光明而去。

  人間不應擁有她。

  ——碑文.艾德裡安


第8章 蒼空使者(一)

  【叮——恭喜宿主收錄稱號「光明之子」,完成成就「弱者的英雄」。】

  【叮——恭喜宿主獲得光明神傳承,收錄新型魔紋[薇拉.艾利克斯]。】

  【叮——恭喜宿主獲得羈絆饋贈,收錄魂印型光明魔紋首卷第一席[光明神.艾利克斯]。】

  【這個世界裡,你的救世任務還沒完成,但是值得誇贊的是,你做得不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薇拉漂浮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聽見系統冰冷的贊揚在耳畔邊響起。

  【雖然沒有完成任務就亡故了,但是你這次獲取的信念足夠你再擁有一個全新的身體,我已經幫你找到下一個身份了。】

  【比起薇拉資質平庸的身軀,這一次的身體素質非常強大,資質天賦也堪稱恐怖,加上傳承,你或許有望成為世界支柱級的強者呢……】

  半夢半醒中的薇拉緩緩吐出一口氣,艱澀地道:「……給我捏個新的身體,我不想侵-占別人的身份。」

  【不算侵-占,只不過是從無數世界線中選擇了容錯率最高的位面,我給你選的這個人物被數據刪除了,你剛好能代替她繼續走下去。】

  【當你改變了一個世界的結局,所有世界的時間線都會受到你的影響從而改變,只是給你換一個身份而已,何必那麼介意呢?】

  「不……」薇拉執拗地道,「那個人說過,我身為神女的倒影,可以為救世而死,可以無條件地付出與犧牲,但是『我』必須要來過。」

  【……你真的除了固執就什麼都沒學到呢,明明這會浪費許多信念之力,算了,隨你了。】

  為救世而犧牲——那是將薇拉倒映出來的那位神女的執念。

  那位神女溫柔而慈悲地深愛著這個世界,不求回報,卻也不希望她愛著的人們會將她忘記——那種事情,實在太過讓人悲傷了。

  渴望留下一些什麼東西,渴望被人思念,這樣小小的,私心——不算過分吧?

  薇拉再次睜開眼睛時,入目的便是青空一般美麗的顏色,她浸泡在有著蒼穹色彩的液體之中,透明的泡沫浮在身周,仿佛能聽破碎時細微的「咕嚕」聲。

  「Vl-823號實驗體在經歷過八次基因爆發之後,生命體征在數次衰弱暫停後逐步攀升,有自愈的征兆……」

  「基因爆發的次數開始增多,頻繁……初步判定基因在逐步劣化……」

  「等等,Vl-823實驗體的生命體征在逐漸增強,只要她能熬過這次基因爆發,體內形成基因病抗體的可能性也許會大幅度提升……」

  「腦電波的波動增強,這或許與實驗體本身的意志和思想有關,此事還應該上報澤弗恩大人才是……」

  「我們已經對這個實驗體投注了太多不必要的希望,你莫非還愚蠢地相信意志和思念能跨越基因病帶來的生死隔閡嗎?簡直荒唐!」

  「哢擦——」

  像蛋殼破碎出裂紋一樣的聲響,薇拉茫然地抬起眼簾,她身周漂浮著銀白色的發,透明的玻璃艙上倒映出一張慘白的臉蛋,金色的眼眸熠熠生光。

  這裡是哪裡?薇拉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慘白纖細的十指、被藥液浸泡得近乎透明的肌膚,皮肉之下青紅發紫的血管,處處都透著病態非人的味道。

  薇拉通過營養倉內垂下來的呼吸罩進行著正常的呼吸,青色的藥液將她包裹其中,有些涼涼的冷。薇拉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纏滿了繃帶,而非衣物。

  她有些難言地望著玻璃上倒映出來的模糊的影,幾乎漫過腳踝的銀白色的發,烈日驕陽般純金色的眼瞳,但那嬌小纖細的身形,分明是薇拉十歲時的模樣。

  【這是一具沒有意識的復制人的身體,給你正好合適,雖然不像正主那一具那麼天賦卓絕,但……嘖,算了。】系統很是嫌棄地道,【你既然不肯用原本那個身份,那你就得做好應付大反派的覺悟了。一會兒記得裝智障,知道嗎?】

  薇拉茫然:「?」

  「系統,父贈予我的十字架與聖槍……」比起自己智障不智障的話題,薇拉更在意父留給自己的遺物。

  【我不知道,好像跟你的靈魂綁定在一起了,嘖,太邪門了,那個叫「艾利克斯」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系統嘀嘀咕咕地說著。

  薇拉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眼下的情況,就看見一個白大褂摁下了一個按鈕,隨即營養倉內便發出了短促的咕嚕聲,青色的藥液的水位線便漸漸地淺了下去。

  白大褂們還圍在一起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負責更換藥液的那一位青年感受到一道很有存在感的視線,一抬頭卻對上了薇拉金燦燦的眼睛。

  「啊——!」白大褂青年猛地從位置上蹦了起來,瘋了一般地撲到了營養倉前,情緒失控的大喊著,「實驗體蘇醒了!」

  一陣兵荒馬亂,薇拉被人從營養倉內撈了出來,躺在病床上又是檢查又是測試的,似乎她能蘇醒就是一個奇跡。

  薇拉沒有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背景是什麼,只能一邊沉默不語地任由周圍的人造作,一邊在腦海中翻閱起了系統給予的資料。

  讓薇拉感覺有些茫然的是,這依舊是那個曾經有父存在過的世界,但距離她死亡的那天也已經過去了千年。

  這五百年來,千年聖戰的歷史已經過去,人類徹底戰勝了吸血鬼,成為了這片大陸的主宰,而殘存的血族們開辟了禁術空間,前往另一個未知的世界。

  人類與血族的戰鬥以非常慘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人類的強者十不存一,血族十三氏族的始祖幾近全滅,有些死於人類手中,有些死在自己子嗣的手裡。

  十三氏族在臨死之際向全人類設下詛咒,人類以血脈為傲,便要人類也因自己的血脈而死。

  一開始,人類委實因為這個詛咒而忐忑不安了許久,但後來時間長了,便也淡忘了這陰暗可怖的過去,將這詛咒連同血族一起化作了久遠的傳說。

  千年聖戰令世界百廢待興,文化傳承的斷裂也令許多魔紋與煉金術埋葬在漫長的歷史河流裡,人類逐步發展出全新的科技,以能源作為核心的數理科技。

  但是,好景不長,約莫在兩百年前,人類在宇宙中發現了全新的能源,卻不料伴隨能源而來的還有令人類基因異變的輻射,於是,那封存著無數惡意與詛咒的潘多拉魔盒便被開啟了——人類世界中43.27%的人類感染了基因病,這種疾病有很長的潛伏期,但一旦爆發便無可挽回,人會化作只知道吞噬與殺戮的怪物。

  基因污染時代正式來臨。

  感染了基因病的人類壽命有長有短,運氣好的一輩子都不會發生病變,運氣不好的短短幾個月便會化作無理智的怪物。

  化作怪物的第一階段被稱為「基因爆發」,而在之後,基因爆發的人類身體會破裂成為黑洞一樣的污染源,將周圍的土地化作焦土,同時擴散基因病毒,這個過程被稱為「基因裂變」。

  除了遠離污染源以外,人類並沒有確切有效的預防或是隔離基因病的措施,但是父母的基因病並不會傳承給下一代。

  這便導致了世界的秩序為環境而更改,人類早婚早育,盡可能地繁衍後代。

  在這種令人窒息瘋狂的環境中,人們也將死亡視作尋常,人心淡漠得近乎絕望。

  可越是絕望,人們就越需要信仰。

  一個高舉聖光旗幟的組織橫空出世,他們擁有曾經教廷積攢千年的底蘊,以「啟示」為名,這個組織由十幾個來自不同國家與地域的家族構成,在短短幾年的時間內成為了所有人都必須仰望的龐然大物。而這個組織的宗旨不為統治,只為給這沉溺於絕望塵世的人們帶來一絲希望,也為了撥正混亂的秩序。

  啟示組織內部雖是由十幾個家族組成,但實際卻劃分為三大板塊——以「基璐帕」家族為首的歐美領域;以「姬」家和「姜」家為首的東亞領域;以及混亂無序地區的「什剎」一族。

  摒棄了曾經存在過的所有宗教的教義與清規戒律,「啟示」組織所信奉的「聖光」不是某一位有名有姓的神明,而是人類自己發自內心的希望與勇氣。

  人類,只能信仰自己。

  「這樣很好……」薇拉吶吶自語,「這樣很好,沒什麼不好的。」

  以愚昧治民令其盲從信仰終究不是長久之道,通過一定的方式來喚醒人類埋藏心底的勇氣與希望,勸人積極向善,這才是信仰的立身之基。

  【你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歸屬於「基璐帕」家族的科研基地,這個科研基地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研究出抑制、治愈基因病的良藥,我也說了,因為你放棄成為「法斯莉婭.基璐帕」,所以我只能給你選擇了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復制人的驅殼。但是因為克隆基因來自法斯莉婭,所以你身上也流淌著基璐帕的血液。】

  薇拉一開始沒明白系統為什麼要特意點明這一點,但是當圍著她的那群白大褂突然簇擁著一個青年男子而來時,薇拉突然明白了。

  越眾而來的少年銀發金眸,身披華光,眉目即便不笑也自帶三分纏綿的柔意,看似溫和可親,卻讓人讀不透他的喜怒與心事。

  讓薇拉震驚的是,這個被人稱作「澤弗恩.基璐帕」的少年,有著一張跟艾利克斯五分相似的面容,那種近乎迫人的華貴雍容的美,仿佛生來高潔的皎皎明月。

  薇拉怔怔地凝視著澤弗恩,目光不知是懷戀還是貪婪地在他的眉眼上寸寸梭巡,這份渾然天成的呆滯倒是很符合系統「扮智障」的要求。

  薇拉凝視著澤弗恩,澤弗恩也在打量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少年才後知後覺般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三分熟稔三分親昵的笑。

  「怎麼了?……薇拉?」澤弗恩隨口說出一個名字,莫名覺得這個樸素柔軟的名字很適合面前的女孩,「不認得哥哥了嗎?」

  系統:【……臥槽!宿主不要慌!他在詐你!我確定以及肯定這個克隆人是沒有意識記憶的!他絕對是要坑你!】

  系統義憤填膺地嚷嚷著,薇拉卻已是回過了神來,她垂眸斂眉,做出安靜乖巧的姿態,卻在澤弗恩詢問時搖了搖頭,一語不發。

  名為「澤弗恩」的少年似乎並不意外她的沉默寡言,只是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摟著她的肩膀,壓低了聲音不知是誘哄還是感慨地道:「薇拉不記得了嗎?我是你的哥哥啊,薇拉生病了,所以才會在這裡進行療養。你叫『薇拉.基璐帕』,是我們最小的妹妹,你有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

  在澤弗恩的描述裡,薇拉被「灌輸」了這樣的一個身世——這一代「基璐帕」家族的嫡系子弟一共有六名孩子,薇拉.基璐帕是家裡最小的女兒。

  雖然是家族的嫡系子弟,但也是基因病的壓迫下繁衍出來的後代而已,家裡的幾個孩子們面和心不和,為了家族的繼承權在私底下鬥得你死我活。

  澤弗恩和薇拉是家裡最小的男孩和女孩,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在母親因為基因病而去世之後便一直相依為命,感情非常要好。

  身為基璐帕家族中年紀最小的嫡系弟子,澤弗恩與薇拉差不多已經完全喪失了繼承權,但澤弗恩天生聰慧,他對知識有著與生俱來的渴望,令他不斷探尋著未知。這麼多年來,因為澤弗恩擺出一副沉迷科研與知識的樣子,兩位兄長也逐漸對他放松了警惕,任由他接手了一部分藥物研究室。

  原以為自己終於能憑借自己的能力讓妹妹過上富足的生活,卻沒想到好景不長,心愛的妹妹居然感染了基因病。

  澤弗恩緩緩地述說著,邏輯條理分明,感情真摯動人——如果不是系統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解說,薇拉或許真的會被他表現出來的假面所迷惑。

  【基璐帕家族這一代的嫡系子弟一共五人,年紀最小的是17歲的澤弗恩,其次是18歲的法斯莉婭,也就是你基因的供體,不過她是澤弗恩的姐姐而不是妹妹。】

  【法斯莉婭的確感染了基因病,沒能熬過去,但是她的體質特殊,沒有裂變為黑洞,而是完整地保存了下來,於是被澤弗恩用來進行藥物試驗。】

  【接手藥物試驗室也不是為了讓妹妹過上富足的生活,而是因為——】

  聽不見系統的話語聲,一直笑靨溫柔的澤弗恩微微偏頭,少年模樣俊秀,脖頸白皙,月華般披散而下的銀發長及腰背,卻掩不住他脖頸側邊蔓延的黑色紋路。

  【他自己也感染了基因病。】


第9章 蒼空使者(二)

  【基璐帕家族是艾德裡安的後代,因為基因傳承的問題,這個家族不是金發藍眼就是銀發金眸,這也是為什麼這個家族能找到覆滅教廷的遺產的原因。】

  系統輕描淡寫地解釋著,一生恪守清規戒律的薇拉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搖搖欲墜:「……艾德的……後代?」

  【嗯。】系統同情地看了一眼過於純情的宿主,道,【你也體諒人家一下,艾德裡安死了全家,親媽舅舅妹妹還四舍五入都是栽在同一個人的手上。他後來趕到邊境城鎮時連給你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這換了哪一個人都得瘋。別說恪守清規戒律了,教廷之所以覆滅,基本都是他干的。】

  【而且宿主難道不開心嗎?你現在四舍五入也算是跟艾利克斯有血緣關系了……噗。】

  喪盡天良的系統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隨即很快便打著「我去找找資料」的名號銷聲匿跡,留下一臉茫然的宿主面對險惡的反派大Boss。

  知道澤弗恩是艾德裡安的後代之後,薇拉心中那點無措與緊張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算下來澤弗恩還是自己侄子侄女的後代?

  薇拉對小孩子的態度只有一個字——寵。大抵是因為自己的童年過得凄慘,因此對代表新生的幼崽格外寵溺與關照。

  不過這或許也是跟艾利克斯對孩童總是格外溫柔耐心有關系。

  而在澤弗恩看來,就自己的計劃成功了一半,這個不諳世事的實驗體輕易地相信了他編織的甜蜜的謊言,對他交付了信任與真誠。

  澤弗恩並不感到愧疚,雖然才17歲,但是在這個人均壽命短暫的時代裡,他的思想已經有了一套成熟的邏輯思維。

  薇拉,或者說「Vl-823號實驗體」是澤弗恩的姐姐「法斯莉婭.基璐帕」的復制人之一,在經歷過近千次的改良復制實驗後,Vl-823已經是一個相當完善的實驗體了。

  最簡單的,Vl-823已經熬過了八次基因爆發,並且生命體征一直保持正常,並未發生基因裂變。

  八次——這對於許多基因病患者來說,已經是想都不敢想的奇跡了。

  繼續深入研究下去,他們或許能從Vl-823號實驗體的身上獲取基因病的抗體,但是在第八次基因爆發之後,Vl-823的生命體征一度暫停,幾乎讓澤弗恩都絕望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Vl-823號實驗體沒有死亡,反而誕生出了自己的思想意識,並且睜開了那雙自誕生之初便不曾睜開的眼睛。

  澤弗恩抱著懷中纖細嬌小的女孩,不斷地以慶幸的語氣贊美上蒼——她的出現就像一束光,讓他窺見渾濁世界裡的一絲希望。

  澤弗恩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不想時時刻刻活在性命朝不保夕的惶恐之中,也不想像母親一樣化作猙獰可怕的怪物,最後被父親槍殺。

  「薇拉,你是我的厄爾庇斯啊。」澤弗恩垂著一雙金光瀲灩的眸子,溫情款款地笑著。

  厄爾庇斯是古希腊的希望女神,傳說,潘多拉打開了充滿災厄的魔盒,最後又驚慌失措地蓋上,災難降臨人間,唯獨代表希望的厄爾庇斯被封存在盒底。

  令人欣喜的是,科研人員們的確在薇拉的體內探測出了「抗體」的存在,她的血液能夠一定程度上的延緩基因病爆發的期限,這令所有人如獲至寶。

  唯獨系統和薇拉自己甚覺難言。

  【失去理智只知道進食的怪物什麼的,這不是血統低劣的下位血族的特征嗎?】系統吐槽道,【你是接受了聖光傳承的光明體質,當然能抵抗血族的詛咒啊。】

  系統不會像艾德裡安一樣將宿主視作掌心悉心呵護的明珠,它毫不猶豫地解開了溫情表面下殘忍的本質。

  【你的這具軀體本身是沒有基因病的,是澤弗恩為了研究抗體所以移植了八種不同的基因病到你的體內,這也是你為什麼會如此虛弱的原因。】

  大概是因為生命威脅減緩了的緣故,澤弗恩居然對一具試驗品萌生了些許感情,努力地扮演一個完美的兄長。

  他親自教導薇拉習字,給薇拉講睡前故事,每天彈琴給薇拉聽,甚至因為薇拉沒有胃口進食而特意去學了一手出色的廚藝。

  他仿佛永遠不會對薇拉發脾氣,哪怕薇拉永遠沉默寡言,不知表現親昵,他也對這個原本身為實驗體的女孩報以幾近過火的寵溺與耐心。

  對於澤弗恩來說,薇拉是這個充滿腐朽氣息的世界上難得可愛的生命。

  聽話乖巧的孩子總是惹人憐愛的,比起記憶裡傲慢而又任性的法斯莉婭,澤弗恩更喜歡聽話的孩子,哪怕她長著一張跟法斯莉婭相似的面龐。

  ——但是薇拉不會惹他生氣。

  不管是吃藥還是抽血,手術還是輸液,薇拉一直都是沉默地配合著他們的所作所為,不會去問為什麼,更不會因為疼痛就拒絕。

  一開始,澤弗恩還以為薇拉相信了他所編織出來的「生病」了的謊言,但是直到有一天,他溫情脈脈地說著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話語時,女孩睜開了眼。

  她有著一雙茶金色的眼眸,像海灘上細碎流淌的陽光,柔和而又溫暖,此時抬頭望來的姿態帶著幾分羸弱的天真,可愛得不得了。

  澤弗恩面上忍不住浮現出一絲笑,是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有別於假面的笑:「怎麼了嗎?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明明自己才是傷害她的劊子手,但是澤弗恩卻感到了一絲異樣般的疼痛,來自胸腔裡那一顆早已布滿鐵鏽的心髒——他早已不記得自己還有「疼痛」這種感覺了。

  於是,聲音便沾染上了失控般不能自已的溫柔。

  薇拉輕輕地嘆了口氣,她緩緩抬手撫上澤弗恩假面般的笑臉,望著這張相似卻又不同的臉,眼中盈滿了柔和的思念。

  「……兄長。」薇拉張了張嘴,喊出了那個讓自己覺得有些變扭的稱謂,她抿了抿唇,「我都知道的。」

  她聲音輕而緩,卻帶著令人無法自欺欺人的篤定,以至於澤弗恩尚未綻開的笑意就這麼凝固在唇角。

  薇拉輕輕將澤弗恩的頭擁在懷中,澤弗恩沒有拒絕,於是身形嬌小的女孩就以一個母親般的姿態將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納入了自己的胸懷。

  稚嫩的手指穿過少年月華般的銀發,以適當的力度摩挲著頭皮,似乎安撫著少年放松下來。

  「沒關系的。」女孩垂眸,再次重復道,「沒關系的。」

  不用費盡心思地編造謊言也沒有關系,不去說那些言不由衷的話語也沒有關系,即便不忍也必須去傷害也沒有關系。

  ——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怪你。

  女孩細嫩的手指摸索過少年的脖頸,落到了那平日裡被銀白色長發遮蓋住的黑色紋路之上,那是感染者的體表證明,以至於少年敏感地瑟縮了一下。

  手指掠開少年鬢邊的發,擦過耳垂上精致漂亮的黑色耳墜——這個耳飾與澤弗恩手腕上的手環是一套的,是啟世組織給感染者佩戴的拘束器。

  黑色的手環是電擊環,一旦檢測到感染者基因爆發,電擊環會在第一時間令感染者麻痹且無法動彈,並向啟世發送坐標信號,讓專人前來處理病變的感染者。

  而假如啟世組織來不及處理病變的感染者,感染者自身卻有發生「裂變」的征兆,耳墜便會向感染者注射致死性毒液,杜絕感染者裂變為黑洞感染源的境況。

  這個世界上,有接近一半的人類就是佩戴著這樣的拘束儀器,在性命朝不保夕的情況下渾渾噩噩地生活。

  無論地位高低,成就所為,萬物生靈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哪怕澤弗恩貴為基璐帕家族的嫡系子弟,他也無法擺脫死亡的陰影。

  「想要活下去,想要驅逐帶來絕望的基因病——這些都是正確的,並非錯誤的。」

  就像克羅耶主教曾經想要通過賢者之石來驅逐吸血鬼一樣,這些行為本身的起始點是好的。

  「只要你能不忘卻自己的本心,那便去做吧。」

  薇拉的話語,是祝福,也是警告。

  薇拉曾經活躍於各大戰場之上,她見過許多優秀的戰士,知道他們都有過犧牲的覺悟。

  這個世界自然不可能純白一片,薇拉明白,那些為子民而死的戰士也很明白。

  ——雖然聽起來很刺耳,但是『總要有人為這個世界而犧牲』,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薇拉的生命中有兩個引導者,一個是將她帶出漆黑屋子的系統,另一個是帶她走出鳥籠的艾利克斯。

  身為薇拉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存在,這兩名引導者都很明白,他們要教導薇拉的不是如何譜寫風花雪月的音符,而是如何握緊手中的刀。

  世界的本質就是那麼殘酷。

  自那天之後,澤弗恩就消失了。

  他再也沒有出現在薇拉的面前,也不再虛情假意地扮演一個寵愛妹妹的兄長,那層蒙羞的薄紗被毫不留情地拆穿,這令少年感到難堪。

  劊子手被受害者原諒——還有比這更諷刺更可笑的事情嗎?

  雖然沒有相遇,但是身為試驗品的薇拉卻擁有了極高水准的待遇,仿佛澤弗恩想要彌補什麼一樣。

  她居住在舒適奢華的房間內,有專門的醫療團隊為她看護身體,日常生活起居也有女僕前來照顧,除了每日的實驗依舊繼續,再沒有什麼不舒心了。

  但是多次植入基因病依舊讓薇拉的身體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體質原因讓她並沒有陷入基因裂變的慘劇,但是逐漸消瘦的身體和日漸加重的痛楚卻在不斷消磨薇拉的精神。失眠、抑郁、焦慮、病痛,這些軟刀子如附骨之冝般纏連不去。

  ——而在澤弗恩離開的第五天後,薇拉迎來了一位身份有些特殊的客人。

  「我叫姜茗,『炎黃』一脈的弟子,啟世組織武裝部隊『刺疾之刃』的隊長,以後將由我負責你的安保問題。」黑發黑眸的少女容色淡淡地說道,「請多指教。」

  姜茗姓「姜」,是來自神州大陸姜家的嫡系子女,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很符合亞洲人嬌小的體型,黑發高束,眼眸溫和卻隱含鋒芒,像一柄藏於匣中的秋水名刀。

  姜茗的氣質很特殊,她面色平靜地站在那裡就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清冷孤傲,澹泊從容,像極了神州傳說中雪胎梅骨的世外仙。

  【……@#¥%】系統在見到姜茗的第一時間便吐出一大串亂碼,抓狂道,【啊啊這個位面好奇怪啊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這個位面的神祗已經隕落了啊!】

  【宿主,這個姜茗身上也有一份神祗的傳承,你繼承的是光明神的傳承,她繼承的具體是什麼我不太清楚,但是好像跟火焰有關。】

  系統擔心自己的宿主吃虧,畢竟雖然光明與火焰是同出一脈的神系,關系向來要好,但是誰知道在這個諸神黃昏的年代裡會發生什麼?

  系統簡直為宿主操碎了心,薇拉卻是眸光微軟,仿佛想起了什麼溫馨的往事。

  ——你也有一個在心底奉之為神的存在嗎?

  「我叫薇拉。」女孩彎起誠摯的笑容,輕聲道,「請多多指教。」


第10章 蒼空使者(三)

  姜茗,姜家少主,炎帝血脈的直系傳人,也是啟世組織東亞地區的掌權者之一,與黃帝血脈的直系傳人姬泠共同掌權東亞模塊。

  身為華夏子民,姜茗與摯友姬泠畢生的心願就是終結基因病,守護神州大陸,給予新生代一個安定平穩的生存環境。

  因此,姜茗在認識了澤弗恩並且了解了澤弗恩的思想理念後決定與對方聯手,雖然兩人的觀念不同,但是期望驅逐基因病的目的是相同的。

  只是,這些年來,澤弗恩不幸患上了基因病,這讓他的行事手段越發偏激,幾次踩到姜茗的底線,令兩人之間的關系瀕臨決裂。

  姜茗隱隱約約有放棄歐洲板塊的念頭,她只想守好神州,但還沒等她的念頭成型,澤弗恩卻發來了一條通訊,告訴她科研室已經發現了能夠抵御基因病的抗體。

  這是姜茗一時衝動開著戰列型浮空航母直接降落在這裡的原因。

  她這麼大張旗鼓的行動當然瞞不過澤弗恩的眼睛,兩人鬧得不歡而散之後,姜茗就被澤弗恩以「賠償損失」的名義丟進了科研室,給這個珍貴的試驗品當保鏢。

  讓姜家少主當保鏢,澤弗恩也是心大。

  要知道,單單論啟世組織中的地位高低,已經板上釘釘的姜家少主姜茗可是比澤弗恩這個沒有繼承權的基璐帕三子要高得多。

  不過,對於澤弗恩的不敬,姜茗也並不在意。

  一來兩人的關系本就是互相欣賞也互相暗算的損友,二來則是她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寶貴的試驗品。

  澤弗恩私底下一直在進行被明令禁止的人體試驗,姜茗一直以來都是知曉的,她不阻止也不反對,因為從大局上來看這的確是有必要的。澤弗恩的手段雖然有違道德倫理,但是在這個世人已經將死亡視作尋常的世界裡,卻也僅僅只是讓人感到有些不適而已。

  更何況,澤弗恩曾經研究出了三次減緩基因病的特效藥,雖然效果微弱,但多少也讓世人看見了希望。

  姜茗也曾給澤弗恩押送過死刑犯,為拯救更多的人而犧牲少數,這是一件令人悲傷卻也無奈的抉擇。

  因為基因病只會爆發在人類的身上,其他的動物都無法作為實驗的媒介。

  以往,兩方的合作一直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姜茗會以自己的身份給澤弗恩的實驗做必要的掩護,而澤弗恩將與姜茗共享實驗成果。

  但是近年來,澤弗恩已經不再滿足於束手束腳的病體實驗,他開始將目標放在那些感染了基因病卻還安然無恙的無辜平民身上,甚至還為此動用了克隆技術。

  這就有些踩到姜茗的底線了。

  比起澤弗恩的「不擇手段創造希望」,姜茗更希望「盡可能地讓所有人都能幸福」。

  這種以不義開始的「正義」,如果能在他們手中劃上休止符就好了——只弄髒他們的手,就足夠了。

  這是姜茗看見薇拉的第一眼,就在腦海中劃過的東西。

  姜茗千裡迢迢地趕過來,自然不是為了單純地看一眼人類的希望,然後傻兮兮地在這裡當保鏢的。

  她來到這裡,是為了一個徹底解決基因病、讓潘多拉魔盒裡的希望重臨人間的「造神」計劃。

  大概是三年前,姜茗在澤弗恩的委托之下查找了傳說中「失落的文明」,華夏身為世界現存的文明古國,也是罕有的保存著前文明遺跡的國家之一。

  姜茗在家族的資料儲存庫中查找到了關於「造神」的記載——人類曾經因為窺伺神明之力而研究出來的巔峰級煉金術,被稱為「禁忌的終焉之路」。

  傳說,曾有一位煉金術師從聖鑰的制作方式中得到了靈感,試圖將人類的肉-體化作賢者之石的「軀」,他通過上百次實驗將上千條法則魔紋刻在了賢者之石上,並將死者的驅殼融合賢者之石煉制成「聖鑰」,這讓他創造出了半神級的強者,卻也因為觸碰到禁忌的法則之力而一夕滅亡。

  上古時代的神明,每一位的手中都掌握著一條足以改變世界的法則,而賢者之石是造神之物,也是古書中記載的「神格」。

  神格、神性、神軀、神之法則。

  在經過漫長的搜尋以及研究之後,姜茗最終確定造神計劃中的神格為賢者之石,神性為賢者品質,神軀為傳承之體,神之法則為「概念」。

  ——法則並不是不讓人類封神,而是拒絕讓不夠資格的人類封神。

  姜茗和澤弗恩嘗試了,第一個作為「造神」計劃試驗品的人,是姜茗自己。他們不信任其他人,所以只能選擇自己。

  實驗失敗了,姜茗在植入賢者之石的第一時間便被突如其來火焰焚燒成了重傷,是她依靠著意志與修行的內力留住了一口內息,維持生機不斷。

  在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只要有一口氣便能恢復過來,姜茗在療養倉中躺了一年,出來後便擁有了不老不死的軀體,但情感卻從此變得淡漠,同時失去了味覺。

  代價是慘痛的,可是這也讓姜茗看到了希望,如果不老不死是神明才有的特性,那是否證明,造神計劃的確可行呢?

  「在百年前的古書記載中曾提到,基因病的爆發是人類窺伺法則之力的懲罰,那能夠融合多種基因病而不死的人,是否就擁有著成神的潛質呢?」

  「神明的懲罰也唯有神明能夠破解。」澤弗恩翻閱著書冊,這般說道:「姜茗,我們應該賭一把。」

  啟世組織擁有四顆賢者之石,一顆源自炎黃一脈的日炎之石已經用在了姜茗的身上,剩下的便是掌控電磁法則的雷霆之石,掌控暴風與流體的蒼穹之石,以及掌控生命力場的心靈之石,這四顆寶石都是啟世組織傳承千年的瑰寶,是遠遠高於其力量本身的精神像征。

  其中,雷霆之石歸屬於什剎家族,已經被其家族的嫡系大小姐、那位有著「鬼夜叉」之名的羅米什剎制成了長刀型聖鑰「聖艾爾摩之火」。

  「我能調動蒼穹之石。」姜茗這麼對澤弗恩說道,「但是我必須確定,你推薦的人擁有成神的品質。」

  這是姜茗來到薇拉身邊的原因——她必須確定這個女孩擁有成神的潛質,並且也願意為這個世界作出犧牲。

  對於曾經的Vl-823如今的薇拉.基璐帕,姜茗是有一個先入為主的印像的。她曾經也見過基璐帕家族的小女兒法斯莉婭,那是一位驕傲而又燥郁的大小姐,脾氣喜怒無常,姜茗曾看見她以虐待動物的方式來發泄自己患上基因病的絕望。雖然身世可憐,又擁有基璐帕家族特有的光輝之貌,卻實在無法令人心生好感。

  在知道Vl-823誕生的由來之後,姜茗就已經做好了面對一名少女竭嘶底裡、破口大罵的心理准備,但是此時卻完全派不上用場。

  靠在窗台邊上的少女有著讓人心生好感的光輝之貌,面上毫無怨懟焦慮之色,在那雙與年齡不符的眼眸之中,藏著仿佛時光沉澱凝固了一般的沉靜與謙和。

  她安靜地凝視著姜茗,輕輕淺淺地呼吸著,稚嫩的胸脯便隨著她每一次認真的呼吸而起伏——明明蒼白纖瘦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但她卻很努力地活著。

  ——每一分,每一秒。

  不能說她是毫無負面情緒的聖人,但在這個女孩的身上,那些負面情緒也是柔軟的、無害的憂傷與彷徨。

  沒有憤怒,沒有絕望,沒有驕傲,也沒有逞強——沒有這些激烈而又尖銳的情緒,只有清淺也讓人心憐的傷感。

  在聽過她的自我介紹之後,這個不到十歲的女孩微微彎唇,勾起一絲笑,純然的善意,清淺而恬淡。

  姜茗向來古井無波的心緒也泛起了漣漪,敏感柔軟的心髒仿佛被一根手指輕輕地摁了一下,於是心底某塊溫軟的地方就這麼塌陷了下去。

  「是一個非常懂事、也非常有覺悟的孩子呢。」出於了解的目的,姜茗簡單詢問了一下薇拉近期的身體狀況,卻得到了看護人員夾帶著過重個人情感的憐惜之語,「一直在與病魔抗爭,肯定很辛苦的吧?但是即便這樣,在知曉自己的宿命以及責任時都沒有心生怨懟,而是平靜地選擇了接受呢。」

  「雖然與少主您的職責有所不同,但這孩子的確堅守著自己的戰線,不曾退縮與畏怯呢。」

  看護人員對於薇拉的身世只是一知半解,同情憐憫遠遠多過其他情緒,但對於姜茗而言,這就完全是另一種更深沉的含義了。

  「為什麼會選擇原諒澤弗恩呢?」姜茗站在薇拉身前,微微垂眸,「在知曉他所說的一切都是謊言,不過是以溫情為假面,騙你為其粉身碎骨的時候。」

  「為什麼會選擇原諒呢?」

  那些所謂的即便病魔纏身依舊寬和面對世界的描寫不過是世人美好的想像,肉-體飽受虛弱痛苦的折磨之時,人的精神又怎麼可能追逐更崇高的境界呢?

  構成人體幸福源泉的因素恰似一個金字塔,只有在滿足底層衣食住行安全等條件的情況下,才能往上壘砌自我滿足的高塔。

  不是不怨,也不是不恨,只是選擇了原諒。

  「為什麼呢?」姜茗負手而立,輕聲重復著。

  薇拉靠在窗台上,虛弱地闔上了眼簾,沒有說話。

  ——因為,已經不再是父懷裡的孩子了。

  人生在世,如果有依靠,誰還會想要長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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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蒼空使者(四)

  姜茗最終還是同意了「造神」計劃。

  在薇拉並不反對甚至可以說是高度配合的情況下,蒼穹之石很快便被送到了科研室裡,瑰麗的寶石浸泡在保持穩定狀態的液體中,散發著青空般柔和的光芒。

  「我覺得你有權知道,植入賢者之石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姜茗倚靠在牆壁邊上,語氣淡淡地說道,「一顆賢者之石便代表著一種法則之力,流體法則的危險程度較低,不會像心靈之石一樣有令人瘋魔的危險,也不像日炎之石一樣有直接損毀肉-體的威力,但是它依舊是非常危險的、不夠穩定的。」

  姜茗深深地凝視了薇拉一眼,語氣沉著冷靜地道:「你的誕生並不光彩,但是你既然已經來到了世上,那便代表著你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你的身體已經遭受了八次基因爆發,雖然沒有裂變,但是你隨時都可能會面對死亡的威脅。」姜茗將已經無可挽回的結果掰碎了,一點點地分析給薇拉知曉,「造神計劃或許能讓你擺脫性命朝不保夕的陰影,但是也可能讓死亡提前降臨,這裡面的風險和危機都是不可預料的,所以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

  姜茗對於造神計劃持有保留態度,並不會因此而感到迫切,實際上,神明究竟能否終結基因病?這還是一個無法預知的問題。

  姜茗過於冷淡的態度並沒有讓薇拉感到中傷,實際上,薇拉很清楚姜茗在這件事情上保持著絕對中立的立場。

  已經造成的傷害無可挽回,而前路如何抉擇,姜茗已經將選擇的權利交付到了她的手上。

  ——她並非慷他人之慨,實際上,身先士卒、第一個做出犧牲的人是姜茗自己,只是因為她失敗了,才有了往後的種種。

  薇拉選擇移植賢者之石。

  比起姜茗的從容鎮定,薇拉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焦灼的迫切感,這源自她如今虛弱無力的身體,也源自那不斷亮起的來自世界命脈的警報。

  【大概兩個月後,人類會迎來一次大面積的基因爆發,啟世組織根本來不及鎮壓基因病的蔓延,有數十個小國淪陷為基因裂變的犧牲品,黑洞遍布各地,許多地方都化作了焦土廢墟,生機全無。人類不得不放棄這些生存空間,重新建築堡壘與生存基地,開啟「終焉之聲」的歷史結點。】

  【在那之後,人類就迎來了末法時代,具備戰鬥能力的人奔波在剿滅已經失去理智的感染者的征途上,啟世組織也因此而四分五裂。】

  【而在末法年代之中,澤弗恩和姜茗都是標志性的存在,澤弗恩被基因病的陰影逼迫到窮途末路,為研制抵御基因病的藥物而犧牲了許多無辜的人,他最後保存下了一部分人類的火種,但自己卻沒熬過第四次基因爆發。姜茗在和澤弗恩決裂後,為盡可能地保護更多的華夏子民而創建了「燈蛾」,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

  【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薇拉。】

  系統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殘酷的未來,當世界走向終焉,那些瑰寶一樣的過去都會不復存在。

  這個父曾經存在過的世界,會就此泯滅在終焉的喪鐘聲裡。

  【正常人不會依靠回憶而活,但是你是,薇拉。】

  身為神女的倒影,薇拉生命的火種需要憑借他人的記憶才能留存於世,若一切泯滅於虛無,「薇拉」本身自然也不復存在了。

  躺在手術台上的薇拉仰頭看著頭頂上的燈火,恍惚間只覺得意識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滿心盡是無處憑依的空落。

  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牆,薇拉看見了神色冷凝的姜茗,她遠遠地望著她,眸光沉澱著萬千復雜的思緒,同情、憐憫、果決、堅毅……或許連她自己都理不清。

  「會好起來的,所有人都會等到幸福的結局。」

  薇拉茶金色的眼眸泛起柔軟的水光,隨即緩緩地闔起,她偏過頭,意識墜入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沉浸在虛無的泡影裡。

  薇拉沒有看見猛然站起身的姜茗,沒有看見她摁在玻璃牆上卻又仿佛觸電般收回的手,更沒有看見她明滅不定的神情。

  痛,劇烈的疼痛。

  仿佛萬千刀刃切割在四肢百骸,仿佛無孔不入的風侵蝕著殘破的軀體,大地滿目瘡痍,薇拉抬起手,卻窺見自己的手上滿是被腐蝕出來的坑坑窪窪的黑洞。

  比烈火焚身更加劇烈的痛楚,意識混沌之中薇拉隱隱聽見有人破音般的慘叫,竭嘶底裡,凄慘無比——可是等到咽喉的劇痛如尖刃般刺進腦海,她才發現發出慘叫聲的原來是自己。

  身體不斷破碎成粉塵又不斷重組,薇拉不記得自己是否有為此而哭泣,但她在絕望中朝著天空伸出手,想要握住一線的光明。

  一縷銀色的發安靜地落入了她的掌心,薇拉記得那是父的顏色,掬在手掌中就像一捧靜謐流淌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生寧靜。

  月光清寒,卻照亮了她無邊的黑夜。

  薇拉抿了抿蒼白的唇,卻只嘗到滿口鐵鏽的腥氣,她不管不顧地拽著那一縷發,唯恐一松手,最後的光明就徹底消失不見了。

  「……實驗體……潰散的精神狀態逐漸趨於穩定……」

  「請……澤弗恩大人……保持……」

  耳邊傳來細碎的沙沙聲,有人伸出手將薇拉輕柔的抱起,在她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撫著,滿懷憐愛痛惜之意。

  「……」薇拉將下巴抵在那人的肩膀上,手裡還緊緊地捏著那人的一縷發,茶金色的眼眸神光潰散,像一塊破碎龜裂的水晶。

  她流淚,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般軟軟地哽咽著,卻久久都未能將那些堵在心口的傾述之語說出口。

  為什麼遭受著一切的是我?……不能說。

  為什麼活著就一定要經歷離別與痛苦?……不能說。

  為什麼我生來就必須承擔這份責任,從來沒有抉擇前行道路的自由?……這種話,也不能說。

  「父……」薇拉因為劇痛而蜷縮成了一團,後背肩胛處瘦削的骨頭凸起,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骨而出,「小鳥,真的應該住籠子嗎?」

  一直重復拍撫動作的手微微一頓,澤弗恩沉默地凝視著懷中鮮血淋漓的人形,一時間只感到窒息。

  他聽見自己氣息不穩地回答道:「鳥兒本應該屬於青空,是人類貪婪無度,才將它鎖進了籠子。」

  ——若要將自己遭受的一切不幸都歸咎於宿命,這是何等的可笑與荒謬?

  「薇拉。」澤弗恩握著女孩幼弱纖細的手,看著她皮膚綻裂,鮮血一點點濡濕了手術台,鐵鏽的腥氣幾乎要將咽喉黏連在一起,「恨我吧,沒有關系的。」

  事實上,對於澤弗恩而言,被人憎恨遠遠好過於被人原諒——因為從一開始決定走上這條遍布鮮血的罪惡之路,他就沒想過得到他人的寬恕。

  他知道自己罪惡滔天,卻從沒想過回頭,更不需要一個飽受折磨的孩子原諒他犯下的罪過。

  澤弗恩在手術台邊守了三天,昏迷中的薇拉死死地拽著他的一縷發,像落入地獄的人抓住了那垂下來的一根蜘蛛絲一樣。

  女孩的身體不斷分解不斷重組,那過於慘烈的畫面令人不忍矚目,就連早已看慣了死亡的科研人員都忍不住背過身去,倉皇地拭去眼角的淚珠。

  流淌在地上的血水被一遍遍衝洗,直到金屬鑄成的壁壘都染上了洗刷不去的猩紅,澤弗恩才推開了想要攙扶他的侍從,搖搖晃晃地拿起了手術刀。

  躺在手術台上的女孩早已停止了呼吸,她的身軀在多次分裂重組後化作了焦木一般的漆黑,周身遍布紅色的裂紋,宛如岩漿荼毒過的土地。

  「挖出來。」澤弗恩聽見自己嘶啞的嗓音,那是希望被剝奪、難以抑制其慘淡絕望的困獸般的悲鳴,「……將蒼穹之石挖出來。」

  「澤弗恩!」一直沉默站在手術室外的姜茗破門而入,一記鎖喉便將澤弗恩摜倒在地,「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你振作點!十天才是極限,死亡代表不了什麼。」

  女子漆黑的眼眸仿佛燃燒著星火,即便真的走到窮途末路,因自身強大而從容的姜茗都不曾迷失自己的心。

  「我沒有時間了,姜茗。」澤弗恩冷靜了下來,仿佛方才一瞬間情緒的失控只是眾人的幻覺一樣,他依舊是那個少年老成、永遠智珠在握貴族公子。

  「你大概是無法理解的,那種隱約能聽見死神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惶恐,從患上基因病的那天起,我一直感覺到那種壓迫般的危機感,就好像世界一點點破碎走向終焉的征兆。你總是從容不迫,仿佛沒有什麼能擊垮你,但我卻快在日復一日的不安中瘋魔了。」

  「你冷靜點,這個世界上有將近一半的人都患有基因病,但他們都還能過正常的生活,誰都怕死,不僅僅是你!」

  「你不會明白的!如果只是苟延殘喘都能心滿意足,那我們不過是垂死掙扎的螞蟥而已!這個世界已經壞了,想要毀掉世界的不僅僅只是基因病而已。」

  澤弗恩是那最悲慘的、窺見真相冰山一角而從此惶惶不可終日的孤狼,因為無人理解,便只能背水一戰。

  「不要阻止我,姜茗。」澤弗恩手腕翻轉,一柄銀白色的手-槍便落入了他的手掌,他拿-槍指著姜茗的頭顱,聲音冷沉地說道,「我很貪心,想要的總是很多——我既不想死,也不想孤獨地活。我希望能活下去,也希望你們都能活下去,你明白的,我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

  「朋友?」姜茗冷冷挑眉,充溢心頭的不知是譏嘲還是涼冷,「你總是很理智,卻也總是很天真,以為自己交付了信任,被你所托付的人便必須無條件地支持你的一切作為。難道你還相信愛能夠創造奇跡嗎?你真的有意識到自己是多麼自私自利的人嗎?」

  「你所說的真心,就是不顧道德倫理,將自己的姐姐投入人體試驗,用克隆技術創造出了薇拉,利用她對你的善意而讓她陷入無可挽回的絕境。」

  「你所說的信任,就是如今拿著槍指著我,冠冕堂皇地說我希望你也能活。」

  「你真的有想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嗎?」

  「我當然有想過!」澤弗恩雙手握住了手-槍,那是他以特效藥的功勛換來的聖鑰武器「靈智之鑰」,可以變換為任何形態的工具或武器,「我想要活下去,想要世界變回曾經美麗的模樣,孩子可以選擇自己未來的職業;夫妻可以相愛,而不是為了繁衍而勉強;那時藍天白雲還在,讓大地沾上溫度的是陽光而不是血漿。」

  「那個時候的我們,根本不需要這樣敵對而立,薇拉這樣的孩子也可以永遠天真地活下去!」

  「這樣的願望很天真,但是那不就是我們一直為之而戰鬥的理由嗎?」

  「姜茗,恐怖的不僅僅是死亡,還有這個讓人將死亡視作尋常的世界——就連你,都變成了如今這般麻木的模樣。」

  「保持對死亡的敬畏心,我才能拼盡一切地活下去!」面容尚帶三分稚嫩的少年咬牙,那些許傷感的淚已經凝固成了心口的疤。

  「不然這個絕望的世界裡,還有什麼好值得留念的?!」

  少年竭嘶底裡的嘶喊,扯破了隔閡在兩人之間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溝渠之上溫情的面紗。

  姜茗冷沉著面色,抬眸,她眼中星火輝煌,思念與意志如不滅的火燭一般靜默地燃燒,與澤弗恩的絕望空洞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姜茗與澤弗恩不一樣,她的生命之火為華夏而燃,只要信念不滅,她就永遠對未來滿懷希望。

  死寂而又令人難堪的沉默在手術室中蔓延,眼睜睜看著兩人大打出手的科研人員們都不敢作聲,只能屏息觀望。

  眼看著局面就此僵持,所有人都在內心祈禱,不管什麼都好,來一個人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吧。

  仿佛感受到他們內心的願望,一聲細微卻又清脆的破裂聲打破了僵局,澤弗恩與姜茗齊齊扭頭,望向了手術台上焦炭般的屍體。

  「哢擦——」

  仿佛破繭而出的蝴蝶,褪土而飛的夏蟬,焦炭般醜陋的驅殼在眾目睽睽之下龜裂破損,蜻蜓般薄透清麗的蟬翼刺破了黑殼,緩緩地舒張開來。

  那是多麼美麗的,青空般的蟬翼——像雨水衝刷過後的蒼穹,被神明裁剪下來的半片天幕,美得令人神魂俱顫,幾乎要為此而流下淚來。

  ——人類早已忘記了過往的天空也曾有過這樣美麗的色彩。

  姜茗的面上閃過一絲驚艷,隨即她意識到了什麼一般,一把扯下自己寬大的風衣,快步走上前去。

  她將破繭而出的女孩團團一裹,緊緊地摟在懷裡,比起狂喜,她更多的是慶幸。

  「歡迎回來,薇拉——」

  ——回到這個或許並不完美,卻讓這麼多人拼盡一切去守護的世界。


第12章 蒼空使者(五)

  薇拉對艾利克斯,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

  曾經被追殺了十幾年窮途末路的大衛曾這麼頌唱過:「神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水溪。我的心渴想神,就是永生神。」

  破殼而出的雛鳥在面對第一個對她溫柔以待的存在時,這個人就是自我意識過盛的嬰兒心中唯一的神。

  雛鳥會下意識地模仿第一個見到的人,這被稱為「印隨現像」。

  不管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薇拉一直都在模仿艾利克斯——這位被人譽為「光明神」在世的聖賢。

  艾利克斯說她的心是空的,是因為薇拉本身並沒有「自我」,除了模仿以外,她對外界的一切認知與感悟,都來自引路人的影響與灌輸。

  系統身為引路人之一的存在,他對宿主的教導感到悲哀,因為宿主在遇到艾利克斯之前,就被人灌輸了扭曲而又畸形的「犧牲」的概念。

  還未感受過「活著」的喜悅,就已經被迫學習了面對「死亡」的覺悟。

  這也是為什麼艾利克斯在生命的盡頭,會對薇拉提出唯一的「強求」的緣由。那個過於睿智明晰的男人,或許早已窺見了薇拉充滿悲劇色彩的未來。

  但是,雖然系統非常嫌棄薇拉,可系統從來都不認為,薇拉是一位失敗的合作者。

  這個古怪的、試圖尋找人性、誕生自神靈的眼淚與倒影中的靈魂擁有著匪夷所思的可怕凝聚力,她那不知該稱作堅毅還是固執的信念、以及自然而然面對黑暗與犧牲的態度能夠輕而易舉地勾起人心最深處的溫柔與憐憫,大抵是因為那份來自人心最深處、因為她毫無欲-求而顯得格外純粹的善意。

  就像觀望著黑夜裡逐火的飛蛾,明明染滿悲劇的黑暗色彩,卻又偏偏美得震撼人心。

  ——來自黑暗,卻被光明所愛。

  【連活下去都不渴望的人,當然也不會有欲-望這種東西吧……】

  系統看著坐在輪椅上發呆的女孩,有些郁結地想著:【因為自己沒有願望,所以干脆幫助那些擁有願望的人活下去……這到底算不算合格的救世主呢?】

  【真是讓人頭疼啊,宿主……】

  造神計劃的實驗並不算成功。

  與姜茗一樣,薇拉在移植了蒼穹之石後失去了一些東西,也得到了一些東西——姜茗失去了味覺與感情,薇拉則失去了雙腿與健康的身體。

  與此同時,薇拉也擁有了蒼穹之石掌控理想流體的能力,脊背後兩塊蝴蝶骨的部位也出現了魔紋一般的紋路,操控魔能時便能展開青空一般的羽翼。

  實驗進入了僵滯階段,薇拉卻將兩個月後的「末世」預言告知了澤弗恩和姜茗。

  而這之後要如何運作傳遞消息,如何將基因爆發的威脅降至最低,這些就不是薇拉應該操心的問題了。

  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澤弗恩和姜茗都是聰明人,自然知曉其中要如何取舍。

  而在姜茗離開後,又有一位客人遠道而來,還順手挾來了一枝沾染著晨露的白茶花。

  「我叫姬泠。」一身青色漢服的女子負手而立,笑意盈盈地遞來一枝清麗的白茶,柔得像人間四月天的風景,「久聞其名,薇拉。我一直想見你。」

  姬泠是一位看上去年不過二八年華的貌美少女,比起姜茗那不符外表容貌的沉穩果決,姬泠本身並不具備過度尖銳的攻擊性。她就像華國古時曾被無數人筆墨描繪的江南水鄉女子一般,清麗絕倫,嫻靜優雅,唯獨那一分離世出塵的超凡之姿,能隱約窺見幾分與姜茗相似的地方。

  【……這個身上也有一份神祗傳承,好像跟風雨有關,應該是澤弗恩他們擔心你會能力失控,所以特意叫過來克制你的。】

  系統對所謂的「神祗傳承」早已麻木,在知曉了「造神計劃」的存在之後更是看破紅塵,雖然遠古神明都已經隕落,但似乎神系一脈的榮光還未完全泯滅於虛無。

  【我查了一下前文明的資料庫,姜與姬這兩個姓氏都很特別,是傳說中華國炎黃兩帝的傳承姓氏,而有關火焰與風雨的傳承,歷史上似乎也有記載。】

  《山海經》曾有記載:發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鳴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

  而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鄉。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

  【華國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但是我也不曾想過,居然有上古時期的魔紋傳承下來,這本應該隨著前文明的覆滅一同消散了才對。】

  雖然姬泠被系統斷定是前來「監視」薇拉的,但實際上這個看上去比薇拉大不了幾歲的少女也是玩興滿滿,將不務正業發揮到了極點。

  「開心點,薇拉。」這是姬泠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她總是笑意盈睫的樣子,仿佛再大的困難都會化作煙雲消散,「你要知道,快樂本身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想要簡單卻很困難。人活在當下,如果過度眷戀過去,或是過於憂慮未來,你就很難感受到快樂了。」

  說到這裡,姬泠還俏皮地眨了眨眼,吐舌道:「對哦,眷戀過去的人是薇拉,憂慮未來的人是老姜哦。」

  姬泠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

  她有著精湛的劍術,過人的文采,卻格外欣賞務實本分的人,每日除了研究稻谷土壤以外就是侍弄花花草草,偶爾會折下一枝,帶回來給薇拉作禮物。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姬泠會在薇拉面前舞劍,仿佛隨性而為,又仿佛刻意教導,「心靜則道明,所以不要著急,薇拉。」

  在姬泠的開解與陪伴之下,薇拉的確感到心頭淤堵的艱澀之氣消散了不少,偶爾也會與姬泠說上幾句話。

  「家傳劍術?沒有哦!」被薇拉問起劍術是否可以外傳時,姬泠卻是樂不可支地咬著冰棍,笑得眉眼彎彎,「女孩子的腕力不比男性,故而女子習劍,多數會追求迅敏輕靈之道。可是我國也有『一力破萬法』的說法,在絕對強大的力量面前,許多技巧都派不上用場,而我很討厭在這種先天不足的情況下落入下風。」

  「所以,如何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即便正面對敵也不落下風,這才是我修習的劍道哦。」

  姬泠不喜歡太過復雜的思考,往往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眼看著好不容易提起了薇拉的興趣,便主動提出要教她。

  「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姬泠微微彎腰,眉眼含笑地望著輪椅上瘦小的女孩,「你叫我一聲『老師』,不算過分吧?」

  「薇拉。」清麗溫婉的少女忽而軟了神態,她抬手,食指輕輕刮過薇拉的鼻梁,聲音和煦一如早春的微風,「再多愛這個世界一點點,好不好?」

  薇拉眨了眨眼,她金色的眼眸在先前的實驗中蒙上了一層雲翳,灰蒙蒙的像煙霧籠罩的琉璃。

  她安靜地凝視著姬泠的笑臉,過了許久,她才輕聲道:「你們也是,老師。」

  ——再堅持多一點,再努力多一點,只要能活下去,就總會有好事發生的。

  值得用生命去換的奇跡,一定會有的。

  能讓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也一定會有的。

  薇拉是這麼相信著的。

  澤弗恩從忙碌中的工作中抽身回來看望薇拉,卻發現姬泠這家伙居然趁他不在給薇拉套上了師徒名分,硬生生讓他矮了一個輩分。

  澤弗恩坐在薇拉身邊,笑容溫雅地聽著她講述這段時間的收獲,內心的小人卻笑容漸漸消失。

  ……四五十歲了啊!姬泠都四五十歲的人了!她怎麼好意思在一個十歲的孩子面前假裝妙齡少女呢?!

  澤弗恩揉了揉薇拉的腦袋,細細軟軟的發摩挲著掌心,都說頭發細的人性子也綿軟,澤弗恩倒是意外地覺得這句話說的有道理。

  他抱著小小的女孩坐在高台上,眺望著基地之外海天一線的風景,他不敢去看女孩過於單薄瘦削的體型,更不敢去看那纏滿繃帶的雙腿。

  ——那是他的罪。

  仿佛沮喪逃避著什麼的孩童一般,少年將臉埋在女孩的後頸,細軟的銀發像絲綢一般撫摸著他的臉,讓他在悲戚絕望中找到一絲溫暖的慰藉。

  「薇拉……你真的相信,我能驅逐基因病嗎?」

  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姜茗都不相信他,為何明明應該不諳世事的薇拉卻對他報以如此沉重的信任?明明他害她至深。

  「……可以的。」薇拉遲疑了一瞬,卻是輕輕捂住少年環住她的手臂,轉身凝視著他那雙充滿光明的眼睛,「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的。」

  隔著那雙眼睛,薇拉隱約能窺見那人的剪影——雖然非常微弱,但澤弗恩的身上的確有著父的氣息。

  「兄長,相信自己。」薇拉勉力撐起身,抱住澤弗恩的脖頸,將他的腦袋拉低,「你要比我還要更加信任自己才行。」

  「你是能聽見終焉之聲的人,所以,聽從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地走下去。」

  薇拉在少年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一如父臨別之際贈予她的祝福一樣。

  「願聖光守護著你。」


第13章 蒼空使者(六)

  兩個月後,「終焉」來臨。

  驟然爆發的基因病甚至沒有給人類一個過渡喘息的時間,一夜之間,基因裂變而形成的黑洞遍布大地,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即便姜茗插手,啟世組織及時作出了一系列的應對措施,但那也僅僅只是挽救回一部分領土而已——不得已的,為了避免突如其來的基因裂變,患有基因病的人類不得不與正常人類隔離開來,這也導致了一系列矛盾衝突的發生,世界各地一時間陷入了動-亂。

  同月,以姜家姜茗為首的裝甲戰士部隊「刺疾之刃」正式更名為「燈蛾」,同時大量吸納各地的戰鬥人才,四處奔波鎮壓暴-亂。

  在世界岌岌可危之時,基璐帕家族的幼子澤弗恩.基璐帕拿出了可以延緩基因裂變甚至是預防基因病傳染的特效藥,一舉奪下家中的話語權,霎時間風頭無兩。

  次月,什剎族族長因基因爆發發生裂變事故,其長女羅米什剎手刃親父,繼位,成立武-裝機甲部隊,代號「黑獅」。

  災難來得突然,雖然啟世組織早已有了心理准備,但如此大面積的傷亡依舊超出了掌權者的預料,甚至有些家族都已經自身難保。

  「比起大面積的死亡,人心的絕望反而更令人苦惱。」

  那些沒有死於基因病,至親至愛卻覆滅在災難中的人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了希望,他們寧可死後墮入地獄,也要選擇消亡。

  「還有什麼比現在的世界更像地獄的地方呢?」

  那些早已被悲傷擊垮的人向自己甚至是親人舉起了屠刀,與其百般掙扎、苟延殘喘,倒不如一同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祈禱死後能前往夢中的理想鄉。

  薇拉一直待在澤弗恩的基地裡,在情況進一步惡化之前,她提出了繼續「造神」計劃。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匆匆趕回來的姜茗滿臉疲憊,她在這短短兩個月內熬紅了雙眼,一人之力終有窮極之時,她救不了所有人,這個認知讓姜茗身心俱疲。

  「我知道。」薇拉安靜地凝視著姜茗,那雙異於常人卻無法否認其美感的眼眸透著與人世格格不入的沉靜平和,令被她注視著的人橫生出被幼獸依賴著的錯覺。

  「武力鎮壓、言語安撫,這些,都不如讓世人看見希望來得有效。」

  姜茗自然清楚這一點,但是造神計劃的第一步便如此凶險,誰又知道之後會釀成怎樣的結局呢?

  「蒼穹之石與你的適配程度高達78.63%,但是即便這樣,你也險些為此而死。」姜茗揉捏了一下眉心,平日裡鋒銳的黑眸因為疲憊而變得溫和,「造神計劃的第二步是往你的身體內灌輸魔能,以此激發賢者之石的法則之力,同時讓你的身軀蛻變為神體。這其中的痛苦是無法估量的,你能明白嗎?」

  薇拉沉默了許久,久到姜茗都以為她心生退意,正想為她開脫一二,卻聽她開口問道:「所以呢?因為太過痛苦,所以你們准備進行其他的人體試驗嗎?」

  薇拉的語氣平和,明明並不是多麼尖銳的質問,但姜茗卻覺得喉嚨一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欠你的。」姜茗看著薇拉稚嫩而又沉靜的面容,忍不住抿了抿唇,有些衝動地將某些話說出了口,「你本不應該承受這些,已經足夠了,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你想要保護這個世界的心意和覺悟,我們都已經感受到了,薇拉。」

  「停止實驗,即便蒼穹之石無法取出來也沒有關系,只要你活著就好。雖然沒有辦法讓你恢復健康,但是我們可以為你制作外骨骼裝甲以此替代雙腿,你還是能站起來的……」姜茗輕聲地說著,話語卻逐漸哽咽在喉嚨口,她牙根緊咬,之後規勸的話語便再也無法說出口。

  「……你還是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的,想要跟姬泠學劍術,我可以帶你回華夏;想要上學,我也可以送你去最好的天啟學院……」

  「但是那樣的話,人類本就渺茫的希望之火會變得更加微弱吧?我畢竟是最接近成功的試驗品。」薇拉垂眸,輕聲地道,「姜茗,我為什麼能成為一個例外呢?」

  「光明映照的地方藏匿著陰影,我們都憎恨黑暗,但我們都很清楚這個世界不可能只有永恆的光明。」

  「為了更多人的幸福,便注定要犧牲小我。那些被克隆出來的試驗品是這樣,那些為了對抗基因病而犧牲的戰士是這樣……那麼,我又憑什麼成為例外呢?」

  薇拉並不是在質問著什麼,她只是單純地感到了疑惑。

  姜茗深吸了一口氣,這個強大而又果決的將士因為內心翻湧的情緒而眼眶發紅,她單膝跪地,雙手合攏,包裹著薇拉稚嫩的雙手,輕輕抵在自己的眉頭。

  「因為……你就是我們為之而戰鬥的理由。」

  ——為了世界上一切的美好而戰。

  「不需要那麼無畏也沒有關系,不需要那麼勇敢也沒有關系,如果連一個才十歲的孩子都不得不為世界做出犧牲,那我們的戰鬥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姜茗早已走過滄海桑田,看盡了一切善惡美醜,但是在面對這個一無所知說出「我憑什麼例外」的孩子時,那以歲月壘造出來的心牆如決堤般潰不成軍。

  她受不了那雙澄澈干淨宛如幼獸一般充滿信任與依賴,卻又在面對黑暗時無畏而又了然的眼睛。

  ——她知道,她明白,她接受。

  但也正是如此,才會顯得那樣的悲哀。

  「我們沒有錯,誰都沒有錯,為了守護而污濁了雙手的姜茗沒有錯,為了大眾而犧牲小我的澤弗恩沒有錯,因為痛苦而怨恨這個世界的試驗品也沒有錯。」

  「錯的不是你我,而是這個讓人將死亡視作尋常的世界。」

  「姜茗,請不要將我看作需要你保護的孩子,我是將與你一起並肩作戰、守護這個世界的戰友。」

  「你所背負的,我同樣也能。」

  正是因為在這場悲劇中沒有人做錯,所以怨恨這種東西,沒有意義,也不會有結果。

  澤弗恩讓人送來了心靈之石,卻沒有來見薇拉,因為他早已知道這個女孩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所以他不敢來見她。

  越是純粹的光明,就越是能照見自身的醜惡。

  【所以說為什麼還要移植心靈之石呢?神明和神明之間的傳承是具有排他性的,難道風神的傳承還沒讓你吃夠苦頭嗎?】系統絮絮叨叨地吐槽著。

  「因為三角關系比較穩定?」薇拉給出了一個讓系統吐血三升的說法,「我是不可能舍棄光明傳承的,但是暴風傳承不夠穩定也總是在我身體內肆虐,繼續這樣下去我可能撐不了多久。如果移植另一顆心靈之石,在三種法則互相牽制的情況下,體內的力量應該能達成一個平衡。」

  【但是也有可能讓你的情況更加惡化。】系統淡定吃瓜,【神明都是唯我獨尊的存在,你想要讓他們和平共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們寧願將自己得不到的東西毀掉,都不會樂意輸給另一個神系的神明。你的光明傳承可不是善類,它不是那種溫柔的冷光,而是充滿極端淨化與毀滅之力的光明,與暴風一樣不穩定。】

  傳說,光明神憎惡黑暗,試圖讓光明充盈大地,令黑暗無所遁形。

  「我明白,所以我才要嘗試融合心靈之石。」薇拉靜靜地望著培養皿中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寶石,低聲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應該被稱為『聖光之石』才對。」

  心靈之石的信仰來源是啟世組織,那是萌生自民眾心中的希望與美好,在這個充滿悲傷的世界中,它就是那一抹不朽的天光。

  「同樣是光,它卻是自萬民心中萌生出來的新芽。如果這個世界還擁有一線生機,那一定就藏在這份信仰之中吧。」

  【……你確定自己能融合心靈之石嗎?】系統不得不承認宿主的話有一定道理,【啊……抱歉,我忘了,雖然只是倒影,但是你還是擁有那一位部分能力的。】

  雖然薇拉自己可能不太在意,但是她其實繼承了一部分神女的權能,她的歌聲能夠驅逐人心的晦暗與傷悲,給予人力量以及勇氣。

  然後這唯一的能力還被那個誰給斃了……

  以薇拉對艾利克斯的憧憬與崇拜,艾利克斯說不要在人前唱歌,她就絕對不會在人前唱歌。好好的一根金手指,四舍五入算是廢了。

  系統倒是隱隱對宿主能夠融合心靈之石這件事情多出了幾分自信,畢竟連權能都如此相近,沒有道理融合度會低吧?

  ……幾天之後,系統恨不得一個螺旋飛踢讓今天的自己分分鐘暴斃。

  心靈之石之所以被稱為「心靈之石」而非「聖光之石」的原因,是因為它其中包含的不僅僅是純粹的光明,還有無數龐雜的負面情緒。

  好的、壞的、悲傷的、喜悅的、痛苦的——這些,都算是人類「情緒」的一種。

  薇拉的心很空,裡面盛著純粹卻也稀少的善意,這也讓無數污泥般的負面情緒有了可乘之機。

  大量魔能的注入,逐步激發了薇拉體內的賢者之石,但同時爆發出來的,還有來自虛空中滅世意志深深的惡意。

  薇拉眼神空茫地躺在手術台上,□□的疼痛早就被遺忘,靈魂卻還在虛空中彷徨。

  鬼魅一般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間呢喃,天地間仿佛只剩下自己,除了絕望,便是孤單。

  「憎恨吧,憎恨吧——憎恨這個逼迫你犧牲、逼迫你去拯救的世界吧。」

  「為什麼一定是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麼呢?人類,都是人類——究竟是誰規定的,我必須要為了人類而去死呢?」

  「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值得被愛,沒有人對我伸出援手……」

  「那些痛心的眼神是假的,那些溫柔的鼓勵是假的,那些都是為了騙我心甘情願地犧牲而說出口的言不由衷的謊言罷了——」

  「滴——」

  心髒停止跳動的聲音漫長得有些可怕,薇拉感覺身體越來越輕,痛楚都離她而去,但與之相對的,靈魂卻仿佛被困進了匣籠裡,不得脫身。

  「你是誰?」

  薇拉吃力地轉動著眼珠子,呼吸在氧氣罩上噴吐出一片白霧。

  「你不累嗎?我可是累了,我不想聽你說話,你能不能安靜點?」

  那屬於薇拉自己的聲音微微一頓,隨即輕慢地笑著,蠱惑般地呢喃著:「我就是你啊,我就是你藏在內心深處不敢言說的痛苦啊——」

  「你難道沒有想過嗎?難道不曾因為這所謂的宿命而感到委屈嗎?你看看你周邊圍著的人,他們說著愛你,卻又總是在利用你,把你當作救世的祭品。」

  「薇拉,薇拉——天地之大,何處才是你的家呢?這個世界,沒有人真的愛你啊。」

  驟停的心跳再次鼓動了起來,那有力的跳動宛如一下下握緊的拳頭,積壓得胸腔內的軟肉髒器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沒有人愛你啊——」

  「沒有人愛你啊,薇拉——」

  痛苦、憎恨、抑郁、悲傷、疲憊、失望、嫉妒……

  無盡黑暗的能量倒灌入稚嫩的軀體,心靈影響了生理,她痛苦得渾身抽搐痙攣,用早已喑啞的嗓子發出了聲嘶力竭幾近悲愴的哭喊。

  「仰慕著光明的你,卻是光明倒影出的暗影,從誕生之初,便屬於黑暗。」

  不——

  「薇拉!」

  冰冷得幾近行將就木的身體被人擁進懷裡,過於纖瘦而並不寬厚的懷抱,卻有著滾燙而又灼人的體溫。

  「冷靜一點,不要讓心靈之石影響了你……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姜茗的手遒勁有力,她擁抱著她,宛如山海難移的磐石,帶著山巒般厚重的安全感。

  她抬手往薇拉的眉心上輕輕一點,薇拉就覺得眼前一亮,周邊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美好而又夢幻的場景如畫卷一般一一呈現在她的眼前。

  金色的稻田泛著浪,陽光漫過屋檐灑下細碎的光,碧水藍天萬裡無雲的清爽,有小孩拿著甜蜜的麥芽糖,匆匆跑過街角。

  ——那真是,非常美好也非常暖心的場景。

  薇拉卻哭了。

  她眼裡流淌著絕望的晦暗,人世間的光芒再也無法點亮她眼底的天空。

  她嗓音嘶啞地道:「我看見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幸福地微笑——」

  ——唯有我的屍骨埋葬在無人知曉的黑暗裡。


第14章 蒼空使者(七)

  啟世紀年1543年,繼「大範圍基因裂變」的災厄之後,新西蘭臨海地段再次爆發了高魔能反應的不明災厄,試驗品Vl-803出逃,疑似基因研究基地釀成的惡果。

  同年五月,原「刺疾之刃」現「燈蛾」小隊隊長姜茗、「善水劍」姬泠與其麾下燈蛾戰隊中的黎明戰士「影武」風早枝子、「武裝兵」西裡斯以及「霜刃」姬蕪。

  同時,另一班人馬「黑獅」小隊的S級裝甲戰士「死神」尤莉什剎奉其雙胞胎長姐羅米什剎之命,攜帶聖鑰「聖艾爾摩之火」前往新西蘭海域捉拿試驗品Vl-803。

  「大姨媽——大姨媽——」

  穿著華國短打服飾的少女百無聊賴地踢著腳邊的石頭,拉長了語調,懶懶散散地道。

  「那個Vl-803號試驗品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麼連您老人家和姜少主都派出來了啊?之前基因裂變都沒有這麼大的陣勢吧?」

  「小草。」外貌看上去不過二八年華的姬泠溫柔淺笑,一把擰住自家小侄女的臉頰肉,「我再聽見你說禁詞,我就回去讓你爸媽給你改名叫姬姬。」

  在作死的邊緣拼命試探的姬蕪被掐得險些飆淚,她一點都不懷疑自家大姨媽會不會真的給自己改名叫「嘰嘰」,畢竟她原本叫「姬箐」,意為「去蕪存箐」,就因為小時候說話嘴上沒把而得罪了身為姬家家主的大姨媽,硬生生被姬泠以「聽起來像基情一樣」給改成了雜草名。

  說多了都是淚。

  「事實上,情報並不完全正確,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

  不理會插科打諢的姬家二人組,姜茗只是冷著臉,向著自己的隊員們解釋道。

  「我們只知道Vl-803全面失控,但是具體失控的理由卻無法考究,只知道在五天前她自新西蘭實驗室逃離,在機械戰甲的追逐中墜入南太平洋。」

  「全面失控……嗎?」

  風早枝子性格沉穩冷靜,出身東瀛的她是一位極為出色的刀客,但會加入燈蛾小隊卻是因為生活所迫,她原本幸福的家庭早已在基因病的威脅下化為了烏有。

  「說起來,果然還是很在意,新西蘭實驗室裡居然使用人體試驗……不,倒也不算出乎意料,畢竟這個實驗室出自那位大人之手。」

  「基因病只會感染人類而不會波及其他生靈。」擅長各種槍-械武器的西裡斯語氣冷肅,「澤弗恩博士制作的基因病特效藥,就是從試驗品身上提取的吧?」

  「森麼?!」被掐著臉頰的姬蕪立刻湊過頭來,微微瞠大的眼眸裡掩蓋不住的錯愕,「這種沒人性……我、我是說!那個女孩也不過才十歲的孩子吧?!這也太!」

  「姬蕪,別露出這麼一副表情。」姜茗心情沉重,並不比她們好到哪裡去,「薇拉是自願的,事實上,我們這次任務的目標也是『捕獲』而非『格殺』。」

  姜茗知曉情報已經沒有掩蓋的必要了,便向自己的隊員們講述了薇拉的故事。

  在她的描述裡,年紀尚幼卻過分早熟的薇拉是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但在如此稚嫩的驅殼之下,卻藏著一個足以面對這個世界殘酷本質的強大靈魂。

  那個女孩懷揣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覺悟以及犧牲精神,她將對世界的救贖視作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責任——或許,這就是澤弗恩斷定她擁有賢者品質的緣由之一了。

  「隊長。」聽完姜茗的描述,如同機器人一般的西裡斯開口道,「在這件事情上,你也是幫凶。」

  「西裡斯!」非常尊敬姜茗的風早枝子打斷了西裡斯的問責,有些為難的抿了抿唇,「隊長這麼做一定是有緣由的!」

  對待這件事情,風早枝子也心有不忍,畢竟無論如何,讓十歲的孩子背負這些都太過殘酷了些許。

  「枝子你才是,別被感情蒙蔽了眼睛,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

  面無表情的少女依靠著外骨骼裝甲走動,宛如機械一般說著毫無平仄起伏的話。

  「植入賢者之石會讓薇拉雙腿癱瘓,但是西裡斯也站不起來,卻也能憑借著外骨骼裝甲而獲得移動的能力。如果隊長本身沒有繼續實驗的心思,她完全可以在一開始就拉那個女孩一把的。但是她沒有,我明白,這是因為隊長在大局和私情的抉擇上做出了最理想的選擇。但從薇拉的角度來看,隊長也是行凶者。」

  ——行凶者沒有說同情的資格。

  這是西裡斯沒有宣之於口的潛台詞。

  西裡斯的話語過於冷靜也過於殘酷,但卻說中的事實,讓站在一旁的姬泠無奈卻也想笑,她看著緘默不語算是默認了此事的姜茗,輕輕嘆了口氣。

  「一個組織的發展,自然有光明也有黑暗。」姬泠隨手摸了摸西裡斯的腦袋,柔聲道,「想要保護更多的人,便難免要犧牲小我。西裡斯,你們所使用的能夠對基因病變者的武器都是無數人的鮮血與犧牲構造研發出來的。你們配備裝甲上的體感時間遲延系統就來自一位擁有子彈時間天賦的戰士死後屍體的腦部研究實驗。」

  「西裡斯,想要更快地進步就難免要付出一些東西。就像為了治療癌症疾病而使用了動物實驗一樣,在這個命如草芥的年代,我們人類跟動物有什麼區別呢?」

  「站在戰場上的你們應該要明白,除了像你們這樣輝煌而又光榮的犧牲,還有更多的人被埋葬在孤寂寒冷的黑暗之中。」

  面對著眼前幾個良善卻也稚嫩的晚輩,姬泠揭開了這個殘酷世界的冰山一角。

  「就像光明與黑暗,仰望光明之時不要忘記自己背後的陰影,看見黑暗時也別忘記身後的明光。」

  「這就是世界的本質,看清它,了解它,接受它……最後熱愛它。」

  「那些凜然無畏守護著這個世界的戰士都有著這樣犧牲的覺悟,包括身為試驗品的薇拉。」姬泠微笑著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善水劍。

  「你們啊,有守護的決心,也足夠善良,但這份面對世界的覺悟,還遠遠不夠格呢。」

  覺得自己被小看了的姬蕪有些不服氣,還想說些什麼,姜茗卻突然開口說道:「薇拉之所以會失控,是因為她對這個逼迫她犧牲的世界感到怨恨。」

  姬蕪微微一愣,就連西裡斯都忍不住掃來了目光。

  「但是那個孩子……」姜茗容色淡淡,胸腔內卻情緒激蕩,有一種炫耀珍寶的驕傲,也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窒悶,但更多的,還是一種因憐惜而生的柔軟,「那個孩子力量失控的瞬間卻沒想過報復,而是選擇了逃跑。她擁有摧毀整個城鎮的能力,但面對著一整個基地裡害她至深的劊子手,她卻連一草一木都沒有傷到。」

  「是,我是行凶者,我當時就站在她的面前,她隨時可以挖出我的心髒。」

  「但是她沒有這麼做。」

  「你們能明白嗎?」

  姜茗話音剛落,初出茅廬的少女們只覺得胸口被人重重一錘,堵得有些說不出話。

  悲劇與犧牲,本就沾染著令人動容無比的凄美的色彩,而一旦這份凄涼的美麗多出一分堅守的執著,便會在人心深處滋生出無盡的憧憬與向往。

  正如姜茗和姬泠所言的那般,那未曾謀面的孩子,很好很優秀,乖巧且懂事。

  害怕著、畏懼著、憎恨著,卻依然勇敢地赴死,還有什麼……比這更令人心如刀割?

  ——再沒有什麼比膽小者的犧牲更令人惆悵的悲劇了。

  姬蕪只覺得眼角微微濕潤,為了這份覺悟,也為了這個很殘酷卻也極具美感的世界。

  「我不管!我不想聽什麼隱忍與無奈,覺悟與必然!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幸福的資格,我會帶她回去的!我、枝子還有西裡斯,我們都會好好對她,我們會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的!」

  她大聲宣告著,仿佛誓言一樣。

  ——如此溫暖的、單純的、天真卻又荒誕可笑的誓言。

  卻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駛向現實的彼岸。


第15章 蒼空使者(八)

  【……嘿,親,雖然我不想打擾你休息,但是你該醒了,燈蛾和黑獅的人都追上來了。】

  泡在海水中的薇拉緩緩睜開眼眸,她漂浮在海面上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如今放眼望去四周皆是茫茫水浪,早已分不清來時的方向。

  手臂感覺到了有些奇怪的觸感,仿佛有什麼東西一下下地頂著她。薇拉微微偏頭望去,卻發現一只幼小的海豚吃力地撞擊著她的手臂,執拗地推動著她。

  「……什麼時候了?」薇拉隨手摸了摸海豚溫暖光滑的身軀,被海豚一甩尾潑了滿臉的水,神情茫茫地道,「過去多久了?」

  【五天,我差點以為你要變成海裡的一棵水草。】系統忍不住吐槽她,【還不快點收拾一下?你體內的力量體系現在是亂七八糟,簡直沒眼看了。】

  系統所言非虛,薇拉這具身體在幾次三番「破裂-修復-再破裂」的磨折中已經有了接近半神體的潛質,但是還是那句話,神明都是唯我獨尊的大豬蹄子,他們的傳承本身就裹挾著非常不穩定的力量。正常人想要繼承其中一種還需要經歷百般磋磨才能得到認可,哪像薇拉居然還一次性融合了三個?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格?」薇拉在系統的幫助下開啟了內視,看見了包裹在自己靈魂之中散發著柔和金光的透明晶石。

  薇拉已經不記得這些天以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她只記得自己蘇醒後滿心都是想要毀滅一切殺戮一切的狂躁,甚至差點對一直以來對她看護有加的姜茗動手,趁著自己還有理智,薇拉就勉強著控制自己跳了海,免得力量暴走後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

  蒼穹之石的能力是創造理想流體,這個能力在現實中使用的結果就是操控風或是操控水,一切流動的事物都屬於風神的權能範圍之內。

  【是哦,光明和心靈傳承聯手一起打壓暴風傳承,互相融合之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光明少了攻擊性,心靈少了陰暗面,我也不知道它們變成了啥子。】

  系統的聲音樂顛顛裡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不過你當時及時逃跑是正確的,不然心靈之石的能力泄露暴走,估計會讓周圍的人在絕望中自殺,嚴重一點的當場陷入腦死亡都是正常的。你也是歪打正著才跑到了海上,就算能力暴走,周圍也沒什麼能讓你禍害的。】

  心靈——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存在,它是生物的一個器官,也是動物和植物之間的分界線。

  心靈是一個生命場,它以領域的形式與其他器官產生相互作用,同時它也是一個巨大的能量場,通過人體消化系統轉化可供運行的能量。

  它不是人類的頭腦,也不是人類的心髒,它甚至不是一個有形之物,但這個能量場卻是切實存在著的,並且影響著生命的一切輪回運轉。

  生命場影響著一個人的氣質、**、本能以及情感,它甚至影響著一個人的氣勢運道以及對外界的感受。

  【而用更直白的話語來表達的話,心靈之石的能力就是可以影響生物的意識、情緒、五感,甚至篡改一個人的記憶。】

  系統將自己擁有的情報予以了共享:【對人類來說殺傷力強大甚至難以防範,但是對只靠本能而活的動物來說殺傷力銳減,並且無法像蒼穹之石這種自然系賢者之石一般對周圍產生傷害。】

  【現在,你體內的三顆賢者之石正處於融合的階段,最終或許會誕生出完全屬於你自己的神格。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是什麼,但……總歸不是壞事。】

  系統的話語真假參半,實際上,一直密切關注薇拉的它心裡很清楚,這三份傳承之所以能互相融合,是因為光明選擇了妥協。

  光明本身就不喜愛黑暗的事物,它驅逐了心靈之石中的惡意與負面情緒,將屬於「聖光」的那一部分收納為自己的權能。

  之後,借助吞噬聖光而暴漲的力量,光明抹消了蒼穹之石中那一抹微弱的神識,將對方的權能也據為己有。

  這些情況都沒有逃過系統的偵測,它也瞬間明白了給予薇拉這份傳承的艾利克斯為何人,但它選擇了緘默,因為這對於宿主來說的確不算是壞事。

  雖然那個人也已經歸位,但從這件事情來看,他還是很寵著薇拉的。

  ……不然換做別家的神明,這麼貪心還三心二意的繼承人怕不是要被活活打死。

  【好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的時間,不多了。】

  「深海中有著可以改變世界命脈的東西存在嗎?」薇拉操控水流將自己引向深海,如此問道。

  【有的,我說過,法則永遠會給世界留下一線生機,端看人類能不能抓住而已。】

  薇拉越潛越深,周圍的海水都化作了濃稠的黑色,但是她卻任由冰冷的海水包裹著自己,朝著更深的方向潛去。

  【我們到了。】薇拉不記得自己下沉了多久,被系統的能量罩保護著的她也感受不到海壓的深淺,只能感覺到自己來到一個或許極為接近地心的地方。

  有光在薇拉眼前亮起,深藍一片的海底世界之中,一座仿佛貝中珍珠的城市安靜地躺在海底,散發著柔和如月光般的輝光。

  在這個光線無法照射到的漆黑深海世界之中,這座城市裡的冷光照亮了方圓百裡的海域。

  【馬裡亞納海溝,海底6000米,失落的前文明城市,希腊稱之為塔爾塔羅斯,華國稱它為歸墟,蘇美爾稱它為阿普斯,隨便你怎麼稱呼都行。】

  薇拉被海水輕輕推動著,距離那神秘的城市越來越近,最後悄無聲息地降落在了遺跡之中。

  「……海底6000米,但是在防護罩籠罩的範圍內卻能自如行動和呼吸……」薇拉撥了撥海水,為這登峰造極的科技喟嘆不已。

  【這是失落的最高文明古城,別說行動和呼吸了,你想要在裡面舒舒服服的生活都行。】系統忍不住撇嘴,覺得宿主小瞧了曾經輝煌無比的前文明。

  【這是一座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城市,食物和日用品都能通過轉換海水而來,它的能源防護直到萬年之後的今天都不曾衰竭。】

  系統有些自豪地介紹著自己代表的文化:【而且,這座城市的能量來自粒子海,是能夠前往平行位面的時空之門,迪拉克之海,聽說過嗎?】

  「迪拉克之海?」薇拉茫然地搖了搖頭,「我知道魔紋之中有一位代表英靈的魂印就名為『狄拉克』。」

  【嗯,那也沒錯啦,因為迪拉克之海就是他發現並以此命名的——所謂的「迪拉克之海」就是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夾縫,平行宇宙空間存在的一個神奇的維度。】

  【世間萬物由量子組成,如果非要解釋的話,迪拉克之海就是水杯和水杯之間的間隙,每個世界滿溢而出的量子會彙入這個間隙形成一片虛無卻又確切存在著的空間,量子真空的零點能組成的負能量的粒子海,哪裡有物質,哪裡就有迪拉克之海,人類想像觀察到的宇宙就好像漂浮在其表面上。】

  【簡單來說,這就是開啟異時空的大門。】

  系統絮絮叨叨地講解著前文明遺跡的偉大之處,薇拉卻已經腳步穩穩地落在了這片失落文明的土地之上。

  哪怕逾今近萬年的歲月,受盡風侵雨蝕,在斷壁頹垣之中卻依舊隱約可見舊日輝煌的盛景,不由得心中感嘆。

  【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你才知道一個位面發展到極致會呈現何等的輝煌,我曾經對你許下的承諾都不是誇大其詞,前文明的偉大也並非子虛烏有之事。】

  【薇拉,找到塔爾塔羅斯中通往迪拉克之海的洞悉渦流,之後將魔能灌入這座城市,它會為你搭建起雲梯天塔,幫助你挽回這個世界崩裂的命脈。】

  系統循循善誘,仿佛拿著糖果拐騙小孩的拍花子:【只要你拯救了世界,你就能獲得更多的信仰,哪怕只是感激,也會成為你潛在的信徒,屆時……】

  「那種事情無所謂了。」薇拉輕輕觸碰著一根雕刻著不明字符的石柱,有些疲憊地闔上了眼簾,「我並不是為了活下去才做這些的。」

  【……】系統噤聲止語,對於這個注定要奉獻給世界的祭品,不管說什麼都似乎顯得有些多余了。

  系統自認自己身為毫無感情的硅基生命,本應該是人間之屑一樣的存在都偶爾會對宿主萌生一二惻隱之心,就更不要說別人了。

  活著真的很難啊。

  於是系統便真心實意地安慰道:【開心點,宿主,我保證你會死得很好看的。至少會讓大部分人在數十年內忘不掉你。】

  薇拉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並不開心。

  她在系統的指示下很快尋找到了城市的核心,但是到底已經時隔甚遠,即便薇拉將賢者之石中的魔能全部灌輸進去,也不足以重啟這座城市。

  在經歷了傳承融合的風險之後,薇拉本就已經是強弩之末,將最後一絲力量都抽盡後便只能呆呆的收手,神情茫然地靠著牆壁坐下。

  薇拉覺得有些冷,或許是因為深海中的溫度太過徹骨,也或許是因為維持體溫的力量早已耗盡。她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自己那個短暫而又漫長的前世。

  瀝干鮮血的痛苦經歷令人想起來便覺得心口生疼,但是在薇拉的記憶中,比起疼痛,她更畏懼那種生命流逝的寒冷。

  她其實不想死的,雖然她也不是那麼想活著。

  同樣是寒冷的感覺,薇拉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一個人煢煢獨行之時微涼的冷意比較難耐,還是臨終之時熬干最後一滴血液的冰寒更銘心刻骨。

  「系統……我有些困了,睡一會兒。」

  薇拉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系統回答,便蜷起身倒頭睡了。她抱著自己沒有知覺的雙腿,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溫暖一點。

  薇拉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沉入黑暗,黑暗之中有光浮起,將她輕柔地包裹其中,然後帶著她一直往下、往下……直到沉澱到意識的最深處為止。

  於是系統就看到,說好要去睡覺的薇拉霍然睜開了眼睛。

  純澈疲憊的茶金色眼眸覆蓋上濃稠的猩紅,像半干的污血,由無數黑紅色的線組成的顏色,透著一股魔魅而又混亂的驚悚。

  【……】系統整個統當機了足足三秒鐘,這才尖叫著道,【臥槽你是誰啊!】

  「我?」沙啞磁性的聲音響起,稚嫩的面容上竟橫生了幾分媚意,「我是被你們奪取了身體的人啊,系——統——」

  系統一陣惡寒,隨即想起了什麼一般,又瞬間冷靜了下來:【哦,是你啊,你居然還沒死?】

  【法斯莉婭.基璐帕。】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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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蒼空使者(九)

  這個世界的人,生來多多少少都是帶著些許天賦的——比如能聽見終焉之聲的澤弗恩,能延遲體感時間的戰士,又或是生來便帶有綠手指的姬泠。

  湊巧也不湊巧,法斯莉婭便恰好也是擁有特殊天賦的人才之一。與澤弗恩相反,她生來就能聽見生命的心靈之語。

  但是這個世界的生命,是壞的。就連本該悅耳的心靈之語都因為基因病而變得嘈雜喧囂,刺耳無比。

  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長大,法斯莉婭被養成了陰戾傲慢的性子,比起澤弗恩害怕孤單而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卑微祈願,法斯莉婭更希望這個世界上的人全部死掉,世界只剩她一人就好。

  那樣,就不會總是聽見煩人的聲音了。

  因此,法斯莉婭在聽見自己的死亡之語時,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的法斯莉婭為了活下去而給自己設了一個局。

  她給一直暗中進行人體試驗的弟弟澤弗恩傳遞了一條情報,將自己的心靈數據編寫進基因裡,之後停止身體功能的運作——也就不會有基因裂變的來臨。

  法斯莉婭很了解澤弗恩,於是,不出所料,澤弗恩為了研究基因病的特性而解剖了她的屍體,同時為了更深入的研究,他復制了法斯莉婭的基因。

  對於從誕生之初便能聽見心靈之語的法斯莉婭而言,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生命都是由一串數據密碼構成的,只要編寫出正確的數據,就能復現這個人的存在。

  在所有的復制人中,只有Vl-803號實驗體與她的匹配度最高,所以法斯莉婭潛藏的基因密碼就在軀體內激活,Vl-803本應該繼承法斯莉婭的所有感情、記憶、信念,甚至是思想與言行。就像電腦中的「復制粘貼」一樣,作為副本的Vl-803是完整的、法斯莉婭的復制品,她會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才對。

  但是,這個叫做系統的存在裹挾著一串陌生的生命代碼,取代了她的存在。

  精心布置安排好的復活被人破壞,乖戾恣雎的法斯莉婭本應該對此感到憤怒,但是實際上,她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好。

  因為,與這個陌生的靈魂同處於一具身軀之時,法斯莉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雖然空落落的,但那靈魂的深處的確沒有太多竭嘶底裡的聲音。

  「救世主……嗎?」法斯莉婭微笑著,揮動著翅膀在原地轉了個圈,「你看我如何呢?系統先生?比起那個廢怯而又空洞的靈魂,我更符合你的要求不是嗎?」

  「如果一定要尋找一個合作者,比起從頭塗抹一張空白的稿紙,已經成型的、更優秀出色的存在更適合做你的搭檔,對不對?」

  法斯莉婭語氣輕柔,仿佛蠱惑一般開口:「她能做到的我也能,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選擇我呢?系統先生——」

  【哦?她能做的你都能?】系統不知是鄙夷還是不屑地開口,【那為了拯救世界而廢掉雙腿,你也能?為此忍受非人的折磨,你也能?】

  法斯莉婭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這種痛苦並不是必然的不是嗎?只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任何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所有的痛苦與不公,都不過是因為她的無能而已。因為她不夠強大,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拯救這個世界,所以她才需要經歷這些。你應該也很明白的才對。」

  系統當然明白,平行位面中這麼多的救世主,也不是所有的救世主都要經歷這些非人的折磨才能力挽狂瀾的。說白了,還是薇拉本身觸碰不到這個層面罷了。

  因為資格不夠,才要為此付出更多的代價。

  可是,這並不代表薇拉在系統心目中的地位是能夠隨便被人取締的。

  【燃燒自己的火焰,點亮世人心中的明光,這才是我所期翼的救世主。】系統難得平靜地說道,【我本身便代表著前文明最高科技的力量,我承認,力量的確是重要的,但卻不是必須的。同樣的力量落到你的手裡,只會讓所有人都不得善終;但若是落在薇拉手裡,她卻能給所有人一個幸福的結局。】

  系統話音剛落,法斯莉婭就仿佛被刺中了一般,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來。

  「這個早就朽爛的、所有生命都壞掉的世界還有拯救的必要嗎?真是太可笑了!」

  「所有人都幸福的結局,這個所有人裡面有包括薇拉她自己嗎?」

  法斯莉婭拱了拱手,邪氣肆意地勾唇:「我從來都不知道這種愚蠢而又懦弱的自毀心理也能成為一種優點,連愛為何物都不知曉的她並不是在犧牲,只是在自毀罷了。還是說,你想要塗抹的白紙,其實只是利用完就能丟掉的廢物呢?」

  【前路漫漫,但並非毫無希望。】系統一改平日裡情緒起伏甚大的模樣,冷靜而又機械地道,【她是追逐烈火的飛蛾,而我給她安排的前路裡有光。】

  只要前路有光,她就會義無反顧地奔向光明所在的地方,哪怕是烈焰焚身,荊棘遍地,她也會一如既往地勇敢。

  法斯莉婭臉上輕慢的笑容消失了,她高高在上,目光冷若冰霜,不知是譏嘲還是惱怒地冷笑道:「那就拯救給我看啊,救世主大人。」

  法斯莉婭就像一個患有公主病又被人回拒了任性要求的少女一樣,惡狠狠地推倒了一根柱子,引起系統一片「臥槽」的驚叫聲。

  【啊啊啊你要干什麼啊!快住手!把薇拉給我還回來啊!】

  法斯莉婭展開翅膀,如同一只輕盈跳躍的鳥兒,她毫無阻力地破開了海水,離開了深海的失落之城。

  比起笨拙的、不懂使用暴風權能的薇拉,法斯莉婭卻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了這具身體內的所有權能,仿佛生來就合該是一切力量的主宰一樣。

  法斯莉婭頂著薇拉的驅殼,跟「黑獅」與「燈蛾」撞了個正面,系統也不知道法斯莉婭打算做什麼,但是她幾乎報廢了黑獅戰隊所有的戰術機甲。

  面對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炮-火,法斯莉婭揮手張開了青空色的屏障,無孔不入的流體化作彈力驚人的網,瞬間將足以炸毀一座小鎮的火-炮攏入其中。

  「!」意識到不對之處的尤莉什剎高聲喝令,「撤退!」

  但是已經遲了,攻擊敵人的炮-火反噬自身,佇立青空之上的女孩如同高高在上俯瞰塵世的神明一般,神態冷漠地看著機甲戰隊被湮滅在自己的炮火之中。

  「異端!」尤莉什剎破開重重炮火的轟擊,她身穿漆黑的女式裝甲,宛如矯健敏捷的獵豹,「受死吧!」

  尤莉什剎裝備著啟世組織的最高傑作[冥神]系列的[湮滅]裝甲,這一系列的裝甲最開始研發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毀滅而非守護,因此擯棄了防御能力而換取高機動以及高殺傷,這也是尤莉什剎為何代號為「死神」的緣由,她踏著無數機甲的殘骸騰空躍起的身姿,宛如揮動鐮刀的死神一般森然可怖。

  「愚者。」空靈而又機械的聲音在天空回蕩,喜怒無常的女孩收起了浮於表面的虛假微笑,神色冷厲地警告著。

  「在自知不如的情況下冒然挑釁強者,那是愚蠢的、找死的行為。」

  「少啰嗦!誰為魚肉誰為刀俎還尚未可知呢!」尤莉什剎拔刀出鞘,銀色的刀刃劃破長空,帶起火焰般藍白色的閃光,「St. Elmos Fire,限制解放——」

  「謹以神血,誓立新約!」

  「聖光——綻放!」

  破空而來的刀刃裹挾著滾滾的雷光,藍白色的火焰焚盡天空,宛如神明降世一般輝煌。雷電如咆哮的巨龍,嘶吼著欲要撕破女孩布下的蒼空。

  「薇拉!」匆匆趕來的姜茗只看見女孩瘦小的身影被雷電吞沒,她瞠大了雙眼,幾近破音地嘶喊,「薇拉——!」

  「聖艾爾摩之火的限制解放……」姬泠罕有地沉下了臉,一把拽住姜茗的手臂,不讓她衝動行事,「冷靜點,這一招即便是你也未必能接下來,不要衝動,姜茗。」

  聖鑰雖然珍貴,但這世上擁有聖鑰的人也超過了十名,很少有人知曉,聖鑰和聖鑰之間也是有明顯的不同的。

  雖然同樣都是賢者之石,但不同的賢者之石中銘刻的法則都有所不同,比如澤弗恩擁有的「靈慧之鑰」鑲砌的是理智之石,其本身是沒有任何攻擊力的鑰匙形態,以珍貴的以太金屬為「軀」,只有擁有豐富學識以及對武器構造嫻熟於心的人才能正確使用這副聖鑰,否則其本身也不過是一件百變的工具而已。

  同樣的,姬泠的「善水劍」以及姜茗的「精衛羽」都並非擁有強大攻擊力的聖鑰,善水劍能催生草木,精衛羽可操控五感,兩者都屬於戰鬥輔助型聖鑰。

  但聖艾爾摩之火不同,即便啟世組織傳承多年,聖艾爾摩之火依舊是最強勢霸道的聖鑰,它其中鑲砌的雷霆之石也是公認的頂級法則之一。

  幾乎沒有人能在正面經受聖艾爾摩之火的限制解放之下還能存活下來……

  姬泠望著遠方那幾乎燃盡半個天空的藍白色火焰,心髒仿佛被攥住了一般,疼得一時間有些呼吸不過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藍白色的火焰散去之後,天空中墜下一個人的身影,姜茗飛身上前將人接住,卻發現昏迷過去的人居然是尤莉什剎。

  尤莉什剎受傷極重,冥神裝甲的防御力本就薄弱,她腹部間血肉模糊,仿佛輕薄的刀刃輕而易舉地從旁刺進她的身體,險些要了她的命。

  「真是令人憎惡啊。」滾滾煙塵散去,半邊身子焦黑的法斯莉婭神情陰戾地穩住了身形,「怎麼?你們留給這具身體的傷害還不夠多麼?」

  姜茗愣怔地看著女孩纏滿綁帶的雙腿,對上女孩那雙由無數負面情緒的絲線構成的猩紅的眼,張了張嘴,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薇拉。」關鍵時刻,是姬泠擋在了姜茗的面前,輕聲地勸慰著,「不要輸給自己內心的惡魔,你一直都很勇敢,我們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的。」

  以劍識人,姬泠相信自己在劍道上的造詣,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錯,薇拉的劍術干脆果斷,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這都源自於她磐石般堅定的意志力。

  ——她不是會屈從於自己欲-望的人。

  「姬泠老師。」

  法斯莉婭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燈蛾小隊的一行人,垂眸的姿態似乎還帶著舊日的乖巧與溫柔,然而口中傾吐的字句卻仿佛淬了毒。

  「您真是好為人師啊,聽聽,這是多麼冠冕堂皇的話語啊——是啊,你們用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能否定我曾經遭受的所有的苦難,將我的痛楚與掙扎輕飄飄地放在一旁,然後指責我屈服於自己內心真正的願望。幾句『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謊言,就試圖以溫情為武-器,逼迫我為了你們繼續煎熬下去。」

  「虛假的、輕浮的、流於表面的善意!」

  「你們都向我伸出了手,卻沒有人真的用力去握緊——就像垂下地獄的蜘蛛絲,你們只是在用希望做誘餌,卻從沒想過真的救我離開苦海,更沒有人真心愛我。」

  「拯救世界又如何?成全你們又如何?就算這個世界迎來了光明的結局,也終究不過是你們的天堂,我的地獄——」

  「不是這樣的!」

  姬蕪忍不住反駁她,大聲地喊道:「我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握緊你的手啊!如果放棄了,就真的回不了頭了!」

  「我們可以一起回去的,可以成為最好的朋友,我也會賭上一切去保護你,就、就算世界末日真的來臨,那也算是一個完滿的結局!」

  「我贊同姬蕪的話。」面無表情的少女半張臉頰都被機械覆蓋,連帶著嗓音都參雜著機械的寒意,「雖然姬蕪又蠢又笨,但偶爾也有說得對的地方。」

  「薇拉,我跟你一樣也是雙腿殘廢無法行走,甚至因為一場災難而不得不將半邊身體機械化才能維持生命體征。我跟你一樣經歷過人體試驗,也在實驗中燒壞了大腦皮層的情緒組織,再也無法產生感情波動。」

  西裡斯仰頭望著薇拉,神態認真無比地道:「我從來不覺得我的過去能作為我談話的資本,但如果言語必須伴隨著行動才能打動人心,那就請以我為例。」

  ——「你的付出不會無用,煎熬的盡頭,也的確會存在著光明。」

  模模糊糊之中,薇拉隱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語。

  只要努力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心髒仿佛被輕柔地觸動了一下,溫暖的感覺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讓她昏昏沉沉的意識逐漸蘇醒過來。

  與薇拉相反,法斯莉婭卻仿佛被西裡斯的話語激怒了一般,慘白的臉頰上漸漸浮起蒼青色的紋路,像血管一樣在白得透明的皮膚下跳動著。

  她沉默地俯瞰著她們,巨大的青空色羽翼在她背後舒展,那能量凝聚而成的透明翅膀倒映著神系身後的藍天白雲。

  「想要動搖我嗎?」法斯莉婭輕笑出聲,她將心中悸動掙扎的靈魂穩穩壓下,紅得幾乎發黑的瞳孔裡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憎恨與厭惡。

  「能說出如此天真可笑的話語,不過是因為你們不曾感受過良善被辜負的絕望而已,若我將我所遭受的痛苦盡數奉還,你們又當如何呢?」

  法斯莉婭話音剛落,神色冷淡的姜茗便瞳孔驟縮,大喊道:「小心!」

  風早枝子只覺得脖頸一寒,下意識地閃身規避,但是那人速度太快,幾乎像是瞬間就移動到她身後一樣。

  風早枝子是忍者出身,在意識到自己逃不過的一瞬間,她立刻選擇了龜息整骨,以特殊的法門險險避過了那劃向心髒的致命一擊。

  她的背後爆開了大片血花,瞬間就染紅了她身上紋有杏花紋路的小振袖。

  「枝子!」姬蕪呲目欲裂,她簡直不敢相信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的人便是隊長口中惹人心憐的孩子。

  她拔劍出鞘,紋有流雲紋樣的長劍所經之處連空氣都被冰封,身為姬泠承認的姬家少主,姬蕪戰鬥資質極高,不過十五歲就被姬家授予了傳承之寶。

  劍光如夢,匹練如虹,劍刃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如九重天宮傾瀉而下的皎皎月華——這就是姬家的傳承重寶,素月霜溪劍。

  能夠凍結世間一切的霜寒劍刃。

  內息沸騰之下的姬蕪毫無留手,迫人的寒氣逼退了邪肆陰戾的女孩,她振翅而飛,原本的立足之地已經被冰雪覆蓋。

  面對這毫不留手的一劍,法斯莉婭卻忍不住大笑出聲,無數猩紅絲線構成的眼眸裡滿是毫不掩飾的暢快與惡意。

  「當摯愛之人受到傷害,當善意被人辜負,你們就會誕生怨恨,變得跟我一樣。」

  「這樣的你們,有什麼資格來勸我回頭是岸?」


第17章 蒼空使者(十)

  姜茗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對薇拉刀劍相向。

  盡管在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裡,救贖不過一個太過奢侈的妄想,但姜茗也曾想過在一切結束之後帶那個孩子回到華夏,讓那裡成為她的家。

  「你不是薇拉。」姜茗望著女孩那雙猩紅混亂的眼眸,身周逐漸燃燒起了火焰,宛如正在涅槃的鳳凰,「你是誰?為什麼會占據薇拉的身體?」

  面對姜茗的質問,法斯莉婭勾起一個詭譎的笑容,既不驚怒也不慌亂,反而有幾分興奮:「我就是她啊,我擁有她所有的記憶與感情,我是她的另一面罷了。」

  「你不是。」姜茗原本焦灼無比的情緒在法斯莉婭攻擊風早枝子的瞬間被冷卻了下來,她將憤恨的姬蕪攔在身後,語氣沉靜地開口道,「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是我會打敗你,將薇拉奪回來的。」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法斯莉婭也冷了面色,聲音機械地說道,「奪回來?真搞笑,你們什麼時候擁有過……姜茗,讓你的驕傲像星辰一樣粉碎在我的腳下吧。」

  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法斯莉婭一抬手,她身後藍天白雲的空間便產生了扭曲與波動,像是被高溫火焰撩舔了一般,無窮無盡蒼青色的星辰在她身後閃耀。

  「不好。」姬泠拔出善水劍朝著風早枝子的後背虛虛劃了兩劍,帶著新生之力的聖鑰暫時止住了傷口的滲血,「西裡斯,小蕪!帶著枝子離開!」

  「西裡斯可以提供遠程援助。」半邊身體為機械的少女瞳孔微張,分析儀器的圓環在她左眼中亮起,不斷地掃描著天空中那些不斷閃耀的「星辰」,「能量超過5000w,啟動遠距離戰場援護裝甲[重載裝.虛行]。姬泠教官,請務必小心。」

  透明的能量防護罩立刻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姬泠點了點頭,西裡斯便再不戀戰,而是用重裝機械臂抱起重傷的風早枝子,拽著姬蕪進入了「虛行」狀態。

  西裡斯很明白,接下來的戰鬥不是她們這個水准的人能夠插手的,虛行裝甲是一套全能援護裝甲,在給隊友提供助力的同時也能開啟虛數次元保全自身。她雖然是燈蛾戰隊中年紀最小的,卻是戰鬥經驗最為豐富的,姬蕪還在學習揮劍之時,她已經扛著衝-鋒-槍走上了戰場。

  這畢竟是一個連孩童都無法擁有安寧的悲慘世界呢。

  「放開我西裡斯!」姬蕪被拽入虛數次元,瞪大的眼眸中布滿了血絲,「我要給枝子報仇!那個可惡的家伙!」

  「你該清醒一點,姬蕪。」西裡斯的機械臂如山巒般不動不搖,牢牢地將姬蕪桎梏其中,她的態度一如她的情緒般毫無起伏,「如果這是在戰場上,你這種僅有一腔熱血卻毫無腦子、還不聽從命令的戰友,我會在第一時間用子彈擊穿你的心髒。姬家聖鑰給你帶來了過度膨脹的信心,以至於你已經拿捏不清自己的實力了。」

  被西裡斯過於殘酷的話語刺中,姬蕪張了張嘴,卻是憤恨無比地喊道:「那你別管我啊讓我死啊!她居然敢傷害枝子,我就算跟她同歸於盡也不會放過她的!」

  「所以我才說你沒腦子。」西裡斯無動於衷地歪了歪頭,延展的機械臂探出,露出了風早枝子慘白如紙的臉,「枝子還沒死,你卻不顧她的傷勢一心想著報仇。」

  看著臉色慘白但呼吸淺淺的枝子,姬蕪張口結舌,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

  那女孩對風早枝子下了多重的手,姬蕪是親眼所見的,那幾乎要將少女攔腰斬斷的狠辣一擊,僅僅只是回想都讓她心口作痛。

  「相信老師吧。」西裡斯給風早枝子做了應急處理,神情平淡地道,「薇拉.基璐帕,你有觀察過她眼睛的顏色嗎?」

  「什麼?」茫然失神的姬蕪愣愣地回答了一句,卻得到了隊友仿佛看智障一般的眼神。

  「對你的智商抱有期望真的是我最大的判斷失誤。」西裡斯指著自己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道,「剛剛薇拉的眼睛有一瞬間的變色,這才是她生氣的緣由。」

  西裡斯放開了機械臂,讓姬蕪查看,只見風早枝子血肉模糊的背部居然微微亮起了金色的光芒,傷口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痊愈著。

  「這個『薇拉』絕對不是隊長口中的『薇拉』。」西裡斯篤定地說道,「她既然意識尚存,那就還有被拯救的希望。」

  「嘭——」

  拳頭破空之際刮擦而起陣陣爆裂的聲響,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風刃中,姜茗宛如游魚般從容地行走其中,每跨出一步便瞬間竄出數米,速度快得驚人。

  姜茗眼中閃爍著微不可查的紅光,密集得肉眼無法識別的風刃在她眼裡放慢了無數倍,縱使氣勢驚人,也始終追不到她的衣角半分。

  東瀛以刀術為長,歐洲以異能為主,而傳承古老的華夏子民卻多是修習武術,而其中有一部分根骨清奇的佼佼者,則會在修習之時領悟「道蘊」。

  從「術」到「道」,看似一步之差,實際有雲泥之別,而姜茗正是罕有的領悟了「道蘊」的強者,這種延長體感時間的動態視力,被稱為「寸心」。

  將世界之宏觀縮於心間方寸之地,便名為「寸心」,進入寸心狀態的姜茗靈活度與機動力都提升到了極致,說是如魚得水也不為過了。

  「簡直像泥鰍一樣煩人。」法斯莉婭用力地攥緊了五指,她雖然知道姜茗被譽為啟世最強者,但對「最強」二字一直缺乏一個直觀的認知。

  姜茗避開了法斯莉婭氣勢逼人的一擊,腳下燃燒起了火焰,身上的衣袍無風自動,有金紅色的火焰紋路在雪白的衣袍上燃燒而起。腳踏烈火的女子抬眸,漆黑的眼眸化作烈焰般的熾熱的紅,就連松散挽在身後的發都隱隱呈現出幾分顏色。這樣的姜茗僅僅是神情平靜地站在原地,都讓法斯莉婭感到極大的壓迫感。

  那種壓迫感甚至遠遠超過了方才尤莉什剎解除聖愛摩爾之火限制的一擊。

  「你就算打敗我了又能怎樣?」心生危機感的法斯莉婭色厲內荏地大喊道,「這具身體依舊是薇拉的,我與她精神共存,你以為我死了她還能活嗎?」

  法斯莉婭的話語顯然是承認了自己與薇拉並非同一個人,這讓姜茗冷沉孤清的眼眸浮上了一絲煙火的溫暖。

  「我習武至今,二十余載歲月不曾遇見敵手,十八歲成年之際繼承了姜家聖鑰『精衛羽』。」姜茗抬手,火焰砰然暴漲,下一秒四散而去,將姜茗自己與法斯莉婭都包裹在一片火海裡,「你可知『精衛羽』為何種權能的聖鑰?」

  法斯莉婭神色不寧,她操控暴風與水流想要隔開烈火的包圍,體內的力量卻失去控制般頹靡無力。

  「劍為百兵之首,華國以劍術為尊,但姜茗十八歲那年便不再持劍。」姬泠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法斯莉婭的身後,輕輕淺淺地仿佛還帶著笑意,「因為她已經領悟了『無形之劍』的道蘊,她的劍不僅可以刺進血肉之軀,還能刺進你的心,摧毀一個人的精神,甚至篡改一個人的記憶。」

  「上善若水劍,限制解放——第一限制.物累形役。」

  「滾開!」法斯莉婭凝聚起青色的長矛便朝著姬泠刺去,但姬泠只是用劍在她身上輕輕一劃便抽身離去,一個折腰便避開了攻擊,身形柔弱無骨,靈活敏捷至極。

  衝天而起的水柱穿透了法斯莉婭的身體,她用力捂住手臂,那被姬泠輕輕劃過的地方凝著暗色的水跡,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在女孩的身上點點滴滴地澆淋。

  法斯莉婭想不明白姬泠方才不痛不癢的攻擊到底為何,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了不妥,在這肆無忌憚的雨水中,她的力量在飛速地流逝,行動逐漸變得緩慢了起來。

  「真可惜,我和姜茗的聖鑰都不是什麼攻擊型的武器呢。」姬泠歸劍還鞘,側顏清麗美好,笑意和煦地道,「但是作為最強的『控制』與最強的『侵蝕』,對上你這個『流體』法則,我們勉強也還算是有一戰之力的吧。」

  姬泠閃身避開,而早已准備就緒的姜茗一抬手鎖定了法斯莉婭,露出指節上火鳥圖樣的紅寶石戒指來。

  「精衛羽,限制解放——」

  「住口住口住口!」精神狀態本就不太穩定的法斯莉婭幾乎瘋了,她竭嘶底裡地尖叫著,直接在身周卷起了龍卷風,「不過是一群螻蟻而已!」

  在面對來自世界的偉力之時,何人不是螻蟻呢?

  姜茗有些平靜地想,但是螻蟻也有想要保護的東西,所以為了彌補其中的差距,便勢必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用燃燒我羽翼的火,來點亮你的生命。

  這就是「燈蛾」存在的意義。

  「超限制.神蘊歸墟。」

  魂為神蘊,歸墟為終。

  即便是神明之念,這裡也將成為他的終結之地。

  姜茗並指為劍,她指尖燃燒而起的火焰凝聚成了一柄虛幻的巨劍,整個世界的時間都仿佛停止了一般,在靜默的空間中,唯有那柄劍裹挾著一往無前之勢,朝著法斯莉婭兜頭斬下。

  那大概是法斯莉婭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距離死亡如此之近的時刻,哪怕發現自己感染上基因病的那天,她都不曾感到這種瀕死的惶恐。

  她下意識地望向姜茗,張了張嘴,卻發現神情平靜的姜茗神色劇變,她朝著她跑了過來,張開嘴大喊了什麼,法斯莉婭卻徹底聽不見了。

  ——姜茗明鏡般的眼中,她腥紅的眼眸被金光取代。

  【蒼穹之石融合中,匹配度78.63%,匹配度79.42%,匹配度81.77%……】

  【心靈之石融合中,匹配度100%,出現排他反應,融合繼續中……】

  【光明傳承融合中,匹配度100%,出現排他反應,激活神性基因,充能繼續中……】

  【融合完成——吞噬權能「創生」、「流體」、「心靈」……權能重構中……重構完成,新生權能「吞噬」,衍生權能「構造」。】

  薇拉睜開眼睛的瞬間,那烈焰組成的巨劍已經近在眼前,她下意識地伸出手,虛虛拽住什麼,隨後猛然一扯。

  一條漆黑的裂縫憑空出現,宛如神明劃下的天塹,在那之中,是肉眼無法望見底的深淵,是來自宇宙最深沉的黑暗。

  【結果,居然真的給他們造出了一個神啊……】

  系統的自言自語湮沒在巨大的爆破聲中,烈焰構成的巨劍化作了鳳凰,在與裂縫般的黑洞接觸的剎那爆發出盛極的紅光。

  宇宙星辰破碎,薇拉神情平靜地望著面前世界崩裂的場景,輕聲道:「時間已經不多了嗎?」

  系統心中為宿主暗捏了一把冷汗,直到這個空間破碎,系統才發現原來方才的一場打鬥都不過是姜茗的聖鑰構建出來的虛幻場景。

  法斯莉婭也算她倒霉,偏偏對上的是持有精神控制型聖鑰的姜茗,方才那一劍若是真的命中,只怕這難得的、超脫死亡的意識會徹底在烈焰中焚滅成灰。

  【宿主,你准備好了嗎?】

  幻像空間破碎之後,薇拉這才看清眼前真正的景像,遠處上百膄浮空戰列艦正朝著自己包剿而來,打頭的浮空戰列艦豎起聖光的旗幟,那是屬於澤弗恩的。

  【要再見澤弗恩……不,我是說、艾利克斯最後一面嗎?】系統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薇拉的眼淚奪眶而出,在神格完全融合之後,她便能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萬物生靈的本相,一切虛妄與真實都如流水般書寫在她的眼中。

  「太難看了……系統。」薇拉有些狼狽地用手背擦拭洶湧不斷的淚水,語氣飄忽地道,「不一樣的,已經不一樣了。」

  系統噤聲止語,他也不敢詢問究竟哪裡不一樣,只是沉默半晌後才軟聲規勸道:【薇拉,我們該走了。】

  薇拉輕嗯一聲,她煽動著蒼青色的蟬翼從空中落下,來到了姜茗的面前。

  姜茗單膝跪地,一手摁著心口不停地喘氣,超限制解除聖鑰給她的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荷,不僅抽干了她的體力,還對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姜茗抬頭望著薇拉澄澈的金眸,忽而伸手用力地拽住了薇拉的手臂,嗓音嘶啞地道:「跟我回去,薇拉。」

  薇拉垂了垂眸,輕聲道:「姜茗,我已經知道解決基因病的辦法了。」

  姜茗微微一愣,天大的喜訊兜頭砸下來,讓她的腦海空白一片,但是很快,她又仿佛預料到了什麼一般,有了一瞬的遲疑。

  薇拉將她神態的變化看在眼裡,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雙手合攏,凝聚起一個不斷旋轉變換的能量方塊。

  「我會帶走這個世界的一些東西,未來的科技方向也需要一定的改變,或許會有一段比較艱難的時期,但是請相信我,只要熬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她像是知曉一切卻又寬恕了一切的長者,溫柔地將手放在了姜茗的頭上,以一個祈福般的姿態。

  「幫我轉告兄長,如果覺得孤獨,可以嘗試著去愛這個世界。」

  「願聖光庇佑於你們。」

  ——那是人造神祗薇拉留在世間最後的遺言。

  告別了此世羈絆的薇拉煽動著翅膀飛向了天空,她越飛越高,越飛越快,如同一道自地面升起的光芒,一直飛到了蒼穹之巔。

  終焉之聲神明的手憑空掐斷,少女模樣的神明釋放出「吞噬」的權能,天空瞬間被自世界各地而來的魔能燒得通紅,宛如九天之上倒灌而下的海水,向著一個微小的光點傾塌。

  鋪天蓋地的魔能灌入這一具屬於薇拉的驅殼,能源的侵蝕讓薇拉的體表出現被侵蝕過後的虛數痕跡,這讓她的軀體碎裂出無數漆黑的紋路,仿佛不堪負重而破碎出斑駁裂紋的珠寶。

  「知道了……」薇拉的心口處緩緩浮現出一顆黑紅色的球狀物,那能量構成的球體不斷地掙扎,卻始終被金色的鎖鏈捆縛其中。

  「薇拉,不值得的,這樣不值得的!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去死吧,只要我們還活著就好!我不想聽見那些嘈雜的生命之語了,只有在你的身邊,我才能感覺到心靈的寧靜!」能量意識體中傳來了竭嘶底裡的哭聲,「這個世界對你是如此的殘忍,你又何必對世界溫柔以待?讓我把他們全部殺掉,不好嗎?」

  薇拉輕輕摸了摸能量意識體,眼中神性的冰冷與淡漠如潮水般退去,一些更溫暖更有人情味的存在逐漸浮了上來,寧和的、甚至還沾染了幾分笑意。

  「謝謝你,法斯莉婭。」

  【充能47%,49%,62%……100%,能量儲備完畢。】

  「以後不想聽,便不聽吧。」

  【深淵之城重啟,迪拉克之門開啟,檢測量子真空粒子海波動頻率,穩定。】

  薇拉以心靈之石的權能給法斯莉婭設下了一個限制,讓她往後能擺脫那些無孔不入嘈雜而又刺耳的心音,隨即松手,看著那顆能量意識體悠悠地落下。

  【薇拉,准備好,我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了。】

  「薇拉!」從浮空戰列艦中走出來的澤弗恩接通了姜茗的個人通訊,「姜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茗半晌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仰望著天空,看著蒼穹之頂那幾乎能照亮整個世界的明光。

  「……她在吸收全世界的魔能。」在澤弗恩一再地追問下,姜茗終於嗓音嘶啞地回答道,「基因病來自宇宙能源對基因序列的負荷污染,她想帶走所有的感染源。」

  人類為了觸及神明的領域,一次又一次探索未知的能源熔核,最終導致人類的基因池中被混入了被感染的基因。

  剝奪這些能源,就如同剝奪感染源的養分一樣,而喪失了感染源,會引發「裂變」的基因也不再存在。

  那或許就是所有人都期望的,能令所有人都幸福的結局。

  ——那薇拉自己呢?

  「不需要她做到這種地步!」澤弗恩再也維持不住那冷漠虛偽的假面,他想要驅動戰列艦前去帶回自己的光明,「還有別的辦法,一定會有的!」

  「澤弗恩大人。」隨同澤弗恩一同前來、眼中有喜悅卻也有傷懷的戰士們紛紛單膝跪地,頭顱低垂,「這是我等的夙願,也是我們一直以來戰鬥至此的理由。」

  「所以,請不要阻止。與我等一同見證吧——黎明到來的這一刻。」

  見過日升月落,見過星辰劃過,那麼——見過太陽墜毀的那個瞬間嗎?

  熾白的光芒照亮了人間,代表青空色澤的羽翼鋪天蓋地地伸展,幾乎讓人有了那片青色即將化為另一重天空的錯覺。

  無窮無盡的魔能虛數彙聚成一個明亮得近乎刺眼的光點,然後在盛極之巔——隕落。

  「薇拉!!」

  裹挾著足以毀滅一個世界的能源核,少女自蒼穹隕落,逆轉了時間,溯回了因果,將那些災厄與絕望重新封入盒中,將潘多拉魔盒重新合起。

  澤弗恩抬頭,那纏繞在他脖頸之上宛如噩夢般的基因裂變紋路化作漆黑的碎片,像飛蛾被烈焰撩舔過後殘破焦黑的翅羽,追逐少女而去。

  逐火的飛蛾在烈焰中化為了灰燼,她自蒼穹墜入深海,將自己的希望與所有的絕望一同帶到了世界以外的維度。

  ——那是不存在於任何一個世界中的空間,一個虛無冰冷、連希望都不存在的牢籠。

  在墜入迪拉克之海的瞬間,薇拉就親眼目睹了自己的靈魂與軀體被「量子化」,她就像燃燒殆盡的飛蛾,化為烏有的瞬間只留下飛灰一樣的碎屑。

  【薇拉,對你而言,疼痛是怎樣的一種概念?】系統以上帝一般的視角凝視著沉入無盡深海的少女,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

  「疼痛?」如冰雪般消融的少女望著那一縷照射進海中的天光,語氣平靜地道:

  「我向死而生,為離去而來,故而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痛楚的感覺。」

  【蒼空使者.追逐烈火的飛蛾完】

  ————————————————————————————————


後記:

  埋葬深海的少女,冰冷與黑暗相隨。

  每顆星辰的思念都化作了一滴淚,

  期盼著終有一日能溫暖冰冷的海水。

  ——《啟世聖歌.終篇》

  自由。

  ——青鳥學院校訓

  「她本可以自由抉擇犧牲與否。」

  ——英靈碑


第18章 番外.在世界的盡頭

  「薇拉,

  早春晴暖,天光微晞,即便是在深海之中,似乎也能隱約感覺到外界的變化。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眨眼之間,已經過去了三年,不知你可還安好?

  三年過去了,世界百廢待興,雖然因為魔能的消失而導致那些以此為能源的科技產物大面積報廢,但在你給予的資料的幫助之下,人類已經在宇宙中尋找到了可以取代魔能的能源,很多事物都重新走上了正軌。而人類在失去基因病的威脅之後,也終於從朝不保夕的境況裡緩過神來,開始面對全新的生活。

  一切,都在逐漸變好。」

  書寫信箋的筆在此微微停頓了片刻,似是在躊躇猶豫,也仿佛無從落筆。

  窗外的陽光鋪灑在書桌上,徐來的清風吹拂著窗簾,那些漏在紙張上斑駁的光影,像那些不可追溯也不可挽留的回憶。

  坐在書桌前的姜茗扶了扶眼鏡,她沉穩且難得笑顏的面容上凝固著茫然,但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她依舊緩慢地在紙張上書寫下心中的字句。

  「三年過去,曾經因為災厄而廢棄的學院也重新開始招生,雖然依舊培養著學生們的戰鬥能力,但那只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更多的人則重新拾起昔日不敢追求的理想與夢境,那些曾經在基因病的威脅下顯得太過於奢侈的東西。

  枝子的身體恢復得很好,西裡斯也找到了新的興趣,她似乎決定在退休之後成為一名電競選手,還准備賺錢開一家孤兒院。

  我想,澤弗恩有句話說得很對,有時候可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這個讓所有人都漠視死亡的世界。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真正的幸福與和平,是這樣美麗、美麗得連遠遠看著都覺得眼眶發熱的東西。」

  寫到這裡,姜茗深吸了一口氣,一些無從發泄的情緒堆積在心頭,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我接管了深淵之城,並在這裡創立了一座基地,偶爾會回姜家看看,但是如今的世界似乎已經和平得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假如有朝一日,災厄再次降臨此世,我才會帶著那些科研記錄一起重返人間,繼續履行我的誓言。」

  「……說了這麼多,恐怕還沒講到你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吧?

  澤弗恩在你走後,將你曾經給予的科技資料公布於世,之後便消失了蹤影,後來我聽說,他以你的名義開辦了一所青鳥學院。

  你想要轉達的話我已經轉達給了他,他很難過,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得這麼狼狽——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年級還小的少年人了,對不對?

  但是,雖然很難過,他卻有努力去履行曾經的誓言。

  他正如你所期望的那樣,盡自己所能地去愛這個讓你付出一切去守護的世界。」

  時間是一種很殘酷卻也很公平的東西,它會磨平一切的傷痕,讓人逐漸淡忘曾經的悲切。

  死去的人早已死去,而活著的人依舊存活,這個世界終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停止運轉,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傷悲而溯回時間。

  那一顆自天際隕落的星辰帶走了塵世所有的傷悲,自那之後,災厄泯滅,希望重臨人間——唯獨她孤身一人,長眠於深海之中,無法得到救贖。

  「羅米什剎在發現深淵之城後便開展了關於量子之海的研究實驗,我搶先拿到了深淵之城的掌控權,以交易的形式分享了她的實驗成果,在能量充足的情況下,我們的確有可能再次打開迪拉克之海的傳送門。我曾經想過,能否以同樣的方式將你從量子之海中重新帶出來?

  但很遺憾,死而復生的法斯莉婭找到了我,告訴我你沉眠在迪拉克之海的虛無空間,與災厄一同長眠。

  那裡沒有光,沒有花草樹木,沒有一切你曾經想要守護的美好。你沒有死去,卻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

  姜茗將信箋放進一個特制的容器之中,起身走出了房間。

  屋舍之外,是一片深藍的世界,深海明珠般的城市在海水中安靜地懸浮,居於城市正中的核心之門溢散著冷光,在深海中熠熠生輝。

  站在城市的邊緣,姜茗抬頭往上空望去,只見無數圓形的球狀物正自上空緩慢飄落,五顏六色的光芒,像一顆顆墜落的星辰,又像是陽光下斑駁色彩的泡沫。

  那是啟世制作的名為「星墜」的容器,它會如同泡沫一樣在深海中發光,不會受到量子之海波動的影響,有一定的可能會墜入量子之海的深淵。

  三年後的今天,人們還未能將悲痛忘記,每年的今天都會人自五湖四海而來,將書信放置在星墜之中,期盼著萬千星辰終有一顆能墜落到那個女孩的身邊。

  在人類與災厄的抗戰之中,有太多的人為此喪命,有太多的人為此而犧牲,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的離去會像她一樣,讓人近乎本能地感到傷懷與難過。

  姜茗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將自己手中的星墜輕輕送出,目光沉靜地看著那顆屬於自己的火紅色的星墜緩緩落入深海。

  「我知道你的『死亡』是一個面對世人的騙局,令人感到痛楚的不是你為這個世界而犧牲,而是你還活在那個我們無法觸及的維度裡。

  我知道你還活著,卻不能夠救你。我明知道你就躺在潘多拉魔盒的最深處,卻因為盒中的災厄而不敢再次打開代表絕望的魔盒。」

  「多麼令人難過。

  你曾經期翼的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原來沒有你自己的名。

  即便再多的人思念你,也只能以淚水為你隨葬,如果他們的存在都是星星,那天上那麼多星星,他們的眼淚有朝一日是否能溫暖這片海域?」

  「你還記得造神計劃即將成功的那一天嗎?在你情緒瀕臨失控之時,我對你使用了『精衛羽』,為你締造了一個幻像世界。

  我的本意是希望『精衛羽』能夠喚醒你心中的美好,能幫助你抗擊法則的意志,但是那時候你在我懷裡,流著淚,用力地微笑著,告訴我——

  你看見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幸福地微笑。」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那個幻境會導致你的失控與崩潰,但直到今天,我終於明白了。

  你是看見了這樣的未來了嗎?

  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幸福地微笑,唯獨你沉眠在冰冷黑暗的深海裡。」

  姜茗微微垂眸,漆黑的眼瞳凝視著那萬千往下墜落的星辰,那些五彩斑斕的透明球體,像極了星辰的眼淚,卻無法溫暖冰冷的海水。

  姜茗身上燃燒起了火焰,宛如沐火而生的鳳凰,身披自亙古而來不熄的神火,傳承的卻是一種可悲又哀戚的執念。

  姜家女娃,即是伴海精衛,傳說中的炎帝之女,溺斃於海中而化作火鳥的精衛。

  而如今,她也像神話故事中的精衛鳥一樣,將永遠鎮守在這裡,等待著海洋不可能干涸的那一天。

  「我曾經為了自己的誓言而放棄了許多,擁有不老不死的軀體之後,我便認為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成為永恆的執念——

  我知曉人力終有窮極之時,也明白許多世事並非懷揣一腔熱血便可以隨心而變,無能為力總多過心想事成,但唯獨你的際遇讓我無法放下,難以看開。」

  看不見盡頭的孤寂永遠比純粹的死亡還要可怕,未來也將獨自跋涉過漫長歲月的姜茗比誰都更明白這一點。

  「我不知道如今沉睡在另一個維度的你是否會感到後悔,但是你明明曾預見了這樣的未來,卻依舊選擇了面對。

  即便很痛苦,即便很傷悲——」

  「你說得沒有錯,我們都曾經向你伸出了援手,但最終誰都沒能握緊,就像如今的我一樣。

  我連親手殺死你,給予你一個解脫,都無能為力。」

  姜茗容色淡淡地坐在深淵之城的塔巔,感受著來自迪拉克之海的排斥力,心裡溢滿了不知如何訴說的思緒。

  飄飄蕩蕩的,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了無憑依。

  她曾經試圖進入迪拉克之海,即便不能拯救她也試圖親手埋葬薇拉,連同自己一起——但迪拉克之海拒絕她的進入,所以她追逐的腳步最後只能停留在這裡。

  「我不知道如何言語才能讓你好受一點,但是如果你收到這封信,是否會因為我的陪伴而感到舒心?

  這個世界放棄了你,你的怨恨與憎惡自然都可以被允許,而我將在這個距離你最近的地方,陪伴你一同被放逐在這裡。

  精衛填不平海洋,救世主為世所棄。」

  ——「但至少在世界的盡頭裡,你與我都仰望著同一片蒼穹,活在同一片海域。」

  「願你好夢,薇拉。

  落款處:故人不離。」

  【番外.在世界的盡頭完】


第19章 刺青巫女(一)

  【叮——恭喜宿主完成救世任務,獲得稱號「救世主」。】

  【叮——恭喜宿主完成摧毀文明使命,獲得稱號「神之使者」。】

  【恭喜宿主達成成就——「反復橫跳的二五仔就是我」。】

  【叮——宿主神格融合成功後獲得「復現」與「構造」權能,根據神格特性而賜名。】

  【叮——恭喜宿主獲得「理智之石x1」。】

  【恭喜宿主達成成就——「窮得只剩賢者之石」。】

  【叮——宿主超額完成了救世任務,抹消基因病的同時廢除了所有因「基因病」而誕生的武-器,人類文化得以延續,但科技文明遭受毀滅性打擊,星球壽命得以綿延,星球意志贈予宿主「世界回饋」(解讀:世界回饋為各個世界的通行證,以救世為目的前往的宿主將得到力量體系的回饋)。】

  【叮——宿主「量子化」後成為「概念」,願力回饋可增強宿主自身「存在感」,宿主立身之基由「信仰」更改為「量子」。】

  【叮——宿主獲得「神格」、「神性」、「神之權能」,因神軀量子化而無法承載神格,將由系統進行托管,宿主進行降格——叮,宿主目前為「一個擁有強**則之力但是一旦過負荷身體就得崩的渣渣半神」。】

  【「御主」藤丸立香邀請您加入人理延續保障機構「迦勒底」。】

  【「天下五劍」數珠丸恆次邀請您加入人類歷史保障機構「時之政府」。】

  【「白狐之子」安倍晴明邀請您加入妖怪退治組織「陰陽寮」。】

  ……

  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條的邀請信息一瞬間刷爆了屏幕,化為量子後一臉茫然的薇拉漂浮在系統空間中,笨拙地想要聚攏自己身上四處溢散的量子。

  【嘖,我是真的第一次遇見你這種滅世救世一起做了的救世主啊。】系統將「Vl-803」的一生作為影像儲存了下來,問道,【你把邀請函看一下。】

  「邀請函?」實在無法聚攏量子的薇拉放棄了掙扎,眼神迷茫地看著系統面板上足有上百條的邀請信息,「這些組織是什麼?」

  【是來自各大位面的救世組織,他們的宗旨就是延續人類的命脈,守護人類的未來。】系統給薇拉簡單介紹了一下其中幾個重量級的救世組織,耐心地講解道。

  【給你發來邀請函的是各個組織中的救世主們,他們的力量體系不同,但是信念以及目標卻是相等的,加入這些組織對你來說有很大的好處。】

  【想要延續世界的命脈畢竟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就可以做到的,所以我們系統也提倡團結合作,宿主可以選擇加入這些救世組織,也能自行建立一個救世組織。不過鑒於組織成員符合標准的太少,宿主也不是特別有人格魅力的人,所以我比較建議宿主去當別的組織的馬仔呢。】

  系統嘴毒得讓人恨不得暴斃而亡,薇拉一時語塞,也無力反駁系統的話語,只能問道:「有什麼推薦嗎?」

  薇拉話音剛落,原本足有上百條的邀請信息突然被刪減到了二十余條,系統還在一旁指點道:【按照先後順序我將救世組織排了個順序,你可以先查閱待遇。】

  排名第一位的是人理延續保障機構「迦勒底」,第二位是人類歷史保障機構「時之政府」。

  薇拉翻看了一下,問道:「這兩個組織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迦勒底和時之政府的規模足夠龐大,手底下的成員人數可觀,發展歷史足夠悠久,可以給予你最好的幫助,也是待遇最好的幾個救世組織之一。】

  【順帶一提,迦勒底的力量體系雖然是「魔術」,但是也與你的「魔能科技」體系相符,英靈的力量也能作為魔紋傳遞給你,因此迦勒底是你的第一首選。】

  薇拉聽完系統的描述,卻是猶豫了一會兒,輕聲問道:「……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他們會給我發來邀請函?」

  【……】系統可疑地沉默了一瞬,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又廢又怯的宿主如此會抓重點,思忖了好一會兒後,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對於這些救世組織來說,每一個世界的興衰成敗都是非常慘痛的履歷,所以在某一個世界瀕臨毀滅之時,他們的視線都會彙聚在此……】

  【這是為了讓救世主們感受到滅世的殘酷,同時也讓他們吸取經驗教訓。】

  【在被你那壯烈的犧牲打動之後為了挽回你的性命而向你投遞邀請是這群本性善良的救世主們的正常操作,你不必放在……】

  【好了薇拉給我振作一點!不要縮成一團!不要原地自閉!不就是發瘋被人圍觀了嗎!這有什麼好羞恥的!咱們救世主身上沒有一處是羞恥的!】

  薇拉振作不起來,她打開系統空間虛擬出來的衣櫃鑽了進去,這個冰冷的世界只有衣櫃才有一點溫度了。

  在融合了心靈寶石之後,薇拉一直承受著非常過載的情緒壓迫,以至於言行與往常不同,但是薇拉本身並不是那種情緒激越的人。

  在系統好說歹說的勸誘下,薇拉這才扒開了衣櫃的一線門縫,輕聲地說道:「……我依舊信仰著聖光,這樣也沒問題嗎?」

  不管系統是否願意承認,但第一個世界已經給薇拉烙印下了無法洗去的印痕,她自誕生之初便在這個世界中長大,自身不可避免地沾染了這個世界悲壯的華美。

  這個世界中的人類,不管是艾利克斯還是姜茗,都是果決凜然、強大堅毅的人,他們就似義無反顧撲向烈焰的飛蛾,追逐著光明,卻又被烈焰焚燒成了灰燼。

  明知前方等待的很可能是死亡,卻願意用生命點亮引領世人走向明日的光。

  【那麼,我們可以與迦勒底達成友好合作關系,我會下載「武裝戰甲」的力量體系,以賢者之石作為運轉能源,輔助宿主之後的救世行動。】

  系統一邊給自己麻煩的宿主辦理(劃掉)過繼(劃掉)手續,一邊給自己來了個更新。

  理智之石是非常適合前文明力量體系的一種法則,它能通過吞噬融合其他法則能力從而實現「復現」與「構造」,發展潛力十分可觀。

  ——「復現」權能只要清楚一個物體所有構造就能將之完美地復現出來,而光明一系的「創生」與「心靈」權能則能作用萬像生靈。

  作為時刻奮戰在第一戰線的救世主來說,理智之石的權能進可攻退可守,還能提供治療後勤,是再使用不過的權能了。

  【傻人有傻福。】系統嘀嘀咕咕地通過了羅瑪尼·阿其曼發來的通訊申請,最後在一通嘴角抽搐的協商後確定了宿主在迦勒底的地位——代言人。

  「吉祥物已經有芙芙!聽你們的說法好像小不點還不太能適應魔法,你們的魔紋跟我們的令咒也有點異曲同工之妙,不如就讓小不點當所有英靈的代言人吧!」

  所謂的代言人,其實應該說是「英靈魂印的使用者」,與能夠指揮英靈的藤丸立香不同,薇拉的力量體系是通過魔紋而與其他英靈達成精神同調,以此為戰。

  自稱「羅曼醫生」的男子是一個溫柔友善的人,但在系統提出是否要見薇拉一面時,他卻選擇了拒絕。

  「雖然很喜歡很喜歡……但是我是一個不想看到悲哀事情的膽小鬼呢。」

  有著顏色充滿活力的橙發男子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裡卻藏著某些太過沉重的事物。

  系統也無心理會,在手續辦理完成後它便開啟了下一個世界的傳送門。

  【你的神格已經被托管了,下一個世界你將會量子重組,一切重來,雖然權能可以使用,但是一旦過負荷你的身體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

  【所以好好努力吧,薇拉。】

  盛大而又輝煌的光明瞬間充盈了薇拉的視野,很快,她便在一片溫暖之中失去了意識。

  雨天。

  梅雨季節潮濕而又顯得沉甸甸的空氣令人煩躁,衣物無法曬得干淨清爽的濕重感揮之不去,就像梅雨季節烏雲籠罩的天空一樣。

  華麗典雅的日式合院,紫陽花開滿了庭院,蓄滿了雨水的長條形竹筒咚咚地搖擺著,屋檐下的風鈴叮當作響,仿佛在給一旁隨風飄蕩起舞的晴雨娃娃伴奏。

  簡素、枯槁的宅寂之美。

  如此裝潢奢華的大宅院,赤黑血染很難想像這裡竟是一處傳承悠久的神社所在地,反而像是誤入了某個窮奢極侈的豪門世家,處處昭顯著不凡之意。

  不過……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這裡,是如今唯一一座還豢養著「忍者」的地方了。

  身穿和服提著燈籠的老者走在前方,帶著赤黑血染穿過長長的走廊,快要到達目的地時,才嗓音嘶啞地警告道:「你日後便住在這間屋。」

  赤黑血染看著精致的和室,沉默地點了點頭,隨後,男子便低聲向他講起久世家的規矩。

  ——不可對『神』無禮,不可冒犯巫女,不可說出姓名。

  「因為這裡是生者與死者的交界地,而名字是最短的咒,不想被死者取締身份或是被厲鬼拉下地獄,奉勸你還是不要說出姓名為好。」

  服侍了久世宮大半輩子的老者看著面前這個明顯還是學生模樣的少年人,沉默地猶豫了片刻,還是出聲警告道。

  「雖然不知曉家主為何會同意你入住並且教你殺人的忍術,但是年輕人,在這裡,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好。」

  「拋掉那些不必要的好奇心。」

  「……老朽雖然不明白你一個雄英的學生為什麼放棄了光明的前途而來到這裡,但是請謹記,這裡唯獨不能有的,就是屬於英雄該有的善意。」

  「就算是孩子,就算是孩子,也……」老者哆哆嗦嗦地提著燈籠走遠,徒留下青年孤身一人站在庭院中,眼神渙散地看向陰沉的天空。

  這個地方……一直在下雨呢。


第20章 刺青巫女(二)

  這是一個,以超自然能力為主導的世界。

  最初在華國輕慶市出現了「發光嬰兒」之後,世界各地便開始陸陸續續出現了擁有先天性超常能力的人類,一直發展到今天。

  但是最初,超自然能力的出現是不被人類所接納的,在世界更新換代的過渡期,他們遭到排斥與敵視,甚至是近乎殘酷的迫害。而在那個黑暗的年代裡,一位擁抱自己異能嬰孩的母親在被迫害致死前大喊出「那只是他的個性」這樣的話語,於是自那之後,這樣的超自然能力就有了一個定義。

  ——個性。

  伴隨著這樣超自然能力的出現,秩序的崩壞以及人心的不知足如同污泥一般洶湧而出,更多的人在擁有了力量之後選擇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將自己的個性用於犯罪的人被社會稱之為「敵人」,而應運而生的另一個職業,也自人類的幻想深處走向了舞台。

  ——英雄。

  人們將擁有超自然能力並且活躍於打擊犯罪分子第一戰線的人稱之為「英雄」,英雄不僅打擊罪犯,也會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挽救天災下的民眾。

  在這個全民崇拜英雄的社會裡,職業英雄所擁有的利益遠遠超出他人的想像,但是英雄職業化後所導致的各種負面影響也難以避免。

  拜金、虛偽、牟利、惡性的競爭、甚至為了得到更高的排名而不折手段——真正擁有犧牲精神的英雄寥寥無幾。

  赤黑血染原本是雄英學院的一名學生,對英雄這一存在抱有極高崇敬心態的他在號稱「英雄搖籃」的學院裡大失所望,毫不猶豫地退學離開了雄英。

  赤黑血染無法忍受這個被冒牌貨充盈的社會,他認為只有真正擁有犧牲精神的人才配被世人稱之為「英雄」,其他的都只不過是劣質的仿冒品而已。

  但是,不管他如何宣揚自己的思想信念,如何努力試圖引起世人的共鳴,最終得到的結果都不過心灰意冷而已。

  這個社會,需要有人來喚醒真正的英雄。

  殺死那些冒牌貨以及那些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作惡的垃圾,只有肅清震懾這個肮髒的社會,真正的英雄才會如旭日般崛起。

  赤黑血染放棄了自己光明的前途,義無反顧地投身黑暗之中,甚至為了學習殺人的忍術而來到這個偏僻的山村,來到這所傳承久遠的久世宮裡。

  赤黑血染來到這裡是為了拜訪一位忍者,他是久世宮中的行刑手,專門負責肅清違背了久世家規的弟子以及破戒的巫女。

  他所擁有的,是殺人的忍術,而赤黑血染所要學習的,正是這種殺人的忍術。

  赤黑血染的個性是「凝血」,只要舔舐敵人的血液就能讓對方無法動彈,這並不是特別出色優秀的個性,但是這樣的個性對於擅長暗殺的忍者來說恰到好處。

  只要對方失去反抗能力,那也不過是案板上的魚肉而已。

  針對赤黑血染的個性,久世宮的忍者為他設定了一條完整的發展路線,教導他如何將刀術與自己的個性結合在一起,從而爆發出巨大的殺傷力。

  赤黑血染也疑惑過為何老者會願意收他為徒,但老者只是告訴他,久世宮或許會成為他最後的歸宿,因為他的思想觀念非常適合這所神社。

  「久世宮,又被稱為『眠之家』,這裡的每一位巫女,都是符合你內心定義的『英雄』。」

  赤黑血染已經決心要當一名惡役,但是本身對師長還是敬重的,面對老者這樣一番評語,崇敬渴慕英雄的他便忍不住在偌大的久世宮內尋找起了「巫女」。

  是個奶娃。

  現年五歲的巫女大人名叫「久世零華」,是當今久世家主的養女,深居淺出,赤黑血染只有在一天深夜裡爬起來解手時才遇見過這位巫女。

  小小軟軟身穿紅白兩色巫女服的女孩坐在走廊的台階上看星星,赤黑血染在遇見女孩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恍惚間以為自己夜間夢游遇見了螢火蟲變成的精靈。

  五歲的孩童雖然眉眼稚嫩,但那精致的五官與清澈的眼睛令她看上去有種童話般純淨卻也空靈的氣質,烏木般漆黑的發和眼,星辰明月都醉在她的眼眸裡。

  那種過於純淨清澈的氣質令人不敢靠近,赤黑血染更是忍不住遠遠避開,唯恐清水洗滌他好不容易才決心污濁的手臂。

  慌不擇路的赤黑血染退得太急,不小心被台階絆住了腳,摔進了灌木叢裡,被荊棘劃破忍者服的少年還來不及掙扎,就對上了稚童的眼睛。

  赤黑血染有些狼狽地抹了一把臉,黑夜卻突然間有了光明,他抬頭望去,只見小小的孩童托著掌心的一團暖光,一步步地朝他靠近。

  那真的是最糟糕的相遇。

  小巫女的個性是「光」,是一個基本可以說是毫無戰鬥能力的個性,但是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因為久世宮的巫女依靠的從來都不是所謂的個性。

  赤黑血染知道了久世宮的秘密,比如那殘忍可怕的「刺魂」儀式,以及每一任久世宮巫女的宿命。

  知道這個秘密時,赤黑血染是覺得無比荒謬的,或許是良心未死,或許是熱血未涼,也或許他內心深處還憧憬著成為一名英雄。

  他在那天夜裡再次找到了在庭院裡看月亮的小巫女,將久世宮中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她。

  出人意料的是,小巫女平靜地點了點頭,卻是告訴他隱藏好,不要讓他人知曉他已經知道這個堪稱禁令一樣的秘密。

  「你不害怕嗎?」赤黑血染難得感到了迷茫,那樣殘酷的命運連他這樣受過培訓的殺手都感到毛骨悚然,又何況是一個年僅五歲的孩童呢?

  赤黑血染得到了一個比他更加茫然的眼神。

  「我為這個世界的扭曲與畸形而感到悲哀,但是這個世界需要我。」上輩子待在教堂這輩子待在神社的女孩遣詞用句都透著一股子文藝氣息,仿佛下一秒就要撫摸著懺悔者的發頂宣告神原諒你,「一和千百萬的選擇題,誰都知曉應該如何選擇。害怕這種情緒本身並不能解決問題,不是嗎?」

  赤黑血染幾乎忘記了身邊的女孩不過稚童年齡,不然為何能如此平靜地說出如此殘酷的話語。

  「但是生命本身是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就像對於大部分人來說,自己的性命永遠比別人的性命重要,自己在乎的人永遠比陌生人要重要。」

  ——因為自私,也因為感情。

  一座城市裡一年死掉三十人,你能接受嗎?大部分人都能,因為一座城市裡那麼多人,不過死掉三十人,地球照樣轉動,太陽照樣東升,時鐘依然滴答走動。

  但那三十人都是你的親人呢?你能夠接受嗎?不能。

  這就是生命的分量與厚重。

  赤黑血染看著面前童話般純淨的女孩,言語幾乎耗盡了自己一生的溫柔:「你究竟是為什麼而犧牲的呢?」

  女孩仰頭望著他,明月映照在她的眼眸裡,那是鏡花水月都難以匹敵的美麗:「我為世界上的所有美好而戰。」

  「那你看見這個世界的美好了嗎?」赤黑血染凝視著女孩,仿佛看見了這污穢世界最美的一輪明月,「如果你心裡一定有一盞天平,那你一定要先見過這個世界上的美好,否則你的犧牲就沒有意義。殺戮也好,犧牲也罷,沒有目的的信念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對我而言,一個真正的英雄比千百萬個渣滓都更值得活下去。」

  赤黑血染知道自己的話語半真半假,披上了風光霽月的外皮,就仿佛能掩蓋自己的私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個多自私多卑劣的男人。

  比起久世宮中的其他人,他更希望面前的女孩能夠活下去——至少,讓她去看看外面的風景。

  他冠冕堂皇地說教,實際上與久世宮中的這些人並無不同,因為他們都在慷他人之慨,用別人的生命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那位忍者說得很對,久世宮的思想理念如此符合他這樣的惡人,裡頭埋葬的皚皚白骨,有多少是因為「沒感情所以不傷心」就被犧牲的?

  整個英雄社會的垃圾冒牌貨加在一起都沒有一個歐爾麥特值得活下去,同理可證,面前的女孩也是這樣。

  赤黑血染心想,反正他已經當不成英雄了,那做點敵人該做的事情也很正常吧?

  將下一任巫女放跑的赤黑血染覺得自己莫得感情也莫得良心,第二天,久世宮的忍者便傾巢而出,前往人世尋找失落的巫女。

  但巫女就這樣消失在茫茫人海裡,再也尋不到蹤影。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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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刺青巫女(三)

  梅雨季節,有點討厭。

  薇拉,或者說「久世零華」此時扶著牆壁往前走著,卻無法阻止自己在綿密的雨水中被淋成一只落湯雞。

  她步履蹣跚地往前走著,腦海裡還回蕩著系統抓狂的尖叫聲:【你為什麼要跑啊!這可是我們最接近目標的一次行動了啊!只要混吃等死堅持到十八歲完成任務就能離開了!簡直是沒有比這更簡單的救世任務了!你跑什麼跑?啊!你說啊!你跑什麼跑!】

  「因為我覺得那個人說得有道理……」薇拉粗喘了一口氣,在街角一家關閉的店鋪前躲了下雨,「沒有意義的殺戮與犧牲都沒有存在的價值。」

  「我至少要知道自己究竟在為什麼而努力。」

  ——在上一個世界中,薇拉為了守住父的道而不顧一切,為此而迎來盛大輝煌的死亡。

  但那時候的她,雖然心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釋然。

  這一世的她,醒來時就在一個破敗的村子裡,被久世家主領養,被欽定成為下一任巫女,但是她從未在這個家族中感受到值得她化為灰燼的光明。

  ——沒有火焰,沒有溫度,又怎值得飛蛾舍命相迎?

  雨水微涼,濕漉漉的衣物貼服在身上,更是冷得人骨子裡發顫。

  即便梅雨季空氣悶熱,薇拉也打了個哆嗦,眼神迷茫地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一時間竟不知該去往何方?

  薇拉其實並非完全懵懂,至少她明白,從過去到現在,她的立足之地實際從來都不是光明的那一方——不管是教廷的陰暗面,還是為了信仰而瘋狂的久世宮,她腳下的那一方土地其實染滿了鮮血的污髒,就連她自己,也曾殺過人,為了無關善惡的「立場」。

  薇拉不太明白,所謂的「光明」的那一方應該如何去定義呢?

  對薇拉而言,父所行的方向便是她的「光明」,但是父也說過,只是盲從於他,便也不過是愚者罷了。

  「所謂光明啊,大概就是哪怕心中充盈著黑暗,也依舊不曾對世界絕望,會對弱者義無反顧伸出手的人吧。」

  薇拉想起了姬蕪與西裡斯——大概在世人的眼裡,她們更符合良善一方的定義吧。

  可是……法斯莉婭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低笑:「她們向你伸出了手,卻從來都沒有握緊啊——」

  於是,姜茗猶豫遲疑的眼神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勾起了那些不敢言說的傷痛。

  不。

  薇拉只覺得頭痛欲裂,她站在雨幕裡,看著他人家中灰蒙的窗戶倒映著自己冷凝的臉,期望冰冷的雨水能澆熄心底翻騰的情緒。

  她知道這個世上沒有人應該無原則地幫助她,也明白冷漠甚至是努力過後放棄才是常態,但是,但是……

  ——多麼令人不甘心。

  「小心——!」

  【閃開啊——!】

  輪胎摩擦地面時刺耳的聲音喚回了女孩的意識,薇拉滿臉錯愕地抬頭,卻忽而被一股衝力撞了出去,有人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重重地撲倒在地。

  「轟——」地一聲巨響,疲勞駕駛的司機猛然回神,瘋狂打著轉盤也阻止不了貨車撞上牆壁的宿命,但巨大的冰牆瞬間自地面蔓延開來,阻止了事態進一步劣化。

  「啊、啊、啊啊啊——」渾身顫抖的司機慘叫出聲,聲音裡藏不住的後怕與惶恐,打開車門後幾乎是跌打滾爬地摔下了車,滿臉都是心有余悸。

  在方才意外發生的瞬間,淡藍色的冰凌瞬間凍住了車頭與油箱,這一阻力成功阻擋了貨車撞得粉身碎骨的命運,也為救援換取了珍貴的契機。

  冰凌非常的美麗,在薇拉的眼裡。

  那雙子夜般的明眸倒映著面前擁有紅白兩色發的男孩,他滿眼驚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右半邊身子被冰霜覆蓋,呼出的氣息都在空氣中化為了薄霧。

  穿著短袖與牛仔外套的男孩,手臂為了護持薇拉的後腦勺而被地面刮擦得鮮血淋漓,左半邊臉頰上綁著繃帶,以至於薇拉只能看見他的右眼。

  薇拉伸手去拉他,肢體接觸的瞬間,無數黑暗而又晦澀的情緒自男孩身上源源不斷地傳來——怨恨、憤怒、不甘、痛苦、悲傷,盡是些沉重而又晦澀的感情。

  這個仿佛由負面情緒構成的男孩,卻在救下薇拉之後,抿了抿嘴,那只灰色的眼眸裡流露出對他人真切的憂慮。

  「你還好嗎?沒事吧?」

  轟焦凍渾身顫抖,他畢竟也只是一個五歲的孩童,方才瞬息之間發生的一切讓他大腦空白,回過神來後,驚懼與後怕就如決堤的洪流般擊垮了他的冷靜。

  轟焦凍出身英雄家庭,是如今No.2英雄安德瓦的幼子,個性半凍半燃,完美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個性,是父親口中「最完美的作品」。

  父親英雄名「安德瓦」,本名轟炎司,因為自己無法超越No.1的英雄歐爾麥特,就想出通過個姓聯姻的方式來生育一個擁有強大個性的孩子,代替他完成野心。

  而這段時間,父親殘酷無比的斯巴達教育,口口聲聲說著他是「工具」;長兄轟燈矢因個性使用不當而身死;慣來溫柔的母親因為精神崩潰而哭著將滾水倒在他的左臉上,說他肖似父親的左半邊身子真醜……還有,母親因為抑郁症而被送入了精神病院,依賴著母親的男孩不得不面對殘酷的分離。

  這些天發生的種種事情早就將這個五歲的孩童打擊得瀕臨崩潰,在怨憤無比地朝著父親喊出「都是你的錯」之後,轟焦凍選擇了離家出走。

  情緒崩潰的男孩在雨中強忍著淚水,視野模糊之際卻看見一輛貨車朝著一名同齡的女孩撞了過去,雖然自己情緒失控,但救人之事本就不需要猶豫。

  救下女孩和司機之後,驚懼與後怕徹底擊潰了轟焦凍的心防,無數負面情緒洶湧而來,他幾乎是瞬間就被心中的傷痛擊倒,撕心裂肺地哭出聲來。

  綿密的雨幕中,跌倒在地的女孩愣怔地凝視著哭得狼狽無比的男孩,明明是救人的那個,他卻傷痛得仿佛是被救的那個。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姿態太過狼狽,也害怕自己的情緒崩潰會嚇到薇拉,男孩跪在地上,一手死死地抓著心口的衣物,哭得稚嫩的眉眼都皺成了一團——

  一邊卻還在說著「對不起」。

  薇拉不明白。

  她不明白這個男孩為什麼會在滿心怨恨的情況下依舊對陌生人伸出援手。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他自己已經如此痛苦了,卻還要顧及他人的情緒。

  只是被轟焦凍救下的薇拉突然覺得這個男孩在求救,她幾乎沒有怎麼猶豫地支起疼痛的身子,張開手用力地擁抱了他。

  雨水掩蓋了眼淚,朦朧的雨幕中他們緊緊相擁,就像被逼到窮途末路的兩只幼獸,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中互相汲取溫暖,以此獲取堅持下去的勇氣。

  救贖與被救贖,兩者之間的界限卻如此模糊。

  「對不起——」男孩不知是在向她道歉還是在向另一個他心中有愧的人道歉,但他緊緊地抱著她,仿佛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對不起——媽媽——」

  「……」薇拉偏了偏頭,將略矮自己些許的男孩摁在自己的肩窩裡,眨了眨被雨水墜得沉重的眼睫,在他耳邊低聲道:

  「謝謝你。」

  ——謝謝你,像光明一般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第22章 刺青巫女(四)

  薇拉牽著男孩的手跑了。

  在轟焦凍的情緒稍稍冷卻之後,薇拉不等他心生窘迫以及尷尬,就毫不猶豫地拽著他逃跑,順利避開了之後趕來的警察。

  薇拉不想遇見警察,且不說她無法講清楚自己的來歷,更不想被遣返;而轟焦凍雖然救了人但擅自使用了個性也是無法辯解的事實,到底還是觸犯了法律。

  比起留在那裡跟警察打機鋒磨嘴皮子,薇拉寧願拉著男孩去居酒屋吃一碗熱騰騰的拉面。

  薇拉前世今生都算得上養尊處優,從來不曾被金錢所擾,帶著轟焦凍去買了一身干淨清爽的服裝,處理好彼此的傷口之後,薇拉就帶著他去了居酒屋。

  兩個小孩吃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拉面,還喝了一杯難喝到死的姜汁可樂,這才緩過了氣來,坐在角落裡望著窗外的雨。

  小男孩眼圈還有些發紅,羞澀靦腆的樣子乖巧可愛,略帶憂郁的模樣根本看不出方才救人之時驚人的反應能力,他認真地向薇拉道了謝。

  第一次離家出走的小少爺根本沒有出門要帶錢的想法,從早上到下午滴水未進,早就覺得餓了。

  這大概也是他離家出走之後父親沒有急著尋找的原因,畢竟轟焦凍的能力遠超同齡人,自保是足夠了,等到沒錢餓壞了自然會懂得回家,還能給兒子一個教訓。

  情緒失控又爆發個性救了人,小男孩的體力也已經告罄,眉眼間流露出了一絲疲憊。

  薇拉想起她所感知到的對方身上晦澀無比的負面情緒,忍不住問道:「你是離家出走了嗎?」

  小男孩微微一愣,呆呆地點頭,薇拉掃了他一眼,掠過他臉上的繃帶,輕易感知到了藏在下方的燙傷,心中給他下了「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定論。

  薇拉牽起小男孩的手,她並沒有想要深究或是逼迫男孩再次回憶傷痛記憶的打算,她只是輕聲詢問道:「你不想回家,是嗎?」

  男孩仿佛觸電一般抬手摸了摸左臉的繃帶,眼眸黯淡地垂下眼簾,但臉上卻浮現出幾分猶豫掙扎的無助。

  轟焦凍當然不想回那個讓他感到窒息無比的家,但是同時,一貫逆來順受的心態也讓他無從分辨自己眼下的行為是對是錯,畢竟面對那個強大而又難以匹敵的父親,他是第一次選擇了反抗——在失去兄長與母親這樣慘痛的代價之後。

  「那麼——」

  有著童話般純淨面貌的女孩輕輕牽起他的手,兩只肉乎乎的手捏在一起,綿軟得像是貼在一起的心。

  「我們來玩『敵人與英雄』的游戲吧。」薇拉眉眼溫柔地望著小男孩,「我是『敵人』,你是『英雄』,我現在要綁架你。我們彼此不要交換姓名,也不需要知道對方的身份,如果你的家長找上門來了,你也可以說是被人綁架了而無法回去。我們是敵對的陌生人,一旦分離就可以各奔東西,將對方忘記。」

  ——萍水相逢卻無比安全的關系。

  即便父母苛責於他,也只要將責任推到「陌生人」的身上便好。

  「跟我走吧,hero。」

  轟焦凍是覺得有些荒謬的,他從未跟同齡人玩過過家家酒的小游戲,更別提這樣堪稱荒唐的「綁架」的劇情。

  那麼,究竟是為什麼跟著她走了呢?

  大概是她牽著他的手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道,大概是因為一場狼狽的哭泣之後感到了被照顧的體貼,也大抵……他畏懼著那個沒有母親的家庭。

  他呆呆地跟著她走到了離家很遠的地方,看著她隨手揭下了路邊單身公寓的招租廣告,看著她抬起手對著房東揮了揮,房東就微笑著放了行。

  當然,薇拉沒有忘記給錢,只是房東好像忘記了有合同要簽,非常熱情地將兩個明顯身高低於標准線的孩子帶到了公寓裡。

  霓虹國的單身公寓是標准的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即便兩個成年人入住都能過得非常舒心,更何況住進來的是兩個孩子。

  出身還算顯貴,一直住在和室大宅裡的轟焦凍對這種專門為了單身人士而設定的公寓很是好奇,因為是拎包便能入住的場所,家具與日用品都很齊全。

  小男孩在屋子裡轉著圈圈,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猶豫躊躇地靠了過來,捏著薇拉的衣角低聲問道:「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薇拉眨了眨眼,「薇拉」這個名字明顯不適合她目前這張標准亞洲人的臉蛋,而「久世零華」這樣的名字又太容易給男孩招來麻煩。

  「你給我取個名字好嗎?」薇拉伸手探了探轟焦凍的臉頰,被那冰涼的溫度嚇了一跳,攏了被子將男孩裹著抱進了懷裡,「不然叫姐姐也可以的。」

  女孩子的發育總是比男孩子早,薇拉比轟焦凍高出些許,乍一眼看過去就宛如一對姐弟,發色不同,容貌卻同樣俊俏美麗。

  被人抱在懷裡,小男孩臉蛋發紅,但卻沒有掙扎,而是有些依戀地裹緊了被子,認真思考片刻後,細聲細氣地道:「……千代。」

  「媽媽說過,千代是『千年』之意,喻指歲月長久,身康體健,是非常美好的名字。」

  轟焦凍想到住進醫院的媽媽,就由衷覺得沒有比「健康」更重要的東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著嘴,小聲問道:「可、可以嗎?」

  薇拉想著,「千代」與「久世」連起來還真是語境微妙,但是她喜歡這個名字,因為為她取名的人懷揣著這樣溫柔的心意:「當然可以,很好聽的名字。」

  ——不管是「薇拉」還是「千代」,都是非常動人的名字。

  「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女孩的眼神沉靜如水,因為過於平和以至於萌生出幾分溫柔的錯覺:「只要不是名字,都可以哦。」

  男孩抿了抿唇,不知是對此感到委屈還是別的什麼,只是輕聲問道:「為什麼……不能說名字?」

  是因為不想沾惹麻煩,還是別的什麼……

  「因為名字是最短的咒,而那些追在我背後的人可能會以羈絆尋找到你的蹤跡,所以不要告訴我你的名字。」薇拉語氣輕柔地說道,「別的都可以。」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但更多的還是自欺欺人。因為只要不交換名字,羈絆就轉瞬即逝,不必擔心死時想起一個名字就覺得心如刀割。

  男孩沉默了一瞬,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道:「轟,你可以叫我『轟』。」

  薇拉點點頭,面上也浮現出些許笑的模樣,她將懷裡的小男孩捂得暖和之後就將人塞進了被褥裡,輕輕哼起了歌。

  「睡吧,等雨停了,我再帶你出去。」

  轟焦凍定定地看著「綁匪」,他跌進那雙過於澄澈的眼眸,感受到了微涼而又沉靜的寧和悠遠——那是與母親的溫柔有所不同但同樣令人心安的存在。

  在他不知道應該去往何方更無歸處之時,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像羽翼豐滿的鳥雀,將瑟瑟發抖的幼崽包攏在溫暖的羽翼之下。

  轟焦凍闔上了眼睛,自那一日之後,他的夢裡總是會有傾瀉而下的滾水以及母親崩潰哭泣的臉,那些於他而言太過殘忍也太過傷懷的畫面。

  母親離開後,空蕩蕩的房間裡就剩他一人,兄姐被父親勒令不准靠近他,而他獨自一人走過的夜晚,再沒有母親為他點亮的燈。

  再不會有人將夜間哭泣的他抱進懷裡,點亮屋裡的燈,然後在那昏黃溫暖的光暈中,溫柔而又耐心的告訴他,他不會成為父親的樣子。

  是母親一遍又一遍耐心地重復,他才開始期翼起自己能夠成為英雄的未來,但是那些雖然悲傷卻也溫暖的堅持,都破碎在母親澆淋而下的滾水之中。

  「焦凍,你的左半邊真醜。」

  那真是一句非常、非常殘忍的話語。

  ——它讓酣睡在母親懷抱裡的孩童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終究是惡魔的孩子。


第23章 刺青巫女(五)

  轟焦凍一開始不肯出門,他很害怕會被父親找到,他也很清楚那個男人有著怎樣廣闊的人脈關系以及……能令鬼推磨的錢。

  但是在被薇拉溫柔地勸慰並牽著他的手走出門後,他就驚訝地發現只要兩人手牽著手,街道上的行人就仿佛看不見他們一樣,目不斜視地從他們身邊經過。

  「這是你的個性嗎?」在走過最初生疏的試探之後,小小的轟奶凍就像融化的麻薯一樣軟糯可愛,還有一點點的粘人。

  薇拉,或者現在應該更名為「千代」,她偏頭想了想,語氣認真地道:「應該可以被稱之為個性吧。」

  實際上這並不是「個性」,而是千代所擁有的權能之一,心靈之石「操控生命力場」的權能能篡改他人的情感與記憶,自然也能讓他人將他們視作路邊的小石子。

  而那些讓人頭疼的路控監視器,薇拉只需要通知系統進行干擾,就可以將兩人的蹤跡完全抹去。

  這個世界的科技文化對於薇拉而言並不算發達,至少遠遠比不上上一個世界。

  在外人的眼裡,她和轟焦凍兩人是一位面貌平凡溫和的母親牽著自己同樣黑發黑眼的孩子,在這個異形遍地的世界裡實在算不上顯眼。

  在知道轟焦凍不曾擁有正常的童年之後,千代帶著他去了游樂園,玩過旋轉木馬,打過電動玩具,將這個年紀裡男孩子該玩的東西都玩了個遍。

  教養良好的男孩大概這輩子都不曾這麼瘋過,從白天玩到夜幕降臨,兩人跑去面館吃了一大盒蕎麥面,他又抓著冰淇淋被她牽著去逛了廟會。

  「會累嗎?」女孩的臉上並無多少表情,即便笑也淡得近乎清淺,她大部分時候都是平靜的,空靈得仿佛冬日清晨呼出的白霧,「跑了一天了,累了吧?」

  轟奶凍搖了搖頭,灰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看著天空中炸開的花火,就連左臉上的疼痛都仿佛在快樂的空氣中淡去:「不會,比訓練輕松多了。」

  渴望超越歐爾麥特的父親對自己的兒子施行了極為嚴厲的訓練,從飲食到每一日的訓練目標都把控得極為嚴格,每一天都在挑戰著孩童的上限。

  轟焦凍不止一次被訓練到反胃嘔吐,他在父親的陰影下瑟瑟發抖,哭泣著擁抱他向父親求情的母親卻被父親施行了暴力。

  想到這裡,轟焦凍眼中快樂的光芒都黯淡了些許。

  千代不喜歡他黯淡下去的眼眸,她想了想,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便偏頭湊過臉去,在男孩軟綿綿肥嘟嘟的臉頰下落下一個吻。

  「據說,親吻臉頰代表『厚愛』,而我是代表歲月的『千代』。」千代靜靜地凝視著男孩愣怔的眼。

  「那麼,願歲月厚愛於你,轟。」

  男孩的臉頰驟然浮起紅暈,粉撲撲的像可口的蘋果,紅白兩色的碎發襯得他像一顆剝了半邊殼的荔枝,不免讓人懷疑一口要下去是不是也是嘗得滿口清甜。

  「謝、謝謝。」緊緊攥著衣角的手還能看見軟軟的肉坑,男孩如蝶翼般的眼睫不停地顫抖著,似是不安也似是羞澀。

  見他已經擺脫了晦澀的負面情緒,千代也歪了歪頭,咬著手上的棉花糖准備繼續往前走。

  淬不及防之下被人摁住了肩膀,她咬著棉花糖還沒回過神,面前的男孩就目光堅毅地踮著腳尖湊了過來,也在她臉上落下一吻。

  千代:「……」

  千代眨了眨眼,覺得小男孩可可愛愛的,最後還是沒說什麼,只是牽著轟奶凍的手逛完了整個廟會。

  玩了一天回到家,即便口中說著「比訓練輕松」的轟焦凍也覺得有些累了,他乖乖地洗臉刷牙,自己將被褥鋪好後就鑽進了被窩,小聲說「晚安」。

  「等等,還沒上藥。」千代摁住了小男孩,從抽屜中拿出藥水和繃帶,給躺在被窩裡的轟焦凍上藥。

  繃帶一點點地解開,藏在下方的燙傷便顯露了出來,男孩的皮膚很白,這也襯得那赤紅色的傷疤越加觸目驚心了起來。

  千代看著那道傷疤,只覺得心裡仿佛被尖針戳了一下,明明她見過更重的傷勢,自己也曾受過更慘痛的傷害,但是僅僅因為這樣的傷疤出現在一個孩子的身上,她就忽而間就感到無法忍受了起來。

  在她所生活的年代中,孩子永遠是大人不顧一切都要守護的存在,因為那代表著明日的希望,代表著新生的綠芽。

  薇拉沉默地上完了藥,輕輕撫摸著轟焦凍綁著繃帶的左邊臉,輕聲問道:「我用個性讓你的傷勢盡快痊愈,好不好?」

  雙眸緊閉的轟焦凍睜開眼,抬手握住了她蓋在他臉上的手,卻是搖了搖頭,低聲道:「我想留著,姐姐。」

  痛楚也好,傷疤也好——那些都是他傷害了母親的罪證,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不要放下對父親的仇恨。

  這天晚上,轟焦凍又做了噩夢,他滿身冷汗地從睡夢中驚醒,捂著臉失聲痛哭。

  鹹澀的眼淚沁出眼角,劃過傷痕時痛得他渾身顫抖,但是他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周圍一片漆黑,就像那無休無止的夢境,就像纏連不去的陰霾,控訴著他曾經的自私,也嘲諷著他的軟弱與無能。

  「啪——」

  燈,突然亮了。

  轟焦凍猛然抬頭,卻忽而被人抱進了懷裡,那個懷抱稚嫩而又瘦弱,但是與母親一樣溫暖。

  在那個人沉默而又耐心的拍撫之下,轟焦凍緊繃的脊背緩緩放松下來,也終於從那絕望如泥沼般窒息的夢境裡緩過神來。

  他們彼此沉默著,直到千代忽而抬手撫上他的左臉,轟焦凍才像觸電一般推開她的手,嘶聲哭喊道:「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左半邊,很醜——」

  一半像母親一半像父親的孩子,內心恐懼著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像傷害母親的父親那樣的人。

  因為是最愛的母親親口告訴他的——他是惡魔的孩子。

  千代裹著巨大的懶人毯,抱著男孩來到了窗邊,此時已是深夜,屋外萬籟俱寂,下過雨後的天空難得晴朗,甚至能看見星星。

  千代沉默地將轟焦凍抱在懷裡,任由他發泄自己的情緒,直到他哭累了,她才抬手揉揉他的發,輕聲說道:「我一直不曾詢問你的過去。」

  「因為我一直覺得,回憶與言語都是非常痛苦的,為了滿足自己『想要憐惜同情你』的**而揭開你的傷疤,是一件非常殘忍也非常自私的事情。」

  「但是,轟,有些傷口不把腐爛的肉挖出來,傷勢是永遠不會愈合的。當然,也有更多的傷痛會像你臉上的傷疤一樣,成為一生都無法洗去的印記。」

  她低頭親吻他的額頭,溫軟的觸感在眉心化開,那代表著「憐愛」,於是她在這個星辰明亮又適合傾訴的夜裡,溫柔而不強求地叩響了他的心。

  「如果可以,你願不願意向我傾訴呢?」

  轟焦凍倦倦地抱著她的腰,像傍晚歸巢的鳥兒,用喑啞而又低沉的語調,向她講述了一個並不美滿的家庭。

  野心勃勃並且只將家人當做工具的父親,因為沒有繼承父母雙方個性而被當做廢物的兄姐,還有記憶裡溫柔卻總是哭泣的母親。

  這麼多,這麼多——卻不是讓轟焦凍真正崩潰的原因。

  「父親是因為母親的個性才娶了母親,如果我不能表現出應有的價值,他會不會變本加厲地欺負母親呢?」

  幼小的、天真的轟焦凍是這麼想的,他發誓自己要保護好母親,再不讓她流淚。於是他日漸沉默,咬牙熬過一次又一次的訓練,渴望有朝一日變得強大起來。

  想要變強的轟焦凍再也沒有輕易掉下眼淚,他的神情因為忍耐而變得冷漠,他以為這就是成長,卻忽略了母親日漸驚懼的視線。

  「我渴望變強的姿態,像極了為了超越歐爾麥特而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的父親。」

  轟焦凍沒能顧及到母親的心情,那是必然的——畢竟他自己也不過是在父親的陰影之下傾軋的小鬼罷了。

  他眷戀著母親的懷抱,習慣在傷痛之後汲取母親的溫暖,卻忘了母親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忘了她也有許多無法宣泄的情緒。

  轟冷,他的母親,那麼努力地燃燒自己,想要點亮他的黑夜,卻在他的不知足中燃燒殆盡。

  所以,母親的燈——熄滅了。

  從此沉淪於黑暗中的男孩應該怨恨那盞燈嗎?

  ——不,他只能怨恨制造了這片黑暗的父親,以及親手熄滅了燈的自己。

  「這個傷疤——」

  轟焦凍抓起千代的手,捂在自己的左臉上,他用力地微笑著,但唇角的弧度卻寫滿了難過,肖似母親的灰眸淌著悲傷的淚水,在星光下晶瑩地閃爍。

  「它不是母親厭惡我的證明,而是我因為自私而傷害了母親的證據。」

  ——這才是,他真正恐懼的東西。

  想要成為英雄的小小少年,卻不想成為父親。

  「因為我不僅僅只是他實現野心的『工具』而已!」

  ——他是在痛苦與悲傷的間隙裡,掙扎著存活了下來的生命。

  千代環抱著哭得不能自已的轟焦凍,看著窗外火樹星橋的夜空,浮躁的心緒卻仿佛被安撫了一般,多出了一絲無法抑制的恬靜。

  那是一種溫柔而又悠遠的感情,像徜徉夜幕的星,像靜謐流淌的溪,像海天一線鷗鳥飛過的風景——

  人類,總是因為太過溫柔才會受到傷害,才會太過容易因他人而傷情。

  「你知道嗎?生命本身,是一個單獨而又完整的個體。」

  千代伸出手,掌心朝上,將轟焦凍的手握在掌心,另一只手輕輕撫過男孩的生命線。

  「你在是父母的孩子之前,你首先要作為一個個體存在,因為你只有先承擔起自己的生命,才能去承擔他人的訴求。」

  哪怕顯得早熟又沉著冷靜,但轟焦凍本身也不過是一個思想觀念尚未成型的孩童。

  千代捏了捏男孩的耳垂,示意他抬頭去看天邊的星星:「你可以記住我的話,然後在日後慢慢思考自己所要抉擇的路途,這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權利。」

  千代意識到男孩有著很深的心結,也有著非常負面深沉的情緒,她知道病因,卻無法讓他痊愈。

  ——畢竟,連她自己都還在迷茫著,未能找到解題的謎底。

  「大概,一些真正善良的、正義的人會勸你放下仇恨,不要讓怨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因為在世人的眼中,怨恨是不好的東西,所以他們會因為好意而勸你放棄。」

  「但是,轟,我認為仇恨這種東西本身是人類情緒的一種,並不能感同身受的人,其實是沒有資格讓對方選擇放下或是舍棄。」

  「只有真正受到傷害的人才有資格選擇原諒於否,而其他人都沒有號令他人『放下』的權利。」

  女孩的語氣很平靜,在轟焦凍的眼裡,她就像是無聲無息寂滅的星,因為身處遙遠的彼方,所以無人知曉她曾經的明麗璀璨與瞬息而亡的輝煌。

  「你年紀還小,還有無限的可能與未來,所以,慢慢走,慢慢來,好好思考未來的自己究竟渴望成為怎樣的存在。」

  「我……」轟焦凍張了張嘴,只覺得有一團滾燙的棉花堵在了他的喉嚨口,又暖又燙,幾乎讓他說不出話來,「我是渴望……成為像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的。」

  他想起曾經跟母親一起坐在電視機前觀看歐爾麥特的英姿,看著他永恆不變令人安心的笑容,那是他所渴望憧憬著的——英雄的模樣。

  「可以的哦,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不受那份血緣的束縛,成為一名英雄的。」

  「因為,再沒有誰會比即便心中充盈著黑暗,也依舊會對弱者伸出手的轟君……更像一名英雄了。」

  ——我抓緊你的手了。

  羅曼.羅蘭曾說過——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的本質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英雄從來不是生來便一身光明一身磊落,而是即便站在黑暗之中,也依舊心懷光明,風雨難折。

  「如果轟君不能理解。」千代抬手輕輕摁在男孩的額頭上,緩緩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那就請轟君記住吧。」

  ——「你已經是我的英雄了。」

  那天夜晚的暮風溫柔,天邊星辰璀璨,雖無明月,卻也令人安然。

  小小的轟焦凍靠在女孩的心口,像以往每一個依偎著母親的夜晚一樣,枕著另一個人陌生的心跳,安然地進入夢鄉。

  萬籟俱寂的夜晚,他人的心跳會令他感到溫暖,於是那天夜裡,他無夢地沉眠到了天亮。

  之後的每一個夜晚,女孩都會跟男孩排排坐,兩人擠在一張毛毯裡,男孩靠著她,聽著她講那些不曾聽過的美好童話。

  不同於母親所講的那些類似《桃太郎》、《竹取物語》這樣的日本民間故事,女孩就像一個在西方長大的信徒一樣,口中闡述的故事都帶著濃重的宗教意味。

  轟焦凍記得最深的是《冰雪皇後》,女孩用溫柔的語調講了因為眼睛裡掉進了碎片、心裡結了冰而再也無法看見美好的加伊,以及虔誠善良的格爾達。

  加伊無論如何也拼不成「永恆」的七巧板——因為只有一個人,是無法擁有「永恆」的。

  聽著故事的男孩陷入了左右為難,孩子氣地喃喃著:「如果我的格爾達能夠找到我就好了。」

  「但是,我會舍不得讓格爾達哭泣的。」

  心事重重的男孩裹著被子沉沉睡去,千代卻一夜無眠,雙目渙散地仰望著天花板。

  如果說,轟是無法拼湊「永恆」七巧板的加伊,那那個親吻了加伊卻讓他從此只能看見冰雪與她自己的皇後——應該就是轟君的母親了。

  他最愛的人,卻是傷他最深的存在,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小男孩的時間從此為母親而停止,視線所及除了漫天白雪,就只剩下母親了。

  孩子的依戀非常容易萌芽,更何況男孩是如此的幼小,如此的孤單。

  他不再滿足於「綁匪」與「人質」這樣一觸即離的關系,他想要彼此交換姓名,成為朋友,即便分離,也能期盼未來的再次相遇。

  是的,過早了解到人世之殘酷的他很明白,過家家酒這樣的游戲,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他是逃避凡塵而被神明「神隱」的小孩,能擁有一段非常短暫地、逃避現實用以治愈自己的時光,卻不可能永遠沉淪於虛妄的夢境。

  「如果父親找到我們,他會像欺負媽媽一樣傷害你,我會害怕。」

  「為什麼害怕呢?」

  「我會害怕自己保護不了你,就像我保護不了媽媽一樣。我也害怕自己的妥協與屈服,我討厭看見那樣軟弱又無能的自己。」

  「我跟轟君的媽媽不一樣哦。」她編了一個小小的花環,戴在了轟焦凍的頭上,「我不害怕轟君的父親,因為我不怕死不怕痛,只害怕一個人前行。」

  「我的運氣向來不是很好。」她抿唇微笑,「如果分別,很可能就再也無法見面了。每當想起這些,我會感到不舍,而『不舍』對我來說,是一種非常難受的情緒。」

  轟焦凍那天在草地上翻找了很久,最後灰頭土臉地拿回了一朵被蟲子啃了半片葉子的四葉草,垂頭喪氣地送給她。

  「姐姐說過,四葉草能給人帶來好運,所以我想把這個送給你……」他遲疑沉默了一瞬,「但是蟲子咬掉了半片葉子。」

  「只有一半的好運也不錯。」千代拿著那殘缺的四葉草,笑意盈上眉梢,「如果只有50%的機會,那就祈禱有這一半的可能讓所有人都幸福吧。」

  小小年紀便已經失去笑容的男孩看著她的笑臉,那躲藏在內心最深處只知道哭泣的孩子忽然間便擦干了眼淚,瞬息之間長大了。

  那種感覺並不陌生,是他曾經發誓要保護母親之時萌芽的勇氣,擁有這守護的決心,即便面對父親他都不會選擇退讓。

  ——但是,內心的小男孩長大,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轟焦凍不知道,後來的後來,隨著年齡的成長,童年時期的記憶漸漸淡去,最終化作一道單薄的剪影——但是那種刻骨溫柔的感覺,卻始終忘不掉。

  在那個畏懼父親而又不敢接近母親的童年裡,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既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備受寵愛的小男孩,也是他人心中頂天立地的英雄。

  他們會裹著同一條懶人毯,兩個小腦袋傻乎乎地擠在同一個兜帽裡,同手同腳地左右挪動,一起裹著被子看夜晚的星空;轟焦凍也會難得任性地偷偷將水芹菜從碗裡挑出去,在被發現後抱著自己的小碗四處亂動就是不肯吃一口;晚上做噩夢總是會被人第一時間地安撫,黑夜之中另一個人的眼眸比月光更加溫柔。

  他有時候也會想,她是不是誤入了人間的神,因為聽見了他的訴求,才會將他藏在無人知曉的地方。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也因此才顯得格外的短暫。

  安德瓦找上門來時,千代剛好出去購買生活必需品了。

  安德瓦查找了無數監控錄像,最後憑借著前些時日發生在街頭巷角處的一起小小意外事故,而摸索到了蛛絲馬跡,終於找到了自己離家多日的幼子。

  「啪!」怒極攻心的安德瓦毫不猶豫地給了轟焦凍一個巴掌,他宛如雷霆一般咆哮著,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我看你是翅膀硬了就膽敢忤逆我了!收起你那不知所謂的叛逆心!說!是誰那麼大膽敢私藏未成年人!等著進監獄裡坐牢吧!」

  跌坐在地的轟焦凍掙扎著爬起,他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神晦澀地看向安德瓦——那不是一個孩子注視著父親時應有的眼神,太過陰沉,也太過可怕。

  轟焦凍左臉上的燙傷在千代的悉心呵護下已經痊愈了,只剩下醜陋的暗紅色傷疤烙印在那與父親相似的臉上,陰郁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仇恨像密集的蜘蛛網,布滿了他眼底深處的每一個地方。

  「與別人無關,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轟焦凍站起身,也沒有拿什麼行李,只隨手抓住一條發帶塞進兜裡,仰頭凝視著安德瓦。

  「她看見了我臉上的傷,以為我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所以才答應暫時收留我而不送我去警察局。」

  面無表情的男孩脊梁筆挺地走到玄關處,穿上了自己的鞋:「你如果想在這裡潑婦一樣的鬧騰,讓所有人都知道No.2英雄的笑話,那就隨便你吧。」

  安德瓦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忽而意識到自己的兒子離家數日之後,有哪裡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不再畏縮著肩膀,更不曾低頭避開他的凝視,男孩異色的瞳孔裡燃燒著怒焰——是憎惡,也是決然。

  「別擋道。」

  在母親原諒我之前,我會用母親的個性成為No.1的英雄,將你徹底否決在我的生命裡。

  我會證明你是錯的,我會從你的手中奪回我自己,我會超越你,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那些我所愛的、不願分離的。

  我已經厭棄了鏡子中那張因為無法保護所愛之人而顯得怯懦無能的臉了。那些於我而言太過殘酷也太過悲傷的記憶,都化作對你的憎恨,化作我前進的動力吧。

  所以——

  「別擋道,安德瓦。」


第24章 刺青巫女(六)

  千代打開家門時,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房間內還殘存著兩個孩童生活過的痕跡,但是就像每一個童話故事都會有一個結局,每一個篇章都會有終曲一樣,荒唐的夢境也終究會有清醒的一天。

  千代買了蕎麥面,最終卻只能撇在一邊,她沉默地做了一頓豐盛的和食,在生魚片上塗滿了綠油油的芥末,一口一口地將綠色的刺身吃進嘴裡。

  嗆鼻的芥末味激得人眼眶發紅,生理淚水湧出眼眶,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落,隨即一發不可收拾地泛濫成災。

  系統看著這個明明不知愛為何物卻總是為愛所傷的蠢貨,一時啞然:【……不想吃就別吃了。】

  千代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准備的食物全部吃掉,然後沉默地打掃房間收拾行李,像是一人無言的獨角戲,別了一場黃粱南柯的夢境。

  「我們回去吧。」女孩嗓音喑啞,哭腔被壓抑得極深,一字一句都是隱痛,即便是系統這樣非人的硅基生命,都從中聽出了濃濃的難舍。

  【……回哪?】系統難得地感到了無措,不由得反問道。

  「回久世宮。」千代抬袖抹去淚水,神情卻是恢復了往日的平和,迷茫的眼神也有了焦距,「為這個世界而戰的理由,我已經找到了,所以我們回去吧。」

  【……】系統只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個狠狠的巴掌,當初到底為什麼想不開讓宿主拿艾利克斯作為榜樣,以至於讓宿主連活著都要為了他人而執著。

  千代自然是不可能對一個五歲的孩童抱有什麼綺念的,但是她將那個男孩定義為「美好」,她就能義無反顧地為了他而去力挽狂瀾。

  一直主張讓宿主混吃等死的系統忽而間便感到了心酸,它雖然想讓宿主去死,但絕不想讓她的生命變得如此單薄。

  【回你個頭啦,你以為久世宮是公共廁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而且這個世界上的美好你都看完了嗎?沒看完就繼續找啊!】

  【等你在外面浪到十八歲之後,久世宮實在沒有人可以選了你再回去趁人之危啊!不然你現在回去是想被逆身剝嗎?!】

  【好了你不要多說了,閉嘴我不想聽。新的身份證已經給你做好了,從幼兒園開始讀起吧努力將這個世界的知識都儲存進寶石裡,干巴爹我相信你!】

  千代被系統一腳揣進了幼兒園,之後系統全面閉關,連戰鬥系統都沒有留下,說自己要去給自己升級一下程序,順便研究一下各類死法。

  【一定讓你將來死得輝煌帥氣又漂亮!成為所有人畢生難忘的心理陰……不,成為所有人銘心刻骨的記憶!】

  千代:……你就是想說心理陰影吧!

  失去監護人又被一腳踹進幼兒園的千代為了躲開久世宮的搜尋而被迫量子重組了一番,頂著「薇拉.艾利克斯」的臉蛋去上學了。

  沒有了戰鬥系統,千代就只能使用自己的權能而無法使用其他的前文明裝甲——不過以她目前的身高海拔來說也無法裝備任何裝甲就是了。

  上學的第一天,千代穿上系統准備的漂亮小裙子,系上兩個貓耳發帶,內心毫無波動地背著小書包走向學校,並沒有對自己的打扮感到半分的羞恥。

  雖然很努力地想成為一個「人」,但人類擁有太多復雜而又微妙的感情,那些東西並不是千代能夠參透的。

  好在千代的外貌實在充滿了欺騙性,性子沉默乖巧,稚童之年更是可人至極,即便情商低破下限,也並不會有人覺得討厭。

  並沒有正常三觀道德以及人類該有的羞恥心的千代,在幼兒園裡陪著一群小孩玩起了過家家。

  但是,原以為會遇上一群轟奶凍的千代,在這個小小的幼兒園裡遭受了慘痛的捶打。

  在這個世界上,轟焦凍這樣早熟又乖巧的小天使畢竟只是少數,更多的則是……

  「我要當王子!瞬光你來當公主!」奶金色爆炸頭的小男孩揪著千代的馬尾,插著腰大聲宣布道。

  新身份為「瞬光千代」的千代歪著頭,盡力緩和小男孩沒輕沒重的手勁拉扯著頭皮的疼痛:「……好的,爆豪,你能先松手嗎?」

  千代的話語湮沒在一群孩童嘰嘰喳喳的爭吵聲中,一個穿著公主裙的女孩抓著衣角,大眼含淚地湊到爆豪勝己的身邊,哭唧唧地道:

  「勝己,以前都是我當公主的……」

  名叫「爆豪勝己」的男孩是這個幼兒園班上的孩子王,前些時日覺醒了「爆破」的強大個性,性格霸道開朗又擁有強大實力的男孩立刻成了班上最受歡迎的存在。

  小男孩五官俊秀好看,奶金色的頭發仿佛有光,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都是小天使一樣耀眼的存在,怎奈何……性格一如臭水溝煮屎一樣一言難盡。

  「我只要最好的,你沒有瞬光長得好看!」蠻橫不講理的小男孩擺出一張囂張欠打的輕蔑臉,大聲嚷嚷道,「班上最好的東西都是我的,所以瞬光也是我的!」

  被爆豪勝己打出一連串暴擊的小女孩徹底呆住了,她忍了又忍還是沒憋住眼淚,哇地一聲轉身跑出了教室,一邊跑還一邊罵道:

  「勝己是笨蛋!以後再也不跟勝己玩了!千代也是!最討厭千代了!我要告訴老師你們欺負我!」

  千代:「……」

  千代一臉茫然地被五個孩子推推搡搡地坐下,爆豪勝己一臉矜持地將代表「公主」的塑料王冠戴在了她的頭上,然後頤指氣使地指著一邊臉上長著小雀斑的男孩。

  「出久你演公主的小寶寶!要聽公主的話!」

  一瞬間喜當娘的千代:「……」

  已知,「公主」為尚未出嫁的皇室女子,嫁給王子後將更名為「王子妃」,現知王子的公主擁有小寶寶一名,求王子頭頂上綠帽的面積?

  千代認真地思索著游戲裡的邏輯,怎奈何「王子」在安排好一切後就完全喪失了對自己家室的興趣,迅速集結小伙伴開始跟敵國的「王子」打了起來。

  王子征戰沙場的時候,千代就安安靜靜地跪坐在一邊喝著王子的「手下」供奉上來的草莓牛奶,還順便分了一瓶給旁邊看得眼睛閃閃發亮的「寶寶」綠谷出久。

  千代如今的容貌是屬於「薇拉.艾利克斯」的,銀發金眸,光輝之貌,非常令人有好感,這也導致在幼兒園的時光裡,一直都是在小霸王的團體裡度過的。

  爆豪勝己年紀雖小卻已經有了領地意識,他將班上最好的玩具、最好看的小姑娘都視作自己的「所有物」,也不允許其他人欺負自己的圈裡人。

  跟這樣的男孩子玩在一起注定也不會受到女孩子團體的歡迎,但千代畢竟不是真正的孩子,她面對幼童的態度以包容居多,爆豪勝己的性格雖然跟艾利克斯不一樣,但是那種天生的領導力卻已經略有雛形,故而千代適應得非常良好。

  讓人比較憂心的,反而是那個叫做「綠谷出久」的孩子。

  綠谷出久最初也是爆豪勝己小隊團體中的一員,但因為性格靦腆,時常會處於較為弱勢的地位。

  這種現像在綠谷出久被確診為「無個性」之後,就變本加厲了起來。

  在這個80%的人類都擁有個性的社會裡,剩下的那20%無疑變成了弱勢團體——而人類也總是會從弱者身上尋求優越感。

  明明在百多年以前,擁有超能的人才是「異類」的一方,但如今時過境遷,境況反轉,這世上很多事本就沒有對錯之別,只有立場的不同罷了。

  千代會注意到綠谷出久,是因為他的眼神——被確診為「無個性」的男孩被所有人團團圍住,或是憐憫或是同情或是譏諷地安慰著的時候,那雙絕望含淚的眼睛。

  很痛苦嗎?

  千代感受到了非常濃重的負面情緒,但是與轟焦凍不同,綠谷出久的負面情緒帶著非常極端的破壞力。

  這個孩子陷入這樣的絕望裡只會有兩種可能,一是破繭成蝶變成他人無法動搖的強者,二是就此走上偏激而又錯亂的路途,怨憎著這並不公平的世界。

  但是,讓千代意外的是,即便是這樣,綠谷出久也依舊執著地追尋著爆豪勝己的腳步,他注視著爆豪勝己的時候,眼睛裡是有光彩的。

  那是千代非常非常熟悉的眼神——敬仰的、艷羨的、無意識模仿的、想要超越的……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冒犯的眼神,因為它飽含著弱者想要「下克上」的不甘,追逐著一切耀眼而又光明的事物,卻又不甘屈居平凡。

  孩子都是敏感的,特別是對於爆豪勝己這樣連每一根頭發絲都是自尊心的人來說,綠谷出久的眼神簡直就是弱者不識好歹的挑釁。

  爆豪勝己本來就對跟在自己背後的小尾巴沒什麼感情,他永遠只會注視強者。但是即便看不懂綠谷的眼神,他也發自內心地感到憎惡。

  於是,在爆豪勝己明確表示厭惡的情況下,霸凌是自然而然會發生的事,所有孩子都喊起了「Deku(廢久)」的名號,帶著些許天真又無意識的惡。

  在這樣的情況下,千代牽起了綠谷出久的手,不是因為同情或是憐憫,而是因為感同身受。

  「乖哦乖哦,不哭不哭。」很少接觸孩子這種軟綿綿的生靈,千代只能笨拙地擦掉綠谷臉上的淚水,把他當成轟奶凍一樣抱著,「沒有個性也沒有關系啊,有些人有個性也沒有什麼用處的,比如說我的……我的個性是『光』,就只能發光而已哦。」

  綠谷出久哽咽了一聲,囁嚅著沒有說話,看著千代手中托著的那一團暖光,忽而間覺得十分地溫暖。

  他小小聲地說道:「不一樣的……」

  綠谷出久懷揣著一個成為英雄的夢想,跟千代這樣溫柔的女孩是不一樣的。

  他哭泣不是因為他成為所有人排擠的「無個性」,而是因為沒有個性的他無法成為像歐爾麥特一樣的英雄。

  千代凝視著綠谷出久,還想說些什麼,頭發卻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拉力,哪怕她將雙馬尾換成披肩發也逃不掉某個人的魔掌。

  「瞬光千代你是什麼意思!」爆豪勝己一手拽著千代的頭發,一只手掌心發出劈裡啪啦的爆破聲,「你要背叛我跟這個廢久一起玩嗎?!」

  千代當然不會害怕爆豪勝己手中跟仙女棒沒兩樣的小型爆破,只是神態淡然地反問道:「爆豪君,你跟媽媽一起看過家庭倫理劇嗎?」

  「哈?」爆豪勝己正處於「被自己圈內人背叛」的憤怒之中,一張俊俏的小臉蛋扭曲得有些恐怖,「什麼鬼東西?你在轉移話題嗎?」

  「不,我只是想說。」被拽著長發的小女孩想著今天晚上又要好好搓洗一下滿頭油的頭發,思忖了片刻,道,「如果你看過家庭倫理劇,你應該會知道——」

  「為了孩子而捅丈夫兩刀,大部分女性都會做出這種選擇。」

  千代順著揪扯的力道往後一仰,直接壓倒爆豪勝己,讓臭屁的小男孩摔了個屁股蹲。

  囂張霸道的小男孩抱著女孩的身體懵了兩秒,疼痛傳達至神經末梢,忽而間有些繃不住地張嘴大哭出聲:

  「哇——!」


第25章 刺青巫女(七)

  弄哭爆豪勝己的瞬光千代被視作「叛徒」,徹底被移出爆豪勝己的圈子, 隨之而來的便是孩童們的排擠與無視。

  但是小孩的霸凌來來去去也不過就是那麼點招式, 最嚴重的也不過是幾個小女孩搶走千代的發卡,並沒有演變成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千代依舊會跟綠谷出久玩在一起, 遇見爆豪勝己也會打個招呼, 仿佛一切如常, 外界的一切變化都影響不了她的情緒。

  而讓男生覺得沒勁的是,瞬光千代仿佛面部神經壞死一樣永遠不會露出被霸凌之後該有的表情, 永遠都是一張沉靜平和的臉。

  面對他們的惡作劇, 千代永遠都露出一副仿佛在看一群小孩無理取鬧的表情……哦,對不起, 他們還真的就是一群小孩子。

  這種無法被撼動的平和一直持續到瞬光千代轉學,也沒有變過。

  「我要走了。」瞬光千代轉學的那天拿著一個大大的蛋糕盒以及歐爾麥特的玩具模型去了幼兒園,擺在了爆豪勝己的桌子上,「這個是臨別禮物。」

  千代給幼兒園內的所有孩子都送了一份禮物, 包括一直照顧她的老師, 在所有人震驚茫然的視線中平靜地告別。

  「爆豪君, 公主死了,小久就是遺孤了, 你別老欺負小久。」千代溫柔地摸了摸爆豪的腦袋, 趁著對方還來不及爆炸, 將價值昂貴的歐爾麥特限量版周邊塞進了爆豪的手裡,「收下這個,我就當你原諒我了, 好嗎?」

  爆豪勝己:「……滾。」

  在這個滿世界都是歐廚的世界裡有人能拒絕歐爾麥特的限量版周邊嗎?!沒有!

  「爆豪君,你要成熟一點。」千代依舊用一種看熊孩子一樣的眼神看著爆豪勝己,「只有內心怯懦之人才會從弱者的身上尋求優越感,你一定不會成為這樣糟糕的大人的,對不對?」

  一通甜棗棒子下去,爆豪勝己成功被道德綁架,滿臉嫌棄地哼聲道:「知道啦!你煩死了!」

  然後一把將歐爾麥特的手辦塞進了抽屜裡。

  周圍的小孩看著爆豪勝己的眼神都是綠的,小霸王再霸道都阻止不了他們眼紅。

  將禮物送了個遍之後,千代牽起滿臉震驚泫然欲泣的綠谷出久,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後帶著他來到了外面的草坪上。

  「小千,你為什麼要走?」綠谷出久眼淚汪汪地看著千代,壓抑著哭腔地說道,「對不起,是不是因為我……」

  「不是哦。」千代揉著綠谷出久的臉蛋,揉出一串「咿唔咿唔噫」的謎之聲,語氣平和如故地說道,「出久的夢想是成為英雄吧。」

  「……嗯。」綠谷出久低低地應了一聲,眼淚汪汪地道,「但……但是我……」

  「我也有一個夢想哦。」千代打斷了他自暴自棄的低語,抬頭看向天空,「我想要一個……即便無個性的人也能成為英雄的世界哦。」

  綠谷出久猛然抬起頭來,只看見罕有表情的女孩淺淺地微笑著,像是破曉而來的光。

  「我知道,出久一直在等待一個能對你說出『你一定能成為英雄』的人,但是因為未來充滿了未可知的可能,所以我無法成為出久期望的那個人。」

  千代輕輕撫摸著綠谷出久柔軟的發頂,說道:「今天,我給所有人都送了一份離別禮物,但是出久的那份禮物,我留下來了。」

  「我會攢著這份禮物,一直到出久長大,如果將來,出久能夠坦然無畏地面對所有人的諷刺與譏嘲,能夠不受他人的影響繼續前行,能夠像一名英雄一樣活著。」

  「那,我會將那份禮物送給出久。」

  「約定了哦。」千代笑著伸出小指頭,戳了戳綠谷出久完全呆滯的綿軟臉蛋,「你要努力從我的手中拿到那份禮物才行,出久。」

  男孩臉上的茫然與無措在千代平靜的闡述中逐漸變得堅定了起來,他擦了擦眼淚,伸出小指勾住千代的小指,奶聲奶氣地道:「嗯,我會努力的。」

  「約定好了哦。」

  分別是令人傷痛的,但是在綠谷出久和千代的身上,這份離別卻是充滿著期盼與曙光的。

  千代笑著揮別了綠谷出久,轉身離開,而系統在她耳邊嘟囔著道:【為什麼要給這群臭小鬼送禮物啊?明明他們欺負你了不是嗎?】

  系統可沒有什麼「他們還只是個孩子」的道德觀念,在它看來,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再小的孩子也要有付出惡意便收獲惡意的覺悟。

  「人的善惡有時候只在一念之間。」千代走在夕陽之下,形單影只,無端寥落,「有的時候,惡意並不能喚醒他們的良知,反而單純的善意會引起他們的愧疚心。」

  「孩子終究會長大,遲早會有明白善惡對錯的那一天。如果我表現出惡意,那他們就會將自己的錯視為理所當然,但如果我表現出善,那反而會讓他們無措。」

  「出久會被欺負,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這個社會存在著這種歧視的規則,我無法改變這個社會,只能試圖引起他們一二愧疚的心思。」

  【唉。】系統嘆了一口氣,【你是真的很奇怪,明明看不清自己的心,卻總是將他人看得明明白白。】

  【但是過度剖析人心難免會讓人對惡的本性感到絕望。】系統看過太多悲劇的例子,他只有薇拉這麼一個宿主,自然將全部的心力都傾注在她的身上。

  【我不奢求你成為純白無瑕的正義之士,但是你可千萬不要一條路走到黑啊。】

  「不會的。」千代微微眯起眼眸,望著天際即將沉落的太陽,「只要光還在,我就不會沉淪於黑暗。」

  ——純粹的善與純粹的惡都無法背負起她將要背負的一切,所以她行走與黑白之間,形單影只,煢煢孑然。

  「轟君會因為個性而擁有這樣沉重的童年,出久會因為無個性而遭受這樣多的惡意,說白了其實是這個世界的人早已忘記了超常之前的自己。」

  「我或許,還是能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麼的吧。」

  她輕輕地,輕輕地呢喃。

  百年前,世界處於「超常黎明」期,人類的「個性」剛剛覺醒,秩序與道德一度面臨崩壞的境地。

  一位擁有著剝奪他人個性並轉手賜予他人個性的敵人在這時站了出來,通過自己的能力而將勢力擰和到了一起,隨心所欲地施展暴行,君臨整個霓虹國。

  曾有人這麼說過:「如果不是超常的出現,人類說不定已經漫步於太空之中了。」

  在黎明時期,超常的出現令人類放棄了科技的研究轉而開發起人體的潛能,致使關於宇宙太空方面的科技文明足足兩百年停滯不前,交通工具甚至還使用著古早的新干線。

  但是,後來的人們會說:「那兩百年的空窗期被一個叫『澤弗恩.基璐帕』的禽獸給一次性占用完了。」

  十年,一個名叫「啟世」的組織橫空出世,在所有人都在為個性和英雄而瘋魔之時,啟世組織卻悄無聲息地推出了用以輔佐戰鬥的「外骨骼裝甲」,聲稱「即便是無個性人士也能成為英雄」,「即便殘疾人也可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最開始,眾人是不以為然的,只以為是一家嘩眾取寵的新興戰鬥服公司,試圖以這樣的宣傳方式來引人注目。

  但是最終,啟世高科技研究公司以一段震驚世人的宣傳片,打響了戰爭的第一發禮炮。

  充滿了賽博感的高科技基地,無數培養皿整齊有序地陳列著,在蒼藍色的液體中,五件設計充滿科技感、幾乎能瞬間燃爆眾人血管的裝甲安靜地陳放著。

  就在眾人眼神火熱地注視著這五套裝甲,心中暗想這樣的戰鬥服哪怕毫無戰鬥力我也願意砸錢買一套設計之時,一位身穿緊身服柔柔弱弱的美女走了出來。

  美女是當下最紅的女明星之一,除了一張漂亮精致的臉蛋,其「無個性」的體質更是多年來備受非議的話題。

  然而,接下來,眾人就眼睜睜地看著這名女明星換上了第一套裝甲,在經過最初笨拙地適應之後,這位女明星一腳……踩碎了地板。

  而隨著女明星的動作,一旁還配上了一個字正腔圓、頗有英國紳士韻味的講解:「以最基礎的『增幅』個性為模板研發出來的第一代泛用型全領域可用近戰機甲——『領域裝.黑橡』,單純強化力量以及體質,具備優良的近戰輔佐能力,即便是弱不禁風毫無作戰經驗的普通人,也能瞬間爆發出……嗯,這樣的力量。」

  話音剛落,視屏中柔柔弱弱的女明星便一拳打碎了面前的鋼筋水泥板。

  眾人:「……」

  「第二件裝甲為泛用型全領域可用的機動裝甲——『領域裝.薄青』,以最基礎的『加速』個性為模板研發出來的泛用型基礎作戰裝甲,不僅配置了噴射推進器,還安裝了具備短暫滯空能力的折疊滑翔翼,以及為了避免空中失衡的內置平衡調節控場裝置。嗯,只要習慣裝甲,就不會出現伊藤小姐這樣的極端情況。」

  視屏中,穿著第二套裝甲的伊藤小姐一邊在室內飛速穿梭一邊發出竭嘶底裡的尖叫。

  眾人:「……」

  「第三件裝甲為第二代超常異能型個性充能裝甲——『突進裝.紫鳶』,以強大而又極具攻擊力的『雷電』個性作為模板研發出來的群體克敵突入作戰裝甲,但在適應裝甲的操控之後,即便是給手機充電這樣的精細操作也是能做得到的哦,想要將敵人摁在小巷子裡談談心,也完全沒有問題!」

  解讀的男聲在亂七八糟的尖叫背景音中說著說著突然收聲,隨即屏幕一黑,眾人只聽道:「那麼,咱們就到此為止,感謝各位的觀看,下期宣傳片再見吧。」

  背景還有人大聲呼喊著「伊藤小姐冷靜啊!摁下手邊的平衡按鈕!對!不要慌!」

  隨著聲音的戛然而止,一切重歸寂靜。

  眾人:「……」

  你-媽的!為什麼!出來解釋完啊撩而不賣簡直人渣!

  ——這就是最初,以「澤弗恩.基璐帕」之名注冊商標「啟世」的高科技裝甲研發公司崛起的故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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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刺青巫女(八)

  讓無個性的人也能成為英雄,讓殘疾人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以現在的科技水平而論, 這些雖然困難, 但其實並非做不到。

  但是,在啟世高科技研究公司申請了航母級宇宙浮空戰艦的專利之後, 並為之取名為「聖地亞哥號」, 眾人這才意識到要變天了。

  ……這個垃圾公司, 居然真的登月了……

  「因為地球沒有我需要的能源啊,所以只能去宇宙裡尋找了。」啟世的領導者是一位銀發金眸的美青年, 對方如此說道。

  「竭澤而漁是蠢貨才會干的事情, 不要總是衝著同一只羊薅羊毛,同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生命會感到苦惱的。」

  在如今這個媒體盛行的年代裡, 澤弗恩.基璐帕可以說是記者們最想采訪也最不想采訪的人,最想采訪是因為「他」的神秘與背後的勢力,不想采訪則是因為……

  「任何污蔑與誹謗我們都會采取司法程序維護我們自身的權益,所以奉勸諸位謹言慎行。」

  俊美如同神靈一般的青年從來不出現在公共場合, 只會通過視屏來與大眾見面:「一般來說我也比較閑, 有非常得力的下屬辦事, 能跟你們報社杠上一年。」

  有記者心驚膽顫地舉手問道:「可是基璐帕先生,您制作的裝甲多適用於職業英雄, 如此不友好的言行不會影響到貴公司的銷售範疇嗎?」

  這些記者早就習慣於刁難各路職業英雄並從這些仰仗排名與人氣過活的公眾人物身上挖取爆料, 就算再如何冒犯, 為了一張親民和善的表皮,為了更多的民眾支持與投票數量,許多職業英雄都是敢怒不敢言。

  這些媒體與其說是「無冕之王」, 倒不如說是已經猖狂成慣的流氓。

  「我認為英雄在為民眾搭建舒適安心的生存環境的同時,也是民眾的一員。」青年回答得圓滑無比。

  「民眾最基本的人權需要得到保障,但無中生有的誹謗與栽贓陷害都必須掐死在搖籃。」

  「哦,重回話題,關於我方如此囂……強勢的情況下是否會影響人氣與銷售範疇,我只想說——您可以選擇不買,我們並不是特別介意,先生。」

  記者:「……」草,這人剛剛絕對是說了囂張了吧!

  「貴公司研發航母級宇宙浮空戰艦是想引發戰爭嗎?」

  「怎麼會呢?本人是絕對的和平主義者,雖然有著一個復雜而又充滿科技感的名字,但是——」青年打了個響指,「我比較願意稱呼它為『雲中城』。」

  「貴公司研發浮空戰艦的目的是?」

  「解決人口過度密集帶來的麻煩,這是比較正式的說法,淺白一點的解釋則是地皮太貴,想上天去找點可發展的地方。」

  記者:「……」你-媽的!住口!

  「為了世界的和平與進步,貴公司是否應該向聯合國公開浮空艦隊的研究資料?」

  「事實上我們備份之後都有將資料發給各大政府,包括詳細而又基礎的資料,但是你們短時間內看不懂關我們什麼事?」

  記者:「……法克魷!」

  於是啟世組織的領頭人以「性-騷-擾」為理由給這位出口不遜的記者發了律師函。

  就是這樣一個嘴毒囂張又偏偏讓人氣得咬牙切齒也無可奈何的領導人,實際上——

  【所以說啊,我經營一家大公司也不容易,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好不好?!】

  系統怨念叢生,試圖跟自己的宿主講道理:【你幫我重新捏個模型很難嗎?為什麼一定要是澤弗恩?我對這種仿佛吃了三斤漂白劑的發色一點都不感興趣!】

  系統難得能夠在人類世界擁有一個身份,雖然是作為「智能AI」存在的,但是好歹也算是與人世有了糾葛。

  【眼睛裡開小發發不好嗎?挑染漸變色長發多帥啊!紫色的嘴唇也很帥氣好不好?你憑什麼鄙視我的審美!】

  系統的怨念並沒有讓自己的宿主感知到,如今已經十五歲、坐在輪椅上的千代神情懨懨地看著系統擬態的「澤弗恩.基璐帕」,低聲道:

  「因為說到啟世組織,就難免會想到一些人,你若不喜歡澤弗恩,變成姜茗也可以的。」

  十年,前文明系統在一座無人島上創立了一個半成品的啟世組織,將來自另一個世界更高層次的科技文明帶來了這個世界,千代卻不知道是好是壞。

  眼下發展迅速的啟世組織完全是依靠千代與系統一手撐起來的,一旦千代離開這個世界,如日中天的啟世組織就會如流星一般隕落,不比曇花一現長久。

  千代特有的「構造」與「復現」權能能夠支撐起一切科技的正常運作,這才有了外骨骼裝甲與浮空戰列艦的出現。

  但是在她離開之後,人類的科技水准遠遠承受不住這樣的拔苗助長,他們只能慢慢咀嚼前文明系統留下來的一切,短時間內是無法突破自我極限的。

  「能源。」千代翻閱著系統收拾整理好的資料,點出了眼下最大的弊端,「在離開之前,我們必須尋找到宇宙中適用於新世界的能源。」

  只要新能源能夠開發完善,科技文明就還能如常運轉。

  如今的聖地亞哥號是以千代身上的神系核心為能源而運作的,但是千代如果要離開,就勢必要帶走核心。

  「科技的進步與裝甲的出現能夠一定程度上地彌補個性人群之間的差異,但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

  完全把自己當做永動機使的千代幾乎把每一天都當做末日來過,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燃燒自己三百六十六天,那股勁頭讓系統都有點膽戰心驚。

  「所以請盡量配合輔助我的工作,系統,我需要找到這個世界宇宙中可以被目前科技文明提取並且使用的天然能源。」

  【我知道了,已經挑選出幾種可用的能源了,只需要將提取的方法總結出來就好。】系統小聲嘀咕著,【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大概是自覺得十八歲便會離世,千代便一直執著地想著要留下一些什麼,科技也好,希望也罷,她總是希望有些東西能證明自己來過。

  為了能夠以更高的效率留存足夠的信息與知識,前文明系統在定制這個世界未來科技發展路線的過程中所需要的一切實驗數據都是從薇拉身上提取的。但是五年前的一次實驗中,構造權能失控導致薇拉的身體變得虛弱,甚至雙腿在魔能的侵蝕下失去了知覺,如今只能以外骨骼裝甲輔助行走。

  【雖然說你的確是遲早都會死的人,但是別那麼自暴自棄嘛,生命還是很美好的。】

  系統心情復雜地發現千代就連疲憊厭世這一方面都跟艾利克斯如此相像,不由得再次懊悔自己當年真是看走了眼才會讓白紙一樣的宿主掉進艾利克斯的手中……

  【宿主,雖然你玩得很開心,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升學考試已經進入倒計時了——不要因為沉迷工作就忘了自己的本職好嘛?!】

  瞬光千代,主職是青春學園國中部的國三生,副職業是啟世高科技研究公司的科研部部長,即將面臨學生人生中的第一道重要的門檻——升學考試。

  以「身體虛弱」為借口基本整個學期都在曠課的千代神情淡淡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顯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考不考都無所謂吧。」

  【要我說多少遍!你要多點感受這個世界的愛和美好!而上學是青春少女必備的人生經歷!仔細想想你好像都沒正兒八經地上過學吧?!文盲是不行的!】

  「我知道了,我會回學校去拿結業證明的。」千代在系統的威逼利誘下很快便選擇妥協,「也會和同學們好好道別的。」

  【道別個鬼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快朝著陰郁自閉的怪胎方向發展了啊?!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說好的去感受青春和愛的呢?!】

  系統氣得肺都要炸了,它理想的救世主應該是歐爾麥特那樣笑起來一排大白牙,我方見了歡呼雀躍,敵方聽了聞風喪膽的類型好嘛?

  自閉陰郁還微妙厭世的人被討厭也是沒有辦法的吧?就算想跟大家好好做朋友,你不說出來有什麼用呢?結果宿主所有的細心與體貼都只體現在畢業禮物上啊!

  那個被全班人當做透明人的同學居然清楚地記得你喜歡什麼……

  那個從來不曾被接納的怪胎居然認認真真地記得你有一天隨口說出來的願望……

  哦吼,這簡直是無知孩童一輩子的心理陰影吧?

  【我覺得你是在報復,但是我沒有證據。】系統深感頭禿,【你那種「想要被人記住」的願望未免有些太偏執了吧?】

  「我並沒有在報復啊,我只是想送大家一份合心意的禮物,至少看到禮物能想起我而已。」千代操控著輪椅在街道上前行,「只是這樣而已。」

  千代的雙腿安裝有外骨骼裝甲,可以如正常人般行走,但是長時間使用外骨骼裝甲對於目前千代的身體來說是一種負擔,因此日常還是用輪椅代步。

  雖然是輪椅但那也是黑科技,誰都不知道這看似單調的輪椅裡藏了多少高殺傷性武-器。

  千代操控著輪椅前行,走過街邊轉角處時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她低聲說著對不起,抬頭一看,卻是微微一怔。

  被千代撞到的青年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黑發綠眼,身量高挑,但真正引人注意的是對方身上駭人的傷,臉與脖子的皮膚基本完全剝落,半張臉皮完全是縫上去的,能窺見眼窩與嘴角往下炭黑的血肉……

  青年長著這麼一張能止小兒夜哭的容貌,修養卻堪稱良好,被撞到了也不惱,甚至微微抬眸說了一聲「沒關系」。

  千代直愣愣地看著他,他也沒對這有些冒犯的視線表現出羞惱,只是無動於衷地繞過千代繼續往前走,似乎已經將這樣震驚的眼神視作尋常。

  但是青年不知道,真正讓少女震驚的不是他身上駭人的傷疤,而是那張即便改頭換面卻也與故人有幾分相似的五官。

  與青年擦肩而過的瞬間,千代已是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她不停地在心中否決自己的猜測,但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都無法將面前的青年置之不理。

  ……萬一呢?萬一呢?萬一是那個孩子呢?

  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遭受了這麼可怕的對待嗎?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這麼嚴重的燒傷甚至不得不修整了容貌,她簡直無法想像曾經加注在他身上的磨難。

  年齡、身高、頭發、長相……似乎都有些對不上,但是在這個個性社會裡,改頭換面也不算奇怪吧?

  畢竟千代自己,也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呢?

  雖然僅僅只是三分相似,但是千代也無法假裝沒看到,如果對方真的遭受了這些卻因為她的不上心而忽視了過去,千代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她沉默了一瞬,抱著三分僥幸心,用半帶遲疑和不確定的聲音輕喚著:「……轟君?」

  已經走出數步的黑發青年猛然回過頭來。

  對方的反應太過明顯,明顯到讓兩人無法繼續自欺欺人,黑發青年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厲,最終卻瓦解在少女瞬間茫然愣怔的眼眸裡。

  「真的是轟君?」千代一瞬不瞬地看著對方的臉,瞳孔中滿是空白與無措,她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失控,「轟君……十年不見,為什麼你……」

  原名轟燈矢現名荼毘的黑發青年猛然後退了一步:「……」

  十年——正好是他因為個性失控將自己燒成重傷從而假死脫離家庭的時間。

  幾乎來不及多想這名陌生的少女為何會知曉自己那早已被埋葬多年的身份,荼毘就像是看見洪水猛獸一般退後了數步,忽而轉身拔腿就跑。

  這種落荒而逃的姿態顯然加深了千代的誤會,她雖然知道轟君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千代很後悔,是不是因為她的無所作為,抱著「不要插手別人的人生」這樣冷漠的想法,才會讓他遭受那些痛苦與傷悲?

  無力追逐的千代也知道對方是避而不見的態度,忍不住大聲喊道:「轟君!我是瞬光千代,住在山吹街67棟!」

  「無論你需要幫助還是別的什麼都請來找我!」

  「我會(對自己曾經的袖手旁觀)負責的!」

  荼毘聽到這一番恐怖的「威脅」,腳下一錯,頓時就「梆」地一聲撞在了電線杆上。

  但是他不敢停步,而是快快地、快快地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荼毘:……她叫我轟君。

  荼毘:……她知道我個性的弱點。

  荼毘:……她說要對我負責。

  荼毘:歪?英雄嗎?這裡有個變態你快把她抓起來,我好害怕。


第27章 刺青巫女(九)

  即便是關東大賽的冠軍選手,也不得不面對升學考試。

  哪怕是網球場叱吒風雲的「微笑劍客」, 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自己苦手的理科, 畢竟再如何傑出的網球技術也並不能作用於考場之上。

  「頭疼啊。」不二周助笑眯眯地拍了拍部長的肩膀,語氣溫和地道, 「國光, 補習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哦。」

  「懈怠是不行的。」手塚國光扶了扶眼鏡, 鏡片閃爍出一片凌厲的白光,「接下來的三周你要將知識點全部補齊!英二也是!」

  「嗨嗨嗨。」不二周助笑眯眯地收回手, 一手捏著自己的下巴, 眼簾卻微微張開,露出一雙漂亮卻也冷冽的藍眸, 「說起來,快要結業了……」

  「那個人,應該會回學校一趟吧……」

  「嗯?在說什麼呢喵?」剛剛完成今日訓練的菊丸英二一蹦一跳地回到了休息區,就聽見了不二周助仿佛自言自語的低喃。

  「在說我們那位基本沒來上過課的同學哦。」不二周助重新彎起眼角, 笑眯眯地道, 「英二還記不記得瞬光同學?」

  「瞬光……」菊丸英二迷糊了一下, 才迷迷糊糊的想起了一個模糊的形像,「啊, 是那位坐在輪椅上的、頭發顏色很漂亮的大小姐。」

  瞬光千代在青春學園三年級中絕對算不上是透明人物, 相反, 她很有名氣。

  哪怕她只有考試才會到學校打卡,但這也完全阻止不了在校學生對她的好奇心。

  一來是因為對方曠課了整個學期都沒受到學校任何的懲戒,二來則是因為其標志的容貌以及殘疾的雙腿實在無法不讓人在意。

  一個容貌出眾、看著也家世不凡的少女, 明明沒來上學成績卻總是優良,性格也並沒有因為肢體的殘缺而顯得陰戾,反而隨和至極。

  在這樣的光環之下,雙腿殘疾反而給她平添了幾分缺陷的美麗。

  就像千利休手中竹片做成的茶勺一般,明明有著醜陋漆黑的竹節,卻在主人無意識的雕琢下化作了美的事物。

  不可能不去在意的吧?在這個無處揮霍好奇心的歲月裡。

  一個身上充滿了神秘感、仿佛寫滿了故事的少女,會吸引少年人的目光與注意力,本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對於不二周助來說,真正讓他想起瞬光千代這個人就忍不住皺起眉頭的原因卻不僅僅是這個。

  「啊……」不二周助拿著礦泉水坐在休息區,目光漫不經心地往網球場外一掃,竟在校園裡窺見了方才話題中的主人公。

  身形纖瘦單薄的少女坐在輪椅上,與一旁的師長對話,距離隔得比較遠,不二周助看不見那人的神情,但想來,應當也是記憶中那一張從容不變的面孔。

  看著師長離開,少女卻還靜靜地待在原地,不二周助忽然站起身,跟隊友們報備了一聲,便朝著那人的方向走去。

  「瞬光同學。」

  靠得近了,少女朝他轉頭望來,眸光沉靜,眉眼似乎含著一絲難言的輕愁,但心思敏銳慎密的不二卻發現她眼角暈著潮紅,似乎哭過。

  這個發現不知為何讓少年感到了震撼,他面上慣有的溫和的笑容收斂了些許,語氣不自覺地放輕,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少女沉默了一瞬,似乎強壓下了某種驟然翻湧的情緒,半晌,才開口道:「沒什麼,不二君,謝謝你的關心。」

  原來她還記得我的名字——非常不合時宜的,少年的腦海中冒出了這樣的一個念頭。

  「瞬光同學是要去教室嗎?」不二謹慎地選擇自己的措辭,在少女點頭後,才說道,「我正好也要回去,便和瞬光同學一道吧。」

  不二沒有多說,卻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輪椅的扶柄,顧及著少女的自尊心,他並沒有說出冒犯的語句,卻又表現出恰到好處的關心。

  「謝謝。」千代精神倦怠,依舊在之前的衝擊之中回不過神來,只是神志恍惚地道謝道,「麻煩您了,不二君。」

  「不必如此客氣。」不二沉默了一瞬,轉移了話題,「學校很快便要結業備考了,瞬光同學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嗎?」

  「是的。」千代有些打不起精神,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不二周助的疑問,「我給同學和幾位師長准備了禮物,感謝他們一直以來的關照。」

  不二周助的腳步聽了,千代卻沒能注意到,只是偏頭道:「啊對了,我給不二君也准備了……」

  「又要送我一套wilson的網球拍嗎?」

  出乎意料的,棕發少年忽而打斷了她的話,這分明是有些失禮的行為,但少年的語氣卻染著淡淡的無奈。

  千代微微一怔,她仰頭看著少年無奈的笑臉,記憶中似乎有一張稚嫩的容顏與面前陽光下的少年漸漸重合了。

  「瞬光同學,好歹也是九年的同班同學了,可你到現在都還沒記住我的名字吧?」

  「……抱歉?」千代莫名地趕到了局促,她抿了抿唇,好一會兒才從記憶的伸出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啊,周、周助?」

  看著少年輕笑著點頭,千代莫名感到了愧疚,她放輕了聲音想要解釋,以至於言語都結巴得有些狼狽:「對、對不起,我出了一些事,以前的……很多忘了。」

  千代沒有說謊,這些年來的確發生了很多事,她雖然主要工作只是負責啟世組織戰鬥裝甲的構造與設計,但到底樹大招風,也遭遇了無數的惡意與暗殺。

  在那種暗無天日又莫名逼仄壓抑的氛圍裡,工作緊張忙碌的千代的確忘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甚至包括一些溫暖的回憶。

  ——畢竟,已經這麼多年了。

  千代害怕遺忘,故而讓系統將她自身的記憶提取了一部分出來,其中,便包括與面前這位棕發少年轉瞬即逝的友誼。

  沒有來自外界的刺激,千代無法回憶自己的過去,包括童年的轟,包括小學記憶裡唯一一位差點成為「朋友」的男孩。

  剛剛才因為外界刺激而想起「轟君」的千代此時也回想起了關於「周助」的記憶,非常老套的劇情——孤僻寡言的女孩以及唯一付出善意的存在。

  不二周助的家教是真的好。

  即便在所有人都排擠班級上的「異類」時,他也絕不隨大流而行違心之舉,偶爾還會笑著給宅在家中的千代送自己的課堂筆記。

  可惜那時候已經臨近畢業了,這份友誼還沒來得及萌芽就胎死腹中,而忙得腳不沾地的千代也沒能很好地維護這段關系,只是在小學畢業之時贈送了不二周助一整套非常昂貴的網球用具,表達了自己對其夢想的支持與鼓勵,一切便如斷章的曲調一般戛然而止。

  「我一直想問,畢業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你轉學來青學,時隔一年,我幾乎已經認不出你了。」

  結果兩人都沒有回教室,而是坐在少有人來的儲藏室台階上,略帶悵然地說起早已褪色的往事。

  「如果不介意,可以跟我說說嗎?我有些擔心你,瞬光。」

  「叫我『千代』便好。」少女搖了搖頭,望著蔚藍如洗的天空,低聲道,「如果你是想問我的腿……不是意外,也不是疾病,是我為了達成某些目的,才會如此的。」

  千代這麼說了,不二周助也知道這個話題不能深入,只能轉而問道:「你剛剛是哭了嗎?」

  「……嗯。」千代想起這件事,情緒就莫名低落了下來,還伴隨著莫名的焦躁,「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

  「你慢慢來,沒關系的。」棕發少年安靜地凝視著她,總是溫和帶笑的俊顏比琥珀更透徹明晰,仿佛陽光都薈萃凝聚在他的眼中。

  或許是故人重逢有太多悵然欲訴,又或許一些過於沉重的往事壓在心頭,令人感到心髒沉甸甸的痛,千代幾乎是自暴自棄地將自己與「轟君」的故事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我一直覺得,不要隨便插手他人的一生,畢竟像那個孩子一樣,他有自己的父母,我怎麼能確定我的所作所為不是一廂情願、甚至是強人所難的自我感動呢?」千代無知無覺地望著不二周助,低聲喃喃道。

  「但是,如果我曾經有機會幫他,卻因為我的緘默而錯失了這個機會,導致他之後遭受了種種的不公,對此,我是有一部分過失責任的吧?」

  「……嗯,怎麼說呢?」不二周助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他也沒有料到會聽見如此沉重的話題。

  不二周助還在認真地斟酌著言語,在一旁旁聽的系統卻已經慘不忍睹地捂臉,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所以說啊!第一千遍一萬遍的!我真的好後悔讓宿主跟了艾利克斯啊!這種「我熱愛一切,我寬恕一切」的想法是怎麼回事啊!

  系統崩潰了一瞬間卻又很快地冷靜了下來,因為它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能夠讓宿主心甘情願走出烏龜殼的好機會。

  系統崩潰的吐槽並沒有傳送到兩個當事人的腦海裡,而不二周助在慎重的思考之後,對千代發出了靈魂的拷問:

  「千代桑,我能理解你的愧疚和難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在憐惜和同情他人遭受的不幸時,他人眼中的你也是這樣的存在呢?」

  千代微微睜大了眼睛:「……欸?」

  「很久以前我就覺得有些困惑,千代桑明明有著非常溫柔的心,但為什麼總是會被周圍的同齡人排擠?」棕發少年沉思的姿態有幾分兄長般的沉穩。

  「後來,我就感覺到了,不是他們不願意走近千代桑,而是千代桑拒絕著別人的靠近。」

  因為心髒太過柔軟,所以不得不用重重堅硬的骨骼將自己包裹起來,但是即便如此,那副鎧甲也不過是色厲內荏的偽裝,她本質上還是個怕寂寞的小孩。

  但是因為鎧甲太過可怕,許多人在壁壘之前望而卻步,不曾嘗試觸碰,自然不知曉她的心防薄如紙屑。

  「千代桑有一顆比常人更柔軟的心髒。」不二周助想,「它讓你為他人的不幸與悲傷感同身受,更容易因為感情而受傷,所以千代桑才有這種格格不入的距離感。」

  「我猜想,千代桑大概曾經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因為明白了失去的痛楚,所以才會排斥擁有。不曾擁有就不曾失去,千代桑是這麼想的吧?」

  「但是啊,我覺得千代桑可以鼓起勇氣再嘗試一下。」

  棕發少年勾了勾唇角,他彎起眼眸的姿態如水溫柔,明月清風不及他微微一笑。

  「我希望這麼溫柔的千代有朝一日可以發現,自己在付出愛的同時,也是被別人愛著的。」

  「到那個時候,你應該也會喜歡上那個被許多人愛著的自己吧。」


第28章 刺青巫女(十)

  千代其實並沒有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她也有切實地感受到, 自己多多少少是被愛著的。

  艾利克斯收養了她, 不遺余力地照料培養她,艾德裡安悉心地保護她寵溺她, 一直都在努力扮演一個完美的兄長;還有姜茗以及澤弗恩, 甚至還有姬泠, 他們在那個絕望的世界裡盡自己的可能去愛她,那份愛或許不是那麼堅定, 但到底是存在的。

  還有許多許多人, 都對她付諸過善意——那名忍者的好言相勸,轟君的無私救助, 綠谷的安慰陪伴,以及不二周助的溫柔開解。

  這些,其實都是不應該被忘卻的記憶。

  她被人愛著,而她也因為這些人的存在, 努力地試圖去愛這個世界。

  ——但是, 有什麼辦法呢?她不愛自己呢。

  【因為不愛自己, 所以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那麼痛苦的死亡;因為不愛自己,所以可以連活在世上的樂趣都找不到。】

  【宿主, 生來應該是一張白紙的你, 為什麼會有這樣近乎自毀般的人格?是因為艾利克斯嗎?因為你將他視作神, 所以認為自己為神付出一切乃至生命都是理所應當的?即便殉道也是應該的?】

  「不是的。」千代呆呆地看著屏幕上的數據,眼神卻渙散而沒有焦距,「系統, 你還記得自己誕生之初的事情嗎?」

  【我是作為前文明系統誕生的,有記憶之初就是在實驗室裡,記憶的畫面除了白大褂就是各式各樣運轉的機械電路。】

  「是嗎?」千代仰頭看著天花板,仿佛回憶一般闡述道,「我誕生之初,是在水裡——那位大人瀕臨死亡,鮮血染紅了靜湖,眼淚落在了湖心,於是便有了我。」

  「你見過世界毀滅的場景嗎?我見過。」

  「我的誕生代表了死,代表了毀滅,我窺見了光,但那麼可悲的是,光在我眼前湮滅了。」

  「而當我決心去拯救世界之時,我的死會成全世界的生,這也就代表著,我與世界,根本無法共存。」

  【但你也可以理解為潘多拉魔盒,打開的瞬間洶湧出無盡的災難,但落在最後的那一個名為『希望』。】

  系統覺得自己的宿主還能在搶救一下,它已經完全放棄原本想要打造一個心性堅毅的救世主的念頭了,它現在唯一的要求就是洗掉那個人留在千代身上的印痕。

  【這是一個瘋狂崇拜「英雄」的世界,有人為了追逐這個目標而迷失了自己,也有人天生就有著英雄的秉性。】

  【宿主,如果對他人的袖手旁觀會讓你感到痛苦——那,你要不要試著成為一名「英雄」呢?】

  對於這個世界而言,像一位「英雄」一樣死去或許是最完美的結局。這樣的死法也伴隨著凄涼的美感,雖然不如上個世界那般盛達輝煌,但總歸會令人難忘。

  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讓宿主死得更華麗的系統有點小動心。

  【成為一名英雄,以一名英雄的標准來約束自己,然後……像一名英雄一樣死去。】

  【你想想,小久,小轟,他們都非常非常地崇拜像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如果你能成為那樣的英雄,是不是就能在這個世界裡留下你來過的證明?】

  系統不動聲色地慫恿著,看著逐漸回過神來的千代,它再接再厲地道:【從最基本的救人開始吧。】

  【或許對你而言,善惡是非都是沒有太大意義的,但是既然你明白什麼是『痛苦』,那就朝著『痛苦』相反的方向走去吧,那裡或許就藏著你想要的答案。】

  ——試著成為一名英雄吧。

  系統希望自己的宿主能夠走出封閉的內心,多和別人接觸,產生更多的感情與羈絆。

  因為在千代的心中,她是遲早都要離開的人,所以為了不讓自己離開時讓他人難過,也為了讓自己不在離開時感到不舍,這個膽小鬼根本就不敢與他人深交。

  膽小、怯懦、卻偏偏害怕寂寞——系統覺得再這樣下去,宿主遲早有一天會選擇自我滅亡的。

  因此勸說宿主的工作略見起色時,系統心裡是很歡喜的,它在一邊瞎雞掰出主意,美滋滋地道:

  【笑一下,對別人笑一下,不不不,不是那種疲憊的笑,嗯!是你面對小孩子時候的笑。來,你是很可愛的姑娘,笑一下,他們會喜歡你的。】

  然後系統就看見千代抬頭,跟不遠處一具骷髏大叔對上視線,在沉默對視三秒之後,千代順應系統的囑咐微微彎了彎眼眸。

  系統:【……】

  系統:【…………】

  系統:【不要對街邊的怪大叔笑得那麼甜啊混蛋!媽-蛋你是想氣死我嗎?】

  千代目光充滿憐愛地看著街邊的「怪大叔」,對系統的尖叫充耳不聞,反而操控著輪椅靠近,仰著頭微笑著道:「您好,需要幫助嗎?」

  歐爾.怪大叔.未充氣狀態.麥特:「……你好啊少女,我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哦。」

  「欸?」千代有些詫異地瞠大了眼眸,沉靜文雅的眉眼簡直寫滿了不諳世事,「可是您身上的器官已經開始腐朽了,我能感受到您生命力場的衰弱,在不采取任何措施的情況下您的壽命不會超過三年,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幫……?」

  千代未完的話語都湮沒在系統竭嘶底裡的尖叫裡,但是她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只是在收聲之後依舊略帶擔憂地凝視著歐爾麥特。

  歐爾麥特幾乎驚呆了,他也萬萬沒想到出來買個菜都會被人戳穿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身為霓虹No.1的英雄,歐爾麥特面臨的戰鬥以及危機都遠超他人想像,而在五年前,他在對抗那位「超常黎明」時期的統治者「all for one」的時候險勝,付出的代價就是個性的衰弱,並被摘除了一半的呼吸器官以及整個胃部。

  「少、少女。」歐爾麥特在千代面前蹲下,兩米二的身高即便蹲下也與坐在輪椅上的千代保持了平視,「感受生命力場,這是你的個性嗎?」

  「……?」千代有些不解地蹙眉,嚴格來說她的個性是「光」以及另一個一言難盡的個性,這是來自這個世界給予救世主的回饋,「應該算是?」

  「原來如此。」金發大叔似乎松了口氣,枯槁如骷顱般的臉上揚起一個笑,有些恐怖,有些凄慘,也溫柔得令人心安,「你是治愈類的個性嗎?」

  千代不明所以地攥緊了膝蓋上披著的薄毯,有些困惑地道:「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但是我的確擁有創生的能力。」

  千代言下之意是她不知如何與此世之人解釋「權能」這個概念,但歐爾麥特卻是理解岔了,心想少女雖然擁有罕見的治愈個性,但想必能力有限,無法治愈自己的雙腿,更別提想治好他了,於是便反過來安慰對方道:「原來如此。」

  「你一定會成為優秀的治愈女郎的。」

  千代:「……?」

  「不。」千代想想三分鐘前自己剛定下的小目標,輕聲道,「我想成為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

  小久轟君都喜歡歐爾麥特,而我想成為能被他們喜歡的人,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我想成為歐爾麥特。

  千代覺得自己的邏輯沒毛病。

  歐爾麥特看著少女認真得幾乎可以說是可愛的神情,啞然失笑的同時又覺得心腸柔軟之極,不由得問道:「你是報考雄英英雄科的新生嗎?」

  雖然少女不良於行,個性似乎也並不適用於戰鬥,但英雄本就不僅僅是能拼能殺的勇者,只要有救助他人而犧牲自己的決心,誰都能成為英雄。

  「明天就是雄英的招生考試了,少女要加油啊。」歐爾麥特眼神充滿鼓勵地給千代加油打氣,「雄英是非常優秀的學校呢,歐爾麥特一定很高興看見你這樣優秀的學生的。」

  「嗯?」千代神情茫然了一瞬,系統卻在她腦海裡解釋雄英學院是霓虹第一的英雄教育學府,便不由得反問道,「明天招生考試?那是不是報名已經結束了?」

  歐爾麥特:「……欸,是啊。」

  「歐爾麥特……在雄英?」千代擰眉,卻又忽而舒展了眉眼,「明白了,想要成為英雄,還需要向正規英雄學習了解英雄社會的秩序與規章啊。」

  於是歐爾麥特便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少女忽然摁了一下細瘦手腕上的手表,一個充滿科技感的光屏就憑空升起,顯示出一個全副武裝的科研人員。

  「幫我聯系一下雄英的校長。」歐爾麥特就看見面前的少女非常可愛地歪了歪腦袋,語氣點無波瀾地道。

  「就說上次的戰術機甲以及學生戰鬥服的合作方案,我代兄長應了。」

  歐爾麥特:「……昂?」

  千代卻是錯誤理解了什麼一樣,輕輕握住歐爾麥特的手:「我會努力向歐爾麥特學習的,等我拿到允許使用個性的執照了,您就能放心了吧?」

  ——放心讓我幫你治療了。

  歐爾麥特聽得一頭霧水,但卻下意識地理解成了別的什麼,立刻揚起大大的笑臉,豎起大拇指道:「當然,我很放心你們啊。」

  ——少女!歐爾麥特退役之後,充滿希望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於是,一場跨時空跨次元的交流,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歐爾麥特:我又幫助了一個懷揣英雄夢的少女!

  千代:英雄執照其實就是「合法幫助他人」的執照啊。


第29章 刺青巫女(十一)

  雄英學院被人譽為「英雄的搖籃」,而雄英的英雄科每個學期都只招收四十名學生, 大浪淘沙般地從上萬名報名學子中選出最優秀的佼佼者。

  雄英學院的校長名為根津, 是一名實驗變異後覺醒了個性的小白鼠,個性為「高規格大腦」, 只要喝高品質紅茶就能發揮出可怕的碾壓級智力。

  作為霓虹國最強英雄學府, 雄英在面向學生的資源方面自然是最優選。

  在啟世高科技科研公司在歐美大陸橫空出世之後, 各國學府以及英雄機構都將合作方案投遞給了啟世,其中就包括雄英。

  合作內容包括校園內提供給培訓學生戰鬥能力使用的機甲以外, 還包括英雄科學生們的戰鬥服, 根據學生開學投遞的設計圖來為學生打造匹配適合的戰鬥服。

  啟世對外一直都很高冷,這次居然會答應跟雄英的合作, 根津校長也覺得很意外。

  【因為我可愛的妹妹聽說歐爾麥特在貴校教書之後,就決定就讀雄英了。】頂著「澤弗恩.基璐帕」殼子的系統用著貴族的花腔,狀似無奈地跟根津你來我往。

  【我知道雄英的規矩,也不會強求貴校打破歷年來的行規的, 我會讓妹妹就讀普通科, 之後雄英體育祭之後, 再考慮轉入英雄科吧。】

  雄英體育祭,是在超常覺醒之後逐漸取代了原先奧林匹克比賽的一次盛典, 畢竟雄英在世界上也頗有名氣, 而體育祭則是學院裡的學生們表現自己的好機會。

  【如果貴校覺得舍妹實力不足不配進入英雄科的話, 那此事就作罷,但我們的合作依舊會繼續。】系統很好地表現出了一個疼愛妹妹卻有原則的兄長的形像。

  【據說雄英的安保措施堪比世界三大監獄之一的塔爾塔羅斯,將妹妹交給貴校我也很放心, 我相信雄英一定能保護好她的,但是,有一些注意的點,我也需要提前告知。】

  「您請說。」根津也完全沒想到這位傳聞中相當心機難搞的啟世領導人會如此好說話,「只要能做到的,我們都將盡力而為。」

  【這樣,我也不怕讓您知道。】系統莫得感情地說著,【雖然我希望妹妹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不可否認,她很容易成為敵人覬-覦的對像。】

  【雄英學校想必有很多職業英雄就職吧?請務必保護好我的妹妹,如果實在保護不了,嗯……至少屍體要給我送回來。】

  系統嘴上嫌棄宿主不懂人心但卻忘了自己也是個沒有人心的硅基生命,所以此話一出,校方負責談判的根津與護送根津的相澤消太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系統還一無所覺地逼逼道:【如果屍體攜帶比較麻煩的話,可以在舍棄屍體的情況下將她體內的東西挖出來,那是幾顆能源核心。】

  【請務必執行,你們不會想知道這些核心落在敵人的手裡會導致怎樣的後果的。】

  系統自覺得自己很寬容大量,但不知道為啥這兩人離開時臉色這麼難看。

  離開前,小老鼠根津校長回頭朝著系統露出一個有些虛偽的笑,若無其事地道:「啟世的實驗室果真不同凡響,不知貴方是否會使用『小白鼠』進行試驗呢?」

  系統沒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還以為對方身為原.實驗室小白鼠很介意這種生物試驗,便安慰道:【請放心,我們的數據都是從薇拉身上提取的,並沒有進行其他的生物試驗。】

  相澤消太的死魚眼已經掩蓋不住自己對人渣的厭惡了。

  這都是什麼人啊?用自己年幼的、未成年的妹妹進行人體試驗,殘害妹妹以至不良於行,而且還毫無悔改之意與愧疚心……

  舉報了舉報了,你妹妹進了雄英你就別想帶出去。

  「人渣」系統並沒有意識到霓虹那邊的英雄意識是何等的偉岸,他在揮別了根津和相澤消太之後,還自以為自己做得不錯,美滋滋地繼續完成宿主的任務了。

  而相澤消太心情沉重地跟根津交流過之後,一人一鼠便決定去見一見據說暫時居住在霓虹國的「薇拉.基璐帕」。

  雖然身為兄長的澤弗恩.基璐帕品性有些一言難盡,但是這兩兄妹從外表看上去卻是相當美麗無害的,同樣是銀發金眸,容貌有光般的俊麗。

  相澤懷著沉重的心情摁響了門鈴之後,聽見一聲弱氣的應答,隨後大門一開,露出一名銀發金眸容貌純美的少女來。

  少女是坐在輪椅上的,清純姣好的容貌,淡如櫻色的唇,略帶病氣與憂愁的神韻,相澤消太看見少女的第一眼就覺得,對方像極了冬日清晨呼出的一片白霧。

  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氣中一樣。

  嬌小可愛又受歡迎的小動物校長從相澤消太的肩膀上一躍而下,蹦跶著跳進了少女的懷裡:「您好,我是根津,這一位是相澤消太。」

  「啊。」少女接住了小小的校長,懵懂茫然了好一會兒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青澀的笑,「我是瞬光千代,兩位請進吧。」

  相澤消太頂著一張死魚眼進了這間小小的獨棟樓,房子雖然不算大,但布置得相當溫馨雅致,後院還栽滿了紫陽花,養著一水池的小金魚。

  相澤消太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女,很顯然,不良於行的身體殘疾並沒有給少女帶來太大的負面影響,從房子的布置就能看出對方的性情並不陰戾。

  雖然身為一名職業英雄,相澤消太對這位少女悲慘的遭遇有著無法言說的同情與憐憫,但是也正因為他是一名職業英雄,他才不能在這方面徇私舞弊。

  身體的殘疾是極大的減分點,無法通過專業訓練提升身體素質,如果個性也不能給予足夠的支撐力,少女顯然沒有成為一名職業英雄的資格。

  相澤消太曾經因為「不夠資格」而開除了一整個班的學生,他是一位缺乏耐性、過於嚴格也足夠現實的老師,夢想很美好,但它不一定能成為現實。

  讓無望的人追逐一個永遠不可能達成的目標,還不如讓對方早早放棄——這是屬於相澤消太特有的,內斂而又殘酷的溫柔。

  他是懷抱著這樣的念頭而來的,甚至已經在心裡打好了勸阻的腹稿,但是為了讓自己的言辭更具備說服力,相澤消太便按部就班地提出了考核。

  「你要明白,英雄培訓不是過家家酒的小游戲,雄英擁有一套完整而又系統的教學模式,我們不可能為了遷就你而改變所有學生的培訓課程。」

  相澤消太力圖將話語說得更加委婉,但話題中心的「不良於行不適合英雄培訓」的意思卻沒有改變。

  「對於職業英雄而言,僅僅是個性強大,也是遠遠不夠的。」

  相澤消太發誓,他這樣的一番言論,幾乎已經耗盡了他為數不多的耐性與畢生的溫柔。

  如果面對的是自己的學生,相澤消太會毫不猶豫地說:「想要成為英雄?你先救救你自己吧。」

  雙腿殘疾,身體羸弱,不曾進行過體能訓練——就這樣的資質,連普通人的一生都未必能過得好,更別提想成為經常與危險敵人對抗的職業英雄了。

  會死的。相澤消太想。

  在這個崇拜英雄的社會裡,70%的小孩年幼時都喊過「想要成為歐爾麥特那樣的英雄」這樣的口號,但事實上,和平的像征只有一個,歐爾麥特也只有一個。

  更多人的夢想都化作了海面上破碎的泡影,消失得悄無聲息。

  「我明白,我有進行過系統性的體能訓練,只是可能看不太出來。」千代量子化後身體數據重組,雖然看起來纖細瘦弱,但實際上這是曾經屬於「薇拉.艾利克斯」的身體,那時候的薇拉跟隨艾利克斯學習了十年的劍術,身體的靈敏度、預判能力、反射神經都還算得上優秀。

  千代跟隨著相澤消太以及根津來到了雄英學院,一路上都在輕聲回答著校長的疑問,也向相澤消太介紹了自己的「個性」。

  在經歷了上一個世界之後,千代就得到了「世界回饋」,這個通行證能讓她在各個世界之間來去自如,而降臨此世後,世界便贈予了她兩個個性。

  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這兩個個性都能為她所用,這是世界的意志對「救世主」的誠意。

  「我的第一個性是『光』。」千代抬手,掌心中便緩緩彙聚出一個光芒柔和溫暖的球狀體,「本身並沒有什麼攻擊力,只能發光而已。」

  「但是,如果配上我的第二個性,第一個性會產生大幅度的變異。」

  千代斟酌了一下言語,好一會兒,才在小白鼠校長溫和而又充滿鼓勵的眼神下緩緩說道。

  「第二個性是輔助類的,我可以通過一些媒介來擴散自己的精神力場,而在與我的精神立場達到同步之後能力便會大幅度上漲,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個性,我能夠將一個人的戰鬥力拔高到巔峰,即便是未成年的孩童也能瞬間爆發出其個性最高的可能性,持續一首歌的時間……」

  【你說得那麼專業高大上又委婉,你敢大聲說出這個個性的名字嗎?】系統看不過去,忍不住默默地吐槽。

  千代不敢,因為傷身體,小老弟。

  用再多專業性詞彙來堆砌修飾這個個性,也無法改變其雷人的本質。

  千代的第二個性——通過音樂或是光效來產生精神共鳴,增幅自身與友方的能力。

  用淺白一點的語句來說明,這叫做「主角光環」。

  如果還不夠生動形像具體,那就稱呼其為「沒有人能在我的BGM裡打敗我」好了。

  【振作點宿主,當初世界意志只給你提供了三個選擇,比起「瞪誰誰懷孕」、「打誰誰流產」這種個性,主角光環還是比較能接受的對不對?】

  千代:別問,問就是原地暴斃。

  猛虎落淚。


第30章 刺青巫女(十二)

  相澤消太之所以會對瞬光千代說出那樣的一番話,自然是因為他有說「僅僅有個性是遠遠不夠」的底氣。

  相澤消太, 英雄名「Eraser Head(橡皮頭)」, 個性為「抹消」,在視野可見範圍內的人將會被他消除個性, 對於習慣用個性攻擊的敵人來說, 這個個性是非常棘手的。

  為了不打擊學生的自信心, 相澤消太一開始也沒准備使用個性,而是讓千代先行攻擊。

  「相澤先生不必禮讓我的。」千代將校長抱起來放在一邊的軟墊上, 掀開了攤在膝蓋上的薄毯, 摁下一個按鈕,「我會全力以赴的。」

  相澤消太和根津立刻就發現, 少女的腿部安裝著機械一樣的裝甲,乍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銀白色的長筒襪,但在少女按下按鈕之後,腿部的外骨骼裝甲立刻開始了充能, 能量槽盈滿了淡金色的微光, 隨即少女緩緩地支起身子, 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千代適應了一下外骨骼裝甲,發現關節活動良好, 確認裝甲運作正常後, 她朝著相澤消太微微鞠躬:「請多多指教。」

  相澤消太非常敏銳地發現, 少女抬頭的瞬間,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

  純淨而又脆弱的溫和如冬雪般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刀刃般的鋒芒, 銳利一如名刀出鞘。

  相澤心中一凜,收起小覷之心,下意識地戒備了起來,下一秒,他眼前一花,少女竟然已經襲至近前。

  少女並掌成刀,朝著相澤的脖頸處砍去,在被相澤偏頭躲過之後,她橫腿直掃相澤的下盤。

  少女的攻擊有著與其性格不同的凌厲,仿佛只要決定下手便不會再為此而猶豫,那是在戰場上千錘百煉鍛造打磨出來的干練氣息。

  相澤消太在心中飛快地整理出情報,在對方再次一拳擊來時以肘擊格擋。

  「砰——」□□相撞的聲音令人牙酸,兩人轉瞬間便打了幾個來回,千代的進攻條理分明,相澤見招拆招,也是防御得滴水不漏。

  相澤消太在交手了十幾個回合之後逐漸發現了不對之處,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少女有著與她年齡完全不符的戰鬥經驗,不管是反應能力還是預判能力都非常的出色。但是比起這些淺顯的表層,相澤看見的是更深層面的東西。

  比如說,少女並不擅長赤手空拳的打鬥,她腕力較弱,應該是習慣於使用武-器——這倒也不算奇怪,畢竟女性的先天體能較之男性還是稍弱些許的。

  再比如說,少女走的其實是閃電暗殺路線,那種使用巧勁的方式與攻擊人體麻痹穴位的戰鬥本能與相澤消太一般無二……這可實在令人細思恐極。

  相澤消太身為職業英雄,奇襲是為了擒拿攜帶危險物品或是人質的敵人,那千代這麼一個不諳世事的大家小姐,學會這種暗殺奇襲技巧是為了什麼呢?

  不寒而栗。

  摸清楚少女進攻的套路之後,相澤消太不再手下留情,一個橫掃的腿鞭就將千代擊飛了出去。

  相澤消太有把控力度,他估算著這一腳下去大概女孩會爬不起來,至少在地上躺個十五分鐘,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千代居然很快便站了起來。

  【已裝備魔紋魂印——血腥伯爵[伊麗莎白.巴托裡],精神同調32.7%。】

  【加持[嗜虐的魅力]——己方全體攻擊力提升。】

  【[戰鬥續行],賦予自身膽識狀態,加持處於困境中的頑強生命力。】

  【上啊宿主!久違的戰鬥!盤他!】

  千代上了,在系統的搖旗吶喊中,裝備了英靈魂印的千代手臂上浮現出令咒般的紋路,下一秒就宛如一道鬼魅的幻影,剎那間便襲向了相澤消太的身後。

  好快!相澤消太心中一凜,他拘捕帶猛然甩出懸掛在天花板上,身形猛然拔高,躲過了千代的閃電一擊。

  「認真起來了嗎?」相澤落地,不等千代發動下一次攻勢,便道,「試探到此為止了,使用你的個性吧,瞬光小姐。」

  「明白了,相澤先生。」千代擺出進攻的姿勢,腳步一錯,銀白色的外骨骼機甲踩在地面上,發出嗒的輕響。

  千代走了起來,她步伐詭譎,以相澤消太為軸心而轉,每一步落在地上,都會發出一聲「嗒」的輕響。

  相澤一開始全神貫注地戒備著,但很快就發現,少女每一步落下的聲音被放大了——又或者說,世界驟然安靜了下來,仿佛只剩下她的腳步聲在空間內回響。

  遵循著某種韻律,宛如音樂一樣——

  音樂?相澤消太眸光微閃,他不曾發動個性,卻是看見少女緩緩抬起了手,掌中浮現出一團暖光。

  千代的第二個性嚴格來說也是契合了她的神系權能,在千代與他人產生精神共鳴之後,她就能溫和地操控對方的生命力場,甚至是調整身體狀態。

  「我的第一個性是『光』,但是在第二個性的加持之後,能力會衍生為『光子』。」千代猛然收緊五指,溫暖而不刺眼的光芒在她掌心中飛快地凝聚,最終化作了匕首的模樣,「我能將光子凝聚化為我想要的實物,大幅度提升自己的速度。」

  相澤消太發現不對時下意識地側身閃避,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少女卻如影隨形般地刺向他的要害:「……達到接近瞬間移動一樣的攻速。」

  千代雖然在這個世界上擁有實體,但嚴格來說經歷了上一個世界的救世任務後,她的立身之基已經變為了「量子」——也便是物理量最小的不可分割的單位。

  「在第二個性發動的時間內,被施加第二個性的人能力將會得到大幅度的提升,進入個性的巔峰期。」千代目光冷凝,飛快地以匕首柄擊中相澤消太身上的穴位,原本想要甩出拘捕帶的相澤消太被擊中手肘的關節,頓時手臂一麻,錯失了先機,「在這一首歌的時間之內,即便是最弱小的個性也會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

  少女指尖靈巧轉動的匕首猛然落入掌中,下一秒便攜帶著一往無前之勢,抹向相澤消太的脖頸。

  「停下——」

  「砰」地一聲悶響,訓練室內恢復了寂靜,根津校長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松了口氣,鼓掌道:「很精彩,瞬光小姐。」

  少女一手掐著相澤消太的脖子,一手呈握狀抵在脖子處,匕首已經消失無蹤,而相澤消太眼泛紅光,發絲漂浮,在那千鈞一發之際抹消了千代的個性。

  「失禮了。」千代喃喃地收回手,從戰鬥狀態退下來後便又變成了原本病態而又弱氣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戰鬥時的凌厲與果決,「相澤先生沒事吧?」

  「我沒事。」相澤消太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目光移向神態弱氣的少女,問道,「外骨骼裝甲能支撐你戰鬥多久?」

  千代低聲道:「七八個小時的正常行走是沒有問題的,戰鬥則是一兩個小時,若是超出這段時間……我的身體會受不住。」

  ——身體一旦過負荷承載,就會發生量子化。

  千代的身體是量子重組後的成果,腿上的外骨骼裝甲也是以身體中的賢者之石作為能源而運作的,一旦能量負荷超出上限,人的身體便會無力承擔法則之力。

  對於千代而言,量子重組或許並不致命,但是對於人類的身軀而言,一個不慎就可能危及生命。

  「你的戰鬥技巧已經不需要進行任何的培訓了。」相澤消太的干眼症再次發作,他耷拉著一雙焉噠噠的死魚眼,說道,「究竟為什麼想進雄英呢?」

  千代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地開口說道:「我想知道真正行走在光明中的英雄應該擁有怎樣的品性。」

  「嗯?」相澤消太抬頭,卻看見少女尚帶稚嫩的眉眼,融著無言的寂寞與憂愁,眼底卻寫滿了稚子迷路般的無措。

  「我的長輩告訴我,我的心是空的,缺乏該有的善惡是非觀念,它擔憂我有一天會因為迷茫而誤入歧途。」

  「戰鬥技巧不需要培訓了,個性已經足夠強大了,學會律法規章就可以成為英雄了——但是如果連一個『人』都當不好的話,就更別提想要成為英雄了。」

  「育人之地,是勸人向善的地方,雄英既然能教導出『歐爾麥特』,那大抵應該也能幫助我找到我所缺失的東西吧?」

  千代沉默了一瞬,又道:「我是這麼想的。」

  「我以為,為了拯救而去拯救,為了犧牲而去犧牲,固持己見地去做這些我認為是正確的事情就足夠了,但是似乎這是不對的。」

  ——所謂的有意義的犧牲與救贖,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在少女茫然的注視中,相澤消太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道:「雄英不是哲學院,而是培訓英雄的機構,我並沒有太多地耐心幫助學生尋找生命的意義。」

  「像你這樣的學生,在開學的第一周就會被我開除掉。」

  相澤消太說著殘忍的話語,卻是再真實不過的大實話。

  ——毫無希望的人,隨時都可以舍棄,讓學生追逐無法實現的夢想,是世上最殘酷的暴行。

  「我明白的,所謂的意義我會自己尋找,我會選擇雄英僅僅只是因為我覺得或許能在學校中找到而已。」

  少女姿態謙和地頷首,並不為相澤消太的話語而動搖。

  「那麼,排除掉我個人的原因,排除掉啟世與雄英的合作關系,我能再次為自己添加另一重籌碼,關於我的第二個性。」

  千代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根津校長身上,語氣沉著而又冷靜:「如果我猜得沒錯,歐爾麥特之所以會前往雄英教學,是因為他想尋找繼承人了吧?」

  「會讓明明身處壯年的和平的像征如此迫不及待地尋找繼承人,只能證明有什麼無法解決的棘手事件發生了,比如歐爾麥特的身體問題。」

  千代仰頭看著相澤消太驟縮的瞳孔,緩聲繼續說道:「我的第二個性說白了就是在達成精神同步的情況下調節另一個人的生命力場,不管是個性上限還是協調能力,我能幫助他們將自身的個性無限延展。」

  「一名學生或許擁有能夠成為歐爾麥特的潛力,卻因為不知道自身極限的原因而止步於平凡,對於雄英而言,也是一件非常惋惜遺憾的事情吧?」

  千代眨了眨眼,在相澤消太逐漸死掉的死魚眼裡,道:「就算是考察期的學位也沒關系,我可以負責相澤老師班上所有學生戰鬥服的設計。」

  相澤消太:「……你現在就喊上老師了嗎?」

  千代有些憂郁地道:「您試探了我那麼久,現在出爾反爾的話,未免有失合理性吧,老師?」

  千代不知道雄英的老師是否都有「口是心非」這樣的屬性,但既然相澤消太剛剛說出「我沒有耐心」這樣的話語,顯然是已經將她納作學生考慮了。

  她認認真真地鞠躬道:「請多多指教,相澤老師,我會努力的。」

  相澤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卷發,瞪著一雙死魚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

  「啊,傾盡全力吧。」

  ——不管是你還是我。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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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刺青巫女(十三)

  綠谷出久,今年十五歲, 無個性人士, 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No.1的英雄歐爾麥特,並繼承了歐爾麥特的個性「one for all」。

  這些日子以來經歷的事情簡直像做夢一樣, 綠谷出久完全沒想到, 一年前還是任人欺辱的無個性「廢久」, 今日卻踏進了「英雄的搖籃」雄英。

  歐爾麥特說,這裡, 就是他的英雄學院。

  雄英英雄科分為兩個班級, A班與B班,綠谷出久就在一年級A班, 此時站在教室門外的少年正滿懷忐忑地祈禱著,自己的同學不要是太過難以相處的性子。

  「只要不是哢醬那樣子的性格,其他的都……好……吧……」

  滿臉帶笑拉開教室門的少年笑容漸漸僵硬,因為不遠處翹著腿擱在書桌上一臉傲慢的少年不是爆豪勝己是誰?

  「同學!你這樣是不行的!你這樣對得起制作桌椅的前輩們嗎?!」

  一位神情嚴肅認真的少年正痛斥著腳踩課桌的爆豪勝己, 這一位也不算臉生, 是當初入學考試時因為綠谷碎碎念念而訓斥了他一頓的考生。

  對方名叫「飯田天哉」, 個性是小腿部分能以驚人速度奔跑的「引擎」,總體而言是一個認真嚴謹到近乎刻板的少年。

  啊, 突然就對未來三年的高中生涯絕望了呢。

  綠谷出久漸漸褪色, 但是下一秒, 眼前忽而一亮,有著棕栗色妹妹頭的美少女笑著朝他招手,明媚秀氣的臉上滿是重逢的興奮。

  「啊……你是那個好人……」綠谷出久的臉頰漲得通紅, 他認出這一位在雄英考試上被他救了之後又反過來救了他的少女,不擅長與女性打交道的少年有些害羞。這位名叫「麗日御茶子」的少女是雄英入學考試的第三名,個性「無重力」,是個相當可愛的少女。

  嘰嘰喳喳地一番交流,正沉浸在開學興奮中的少年男女們並沒有發現一個黃色的睡袋正蠕動著朝他們靠近。

  縮在睡袋裡的相澤消太有些絕望地抬起頭,懨懨地看著吵吵嚷嚷的教室,心中暗罵校長不厚道,居然將問題學生全部塞進他的班裡來,這是要他過勞死嗎?

  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少年男女們無一不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是優秀本身也代表著驕傲,他們有能力有個性,自然也桀驁難訓,刺頭眾多。

  這樣算下來,瞬光千代那種廢怯又空洞的性子居然還能算得上是乖巧聽話了。

  開學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敲打一番再把刺頭摁下去,未來的教學生涯就會輕松很多了。

  心裡打著算盤的抹消英雄在睡袋裡齜牙露出了龍貓一樣不懷好意的笑。

  於是開學的第一天,沒有開學典禮,沒有自我介紹,所有的學生都被莫得感情的相澤消太趕到了操場上,說要來一次個性測試。

  「為了給你們一點刺激,那我就決定了——將最後一名的同學開除掉好了。」

  相澤消太露出龍貓的標志性笑容,在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卑鄙陰險。

  來自班主任的惡意糊了學生們一臉,剛剛繼承歐爾麥特的個性還不能很好使用「one for all」的綠谷出久瞬間冷汗直流,感覺自己被針對了。

  綠谷出久料想得沒錯,相澤消太過所有學生的資料,對於其他學生的個性沒有任何異議,唯獨對他的個性很有意見。

  綠谷出久繼承自歐爾麥特的個性是一代代「one for all」繼承人積攢下來的力量,其表現形式便是增幅,各種方面的增幅。

  但是因為綠谷出久並不是個性的原有者,沒有任何適應個性的機會,因此在發動超力量的個性時反而會被力量傷到。

  在招生考試中,綠谷出久為了救麗日御茶子而使出超力量擊敗了假想敵,但是作為代價他幾乎是四肢粉碎性骨折,要不是有治愈女郎,他這輩子就算是廢了。

  雄英招收了綠谷出久,相澤消太卻覺得這事太缺乏合理性,一昧追求個性的強大卻不曾考慮過學生是否會被力量而反噬——在他眼裡,理想永遠沒有性命重要。

  「不過在收集數據之前——」相澤消太睜著死魚眼,慢吞吞地說道,「你們在開學之初提交的戰鬥服設計圖,學校會請專人替你們二度修改。」

  英雄的戰鬥服也是個人特色的代表物之一,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精通設計,天馬行空的想像以及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太多,學校難免會插手一二。

  「你們這一屆的學生很幸運,因為在開學之前,雄英已經與啟世高科技研究公司達成了合作關系,你們以後的戰鬥服都會由啟世為你們進行定制。」

  相澤消太話音剛落,學生們頓時嘩然一片,對雄英抱有憧憬心態的飯田天哉更是感動得涕淚交加:

  「不愧是第一英雄學院!居然能與向來高冷對外的啟世公司合作!我們難道要穿上連No.2英雄安德瓦都沒有的外骨骼裝甲了嗎?!」

  沒錯,據說啟世的裝甲需要提前預定並等待定制,霓虹國No.2的英雄安德瓦目前的預約都排到明年去了。

  聽見飯田天哉這麼說,排在隊伍後頭、有著紅白兩色發的少年忽而抬頭朝他看來,清冷自恃的異瞳裡也有了幾分期待。

  ——反正能氣死安德瓦就是好的。

  然後興奮而又激動的學生們就看見魔鬼老師沉默了一瞬,隨即走向操場邊的休息室,將一個少女從裡面揪了出來。

  「老師,我自己能走。」那是真的揪,完全就是提溜著衣領往外拖,千代瞬間慌成了豚鼠,整個人瑟瑟發抖。

  「你閉嘴。」相澤消太一手豚鼠……不,一手學生一手輪椅,就這麼將自己的弟子拖到了操場上,往邊邊處一放。

  「大家好,我叫瞬光千代,是啟世委派的設計師之一,未來將由我全權負責你們的戰鬥服設計與改良事宜。」

  千代有些無措地撩了撩頭發,自我介紹道。

  「同時,我也是相澤老師的助教以及考察學生,將來或許有機會和諸位成為同窗,請大家多多指教。」

  不等神情震驚的綠谷出久回過神來,性格最是嚴肅的飯田天哉已經舉手大聲道:「報告!同窗的意思是瞬光同學很可能會加入一年級A班嗎?!」

  「如果是這樣,這是否違背了雄英英雄科每學期只招收40名學生的初衷?這對其他的考生而言並不公平,會讓人質疑雄英的威信力!」

  「她目前是掛名在一年C班普通科的學生,通過正規考試進來的,之所以會跟你們一起上課,不是因為她是A班的學生,而是我,相澤消太的弟子。」

  相澤消太目光冷冽地掃了在場的所有學生一眼,語氣沉沉地道:「雄英的校風自由,教學也是如此,而雄英體育祭之後,英雄科以外的學生如果表現良好又在體育祭上爭得了名次,那他們就會被賦予進入英雄科的資格。」

  「瞬光的實力不比你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遜色,她之所以無法進入英雄科,是因為身體原因,學校認為需要進行考察後才能確認她是否能成為一名英雄。」

  相澤消太說得輕描淡寫,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掃過少女的雙腿,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能以「英雄」為憧憬目標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英雄該有的品性,或是善良,或是自律,又或是無法對他人袖手旁觀的正義感。

  意識到這或許觸及他人的傷痛之處,這些尚且年輕的少年男女們都有志一同地停止了詢問,並有些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個性測試開始,注意力一直在幼時伙伴們身上的千代看著爆豪勝己一馬當先利用爆破個性投擲壘球拿下高分,之後一個紅白兩色發的少年神情冷淡地站了出來。

  看見少年那標志性的紅白發以及左臉上熟悉的燙傷,拿著筆記錄數據的千代微微一怔,手中的筆便以自由落體的方式掉在了地上。

  千代心中的震驚自然難以言語而形,她回過神來後試圖掩蓋自己的異樣,但因為雙腿的緣故而難以彎腰去拾撿掉落在地上的筆。

  「呱,給你。」一個長著大眼睛墨綠色頭發的女孩撿起了筆遞給了千代,眼中流露出恰到好處的關心,「怎麼了嗎?」

  千代微微低頭,眼看著自己方才一瞬的異樣已經引起了包括少年在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能撩起自己鬢邊的發,有些艱澀地解釋道。

  「不,沒什麼。只是……只是看見轟、轟焦凍同學也是復合型個性,所以感到有點意外而已。」

  千代慌亂之下編出來的謊話也沒有引起眾人的懷疑,報表登記上千代的確是復合型的個性,偶然看見和自己相似的人,會驚訝也不算奇怪。

  復合型個性本就稀少,千代此言一出,學生們又是一陣騷動,但卻不含任何的惡意,還有性格大大咧咧的的更是出聲道:「哇!多種個性嘛?這也太厲害了!」

  向來冷淡的轟焦凍聽聞這話也轉過頭來,目光在少女身上一掃而過,不知想到什麼,冰冷的眼眸也柔軟了些許。

  個性測試在繼續,千代心不在焉地在系統的幫助下記錄著學生們的數據,靈魂卻早已魂飛天外,無措得不能自已。

  【嘖,不就是認錯人了嗎?上去認親啊,之前遇到那個燒傷嚴重的黑發小哥的時候你不是挺勇敢的嘛?】

  系統的調侃達成了反效果,千代的性子本就廢怯,也就在孩子面前能撐得起來,而當以前認識的人長大成人了,千代那些面對孩子時的游刃有余就土崩瓦解了。

  之前面對那位跟轟焦凍容貌相似的黑發青年時,她能鼓起勇氣地喊話也是關心使然,畢竟她會害怕對方再次受傷。

  但如今發現自己認錯人了,千代那因為「轟君受傷」而好不容易決心面對世界的勇氣立刻煙消雲散,如果此時身邊有個衣櫃,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她只是當時看見那個黑發青年的樣子,雖然發色容貌都不一樣,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能置之不理,不過她也沒想到試探之下對方也有反應就是了……

  「所以那一位……也是姓『轟』嗎?」千代遲疑著,她畢竟不清楚「轟」這個姓氏是否大眾化,只是單純覺得這件烏龍事未免也太巧了一點。

  千代猶疑的這段時間,A班的同學們基本都完成了測試,只剩下最後一位綠發綠瞳的少年,千代一看其名——「綠谷出久」。

  千代:「……」這世界也太小了一點。

  綠谷出久的資料登記上個性是「超力量」,千代不清楚他是何時獲得個性的,但是在千代看來,綠谷的個性可能才剛剛覺醒沒多久。

  因為綠谷跟自己個性的融合度實在太低,他就像剛剛覺醒個性的小孩一樣,時刻瀕臨失控的邊緣,甚至還被自己的個性所傷。

  雖然綠谷出久在投擲壘球之時犧牲了一根手指而投出比爆豪勝己更加優秀的成績,因此打消了相澤消太想要將他開除的念頭,但這不能掩蓋他協調性太差的缺點。千代沉默了片刻,最終在綠谷出久的資料上標下了「重點考察」的記號。

  除了綠谷出久以外,還有轟焦凍以及一位名叫「八百萬百」的女生都在千代的重點考察對像裡。

  綠谷出久是因為個性強大卻失控,而八百萬百的個性是「創造」,能夠將脂肪分解成分子並進行重組,從而創造出非生物的有機物。

  千代對她感興趣的原因是因為八百萬的個性和自己的權能有很高的相似度,如果好好開發一番,一定能有所成就,互相交流溝通一番也能共同進步。

  至於轟焦凍——

  「他不使用火的個性,很難為他制造出合適的戰鬥服的。」


第32章 刺青巫女(十四)

  綠谷出久已經是醫療室的常客了。

  下課後,千代來到醫務室看他, 雖然有治愈女郎, 但綠谷出久在這個年紀裡便幾次三番地遭受如此嚴重的傷勢,難免有些觸目驚心了。

  千代有些近鄉情怯, 她有很多話想問, 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但她沒想到自己還未開口,綠谷出久就已經哭唧唧地搶白了。

  「千代!」綠谷出久淚腺發達, 一下課後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幾乎是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千代, 你的腿……到底為什麼……」

  綠谷出久崩潰的情緒讓千代一時錯愕,但是也瞬間瓦解了兩人之間多年未見的疏離感,千代有些無措地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是……是意外。」

  千代後知後覺地感到心虛, 也再一次意識到不二周助所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對不起, 你不要哭了。」千代摸著綠谷的腦袋有些心疼地道, 「是我太不小心了,下次一定會注意的。」

  綠谷出久一臉驚悚地看著她, 干巴巴地道:「還、還有下次?」

  千代:「……行行行, 沒有下次了, 一定沒有下次了。」

  千代想了想,發現自己和綠谷出久半斤八兩,於是借用了不二周助的話, 板著臉訓斥道:「小久,你看見我這樣會難過,你有沒有想過我看見你也會難過?」

  綠谷出久微微一怔,他看著自己的手,神情有些茫然:「……我……」

  「在你為了他人而奮不顧身之時,一定要考慮到那些站在你身後支持你、愛你的人。」千代伸出食指戳了戳綠谷的額頭,將人戳得腦袋微微後仰,「好好記住你與我重逢時的這份心情吧。如果你感到痛楚,那你就要意識到,你若是受傷,這份痛楚會以數倍泛濫的形式落在在乎你的人的心上。」

  綠谷出久被治愈女郎強行留在醫務室裡休息,而千代還有課,便獨自一人離開了。

  【為什麼你對別人說教的時候就看得那麼明白,輪到自己時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呢?】系統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有考慮的,但是我後來發現,一個人的生死存亡在面對一個世界的興衰之中,顯得太過渺小也太過無足輕重了。」千代有些疲憊地輕闔眼簾,「系統,他們既然不願留我,我又何必掙扎呢?」

  【……】系統覺得如果自己有五官,這個時候恐怕要面目猙獰得不成樣子了,它再一次把當初腦子進水的自己打進十八層地獄,【……吃飯去吧你。】

  於是千代上完課後就灰溜溜地滾去吃飯了,要說雄英有哪裡吸引學子?美味而又實惠的飯堂一定能在其中占有不小的比重,畢竟有美食英雄坐鎮其中。

  雄英食堂的飯菜從法國料理到經典和食都應有盡有,還能點菜讓廚師做小炒,小日子過得簡直不能更滋潤了。

  千代點了一份蔬菜天婦羅,自從嘗試過「萬物皆可天婦羅」的和食之後,她就徹底陷入這種清淡利口的油炸食品之中難以自拔了。

  「秋葵天婦羅是異端。」千代趁著秋葵不注意就把它挑出了盤子,悄悄把小碟子推遠,「而且還跟我的紅衣主教豆角天婦羅長得很像,真煩。」

  【???】系統一臉黑人問號,【那你天婦羅裡的主教是誰?】

  千代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薄紅,似乎覺得自己的言行太過孩子氣,便聲音虛弱地喃喃道:「……地瓜。」

  系統:【???】

  感情主教在你心裡也就是個番薯啊!

  結束了上午的課程,捧著蕎麥面四處尋找位置的轟焦凍有些為難地蹙眉,如今正處於午餐高峰期,基本所有位置都被占據了,就算有空位,也得和別人拼桌。

  轟焦凍環視一圈後便發現了躲在角落裡一個人撥弄著天婦羅的輪椅少女,大概是對方輪椅的造型有些特別,他人都不敢靠近,身邊的座位竟都是空的。

  如果非得拼桌不可,認識的人總好過不認識的。轟焦凍這麼想著,在猶豫了兩秒後,便果斷邁步朝著少女走去。

  「這裡位置有人了嗎?」

  清冷低沉的少年音在頭頂響起,千代抬起頭,便對上了一雙格外冷冽的異色的眼睛。

  「……沒有。」千代微愣之後便低頭挪了挪餐盤,給轟焦凍空出一個位置來,「請坐。」

  「謝謝。」轟焦凍也沒有客氣,或者說他自帶生人勿進的氣場,思緒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哪怕不是故意的也昭顯著似有若無的距離感。

  他坐下後就開始吃面,霓虹國人吃面總喜歡吃出很大的聲響以示對廚師的尊敬,但轟焦凍吃蕎麥面時的姿態卻相當秀氣,慢條斯理,氣度悠閑。

  淡去了疤痕帶來的陰沉,甚至還有幾分可愛。

  千代的心髒大概只有跳蚤那麼大,蹦蹦跳跳了許久也沒能鼓起勇氣開口,兩人沉默無言地用完了餐點,在轟焦凍准備起身時,千代才突然開口了。

  「那個,轟君……」千代將資料筆記放在桌面上,微微垂眸道,「能問你一些問題嗎?關於你的戰鬥服設計方面的問題。」

  「?」性情孤傲但家教良好的少年也沒有拒絕,只是將餐盤收拾了一下,點頭道,「你說。」

  千代詢問了幾個簡單的個性測試並不能表達完全的問題,之後才切入了正題:「轟君的個性登記是『半燃半凍』,但目前來看,轟君除了解凍以外不曾使用過火。」

  轟焦凍微微抿唇,他知道這個問題始終是避不過去的,只是簡單的提及,他的神情就忽而顯出幾分陰戾:「啊,你就當我只有冰凍個性吧。」

  「我以後……大概也不會使用火焰的個性了。」

  轟焦凍原以為對方會刨根問底,事實上總會有太多同情心泛濫的人會關心他的過去,但沒想到的是少女沉默了片刻,居然硬生生避開了這個話題。

  「原來如此,但是轟君,不使用個性的話我無法為你設計出完全貼合你身體情況的戰鬥服。」

  「如果戰鬥服不能為你『增幅』,那就只能對缺點進行『彌補』,如果你不介意,能把你使用個性的缺陷告訴我嗎?」

  轟焦凍的個性非常完美,完美到讓眼高於頂的安德瓦都忍不住傾盡心血的地步,而當他堅持只用一個個性時,這份「完美」就會變為「殘缺」。

  轟焦凍左半邊身體屬於火,右半邊身體屬於冰,與自己擁有冰體質火個性而導致使用火焰則**的兄長轟燈矢不同,轟焦凍的完美在於「平衡」。

  過度使用火或是過度使用冰都會導致人體體溫失衡從而降低身體機能,但轟焦凍同時使用兩個個性則可以保持體溫的均衡。

  「過度使用冰會導致體能下降,反應速度減慢,甚至可能產生凍傷。」千代扶了扶平光眼鏡,仔細地記錄道,「裝上溫度控衡系統或許能解決這個問題。」

  「那麼同理,過度使用火應該會導致燒傷、皮膚刺痛、火的個性傷害要高於冰的個性,造成的後遺症應該也會更加嚴重。」

  「那我會在這個基礎上為轟君設計戰鬥服。」千代抬頭望向神情有些懵然的少年,「沒問題吧?」

  轟焦凍:「……不,只有冰就夠……」

  「轟君。」涉及專業領域範圍就會變得格外認真的千代神情嚴肅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個性就像四肢,是屬於你身體的一部分,在面對危險時人體為了保護自身都會條件反射地進行反擊,轟君也不想有朝一日會面對衣服被燒毀的難堪境地吧?」

  轟焦凍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聲音冷沉地道:「……我很強。」所以不會落到那等境地的。

  千代一臉懵逼地看著跟她一樣認真的少年,同樣沉默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小小聲地反駁道:「轟君,你聽說過膝跳反射嗎?」

  這回什麼都不用說了,兩人相對無言之後,同樣是個學霸的轟焦凍自然知道千代話語中的潛台詞,對於她的提議也只能選擇了接受。

  用完餐後,千代准備回教師辦公室,而轟焦凍在收拾了餐盤後站在一旁猶豫了一小會兒,居然走上前來問道:「你要去哪裡?」

  抱著筆記本的千代有些反應不過來,她有些呆地望著轟焦凍,下意識地道:「去相澤老師的辦公室……」

  轟焦凍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扶住輪椅,微微垂眸道:「我送你過去吧。」

  一路上兩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反倒是千代微微有些失神。

  十年不見,記憶中靦腆乖巧的小男孩變成如今冷峻帥氣的少年,那種鬥轉星移的陌生感,千代並非一無所覺的。

  但是就在剛才,千代分明感覺到了孤傲少年身上依舊留存著舊日溫柔男孩的剪影,美好得就像是一場可望而不可即的夢境。

  抵達教學樓後,千代忽而想到了系統所說的話,下意識地抬頭朝著轟焦凍露出一個笑容,那被神明寵愛的光輝之貌露出笑容時,清媚一如早春之際潑灑於淺溪之上的陽光。

  「謝謝你,轟君。不愧是立志要當英雄的人,真是溫柔呢。」

  轟焦凍微微一怔,少女清淺的笑靨像極了暖陽下消融的冬雪,他這才發現她有一張令人欽慕的容顏,雖然病態卻也美麗,彎眸淺笑時,星月都碎在她的眼底。

  記憶中,似乎也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她在天光下微笑著,像薄霧一般縹緲,似物哀之年的落櫻。

  明明有著「千代」這樣的名字,她卻像極了那些曇花一現、令人心生憐愛的彩雲與琉璃。

  ——立志要當英雄的人嗎?他真的能成為英雄嗎?

  少年垂了垂眼簾,不知懷揣著何等復雜的心緒,看著少女單薄瘦削的背影。

  千代,既歲月久長,身康體健之意。

  ——為她取名的人,一定是希望她能幸福安康,一生無憂吧。


第33章 刺青巫女(十五)

  一部講述神隱的動畫裡曾說過——曾經發生的事不可能忘記,只是暫時想不起來而已。

  轟焦凍也不知道為什麼, 對那名只有兩面之緣的少女心生在意, 偶爾學習訓練感到疲憊的間隙裡目光匆匆掃過,都會忍不住恍惚停滯幾許。

  那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亂了他生活的步調, 讓一心想著變強超越父親的少年感到了無措與排斥, 但卻不知如何梳理這失控的心緒。

  下課鈴響了, 眼看著少女整理了書本後便准備離開,轟焦凍忍不住微微抿唇, 清爽的碎發在他清俊的面容下投射下凌亂的陰影, 顯得神情有些沉郁。

  座位靠前的千代對此一無所覺,實際上, 在雄英給她下了「體育祭」的死線之後她就陷入了培訓地獄,相澤消太他不是人,他是魔鬼。

  一天奔波兩個班級,課程幾乎是普通學生兩倍還多的千代幾乎要融化成水, 但是說出去的話就像變成蒲公英的發……留不住, 挽不回。

  千代神情郁郁地收拾了書本正准備離開, 眼前卻微微一暗,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正站在她的課桌前。

  「我是蛙吹梅雨呱。」有著墨綠色長發玲瓏可愛的蛙系少女站在千代面前, 神情認真, 眼神卻平和帶著些微的暖意, 「你好呀,我能叫你小千代嗎?」

  「可、可以。」被搭話的千代慌了一下,但很快便依照系統所說地露出一個生澀的笑, 「我叫瞬光千代,很高興認識你,蛙吹。」

  「叫我梅雨醬啦。」個性是「青蛙」的少女看著呆萌冷淡,卻毫不吝嗇於付出自己的善意,「我想跟小千代交朋友,中午能不能跟我一起吃飯呢?」

  【……我擦,直球系這麼天然撩的嘛?】系統不知道去下載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張口就冒出了千代聽不懂的話語。

  「當然可以,梅雨醬。」千代也是第一次交到同性好友,就跟自閉兒偷偷把頭探出衣櫃沒兩樣。

  「欸!蛙吹好狡猾!我也想要跟小千代搭話的說!」個性為「酸液」的犄角少女蘆戶三奈眼看著蛙吹搭訕成功,立刻蹦蹦跳跳地撲了過來,「帶我一個好不好?」

  「我也去我也去!」個性為「透明」的葉隱透根本沒有形態,只能看見一件雄英校服飄了過來。

  「大家都去的話,我和百百也一起去吧。」個性為「無重力」的麗日御茶子挽著八百萬百的手,眼睛亮亮地湊了過來。

  女孩子們都沒有什麼惡意,來自全國各地的最優秀的少年男女們,不管是心性還是品格都非常拔尖,堪稱萬裡挑一。

  對於身體殘疾的千代,她們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同情與憐憫,只是恰到好處的關懷與熱情,努力地幫助她融入這個集體。

  於是事情發展到最後,就變成了一年級A班的女子聚餐,反而把男生們全部排擠在外。

  女孩子們都走光了之後,教室裡忽而爆發出一陣尖叫,個性為「超粘性葡萄」的峰田實羨慕得兩眼滴血,咬著書包發出了足夠被請去警-察-局的宣言:

  「可惡啊!居然是搭訕就有回應的類型嗎?!早知道我就去搭訕了!我也好想當女孩子啊!想埋在女孩子軟綿綿的[嗶——]和[嗶——]裡啊!」

  個性為「硬化」,性格也相當熱血老實的切島銳兒郎一臉懵逼地看著血淚橫飛的峰田實,茫然道:「峰田你究竟說了什麼居然都被消音了……」

  剛剛成為班長不久的飯田天哉已經義正言辭地訓斥道:「峰田同學請不要說出如此下-作的話語!尊重女性是我等應有的美德!」

  「誰理你啊!」個子矮小心卻充滿黃色廢料的峰田實恨不得變成性-欲的化身,發出了紳士的吶喊,「輪椅娘!病弱妹!這種外表嬌弱內心堅強的妹子在ACG文化中是瑰寶啊你們這些沒見識的童-貞!身世堪憐又毫無抵抗力!因為輪椅的束縛而無法逃跑的嬌弱姿態讓人忍不住想要推倒好好關愛一番啊有木有!真是——」

  「砰——!」

  椅子被推開時的一聲巨響打斷了峰田實鹹濕的話語,空氣忽然凝滯,戛然而止的話語讓教室內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峰田實梗著脖子扭頭,就看見班上最帥最受歡迎的大冰山眼神冷厲地看著他,暗紅色的傷疤讓他的神情看起來十足陰郁,冷得像是一把傷人傷己的刀。

  那滿含警告意味的一眼看得峰田實遍體生寒,而轟焦凍則是撇過頭,單肩挎過自己的書包,面無表情地離開了教室。

  轟焦凍離開教室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個性為「電氣」的上鳴電氣更是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哇,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呢。」

  粗神經的切島銳兒郎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只是撓撓頭無奈地笑道:「都怪峰田說得太過火了啦,轟同學不喜歡這個話題吧。」

  男孩子們心大,這點插曲說說笑笑也就過去了,唯有心思其實很細膩的峰田實神情古怪地腹誹著,那眼神就跟要把他活剖了似的,難道我鹹-濕了他女朋友?

  不是吧!太可惡了!一切有女朋友的帥哥都是他的死敵啊!居然剛開學不久就有了女朋友!這是什麼喪盡天良的池面現充!

  峰田實嫉妒得血流成河。

  被峰田實在心裡瘋狂罵著的池面現充轟焦凍忍著怒氣走出教學樓後才漸漸緩過神來,對於自己失控的情緒再次感到一陣無力。

  想要讓自己冷靜冷靜的轟焦凍決定去吃碗冷蕎麥靜一靜,但來到食堂後不知怎的,目光又下意識地落到了異色發的少女身上。

  等到轟焦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端著冷蕎麥坐在了附近的空位上,距離不遠不近,恰好能聽見女生組的交談。

  這也太失禮了。轟焦凍無力地扶額,隨即便讓自己不要多想,專心吃面就好。

  「天啊!太厲害了!所以說千代是通過了相澤老師的測試才成為助教的嘛?!那個魔……我是說!那個相澤老師欸!」蘆戶三奈驚呼出聲,引起眾人贊同的頷首。

  「其實還好……」少女的聲線輕柔和緩,咬字有種如詩如水的韻感,仿佛習慣於頌唱經文或是聖歌,「原本我是能通過正規考試入校的,但因為個人原因錯過了報名時間,只能另尋出路,可是通過了測試又因為身體原因而被留-查,好在我的第二個性能夠起到輔助引導的作用,相澤老師才同意我暫時但任他的助教……」

  「欸。」麗日御茶子聽完她坎坷的描述,有些同情地道,「聽起來好倒霉啊。」

  轟焦凍聽見那人似乎微微苦笑了一下,道:「我的運氣向來不是很好。」

  電光火石之間,轟焦凍的腦海中劃過一聲無比相似的輕笑,那人也是用這樣微微自嘲的語調,調侃著自己運氣不好。

  轟焦凍確認自己的記憶中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但是那個人黑發黑眼,與瞬光千代並不相像,唯有那份特別的氣質與刻骨的溫柔,能與過去的剪影微微重合。

  「其實我有點好奇,助教的具體工作是什麼?」身為副班長的八百萬百矜持地插入了談話,姣好的面容卻流露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如果是輔佐老師管理班級的話,那不是和班長以及副班長的義務相衝突了嗎?」

  「唔。」千代咬了一口地瓜天婦羅,等食物咽下去後才開口說道,「不是的,助教的工作主要是幫老師整理教案,以及實踐課程輔佐。」

  因為A班女生們的友善,千代的應答也顯得流暢了不少,她撓撓臉,道:「我的輔佐是在個性的提升以及體術上,但其實我還精通刀劍,以後大概會教你們的。」

  「這麼游刃有余的大人氣度是怎麼回事啦。」個性為「耳機插孔」的耳郎響香吐槽了一句,將自己的芋頭天婦羅分給千代,「來,賄賂一下我們的助教,能提前透露一下實戰課的內容嗎?」

  「就是打。」千代吃著同學們投喂的天婦羅,捧著煎茶喝得臉頰坨紅,眉眼溫柔地道,「相澤老師說了,到時候只要打不死,就往死裡打。」

  「……魔鬼。」X了個N。

  蘆戶三奈幾乎是分分鐘就在餐桌上趴下了,拉長了語調抱怨掉:「欸~相澤老師也太壞心眼了,不過小千代那麼溫柔,肯定舍不得下重手的啦!」

  裝死的系統暗地裡吐槽,又是一個被宿主外表欺騙的小可憐,溫柔也不是不溫柔吧,但宿主看著萌萌憨憨宛如熊貓,實際凶殘起來也能手擰頭蓋骨。

  千代的理論課程是在一年級c班上的,唯獨跟英雄活動相關的實踐課程會跟英雄科的學生們一起,因為是相澤消太的弟子,所以大部分是跟隨A班一起行動。

  湊巧今日的課程安排是USJ救護教學,以「學會如何救人」為目標的千代自然也被劃進了教學圈子裡。

  假想災害事故場(Utopian Shogai Jikoba),簡稱「USJ」,由職業英雄13號以及水泥司建造的災害現場,用以教導學生們正確的救助手段。

  USJ在距離雄英教學樓足有一小時車程的地方,也就只有財大氣粗的雄英才能擁有這麼大面積的占地,單單雄英內部就已經好似一座小城鎮了。

  上車之時,千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麗日御茶子消除了重力,又被耳郎響香抱上了公交車,看著正在幫自己折疊輪椅的八百萬百,整個人寫滿了生無可戀。

  但是到底同學們的關懷太過自然而然,沒有過度的同情與憐憫,仿佛只是順手而為,倒是令人心口微微一暖。

  相澤消太看著這相親相愛的一幕,只是「嘖」了一聲,倒也沒多說什麼。

  他心裡盤算著等學生們將來被助教揍一頓,就能不被千代過於病弱的外表蒙蔽了吧。


第34章 刺青巫女(十六)

  「天啊!啟世制式的戰鬥服也太好看了吧!」葉隱透在原地轉了一圈,驚訝道, 「以後透明化我就不用脫衣服了, 真的好方便啊!」

  「……原來葉隱同學長這樣啊。」曾經跟葉隱透組隊,個性為「尾巴」的尾白猿夫有些愣怔地看著嬌俏的少女, 撓撓頭道, 「怎麼說呢?有些意外。」

  「因為小透的透明化並不是可控的個性, 我想小透的日常生活也有不少的煩惱。」被人團團包圍的千代輕聲說道,「所以我給她添加了光擬態系統。」

  如今, 站在眾人面前的葉隱透不再是完全透明的人, 而是有著五官輪廓的少女,皮膚仿佛有光, 面目雖然沒有顏色,但勉強能看出人的模樣。

  「想要透明化的時候只要關閉光擬態系統就好了,這樣小透也不需要將衣服脫下,戰鬥服為了足夠纖薄而選擇了緊身衣的樣式。」

  葉隱透的戰鬥服是千代以一套名為「吟游詩人」的裝甲為樣式而設計的, 簡潔干練卻也不失可愛。

  不僅僅是葉隱透, 所有的學生在換上全新的戰鬥服後都忍不住興奮地四處翻看, 感嘆著啟世公司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改良過的戰鬥服既美觀又實用。

  「爆豪同學原本的戰鬥服設計就具備高度的可行性, 但榴-彈的手套設計會一定程度上妨礙行動, 所以我改良成了壓縮裝甲。」

  千代掃了一眼興奮得臉帶猙獰笑的爆豪, 忍不住移開了目光:「裝甲采用了一定壓縮功能,可以加大火力,另一方面, 爆豪的要求是外觀具備足夠的衝擊力……」

  「這已經不是有衝擊力的範疇之內了吧?」上鳴電氣發出了致命的吐槽,「這絕對是會嚇哭小孩的惡役裝扮吧?這個爆炸型的發飾是想戳敵人一臉血嗎?」

  「啊?你對勞資的設計有什麼意見嗎?」爆豪凶狠地回過頭,妥妥是會嚇壞小孩的反派沒錯了……

  「小久的個性副作用很大,我想是後坐力的緣故,所以戰鬥服的設計主要是減緩後坐力,並且以提高機動為主,還配備了體感時間延遲系統。」

  千代連忙轉移了話題,她的述說伴隨著綠谷感動至極的暴風哭泣,想來對戰鬥服還算滿意。

  「不過說起來,果然還是很介意啊……」

  上鳴電氣指著坐在車廂後頭仿佛被孤立的轟焦凍,滿心不甘地吶喊道:「為什麼那個家伙的戰鬥服會這麼帥氣啊!瞬光桑你是給轟開小灶了嗎!」

  「就是就是!」峰田實同仇敵愾,「那種令人羨慕嫉妒恨的池面現充已經不需要好看的戰鬥服給他加分了!他只穿雄英的運動服就夠了!」

  眾人扭頭往去,也無怪乎峰田實和上鳴電氣感到不甘心,因為其他人的戰鬥服都是在他們自我設定的基礎上進行二次修改的,只有轟焦凍完全是推翻重做。

  通體純白的制式裝甲,宛如童話王子一般修身筆挺的服飾,唯獨左半邊有深藍色的紋路蔓延而上,像燃燒的火焰,又像是冰雪構成的纏花。

  銀白的長靴,銀白的手套裝甲,轟焦凍即便閉目養神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也如同誤入人間的冰雪王子,一身清冷出塵。

  「因為轟君對自己的戰鬥服沒有什麼要求,在征得同意後我就從初稿開始設計了。」千代喃喃道,「八百萬同學的也是……」

  八百萬對戰鬥服的要求只有「個性需求布料少」,而轟焦凍的戰鬥服則完全就是普通衣服的式樣,千代就隨意發揮了一下。

  「早知道能夠從初稿設計我就讓瞬光桑幫我設計了。」上鳴電氣扒著椅背哀嚎不休,「八百萬和轟的衣服都好好看啊!」

  八百萬的戰鬥服是鮮紅的歐式裙裝,後背、腰肢、手臂、胸口都有留白,黑色的蕾絲與紅裙,玫瑰樣式的小禮帽,艷麗得宛如戰場上怒放的玫瑰花。

  「八百萬的戰鬥服是根據一套名叫『戰場玫瑰』的戰鬥裝甲改裝的,那套裝甲的武器是大劍,但不適用於八百萬。」千代想了想,還是解釋道。

  「考慮過八百萬的『創造』個性發動需要時間思考,所以戰鬥服的腰帶添加了充能防護罩,靴子具備滑行加速功能,禮帽在危急時刻也能丟出去充當炸-彈。」

  渾身冒著粉紅色氣泡的八百萬捂住自己通紅的臉蛋,興奮地低叫道:「我很喜歡!」

  每一套戰鬥服都完美地考慮到了使用者的需求、弱點、個人特色,這已經不僅僅是「數據」能帶來的結果了,還需要足夠慎密細心的觀察才能做到。

  「說起來,千代跟綠谷以及爆豪是幼馴染吧?」蘆戶三奈探過頭來,神情略有憐憫,「你和綠谷一定很辛苦吧?」

  「雖然爆豪的個性很華麗,但脾氣不好也可能導致未來人氣不高呢。」冷靜的蛙吹梅雨發出了靈魂一擊。

  「哈?你說什麼?!」一點就炸的硝-酸-甘-油桶分分鐘爆成了煙花,神情猙獰地瞪著蛙吹梅雨,咆哮道,「勞資未來一定會超有人氣的!」

  千代:「……」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爆豪。

  爆豪勝己的性格如果放在普通的班級裡一定會是校霸,人人畏懼的那一種,但是雄英裡彙聚的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佼佼者,誰都沒在怕的。

  上鳴電氣當即不懷好意地笑出聲:「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爆豪你那宛如下水溝裡煮屎一樣臭的性格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啊。」

  「西內——!」

  綠谷抱著頭瑟瑟發抖,滿腦子都回蕩著「小勝居然被欺負了小勝居然被欺負了小勝居然被欺負了」的回音。

  雄英真不愧是雄英,你爸爸果然還是你爸爸。

  集體調-戲了爆豪之後,眾人都覺得身心愉悅,同學們彼此之間相視一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都仿佛親近了不少(?)。

  來到USJ,負責接引的人是老師13號,個性是「黑洞」,但原本說好會出席的歐爾麥特卻不見蹤影。

  13號汗顏地湊到相澤消太的耳邊,豎起三根手指,低聲說道:「歐爾麥特在今天早上把每天變身的三小時都給用光了,現在正在休息室懊惱呢。」

  相澤消太死魚眼,這位No.1的英雄極具個人犧牲的精神,以至於五年前發生了那件事情後依舊堅持英雄活動,但每天能夠給肌肉充氣的時間也就三小時而已。

  13號開始給學生們做課前演講:「我相信在你們之中,擁有強勢個性的人不在少數,包括我在內,許多人擁有的個性都是極富殺傷力的。」

  「但是我也希望你們清楚,成為職業英雄後,你們將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與殘酷的敵人爭鬥,更多是投入到枯燥而又乏味的救援行動之中。」

  「如何利用你們的個性去救人,這是這節課授課的根本目的。你們需要謹記——英雄的本質依舊是救人。」

  13號的發言稍稍打消了學生們自雄英入學之後便沸騰難熄的熱血,但更多的思慮也在學生們的心中萌芽。

  【當你有一天,看見不幸的人便會習慣性地伸出援手,看見痛苦的人就會忍不住多管閑事,看見他人的悲傷也會感同身受,那你就會成為合格的救世主了。】

  【愛一個世界,愛一些人。那個人教會了你犧牲卻沒能教會你愛,艾利克斯教會了你什麼是愛卻將你和人世隔絕開來,但你應該試著學習成為人而不是神。】

  系統滿含欣慰地想,那個躲在櫃子裡的小女孩,終於願意打開自己的心扉,鼓足畢生的勇氣,向這個世界邁出一步,就從這節課開始——

  「嗯?歐爾麥特不在嗎?」

  系統:【……】

  災害場中突然出現了一大片黑霧,一位渾身上下掛滿了斷手的青年緩步而出,左看右看,沒有看到自己的襲擊目標,立刻爆出了焦躁的言辭。

  「看樣子情報失誤。」黑霧逐漸凝聚成了人形,露出鬼火一般幽幽燃燒的眼睛,卻還紳士地招呼道,「諸位日安,初次見面,我們是敵聯盟。」

  隨著黑霧的話語,數十名手持武器的敵人也從黑霧中走出,人人臉上掛著殘忍乖戾的笑容,朝著雄英的學生們步步逼近。

  「後退!是敵人!」反應迅速的相澤消太將學生們護在身後,語速飛快地道,「立刻聯系學校!」

  「有信號屏蔽!」13號早就撥出了電話,但遺憾的是沒人接通。上鳴電氣嘗試用個性連接通訊,但也失敗了。

  「嘖,看樣子是蓄謀已久了,目標是……歐爾麥特嗎?」相澤冷了臉,戴上了護目鏡,將纏繞在脖子上的拘捕帶拆下,「瞬光!掩護學生們……」

  「轟——」

  一聲鼓噪耳膜的巨響,熾目的光亮燒得相澤消太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台階之下煙塵滾滾,敵人前進道路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坑。

  幾名走得比較快的敵人們正跌坐在坑邊瑟瑟發抖,被近距離的爆炸嚇得魂飛魄散。

  雄英眾人:「……」

  敵聯盟眾人:「……」

  眾人齊齊扭頭望去,就見滿臉無害的少女站在原地,雙腿的外骨骼裝甲充能著金色的微光,而她原先坐著的輪椅已經變成了手臂那麼長的手-炮。

  一擊之下手-炮因為後坐力而散架,但千代習以為常地將破碎的零件一丟,扭頭望向飯田天哉:

  「飯田班長,可以麻煩你回去通知一下其他人嗎?我在這裡輔助相澤老師。」

  飯田的個性是「引擎」,速度也不算慢,但是比起開啟第二個性後速度接近光速的千代來說,還是顯得有些遜色的。

  「開啟第二個性後我會短時間內陷入虛弱,無法趕回來,還不如留下。」千代仰頭望向相澤消太,「13號老師擅長救援,相澤老師擅長突襲而不擅長群體作戰吧?」

  「只有一技之長是無法成為英雄的。」相澤嘴硬地頂了一句,沉穩自若的姿態令人有十足的安心感,「你有什麼想法?」

  相澤消太的確很強,但是他擅長的是閃電突襲戰,而干眼症也注定他的個性無法長時間使用,可敵人的數量多,我方需要保護的學生也多,傷到哪一個都無法跟家長交代。分身乏術之下很容易釀成大錯,眼下並不是逞強的時候。

  「瞬光同學別胡來!你還沒有英雄執照,擅自使用個性傷人是會髒了檔案的!」13號焦急地道。

  「我明白。」千代摁下耳垂上的耳釘,下一秒,深藍色的裝甲便如同折疊展開的羽翼一般蔓延了全身,充滿賽博感的高科技裝甲瞬間覆蓋在少女略顯單薄的身體,「相澤老師,戰鬥就拜托你了,我會負責防御和援護的。」

  【[重載裝.虛行]著裝完畢,開啟被動技能[能量屏障]、[重力漩渦]、[衝擊吸收]。】

  千代抬手,下一秒,能量構成的圓形機甲護盾就將所有人包裹了起來,人手一個,沒人落單。

  星子一樣的光點遵循著某種韻律旋轉,心大的幾名同學甚至將自己整個人都貼在了護罩上,滿是好奇興奮地道:「好漂亮啊!」

  [重載裝.虛行]是一套「遠距離戰場援護裝甲」,在賢者之石的加成下護盾所能吸收的物理傷害高得令人咋舌,是既能提升友方攻擊力又能防御外敵的高性能裝甲。唯一的缺點是為了增強防御力而大幅度削減了機動性,完全犧牲了自身的戰鬥力,適合群體作戰。

  【究極防御魔紋聖騎士[克勞德.法布裡西斯]已裝備,防御力+30%,入場可獲得聖光護盾(傷害稀釋60%),上限1000點,冷卻時間20秒。】

  【武裝重-炮系統預備,極寒虛數炮I型預備,充能完畢,主動技能冷卻中。】

  【行走次元虛數中的寒冬使者,比起遠程炮擊,更擅長盾牌砸人——那麼!Fire!】

  相澤消太從高台上一躍而下,千代也緊隨其後,她扛著等身高的重甲盾牌,對著敵人最密集的地方使用了一招主動技。

  【主動技——重力震懾。】

  盾牌衝撞!


第35章 刺青巫女(十七)

  千代沒有英雄護照,不能隨意傷人, 但是身為根津校長特批的助教, 她為相澤消太的戰鬥輔助一二還是可以的。

  千代的一招主動技沒有擊打在敵人的身上,而是打在了地面上, 攻擊範圍內的敵人被擊飛的同時也陷入了眩暈狀態。

  她也沒有戀戰, 一擊得手便迅速後撤, 舉起盾牌豎起虛數立場,而相澤消太的拘捕帶也緊隨而至, 將眩暈中的敵人紛紛撂倒。

  千代和相澤消太這麼配合著打了三個來回後就發現了不對, 這些來勢洶洶的敵人實力都不高,與其說是敵人, 倒不如說是街頭小混混。

  看樣子這些烏合之眾是拿來消磨戰鬥力的,因為英雄不能隨意殺人,為了制服這些敵人定然要花費更多的功夫,如果對方不是來搞笑的, 那一定有殺手锏在後。

  「啊啊啊, 歐爾麥特根本不在這裡, 難道這麼快就要觸動殺手锏了嗎?」那個臉上扣著一只斷手的青年煩躁地抓撓著脖子,「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呃……」個性為「傳送門」的黑霧感到有些窒息, 他小心翼翼地道, 「弔, 你聽說過……啟世嗎?」

  「啟世……」死柄木弔撓脖子的動作微微一頓,「你是說那個發展不到十年就被人說是跟老師齊名的啟世?」

  「正是。」黑霧冷汗津津地道,「那個女學生裝備的應該是一套啟世研發的高科技裝甲……」

  「啟世憑什麼跟老師相提並論?!」大齡巨嬰死柄木弔惱羞成怒, 毫不猶豫地動用了對付歐爾麥特的殺手锏,「黑霧!不要讓消息走漏!腦無!殺了他們!」

  傳送門的個性相當棘手,黑霧幾乎是瞬間就越過了相澤消太以及千代的防線,襲向了後方13號所在的方位。

  「小心!」13號抬起手,他的手指是能吸收並攪碎一切事物的黑洞,「飯田同學,看你的了!」

  「班長!看你的了!」同學們也紛紛給飯田天哉打氣,那一個個信任的眼神幾乎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啊啊啊我知道了啊——!」飯田天哉眼眶發紅,火力全開,拼命地朝著門外衝去,「就交給我吧!」

  「休想!」黑霧趕忙分出一縷煙霧去攔,但卻被13號的黑洞吸得完全無法動彈,「個性是黑洞嗎?那就讓你嘗嘗被自己的個性絞成粉碎的感覺吧!」

  「老師!」麗日御茶子忍不住尖叫出聲,同時,清脆的破碎聲也同步響起。

  黑霧在13號的後背和前方各開了一個傳送門,恰好將13號的個性連通,所有人只聽見一聲破碎的脆響,然後——

  能量護盾碎了。

  黑霧:「……」

  13號:「……」

  雄英眾:「……」

  「班長快跑啊!」突然膽肥的麗日御茶子一巴掌拍在了黑霧核心的鐵塊上,直接消除了黑霧的重力,使其漂浮夠不到已經跑到門邊的飯田天哉。

  「班長靠你的了!」學生們幾乎是七手八腳地把黑霧摁在了地面上,為飯田天哉爭取逃跑的時間。

  「可、可惡!」黑霧並不存在的臉幾乎要在這一通騷操作之下裂開了,該死的雄英該死的啟世,我們勢不兩立啊!

  黑霧一怒之下用傳送門將學生們丟到了USJ的各個角落,他們帶來的人早就埋伏在各個地方,等著將學生們逐個……擊……破……

  黑霧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面前發愣的13號身周又套上了一個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蛋殼……

  黑霧:「……」

  啊啊啊勢不兩立!勢不兩立啊!

  【嘖,這屆反派心理素質真差。】圍觀了一切的系統整個統就是大寫的輕蔑,【連五分之一的澤弗恩都沒有。】

  千代很想反駁一下這句連澤弗恩一起罵進去的話,但是眼下的情況根本沒時間讓她胡思亂想,她幾乎是眼前一花,就看見一個黑影朝著相澤消太而去。

  好快!千代幾乎是瞬間開啟了體感時間延遲系統才勉強看清對方的攻勢,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抽身而上,舉起盾牌擋在了相澤的面前。

  「轟——!」

  「哇——」千代幾乎是瞬間就吐出了一口血來,在開啟護盾削減近乎過半的傷害之時她居然還無法防御對方的攻勢,簡直難以想像這份力量的強悍。

  被一拳頭擊飛出去的千代掙扎著想要爬起,但是一股巨力從上頭襲來,千代就感覺到那股施壓下來的力道幾乎要將她的脊梁骨踩斷。

  「瞬光!」相澤消太眼中紅光一閃,手中拘捕帶也飛快地捆住了那襲擊千代的怪物,但猛力一扯之下居然無法動搖對方分毫。

  踩在千代脊背上的怪物根本不是一個人,扭曲畸形的外貌,灰沉發藍的皮膚,還有那裸露在外的大腦,無一不昭顯著其非人的特質。

  「抹消個性無用。」相澤消太咬牙,一拳朝著腦無攻了過去,但腦無愣是動都不動,「也就是說,這不是個性……而是單純的肉-體強度嗎?」

  這世上,真的有除了歐爾麥特以外依舊達到這種肉-體強度的人嗎?

  眼看著自己無法動搖腦無,相澤消太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揮舞著拘捕帶朝著死柄木弔攻了過去。

  他看得出來,腦無是沒有理智的,他只會聽從那個奇怪青年的命令。只要擒住那個青年,就能將學生救出來。

  「老師——」死柄木拉長了語調,一邊閃避相澤消太的攻擊,一邊冷嘲熱諷道,「如何?腦無真的是非常完美的作品沒錯吧?」

  「足以媲美歐爾麥特的力量以及能夠抵擋歐爾麥特100%力量的肉-體,難以躲避的進攻速度,並且還被賦予了超再生的個性,這就是最強的生-物-兵-器!」

  瞬間出現在相澤消太身後的腦無一拳便將相澤消太砸進了地裡,閃電般的速度以及可怕的力量,幾乎能讓任何防線潰不成軍。

  死柄木如同炫耀玩具的孩童,狂肆地笑著:「與其用力量跟腦無硬碰硬,還不如用刀子慢慢地將它的肉片下來呢——當然,如果它願意站在原地讓你切割的話。」

  「弔。」死柄木正在興頭上,灰頭土臉的黑霧卻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後,「很抱歉,讓一名學生逃離了USJ,雄英應該很快會接到消息,我們……」

  「啊啊啊黑霧,要不是你是『傳送門』,我一定要殺了你!」因為事情再次超出了掌控,死柄木幾乎是瞬間便暴躁了起來,「歐爾麥特也根本不在這裡!可惡!」

  暴戾而又殘酷的眼眸一瞥,死柄木看見了躲在一邊池塘裡捂著嘴不敢吭聲的三名學生,忍不住勾起一絲殘虐的笑:「那麼就、多殺幾個人再走吧——」

  「——!!!」綠谷出久看著死柄木瞬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五指成爪就朝著蛙吹梅雨的臉上摁了過去。

  綠谷出久不知道對方的個性為何物,但是他看見千代同學為他們布下的防護罩在那只手下寸寸崩壞,恐怕落在蛙吹的身上,她也會如此支離破碎。

  「Smash——!」內心大喊著「不能這樣」的綠谷出久毫不猶豫地使出全力打出一拳,哪怕他很清楚自己會因為這一擊而粉碎性骨折。

  綠谷出久感覺自己擊中了什麼,但是手臂上並沒有傳來劇痛,他凝神一看,卻發現自己這一拳打在了腦無的手掌心中。

  死柄木弔的動作微微一頓,卻是嘲諷道:「Smash?你難道是歐爾麥特的粉絲嗎?」

  「不要!」綠谷出久阻止不能地看著對方的手摁上了蛙吹的臉。

  然而,預想中粉身碎骨的恐怖場面並沒有發生,瞬間的沉寂之後,死柄木森然地回頭,冷笑:「真帥啊,老師——」

  在死柄木的身後,頭破血流的相澤消太強撐著身體,眼放紅光地盯著死柄木,在方才千鈞一發之際消除了死柄木的個性。

  「腦無!」諸事不順的死柄木憤怒到了極點,他大喊一聲,腦無便要折斷相澤消太的手臂。

  「哢擦——」

  綠谷出久猛然抬頭,卻發現腦無沒能靠近相澤消太,而是被蒼青色的利刃刺穿了身體,可那怪物的身上卻並沒有鮮血流出。

  「那、那是什麼?」峰田實忍不住大喘氣地呵了一聲,「是……翅膀……嗎?」

  綠谷出久抬頭望去,卻見躺在地上的少女身後舒展開了蒼青色的羽翼,宛如尖刀利刃般的翅膀沒有任何鳥羽,纖薄剔透得像是蜻蜓或夏蟬的翅。

  「啊啊……夠了夠了夠了!太無聊了!太無聊了!」死柄木被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一波三折折騰得耐性全無,「給我配合游戲乖乖去死啊——!」

  綠谷出久正對著千代,卻看見少女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雙色澤溫暖卻毫無情緒起伏金瞳。

  【所以說啊為什麼會這麼倒霉遇上這種怪物啊!】系統焦急地拾掇著自己的宿主,【你爬起來干什麼?就當自己昏迷了不行嗎?宿主,你已經盡力了。】

  【你打不過的,歐爾麥特是這個世界法則體系下承認的最強者,這個人造人的實力跟歐爾麥特相差無幾,你眼下是絕對打不過他的。】

  「別吵。」千代戒備地望著朝著自己走來的腦無,「我要救人。」

  系統瞬間噤聲止語了。

  沾染上幾分神性的千代冰冷的面容之上,那雙仿佛神明俯瞰塵世般的金瞳依舊瀲灩著日輝般的光芒,卻有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淌過她的臉頰。

  有什麼熾熱而又滾燙、沉重得令人無法呼吸的事物,在胸腔內安靜地燃燒。

  夜晚足夠黑了嗎?

  那挺好,因為黑夜足夠黑暗,即將到來的光明,才會足夠輝煌——

  「已經沒事了!」大門轟然破碎,魁梧如山般的身影自門後而來,仿佛攜帶著萬丈光明,那樣令人心安。

  「要問為何?」

  「——因為!我來了!」

  ——和平的像征,歐爾麥特。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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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刺青巫女(十八)

  所有人都因為歐爾麥特的到來而軍心大定。

  唯獨綠谷張了張嘴,心中惶惶然卻說不出話來。

  綠谷的智謀在班級上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 生來細膩擅長觀察的性情也讓他很清楚地知曉, 在課程開始之前,13號與相澤老師低聲交談之時豎起的三根手指代表著什麼意思。歐爾麥特一定是將每天可以使用能力的時間都用完了, 這也就意味著站在這裡的歐爾麥特,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過載的消耗。

  這樣的歐爾麥特, 面對的卻是這樣難以匹敵的敵人……

  綠谷出久咬牙,忍耐著喉間一層層漫上的鐵鏽的腥氣, 眼中的火焰明滅不定, 卻一瞬間都不肯挪開分毫。

  「歐爾麥特,是歐爾麥特啊——!」終於盼來了目標人物的死柄木大笑出聲, 「腦無,殺了他!殺死和平的像征!殺死歐爾麥特!」

  被喚作「腦無」的怪物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將自己的身體從千代的翅膀上抽離,咆哮著朝著歐爾麥特襲去。

  蜻蜓一般剔透的蒼青色蟬翼瞬間舒展,化作鋒利無匹的利刃, 裹挾著一往無前之勢, 削斷了腦無的一條腿。

  「礙事的東西!」死柄木只覺得拍不死的蒼蠅礙眼至極, 他瞬間便閃身來到了千代和相澤消太的身邊,雙手朝著兩個人的額頭摁了下去。

  「聖光護盾!」千代猛然豎起屏障。

  「砰——」地一聲, 鋼鐵鑄就的盾牌在死柄木的手掌下瞬間化作了齏粉, 但是這阻攔的一瞬間, 相澤消太抓住空隙消除了死柄木的個性。

  拘捕帶往千代身上團團一裹,隨即將她猛然甩了出去,相澤消太翻身而起, 一腳踢向死柄木的面門,大聲道:「他交給我,你去支援歐爾麥特!」

  「明白。」千代倒飛而出,身後能量構成的青空色羽翼舒展開來,像裁剪下來的半片青空。

  「歐爾麥特!敵人擁有衝擊吸收以及超再生個性,速度極快!只有利器能造成傷害!黑霧個性為傳送門,首領個性為雙手觸碰之物皆會化為齏粉!」

  「——!!!」死柄木應對著相澤消太的瘋狂攻勢,氣急敗壞地罵道,「死小鬼!黑霧!腦無!先給我殺了那個死小鬼!」

  智力殘障人士腦無:「……嗷嗷嗷?」

  巨嬰奶媽黑霧:「……」

  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你這人真的好難搞!

  就算死柄木真的很難搞,但你大佬還是你大佬,黑霧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應對,在腦無身前以及千代的身後各開了一個傳送門。

  「嗷——!」猙獰咆哮著的腦無從傳送門內撲出,千代受了不輕的傷,即便看穿了對方的行動也無法反應過來,頓時被腦無從高空撲墜。

  「給我住手!」大驚失色的歐爾麥特顧不得其他,用盡全力地擊出一拳,但是這一拳打在腦無的身上卻只發出「砰」地一聲巨響,腦無的腳步連動都沒動一下。

  看見這一幕,死柄木干裂的嘴唇裂出一個殘忍的笑,眼瞳裡的光波動不定,狂亂而又興奮地道:「腦無!給我撕碎她!」

  「嗷!」腦無用力地掰扯住千代細瘦的肩膀,雙手猛一用力——

  「哢擦——」

  預想中的痛楚並沒有襲來,神智已經有些渙散的千代只聽到一聲破碎的聲響,隨即整個人都被扯進了一個冰冷懷抱。

  「終於趕上了。」千鈞一發之際趕來的轟焦凍緩緩吐出一口白霧,他打橫抱著千代,身形飛快地後退,一直退到綠谷出久以及匆忙趕來的爆豪勝己的所在地。

  在他身前,拔地而起的冰凌洞穿了腦無的身體,腦無緊抓千代的兩條手臂在深度冰凍之下已經完全冰化,在轟焦凍一擊之下粉碎成一地冰渣。

  一波三折一個都沒拿下,性情如嬰孩一般的死柄木幾乎是分分鐘理智清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弔!弔你冷靜啊千萬要冷靜啊!」

  被相澤消太一腳踹飛出去的黑霧被爆豪勝己一臉獰笑地壓在手掌底下,身上劈裡啪啦地充滿了威脅的火光,也是心累得不行了。

  眼看著千代脫險,歐爾麥特松了口氣,他快速上前將學生們全部攔在自己的身後,飛快地吩咐道:「你們快走,這裡交給我。」

  「不好吧?剛剛如果沒有我的支援,情況可就糟糕了。」轟焦凍抱著千代,神情有些冷硬地道,「我剛剛問出了一些情報,他們之所以有把握打敗你,是因為他們打算利用那個叫『黑霧』的個性,讓腦無來牽制你,然後用傳送門將你的身體分割開來,將傳送門關閉。」

  擁有超再生的腦無是不會因為腰斬而死的,但是歐爾麥特就必死無疑了。

  「瞬光和相澤老師已經為我們爭取了很多時間了。」轟焦凍冷靜地分析道,「老師們也在往這邊趕過來,人數多了,敵人自然會撤退了。」

  「不行。」歐爾麥特咬牙,牙根溢出鮮血,卻被他掩飾地吞咽了下去,「這個怪物不解決,日後一定會釀成大禍的!」

  轟焦凍微微皺眉,他還想說什麼,懷中人卻忽而輕咳出聲,她唇角血跡未干,卻還氣若游絲地道:「……我有辦法。」

  歐爾麥特和轟焦凍都霍然低頭望向了千代,微微皺眉,神情似有不忍。

  「別逞強了。」轟焦凍將她抱得更緊一點,手中的分量太輕,輕得近乎不詳,「相信歐爾麥特吧。」

  「是啊,瞬光少女,你好好休息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歐爾麥特揚起他標志性的笑,內心越是忐忑,就越是要微笑,「交給我吧!」

  千代吃力地掀起眼皮,轟焦凍並不知曉實情,只是一昧地相信強大的歐爾麥特,但千代卻能感覺到,歐爾麥特身上那行將就木般的腐朽氣息。

  和平的像征……真的太辛苦了啊。

  「歐爾麥特。」千代微微抬手,歐爾麥特下意識地握住,聽她說道,「敵人說……這個怪物,是非常『難得』的、能夠100%吸收歐爾麥特力量的試驗品。」

  歐爾麥特幾乎是瞬間就聽出了千代的言下之意:「原來如此,任何個性都是有上限的,如果它只能吸收100%,那就使出超出100%的力量就好了。」

  歐爾麥特是當世最強者,想要制造出足以媲美歐爾麥特力量的實驗體,他們一定煞費苦心,衡量的標准也是全盛時期歐爾麥特的力量。

  「我的第二個性……是精神同調之下的增幅。」千代咽下一口血,「但是只有一首歌的時間……」

  「已經足夠了。」歐爾麥特轉過身,只留下一個魁梧而又壯碩的背影,「那就拜托你了,瞬光少女。」

  歐爾麥特抹了一把臉,覺得有些難過,是因為作為英雄的他日落西山,無法保護好這些學生,才會讓一個少女即便身受重傷也還要為他操心著。

  「你……」轟焦凍皺著眉頭想要說些什麼,一只手卻忽而環上了他的脖頸,少女纖細柔軟的身體猛然貼近。

  她在他耳畔邊細聲細氣地道:「轟君,麻煩扶我一下。」

  千代雙腿落地,一手搭在轟焦凍的肩膀上,少年扶著她的腰,好讓她舉起武器。

  「口令——虛數鎖定,啟動。」

  深藍色的激光呈直線射在腦無的身上,瞬間爆發的高溫消融了血肉,令空氣彌漫著一股焦臭的氣味,但腦無的超再生卻不斷地彌補著傷口。

  「沒有用的,任何攻擊都是沒有用的!」死柄木站在腦無的身後,看著如臨大敵的英雄們,「腦無不知疼痛,不管你怎麼攻擊,他連畏懼都不會有!」

  這一點,千代自然很清楚,但是她之所以攻擊腦無,並不是以為憑此便能擊敗腦無,而是為了積攢連擊數。

  【團隊技能——[精神同調]開啟,連擊數超過50,全隊暴擊率提高39%!】

  【必殺技——[能量過載模式]開啟,解鎖機甲能量限制,進入虛行收割模式!】

  【武裝戰甲虛行全功率釋放——[極寒霜凍],Fire!】

  腦無的腳底下瞬間出現一個冰藍色的能量立場,肉眼可見的,它連奔向歐爾麥特的動作都變得遲緩,身上更是浮起薄薄的冰霜。

  極寒霜凍——削減速度40%,並持續施加冰凍傷害367點。

  千代抿了抿唇,卻沒有就此收手,而是耗盡了[重載裝.虛行]的全部能量,武裝展開的瞬間,巨大的機械臂朝著腦無兜頭砸下。鋒利的能量刀刃劃過腦無的軀體,星星點點冰屑般的虛數能量被融入腦無的體內。

  虛行收割——能量過載之下對敵人進行削弱,施加敵人「脆弱」狀態,持續時間20秒。

  脆弱,脆弱,脆弱——千代在腦無身上疊加了最高等級的脆弱後使用了空間鎖定,將腦無定在了原地。

  「就是現在!」

  千代一聲令下,轟焦凍便立刻將她攔腰一抱,遠遠閃開,而歐爾麥特也瞬間化作了坦克戰車,義勇無回地揮拳朝著腦無砸去。

  戰歌起,英雄出征,千代發動權能,茶金色的眼瞳中有萬千星辰彙聚而又破滅,她銀白色的發猛然增長,如流水月華般蜿蜒在轟焦凍的手臂上。

  而對於歐爾麥特來說,被他人的個性增幅的感覺很是奇妙,溫暖而又柔和的水流將他團團包裹,就連因為過負荷而劇痛的軀體都感到了久違的舒暢。

  【踩點可以吃buff哦親~!】

  腦海裡冒出這樣一個奇怪的機械音,歐爾麥特下意識地照做,他揮拳,重重地砸在了腦無的心口。

  「砰——!」

  這次擊中後爆發的聲音更響了些許,這似乎證明了他們的猜測是正確的,因為之前無法動搖的腦無居然後退了一步,肌肉也充盈著橙紅色的光。

  「人的力量是沒有極限的,因為英雄就是行走在一條不斷超越自我的道路之上!」歐爾麥特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了腦無的身上,每一拳都用了100%的力量。

  「不懈進取,永無止境(Plus Ultra),這就是雄英的校訓啊!」

  伴隨著悶雷一般的巨響,橙紅色的動能徹底從腦無的身上炸裂,歐爾麥特竭盡全力的最後一拳擊出,如磐石般難以動搖的腦無終於在碾壓式的力道下被擊飛。

  「Plus Ultra——!」歐爾麥特口吐鮮血,面上卻還保持著標志性的笑容。

  「老了啊,如果是全盛時期,只需要一拳就夠了。」

  話雖這麼說,歐爾麥特卻依舊感覺到四肢百骸內流淌的力量,那種久違的強盛讓他熱血沸騰,仿佛回到了還未被「all for one」重傷之前。

  「腦無——」死柄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秘密武器被擊飛,斷手間隙露出來的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更多的卻是被力量震撼的動容,「可惡!不是說歐爾麥特身體受創嗎?這根本就是騙人的,他比巔峰期還強!居然能夠將腦無擊飛,這也太——」

  「嗯?」歐爾麥特的目光移向了死柄木,藍色的瞳孔裡閃爍著獸性的鋒銳,能令世間一切宵小之輩為之膽寒,「輪到你們了!」

  「弔!」黑霧幾乎是不顧自己被爆豪勝己炸傷的危險,瞬間撲向死柄木,用黑霧將大齡巨嬰團團包裹,「雄英那邊的支援也快到了,我們快撤退吧!」

  「我不!」死柄木在黑霧中掙扎著,森然的視線掃過渾身肌肉暴起的歐爾麥特,又掃過轟焦凍懷中的少女,「那死小鬼破壞了我們的計劃,至少要殺了她!」

  迎著敵人惡意的目光,轟焦凍神情微冷,將人緊緊護在懷裡,腳下冰霜蔓延,瞬間化作尖銳的冰凌朝著死柄木刺去。

  冰凌在死柄木的掌下化作了齏粉,滿心不甘的死柄木還要作妖,相澤消太卻閃身擋在學生的面前,目放紅光地盯著死柄木:「你當我是死的了?」

  前有歐爾麥特,後有相澤消太,心知今天是無法完成自己的目標的死柄木在被黑霧徹底吞沒之前,目光森冷地朝著被所有人護在後頭的少女的方向望了一眼。

  啟世?呵。給我走著瞧!


第37章 刺青巫女(十九)

  USJ襲擊事件就此落下了帷幕,一年級A班的學生們直面了敵人卻無一人受傷, 很快就成為社會輿論的焦點。

  好不容易趕到USJ的職業英雄們清掃了那些還未來得及撤離的烏合之眾, 雖然沒有抓到領頭人,但是警方卻在數條街道之外收押了名為「腦無」的怪物。

  歐爾麥特傷上加傷, 相澤消太眼窩、顴骨、鼻梁骨皆有受損, 但受傷最重的還是瞬光千代。

  「老師, 小千代還好嗎?」圍在醫務室之外的A班學生們看見治愈女郎走了出來,立刻焦急地圍上前詢問道。

  向來和善慈祥的治愈女郎難得陰沉了臉, 她看著一雙雙寫滿了擔憂的眼睛, 卻還是緩緩搖頭道:「情況不太好。校長呢?我有事找他。」

  校長出面坐鎮去安撫那些聞風而來的媒體了,而唯二知曉瞬光千代具體情況的相澤消太已經撲-街躺進了醫務室, 治愈女郎只能選擇聯系家長。

  「這個孩子的登記資料上填的是『父母雙亡』,監護人則落在啟世領導人的名下,對方目前在國外,想要對方趕過來也不太現實。」

  以性感聞名的□□英雄午夜撩了撩鬢邊的發, 有些憂心地道:「怎麼了嗎?那孩子的傷無法治愈嗎?」

  「她……」治愈女郎遲疑了一瞬, 卻還是嘆了口氣, 說道,「我的個性是通過刺激細胞生長而加速愈合, 但是這個孩子的身體……」

  治愈女郎也不知曉應該如何形容, 她示意午夜進入醫務室,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呼吸急促,幾乎讓人擔心她會不會在下一秒就閉過氣去。

  午夜凝神望去,卻發現少女慘白的皮膚此時通紅一片, 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皮下燒灼,以至於她的四肢痙攣顫抖,好似不堪隱痛。

  但是與她痛苦的神情產生對比的,卻是她身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的傷口,那種仿佛損耗生命力來換取皮囊完好的感覺令午夜一陣頭皮發麻。

  「怎、怎麼回事?」午夜整個人都有點慌,本來雄英讓學生受如此重傷就很受指摘,如果學生真的出事,那可就會成為天大的醜聞了。

  「我想問清楚這個孩子的身體情況。」治愈女郎嘆了口氣,「我並沒有對她使用個性,因為她身體非常虛弱,一旦刺激細胞生長那會直接要了她的命。」

  「但是那個孩子在進了醫務室後體溫突然上升,心跳過速,傷口快速地愈合……這是以削減壽命為代價的愈合,她的成長期被縮短了。」

  「而在我的感知裡,這個孩子的身體裡儲存著不屬於她的物件,她的雙腿在X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塊狀的陰影,有人將某種東西植入了她的雙腿。」

  治愈女郎沒有多說什麼,但午夜卻意識到對方話語中的深意——少女的殘疾並非天生的,而是後天人為造成的結果。

  「這也太……」午夜想到了啟世,卻也不好多言其他,只是搖搖頭道,「也不能輕易下決斷,校長既然接受了她進雄英,那定然也是知曉這件事情的因果的。」

  「但願如此。」治愈女郎在椅子上坐下,拍了拍床板,「啊,轟,辛苦你了,吃糖嗎?」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午夜猛然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屏風後頭居然還坐著一位少年,異色發的少年神情沉靜,右手握著少女的手臂,身上綴滿了冰霜。

  「……轟同學?你怎麼在這裡?」

  「?」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年抬起頭,示意般地晃了晃千代軟綿綿的手,「我在降溫。」

  午夜:「……當冰袋嗎?」

  轟焦凍認真地點頭,神情嚴肅地扮演著莫得感情的降溫器:「嗯。」

  少年臉長得好,只可惜是個電波系天然呆,一點都沒覺得自己的個性被用於降溫有哪裡不對。

  「真是——」反倒是午夜不知道腦補了什麼有的沒的,頓時用力攥緊拳頭,亢奮無比地道,「青春真是太好了!」

  轟焦凍:「……?」

  轟焦凍一個從小到大都很純潔的小孩自然是無法跟赫赫有名的□□英雄腦回路同步的。

  他一路抱著瞬光千代從USJ趕回來,又進了醫務室,是最直觀感受到對方身體狀況變化的人。

  坐在病床邊的少年微微垂眸,看著手中握著的屬於另一個人的、冰涼纖細的手,思緒紛亂,內心卻隱隱感到了愧疚。

  轟焦凍是一年級A班之中的最強者,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出身自英雄世家的少年有著霓虹國排名第二的職業英雄父親,從小經歷著非人的斯巴達培訓,即便是個性強勢優秀的爆豪勝己,現階段也是不如轟焦凍的。

  但是……在面對腦無之時,他因為太過於相信歐爾麥特的強大而選擇了袖手一旁,只在少女的背後看著她為了保護所有人而努力的背影。

  倒不是說他遵守學生的本分是錯誤的,只是在當時親眼目睹了她的全力以赴之後,轟焦凍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產生了動搖。

  拒絕使用火焰的個性……但是否有朝一日,他會為了自己的堅持而付出難以想像的慘痛代價呢?

  轟焦凍想到自己匆匆趕到大廣場時看見的那一幕,即便是歐爾麥特都沒能阻止腦無,如果不是他趕到及時,瞬光千代大概已經被腦無給撕成兩半了。

  他的冰凍個性救下了瞬光千代,但是若是有一天,連冰凍個性都保護不了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了呢?

  面對著為了守護而耗盡自己最後一絲氣力的少女,他的堅持與保留顯得太過於可笑了些許。

  轟焦凍輕輕握住千代的手,他不肯使用火焰個性不是因為傲慢,也不是因為看不起誰,而是因為那些藏在記憶深處太過令人痛苦的過往。

  雖然因為少女的行為而感到震撼,但他依舊難以放下,也難以釋懷。

  心結之所以是心結,就在於它的頑固以及難以開解,有許多人勸他看開放下,但若他的心能夠因為他人的三言兩語而妥協,那說明也不過如此罷了。

  他因為這個個性失去了多少東西……轟焦凍雙眼微微失焦,神色沉郁,眉眼隱見傷色,仿佛再次陷入了苦痛的泥沼。

  但忽而間,轟焦凍只覺得心裡一暖,那些沉甸甸擠壓在心口處的情緒在眨眼間煙消雲散,他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眼角的余光卻瞥見黑色一閃而過。

  那抹墨色飛速地竄進千代的袖口,速度之快讓轟焦凍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那瞬間的光影卻分明是一條蛇的模樣。

  轟焦凍心中一凜,他猛然站起身來抓住了千代的手臂,卻沒有摸索到活物。眼角余光一掃,便發現千代衣領處隱隱有墨色環繞。

  轟焦凍幾乎是下意識地拉開少女裝甲戰衣的花邊領口,想要將那條蛇抓出來,但卻勾住了一根繩狀物,拉出來一個琥珀色的墜子。

  轟焦凍微愣,因為琥珀石裡凝著的不是昆蟲,而是一朵已經發黃了的、小小的四葉草,四葉草上還有一個被蟲子咬出來的豁口。

  有一些沾染著陽光雨露溫暖氣息的回憶洶湧而來,但他還來不及捕捉,身後就突然響起一個有些嚴厲的叱喝:「你在做什麼?!」

  轟焦凍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有些過火,落在別人眼裡大概會鬧出不必要的誤會。

  「治愈女郎讓我負責給瞬光同學降溫。」在降溫與抓小蛇之間,轟焦凍選擇了前者,並一本正經地收回手,往醫務室門口望去。

  身穿雄英制服、有著紫色海藻頭發型的少年神色不善地站在醫務室門口,目光牢牢地鎖定在轟焦凍的手上,道:「降溫不需要做多余的事吧?」

  轟焦凍眨眨眼,也不覺得心虛,畢竟他真的什麼都沒干:「我看見有類似蛇的東西竄進瞬光同學的袖口了,一時著急,抱歉。我是一年級A班的轟焦凍。」

  「……一年c班心操人使。」紫發少年打量了轟焦凍半晌,半信半疑地道,「等治愈女郎過來再說吧。」

  很快,跟著午夜老師去取體檢報告的治愈女郎回到了醫務室,解開誤會後聽說有蛇,也是嚇了一跳。

  「怎麼會有蛇呢?」治愈女郎將兩個少年趕到了屏風後面,解開了千代的裝甲服。

  過了好一會兒,給千代換上病號服的治愈女郎才松了口氣,笑道:「沒事了沒事了,轟同學是眼花看錯了,那不是蛇,是蛇一樣的刺青。」

  「刺青?」心操人使與轟焦凍都是微微一愣,畢竟瞬光千代性子內向沉靜,實在不像是會追尋潮流的人。

  「對,還蠻好看的,蛇和柊樹葉,有種很古樸的感覺,倒是跟眼下流行的刺青圖案不太一樣呢。」治愈女郎沒多想,重新回到了桌子前。

  「可是……」轟焦凍分明記得自己窺見的是一縷會動的墨色,但是又拿不准自己是不是一時晃眼看錯。

  「好了好了,瞬光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你們也都回去吧,別讓父母擔心了。」治愈女郎笑眯眯地就開始攆人,一人塞了一顆糖,就把兩個少年推出了醫務室。

  心操人使覺得自己簡直冤死了,他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打發走了,怎麼想都是旁邊這個紅白鴛鴦頭的錯。

  實在氣不過的心操人使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將體育祭宣戰提前些許:「……我和千代是鄰座。」

  轟焦凍偏頭望來,神情有些冷,心操人使神色認真地說道:「編入英雄科,是我與千代的目標,而英雄科有進有出,你們可要小心了。」

  「……瞬光也是A班的學生。」轟焦凍不知怎的忽而覺得心裡的情緒翻騰有些壓不住,大概是因為對方話語中的挑釁,「我們不會輸的。」

  心操人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仿佛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一樣,眼中敵意更重了些許:「你跟她也不熟吧,畢竟她在c班上課的時間更多。」

  「這與你無關。」轟焦凍語氣有些衝地打斷了他的話,眉眼寫滿了冷淡。他有些思緒混亂,腦海裡一直在想著那殘缺的四葉草。

  兩人不歡而散,心操人使離開時有些擔心地看了醫務室的門一眼,但到底還是相信雄英的老師們,便也聽話地回去了。

  而魂不守舍的轟焦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對於安德瓦厲聲的問詢置若罔聞,徑直回了房間。

  他坐在床邊沉默了許久,最後開始翻箱倒櫃,他篤定某些東西存在著,但卻不記得那東西被自己藏到哪裡了。

  轟焦凍模模糊糊記得一些過去,但是童年的記憶大多是傷痛的,安德瓦不讓外界的因素干擾他的學習,幾乎控制了他手底下所有的物品。

  「如果我有想要記住但又不能被發現的東西,那我會藏在哪裡呢?」

  轟焦凍最後割開了壁櫥裡的榻榻米,從裡面摸出了信封一樣的東西。

  他打開信封,裡面是被撕碎又被小心翼翼粘好的幾張日記,一張模糊稚嫩的鉛筆畫,還有一條純白色的發帶。

  轟焦凍怔然地回頭望去,有些記憶如破開匣籠的水,瞬間衝淡了那些痛苦的過往,而一些本來被忘記的話語,卻如夜幕星光一般陪伴了他走過那麼煎熬的歲月。

  ——他童年為數不多的光明,原來就那麼安靜地躺在距離他最近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劇外戲——日記】

  轟冬美知道,自己的弟弟轟奶凍有一本很寶貴的日記。

  小小的男孩總是將日記放在枕頭底下,每天睡覺時翻一翻,低低地念叨幾聲,仿佛在告訴自己不能忘。

  有了那本日記之後,小男孩就不再怕黑了。

  直到有一天,突然檢查兒子房間私人用品的安德瓦在翻閱過後,憤怒地撕碎了那本日記。

  在轟冬美的記憶裡,小男孩竭嘶底裡地哭泣過後,就開啟了自己的叛逆期。

  他不再害怕挨打,不再畏懼疼痛,即便父親聲色俱厲,他也不曾再妥協過分毫。

  沒有母親的燈,沒有那段短暫卻也溫暖的回憶。

  一無所有的男孩如同窮途末路的賭徒,用怨恨填滿自己的心。

  因為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所以也無所畏懼。

  你既然把我視作是個性的工具,那我便用個性來威脅你。

  即便挨打,他也再也不曾使用過火焰的個性。


第38章 刺青巫女(二十)

  身殘志堅的相澤消太第二天就爬起來上課了,並且還把自己的助教從醫務室裡拖了出來。

  對此, 一年級A班的同學們群情激湧, 紛紛表示相澤消太你不是人!你居然連一天休息的時間都不給我們小千代!你這是把學生當畜生使!

  「滾回位置上坐好,你們實在太缺乏合理性了。」相澤消太也很不開心, 感情在學生眼裡自己就是個周扒皮, 「今天有事情要宣布。」

  「下個月, 就是雄英的體育祭了。」

  相澤消太話音剛落,活潑過頭的學生們紛紛歡呼著將課本丟上了天花板, 發出了讓他手癢癢很想揍的大笑:「太棒啦!來雄英就是為了這個!」

  雄英體育祭, 一年一度的狂歡盛典,在體育祭, 來自世界各地的職業英雄都會齊聚於此,雄英的學生們也會竭盡全力表現自己。有許多學生都會在體育祭上被一些著名的事務所看中並投遞橄欖枝,而學生們也能在體育祭中吸收人氣,為自己將來職業英雄的職場鋪路。

  順帶一提, 雄英體育祭是全國播放的。

  即便界內有人號稱「東雄英, 西士傑」, 將士傑高中與雄英齊名,但士傑高中卻也沒有體育祭這樣的盛典的。

  對於考入雄英英雄科的學生們來說, 雄英體育祭就是他們大放光彩的機會, 也是他們光明前程的起點。

  全班同學都沉浸在興奮之中, 唯有峰田實喃喃著「USJ事件才過去不久吧這種時候舉辦體育祭不太好吧」,但班上已經沒人理會他了。

  相澤消太抬了抬眼皮,實際上, 正是因為USJ事件的發生才更加需要舉辦體育祭,一來是表現出雄英的安保一如既往地強大,二來則是轉移民眾的惶恐與不安。

  雄英再如何聲名遠揚,本質上也依舊是一所學校,是能夠讓所有家長放心將學生托付給他人的地方,不能存在任何安全上的隱患。

  比起其他同學們的興奮,低垂著眼眸坐在位置上的轟焦凍以及神情呆滯的千代就顯得有些異樣。

  千代懵然的理由很簡單——雄英體育祭為了公平,英雄科和普通科的學生是不允許使用任何戰鬥輔助工具的,除非個性需要才能申請。

  【你這也太慘了叭。】系統簡直沒眼看,【前文明裝甲一套都不能使用也就算了,連服裝都只能穿雄英的運動服……我想用戰鬥服給你糊弄一下都不行。武器也不能用,就連輔佐行走的外骨骼裝甲都因為體感時間延遲系統而被判定為「戰鬥裝備」所以不允許使用……你連行走都困難了欸。】

  對,現實就是這麼慘淡。

  為了公平,以「前文明裝甲」為力量體系的千代幾乎被扒掉了所有的裝備,但是不管是千代還是系統都很明白,千代的力量源泉主要是魔紋、武器與裝甲。

  就算是啟世組織有史以來最強的基因融合戰士姜茗都需要穿上裝甲才能出入基因裂變之地,催動魔紋才有弒神之能,配備上武器才能c位出道。連修習武功心法的姜茗都如此,那身體素質遠遠不如姜茗的薇拉就更別提了。

  【宿主振作一點,你至少還能使用魔紋不是嗎?】

  因為外骨骼裝甲的審核沒有通過,學校也有些於心不忍地給千代透露了一點消息,雄英體育祭第一場考試跟賽跑有關,這才是否掉她行走輔助裝備的主要原因。

  道理都懂,但做人也真的是難。

  千代還在思索著雄英體育祭要如何應對,卻忽而感覺到一道很有存在感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一抬頭,就對上了轟焦凍有些復雜的神情。

  少年那雙被仇恨的雲翳蒙蔽了的眼睛仿佛一夜之間被清水洗滌,有一些溫暖而又柔軟的情感從眼底浮起,令千代窺見了些許在時光中錯落的光影。

  她被那眼神微妙地觸動了一瞬,下意識地柔和了眉眼,朝著少年微笑,她想展現出最明媚鮮妍的姿態,但過於病弱的外貌卻讓她看上去宛如曇花一現般易碎。

  ——非常美麗,也非常、非常地惹人憐惜。

  轟焦凍放在課本上的手指微微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摳住了書邊,蜷曲的指就似驟縮的心髒,他神情冷靜,目光卻已是顯而易見的動搖。

  昨天回到家後,他找到那些記載著他過去記憶的日記,雖然被混蛋老爸撕碎燒毀了不少,但他還是很用心地將之拼好。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美麗的星河,還有一雙映照著漫天繁星的眼睛。

  他想起了那片殘缺的四葉草,想起了第一個說他是「英雄」的人,想起了「千代」這個名字,也想起了第一次因為他人而萌芽的勇氣。

  但是那些單薄的回憶以及猶疑,都在見到少女微笑的那一瞬間破碎成灰,溫暖的感覺流淌過四肢百骸,血液沸騰的熱度幾乎驅走了個性帶來的涼寒。

  ——恍惚中,他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髒失序的聲音。

  興奮吵鬧的學生們全被相澤消太趕到了操場上,相澤消太這才說明了情況,今天的授課內容是加強自身的調節能力,也了解一下各自個性的上限。

  「USJ事件之後你們也應該都清楚了,瞬光的第二個性是精神同調之下的增幅,她能幫助你們找到把控個性的關鍵點,也能讓你們了解自己的極限在哪裡。」

  相澤消太依舊頂著一雙頹廢中年大叔的死魚眼,有氣無力地說道:「綠谷出久、青山優雅還有上鳴電氣,你們是重點觀察對像,要好好注意。」

  綠谷出久的超力量會使自己骨折受傷,青山優雅的「肚臍鐳射」超過一秒就會腹瀉,上鳴電氣的「電氣」攻擊範圍太大且無法自由控制,殺傷範圍不分你我。

  「其次是八百萬百、爆豪勝己、轟焦凍以及常暗踏陰。」相澤消太翻閱著千代整理出來的安排表,「你們幾個,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個性達到瓶頸了吧?」

  相澤消太捧著千代整理出來的資料一個個指指點點了過去,言辭辛辣,用句狠毒,愣是將這群驕傲的天之驕子們打擊得不行。

  雖然說雄英奉行的就是自由的教學方式,但相澤消太在雄英這樣自由的畫風中也絕對是泥石流一樣的存在。

  偏偏相澤消太的批評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無比。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千代拿出了一根長條形的管弦樂器,模樣像華國的簫,實際上也是從唐朝時期流傳過來的一種簫,在霓虹名為「尺八」。

  千代其實不是很擅長樂器,但是她到底是從小就被當做金絲雀金尊玉貴地嬌養著長大的,很多樂器都會兩手,但就是不精。

  讓系統播放音樂跟千代自己吹奏音樂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同,都能發動個性,但自己演奏樂曲便能控制變調,能夠更好地達到精神同調的等級。

  雖然世界意志給予的個性有些獵奇,但不可否認它的確是一個SSR級別的強勢個性,這種無副作用的增幅已經堪稱輔助中的王者,絲毫不遜色於爆豪勝己。

  千代拿著尺八輕輕湊到嘴邊,吹出了一個長音。

  尺八的音色蒼涼遼闊,是極具霓虹國物哀之美的樂器,但音調稍微壓一壓,就會呈現出別樣空靈恬靜的意境。

  長音一出,宛如三十多米的水井之下湃上來的一桶井水,入喉涼得人渾身一顫,清甜得沁人心脾。

  「嘶。」喜愛搖滾音樂的耳郎響香忍不住摸了摸手臂,有些神經質一般地想要壓制住那種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四起的酥麻感,但又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千代眨了眨眼睛,一個長音過後,她纖細的十指輕靈地跳躍著,一個個活潑的曲調滴滴答答地往外蹦,像極了山澗中潺潺不絕的溪。

  A班的同學們一開始還有些莫名,但很快地就感覺到身體一暖,體內的血液瞬間滾燙,仿佛有力量源源不斷地洶湧而出,燙得人心裡發燥,很想發泄一下。

  而同一時間,相澤消太也毫不猶豫地摁下了訓練場的機關按鈕,數十台學院入學考試時使用的機器人就從倉庫裡出來,並將武器對准了學生們。

  接下來的場面堪稱混亂,樂曲不絕,甚至在學生們朝著機器人衝過去的瞬間,曲調變得高亢激昂,嗚咽的簫聲甚至有幾分蒼涼的悲壯。

  ——共情,發動。

  綠谷出久無法形容那種感覺,所有人之中他是最先陷入精神同調狀態的,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情緒過於充沛的男孩。

  在那歌曲中,他仿佛回到了中古時期,成為了一名征戰沙場的騎士,奔波著走向一條既定的死路,懷揣著一腔孤勇,明知前方是絕途,卻依舊義無反顧。

  他眼前一花,隱隱窺見一名白發銀甲的騎士,那少女模樣的騎士高高舉起了自己的聖槍,背對著天光,看不見她的臉,但有殷紅的血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為了心中的神,為了身後的百姓與民眾,為了自己的信念與誓言——

  「Smash——!」綠谷出久一拳擊出,「砰」地一聲砸在了機器人的身上,巨大的衝擊力讓機器人的鐵皮都凹出了一個坑,散架一般地坍塌了下去。

  綠谷出久腦子裡一片漿糊,他幾乎沒去細想自己的手臂居然沒有因為這一擊而骨折,反而縱身撲向了另一邊的機器人,再次舉起了拳頭:「Smash!」

  燃燒你的生命去戰鬥吧——那首歌似乎就是這麼唱的。

  到極限了嗎?遠遠沒有吧?

  爆豪勝己聽見那個聲音在這麼說,於是,仿佛被挑釁了的雄獅,爆豪勝己嘴角扯出一個獰笑,手臂背部的肌肉微微隆起。

  「西內——!」震耳欲聾的爆破聲伴隨著爆豪勝己的狂笑,熾目的火光中,整個世界都仿佛要被火海融化。

  籠罩在蒼涼遼闊的樂曲中,很難形容那種與他人的靈魂合二為一的微妙感,就好似那銀發騎士的靈魂在身體內燃燒,驅使著他們一往無前地戰鬥下去。

  樂曲的音調越發激昂,如飛鳥般跨越了房梁,像一只無拘無束的青鳥,直衝雲霄。

  「唳——」密集的鼓點落下最後的殘響,畫面突然定格,在樂曲的終端戛然而止。

  千代怔怔地放下手中的尺八,眼眸中倒映出大片大片雪色的冰凌,層層疊疊覆蓋而起的冰雪就像鸞鳥的翅膀。

  紅白兩色發的少年站在場中,半邊身子覆蓋了冰霜,微微喘著氣,口中的吐息都化作了雪白的冰霧。

  眼前的畫面仿佛和十年前的初遇重合了一般,逆著天光的少年站在那裡,舊影斑駁,令人悵惘。

  但是在少年的身後,冰雪鑄成的鸞鳥振翅而飛,深藍色的瞳孔仿佛有光,鳥羽栩栩如生,仿佛有生命一樣。

  這只冰藍色的鸞鳥在空中盤旋一周,舞蹈般展現自己華麗的尾羽,最後回頭朝著千代發出一聲清麗的啼鳴,化作漫天飛雪消散。

  千代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艷,耳邊卻傳來系統近乎崩潰的尖叫:

  【狗蛋兒宿主你到底干了什麼傻逼事呢?!】


第39章 刺青巫女(二十一)

  在這個世界上, 復合型個性是非常難得的存在, 常人擁有一個強勢的個性就已經是十年難遇的天才, 比如爆豪勝己, 即便在雄英眾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而復合型個性也不是沒有, 個姓聯姻就是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子嗣而出現的。

  但是想要真正通過自然交-合生下同時擁有多個強勢個性的復合型個性的孩子, 眾所周知, 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有多困難呢?打個比方,有個成語叫「水火難容」, 你拿水去澆火, 結局不是火被撲滅, 就是水被蒸發, 單看兩者誰的數量更多一點。

  安德瓦曾經說過,轟焦凍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是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奇跡。這句話其實並沒有錯, 因為轟焦凍存在本身就很違背常理。

  冰與火,這兩種強勢卻又截然不同的個性, 居然被完美地融合到了同一個人的身上,並且是通過自然孕育而非基因實驗誕生的。

  「按理來說, 安德瓦的實力遠遠勝過轟君的母親,生出來的孩子應該也是火系個性壓過冰系個性才對吧?」

  【……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跟你說過比較悲催的實情——安德瓦的個性比轟冷差一個等級, 我是說,在天賦上。】

  安德瓦一共有四個孩子,長子轟燈矢是冰系體制火系的個性, 次子轟夏雄和長女轟冬美都是弱火強冰,唯獨轟焦凍是半燃半凍……

  【安德瓦的個姓聯姻其實也沒找錯對像,雖然他是個人渣,但是他的確是借助了轟冷而創造出了這個位面幾乎不應該出現的奇跡。】

  【如果說歐爾麥特是這個位面中默認的「最強」,那轟焦凍的確是足以超越歐爾麥特的存在,因為轟冷的個性連帶著將安德瓦的個性都提升了一個等級。】

  【當然……如果不是你今天對他使用了個性,我也沒想到他的極限居然會觸及法則的邊緣,我——】

  「請不要這樣做,系統。」薇拉神態安靜地打斷了系統的話語,「我們的合作需要一點底線,請不要這麼做好嗎?」

  【——!】系統很是震驚,【你居然為了一個野男人反駁我?!觸及『靈性』的存在已經是一種對神明的冒犯了!他又不會出什麼事,只是法則可能會讓他出一點點意外,將他的個性稍微削弱些許而已——!】

  「系統。」千代語氣平靜,言語卻藏著不容置喙的果決與堅定,「如果轟君出事,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明白嗎?」

  千代說完便低下頭,沒有理會系統潑婦般的尖叫,而是飛快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

  「啊啊啊千代醬!你為什麼不繼續吹了啊!」長著一張不比轟焦凍遜色的池面臉、性格卻大大咧咧毫無池面風範的上鳴電氣幾乎是飛撲了過來,伸手就抱住了千代不能動彈的小腿,「我感覺到自己要變強了啊!真的!只差那麼一點點!只差那麼一點點我就能成為強者了啊!」

  耳郎響香一把把這人拽開,雙手比起大拇指做了一個上鳴電氣的標志性動作,毫不客氣地嘲笑道:「過負荷電氣之後就會變白痴的強者嗎?」

  千代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閃著上鳴電氣期翼的視線,低聲道:「精神同調也有區別的,有些人同步率高,有些人同步率較低……」

  「臥槽!」另一邊同步率同樣很低的峰田實幾乎是暴風哭泣了,「這年頭猥瑣的人連活路都不給了嗎?!」

  「所以說你原來也知道自己很猥瑣啊!」切島銳兒郎幾乎是忍不住吐槽道。

  除了猥……不,除了比較倒霉的上鳴電氣和峰田實,其他感受到增幅威能的學生們都面皮發紅,眼神興奮。

  「實話說,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個性就是麥克老師的低配版本。」耳郎響香能夠用耳機插孔將自己的心跳聲放大進行音波攻擊,但是比起個性是「噪音」的麥克老師還是略遜一籌的,「但是剛剛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感覺到自己能變得超乎想像的強大!比麥克老師還要強大!」

  雄英的學生本該是天之驕子,但是自入學到現在,在相澤消太這個魔鬼的手底下淨受打擊了,折騰得這群天之驕子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自大的廢材。

  今天,千代算是幫他們把破碎了一地的自尊心重新撿起來了。

  增幅提高的不僅是個性的上限,身體的靈活度以及力量都包括在提升的範圍之內,如今回過神來的學生們都忍不住交頭接耳,甚至將爆豪以及轟焦凍圍了起來。

  所有人中,同步率最高的是綠谷出久,其次是轟焦凍、常暗踏陰、蛙吹梅雨以及八百萬百。

  精神共鳴包括了思想、情緒、觀念,這難免導致一部分跟千代思想觀念完全不同的人並沒有完全感受到千代曲子所要傳遞的信息。

  比如說——

  明明是鼓舞士氣的戰曲,卻硬生生理解成敵人挑釁的某一位榴蓮頭。

  爆豪勝己:「西內西內西內——!」

  「好了,都排隊站好,你們一個個的真是太缺乏合理性了。」相澤消太頂著死魚眼冒出頭來,「剛剛的感覺都記住了嗎?特別是你,綠谷出久!」

  班級協調性最差的人非綠谷出久莫屬,但獲益最多的也是他,現在他哭得滿臉是淚,站得筆直地敬禮道:「嗨!都記住了!」

  「行了,那麼瞬光你將自己的分析跟他們說一遍吧。」相澤消太表示有了一個能當畜生使的助教之後簡直渾身輕松,掏出睡袋就躺地上夢周公去了。

  面對著一班炯炯有神的目光,千代猶豫了一小會兒,還是將自己的分析一一說了出來,但說到綠谷出久時卻是微微一頓。

  「小久你的協調能力非常糟糕,就好像是剛剛覺醒個性並且從來都不曾跟個性磨合過一樣,非常容易失控。」

  「資料上顯示,你是入學之後才更新了你的個性資料,在這之前你都是『無個性』對嗎?」

  千代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綠谷出久的身上。

  說句實在話,A班的同學們之前都難免感到好奇,畢竟綠谷出久擁有「超力量」這樣強大的個性,究竟是為何會養成那樣害羞靦腆的性格的?

  「……是,在十五歲之前,我都是『無個性』的。」綠谷出久沉默了片刻,卻是毫不避諱地說出了自己的過去,他是天生無個性,他並不覺得這是什麼難堪的事情。

  ——畢竟,如果他不是無個性,他或許都無法成為歐爾麥特的繼承人,無法以一顆英雄該有的義勇之心站在這裡。

  「……是這樣。」千代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資料,微微抬頭看向綠谷出久,「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感知出現了偏差,但是——」

  「小久,你不是『無個性』,相反,你本來應該是擁有著非常強大的先天個性的。」

  千代話音剛落,綠谷出久的表情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而站在一旁的爆豪勝己也震驚得完全失去了色彩。

  「你的生命力場告訴我,你的先天個性應該是跟『再生』有關,但是這份個性基因被人剝奪了。」

  「但是基因這種東西終究不可能完全分離的,因為你的個性太過強勢,所以有一定復生的可能。」

  「你要不要考慮去醫院復查一下?」

  ……

  …………

  ………………

  千代被綁架了,犯人名為「八木俊典」,藝名「歐爾麥特」。

  現在她正坐在校長室裡,捧著可愛的囓齒小動物校長給她衝泡的紅茶,一臉茫然地看著咧著嘴傻笑卻滿頭冷汗的歐爾麥特。

  千代懵然不覺,但系統卻很清楚千代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因為她透露了太多秘密,這些秘密已經晃眼到讓雄英都無法再繼續無視下去。

  「瞬光同學在身份證明上記錄的個性是光與增幅,但是歐爾麥特曾說過瞬光同學的個性是感知生命力場,還有那在USJ事件中出現的青空色的羽翼……」

  個性為「高規格大腦」的小白鼠校長噸噸噸地喝著紅茶,一一細數著千代暴-露出來的異常。

  「所以,瞬光同學所擁有的個性,應該不僅僅只是身份證明上記錄的那麼簡單吧?」

  「是……」千代捧著校長,輕聲解釋道,「但是先天性個性的確是光與增幅,而其他的……那其實並不能算是個性。」

  「哦?怎麼說呢?」小白鼠校長目光溫和地凝視著千代,話語輕柔而帶著幾分鼓勵式的引導。

  歐爾麥特與根津校長都是相當溫柔的好人,在他們不帶任何目的性的注視下,千代也緩緩地講出了自己的過往。

  「能量核心,可以被看做是儲存個性的容器,但是能夠承載這種核心的人少之又少,因為無法承載核心的容器會被冷量摧毀,而核心本身是非常不穩定的東西。」

  「大概是十歲那一年,我移植了這些能量核心,但是能夠調動的權能卻是有限的,能量一旦超過我身體的負荷水准,我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除非是遇上USJ那種棘手的情況,否則我平常是不會使用這些能量的。」千代嘗試著在不暴-露太多情報的狀態下解釋清楚核心的來歷,「更多的情報我沒辦法透露,因為這畢竟攸關啟世最高等級的機密,但是請你們不用擔心,這些核心只要在我的體內,就能保持相對穩定溫和的狀態……」

  千代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小小的囓齒校長跳到了地上,輕輕了碰了碰千代的膝蓋:「是因為這些核心,千代同學才不能站起來的嗎?」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校長突然換了稱謂,但千代還是垂眸道:「雖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但是我有啟世研發的外骨骼裝甲,也有一雙能飛翔的翅膀。」

  「但是那會很累吧?」根津校長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話,又忽而揚起大大的笑臉,道,「沒關系了,千代同學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

  千代離開後,根津校長一蹦一跳地坐到了歐爾麥特對面的沙發上,兩人手捧紅茶,一時間相對無言。

  「你原本不是准備跟千代同學說有關『all-for-one』的事情的嗎?」根津抿了一口紅茶。

  「啊。」歐爾麥特苦笑著抬頭,語氣艱澀地道,「能夠同時擁有這麼多復合型個性的人,我只見過『all-for-one』一個,我原本想著,瞬光少女多多少少都和那個人有些許聯系,甚至啟世都可能參與了進去——畢竟你知道的,all-for-one的個性能夠剝奪他人的個性再賦予別人,對於無個性的人來說,他就像黑暗中的燈塔一樣。」

  但是啊,我總覺得——質疑這樣一個拼命活下來的孩子,真是一件太過殘忍的事情了。

  歐爾麥特捧起茶杯,心中喟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眾人:哦哦哦,她在邀我和她一起戰鬥!

  爆豪:這個辣雞在挑釁我!

  隨,卒。


第40章 刺青巫女(二十二)

  雄英體育祭的步伐越來越近, 整個雄英校園也都籠罩在一種無言的緊張與興奮之中。

  「……茶茶你還好嗎茶茶?你的表情好可怕啊……」葉隱透默默地後退了幾步, 躲到千代的身後, 「體育祭越來越近, 茶茶也越來越奇怪了……」

  「看樣子茶茶是我們之中最有干勁的一個呢。」八百萬百維持著大家小姐端莊的姿態, 卻是額角微冒冷汗地捂住了嘴唇。

  在女孩子們的面前, 向來俏皮可愛的麗日御茶子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身後仿佛能看見熊熊燃燒的火焰,神情狂熱而又決絕。

  「啊, 不好意思。」被好友們調侃了幾句, 麗日御茶子不好意思地恢復了往常的模樣, 撓頭道, 「因為雄英體育祭對我來說很重要,所以有點太過興奮了。」

  「也是, 許多著名的英雄在就校期間都已經傳出不少英雄事跡了, 如果體育祭表現得好,被著名的英雄事務所看上, 前途就可謂是一片光明了。」

  「不過說起來,大家都是為什麼想當英雄啊?」性格活潑的蘆戶三奈戳了戳千代的臉頰, 咬著三色丸子道,「我是因為爸爸媽媽說過我適合當英雄才當英雄的哦。」

  「為什麼要當英雄啊?還真是個過分嚴肅的話題。」耳郎響香聳了聳肩膀,「我的話, 只是單純因為憧憬職業英雄這個身份而已,而且我膽子比較大。」

  「kilukilu~我想當水災英雄,因為我是青蛙, 我的個性應該能幫助很多人吧呱。」嬌小可愛的蛙吹梅雨伸出食指戳了戳自己的臉頰,「小千代呢?」

  捧著便當夾起一塊壽司的千代神情茫然地歪了歪腦袋,在女孩子們灼灼的注視下,思索了良久才小聲地回答道:「想成為值得被愛的人……」

  「為保護更多人和平的生活而做出犧牲的英雄應該是最值得被愛的群體吧?我想加入這個群體,在你們身上尋找一些我缺失的東西,我是這樣想的。」

  薇拉一無所知地說著撩人的話語,女孩子們卻有志一同地陷入了沉默,眾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耳郎響香才猛然捂住嘴扭過頭去,拼命抑制衝上臉頰的熱氣。

  牙白,牙白!不行,敵方來勢洶洶,我方戰鬥力被強行清空!

  根本不擅長應付直球系的耳郎響香低頭埋在八百萬百的肩膀上,細碎清爽的短發遮擋了紅得滴血的臉頰,而生性活潑的葉隱透和蘆戶三奈已經尖叫了起來。

  「這是什麼可可愛愛的話!」蘆戶三奈一把抱住千代,一臉幸福地將臉貼在她臉上使勁地蹭,「吶吶吶,小千代,你是在跟我們告白嗎?」

  「告白?」千代呆了呆,「這算告白嗎?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不介意,請你們都將自己想要成為英雄的理由分享給我吧。」

  葉隱透在抱在一起的兩人身邊轉了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千代的臉頰,捧著臉道:「啊喏,所以說啊,千代為什麼會覺得自己不值得被愛呢?」

  明明是這樣惹人憐愛的孩子……

  「我、我我我!我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也沒有那麼高尚的、高尚的……」麗日御茶子面紅耳赤地擺擺手,低聲道,「而且有些庸俗的說,我是為了錢啦。」

  「我家裡開了一家建築公司,但生意一直不是很好,我的個性是『無重力』啊,我就想著如果我能利用個性來幫爸爸負責起重之類的,一定能減輕他們的負擔的。」

  麗日御茶子低頭撥了撥餐盤裡的米飯:「但是啊,我爸爸拒絕了,他說比起這些,更希望我能做自己開心的事情。但我覺得能幫上忙,我就很開心了……」

  說到這裡,麗日御茶子俏皮地吐了吐舌,笑道:「嘿嘿,有些小家子氣的願望,讓你們見笑了。」

  「沒有啊。」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千代已是回了個茫然的眼神,語氣真誠地道,「茶茶的願望很溫暖,任何不為自己而是為了別人而存在的願望,都是珍貴的。」

  「不管是想要追逐更崇高的自己,還是為了讓他人過得更好,能夠因為願望而變得勇敢,這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英雄主義了吧?」

  「我的父跟我說過,善意和溫柔,是這世上最不應該被辜負的。」

  千代夾起一塊金槍魚壽司放進了御茶子的便當裡,歪了歪頭看向麗日御茶子:「獎勵茶茶一個壽司,謝謝茶茶。」

  千代的話語以及眼神都認真得幾近真誠,以至於被誇獎的麗日御茶子愣怔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害羞了起來:「啊,謝、謝謝……」

  啊啊啊這是什麼啊這都是什麼啊?!千代桑說話怎麼這麼讓人害羞啊!我快頂不住了!

  麗日御茶子在心中尖叫,下一秒就被坐在身邊的蘆戶三奈抱了滿懷,嘻嘻哈哈地被蹭了腦袋:「茶茶和小千代都太可愛了,你們這是什麼小天使,可愛死我了!」

  八百萬百坐在千代的身邊,捧著通紅的臉頰,眼神迷離地呢喃道:「這就是女孩之間美好的友誼嗎?真不愧是雄英……」

  系統:【……】不,雄英不是這樣的。

  系統心裡有點慌,雖然宿主的私-生活它管不著,但是想到上一個世界中宿主對同性謎一樣的吸引力,它真的很懷疑宿主的性-取-向!

  宿主你給我醒醒!你快看看那些少年人青春美好的肉-體!不要在這裡瞎-雞-掰撩妹了!求求你做個人吧!

  雄英體育祭當天,麗日御茶子跟千代約好如果有團隊作戰就一起組隊,而千代則回了一年級c班。

  「操心君,體育祭要一起組隊嗎?我找到一個隊友了。」千代小心翼翼地將毛茸茸的腦袋湊向自己的領座,卻被對方略帶嫌棄地推遠了些許。

  「不要,你這人太顯眼了,我的個性在對方有防備的情況下很難發揮效果,在十六強一對一決戰之前我的戰略都必須求穩。還有,我叫心操,不叫操心。」

  千代跟心操人使熟絡起來的機緣非常微妙,因為兩人的理論成績都不錯,因此被分配成了領座,開學初的自我介紹中,心操人使說了自己的個性是「洗腦」。

  洗腦,通過言語的交談而操控對方,只要對方答話,心操就能控制對方。這個性聽起來有點邪,甚至還被人戲稱為「適合成為敵人的個性」。

  但是千代身為相澤消太的助教,在開學初聽完心操人使的介紹後,一臉認真地給他加了一句評價:「非常難得的精神系個性,若是運用在人質受困或是敵人裝備大範圍殺傷性武器的戰役之中一定會有奇效,非常適合成為交涉與奇襲英雄。」

  這句評價被如實反饋給了相澤消太,第二天心操人使就被相澤消太領走了,回來後心操人使神情復雜,但兩人卻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誼。

  對於一年級c班的同學們來說,心操人使與瞬光千代也是格格不入的存在,因為這兩人都莽足了勁想要衝擊英雄科,瞳孔裡仿佛燃燒著火。

  「明天就是體育祭了。」放學後,心操人使推著千代的輪椅來到英雄科,從人山人海的過道中往前擠,「走吧,我們去英雄科宣戰。」

  「宣戰?為什麼?」千代不明所以地歪頭,但還是乖乖地被人帶走,「為什麼過道上這麼多學生呢?」

  「這很正常的吧?USJ事件中,一年級A班的學生直面了敵人卻完好無損,這樣的A班絕對是體育祭中的勁敵,其他競爭者們自然要來探探底。」心操說道。

  「操心……不,心操,我也是勁敵。」千代乖乖地舉手,昭顯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雖然我沒有完好無損,但是我也戰鬥了。」

  「我知道。」心操人使低頭瞥了她一眼,有些手癢地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故作從容地移開視線,道,「我們只是去表明立場,光明正大的挑戰而已。」

  心操人使推著千代一路來到了A班門前,恰好跟准備走出教室的爆豪勝己撞了個正臉,心操人使也非常淡定地將宣戰語說出了口。

  「體育祭什麼的,只要贏就好了。」爆豪勝己頂著一張蔑視臉,不屑地冷嗤道,「讓開,攔路石。」

  爆豪勝己跟心操人使擦肩而過,心操也沒有將他的狂傲放在心上,而是面無表情地推了推千代的腦袋,道:「該你了。」

  「啊?哦哦。」千代懵然地抬頭,看著面前已經很熟悉的A班同學們,力持嚴肅地宣戰道,「大家加油,不要手下留情,我會盡全力打敗你們的。」

  此話一出,A班的學生們懵了大半,幾乎是齊齊扭頭,異口同聲地道:「千代桑/瞬光同學你怎麼跟這個海藻頭混一起的!你不是A班的嗎?!」

  「這是來自c班的宣戰。」心操人使看著A班這群人就有種莫名的心堵,他昭示立場般、略帶炫耀地揚聲道,「她是c班的,自然要為c班而戰。」

  「Kilukilu……因為小千代經常跟相澤老師一起行動,所以不自覺就把小千代當作是同班同學了呢呱。」蛙吹梅雨有些低落地垂著頭,眨巴著大眼睛說道。

  「沒關系的蛙吹,反正以後小千代如果要編入英雄科,肯定是跟著相澤老師一起被編入A班的。」蘆戶三奈狠狠地朝著心操瞪了回去,語帶挑釁地道。

  心操人使放完狠話就准備離開了,但是卻敏感非常地感覺到一道非常有存在感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冷得像是冰鑄的刀子一樣。

  心操推著輪椅轉身,眼角的余光朝著視線的源頭一掃而過,那紅白雙色發的少年神情冷厲地看著他,氣場冷得就要將空氣都結冰了一樣。

  那種極富攻擊性的敵意較之上次明顯了不少,那份不自知的情緒也明顯到再難遮掩的地步,讓心操人使忍不住在心裡「嘖」了一聲。

  大概是同樣身為男性的天賦吧,面對同類人,他們的直覺總會敏銳不少。

  心操想了又想還是覺得有些鬧心,忍不住點了點面前的腦袋,低聲嘆道:「呆瓜。」哪天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千代茫然抬頭:「……?」

  心操人使嘆了口氣,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性格就像面團,又乖又軟,還帶著一絲不諳世事的天真,誰都能來捏兩下,實在讓人忍不住操心。

  說她傻吧,她也不是,就是有些呆,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占了便宜,很多事情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還是心甘情願地往坑裡掉。

  這種極富自我犧牲意識的性格倒是挺適合成為英雄的,就是她對自身的性別認知也相當貧乏,不然也不會對明顯心懷他意的異性毫不設防。

  「啊,相澤老師。」

  夕陽西下,走出教學樓的兩人剛好撞見准備下班回宿舍的相澤消太,半張臉纏著繃帶的相澤消太一回頭,就撞見了自己的兩名弟子。

  「老師,啟世研發的眼藥水昨天剛送來。」千代摸出幾排塑料試管制成的一次性眼藥水遞給相澤消太,「是專門針對干眼症研發的,效果還不錯。」

  「啊。」相澤消太撓了撓雞窩般的頭,也沒有辜負學生的好意,「多謝了,瞬光,讓你費心了。」

  相澤消太在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當初收下瞬光千代這個弟子時的確是打著給學校牟取更大利益的想法,但他真的沒想到這個孩子能這樣傻。

  明明當初表現得還挺精明的,但誰知道這傻孩子心窩子軟得跟棉花沒兩樣,稍微對她好一點就能對人掏心掏肺,你還真就忍不住對她多看護著點。

  相澤消太看著仰頭望著他的少女,那雙溫和的杏眼清亮得驚人,他忍不住手癢癢地伸出手擼了一把她的頭毛,柔順的發像極了貓,手感好得不得了。

  相澤消太擼貓一樣面無表情地擼了兩把,忍不住道:「你的實力,在體育祭上競爭四強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他低頭看著清瘦的少女:「綠谷背後站著歐爾麥特,轟焦凍背後站著安德瓦,爆豪勝己有天賦也足夠努力,你作為我的弟子,可別讓我輸得太難看啊。」

  相澤消太刀子嘴豆腐心,一句「加油」都要拐彎抹角說得仿佛打擊人一樣,但千代平靜柔和的眼眸卻因為他的話語而起了波瀾。

  系統聽得有些心驚,自家人知自家事,宿主性格廢怯是廢怯,但卻是最承受不來他人的期許,一旦有人對她寄予希望,她就定然會不顧一切地拼盡全力。

  「是!」語調向來綿軟的少女拔高了音量,眼眸仿佛清亮的星,「我一定會向著冠軍努力的!」

  「啊。」相澤消太忍不住勾起唇角,語氣難得流露出幾分柔色,「我期待著。」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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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刺青巫女(二十三)

  雄英體育祭當天, 世界各地趕來的著名英雄擠滿了賽場, 一票難求, 但依舊有一些沒買到票的群眾在賽場附近游蕩,看著賽場上負責直播的大屏幕影像。

  「也不知道今年會出什麼好苗子, 前陣子英雄科一年級A班可算是大出風頭了,往年大家的重心都放在高年級,今年卻都關注著一年級的學生們了。」

  新生代性-感英雄山嶺女俠咬著章魚燒, 囫圇著說道:「青春啊~真是美好啊~」

  賽場內, 更衣室。

  「體育祭的入場儀式搞得跟奧林匹克運動會一樣。」有學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又哀嚎著道, 「所有人都穿著一樣的運動服,這也太難分辨了吧。」

  「為了公平所以不允許使用戰鬥服,所有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 也就是說如果不能表現得很出彩或者闖進十六強, 基本是不會被人看中的。」有知道內情的人多說了一句。

  場外傳來了煙花爆開的聲響,與此同時想起來的還有麥克老師標志性的大嗓門:「各位!一年一度的雄英體育祭即將開始了!Are you readly?!」

  「今年負責一年級主持的是我——布雷森特.麥克!以及我最好的搭檔——」

  「Eraser Head——!」

  「噗,咳咳咳!」

  「我去, 相澤老師?太慘了吧?這兩人的性格完全不搭吧。」

  「……相澤老師傷還沒好就帶傷上崗, 我竟感到一絲心疼……」

  「喂喂喂搭檔, 你倒是說些什麼啊。」廣播裡傳來麥克老師活蹦亂跳的聲音,仿佛生命力過於旺盛的生-猛章魚。

  隨即是一道悶聲悶氣宛如鹹魚般的吐槽:「我沒什麼好說的, 你離我遠點……」

  可以說是非常嫌棄了。

  學生們陸續進場,但所有人都能非常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完全成了一年級A班的陪襯, 甚至連同為英雄科的B班也是如此。

  「哇——裁判居然是那位『18-禁』英雄午夜小姐啊!」普通科的學生們看見站在台上性感美麗的女子時都忍不住興奮地竊竊私語,因為對方的裝扮實在太過色-氣。

  「嗯哼。」午夜舔舔嘴唇,發出了意味不明的氣音,一甩手中的旗幟,大聲道,「下面有請入學第一名上台宣誓。」

  雄英一年級入學第一名是爆豪勝己,因為轟焦凍與八百萬百都是保送生,所以都沒有參加入學考試。

  神情拽拽的爆豪勝己雙手插兜走上講台,對著話筒,微微拉長了調子:「宣誓——冠軍是我的。」

  說完,爆豪勝己轉身朝著所有學生比了一個大拇指朝下的手勢,又道:「你們就當好墊腳石的角色吧。」

  眾人:「……」

  我擦!太、太囂張了!這人真的太囂張了啊!

  場面頓時就炸了,不少人氣得渾身發抖,還有人忍不住破口大罵,可見爆豪勝己這人是何等的臉T了。

  就連自覺得奪冠無望的c班都被激起了火氣,千代和心操人使的身邊立刻圍滿了義憤填膺的同班同學,紛紛給他們加油鼓勁,為的就是給班級爭一口氣。

  「好了,大家請注意——比賽的第一關卡是障礙賽跑!圍繞操場一周並回到起始點的前40名將晉級下一關。」不等學生們緩過勁來,麥克老師已經大聲的宣布道。

  「那麼,你們准備好了嗎?Ready,Go!」

  沒有起跑線,沒有給學生反應的時間,幾乎是在麥克老師一聲令下,所有學生都下意識地朝著操場的隧道衝了過去。

  但是幾百名學生擠同一條狹窄的隧道顯然是不現實的,無法讓所有人都安全通過,這也就意味這第一關的淘汰是從起始點開始的。

  綠谷出久心中思考著對策,卻忽而感覺到了空氣中彌漫的冷意,他心中暗叫不妙,下意識地縱身而起,險險躲過了蔓延過來的冰凌。

  「哦哦!!一年級A班的轟焦凍同學在衝出隧道的瞬間將所有人都冰凍在了起始點!相當陰險……啊不!是相當老練啊!」麥克老師激情澎湃地講解著。

  「別想得逞啊轟!」A班的同學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掙脫了冰凌的掌控,果決的判斷讓他們越眾而出,瞬間與其他班的學生拉開了明顯的距離。

  「嘖。」一馬當先的轟焦凍顯然也沒想過能阻止自己的同班同學,但也沒想到居然一個中招的都沒有,看樣子他還是低估了同班同學的實力。

  「你們以為障礙賽跑就這麼簡單的嗎?!No,No,No!你們大錯特錯了,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麥克老師話音剛落,奔跑在前頭的轟焦凍就被巨大的陰影籠罩,他猛然停下腳步抬頭一看,卻看見十幾架高樓般的機器人正堵在必經之路上。

  「英雄科入學考試時投入使用的零分機器人!那麼,你們會如何應對這些龐大的怪物呢!」

  「天啊騙人的吧?英雄科那群人居然跟這麼可怕的機器人戰鬥過嗎?」接近一半的學生在看見機器人的瞬間就停住了腳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在所有人猶豫不決之時,占據第一名的轟焦凍已經果斷出手,寒冷的空氣席卷賽場,令周圍彌漫起白霧,冰凍的喀嚓聲不絕於耳,十幾架機器人都被瞬間冰封。

  「天,太、太強了!」全場嘩然,轟焦凍已經穿過了機器人的屏障繼續向前奔去,後頭便有學生焦急地喊道,「跟上他!他把機器人都凍住了!」

  「我勸你們還是別這麼做比較好。」神情冷厲的轟焦凍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因為我是在它們重心不穩的時候凍住它們的。」

  「轟」的一聲巨響,被冰凍的機器人因為重心失衡而朝著學生們倒了下去,砸落在地頓時驚起大片尖叫聲。

  「給自己行方便的同時也對對手進行了干擾與阻礙,太棒了轟同學!真是非常老練的做法啊!嗯……等等!那是什麼?!」

  「蒼——」仿佛蜻蜓振翅之時嗡鳴,又好似纖薄的利刃出鞘,那瞬間舒展開來的翅膀如同鋒利無匹的刀刃,瞬間將一架倒塌下來的機器人切割成無數碎塊。

  眾人還來不及回神,便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蒼青色的背影騰空而起,雙手在巨大的機器人身上一摁便翻過了機器墜落的殘塊,朝著前方疾馳而去。

  「多麼流暢而又華麗的斬擊!來自一年級c班的瞬光千代,在化解了轟焦凍同學的攻擊之後,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追了上去!」

  這場面實在太燃,那一套空翻斬擊也相當流暢好看,這一手一出來,場上頓時喧嘩一片。

  「……現在的學生都這麼強了麼?這實力已經夠得上職業水准了吧。」有職業英雄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就這樣都丟普通科?雄英暴殄天物啊。」

  只見大屏幕上放映出了奔跑在最前頭的三個人的身影,一馬當先的轟焦凍神情冷峻,有著青空色羽翼的少女緊隨其後,而排名第三的是依靠爆破而低空飛行的爆豪勝己,不過鑒於這一位的神情猙獰得太過可怕……觀眾都下意識地躲避他的視線。

  「噫。」山嶺女俠仿佛被電到了一般捧住自己的臉,朝著一邊的密林神威吐槽道,「這女孩的發色眸色都太好看了吧?這樣不管走到哪都能成為視線的焦點啊。」

  山嶺女俠說出了許多人微妙的心聲,那緊隨少年身後的少女凌駕青空,銀發金眸,淡然的神情透著一股游刃有余的從容,讓人一眼望過去就有些移不開眼了。

  密林神威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小伙伴,道:「你可別亂來啊!你以前禍害青少年也就算了,你再對青少女出手,我們組合就徹底完蛋了。」

  插科打諢的當頭,跑在最前頭的三人已經來到了第二處障礙地形,深深的峽谷,以及一根根麻繩。

  「出現了!第二關地形障礙!深不見底的懸崖令人心生恐慌,只能小心翼翼地攀附繩索通關!在這樣劣勢的情況下,第一名的位置是否會易主呢?!」

  伴隨著麥克老師激情四射的演說,觀眾們都不可遏制地激動了起來,觀眾區一片騷-動,甚至有人已經喊起了選手的名字。

  轟焦凍最先跑到了懸崖邊,他的個性與速度無關,想要保持領先的優勢已經很困難了,而眼下這個峽谷對於千代以及爆豪勝己來說顯然都不是問題。

  飛快地判斷出了眼下的形式,轟焦凍直接用個性在繩索上凝結成一條小小的冰道,踩著冰雪滑向了對岸。

  轟焦凍的身後,千代一振翅膀,直接飛過了峽谷,隨後而來的爆豪勝己手臂爆破出巨大的火光,借著衝力也直接越過了峽谷。

  麥克:「……哇哦,看樣子老師們精心准備的第二關卡不僅沒能攔住這三人,還將前三名與其他學生的差距拉得更大了呢。」

  觀眾區的歡呼聲更甚,而借助冰雪一路前行的轟焦凍速度終於快過了瞬光千代,慢慢將距離拉開。

  「你們兩個混賬!別想甩開我!」爆豪勝己一看,頓時炸了,他手中的火光更甚,如炮彈一般追了上來。

  「他居然是慢熱型的嗎?」感受到爆豪勝己的狀態越來越好,轟焦凍也忍不住皺了皺眉。

  爆豪勝己的個性來自雙手分泌的汗液,所以運動量越大個性越強,是個非常擅長持久戰的對手,跟他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轟焦凍在不肯動用火系個性的情況下是不擅長持久戰的,冰凍個性使用得越久,身體機能就下降得越嚴重,如果真的對上爆豪勝己,只能求速戰速決了。

  「第三關!地-雷區!地-雷非常敏感,些許的觸動以及高溫都可能引發爆炸!你們最愛的場景來了!第一名究竟鹿死誰手呢?!」

  「西內——!」爆豪勝己是最不怕爆破的那一個,甚至面對這麼多地-雷還有種別樣的親切感,他踩著爆炸騰空而起,巴掌朝向千代就是一個爆破,「你們兩個混蛋別小看我啊!」

  「!」千代有些震驚地瞠大了眼睛,被爆豪勝己的爆破炸得身形一歪,而爆豪則用力往千代高束的馬尾辮上一拽,借著這股拉力撲向了不遠處的轟焦凍。

  「噢噢噢爆豪勝己同學……給了瞬光千代同學一個凶狠的爆破,還將千代同學的頭發當做了繩索……真是非常有競技精神的男孩啊!」

  麥克老師說這話都卡了兩卡,委婉得觀眾都噴了,朝著女孩子的臉爆破,的確是挺有競技精神的,還八成可能是注孤生的命呢。

  千代被這友誼破顏爆給炸得有些懵,又被爆豪拽得頭皮生疼,但是回過神來後卻是用手臂擦了擦臉上的黑灰,面上流露出幾分肅然,脂色的唇也微微抿起。

  眾人只看見大屏幕上的少女抹了抹有些髒的臉蛋,神情驟然認真了起來,下一秒猛一振翅,直接朝著轟焦凍和爆豪勝己衝了過去。

  麥克老師幾乎是瞬間就燃了:「哦哦哦!要動真格了嗎?!三人之間的爭奪,到底誰會勝出呢!衝啊!瞬光少女!我支持你啊!」

  相澤消太:「……喂,你這主持摻雜太多個人喜好了吧?」

  千代沒注意到麥克老師的呼喊,但爆豪和轟焦凍都注意到了,兩人幾乎是瞬間停止了揪扯,目光警惕地抬頭望向高空。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千代已經飛快地接近了他們,抬手一揮,下一秒,破空之聲襲面而來,與爆豪勝己如出一轍,那都是奔著毀容去的。

  A班三大池面之二瞬間懵逼了,看著那直接兜頭斬來的風刃,兩人有志一同地松開了攥著對方衣領的手,一個後空翻……

  「轟——」地-雷爆炸了。

  「精彩!太精彩了!」這麼慘烈的一幕,偏生麥克老師還要聲嘶力竭地當攪屎棍,「多麼具有競技精神的學生們啊!真的是奔著要對方的命去的!太精彩了!」

  眾人:「啊啊啊啊——!」

  直播室裡,渾身捆滿了繃帶的相澤消太生無可戀地癱倒在椅子上,宛如死魚般吐了口氣。

  學生這東西就跟垃圾桶裡撿來的有害垃圾一樣,不僅不能喂豬,還可能把豬毒死。

  反正挨千刀的是學生,跟我相澤消太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薇拉:頭皮傳來熟悉的痛感,是變強的預兆。

  轟總:(委屈巴巴)啥也不敢問,啥也不敢說。


第42章 青刺青巫女(二十四)

  轟焦凍、爆豪勝己甚至是千代自己可能都沒想到, 最後搶到第一名的不是他們三個之中的任何一個, 而是靠著機器人的一塊鐵板後來居上的綠谷出久。

  綠谷出久在千代切碎的機器人中挑選了一塊鐵板, 一路扛著來到地雷區,用鐵板觸發了爆炸後乘著鐵板瞬間飛到前方, 在落地的瞬間翻身將鐵板砸在了三人面前,借助爆炸的衝力瞬間搶到了第一的位置,還一箭雙雕地憑借爆炸干擾了三人的前行, 最後奪得了第一。

  方法雖然很取巧, 但是無疑能看出綠谷出久本身出色的謀略、智慧、預判以及隨機應變能力。

  因為在空中所以被爆炸波及較小的千代奪得了第二名, 而互相扯後腿的轟焦凍與爆豪勝己並列第三, 可以說是非常出人意料的結局了。

  「小久好厲害。」比起滿臉不甘的轟焦凍以及神情猙獰的爆豪勝己,千代的誇贊真誠無比,「力量什麼的可以通過後天訓練, 但是智慧真的是羨慕不來的天賦啊。」

  千代是真心實意覺得頭腦派的人厲害, 因為澤弗恩就是一個依靠頭腦而掌握強大話語權的人,體能雖弱,卻要比世上絕大數人都要強大得多。

  「欸, 謝謝誇獎。」綠谷出久有點靦腆地撓了撓頭, 進入雄英學院後, 綠谷出久變了很多,沒有了以往的壓抑與膽怯, 那種讓人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畏怯都變作了如今的隨和與溫柔,少了幾分前路迷茫的焦躁,多出了幾分堅定與毅然, 眼睛裡仿佛有了光。

  是個性改變了他嗎?還是歐爾麥特的肯定讓他看見了希望呢?

  千代安靜地站在講台下,聽導師們公布了第二關的比賽內容——騎馬戰。

  「由兩到四個人組成一隊,一人做騎手,其他人做賽馬,奪取其他隊伍頭上記載著分數的頭巾,最終得到高分的前十六名將晉級!」午夜老師揮舞著旗幟,講解完規則後,忽而猛一揮手,旗幟「唰」地一下指向了綠谷出久,「作為第一關的優勝者,將持有本關最特殊的分數——一千萬分!」

  千代:「……」

  千代默默地偏頭望去,便發現所有學生都死死地盯著綠谷出久,而眾人視線的交點處,綠谷原本滿含希望與堅毅的神情漸漸消失,冷汗與驚恐再次流於言表。

  一千萬分,身為第二名的千代是205分,也就是說,只要奪得綠谷出久的頭巾,哪怕把自己的頭巾丟掉都能奪得第二關的第一名。

  ……綠谷第一關能通關本來就很討巧,第二關拿了這樣的分數頭巾,在觀眾看來,大概是必死無疑了吧。

  感覺有點慘,千代這麼想著。

  「現在,給予十五分鐘組隊並商討戰術!開始!」

  午夜老師話音剛落,轟焦凍、爆豪勝己以及千代幾乎是瞬間就被學生們圍了起來,這三人都是憑借真實力通過第一關的,自然是眾人眼中的香饃饃。

  而其中,最受歡迎的人莫過於是千代,她擁有飛行的能力,在這一關中無疑是掌握了制空權,優勢大得連個性強勢的轟焦凍與爆豪勝己都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握著第三名的分數頭巾,轟焦凍目光沉沉地掃了一眼綠谷出久,卻很快停在了千代的身上。

  擁有羽翼以及掌控暴風的個性,瞬光千代在這一關中無疑是最自由的雀鳥,如果能成為隊友,那基本已經勝券在握了。

  轟焦凍對於一面倒的比賽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出於某種自己也未必能懂的私心,他依舊邁出了腳步,朝著少女走了過去。

  圍在轟焦凍周圍的考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方才的考試誰都看得出來,真正的實力第一是面前的少年,第二名和第三名組隊,哪裡還有他們發揮的余地?

  該死的!天照大神有眼就讓人來阻止這兩個非人的禽獸啊!哪怕讓他們其中一人跟第一名合作都好啊!好歹大家還能看見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時間祈禱的人太多了,轟焦凍還未走出學生們的包圍圈,一道黑影瞬間從旁衝出,一把撲在了千代的身上。

  「千代!你看看我,我怎樣?無重力跟你的飛行很相配哦!」麗日御茶子抱著千代的脖頸,神情有些緊張地道。

  「嗯,茶茶的無重力跟我的個性很相配,而且我之前已經答應要跟茶茶組隊了。」千代略帶歉意地向周圍的學生們解釋了一句,輕輕牽起御茶子的手。

  千代雖然擁有羽翼,但如果負重前行難免會顯得笨拙,在團隊作戰中多有不利,可如果搭配上麗日御茶子的無重力,那帶別人一起飛行也完全不是問題。

  其他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注視著兩位少女的視線瞬間變得火熱了不少,御茶子知道千代性格綿軟不擅拒絕,立刻將人拉出了包圍圈。

  「我們要繼續找人嗎?」御茶子湊到千代耳邊小聲說道,「我們兩個的個性加起來能夠擁有很高的機動性和制空權,如果一直在空中不下來的話,也能贏比賽了。」

  千代掃了御茶子一眼,少女眼中躍躍欲試的期待簡直令人不忍心辜負,於是千代也揚起了笑臉,輕聲道:「嗯,如果能把出久拉進來,我們第一名就穩了。」

  御茶子和千代的組合,其實最妥當的情況找一個擅長防守或是擅長攻擊的隊友,畢竟雄英體育祭說到底還是一種表演秀,積極表現出自身的個性才更容易被著名事務所看中。而機動與制空權也並不能保證比賽完全安全,就千代知曉的,賽場中至少有不下五個人能克制她的個性。

  但是同樣的,邀請綠谷出久入隊也是大出風頭的一種方式,畢竟身為第一名的綠谷出久勢必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轟焦凍跟爆豪勝己更不可能退而求其次。

  於是眾目睽睽之下,轟焦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看中的隊友走到了自己宣戰過的綠谷出久的面前。

  周圍的人看著這一幕都不由得松了口氣,更加熱情地朝著轟焦凍推銷起了自己,卻沒人發現神情冷峻的少年用力地捏緊了手中的頭巾。

  被麗日御茶子邀請的綠谷出久分分鐘暴風哭泣了起來,他真的沒想到最搶手的一對組合居然選擇了最被人嫌棄的自己。

  「輕靈、制空、騎手我們都有了,我們還缺少一位身材強壯的頭馬。」綠谷出久發揮了自己的智慧,很快鎖定了A班的班長飯田天哉。

  然而面對綠谷出久的邀請,飯田天哉表示非常感動並拒絕了他,因為轟焦凍對他投來了橄欖枝,而他自己也想跟綠谷一較高下。

  一臉蒙圈的綠谷出久下意識地看向轟焦凍,卻被回以一個殺氣凌厲的冰冷眼神,嚇得他瞬間打了個寒顫,弱弱地靠近自己的隊友們,想要尋求安慰。

  ……嗯?錯覺嗎?總感覺殺氣更濃重了。

  欲哭無淚的綠谷出久打著寒顫,最終找到了A班的常暗踏陰,這位中二少年的個性是「黑影」,肚臍裡可以釋放出陰影攻擊敵人,實力在A班也相當出挑。

  「我很榮幸你們能選擇我。」常暗踏陰長著烏鴉一樣的腦袋,他酷酷地一手插兜,一手指向千代,「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請瞬光同學不要使用自己的光系個性。」

  常暗踏陰的身邊,名為「黑影」的陰影鳥頭也戚戚然地點了點頭,哀怨地道:「搭檔說得對,光這種個性簡直是我的天敵,答應我,要珍惜黑影,好嗎?」

  黑影正如其名,在黑暗中的黑影實力會大幅度上漲,但可控力會下降;而在有光的地方,黑影的個性會變弱,但可控力也會上漲。

  「我明白了。」虛虛坐在半空中的千代點點頭,表示自己理解,「實際上,我也暫時無法使用光系的個性,因為我為了彌補雙腿的缺陷而轉換了風系個性,三天之內我無法完成兩個個性的轉換,所以你不必擔憂這些。」

  「這樣是最好的。」綠谷撓撓頭,他干笑地看著仿佛坐在透明椅子上的千代,老毛病犯了一般忍不住研究道,「千代,羽翼和風,這也是你的個性嗎?」

  「是的。」千代想了想,還是解釋道,「雖然是復數型的個性,但實際上我並不能非常流暢地掌握個性的轉變,當我選擇羽翼和風這兩個個性時,原本的光與增幅便無法使用。轉換的過程需要提前三天開始,而在這三天中我會陷入虛弱,並且個性全無。」

  【明明是你沒法順利掌控光明和流體兩種權能才會變成這樣啦。】系統忍不住吐槽道,【這兩種權能的排他性本來就很高,你倒是給我好好協調一下啊!】

  「原來如此雖然是強大且稀有的復數個性卻因為無法兼容而具備一定的排他性和限制但是不管是光系和瞬間增幅的搭配還是羽翼和風的搭配都非常合理並且……」

  綠谷出久一手捂著嘴不帶任何標點符號地吐出一大串碎碎念念,御茶子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朝著千代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老毛病又犯了。」

  「沒什麼。」千代搖了搖頭,智慧一直是綠谷身上最璀璨的瑰寶,「我的個性並非與生俱來的,而是科技實驗後的成果,會有這麼大的限制也是正常的。」

  想要以凡人之軀做逆神之事,就必然要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千代曾經用了兩輩子的時間去驗證了這個可悲的道理。

  千代隨口一說,綠谷出久卻怔然了許久,他恍然間突然想起面前的少女來自啟世——那個號稱「無個性者」也能成為英雄的地方。

  依稀記得在童年分別之時,眉眼稚嫩的女孩與他定下了一個約定,而多年後的今天,他們似乎都在為曾經的約定而努力著,並且也看到了光明。

  可是,為了履行那個承諾,他童年時的伙伴為此而付出了什麼呢?

  綠谷出久滿腹疑慮,但他很快就沒心思繼續思考下去了,因為比賽開始了。

  常暗踏陰站在最前,背著綠谷出久,麗日御茶子站在右邊,一手扣著常暗踏陰的手,一手環過綠谷的小腿扣住千代的手肘,千代如法炮制。

  這樣,麗日御茶子五指上的肉球能摸到所有人,以此施展個性,千代站在靠後方能夠成為整個隊伍的羽翼。

  「預備——」午夜老師高高地舉起了旗幟。

  「准備,開場便立刻起跳!」綠谷出久壓低了身子快速地說道,「一、二、三!」

  「開始——!」

  「唰——」千代猛然舒展開青空色的羽翼,巨大的翅膀鋪天蓋地地延展開來,麗日瞬間消除了三人的重力,三人輕飄飄地被千代拉著飛上了天空。

  事實證明,綠谷出久的判斷是正確的,因為幾乎是在午夜喊出「開始」的下一秒,冰凍幾乎是瞬間蔓延了整個賽場,將場地完全冰封了起來。

  「走!」綠谷出久大喊,千代拉扯著三人瞬間飛向賽場的另一端,而地下的冰凌也不依不饒地追了上來,宛如冰鑄的游龍,瞬間立起了巨大的冰牆。

  與八百萬百、上鳴電氣以及飯田天哉組成一隊的轟焦凍沉著面色,指揮著隊友追了上來。

  整個賽場,都變成了轟焦凍一人的溜冰場。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奶轟進化體.轟總:打洗你!

  綠谷小天使:可是我又做錯了森麼!


第43章 刺青巫女(二十五)

  「故技重施啊!轟少年!但是不可否認, 這一招非常管用!在團隊合作行動不夠敏捷的情況下, 幾乎所有人都中招了!」

  「唯一逃出一劫的隊伍是由第一名以及第二名強強聯合的隊伍!不出預料!第一關前三名的學生處於敵對立場, 究竟最後誰能勝出呢?!」

  麥克老師打了雞血般地解說著,但不可否認,他成功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氣氛炒熱了起來, 而相澤老師還在當一條生無可戀的鹹魚……

  轟焦凍顯然也是有備而來,他的目標是綠谷出久一千萬分的頭巾, 但也忌憚著千代的制空能力, 而他的應對方式也相當地大手筆。

  「OMG!OMG!轟少年這是要做什麼?他要用美麗的冰雪鳥籠將屬於青空的鳥兒關起來嗎?!這實在是太驚人了!」

  在把賽場變成自己的溜冰場後,轟焦凍再次出手凍結出大片的冰牆, 拔地而起的冰牆逐漸攏和,連太陽的光輝都被冰雪遮擋。

  「這……!」綠谷出久都被這大手筆的一招給震驚到了,轟焦凍完全沒想過要保留實力, 或者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 他根本沒有隱藏的必要。

  「他變得更強了!」

  在經歷了千代的增幅之後, 轟焦凍似乎捕捉到了那一線的靈感, 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他原本就難以匹敵的實力再次得到了明顯的增長。

  「……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嗎?」中二如常暗踏陰,望著那遮天蔽日的冰牆都忍不住感嘆出聲, 卻沒有人注意到微微失神的千代。

  在千代的過去中,「天才」這樣的詞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在第二次生命之中,她或許也曾經有機會成為這個群體的一員, 但她還來不及活得像轟焦凍這般恣意,就先迎來的光輝的隕落。

  而在更久遠的過去中,身為「薇拉.艾利克斯」的千代,一片純白的靈魂首次面對這個世界時,卻是一個即便努力也未必能達成自己心中所願的「庸才」。

  千代無法忘記那種連自己的誓言都無法背負的無力感。

  那段過去給她塗抹的色彩,就像艾利克斯的教導給她烙印下的痕跡一般無法磨滅,無論如何磋磨盥洗,都難免留下斑駁的色塊。

  就像綠谷出久,哪怕他如今擁有了個性,但他的性格也早已因為「無個性」而定型,或許會有改變,但傷疤終究難以痊愈,反而會就此伴隨他的一生。

  ……凡人,終究無法與天才比肩嗎?

  少女的眼眸金光瀲灩,即便逆著天光,她的眼眸也顯得格外的明亮。

  豈敢上九天攬月?怎敢直視驕陽?

  ——只因我心有不甘。

  「小久!准備!」千代用力拽住自己的小伙伴們,身後羽刃般的翅膀泛起青色的光芒,她蓄力,翅膀猛然一扇,狂猛的風瞬息而起,與冰雪相撞。

  「!!!」B班的物間寧人一臉懵地趴在同班同學的身上,看著那衝天而起的龍卷風,幾乎忍不住要破口罵娘。

  牲口!這兩個人是什麼品種的牲口?!你們神仙打架能不能不要牽連無辜啊!

  滿場驚呼之中,千代抓著自己的小伙伴們破風而來,如同一柄青色的巨劍,瞬息之間斬開了風雪,以一往無前的姿態自蒼穹斬下。

  那兩道龍卷風肆虐賽場,席卷而過的時刻轉眼便摧毀了大半的冰牆。

  常暗踏陰在距離縮短到兩米之間,立刻操控著黑影朝著窮追不舍的對手攻了過去,而轟焦凍看出他的意圖,也立刻下令道:「格擋!」

  八百萬百瞬間生成了護盾擋住了黑影的凌厲一擊,同時創造出了隔絕電流的尼龍布,轟焦凍扯過尼龍布往幾人身上一裹,一旁的上鳴電氣立刻就開了大。

  在不分你我的大範圍電光之中,黑影只能無奈選擇了撤退。飯田天哉腿部的引擎火花一閃,攻速驟然加快,但卻被千代飛快地拍打著翅膀避讓了過去。

  幾人之間的交手幾乎是瞬間完成的,而身為騎手的轟焦凍自然而然地也對上了綠谷出久。

  高空之中俯衝而下的力道太凶,面對著勢如破竹而來、揮拳都能聽見破空之聲的綠谷出久,轟焦凍微微失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於是,被這種氣勢所懾,身體的反應已經快過了大腦的意識,等轟焦凍回過神來時,他的左臂已經燃起了火焰。

  赤紅的火焰映照在他異色的瞳孔之中,像一場荒唐的笑話,又像那個最恨的人譏嘲勾起的嘴角。

  ……

  …………

  ………………

  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麼,麗日御茶子表示不太願意回想。

  她的個性雖然能浮空,但是卻有著不小的副作用——浮空自身時會讓她反胃作嘔。

  前半場比賽他們占據著上風,但是後來轟焦凍不知什麼緣由使用了火焰之後,整個人就跟瘋了一樣,在後半場幾乎是不要命地對他們窮追猛打,簡直恐怖如斯。

  雖然在常暗踏陰以及千代的努力下,他們保住了一千萬分的頭巾,但除了綠谷出久的頭巾以外,他們其他三人的頭巾全部都被轟焦凍搶走了。

  「嘔——好可怕。」麗日御茶子趴在馬桶邊嘔吐,千代在她身後輕柔地拍撫著她的背部,神情恍惚,面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慘白。

  轟焦凍在麗日御茶子心中的恐怖程度首次超過了顏藝十級的爆豪勝己,登臨巔峰。

  麗日御茶子吃了止吐藥後跟著千代焉噠噠地來到了觀眾席上,看著鳥頭都焉巴了的常暗踏陰,輕聲問道:「出久呢?」

  「剛剛轟同學好像找他出去有話說了。」八百萬百神情恍惚地灌了一口礦泉水,顯然也是被騎馬戰折騰得不輕,畢竟後半場比賽幾乎是完全失控了。

  「據說比賽要推遲到下午再繼續了,因為老師們要花一點時間鏟除冰塊還有修復賽場。」尾白猿夫額頭墜著一滴冷汗,干笑著解釋道。

  尾白猿夫也是第二場比賽的優勝者之一,不過他和另一位同學都選擇了放棄比賽資格,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第二場比賽的記憶,完全是稀裡糊塗就過關了的。

  尾白猿夫心情不好,因為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操控了。千代倒是知道原因,但是卻沒有拆穿的打算,畢竟這也算是合理競技的一種。

  ——尾白猿夫所在的隊伍其實就是心操人使的隊伍,心操人使的個性是「洗腦」,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非常容易中招。

  尾白猿夫和另一個同學放棄了參賽資格,於是這參賽資格便落到了同樣被心操人使陰了一把導致失去所有分數的B班身上。

  B班在商討過後,最後派出的是擁有「鋼鐵」個性的鐵哲徹鐵以及「荊棘」個性的塩崎茨,鐵哲各項實力都很均衡優秀,而塩崎茨是入學考試中的第四名。

  「十六強對決名單已經出來了。」

  對決名單是學校商量安排的,合理的布置可以讓比賽擁有更多的戲劇性從而吸引更多的觀眾,也避免了兩個原本有望奪冠的選手爆冷門地早早淘汰。

  根據人氣的排名,奪冠的熱門選手都被分得很開,至少要打進八強才會彼此對上,這也讓越是往後的對決變得越是精彩。

  千代掃了名單一眼,發現自己十六強的對手是上鳴電氣,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

  看完自己的名單,千代卻發現周圍的氣氛有些沉郁,她一扭頭,就看見坐在她左手邊的麗日御茶子微微顫抖,右手邊的八百萬百也有些心情沉重。

  千代不明所以地翻出排位賽名單再次看了一遍,卻也瞬間沉默了。

  十六強淘汰賽:麗日御茶子對戰爆豪勝己;八百萬百對戰常暗踏陰——而這兩個,都屬於奪冠的熱門選手。

  麗日御茶子以及八百萬百的個性都是非常實用但不適用於戰鬥的個性,而爆豪勝己與常暗踏陰的個性卻都是擅長攻擊的強勢個性。

  當然,若是規劃得好,麗日和八百萬也不是沒有獲勝的可能性的,前提是她們能夠找到對方的弱點,並且在戰鬥中能夠有充足的余裕去思考。

  比如八百萬,如果她能從騎馬戰的比賽中發現常暗踏陰的弱點,用她的個性制造出手電筒,也是完全能克制住黑影的。

  雖然心中有了思路,但千代還是選擇了沉默,比賽需要的是公平,更何況上一場比賽常暗踏陰還是自己的伙伴,現在就過河拆橋怎麼想都有點不厚道。

  「有些人強於個性,有些人強於頭腦。」看著已經陷入忐忑的麗日以及明顯心不在焉的八百萬百,千代挨個晃著她們的肩膀把人喚回神來,「仔細思考。」

  八百萬也沒有想到上一場比賽的對手居然會反過來規勸她,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她是非常出色而又自信的優等生,雖然在障礙賽上發揮失常,但她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信心的。反而是麗日御茶子眼神都沉了下來,她很清楚自己獲勝的機會渺茫,如果不能盡可能地表現自己,比賽結束後是得不到事務所的邀請的。

  心中充滿了忐忑與惶恐,麗日御茶子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顫抖,直到另一雙手輕輕地握住了她。

  麗日御茶子抬頭,望著千代那雙顏色溫暖而又靜謐的眼眸,心中沸騰翻湧的情緒一點點地平息了下來,她想起了千代的話。

  ……為他人而許下的心願,是正確的,沒錯吧?只要我為了這個心願拼盡一切地去努力,哪怕結果不盡如人意,我也能成為英雄的吧?

  「千代。」麗日御茶子揚起笑臉,她額角還帶著汗水,眼中的的光顫抖著,心神不寧的模樣,「我們——」

  「我們總決賽上見吧。」

  ——但是她卻還是那麼努力地微笑著,想要傳遞彼此心中的力量。

  千代微微一怔,半晌,她柔和了眉眼,露出一個清淺卻溫暖的笑。

  「嗯,總決賽上見,茶茶。」

  中場休息結束後,雄英的學生們要再次入場。

  雖然比賽還沒結束,但雄英自然不會讓那些已經被淘汰的學生們感到無聊,因此在修復場地的空白階段,會有各種各樣的娛樂活動上場。

  「哈?所有女孩子都要穿上拉拉隊服一起參加啦啦隊比賽?」更衣室裡,耳郎響香震驚地護住了胸口,「百百你確定嗎?」

  「好像是相澤老師說的。」八百萬百一邊用個性制造符合大家尺寸的拉拉隊服,一邊略帶困擾地說道,「可能是為了增加收視率?」

  耳郎響香渾身僵硬地看著幾人換上了拉拉隊服,只能認命地接過衣服,一邊換一邊吐槽道:

  「這說法各方面都很糟糕啊,不管是收視率還是相澤老師,跟拉拉隊服聯系在一起怎麼就那麼糟糕呢?」

  一直待在休息室裡的千代一臉呆愣地接過了八百萬友情相贈的拉拉隊服,茫茫然地指著自己,道:「……我也要換嗎?C班好像沒收到通知呢。」

  「但是小千代是十六強吧?」八百萬臉頰微紅地遞過了隊服,「這麼稱呼你可以嗎?我覺得梅雨醬對你的稱呼很可愛。如果可以的話,請稱呼我為『百』。」

  「當然可以。」千代也不想表現得自己太過排外,便也接過了衣服,想了想,「嗯……百百。」

  明明是同樣的稱呼,但被面前這個神態認真純淨的少女說出來就有著能令人怦然心動的力量,仿佛有人全神貫注地呼喚著你的名,有種被人十分在意的幸福感。

  八百萬心中那一份因為目睹了轟焦凍的強大而微微受挫的自尊心也重新明媚了起來,她揚起自信的笑臉,道:「我們決賽見!」

  「嗯,決賽見。」千代愣了愣,也莞爾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千代:(豆豆眼)拉拉隊服……

  相澤:……風評被有害垃圾殘害。


第44章 刺青巫女(二十六)

  千代有些不適應地拉了拉衣服的下擺, 拉拉隊服的上衣很短, 會露出一部分小腹, 裙子也短得遮不住大腿,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我覺得那些妹子是被騙了,哪個正經的老師會讓女學生穿這種衣服去搏眼球啊?】系統忍不住吐槽。

  千代身形雖然纖瘦, 但卻並沒有那種骨瘦如柴般的病態與骨感,被神明賜予光輝之貌的少女肌膚勝雪, 月華般的發披散而下, 更添三分靈秀清媚的優雅。

  千代的兩條腿動過很多次刀子,那些手術後留下的疤痕看上去很是駭人, 她站在鏡子前沉默地看了半晌,還是拿出繃帶將雙腿包裹了起來,免得嚇到人。

  「雄英的學生們都很好, 我想試著融入他們。」千代合上衣櫃的櫃門,垂眸看著自己腰側蜿蜒而上的一條傷疤, 「周助說得很對, 以前是我做得不好。」

  千代進了雄英, 卻也沒和幼時的玩伴斷了聯系,而不二周助總也像領居家的哥哥一樣,整日操心著她的生活與學習。

  「歡迎回來!萬眾期待的決賽即將到來, 但是,沒能晉級決賽的選手們也不必沮喪,我們有更多娛樂賽事等待大家的參與!盡情享受雄英的體育祭吧!」

  麥克老師聲嘶力竭地主持著:「下面——有請我們的十六強選手入場!」

  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入場了,眼尖的麥克卻發現了情況不對, 懵逼的解說被擴散到了全場:「欸?等等等等!十六強的女選手們都怎麼了?還有AB班的少女們?為什麼都穿著拉拉隊服?這是什麼情況?橡皮頭,這是什麼特殊的福利嗎?」

  相澤消太:「……別問我我不知道。」

  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的八百萬百額頭上蹦出好幾個憤怒的十字架,她俏麗的面容漲得通紅,忍不住朝著峰田實和上鳴電氣大喊道:

  「上鳴同學!峰田同學!你們果然是騙我的對不對?!你們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這樣!」

  峰田實和上鳴電氣頂著一臉蕩漾的笑容,流著鼻血朝著女生們豎起了大拇指。

  「嗚,我怎麼會就這麼相信他們的謊話……還用個性制造出了拉拉隊服……還通知了小千代和B班的同學們……」八百萬百整個人癱坐在地,一把捂住了臉。

  「鏘鏘,沒關系的啦百百,拉拉隊服都很好看,而且就是這樣的百百才比較可愛嘛。」一套拉拉隊服飄了過來,說話是透明人葉隱透。

  八百萬百出身顯貴,是八百萬家的獨女,正統富家小姐出身的她雖然才色兼備,卻缺乏一些生活常識,對他人也沒什麼防備心,容易輕信別人的話。

  「……不過你們班的男生還真的是很惡劣啊。」B班的班長拳藤一佳扶額,如果不是因為信任八百萬,她也不會一腳踩進坑裡,「對陣那金發男的是千代吧?」

  「啊。」一臉茫然雙腿離地漂浮的千代回過頭,她跟B班的學生們也很熟,因為她也給他們進行過增幅以及戰鬥服設計,「是的,怎麼了嗎?」

  「當然是教他做人啊!」憤怒的女生們群情激湧,恨不得把兩個罪魁禍首打進牆裡,「千代/小千代/千代醬千萬別手下留情,朝著臉打!」

  「……我明白了。」千代有些不明所以,但頂著眾人的目光,還是點頭道,「只要你們願意站在我身後,就算面對轟君我也不會退縮的。」

  AB班女生被可愛擊中,大聲道:「好!不給臭男生加油,我們給千代爆燈!殺啊!」

  女生們前所未有的團結,身後仿佛有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而不明白事情前因後果的轟焦凍一臉懵然,不明白自己掉入了什麼修羅場。

  「……你不冷嗎?」轟焦凍看著身旁的少女,總覺得哪裡不妥,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將目光固定在少女的臉上,不敢往下逾越分毫。

  「我還好。」千代轉過身來,看著神情冷淡的少年,忽而柔和了眉眼,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的模樣,「轟君。」

  「你也要加油哦。如果比賽時遇見了你,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轟焦凍微微一怔,逆著天光,他看著少女的笑顏,明明她也是經歷過許多故事的人,但與他不一樣,她笑起來的模樣總會令人想起一些溫暖而又美好的事物。

  比如陽光和雨露,又或是青草與河溪。

  ——像極了那些自黑暗的土地裡萌芽而出的生命。

  第二場比賽結束後,轟焦凍跟安德瓦大吵了一架,因為他在無意間使用了火焰的個性,這讓他覺得自己背叛了誓言,但安德瓦卻很興奮,興奮到讓他膈應嘔心。

  轟焦凍找到了綠谷出久,詢問了綠谷出久和歐爾麥特之間的關系,告訴了綠谷出久自己的堅持和信念,並向那個疑似歐爾麥特繼承人的少年宣戰了。

  只是,因為想起了一些不好的東西,轟焦凍的心情很是抑郁,以至於他的神情冷得像冰,渾身寫滿了生人勿進。

  這樣的轟焦凍即便容貌帥氣也沒有人敢上前搭話,唯獨千代會用沉靜的目光凝視著他,仿佛窺見了時光歲月中不曾改變的男孩的身影。

  就好似在這個人的心中,他還是十年前那個小小的男孩,還未被仇恨浸染,純澈依舊。

  轟焦凍不知怎的,心尖上仿佛被人用指甲掐了一把,酸楚席卷而上,他抿唇,微微低頭,讓細碎的發遮擋住發紅的眼角。

  「嗯,會的。」他嗓音含糊地說著,卻忽而抬起頭,輕聲道,「千代桑,比賽結束後,我有話要跟你說。」

  轟焦凍的神色很是鄭重,千代愣怔了片刻,卻是點頭道:「好。」

  聽見少女的應答,轟焦凍宛如冰封般的眉眼也柔和了些許,凌厲到傷人傷己的冰凌融化,剩下的全是沾染著傷心的水花。

  千代手指一縮,想伸手去抱他,但最後終究還是覺得冒犯,只能看著少年轉身離開了。

  「他心情不好。」千代低頭看著自己纏滿繃帶的雙腿,喃喃道,「可我都不能抱抱他。」

  澤弗恩曾經跟她說過,親近之人的肢體接觸能讓大腦分泌出產生安心感的內啡肽,因此傷心難過時抱一抱,很多事情就能過去了。

  系統吐槽道:【你不是人家老媽又不是人家女朋友,人家憑啥給你抱啊?】

  千代想想也是,天底下本就沒有這個理,便也不再過多糾結了,安安靜靜地回休息室准備比賽。

  但系統不知道的是,這句話最後造成了讓它難以承受的後果,讓它恨不得把這個時候的自己和當初讓宿主學習艾利克斯時的自己一起殺了。

  轟焦凍對陣的是A班的同班同學瀨呂範太,個性是「膠帶」,一個被麥克老師評價「優秀,真是優秀,但為什麼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路人感呢」的少年。瀨呂範太即便面對班級最強的轟焦凍也絲毫不懼,開場便用膠帶捆住了轟焦凍,一把朝著場外甩去。

  速戰速決,一氣呵成,這本來是不錯的戰術,可最後卻還是沒能達成目的。

  衝天而起的冰凌刺穿了整個賽場,擦著觀眾區的上空直接衝破了穹頂,就連站位有點偏的午夜老師都有半邊身子被凍進了冰裡,全場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過了好一會兒,被冰凍得只剩一個頭的瀨呂範太哆嗦著喊了「認輸」,觀眾們沉默了片刻,賽場上便回蕩起觀眾們安慰他的「don\t mind(別介意)」的呼聲。

  冰霧四溢的賽場上,轟焦凍一邊伸出左手給瀨呂範太解凍,一邊低聲說著「對不起」,少年的背影卻顯得寥落而又悲戚。

  轟焦凍這一手著實鎮住了不少人,觀眾們對此議論紛紛,以至於接下來的幾場比賽都看得不太認真。

  八百萬百跟常暗踏陰的比賽並沒有拉鋸太久,兩人實力懸殊,在常暗踏陰狂猛的攻擊之下八百萬百根本沒有思考的余地,但也用自己提前想好的戰術拖延了些許時間,可最終還是敗下了陣來。但觀眾們也看得出來八百萬百對自己的個性掌控力極高,適用性極強,聰穎智慧,只是欠缺實戰經驗而已。

  比較令人意外的是麗日御茶子和爆豪勝己的比賽,本來以為是毫無懸念的賽事,但最終硬是在麗日的堅持下變成了拉鋸戰。

  麗日御茶子的個性發動條件必須是五指上的肉-球能夠觸碰到對方,為此一次又一次衝向爆豪勝己,又一次次地被他炸飛,滿場亂石煙塵,很是悲壯。

  倒是有觀眾看得於心不忍,咒罵爆豪勝己如此對待女生不配英雄之名,卻反而被充當解說的相澤消太反過來罵了一頓,最後只能悻悻坐下。

  「能來到雄英的,誰的心裡不是懷揣著一個英雄的美夢?她是女孩子,但也是一位女英雄,對這樣一位執著的女孩謙讓敷衍,才是最大的侮辱。」

  伴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爆破,麗日御茶子幾乎渾身是傷,她甚至脫掉了外套充當□□,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能接觸到爆豪勝己了。

  然而更讓觀眾們感到震驚的是,麗日御茶子不僅僅只是擁有執著而已,她一次次壓低身體衝向爆豪勝己只是為了讓爆豪炸碎地板,積攢地上的碎石,她最後浮空了場地上接近三噸的碎石並解除了個性,讓無數碎石自高空墜下,趁著爆豪勝己應對不暇之時,不顧傷痛再次衝向了他。

  麗日御茶子的執著讓人揪心,但最後爆豪勝己依舊用一個巨大的爆破擊碎了漫天碎石,麗日也因此而失去了反抗能力,在爆破的衝擊力下力竭昏迷。

  千代的比賽就在兩人後頭,因此也沒能去看望昏迷的麗日,反倒是眼圈微紅的八百萬百給了千代一個用力的擁抱,嗓音沙啞地說了一句「加油」。

  「務必加油啊,千代桑。」八百萬百有些忍不住哭腔,哽咽得難以言語,「女性英雄本來就難,我還那麼不爭氣……但是真的不想認輸啊。」

  千代沉默地擁抱著她,她知道她心有不甘,也知道麗日心有不甘,這份不甘多半是被轟焦凍和爆豪勝己的強大刺激的。

  如果說,綠谷出久的執著與堅定像極了團體裡的精神領袖,強大的轟焦凍是所有人心中的指路標靶,那自尊心強得可怕又非常努力的爆豪勝己就是鯰魚。

  有他這條瘋狂的鯰魚在,周圍的人就全是害怕被他生啃的沙丁魚,班級的氛圍會大不相同,誰也生不出半分怠惰偷閑的心態。

  勝利,必須要勝利。

  懷揣著這樣的心情,向來平和的千代也生出了熾烈的好勝心,她的目標不僅僅是四強,而是所有A班學生憧憬的目標——冠軍。

  為了一顆顆不甘平凡的心,哪怕不甘平凡本身就是最平凡的事情。

  ——想要與太陽比肩而立,對凡人來說是多麼困難而又令人絕望的事情?


第45章 刺青巫女(二十七)

  千代跟上鳴電氣的戰鬥成了一場不小的看點。

  上鳴電氣的個性很強大, 從初始等級而言可以說是不遜色於爆豪勝己, 但他對自己的個性缺乏控制度,有時候輸出過頭還會因為過負荷而變成痴呆狀。

  對於目前擁有掌控流體權能的千代而言,電系個性的持有者不算太過難以對付, 她畢竟也是正面杠過一次聖愛摩爾之火的人。

  為了表現得更好一些,千代也讓上鳴電氣發揮出了全部的實力, 直到兩人打得差不多了,才在他過負荷之前把他扇了出去。

  鑒於上鳴電氣耍帥打得蠻好看的,也沒有暴露出自己會變白痴臉的弱點, 估計到時候也有不知內情的事務所給他投遞邀請函。

  至於真正實習之後能不能通過,千代覺得A班的小電電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就算真的遇上不對頭的導師……貨物既出概不退還就是了。

  而在千代之後的比賽, 是綠谷出久對戰心操人使。

  這兩人一個是幼馴染一個是革-命戰友,給哪個人加油打氣都不是,千代只能默默地圍觀著。

  「如果不是曾經有一個傻子誇過我的個性適合成為英雄——」心操人使眼光淡淡地看著被自己三言兩語激怒且控制住的綠谷, 「這個時候我大概會想, 就算是你這樣使用了就會受傷的個性, 我也會想要吧。不過很可惜了, 雖然並沒有什麼不滿,但我還是想贏。」

  心操人使操控著綠谷出久走出賽場,但就在綠谷即將踏出去的瞬間,雙目失神的綠谷手指微微一動,一道強勁的指風擊出,綠谷廢了一根手指從而清醒了過來。

  「咦?」千代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綠谷居然破除了操心君的洗腦嗎?」

  無怪乎千代感到詫異,她自身就擁有掌控「心靈」的權能,她很清楚心操人使的個性有多強大,那並不是單純用意志或者精神就可以抵擋的力量。

  【……這個跟個人的精神無關啦,綠谷繼承的是代代相傳的『one for all』,這個個性是求救之聲與義勇之心的結晶,凝聚著幾代人的精神力。】

  心操人使的個性很強大,但個性的弱點也很明顯,些許的撞擊就會讓個性解除,有防備的人一般也不會上當第二次。

  「所以啊,拿來跟人打架或許不太合適,但拿來解救人質真的是一等一的好。」

  為什麼會有人說操心君的個性適合當敵人呢?明明……他是個體術弱雞啊,真的特別弱,在雄英這種地方,他的體力值也就普通成年人的水平。

  看著心操人使被綠谷出久一路拖著丟出了賽場,千代有些慘不忍睹地閉上了眼睛。

  啊涼涼,相澤老師一定陰沉著臉色積攢著怒槽,等著操心君回去特訓的時候爆個必殺吧。

  雖然心操人使敗北了,但是他的表現也被各大事務所看進了眼裡。

  那些經歷過真正救援事件的英雄們腦回路跟千代都是同調的,覺得這個個性拿來救人簡直太棒了,不當英雄不是人,國家需要你啊騷年。

  原本就吐槽雄英居然將珍稀的復合型個性少女丟進普通科的職業英雄們幾乎要忍不住口吐芬芳了,你們雄英是有多挑剔,這麼好的個性都不收進英雄科裡。要知道精神控制系的個性就算在如今這個超能社會之中也是極為罕有的存在,僅僅只是從戰鬥力來評估英雄的潛質,未免有些有失合理性了。

  C班的同學們紛紛為心操人使鼓起了掌,坐在觀眾席上的千代朝著抬頭望來的心操人使揮了揮翅膀,揚聲道:「操心君,恭喜你,喜提特訓二加一!」

  心操人使原本微微帶笑的臉上表情瞬間險惡,他突然控制了千代,讓她自己把自己的嘴給捂了,就她小嘴叭叭能說話,能不能不要瞎逼逼。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心操人使總覺得廣播裡傳來相澤老師的冷笑,仿佛在說他給他丟臉了,心操人使現已加入魔鬼地獄特訓套餐……

  十六強比賽就這麼結束了,很快,八強對決賽的名單也出來了,千代的對手也是老熟人——A班的飯田天哉。

  飯田天哉也是英雄世家出生,兄長是「渦輪英雄」英格尼姆,他性格過分認真,實力也非常均衡,是那種模板化的優等生。

  兩人的個性並不相克也沒什麼特別的弱點,於是兩人就跟十六強中的個性「鋼鐵」的鐵哲徹鐵以及個性「硬化」的切島銳兒郎一樣,正兒八經地對A了一場。

  最後是千代算准了對方的落腳點後,利用其重心失衡的瞬間,用自己未曾暴露過在群眾面前的「氣壓彈」將飯田天哉擊飛了出去。

  飯田天哉對於千代這一手也感到有些詫異,但是打了這麼久也是心服口服,非常有禮貌地道過謝後便坦然退場了。

  而身為闖進四強的唯一一位女生,戰鬥結束後,場上已經有人高聲呼喊出了「瞬光」的名字。

  最終晉升四強的選手為爆豪勝己、轟焦凍、瞬光千代以及常暗踏陰。

  千代查看晉級名單時心想,自己的個性是「光」,爆豪的「爆破」以及轟焦凍的「火」都有光……真的是不管哪一個都對常暗踏陰非常不友好。

  黑影估計要哭了吧,不過如果對手是現在不能使用光系權能的自己或是不願意使用火焰的轟焦凍的話,還是會有勝算的。

  等到千代回到觀眾席時才被人告知,八強賽中,轟焦凍對戰綠谷出久,兩人打了非常凶險的一架,轟焦凍動用了火焰個性,直接炸掉了整個賽場。

  「因為比賽太過凶險了,所以坐在下方的水泥司老師都出手了。」C班的同學將自己的錄像倒放給千代看,「雖然並不是威力越大招式越好,但這也太驚人了。」

  錄像中,轟焦凍一次次發動凍結的攻擊,綠谷出久則犧牲了一根根手指來擊碎冰凍。但是到了後期,觀眾也能明顯感覺出轟焦凍的進攻速度變慢了,而遍體鱗傷的綠谷卻反而被激怒了一般,聲嘶力竭地大喊著什麼,轟焦凍的神情也從茫然變得慍怒。

  「這是說了什麼罵人的話而刺激到轟同學了嗎?」有人不解地問道。

  「不是的。」千代沉默地看完了整個視頻,錄像中的轟焦凍最後半邊身體結冰,半邊身體燃燒起烈焰,手臂舉起便掃起大片熱風,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滾滾熱浪,那可怕的威勢幾乎無可抵擋。衝天而起的冰凌襲向綠谷,而綠谷縱身躍起,兩人各自擊出一掌,「one for all」與「半燃半凍」在空中撞擊的瞬間炸開恐怖的爆炸。

  「綠谷是在救他。」

  只有綠谷出久那樣會忍不住對別人伸出援手的人,才會用這種故意激怒對方、哪怕讓自己出局都在所不惜的慘烈方式,去喚醒人心中藏得最深的美好。

  但是……就這樣的三言兩語,是不可能讓轟焦凍立刻放棄自己郁結了整整十年的心結的。

  綠谷很好,但到底不是系鈴人。想要讓轟焦凍真正放下過去,還是需要找轟君的母親的。

  四強賽,爆豪勝己戰勝了常暗踏陰之後,千代站在了賽場上,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神情冷淡、眼神卻略帶茫然的轟焦凍,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四強賽首場,你們期待已久的場面!如烈風般席卷賽場,以青空使者的強大實力闖進四強賽的唯一一位女選手——瞬光!」

  「以及,掌控冰雪與火焰、以無可匹敵的強大姿態穩步晉升四強的小王子——轟!到底誰才是勝出者呢?!我們拭目以待!」

  麥克老師還在口若懸河地介紹著兩人,千代卻在片刻的沉默後,出聲說道:「我看了錄像,你跟綠谷的比賽中,使用了火焰的個性。」

  聞言,轟焦凍瞬間抬起了頭來,他左臉上暗紅的疤痕顯得他眉眼格外沉郁,哪怕他本身其實並沒有想要表現出敵意或是反感。

  「那麼。」千代呼出一口氣,身後青空色的羽翼緩緩展開,「轟君,你已經決心徹底拋棄過去了嗎?」

  轟焦凍被這句問話問得微微愣怔了一下,因為這句話也是變相表明了她還記得過去的他,這讓他掙扎在茫然無措中的心有了一瞬的安寧。

  「或許吧,但是如果多年的心結能這麼簡單就放下,說明也不過如此罷了。」轟焦凍輕聲說著只有兩個人才能聽懂的話,「我只是……發現自己還不夠強大。」

  「我口口聲聲說著自己不是臭老頭的工具,但是我卻下意識地將自己的火焰看做是他的東西,將自己的一半看做是他的附屬品……真的,太蠢了。」

  「我還不夠強大,還付不起說『不』的代價。我討厭鏡子中自己怯懦的臉,但也討厭這個被憎恨填滿了眼睛、以至於看不見未來的自己。」

  少年微微抬頭,朝著千代露出了一個十分苦澀的笑,那簡直不像是一個笑容,只是麻木地勾了勾唇角,千代甚至覺得他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對不起,對父親的怨恨讓我忘記了當年你對我說過的話,我忘了自己想要成為怎樣的人。」

  當年的一場「神隱」,他害怕遺忘,將她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都寫進了日記本裡,連同那份珍寶一樣的記憶——但那些東西,後來都被安德瓦給燒毀了。

  「在母親原諒我之前,我依舊不會使用火焰的個性的。」轟焦凍進入了備戰,神色認真地道,「但是,我會全力以赴的。」

  「啊。」千代垂眸笑了笑,她輕輕地落在了地面上,距離地面不過一拳之距,「那麼,作為你放棄火焰的代價,我會給你三次解凍身體的機會,如果三次過後你依舊沒能打敗我,我就不會留手了,轟君。」

  「預備——」兩人說話的聲音很輕,午夜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但眼裡分明寫滿了興味,「開始!」

  午夜話音剛落,轟焦凍腳底立刻蔓延出了冰凌,鋒利的冰塊立刻朝著千代刺了過去,但少女卻半點不懼,她身如青鳥,一個靈巧的閃避便在空中翻折了一下身體,宛如一朵自樹梢攀落的瓊花。在她翻身落地的剎那,她手臂揚起,下一秒,淡青色的光芒便破空而去,化作兩道鋒利的刀影。

  「流暢閃避的同時給予了凌厲的反擊!干得漂亮!瞬光少女!」麥克老師話語中的興奮激動簡直掩都掩不住,以至於相澤消太都忍不住吐槽了。

  「你給我適可而止!解說不要夾帶太多私人感情!」相澤老師揮舞拘捕帶的聲音……

  「啊!可是我私心裡還是比較期望瞬光少女能贏……唔唔唔!」這個大概是麥克老師被捆起來後不甘的聲音……

  麥克老師被物理說服兼精神制裁了,但實際上轟焦凍和千代之間的戰鬥也已經很難進行解說了,兩**師對轟,場景簡直震撼人心。

  轟焦凍的個性很強,單論個性的話同齡人中幾乎沒有可以匹敵的存在,但是在戰鬥經驗更豐富的人看來,轟焦凍的弊病也是非常明顯的。

  因為個性很強大,所以轟焦凍從小到大的訓練大概都是與個性有關的,這也導致他太過依仗自己的個性,攻擊形式單一,體術也不算高明。

  千代則恰好跟他相反,她的戰鬥經驗豐富,而且因為身軀的限制問題,她不敢大範圍地使用能力,所以自然衍生出能力的多種用法,以此來減少能量的消耗。

  轟焦凍目睹過她的戰鬥,也很清楚她的長處在哪裡,所以他一邊用冰凍防御她的攻勢,一邊目光四處梭巡著,尋找著她一瞬間的失衡點。

  只要在她失衡的一瞬間使用出與瀨呂範太戰鬥時的那一招最強冰凍,在翅膀的移動以及爆發速度都不如雙腿的情況下,常人是無法完全躲避的。

  暴風到底是難以撼動冰雪的,轟焦凍制造的冰層稍微再厚一點,千代就有些無計可施了,她到底是不可能召喚出將賽場完全掀飛的龍卷風,畢竟周圍還有觀眾。

  【……嘖,你現在腿不能動,體術基本廢了;不能拿武器,劍術算是廢了;裝甲不能穿,外掛也算是廢了。但是你出去還是一條好漢,真的。】

  【力量體系不同你就別糾結了,你兩輩子都沒能活得耀武揚威一點,不過是一個小比賽,輸了也沒什麼吧?】

  「不。」千代抬手一壓,兩枚氣壓彈破空而出,看不見的氣壓微微扭曲了空間,炸開的瞬間卻被冰層擋下,爆出巨大的聲響。

  千代騰空而起,她翅膀舒展,宛如青鳥振翅,身後青芒遍布,像滿天飛散而出的青色的羽。

  氣壓凝聚而成的子彈在她身後閃爍,密密麻麻的,像天幕上的星辰,像鸞鳥繽紛綺麗的尾羽。

  「父教導我的體術,還有以煎熬換來的權能——」

  「……我只想知道,我為人之時拼盡一切學到的,能帶我走到哪裡?」

  千萬顆子彈破空而去的聲音,頓時引起滿場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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