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問題兒童,集結!
五條悟吸著蜜桃味的利樂包果汁,懷裡抱滿了各色飲品零食,神情萎靡地獨自在高專走著。
作為今年新入學的東京高專一年生,目前班級中還僅有他一名學員。
二年級的前輩讓他提不起興趣,文化課的老師又很聒噪,甚至昨天因為太過無聊,他給自己定下了束縛:如果做不到保持[無下限]一天一夜,就會變成禿頭。
自討苦吃地保持了24小時高耗能狀態,無間斷地吃著糖和粗點心,最後為了保持清醒還把生化危機2打到了通關。
現在的五條悟,是缺乏養分的枯苗一枝。
這個偏僻的地方因為天元大人結界嚴密、人員稀少的緣故,就算在東京這樣的繁華都市,自動販售機的品類也還是很乏味。
沒有市場自然缺乏供給,是連NHK都不會上門收有線電視費的程度。
堂堂五條家的神子,竟然要去高專上學,這在咒術界不失為驚天動地的新逸聞。
如果按照老頭子們習慣的劇本來演繹,那麼他作為御三家的頂層人物,原本只有在庸碌之輩任務搞砸、求路無門,或者出現千年難遇的天災的時候,作為殺手锏才勉強出手,是奇貨可居、定音一錘的存在。
總而言之,是御三家保證絕對地位的利劍。
但是入學高專,地位就從決斷他人的山頂掉落到了被他人指使的山腳,任務無法拒絕,選錯了立場後,評級當然也更加嚴苛。
就好像高高在上的合約甲方突然主動要做低聲下氣的乙方一樣,令人無法理解。
這有什麼好?
不過做出這種判斷的家伙,只能說他們都完全不了解這位五條家神子的性格。
五條悟倒是並不失望。
雖然目前只有他一個,但是聽說今年同期通過邀請入學的還有從普通人中被發掘的咒靈操使和反轉術式使。
還有那個出雲的八軒家,今年據說也會推出一人入學。
和五條悟一樣,是繼承了家族生得術式的逸才。
他還記得老東西們評價八軒族人的私語——
『性格恣妄,不可相交。』
誒,還有比那群老東西更傲慢的人嗎?
當時他才七八歲的年紀,就因為這個評價深深記住了咒術界中這不合群的一族,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打交道的機會,他可真是想見識一下。
總有預感,和老東西們合不來的人,或許和他的相性會不錯。
有趣的東西才是最棒的!
所以說這家伙要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他一個人快要無聊死了啦!
「悟。」低沉的聲音叫住了漫無目的的五條悟。
夜蛾正道頭頂青筋地出現了:「現在是授課時間,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向來不知道什麼是循規蹈矩的少年頓時倒打一耙,找到了傾訴的人,大聲抱怨起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好無聊啊!這樣和家裡的私塾不是毫無差別嘛!講的也全都是我早就知道的東西!」
就性格而言,這種情況強硬要他端坐在教室裡確實強人所難了,夜蛾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這個毫無分寸感的家伙不過入學幾天,就把二年級的庵歌姬氣到七竅生煙,要是放他一個人待在學校,回來不知道又要面對何種程度的爛攤子。
是只要不放在眼皮底下就會讓人感到糟糕的家伙。
「好吧,現在我要去接另一位新生,那麼你就和我一起來吧。」夜蛾頭痛地說道。
「太棒啦!」
抱在懷裡的補給品被悟隨手丟在小道旁的長椅上,他煞有其事地拍拍臉,雙眼露出了小孩一樣的亮光。
「是哪個是哪個?」
「是八軒家的人。……雖然遲早也會察覺到,但是我希望你在一會兒可以姑且保持一下沉默。」至少也要等人家正經辦完入學手續再露出真面目。
「好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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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田機場內。
羽田機場不比成田國際機場那般大型,主要運行國內航班。
此時已是開學後的淡季,空曠的機場出口行人寥寥無幾,只有一看就是出差上班族的可憐家伙們神色匆匆地提著行李箱快速走過。
「在那個口哦。」
坐在轎車上,悟只是在航班表上隨便一瞥,就確定了從出雲到東京的接機口。
六眼還有這種功效嗎?明明剛才還在車上困到打盹,現在又是一副精神滿滿的樣子,真是個不省心的小子。
夜蛾停下了車。
天光正好,比起人來人往的東京街頭,混雜著人聲、氣味、廣告牌和各種小型詛咒,被日光照得雪白的機場竟顯得像紙一樣潔淨,空蕩蕩的似乎大喊一聲都能聽到回音。
在高專喝的果汁已經被充分吸收了,悟正在接機口的販售機前為自己的六眼買下新的『養分』,草莓乳酪飲料『咚』的一聲掉落,他正要去取,卻突然察覺到什麼似的倏地抬起了頭。
「!」
八軒八辯緩慢地跟在下機的人群中走了出去。
工作人員說著長到可怕的敬語,於是從托運處取到行李稍微花費了些時間,但她並不急躁。
穿著高專校服改制的漆黑水手服,領結處別著一枚漩渦狀的金色紐扣,個子並不高的她被完全淹沒在成年人中。
然而人群中若隱若現的少女,在洞察一切的蒼天之瞳下,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像紙張被滴上了墨汁一樣,一團黑色的痕跡扎眼地在空白的平面上侵蝕開來,變作一個慢吞吞的人形。
明明只是一個細小的身影,卻散發著濃重到刺人的咒力的氣息。
「看到了嗎?」夜蛾用肯定的口吻問道。
「啊,看到了。」悟一掃等人時百無聊賴的樣子,興致盎然地說道。
似乎被徹底挑起了興趣,他完全沒有等人走過來的想法,便迫不及待地主動靠近過去,留下夜蛾一人在車旁青筋直跳。
「明明讓他老實待著……」
習慣對他人保持距離的成年旅客們在這個相當高大的白發少年走近時便自動分散開來,好奇地回過頭去時,就見到他在一個纖細文靜的少女面前彎下腰來。
在機場會面的高中生情侶嗎?
自以為猜到了結果的上班族很快失去興趣,匆匆離開了。
然而現實的對話卻並不像他們想的那樣親昵。
「你的術式,相當有趣的樣子啊。」毫無禮儀的開場白。
「是嗎。」不以為意的回應。
悟拉下墨鏡,璀璨的蔚藍六眼對著的,是正抬眼看來的,黃澄澄的、像爬行動物一般冷酷的豎瞳。
注視著他人時,令人不禁會產生一種被什麼不妙的東西盯上了的錯覺,從而汗毛倒豎。
佛造像那樣恬靜的面容,細白的皮膚,端看五官的話,似乎就可以將面前的人武斷地認定是一位甜蜜溫馴的少女——
如果不是他這雙六眼看到了她充滿致命感的咒力的話。
刺激!
他忍不住吹出一聲口哨,沒有夜蛾的管束,囂張的口氣又暴露了出來。
「初次見面,蛇之八軒,老子是五條悟。」
對少年無禮的口哨和自稱沒有任何負反饋,近在咫尺的帥氣容貌也視若無睹,同樣缺乏社會性的少女略一頷首,用可愛的聲音平淡地說出自我介紹:「哦,你好,我是八軒八辯。」
「喂喂,你以前上過普通學校嗎?」
「沒有。」
「那你也覺得在家太無聊嗎?」
「倒也沒有。」
「誒?那為什麼要來上高專啊?在族裡也沒區別的吧?八軒家也沒有家系入學的傳統吧?」
夜蛾只覺得他握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癢,想在五條悟那顆毛絨絨的白色腦袋上來上一拳。
接到新生之後,這小子就拋下了副駕駛的位置,扒著別人坐到了後座去,現在更是『咄咄逼人』地問個不停,是稍微正常些的人都會感到不快的程度。
不過這些問題他現在不問,到了學校之後夜蛾也會進行談話,此時聽聽結果倒也不壞。
一米九的少年占了後座的大部分空間,因此只能軟綿綿靠在座椅上一邊的少女卻並未感到被冒犯,平靜地回答道:「老媽說我性格有問題,如果不去接觸別人將來會變成糟糕的大人,所以來上學了。」
悟頓時發出了大爆笑:「什麼嘛!」
咒術師裡難道有性格不古怪的家伙在嗎?究竟要怪異到什麼程度才會連自己的母親都覺得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啊?
駕駛著車的唯一成年人也忍不住扶住了額頭。
這實在是誠實到了有些可欺的地步。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話讓他笑了起來,但五條悟開始喝起了超高甜度的乳飲,不再向她搭話。
八軒八辯金黃色的雙眼從他們身上滑過,並沒有作出什麼反應,很快看向了窗外東京陌生的都市景致。
面對陌生的咒術師放松得不像一個正常的家系生。毫無疑問,這個看起來缺乏性別觀念、無害直率到任人欺負卻咒力濃厚的少女,其實是一名有恃無恐、自我主義的強者。
可以想見,這又是一個讓人困擾的問題兒童。
但作為一個負責的教育者,接下來就是夜蛾正道的責任了。究竟是培養出盛放的花還是死寂的枯枝,時間會證明。
他對他們的未來開始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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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溫漸漸熱了起來,距離普通高中開學已經過去了3周,可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的一年生卻還差最後一人才集結完畢。
在八軒八辯入學後沒過幾天,作為反轉術式使的另一名少女,家入硝子也隨之入學了。
雖然看起來上課會認真聽講,但其實私下是抽煙喝酒的不良少女,甚至賭運也甚佳,打小鋼珠的成績在一年生三人中是拔尖。
出於封口的目的,不得不請了另外兩人吃了價格不菲的和牛烤肉和高級甜點,也讓她認清了同級生都是渣滓這一事實——
待在這個視規矩為無物的氛圍裡,總感覺有一天她也會變成一個混賬家伙啊!
不管哪個神都好,賜她一個正常的同班同學吧!
或許是神真的聽到了她的祈禱,這天走進教室的並非文化課老師,而是一直繁忙的一級咒術師,班主任夜蛾正道。
「喲!相當憔悴啊,夜蛾老師。又有任務了嗎?」五條悟沒正形地打了個招呼。
「悟,把腳從桌子上放下去。」夜蛾忍耐地呼出一口氣,「今天去接一年級的最後一個學生,你們幾個都跟過來。」
八軒八辯收起光明正大放在課桌上的《D○TH NOTE》,這是五條悟借給她的。
據他所說,上課偷偷看漫畫也是高中生青春的一部分,於是她就無可無不可地看了起來。
說實話,裡面的內容難得稍稍讓她有些興趣,弱小的家伙之間的廝殺原來是這麼精細的事嗎……
「小八,別磨磨蹭蹭的了!」五條悟招呼了一聲便跟著夜蛾走出了教室,而她才剛剛從椅子上立起。
經過幾周的相處,已經充分了解到八軒八辯在平時行為有多緩慢的硝子不客氣地兩手推在她背後,像推購物車一樣將她推著走了一路。
車上,人高馬大、過於擠占空間的五條悟被趕去坐了副駕駛位,深感自己被排擠了的他別扭地抱著手臂,開始進行不講道理的遷怒:「都過去多久了,這家伙有夠慢的啊,竟然讓老子久等。」
硝子完全沒有搭話的打算,因為這樣只會助長這家伙的風氣,八軒八辯兩眼放空,根本沒有在聽,只有夜蛾會理睬他。
「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不了解咒術界,願意了解就已經很好了。尤其這孩子還是個優等生,要讓他放棄進路前程來讀咒術高專你知道要費多少心血嗎!」
「嘁!」一時間找不到反駁理由的悟嘟起了嘴。
車輛開過澀谷區,原以為會在JR站停下的未成年們愣愣地看著夜蛾一路把車開向了更東邊的港區。
「不會吧,那邊就是東京港了吧?難道新生是坐船來的嗎?」硝子扒著車窗,不解地問道。
夜蛾將車拐向了一個偏僻荒蕪的港口:「不,我們直接去任務地,新生會在那裡和我們碰頭。」
車廂中一靜,開車的夜蛾沒有看到,後視鏡中,一年級的三人目光在空氣中交彙了一秒,硝子和悟是最先達成共識的,原本對他人毫無興趣的八軒後知後覺地才領會了一些模糊的東西。
「老師,這是詐騙吧……」硝子辛辣地指責道。
五條悟很快上道地接上:「就是就是,竟然欺騙純真的學生,不請晚餐的話我們不能接受哦!」
「金槍魚刺身。」回味過來的八軒八辯順勢說道。
悟新奇地看向她,發出了悶笑聲。
八軒不知道他為什麼看她,但不過是短短幾句話,卻讓她感到了細微的雀躍。
原本劃清界限的少年少女此時突然聯合起來,問題兒童的三連攻擊打得夜蛾正道措手不及:真會選啊,不知道這個季節的金槍魚是很貴的嗎。
而且這幾個家伙什麼時候這麼默契了?不過學生們能夠好好相處至少是一件好事,這次就滿足他們吧……
「我知道了啊,金槍魚刺身是嗎,好吧好吧……」
今天的夜蛾好像很好說話的樣子,悟和硝子又對視了一眼。
「還要拉杜麗的巴菲!」
「如果可以再喝一杯就好了。」
「給我適可而止啊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心軟!
東京港常年吹著潮濕腥氣的海風,但夜蛾卻覺得這空氣比車內的要清新一萬倍,這些小鬼真是搞得他身心俱疲。
第3碼頭。
因為數月前大量不良少年在此處鬥毆,導致有人喪生,至今還未恢復使用。
數不清的巨大集裝箱將這巨大的海港分割成迷宮,鏽蝕的鐵絲網發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厚重的鐵軌遍布八方,雜物和垃圾遍地都是,荒無人煙——
不,倒也並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夜蛾口中會和他們在任務地會面的新生已經等在了那裡。
只是——
「劉海。」
「劉海。」
「?」
第2章 搗蛋鬼和倒霉蛋
一個有奇怪劉海、戴著大到不像話的耳釘的高挑少年提著行李箱,正站在碼頭口。
即使被下車的三位同學中的兩位失禮地指著發型,即使還未入學就被班主任叫來『做苦力』,他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滿的神色,只是愣了愣,很快無奈地一笑,對他們鞠了一躬。
「初次見面,我是夏油傑。」他這樣彬彬有禮地說道。
好像是個不錯的家伙啊!硝子和夜蛾暗暗握拳。
然而面對這樣有禮的開場白,回答他的卻是不知所謂的:「這邊是最強的五條悟!」
和敷衍的:「八軒八辯。」
硝子:糟糕,現在打招呼好像已經太遲了,就算用上反轉術式,初印像應該也救不回來了。
「你們已經知道了吧,夏油君是普通人剛剛系統接觸咒術的身份,雖然已經有過不少祓除詛咒的經歷,但是對理論還未掌握。
本來不應該這麼早就開始見習,但是最近此處惡性||事件頻發,詛咒被清除又再度滋生,新產生的詛咒非常弱小,基本都是3級,就算是新手應該也不會有事,姑且當做是練手吧。」夜蛾說完,合上了手中的資料。
表面上的話是這樣說,但與其說是練手,不如說這是一次磨合更恰當。
在已經過去的3周時間中,五條悟、八軒八辯、家入硝子一同上課、出勤,已經建立了一定的關系。
其中五條和八軒最不必擔心,這兩個自我主義的家伙把他們放到哪裡都能活得很好,家入是唯一的常識人,說是『日常生活』的錨點也不為過,但是她也相當任性。
此時將新人投放進一群怪人中,還是沒有基礎的普通人出身,不經歷一番努力,恐怕會格格不入吧。
或許,戰鬥才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這,正是教師無言的關心!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皆盡祓楔……」
[帳]很快遮住了這塊凄涼之地。
「喂,就讓老子看看咒靈操術的實力吧,如何,夏油君?」那個自稱『最強』的少年居高臨下地揚起嘴角對夏油說道,蒼天之瞳在墨鏡後流露出逼人的傲氣。
這絕對是挑釁吧!夏油的頭頂冒出了青筋,一次兩次就算了,果然就算是他也並不是毫無脾氣的啊!
「就拜托老師幫我看顧一下行李了。」他將行李箱放下,轉身對著悟掰了掰拳頭,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細長的雙眼中有火光。
「男人這種生物真是幼稚啊。」硝子看著那兩個被裹進[帳]中的興衝衝的背影,發出了成年人般的評價,說完便一轉頭,「我說夜蛾老師,區區3級詛咒的話,五條一個人就夠了吧,我和小八不如就——」
然而已經打定主意要讓學生好好相處的熱血教師並不打算放任這次偷懶:「不,你們都要去。」
「嘁。」
[帳]外無法看到,但是一旦進入結界內部,就發現——
集裝箱因為可怕的巨力凹了進去,鐵軌被掰得豎起直指天空,鐵絲網掛著起重器的吊鋼,到處都是咒力的殘穢,說是瞬間改天換地也不為過。
遠處還在傳來驚人的動靜。
[咒靈操術],顧名思義是操縱咒靈的生得術式,不同的咒靈有不同的使用方式,復數的咒靈更是能組合出多變的配方,從Pn001可以排到Pn999,可以說是唯一永遠沒有上限的術式。
但是越強大的術式越是依賴術者的資質,不但要咒力強大,還需頭腦聰明,智力雙A的家伙才能游刃有余地支配。
而就夏油傑的資質而言,如果再年長幾歲,成為無敵的存在也不是妄言。
不過是國中卒業不久的年齡,詛咒的儲配量就已經近百,每一體都能夠熟練運用,體術也相當優越,雖說是普通人出生,但是就算放在咒術界也是出挑的逸才了。
「吼吼,是冠軍寶可夢大師啊!」五條悟站在高處,雙眼閃亮地說道,「可惡,真是嫉妒啊,我也想要這麼有趣的能力!」
就讓我來看看你能做到哪種程度吧!
他從吊鋼上一躍而下。
「這也太誇張了,完全沒有必要吧……你說呢,小八?」
八軒金色的豎瞳掃視著面前這一派殘破的場景,漫不經心地「唔」了一聲。
動靜變得小了起來,八軒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視線開始凝視一點不動,稍稍變換了站姿。
然而彌漫的煙塵中,率先撕扯而出的並不是兩位穿漆黑制服的少年,而是一體猙獰的、蜈蚣狀咒靈!
尾巴被炸斷,帶著不詳咒力的□□隨著它飛速爬近的軀體四濺飛落,沉重尖利的蟲肢每攀爬一步都深深扎入水泥地中,聲勢浩大地奔襲而來!
速度相當恐怖,上一秒才因為五條和夏油的亂鬥而逃離,下一秒,就來到了八軒和家入的面前!
「家入同學、八軒同學,危險!」
這聲過於守禮的喊叫,很明顯是那位叫夏油的新生所發出的警示。
「這個詛咒是像管水母一樣的存在!是由小型詛咒群共肉集成的共生體!每一個都有3級的實力,合體之後更加強大,要小心!」
他也大意了!不過3級的詛咒,在壓縮成球的過程中卻突然變成了無數飛蟲,雖然被他吸收了部分個體,但是剩下的群體當機立斷選擇斷尾求生,立即拋棄同伴向遠處逃去!
本來仍有補救的機會,可是那個叫五條悟的家伙卻來搗亂!
大都市的詛咒都擁有狡猾的判斷,這種必死的局面,它必須讓他們有所顧忌無法出手才能獲得一線生機,而它選擇的人質對像是——只擁有[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
要是家入同學和八軒同學出什麼事的話,都是他的責任啊!
然而被它所選定的對像面對近在咫尺、能瞬間將人一分為二的節肢,還在毫無危機感地吐槽:「管水母?比喻的意像得太過精確反而給人炫耀的感覺呢……」
接觸不過是一瞬之事!
巨大的撞擊帶來橫掃一切的衝擊,但是煙霧散去後,家入硝子卻毫發無傷。
在她身前,阻擋著一個纖弱的身影,正是第一眼讓夏油覺得應該需要特別關照的八軒八辯。
明明來時是兩手空空,此時她卻手持一把古怪的刀刃,看起來瘦弱的手臂紋絲不動地架住了詛咒的全力一擊!
似乎是剛剛移動過去,身上還帶著動勢,水手服輕輕地飄起,白皙的小腹上一閃而過漆黑的[印]。
在飛快趕來夏油身後優哉游哉跟上的悟則感興趣地睜大了雙眼。
「哦哦,出手了呢,小八。」
「你這家伙,不會是故意的吧?」夏油狐疑地說道。
全程都沒有干過正事的悟不正經地晃著手:「怎麼會。」
他還記得他們首次出外勤的時候,硝子和小八站在一起,因為他突發奇想試驗了新招數不小心將建築毀壞,巨大的石塊向少女們掉落而去。
石塊還未砸下便被充滿咒力的一拳打得四分五裂,發出打擊的小八纖塵不染,可一旁的硝子卻被小石子砸得發出了痛呼。
回到高專,待硝子離開後,悟才攔住了八軒八辯,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不是恰好站在那裡,你根本不打算去幫硝子吧?」
「為什麼要去?」少女那雙蛇眼無動於衷地看向他,就像魚缸中的金魚一樣,雖然會追逐灑下飼料的手指,但並不會真的讓人覺得這是可溝通的知性之物。
「你的性格真惡劣啊!」性格同樣有大問題但是毫無自覺的悟大笑起來,百無禁忌的他完全沒有責備她的打算。
所以,這回金魚打算要躍出水面了嗎?
千鈞一發的對峙一觸即分。一擊不得,巨大的蜈蚣瞬間膨脹,隨即『啵』得一聲爆炸開來,變作了遮天蔽日的蟲群!
這個數量,無論如何防守都有縫隙可以鑽了吧!
「呿。」八軒一甩兵刃,發出了顯而易見不屑的聲音。
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啊,不管是選擇合體還是分散成個體,與她為敵就只有一個結果。
硝子在她背後無神經地舉起手:「加油哦,小八!」
「我知道了。」八軒這樣乖巧地回答道,蛇眼卻泛出殘酷的寒光。
放低重心,收勢,含腰,像蛇類進行攻擊前會收緊身軀積蓄力量一樣。
一泓刀光在眨眼間被劃出!
下一秒,劇烈的罡風混雜著亂暴的咒力猛地刮過,因為分裂而變得脆弱的飛蟲紛紛被一斬兩半,滴滴答答地掉落下來,將大地染成一邊污穢。
八軒正打算斬出第二刀了結漏網之魚,就見嗡嗡作響的蟲子們瞬間被陌生的咒力掐住了全身,被一股力量向後吸去,逐漸從實體被解構成咒力,最後凝成一個個圓球,落入怪劉海少年的手中。
詛咒被悉數祓除,[帳]也漸漸消散,明亮的日光再度照射而來。
「所以說,不用擔心啦!別看她長得那樣,其實小八是個武鬥派哦~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能干脆搞定!」五條悟輕松地說道。
戰鬥結束的少女瞬間收起傲慢的嘴臉,一臉恬淡地掀起水手服的衣擺,露出小腹……
等等,露出小腹?
「!」雖然面孔成熟,但仍是童貞少年的夏油傑一個激靈,緊急移開視線。
「哦,來了來了,不管看多少次都是這麼有意思呢!」比起禮貌的夏油,悟倒是不知廉恥地看得光明正大。
[黃泉之印]在八軒的腹部顯現,她把手中的兵刃融進了[印]中,然後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裙。
硝子從她的背後露出頭來:「都沒有人受傷吧?可不要逞強忍著不說啊。」
「沒有啦沒有啦,這種雜魚怎麼傷得到悟大人。」悟走向兩名少女,在她們身邊站定,隨後轉頭看向還在愣神的夏油:「走了哦,傑,夜蛾老師可是答應了一會要請客啊,老子可不想給他賴賬的機會。」
這家伙,剛才不還是『夏油君』的嗎,現在就是『傑』了,真是夠自說自話,還自稱『老子』什麼的……在他祓除到一半的時候還來搗亂,身上愉快犯的氣息也太濃了吧?
但是……或許是他理直氣壯的意味太強,做著任性的事竟也顯得沒有什麼違和感,總之還不算討厭。
而且,雖然都是問題兒童的樣子,可是有同伴的感覺好像也不壞。
夏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所以說,一會吃什麼呢?」
八軒八辯的語調上揚:「金槍魚刺身。」
「那個,這個季節超貴的吧?」
「所以才要夜蛾老師請客啊!」
四名少年少女留下一片殘骸的碼頭,揚長而去。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生,正式集結完畢!
碼頭外,夜蛾嚴肅地抱著雙臂:「這次的用時稍微有點久了,並不是多難的任務,你們沒有在胡鬧吧。」
幾乎沒有出力的悟不打自招:「誒?老師不要隨便污蔑別人啊!」
「就是你在胡鬧吧!」制裁的鐵拳砸上毛絨絨的白色腦袋。
「很痛啊!」
因為對五條悟惱怒反擊而差點放跑詛咒的夏油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八軒出聲提醒:「老師,金槍魚。」
「知道了啊,我可不會食言。快上車,現在去海鮮市場總行了吧。先說好,只能喝飲料,沒有酒。」
此時,完成了祓除任務的少年少女,突然發現了一個更為艱難的事件。
已知,一輛轎車有4個座位,除去夜蛾正道的駕駛位,只剩下3個座位。那麼,要怎麼塞下突然增員的4人一年級生呢?
「老師,你根本沒有想過這個情況吧。」硝子發動技能:『一箭穿心』。
已經稍稍混熟了的兩位男子高中生發出響亮的竊竊私語——
「別看他一副正經的樣子,其實是個熱血笨蛋。」
「稍微看出來了……」
八軒站在硝子的身邊,還是一副菩薩的模樣,但是似乎有些缺少靈魂。
副駕駛只能坐一人,那後排必然要擠下余下三人,不管怎麼分配似乎都有不妥,於是——
「那猜拳吧。」
總之,最後就變成這樣了。
夏油幸運地贏到了副駕駛的座位,八軒因為對性別觀念並不感興趣的緣故,被放在了悟和硝子中間。一米九的少年實在太占空間,以至於她只能緊緊挨著兩人。
夜蛾和夏油已經談起了一些學校的事宜。
悟還在盯著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怎麼可能會輸,明明是最強……應該什麼都可以觀測到才對……」
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感到挫敗的他頓時開始騷擾離他最近的倒霉蛋:「喂,小八,再跟我來兩局!」
八軒金色的豎瞳在他身上停頓了一秒,接著視若無睹地移開:「……」
「無視我了嗎?是無視我了吧!」
沒有無下限的阻隔,他抓起身邊的手,結果兩人都因為這個突然的動作愣了一愣。
好冰!
……好熱。
第3章 蛇與青蛙(捉蟲)
生得術式能將人體機能影響到這種地步嗎?
五條悟並沒有放開八軒的手,反而捏到面前新鮮地觀察了起來:「你,手還真冷啊,不會真的是冷血動物吧?」
被少年骨節分明、寬大的手掌包裹的,是屬於少女的秀氣細膩的手,沒有無下限術式的阻擋,兩只手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
八軒在悟的手中豎起了食指,答非所問地強調道:「蛇是變溫動物。」
這根豎起的手指怎麼看怎麼不諧,五條悟貓心作祟,把它按了下去,將八軒的拳頭整個包在自己的掌心,「你的手真小啊,是因為身高矮的緣故嗎?」
然而八軒還是頑強地從悟的指縫中再次豎起了食指:「蛇是變溫動物。」
沒想到她在和蛇有關的話題上這麼頑固,明明平時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態度,悟認輸地附和道:「是是,我知道了,變溫動物是嗎,記住了啦。」
八軒重新放松地縮回悟和硝子的縫隙中間,渾身散發著『這還差不多』的氣息。
悟則再一次固執地把八軒的食指按下去,好像是什麼嚴肅的任務一樣。
最終這一行為被發現的硝子以向夜蛾老師狀告五條悟性||騷||擾為終止,並嚴厲叮囑了八軒不可以在自己沒有同意的情況下讓異性動手動腳。
說實話,剛被握住手的八軒稍有些受驚。
出雲的八軒是人情冷漠的一族,並不崇尚族人群居的生活,而是各自分散在八雲市的郊外,平時也不願意互相來往。在他們眼裡,非要住在一起的其他家族才是腦袋有問題,不會覺得自己的地盤被別人侵||犯了嗎?
在八軒八辯前16年的生活中,數得上的人類貧乏到幾乎只有父母。
能帶給她溫暖的肢體接觸的,更是只剩下老媽一人,因為老爸也是個目中無人、體溫低下的八軒,就是老媽口中的『糟糕的大人』其人。
原來並不是老媽特別,而是她們一族的溫度太過冷了嗎?
八軒八辯淡淡地想道。
當晚,一行五人在東京中野站對面的金槍魚市場沒有節制地大吃了一頓,硝子全程殷勤地服侍著『救命恩人』。
所有刺身都由她蘸好醬油、抹上山葵夾進八軒的碟中,魚中骨肉也都由她刮取放在八軒面前,親熱到了讓夏油腹誹『女生相處都是這麼肉麻的嗎』的地步,雖然在五條悟看來她其實是在玩喂食游戲。
最後在夏油傑驚嘆的目光中,纖弱文靜的八軒八辯被喂得吃下了三人分的食量。
還沒等夜蛾老師痛心自己的收入,就因為五條悟的吵鬧不得不又拐去銀座的拉杜麗購買巴菲。
鬧市區的交通可是很擁堵的,等再次回到高專的時候,已經是星夜時分了。
茂密的樹林被風吹拂,發出嘩嘩的噪聲,月華在石子路的地面上投出樹影。
4月的氣溫已經漸漸回升,夜晚的草叢中逐漸可以聽到悅耳的蟲鳴。
一旦不必戰鬥,八軒就又變回了節能派,夜蛾和夏油都已經走上了神道的台階,她還在座椅間挪動,一直和她擠在一起的五條悟大發慈悲地動手將她從後座拔了出來。
硝子指著下山的路:「我一會要去便利店買啤酒,小八你要一起去嗎?」
雖然她抽煙喝酒的事夜蛾老師並不是完全不知道,但是當著他的面買酒一定會被啰嗦,所以只能在到校之後再私下跑出去買,不然能在回程的時候順便買一下都會方便很多。
吃得太飽以至於完全不想走動一步的八軒拒絕了邀請。
「誒,不去嗎,那好吧。」
在宿舍外鮮紅的鳥居下,夜蛾宣布了解散,並將夏油傑入住宿舍的事宜交給了五條悟。
夜蛾一走,硝子當即一溜煙跑得沒了影,只留下一句「小八,晚安」。
同樣想轉頭就走的八軒卻被悟一把抓住了衣領。
還想和同期生稍稍交談一番的夏油摸摸後腦勺:「我不會是被討厭了吧?」
「別在意,硝子只是要去買酒而已,而這家伙就是單純的不感興趣罷了。」五條悟解釋道,「快點習慣起來吧,咒術師全都是奇怪的家伙。」
你也沒資格說別人吧,在普通人社會長大、還不習慣不守禮節的怪人的夏油被噎了一下。
「說起來,你為什麼要來做咒術師?夜蛾老師說你在普通人學校是優等生吧?為什麼不選擇別的道路呢?」
「應該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嗎,當擁有保護別人的實力卻不作為的話,那麼別人的死傷就會變成自己的責任,我不想這樣。」
「這樣自己會累死的吧!」五條悟露出了吃到鼻屎味糖果的表情。
夏油傑無奈地一笑:「也還好吧。」
本來咒術師就是人手不足的行業,生死一線的情況比比皆是,即使24/7無間斷運作也不可能保證所有人都萬無一失。
將別人的命運全部背負到自己身上,該說是自大好還是天真好呢?
是個聖人啊,五條悟咂舌,移開視線,准備換一個讓他感興趣的話題:「你是幾級來著?」
「准一級,告訴我的好像是這個等級。」
在任務中已經對傑的實力做出評判的悟摸摸下巴,下了這樣的結論:「那應該很快就會晉升了吧。」
「老實說我還不太了解這個。」並沒有察覺到自己選擇背負了怎樣重擔的傑一邊咕嚕咕嚕地拉著行李箱,一邊隨口問道,「你們呢,幾級?」
「老子是一級哦!」悟自負地推了推墨鏡。
不得不參與對話的八軒慢吞吞地憋出回應:「一級。」
「哦,很厲害嘛,咒術師最高也只有一級吧?」
確實,咒術師按照實力劃分,有從4級到1級的等級區別,但是——
「不,那是針對普通咒術師的分級。在一級之上,還有特級,專門用來評價超規格的人,老子總有一天會坐上特級的位置的。」五條悟的雙眼泛出一陣光澤。
夏油剛想稱贊一下對方的野心,就發現他馬上又變得討打起來:「你們可別被我甩出太遠哦,到時候我可是會失望的。」
這家伙從小就沒有因為說話被家裡人責備過嗎,夏油無語地想道。
但是,特級嗎?
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完全遙不可及的樣子……
此時的夏油傑還沒有察覺到,他的同期生以及他自己都是何種程度的怪物,以至於當他日後遇到了普通意義上的咒術師時,會對實力的差距產生多大的驚訝,甚至開始覺得五條悟的欠揍發言好像也沒有多大問題。
雖然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因為這大概就是臭味相投的開始。
咒術高專實在是座很大的學校,從鳥居走到宿舍的路竟然長到足夠讓五條悟和夏油傑混熟了。
「裡面就是男子宿舍了吧,你還要抓著八軒同學到什麼時候啊?」夏油指著悟還抓在八軒衣領上的手,「說到底你抓著別人干嘛?剛才八軒同學就想走了吧?」
八軒太過沉默,明明並不是什麼平庸的存在,不說話的時候存在感卻低到嚇人,該說不愧是『蛇』的隱蔽性嗎。
以至於直到宿舍廳的燈光照出他們三人的影子,他才發現,五條這家伙還沒有把人放走嗎?
不顧別人的意願把人拽了一路,這都可以算是霸凌了吧?要不是這兩人都是一副無神經的樣子,都可以算性||騷|擾了吧?
說到底八軒同學這種實力完全可以反抗的吧,唔,這樣一想好像霸凌也不能成立了……所以說咒術師都是些什麼古怪的家伙啊。
「因為我有話要和她說啊,如果不抓著她的話,絕對會被逃掉的啊。都是因為要帶你去宿舍的緣故,不然也不用這樣!」五條悟理直氣壯地說道。
「還是我的錯嗎?!」莫名其妙被責怪了的夏油冒出青筋,「有什麼話要悄悄說,難道你要跟八軒同學告白嗎?」
「哈?!你想到哪裡去了!是要問她今天為什麼要救硝子啊。」既然硝子並不在場,悟也就無所顧忌地說了出來。
知道要瞞著硝子,已經是他最大的溫柔了吧。
「幫助同伴不是必然的嗎?」
聽到這個理所應當的疑問,五條悟抓起八軒,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對這家伙來說不是。」
「什麼意思?」夏油皺起眉。
「這家伙,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野獸更恰當。野獸可是沒有同伴意識的啊,如果你不幸進入九死一生的局面,可不要指望她來救你哦?大概率,這家伙會毫不猶豫地放任你去死吧。」
「所以我才會好奇啊,今天為什麼突然替硝子擋下詛咒的攻擊呢?」
雖然平時以吊兒郎當的姿態示人,但是他的六眼可不會放過任何一絲一毫的細節。
看得最清楚的家伙,要不變成最偏激的人,要不就變成最冷漠的人。現在的他,就在這樣的兩極之間前行成長著。
最高和最底的風景都在他的眼中,百無禁忌地接受著一切。
而他的初衷,只是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辛辣的言辭其實不過是簡單的疑問,只是因為不屑掩飾、太過露骨,才會顯得不堪入耳。
被談論的當事人仿佛事不關己一般地被悟抓著晃來晃去,被宿舍廳明亮的燈光照耀得縮成一線的瞳孔愈發顯得殘酷起來。
即便被形容是野獸也沒有讓她動容。
畢竟這在她看來,只是事實而已。
人類的負面情緒滋生了詛咒,天然對人類充滿惡意的詛咒攻擊人類——就像蛇捕獵青蛙一樣,是自然的法則。
在詛咒強過人類的時候,詛咒是蛇;而當人類強過詛咒的時候,那麼人類就是蛇。
強者只是在食物鏈中占據了上層的地位而已,互相幫助也並不會改變整條食物鏈的順序。
說到底,熱帶雨林中的毒水蛇,又為什麼要去拯救沙漠中的旱蛙呢?
從小沐浴在這種叢林法則中,秉持著這樣的理念野性地活著,這也是八軒八辯缺乏社會性的根因。
「雖然我並不了解什麼情況,但是這樣說同伴並不好吧,多少應該道個歉。」夏油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當事人都沒有反對,你在憤慨什麼啊?」悟嘲笑道。
毫無反省的態度終於牽動了夏油的怒火,他『哐』的一聲丟下行李,身上的咒力逐漸波動起來:「你果然是想打架吧?」
「哈哈,陪你玩一把也不是不行。」悟也不甘示弱地取下了墨鏡,蔚藍的蒼天之瞳中燃燒著火光。
片刻之前還在為了同級生爭執的少年們,轉眼拋下了他們話語中的當事人,跑去操場上熱火朝天地打起架來。
被留在原地的八軒眨了眨眼。
無所顧忌的咒力爆炸出驚天動地的煙塵,一瞬間驚醒了整座學校。
未被登記的陌生詛咒出現在高專的結界內,甚至引發了警報。
回到家不過片刻、還未和妻子說上話的夜蛾正道又被一個電話傳呼回了學校。
這正是婚姻的大危機!
當頂著低氣壓的夜蛾趕到現場時,就見到坑坑窪窪的操場、被炸成碎石的台階、扭曲的咒力場和擠擠挨挨的咒靈。
而造成這一切的兩名問題學生竟然還沒准備收手。
「咒術順轉——」
「裂口女——」
「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隨著夜蛾的怒吼而至的,是資深一級咒術師充滿憤怒的鐵拳!
「咚!」「咚!」
麻煩制造機的兩人終於頭頂大包撲倒在地。
敗者食塵!
「這次又是怎麼回事?」夜蛾嚴厲地問道。
只不過一會沒看住就又惹出了亂子,甚至其中一個參與者是這位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新生夏油。
入學的當晚就打架,該說不愧是麻煩的咒術師嗎!
雖說大概率是悟先挑起的!
於是,剛剛從地上爬起的五條悟,腦瓜頂又吃了狠狠一拳。
「咚!」
「好痛!為什麼打我兩下啊!」臉上沾滿了土的悟頓時氣到原地跳起,頭頂是像雙球冰淇淋一樣疊起的兩個熱騰騰的大包。
什麼看穿一切的最強、什麼五條家的神子,此刻只不過是個抱頭痛呼的幼稚少年而已。
同樣被打得頭嗡嗡響的夏油看到五條的慘相,忍不住發出了『噗』的聲音。
隨即也被一視同仁地進行了二度制裁!
「咚!」
「啊!」怪劉海的丸子頭少年再次被捶進了土裡。
教師,就是如此不能厚此薄彼的職業!
面對兩位土下座的少年,夜蛾冷酷地抱著手臂,背景似乎燃燒著黑色的熊熊火焰:「現在可以說了吧。」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對了,小八/八軒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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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因為這種理由打起來,還真有你們的。」
聽完五條悟和夏油傑你一言我一語的解釋後,夜蛾無奈地嘆了口氣。
「八軒的性格確實有很大的問題,這也是其母將她托付給高專的原因,但這其中不僅因為她一族有史以來的習性,還有她所繼承的生得術式的緣故……」
「雖說這種事應該由本人告訴你們比較好,但是假如你們去問的話,她估計也會無所謂地說出來吧。」
「聽好了,她腹中所攜帶的咒具乃是世上有名的[天之叢雲劍],也就是說——」
在夜蛾平直的敘述下,兩位少年漸漸瞪大了雙眼。
第4章 小鳥
蛇是變溫動物。
環境的溫度決定了它們自身的體溫。
當五條悟問出『今天為什麼突然替硝子擋下詛咒的攻擊呢』的時候,有一些原本她認為根本不應該被記住的聲音,在她的耳蝸中竊竊私語起來——
「初次見面,我是家入硝子,你就是另一位女生嗎?請多多指教,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八軒八辯……叫你小八可以嗎?」
「誒,你的房間是這種風格啊,喜歡纏著木頭睡覺?挺有意思的嘛。」
「打小鋼珠贏了就要請客是什麼道理啊……和牛燒烤?你還真會選啊!算了,看在你可愛的份上,也不是不行哦?」
「怎麼走得這麼慢啊,我推!」
「晚上和歌姬前輩和冥冥前輩約了一起喝酒,小八要一起來嗎?」
「如果受傷了可以來找我哦,就算瀕死我也能夠把你拉回來。」
「沒有允許的話,絕對不能讓異性碰你哦!」
「小八,晚安。」
……
不知道為什麼,八軒想到了會停在巨蟒身上啄食寄生蟲的小鳥。
輕飄飄的幾乎沒有任何重量,嘰嘰喳喳地說著另一個物種的語言。
巨蟒所在意的只是自己會變得潔淨的鱗片,天下也有無數條同樣的蟒蛇可供鳥雀進食。
但是在這天,是這只小鳥選擇了這條蟒蛇來停駐,那麼如果此刻出現了以小鳥為食的獰貓,在它的利爪碰到小鳥之前被感到打擾的巨蟒所絞殺,也是必然之事。
這是世間最巧合的偶然,一期一會的羈絆。
被夜蛾正道提著拎回來的兩位少年,還未驚訝八軒怎麼沒有獨自離開,就見她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雙眼凝視著他們,恍然大悟般地說道——
「硝子是落在我身上的小鳥,我(身上)的小鳥可不會死掉哦。」
在這世間上能越過她碰到小鳥的存在,還沒有出生哦。
誒?這沒頭沒腦的是在說什麼?夏油傑和五條悟同時露出了豆豆眼。
是他們的錯覺嗎,總覺得聞到了警告的味道,而且怪肉麻的……
就在這時,提著便利店袋子的硝子出現在了男子宿舍的門口。
「啊,小八,你在這裡啊!我回宿舍後沒有找到你,又聽到很大的動靜,就在想你是不是被五條絆住了,果然是這樣嗎?」
八軒在硝子的問話下淡淡地點了點頭。
「說起來為什麼夜蛾老師還在這裡?不是回去了嗎……」硝子嘟囔著,把裝著啤酒的袋子往身後藏了藏。
小鳥又落下來了……這樣朦朦朧朧的想法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沒有抓住的打算,放任這個轉瞬即逝的想法就這麼消散掉,八軒指著豆豆眼的五條和夏油,客觀地說道:「他們打架,夜蛾老師來阻止。」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難得在主動解答別人的疑惑呢。
「真是的……」比起和八軒說話時溫和的語氣,硝子看向兩個問題兒童時,眼神就像是在看什麼垃圾。
夏油額頭上出現一滴汗珠:糟糕,還沒有怎麼說過話,好像就已經被誤會了的樣子。
「要一起回去嗎?」
「嗯。」是八軒節約口水的節能派發言。
於是兩個少女一個推著另一個,扔下另一邊性別為男的三人,就這麼怪模怪樣地離開了。
望著少女們擠擠挨挨的背影,五條悟忽然一愣,有一束靈光在他眼前劃過。
小八並不會在沒有被提問的情況下說沒有由來的話,也就是說,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問話。
假如放棄慣常的人類的視角,以蛇的身份來代入小八的思維,邏輯就接得下去了——
『今天為什麼要救硝子啊?』
『硝子是落在我身上的小鳥,我的小鳥可不會死掉哦。』
原來如此。
在她眼中,是蛇和吃寄生蟲的小鳥的關系啊。
好奇心得到了解答,可悟卻迷茫地扯起嘴角。
明明是一起觀賞名為《人類》這部電影的觀眾,現在怎麼拋下他一個人融進了電影角色裡面?
原來結下羈絆是這麼容易的事嗎?
一直被冠以『五條家的神子』這一高高在上的身份,在雲端俯視著眾人,十數年的時間身邊空無一人的五條悟感到了片刻的不解。
但是迷茫不過一瞬,所有新鮮的東西都很容易吸引他的目光,亮晶晶的星星在那雙天空一般的眼瞳中閃爍起來——
他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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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前夜大鬧了一場的五條和夏油被夜蛾罰去了清理操場。
不提中間拿扒犁當吉他開演唱會、用小石子當沙包以發球機式互毆、突然拿出GAMEBOY進行寶可夢交換進化。
當他們兩人磨磨蹭蹭回到教室的時候,就看到本該無事一身輕的八軒和硝子在課桌上奮筆疾書。
兩個少年插著口袋,在少女們的上空彎下腰來:「你們在寫什麼?」
木質的課桌上,展著一張簇新的紙,最上面的的標題是——[任務報告書]。
「誒。」少年們的臉上露出了空白的表情。
五條:哎呀,完全忘記了。
夏油:原來還要寫這種麻煩的東西嗎。
「你們的紙在講台上哦。」硝子抬起頭,游刃有余地轉了轉筆。
八軒則完全沒有理睬他們,面對詛咒也面不改色的臉上如臨大敵,非人的豎瞳緊緊盯著自己的筆尖,似乎陷入了巨大的危機。
她這副緊張的樣子給從沒寫過報告書的夏油也帶來了偌大的壓力,他咽了咽唾沫:「這麼難嗎?」
誰知道五條悟卻爆笑起來,不客氣地一掌拍上八軒的頭:「這家伙腦筋不好的緣故啊,只要一寫報告書就會變成這樣,每次看都是這麼有意思!」
本來就已經夠煩的了!八軒惱怒地一把揮開他的手。
「這種事就是要熟能生巧,沒辦法,」他興衝衝地從講台上扯下一張紙,一屁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從桌肚裡翻出一支破破爛爛的筆,「就讓老子來給你們露一手吧!」
還沒兩分鐘,就見他把筆一丟,自滿地露出得意的表情,高聲宣布『我搞定了!』。
於是,作為初心者的夏油傑就這樣收到了三份風格迥異的參考答案。
放在最上的是家入硝子的報告書。
一入眼全是密密麻麻的清秀字體。
首先詳細地寫了自己對任務地為什麼會滋生詛咒的猜測:因為數月前有不良少年集團在第3碼頭火並導致有人喪生,引起了人們的不安。再加上事後警官搜查現場時還在碼頭的集裝箱中發現了無名骸骨,一時間引發了新聞轟動,進一步導致了負面情緒的放大,最終滋生了詛咒。
接下來是任務參與人員的名單:八軒八辯的名字在最前,她自己的名字在最後,中間寫著夏油傑和五條悟。
所使用咒具的登記:倒是沒有寫上天之叢雲劍,經過昨天夜蛾老師的說明,夏油大概也明白了原因。
接著是[帳]的範圍。
詛咒評估的等級和能力。
祓除詛咒的過程。
通過何種手段祓除詛咒。
造成了什麼程度的破壞和損失……
雖然看起來盡善盡美,但是介於硝子全程和觀光客沒有差別的參與度,這份完成度100%的報告書中,其實有95%都是杜撰。
該說能靠編纂做到這種程度,某種意義上也是天才嗎……
夏油傑揉了揉太陽穴,翻到下一張……也太空白了吧!
除了身份欄裡寫著『一級咒術師八軒八辯』這幾個字外,就只剩『我砍了一刀』、『一只大蟲子變成幾只小蟲子,然後死了』這種語焉不詳的描述。
而且,字還很醜!
夏油看看那邊因為完成了報告書而渾身散發出佛光的端靜少女,再看看手中只能堪堪分辨筆劃的狗爬字。
她已經盡全力了,不能再責怪了……他沉默地換到下一張。
最後是五條悟的報告書,夏油傑甫一看到,便瞳孔地震。
這位更是重量級!
不顧報告書的格式,『因為太弱了所以不配被老子記住!』幾個被塗黑加粗的大字大喇喇地橫在紙中央。
配圖是一個快樂奔跑的卡通丁丁,臉上還附贈不二家經典吐舌一笑。
「……」漆黑的陰影遮住了夏油的雙眼。
「怎麼樣,被老子的傑作驚艷——喂,為什麼要撕我的報告書啊傑你這混蛋!」
「就算夏油不撕掉,夜蛾老師也不會接受的吧,五條。」
「嗯。」
就這樣,一年級4人充滿吵鬧的咒術高專生活,開啟了。
打架是常態,和好也是常態;針鋒相對是常態,狼狽為奸也是常態。
一起出外勤,一起鑽研術式,夏油和五條還抓了蛇來問八軒會不會說蛇佬腔。
一起練習體術,結果統統打到鼻青臉腫,再找硝子治好。
一起下山去便利店補充生活必需品,一起唱卡拉OK……雖然八軒的任務通常只是搖鈴鼓。
一起向校長聯名抗議高專的自動販售機數量太少,直到學校裡裝了零食販售機、杯面販售機和煙草販售機。
在課堂上咒術知識的普及下,夏油傑的常識也很快跟上了同級生,並在不久後經過推薦升上了一級咒術師。
所收服的詛咒也已經達到了數百。
又一天下了文化課,穿著制服的一行四人離開教室,漫步在高專的樹蔭下。
五條悟忽然提議:「為了慶祝傑升上一級咒術師,我們去哪裡玩玩吧!」
「你只是自己感到無聊了吧?」硝子精准吐槽。
「悟的想法先不管,提議倒是不錯,」東京本地男孩夏油傑立馬做出靠譜的推薦,「花園神社馬上就要舉辦例大祭了,要去那個嗎?」
「什麼叫我的想法先不管啊!好傷人啊!」
硝子對大喊大叫的悟實行無視,轉頭對夏油問道:「花園神社在哪裡?」
夏油同樣笑眯眯地無視了悟:「新宿哦,有很多小吃和游戲,還有祭典游行,怎麼樣?小八要去嗎?」
聽到有小吃的八軒稍稍意動,點頭道:「去。」
「我知道了,那我帶上相機吧!你們兩個傻瓜男,地鐵通行卡還在的吧?」
「唔,得回去找一下才行。」夏油摸摸下巴。
「理我一下啊,好過分啊你們幾個!」
逐漸擁有默契的一年級四人漸漸形成了這樣的行動程序:由五條悟率先提出想法,夏油傑補充細節,八軒一錘定音,硝子准備後勤。
就在四人快要打起來的時候,二年級的庵歌姬和冥冥略顯狼狽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雖然咒術師是不能以年齡來判斷的職業,但是升上二年級後任務會更加頻繁,所以平時偶爾遇見卻鮮少相處。
冥冥只是服飾上稍有髒亂,歌姬倒是捂著胳膊,一副受了傷的樣子。
「真是悠閑啊,你們幾個。」冥冥微笑著衝他們揮揮手。
硝子注意到她們的姿態,從八軒的背上收回手,跑向了那兩人:「冥冥前輩,歌姬前輩!歡迎回來!怎麼樣,受傷了嗎,需要我治療嗎?」
歌姬有些害羞地伸出手臂:「只是有些骨折……」
[反轉術式]的熒光立即在她的手臂上亮了起來。
「歌姬就在這裡治療吧,我先去確認一下任務金哦。」冥冥眼中閃著精光,很快拋下眾人獨自離開了。
悟用手在額頭上搭出遮陽棚,好奇地問道:「什麼等級的詛咒啊?」
總覺得這小子又要說出什麼不入耳的話……歌姬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回答:「二級……」
二級?悟詫異地揚起了眉毛。
在他的心目中,二級只有兩拳的價值,無論怎麼客觀或主觀地計算都算不出這樣等級的詛咒能對他造成傷害的可能性。
於是他就這樣直白地問了出來:「不會吧,這樣也會受傷嗎?」
夏油在他的後腦勺上來了一拳:「就算心裡是這樣想的也不可以對前輩說這種失禮的話啊。」
「你這混賬!」歌姬惱怒地握緊拳頭。
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像牙來!本來做完任務回來要看到他那張臭屁的臉就夠倒霉的了,結果還要被嘲笑!這家伙以為誰都像他一樣幸運,生來就有這麼強大的天賦啊!
還有那個眯眯眼怪劉海的新人說話也微妙地好氣人!也是個人渣嗎!
小八這麼可愛的孩子混在他們中間真的不會被帶壞嗎,啊啊,真是讓人擔心……
不如,稍稍用些手段把她也拉過來好了。
「小八,快過來,晚上在我的寢室吃牛肉鍋吧?怎麼想都比食堂的飯要好對不對?」
八軒的耳朵動了動:密碼正確,自動程序開始運行。
在悟看背叛者的眼神中,她走向了歌姬。
這就是你嘲笑我的代價!
左邊攬著硝子,右邊牽著八軒,歌姬衝五條悟露出『小人得志』的挑釁笑容。
五條悟的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為什麼,稍微有點火大!
第5章 咒胎戴天
八軒和硝子被歌姬拽走後,五條悟就開始在原地發脾氣。
「那家伙!別人三言兩語就當了背叛者,有沒有搞錯啊!牛肉鍋牛肉鍋!牛肉鍋有這麼好吃嗎?老子怎麼沒有覺得啊,要是壽喜鍋還情有可原!」
「你只是單純地喜歡吃甜的東西吧。」夏油斜視著他,「說到底,讓小八和女生們待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嗎,她們會更有共同語言吧?」
「不會吧,傑,你不會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吧?」悟轉頭看向他,被惹到了一般,露出了不快的神色,「關於誰和她才更有共同語言這件事。」
根本就不是一類人啊。
連小八的真面目都沒有察覺到,只看到一張乖巧表皮的人,和她才沒有什麼話好說呢。
這家伙,還真是嚴格得過頭了啊……
夏油被他問得愣了愣,接著仿佛被戳穿了般微笑起來,攤開手無奈地說:「好吧,是我的錯。」
說實話,他也並不覺得小八會融入她們中間就是了。
「所以呢,要把小八叫回我們這邊嗎?」
「不!就暫時借給她們吧,五條大人可是很寬容的!」
「那就趕緊去食堂吧。啊對了,晚上一起玩最終幻想:紛爭如何,最近終於對斯考爾有點上手了呢。」
「審美好土,怎麼想都是薩菲羅斯最帥吧!」
「你才是,給八代目主角道歉啊!」
女生宿舍內。
首次在五條悟手中扳回一城的歌姬再度咕咚咕咚灌下一聽啤酒,把鋁罐往桌上一砸,暢快地抹抹下巴。
她的臉頰上布滿紅暈,視線開始沒辦法聚焦,但是嗓門倒是變得很大。
她把所有人的筷子都搶到自己手裡,豎到下巴前:「咳咳,試音試音!導演在哪裡,開場了啊!現在是歌姬大人的限量獨家LIVE演唱會!都給我鼓掌!」
硝子和作為輔助監督一同在二年級上課的幾位少女立刻捧場地鼓起掌來。
被鼓勵了的歌姬更加起勁地把凳子當做舞台台前音響,豪邁地一腳踩了上去。
當然,被搶筷子的不包括八軒和冥冥,她們稍稍向後就躲過了歌姬伸過來的手。
幾乎沒有體力消耗的另外人都已經進食完畢,在無人持有餐具的情況下,只剩她們二人還在呼嚕呼嚕地吃著鍋裡的東西。
「小八,你的手機在響哦。」冥冥一邊將肉沾著醬汁,一邊這樣說著。
以八軒的耳力,不存在因為歌姬的歌聲掩蓋了鈴聲而沒有聽見這種情況,她只是單純地認為進食比接電話更重要而已。
哪怕是輔助監督的任務電話也一樣。
其他人還在熱烈地給歌姬捧場。
八軒從高專校服改制的百褶裙口袋裡拿出手機,就見到屏幕上面不辭辛苦地閃爍著[富崎剛三]的名字。
還真的是輔助監督的電話。
八軒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筷子,輕聲說了一句『多謝款待』,起身離開了坐席。
唯一注意到她行蹤的冥冥衝她笑眯眯地揮了揮手。
或許是因為童年挨過餓的緣故,八軒對於進食這件事稍有在意。
啊,但是請不要驚惶,這並不是什麼不堪回首的凄苦過去。
眾所周知,蛇類是飽餐一頓之後可以消化長達十數天甚至上月的物種。
在八軒八辯的家庭中,普通人的老媽作為唯一需要社交的家庭成員,在她5歲時,被在職的會社外派去了出差。
自從小八辯出生之後就沒有在外留宿過,導致她大意地放任了沒有親子觀念的丈夫和還沒有獨自做飯能力的小八辯獨自在家。
當她回到家後,就發現了在妻子離開前做的最後一餐上大吃了一頓、還在消化進程中的八軒清一郎和三天沒有進食、餓得臉頰都凹了進去的小八辯。
她怒發衝冠地狠狠教訓了丈夫一頓,並決定絕對要把小八辯送到普通人學校去上學,不可以讓女兒也變成這樣糟糕的大人。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飢餓的緣故,幾天後小八辯覺醒了咒力,於是這個決定只能不了了之。
逐漸長大的八軒八辯變成了一位和父親相似的欲求低下的少女,只是在進食方面還是有好好在意。
但是因為自己做飯水平太爛,所以更偏向他人提供的現成的解決方案。
當有人提議要請客或者一起外出就餐,她的答案通常都是:去!
而在這其中,如果是食堂的定食和牛肉鍋的選擇題,那答案必然是——肉!
蛇類是肉食的物種,這一點不容置疑!
「非常抱歉打擾,八軒術士。這次接到的是上面的指名任務,夜蛾老師那邊已經由我進行了通知。以您的實力本該可以單獨出任,但是這次接觸的對像稍微……不,請原諒我的失禮。總而言之,和您搭檔的將是夏油術士。」
「具體的事宜請容許會面後再與您詳細告知,不知您何時方便相見呢?」
「話雖如此,無論如何還請最遲在明天留出空閑時間,請原諒我的倉促,畢竟這次的任務若能保證萬無一失就再好不過了……」
長到離譜的敬語像青蛙的叫聲一樣呱呱呱地從手機聽筒傳入八軒的耳中。
「……」走在宿舍的走廊上,八軒把手機稍微從耳邊拿遠了一點,端麗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空白。
同一時間,男生宿舍中,夏油傑正和五條悟一起盤腿坐在地上握著手柄瘋狂搓按鍵。
撕開的零食袋和吃空的布丁杯塞在垃圾桶裡,JUMP周刊和漫畫單行本散落在地面上。因為最近悟沉迷上看《全能改造王》,甚至還有家裝雜志混在其中。
就在兩方操縱的角色在以最後的HP值絕命廝殺之時,夏油的手機也收到了輔助監督的電話。
「有破綻!」
電視屏幕中,斯考爾躲閃不及,被薩菲羅斯精准的八刀一閃帶走了生命,悟的半邊屏幕跳出『VICTORY』的字樣。
『來感受絕望吧。』漆黑的片翼天使說出了他的經典台詞。
「啊,可惡!」挫敗地丟下手柄,傑不情願地接起電話,「喂?這裡是夏油傑。」
悟也扔下手柄,拆出一顆棒棒糖含進口中,撐著臉撇嘴問道:「誰啊?」
「富崎監督。」傑說道,通話的態度變得端正了一些。
悟翻了個白眼。
「是……明白了……去關西?小八說現在出發嗎?好哦,我都沒問題,有勞了。」
他合上手機,正准備收拾一些衣物,一轉身就見五條悟雙眼瞪得圓溜溜的,露出牙齦、將牙齒咬出討人厭的『咯吱咯吱』的聲音。
(☉皿☉)
「惡!」傑嫌棄地後仰,「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就算是悟的池面臉,也到了讓人不堪忍受的地步。
「你們竟然拋下我!真是薄情!」悟直指著他,發出凄厲的控訴。
先是吃晚餐被小八拋下,再是玩游戲被傑拋下,他難道是劍玉嗎,專門被用來拋來拋去!
「薄情什麼的不是這麼用的吧!有點惡心的程度了啊!」
要不是途中悟也接到了其他指名任務的電話,傑決計不可能這麼容易脫身。
在散步道上看到雙眼放空的八軒八辯的時候,他竟然產生了一種逃出生天的感覺,甚至想說,小八這種冷淡的性格真是太棒了!
傑越是走近,越是能聽到歌姬前輩的豪邁歌聲,看來女生那邊的聚餐還沒有結束的樣子。
「喲,小八!牛肉鍋怎麼樣呀?」他稍有些小心眼地問道。
然而八軒聽不出來:「傑。好吃。」
兩人打過招呼,便准備去高專的神道下等待輔助監督開車過來。
進入高專幾個月後,這種隨時接到電話便要出勤的狀況就像病院的醫生接到急診一樣,也變成了令人習慣的日常。
雖說如此,任務和任務之間還是有些許差別。
有同級生一起是最棒的,出勤會變得像出游一樣令人期待。
如果有其他陌生咒術師也不錯,即便只是客套,也可以說上一兩句話,偶爾也會遇到聊得來的人。
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情況是最無聊的,一個人趕路,一個人戰鬥,即便附近有什麼名勝,任務完成了也不怎麼想停留。打起精神選購一些手信,接著一個人在回程的路上昏昏欲睡。
雖然這回輔助監督語焉不詳的樣子好像有些棘手,但是傑還是感到心情舒暢。
「速戰速決怎麼樣?我可不想錯過例大祭的祭典啊。」
「正有此意。」
「說起來,小八有參加過祭典嗎?」
「沒有。」
「原來如此,不如到時候就由我帶你玩吧?雖說這樣有自誇的嫌疑,但我對各種祭典游戲和找到好吃的小吃攤位姑且算是擅長哦?」
「?」八軒仰頭看著他,那雙在晚霞下顯得晦暗的蛇眼凝視著,似乎思考了一會,最終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硝子突然從宿舍廳中著急地跑了出來,手中提著一個雙肩包。
她張望了一番,在看到他們兩人時雙眼一亮,跑來面前:「小八!你的JR卡!還有換洗的衣服,又忘記了啦!裡面我放了蜂蜜檸檬糖,戰鬥結束之後補充體力可以吃哦。」
「真是的,要離開也要和我說一聲啊,不告而別可是重罪!」她一手刀砍在八軒的腦瓜上。
如果不是冥冥前輩告訴她小八接了任務的電話,她恐怕就要錯過給她送行了吧!
真是過分的人!真想好好說教一番,但是說得再多恐怕也傳達不到她那裡,只能一點一滴地影響。
八軒一動不動地挨了一下,輕飄飄的像小鳥降落的爪,這種程度的力道連撓癢癢都不算。
出了氣的硝子終於把雙肩包給八軒背上。
被教育了的八軒鸚鵡學舌般說道:「我離開了。」
硝子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嗯!一路順風!夏油也是!」
草叢中的春蟲因為夜幕的降臨開始發出振翅鳴叫,而硝子還站在宿舍廳外的亮光裡衝他們揮舞著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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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京都到兵庫縣,咒術總監部依靠手段得到了最近時間的機票。
坐上去往羽田機場的車,傑終於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促狹地看著身旁的少女:「真是笨拙啊,小八。」
吵架了嗎?輔助監督的富崎從後視鏡中偷偷觀察著後排的兩位年輕一級咒術師。
車廂裡一片沉默,沒有人回答傑的話。
但是他感覺到,小八那邊的空氣傳來了刺人的味道。
傑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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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專到羽田機場,用時一小時。
從羽田機場到大阪的伊丹機場,用時一小時。
從伊丹機場再坐JR到兵庫縣的寶塚市,又用時一小時。
等富崎監督、傑和八軒被計程車送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午夜的時間了。
「真奇怪啊。」傑張望了一番,這樣說道。
這個時間,酒店的大堂竟然還有兩位數的人一群一群地圍坐在一起。
全部都是女性,有年輕的少女也有上了年紀的婦人,每一位都是精心打扮的樣子,手中提著五彩斑斕的紙袋,衣香鬢影地小聲交談著。
這種陣勢,傑只在演唱會結束後的晚上才見過。
在她們中間,一身漆黑的咒術界三人組竟顯得異樣了起來。
當然,感到不適的只有唯一的正常人,富崎剛三。
富崎監督偷覷著身邊面不改色的丸子頭少年:在高專的幾個月裡,也漸漸放棄自己常識人的身份了呢,夏油君。
他清了清喉嚨,終於拿出資料,開始說明狀況——
兵庫縣的寶塚市以大正時代始創的寶塚歌劇團文名全國。
這是一支全部以女性為成員的歌劇團,成員有數百名之多,舞台角色不論男女均由女性扮演,所培育出的知名歌舞劇女演員數不勝數。
其中有一條劇團的鐵則,即所有成員必須未婚。一旦成員有結婚的意向,就會以『畢業』為名退出劇團。
今日,就是有『白鳥之公子』雅稱的男役女||優朝田光子的退出之日。
她在役期間出演劇目無數,從《翡翠玫瑰》的妖異西方貴公子到《源氏物語》中風流苦痛的光源氏,什麼樣的男性都能完美演繹。
風姿綽約,眉目如畫。
被無數女性所深深愛慕,每次演出都能收到數量可怕的花籃和禮物。
其人氣之盛,在她爆出要與一般男性結婚的小道消息之後,新聞就一直高懸在雅虎的搜索上不減熱度,令無數粉絲揪心,卻還暗自期待地想這是假的也說不定。
直至劇團官方放出她確實將不日畢業的正式行文,粉絲的情緒才如山崩一般正式崩潰,無數信件伴隨著澎湃的咒力彙聚於此。
哪怕不過是一座暫居了部分粉絲的酒店,咒力的殘穢也遍地都是。
八軒揮揮手,隨意打散了一個跟在哭泣的少女身後的蠅頭。
而今晚在寶塚大劇院中,上演了她畢業前最後的劇目,《春華抄》。
龐大的咒力如同漩渦一般在劇院上空聚攏,終於形成了胎兒的形狀,靜靜等待著破殼而出之日。
「……咒胎若是完全變態,預測會成為特級的咒靈。除已登記的16體特級咒靈之外,這是[窗]近年來首次觀測到的特級。保險起見,總監部指名了夏油術士和八軒術士共同完成此項任務。」
「劇院的方圓一公裡都已經進行了疏散,還請兩位不必擔心無關人員的傷亡,以祓除詛咒為上。」
「最後,請允許我祝兩位武運昌隆。」
第6章 達摩不倒翁(捉蟲)
「小八之前有遇到過特級嗎?」
「沒有。」
「說的也是,我也只遇到過一次呢。」
「強?」
「怎麼說呢,那時候可真是花了不少功夫。」
特級假想咒靈——裂口女,這是傑目前唯一遇到過的特級詛咒,也是庫存中僅有的一只。
根源於人們對於都市怪談裂口女的恐懼,是被咒術界記錄在案的16只特級詛咒之一。
傳說在黃昏時刻,穿著風衣、戴著口罩、手持巨大剪刀的女性會找到放學回家的孩子,詢問他們「我漂亮嗎?」。
如果回答「漂亮」,她就會摘下口罩,露出裂開的巨口,說著「那把你也變得一樣漂亮吧」將他們的嘴剪開;如果回答「不漂亮」,就會用剪刀斬殺小孩。
那一天真是不堪回首,他付出了66只詛咒和自身重傷的代價才打敗裂口女,將其調服。
戰鬥湧現的巨幅咒力被[窗]所監測到,同時令他收到了咒術高專的入學邀請。
「希望這次能獲得更強一點的詛咒呢。」他揉揉肩膀,做了簡單的熱身。
八軒想到悟一直在嚷嚷的詞,蛇一般的視線移向他:「寶可夢圖鑒收集?」
傑手一頓,受不了地大嘆一口氣:「悟那個傻瓜都給你灌輸了什麼啊……」
他可不像小智一樣可以從始至終靠一只皮卡丘就打贏神獸啊!
傑發現,被他調服的詛咒實力將靜止在被調服時的狀態,失去了變得更加強大的可能性。
咒靈操術就是要靠源源不斷地獲得詛咒才能變強。
「方便的話就交給我來吸收吧,不要直接祓除。」
八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在酒店簡單放下行李後,他們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了這次的任務地——寶塚大劇場。
到達時,已是凌晨1點的時間了。
說實話,就算是任勞任怨的富崎監督,也不想在這種本應該在被褥間好眠的時間進行警戒出勤。
他也向高專二人提議,是否要在酒店休息一晚、養足精神,第二天再出發祓除詛咒。
當然,只是出於禮節的提議而已,誰都知道咒胎隨時都有破殼而出的可能,如果孕育出特級咒靈,傷亡將不可估量。
更因為有公眾人物的牽扯可能導致全國程度上的聚焦關注,負面新聞滋生更多負面情緒,從而陷入惡性循環。
這是爭分奪秒的緊急事態。
「明知故問的話就不要說了啊,富崎先生。」
高大的少年和文靜的少女站在警戒線邊,明明是以未成年的年紀做著成年人都可能崩潰的高強度工作,但面對可能到來的生死交戰他們卻面不改色。
輔助監督是與愧疚之情常伴的職業。
因為沒有術式,他們總是在危險的邊緣看著咒術師遠去的背影,布下將術士和詛咒禁錮在一起的牢籠。
時常收到噩耗,心靈也漸漸麻木,但是面對年少的孩子,他們的心中還是多少有些波動。
還請安全返程,富崎剛三在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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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崎布下[帳]後,傑和八軒走向大劇場。
漆黑的[帳]將星光也阻隔在了外面。
宏大的建築沒有通上五彩的霓虹,在夜幕下看起來一片灰敗慘相。
正門的兩邊擺放著還未收走的花籃,巨幅海報張貼在廣告牌上,上面印著一位身著狩衣頭戴高冠的奪目貴公子,底下可見『凄華哀嘆』、『訣別之刻』之類的宣傳語。
「真會壓榨剩余價值……」傑吐槽道。
八軒不懂這種對話,眨眨眼睛。
劇場外的停車場裡還停著數輛價值不菲的豪車,應該是來看歌舞劇的貴婦人或者富家少女的座駕,但是因為緊急疏散,所以還來不及開走。
寶塚市最知名的劇院在深夜的死寂之中像一只亟待吞噬一切的巨獸,散發著陰森的鬼魅氣息。
這在旁人眼中令人望而卻步的場景,傑和八軒卻早就習以為常。
「咒力還真是濃郁呢,小八,不要掉以輕心。」一邊接近,傑一邊提醒道。
回應他的,是非人的『嘶嘶』音。
不知何時,少女的面龐有了詭異的變化,黃澄澄的豎瞳上包裹著一層透明的膜,在這層膜的保護下,她與已經沒有了需要眨眼來保持眼球濕潤的必要。
天然微笑著一般的唇瓣中吐露的,不再是人類的舌頭,而是尖細分叉的深色蛇信。
這樣的面容,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是類人生物更恰當。
完全是戰鬥狀態了啊,傑咂舌道,這副姿態他也只見過一次,是悟提議他們三人使出全力交手一次看看的時候。
[半虵相],以犧牲視力和聽力為條件交換對咒力的超強感知力,像蛇捕捉獵物的震動和熱量那樣捕捉咒力的殘穢,同時會持續消耗自身咒力,還會因為舌頭的異化而失去說話的能力。
增強自身的情況下削弱了和同伴的交流,被悟評價為是『孤僻』的術式。
這種警惕的態度,看來富崎先生口中的咒胎,已經孵化了也說不定,而且實力相當棘手。
傑在感到困擾的同時,還有一些有違時宜的興味:不知道有什麼樣的能力,他手中擁有術式的詛咒還是太少了啊。
走進劇場中,據[窗]的情報顯示應該著床於天頂之上的咒胎果然不見蹤影。
八軒吐了吐信子,仰起頭來。
沒有燈光的情況下,高懸的天頂隱沒在漆黑的陰影之中,看起來空無一物……
不對,有什麼在!
一個令人看不真切的物體像是被陰影分泌出來的膿液一樣從中冒出了一角,在堪堪讓人察覺到其輪廓之時就墜落下來。
落點是,傑和八軒的站立之處!
兩人急速後撤,復數的詛咒在傑身後撕裂空間湧現,天之叢雲劍也瞬間被八軒握在手中。
在兩人離開原地的下一刻,下落之物就攜千鈞之力重重砸了過來,深深陷入地面!
其速度之快、質量之重,躲避的動作只要慢一秒就會陷入被動。
令人毛骨悚然的怨力如霧氣一般從它身上彌漫開來。
傑警戒地定睛一看,發現在他們面前的,竟是一座巨大的、沒有畫出雙眼的[達摩不倒翁]。
那張空白的面孔空洞地面對著他們,明明沒有雙眼,卻讓躲過一劫的兩人產生了被凝視一般的壓迫感。
下一秒,似五官一般的凸起像皮膚下的蠕蟲一樣扭動起來,它向前來祓除它的兩人發出了模糊痛苦的囈語——
為什麼、為什麼啊——
『謝謝大家的厚愛,讓我這微不足道之人榮幸在大家的生活中占據分毫。我不日就將結婚,能在今天以這樣的告別形式離開舞台,我已經完全沒有遺憾了,實在不勝感激。與大家一起度過的美麗回憶我將銘記一生……』
我們有遺憾,我們有遺憾啊!從今以後再也無法相見了啊,這是何等令人心碎的訣別!請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不想聽見!
舞台上是一如既往令人陶醉不已的演繹,令人心折。可是謝幕的時候,光君卻穿著盛大的婚紗走了出來。雪白的燈光下,光君炫目得如同天人,可是這卻代表了她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成為她們的愛人了。
不要打破我們僅有的幻想啊,我們不想看見!
[不想聽見,不想看見,可悲可恨,自欺欺人。]
無法接受心目中最完美的愛人變成他人平庸的妻子,沒有形狀的負面情緒化作了沒有耳朵也沒有雙眼的達摩,用堅硬的軀殼圍住自己醜陋不堪的芯。
不倒翁沒有四肢無法移動,只是死寂地矗立在原地,靜靜地與傑和八軒對峙著。
躲過最初的一擊還沒有片刻喘息之機,數以萬計的達摩就像雨點一樣從天頂的陰影中墜落下來。
「轟」的一聲,劇場的舞台、座椅頓時全都被砸成了碎片。
「倒吊人!」傑喝道。
一個上下顛倒的干癟人形在傑的背後伸出枯枝一般的手,用來將人吊死的麻繩激射而出,企圖以捆綁的束縛方式止住下墜不倒翁的落勢。
准一級以上的詛咒才會掌握術式。
然而來自一級詛咒[倒吊人]的麻繩術式卻在碰到達摩的瞬間不自然地被其壓至底部,隨著降落砸進地面,碎成了散段。
傑只能飛速離開原地,以免被達摩砸中,但是在無數的達摩雨中,能落腳的地方並不多,只能找尋間隙不停移動。
八軒閃身揮劍,但劍在碰到達摩表面的瞬間產生了巨大的吸力,如果不是她及時松手棄劍,也會被連劍一起吸向達摩的底座,然後砸向地面,被擠作了一蓬煙霧。
幸好天之叢雲劍是神話中須佐之男殺死妖怪八岐大蛇後,從屍體的尾部剖出的神劍,是傳說之劍。
通過八軒小腹上[黃泉之印]中隔斷地獄與現世的羅生門被召喚出來,由假想變為現實,是只有與八岐大蛇有淵源的蛇之八軒一族的族人才能使用的[特級假想咒具]。
在脫離她手的瞬間就會因為失去『真實』而化為虛無,然而只要她想,就能無限次召用。
接觸式的術式嗎,碰到不倒翁的表面即發動?
[倒吊人]的麻繩術式是絕對不會斷裂的麻繩,可是現在卻被砸碎,是被砸中就『破壞』的術式嗎……傑皺起眉。
為了確認猜測,傑在躲避之中放出眾多低級詛咒,所有詛咒都因為在行動的時候稍稍擦過從天而降的達摩就被吸到底部,隨即砸得粉碎。
不愧是特級詛咒,竟然包含了兩段術式:觸碰就會被吸向底座,被底座砸中就必然被破壞咒力。
不能碰到,普通的遠距離咒力轟擊又無法破開特級硬度的防御。
要是悟在這裡就好了,無下限術式的超強遠程攻擊簡直就是對該詛咒特攻。
傑判斷到。
但是,他們也不是毫無辦法!
「小八,用那個!」傑收起用來試錯的低級詛咒,對八軒喊道。
高專數月相處的默契顯現,雖然聽力下降到根本聽不清傑的呼喊,但八軒早有准備,雙手結印抵在唇下——[八俁呂臨阿之術]!
八軒一族的家族生得術式,通過咒力降誕可以使用傳說之妖怪的威能。
她深吸一口氣,巨量的咒力在肺腔中化作猛毒的瘴氣,從口中噴出!
深紫色毒氣像是飢餓的活物一樣瞬間將一切都吞噬進去。
所有接觸到的物體都因為被腐蝕而發出了滋滋聲響,就連堅不可摧的不倒翁外殼也在一邊自我愈合同時逐漸剝落。
雖然微弱到很難察覺,但是有戲!
就在瘴氣敵我不分地包圍向兩人的時候,狸貓樣子的詛咒一翻跟頭變成了一把巨型的[芭蕉扇]落入傑的手中。
他扭身用力一揮,揮出強勁的狂風,將瘴氣全部扇向對面,對詛咒進行更深的腐蝕。
要趕在特級秒速的自愈前攻擊!
八軒重新召出天之叢雲劍,對瘴毒免疫的她以與平時天壤之別的速度在漫天墜落的詛咒中疾馳。
蛇信捕捉到的信息讓她可以不必遲疑而自如地閃過來自視野上方死角的攻擊。
在她的視野中,漫天的詛咒明亮如同天火,像一團團炙熱的流星一般劃過漆黑寂靜的深幕向她襲來,這在常人眼中九死一生的險境卻是只有她才能窺見的絕景。
她的發絲被勁風吹起,露出的細白面容隱隱有猙獰興奮之色。
終於在一個足夠一擊命中所有詛咒的位置站定,她的手握上了刀柄。
要精准找到達摩在腐蝕之後、自愈之前的那一刻。
特級的毒和特級的自愈相抵消,機會只在須臾之間。
深吸一口氣,集中,本就欲望低下的少女掃清了一切雜念。
她握刀的雙手爆出經絡,纖弱的雙踝因為蓄力踏碎了地面,渾身出現爆發的氣旋。
要擊破特級的防御,就要超越特級!這一擊,要使出120%的力量!
八軒豎直的瞳孔細成一道線,已經完全罔顧了周遭一切攻擊。
這麼一心一意可是很危險的啊。
為了讓八軒心無旁騖使出全力的斬擊,傑坐著飛翔的蝠鲼將達摩一只只用芭蕉扇吹飛。
就是現在!
八軒用肉眼完全不可見的速度揮刀,攻擊和咒力在0.00001秒的誤差之內同時湧現,巨大的氣浪裹挾著漆黑的閃光咆哮而出!
[黑閃]!
轟鳴聲和黑色的咒力遍布空間。
表殼被瘴氣腐蝕的達摩終於無法承受刀鋒,被擊得粉碎!
一擊得手,在詛咒徹底消散之前,傑伸出手發動咒靈操術,特級詛咒[落達摩座]的碎片融合凝聚,變成一顆球落入他的掌中,被他一口吞下。
特級詛咒祓除完畢!
原本以他的性格不至於這麼著急吞噬詛咒,畢竟這滋味可並不好,平時總是需要做一些漱口的准備他才會吃下,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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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落達摩座]被擊碎後,一股晦暗的氣息幽幽地從達摩的空殼內傳了出來,瞬間改變了劇場的地貌。
憑空出現的障子門一扇一扇關閉起來,木質的房梁陡然遮住二人頭頂,被砸壞的大劇場轉眼間變成了一間逼仄陰森的和室。
竟然是特級詛咒的生得領域!
剛才明明還沒有……
「真是的,中大獎了啊……」傑從蝠鲼上跳下來,抱怨了一聲。
傻瓜也看出來了,被[落達摩座]的外殼包裹住的芯,竟然也是一個特級詛咒。
不是說越強大的詛咒越不會扎推的嗎,夜蛾老師不會是騙他們的吧。
需要他們打敗門神才能看見本體的真面目,這麼一想,或許這確實是個咒胎也說不定,只是作為胎盤的[落達摩座]就已經達到了特級的水平。
傑終於開始感到了棘手,不知道他和小八的咒力還足不足夠應付比『胎盤』更加強大的『胎兒』。
他還好,但是小八的咒力恐怕……
「還好嗎,小八?」他淡淡地關心道。
「很好。」剛剛使出了黑閃的少女狀似平靜地點頭道。
從進入生得領域開始,混沌的詛咒氣息就充斥了每個空間,[半虵相]完全失去意義,被八軒主動解除,讓她重新拿回了說話的能力。
「很好什麼的,明明就是興奮上頭了吧?」傑瞥了一眼八軒微微顫抖的手和臉頰上的紅暈,無語道。
「沒有錯。」八軒轉頭看他,那張無害的臉上似乎寫著『興奮有什麼不對嗎』。
使出黑閃後,平時需要可以操縱的咒力會像呼吸一樣自然流轉,仿佛除自己之外的一切都在以自己為中心旋轉一般全能。
現在的她,感覺連神都能殺死呢。
看來不必擔心她了,這家伙精神得很。
傑松了一口氣,很快一整神色:「那就一鼓作氣把這個也了結吧。就算未成年擅長熬夜,也差不多到了該休息的時間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同時,障子門上漸漸映出了一個讓人感到不妙的人形陰影。
混沌哀戚的低語在四面八方響起。
「熟料遇此冤孽,墮入迷離春夢。平添無限苦楚,而今又傳惡名……」
傑抽了抽嘴角,驚詫地說道:「這個台詞,不會吧,六條御息所?」
八軒的頭頂冒出一個問號:「誰?」
「文化課也多少聽一點吧,小八。」傑無奈地說教道,不得不在詛咒的領域中對她解釋。
六條御息所,紫式部撰寫的《源氏物語》中全心全意、對光源氏最為痴狂的情人。
因為光源氏風流善變,轉瞬薄情,她白日嫉妒,夜間生靈出竅,殺死了光源氏的情人夕顏和正室夫人葵之上。
因為愛而不得,高雅之心滋生邪祟,化作惡鬼。
自欺欺人的外殼中包裹的是嫉妒的毒火,這裡的咒力會變成這種咒靈真是再合理不過了,該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嗎。
「在書中她擁有出竅的能力,警……」
話還未說完,眨眼間,身著華貴十二單衣的女性就如當頭一棒,突兀地出現在了傑和八軒的背後。
他們不及轉身,一股陰冷的氣息傳來,讓驚異中的兩人身體漸漸麻木、無法動彈。
艱難地轉頭看去,六條妃子凌亂的黑發下,猩紅的眼睛怨毒地注視著他們。
不會吧,這麼快……
眼前模糊起來,心髒像在耳蝸中跳動一般痛苦地鼓噪著,呼吸漸漸不暢,身體冷得已經感受不到手腳的存在了,恐怕幾秒內就會衰弱而死。
只是一個照面,就讓傑和八軒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
真的會死!
本能快過思考,藤蔓般的詛咒瞬間像巨人國的豌豆一樣從傑腳下的陰影中驟然生長,擠開了他們背後的六條御息所並向它襲擊而去,令它與他們暫時拉開了距離。
但是衰弱的感覺並沒有散去,再被得手幾次的話,恐怕今天就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
此前已經消耗了大量咒力的八軒更是虛弱地跪倒在地,大口喘氣起來。
傑咬緊了牙關。
跟[落達摩座]根本不是一個水平,這是動真格的,不能再陷入被動了,不然小八會有危險!
「裂口女!」
身穿風衣的女性出現在了傑身旁,腳下的榻榻米被黃昏的街道所覆蓋,簡易領域!
裂口女的黃昏街道抵抗著六條御息所的東宮邸,讓兩人暫時離開了術式必中的範圍。
針對可以說話的詛咒,裂口女就幫上大忙了,無論對方說什麼,都可以觸發它的剪刀術式。
八軒靠在傑的肩上,因為被衰弱的侵蝕,耳朵和鼻子都流下了鮮血。
耳鳴讓她聽不見傑在對她說些什麼,只能從模糊的視野中看到他焦急的面容,好像世間萬物與她都隔了一層膜一樣。
為什麼這麼擔心的樣子,她好的很啊。
不如說,她從未感受過這種程度的愉快,好像什麼都可以做到一樣……
死的危機和神一般的全能絞纏在一起,在她腦中發出尖銳的轟鳴。
咒力空前地瘋狂流轉起來。
哈哈,現在的話,應該可以用出那個了吧……!
[記錄——2005年5月25日]
[特級擬似咒態:八岐大蛇以不完全態顯現。]
[降誕發動者:八軒八辯。顯現時間:56秒。]
第7章 臥龍鳳雛
到底發生了什麼……
傑站在裂口女的領域中,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六條御息所的生得領域早已看不出原來規整的模樣,障子門被壓得破破爛爛,但是這可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和紙障子門,而是特級詛咒領域的壁壘啊。
房梁也被擊穿,可以看見外面屬於劇院的漆黑天頂,可以說這個領域很快就要崩散了。
以蠻力打破生得領域。
而做到這一切的人,不,現在已經不知道能不能用人類來形容了——
鱗片和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一條漆黑發亮的長尾遺落在障子門的縫隙中。
在銅燭座的映照下,可以隱約看到障子門的另一側,巨大的蛇類盤繞著身穿十二單的女性的光影。
纖長的蛇信吞吐著,八軒殘酷地看著在在她的絞纏下愈發無法動彈的六條御息所,發出了譏笑一般的『嘶嘶』聲。
區區新生詛咒不過如此,真是貧弱到讓人忍不住發笑……
充滿力量的蛇身還在一點點、緩慢地收緊,直到六條御息所的軀體發出不堪重負的折裂聲,可是它卻無法掙脫巨力的糾纏,只能痛苦地張大了口。
蛇的攻擊方式,從來都是絞殺啊。八軒愉快地想著。
她張開嘴,致命的毒液從牙尖滴落在詛咒的肩上瞬間腐蝕出一個深洞,甚至因為毒液的殘留,連特級都無法自我愈合。
詛咒的實力下降導致困住他們的生得領域終於完全潰散,讓傑目睹了此時八軒的全貌。
六條御息所因為中毒的劇痛而發出混沌的哀嚎,這個反應似乎取悅到了她,她狀似關懷地將頭靠近它,蛇信在它的臉頰上若有若無地觸碰著,巨大如燈的豎瞳卻流露出人性化的戲弄。
完全不知道誰才是反派了啊,傑的腦門上流下了汗珠。因為小八的舉動太惡劣,他已經根本沒有緊張感了。
甚至感到了同情……
「不要玩弄獵物啊,貓嗎你是。」傑無奈地阻止道,話雖這樣說,但他並沒有放松警惕。
要問他的取向的話,他還是偏好對詛咒進行干脆的一擊必殺,玩弄獵物有被反殺的可能性,他並不喜歡冒這種險。
巨大的蛇聽到他的話後厭煩地後仰,瞪視著他,好像在說:別瞎扯,蛇和貓的相性可不好。
變成蛇之後好像反而變得容易讓人讀懂了呢。
說實話,傑看到她的反應心中松了一口氣。
他還以為她像虛化的黑○一護一樣徹底失去意識徹底變成本能的妖怪了。
就在剛才兩人陷入險境之時,原本應該已瀕臨力竭的小八突然推開他,獨自離開了裂口女的簡易領域。
他剛要阻攔,就見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認真地注視著他,淡淡地說道——
「抱歉,傑,這次蛻變的機會我就收下了。」
「一直注視著別人的話可是無法前進的,傾聽自己的聲音吧。」
「遵從欲望沒有什麼不好。」
越是強大的物種,越是難以陷入需要超越自我的險境,如果就這麼接受原地踏步的結局,就永遠無法躋身真正的一流!
這是自然賦予強者的懲罰也是試煉。
不但是她,悟、傑,都在同樣的賽道上,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她應該感謝今日的局面。
八軒的臉上露出了令傑感到陌生的笑容。
接著,文靜的少女發動此前從未掌握的術式,在他面前變成了漆黑的巨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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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3點,以寶塚大劇場為圓心的巨型[帳]消散了。
也就是說詛咒全都祓除了嗎。
守在警戒線之外的富崎剛三大松了一口氣,很快指揮起在一旁待命的工作人員:「發什麼呆,趕快進去救援!」
祓除了詛咒,但咒術師也同樣重傷瀕死的情況比比皆是,像這種強度的任務偶爾也會配上醫務人員,但是要看輔助監督的良心。
當傑抱著八軒從劇場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領著一群人向他們跑來、一臉焦急的富崎監督。
他看到傑懷中緊閉雙眼、七竅流血的八軒,大驚失色:「死了嗎!」
「真是失禮啊你,只是太累了而已!」傑額頭冒出青筋。
「那這個血是什麼回事!」
「稍微中了一會衰弱的術式。」
「沒事嗎,不如現在就去醫院吧?」
「倒沒有這麼緊急,先回去休息吧,如果還感覺不適的話我們不會硬抗的。」
回到酒店後,傑大聲地叫了八軒卻還是沒有把她吵醒,看來那個姿態是真的很消耗體力。
傑沒有辦法,只能再把她放到她的房間裡去。
替八軒脫鞋的時候,他發現她的皮鞋已經被磨損得連鞋底的花紋都平了,包裹腳踝的鞋口也徹底開裂。
原本應該到此為止,但是看到她頂著滿臉的髒灰和血跡毫無所覺地昏睡著,還是忍不住打濕了毛巾又替她擦了臉和手。
等傑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完畢躺進床褥中的時候,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過度熬夜加上中了術式,導致他的頭細微地疼痛起來,四肢也酸痛疲憊,正是需要睡眠恢復的時刻,可是他卻非常清醒。
不知道為什麼,小八在領域內對他說的話在他腦海裡回響起來。
或許是因為寡言的人偶然的發言會顯得特別震撼,又或許是因為從未見過她這樣認真的態度,以至於讓他不由地重視起她的告誡來。
『一直注視著別人的話可是無法前進的,傾聽自己的聲音吧。』
『遵從欲望沒有什麼不好。』
原來一直漠不關心的小八,有好好地在意著他們啊,傑在感到溫暖的同時還有不解和困惑。
他真的太把目光放在他人身上太久了嗎?
但是咒術師不就是為了保護普通人才存在的職業嗎?這正是他成為咒術師的信念和意義,難道不對嗎?
失去這個信念的話,那他就不知道為了什麼吞下詛咒了……
說起來,悟也說過類似的話。
『你們可別被我甩出太遠哦,到時候我可是會失望的。』
看起來毫無迷茫的樣子。
啊腦袋好痛!傑抱起枕頭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子中。
看來他也要加把勁才行了……
不知道悟那邊的任務怎麼樣了,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回來又要大吵大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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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說你,老子沒說你可以抬頭吧。」五條悟冷冷地看著面前的人,低沉地道。
他現在心情非常糟糕。
任誰在大半夜被輔助監督一個電話CALL到山梨縣,結果只是為了救一個在青木原失聯的御三家弱者都會像他一樣的吧!
尤其在他原本打算蹭傑和小八的任務去關西玩一趟的時候。
結果關西沒有去成,還要去見那群不知好歹的老東西,一個個躲在投影術式後面大言不慚地放屁,真是讓人倒盡胃口。
不過一群雜魚,竟敢使喚他。
不自量力讓人跑到這種地方來試煉,結果失手還要別人來善後,真是有夠蠢的。
青木原樹海。
位於富士山腳的巨大密林,看起來綠意盎然景色怡人,實際上卻是吞噬了數以千計生命的恐怖自殺森林。
每年都有成百的人來到這裡企圖了結自己的性命,所有有關『自殺』的負面情緒幾乎都會彙聚在這裡。
總監部特意在每個區塊都放置了特級咒物來抵抗詛咒的滋生,每周都有二級以上的咒術師在此固定巡邏。就算如此,祓除的速度也比不上詛咒滋生的速度。
對弱者來說,就是有去無回的魔窟。
自己有幾斤幾兩都沒有掂量清除,跑到這種地方來找死的家伙,讓他們去死不就好了。
六眼實在是偵查的利器,偌大一片林海,悟只花了一會就找到了丟失的人。
心情煩躁需要發泄,他粗暴地一發術式順轉送詛咒上西天,順便把御三家的家伙也打飛了出去。
然而被悟要求趴在地上的人卻充耳不聞地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後若無其事地說道:「別這麼冷淡嘛,悟君。」
「許久不見,就這麼和我打招呼嗎?」
「真是讓人傷心啊。」
什麼啊——這副自來熟的樣子真是讓人火大,悟面無表情地看著別處,好像看一眼對面的人都會髒了眼睛一樣。
「別說得好像我們很熟一樣,會顯得我很掉價誒。」
然而對方卻沒有住嘴的打算,繼續挑釁般地說:「跑去東京高專那種地方上學,你確實掉價了吧。五條家的神子當得不開心嗎?做這種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真是不像話啊。」
「本來你長得不錯,實力也夠,我還挺青睞你的。」
這說話的口吻好像失去他的青睞是件多麼讓人遺憾的事情一樣……等下,不會吧,這家伙不會真的是這麼認為的吧?
真的假的,悟呆了一下,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對他五條悟用這種挑剔口吻說話的家伙存在啊。
因為太無釐頭甚至連不爽的感覺都一下忘記了。
「禪院直哉,你這家伙好像腦筋不太好的樣子啊。」悟目露驚嘆地直白道。
一直裝模作樣的人終於破功,咬牙切齒:「五條,你說什麼……!」
在禪院家,他是天才!從來只有他訓斥別人,沒有別人侮辱他的份!
要不是這家伙確實很強,他今天就要給他點教訓才行。
在自大的領域上堪稱臥龍鳳雛的兩人的言語交鋒,最終還是以悟的勝利作為結局。
應該說,自我感覺更加良好的那個人才能贏。
五條悟的行動實在太快,輔助監督和御三家的從者都跟不上他的速度,他在原地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應該過來接人的家伙,和禪院直哉一起走出森林的話氛圍又太惡心,讓人無法忍受。
密林深處中連手機的信號都沒有,電話和郵件都發不出去。
當然,正在和[落達摩座]相持的傑和八軒也並不想在這種時候接他的電話就是了。
雖然有點可憐,但是這個時候悟打不了電話真是太好了。
對著手機按了半天,又蹲下玩了一會草叢裡的蟲子,終於感到忍不下去的悟大喊了一聲『好煩』,一轉身打算獨自離開。
「你去哪裡?竟敢丟下我一個人!」禪院直哉不可置信地喊道。
頭頂的樹叢茂密到連月光都透不進來,手機也沒電了,沒有六眼的話,他寸步難行。
這種時候如果有詛咒偷襲的話,他不就完了嗎!
「這個連烏鴉都不叫的鬼地方老子待不下去了,你愛等多久就等多久吧。可別跟上來啊,我會忍不住揍你的。」自我中心的家伙這樣說道。
「哈,你說什麼?這是你的任務吧!」禪院直哉跳腳道。
「唔,說的是呢,下次再發這種任務就把那群老東西打一頓吧。」漆黑的陰影中,傳來了五條悟不知真假的狂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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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RR——』
『RRR——』
『RRR——』
吵鬧的手機鈴聲在酒店房間中乍響。
八軒在被雪白的褥間磨蹭著,煩躁地皺起眉。
『RRR——』
『RRR——』
沒有摸到平時睡覺會抱在懷中的樹枝,她終於睜開眼,金黃的豎瞳透露著迷茫。
手機還在孜孜不倦地作響,她憑著本能摸索出打擾她睡眠的物體,還未清醒的視野中映著屏幕上閃爍不斷的[悟様]幾個大字。
「……」八軒面無表情地捏著手機。
果然只有這個人才能撥出這種風格的電話。
想睡,不想接電話。
她的手指在接通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直到電話因為時長自動掛斷。八軒輕快地躺下,然而還未松一口氣,第二通電話就又打了進來。
『RRR——』
仍舊是[悟様]。
好煩!
她被迫仰臥起坐,然而剛一坐起,前所未有的虛弱感襲來,讓她眼前一黑,再度躺了回去。
對了,之前中了六條御息所的衰弱術式。
正應該好好休息,她在床上安然地躺平,用腳給自己蹭上被子。
使出最後那招,等傑吞噬下六條御息所後,她就因為咒力耗盡失去了意識。
房間裡除了可惡的手機鈴聲,還可以聽到隔壁間傳來的水聲,應該是傑在洗澡。
下意識纏住被子的八軒後知後覺地想起,她似乎,徹底掌握八俁呂臨阿之術了。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接通電話的想法,還不明白這種行為叫做分享的少女,拿起手機按下了通話鍵。
第8章 懷石料理
然而接起電話的第一秒,八軒就後悔了——
「SATO……」
「小八——!!怎麼過了這麼久才接電話!完全不在意人家的感受嗎,寂寞的兔子可是會死掉的啊!」
「在睡……」
「明明是同時出勤,我這邊可是去了好一個破地方啊,你們的任務怎麼樣?應該很有余裕吧?」
「已經……」
「剛剛聽了老東西說教,還遇到了爛人,啊,心情好差!從0到10分打分的話現在就是-7分!」
「……」
「大半夜還沒有東西吃,我都餓了!」
「……」
剛剛她是為什麼接電話來著,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八軒兩眼無神。
聽筒裡可愛的女聲陷入了沉默,說著『心情好差』的五條悟此時卻興致盎然,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簡直就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鮮明典型。
說實話,畢竟是凌晨的致電,誰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有人接電話,果然就算是他也還是有這點常識的。
但是誰叫他現在好無聊,一回兩回還是可以原諒的吧!
其實選擇有二,可以打給傑也可以打給小八。嘶,這樣一想有點像GAL GAME的攻略線路選項呢!這麼一說他五條悟還真是受歡迎啊。
打給傑的話,那個家伙絕對會對他說教,他才不想聽。
果然還是打給小八有意思!想到她那張淡然的臉會露出別的表情,他就忍不住連續打了5個電話。
「悟。」幽幽的聲音。
「什麼什麼?」興致勃勃的聲音。
「你好煩。」
「噗哈哈哈哈哈!」
明明知道對方對接電話苦手、不善言辭,還故意打斷她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一通,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叫做『壞心眼』的五條悟笑得很大聲。
不知不覺小八也變得能這麼順利地對話了呢,其中他五條悟大人的功勞不可忽視!
悟自滿地點了點頭。
終於開心了的悟『大發慈悲』地放過八軒:「所以,剛剛小八是想說什麼?」
如果沒有要說的話,他的電話絕對會被掛斷,悟有這樣清楚的認知。
「說什麼……」已經不想理睬這個家伙了,但是被他一問反而想起了什麼,「對了,我掌握八俁呂臨阿之術了。」
八是數字,俁形容巨大,呂是龍的諧音,臨阿指降臨吾身。
單純從字面意思來解釋的話,就是八條巨大的龍降臨我的軀體之意。
通過咒力改變靈魂的性質,使與血脈有關的神話中詛咒的能力在肉|體上顯現,同[六眼]之於五條一樣,是八軒一族百年一見的最強殺手锏。
在見過半成品一般的[半虵相]之後,悟就推測,八俁呂臨阿之術的盡頭或許可以降誕完整的八岐大蛇,包括能力和□□。
這一推測讓八軒被悟和傑稱為『超絕形態阿尼馬格斯預備役』,當然,沒有看過《哈○波特》的她沒有聽懂他們在說什麼就是了。
電話那頭傳來少年突然興奮起來的聲音:「是我推測的那樣嗎!」
「嗯。」
「真的假的,好酷!!回來之後讓我看看吧!」
「……」很消耗咒力誒,不太想。
預感到自己即將被拒絕的悟頓時眉毛一豎,大聲起來:「這個沉默是怎麼回事啦!傑都已經見識過了吧,不給我看是又想排擠我嗎!」
真是過分,明明對傑和硝子都有求必應,怎麼對他就這麼小氣。他才是最先遇到她的吧,不應該關系最好才對嗎?
虧他還在夏油線和八軒線裡選了八軒線。
如果不答應的話感覺會發生更麻煩的事,野獸直覺的八軒說:「……好吧。」
悟嘴一撇:「哼,真是勉強呢。」
「給你看。」八軒只好再次說道。
基本小八能說到這個地步就是極限了,悟見好就收,開始為自己獲取好處:「下次無論是什麼,我都要先知道!」
答應他也無所謂的樣子,八軒點頭道:「好。」
打完這通喧鬧的電話後天都快亮了,八軒終於可以再度把自己埋回被褥中。
下午的時候,以為可以出發回東京的傑和八軒接到了朝田光子的邀請,說要當面對他們表示謝意。
介於對方是公眾人物的關系以及這樣那樣的理由,富崎監督並沒有拒絕這一邀請。
出門之前,傑拿著一個盒子敲響了八軒的房門,她接過打開一看,發現是一雙看起來相當時髦的短靴。
「原來的鞋子壞掉了吧?」傑笑眯眯地說道。
八軒捧著盒子,眨眨眼:「哦。」
因為在房間內都穿著拖鞋,她甚至沒有發現這回事。
「謝謝。」她仰起頭看向傑。
「不用謝。」傑笑著拍了拍她的頭,這本來就是為了她那番話的謝禮。
因為那番話,傑在輾轉反側的時候竟然回憶起了自己初次在普通人面前祓除詛咒的事。
那是在他國中三年級,和同班朋友回家的路上。
裂口女顯現了。
在發現自己能祓除旁人看不見的詛咒這一事實後,傑就從學校的運動社團退出改為了回家部,在自己可以活動的範圍內盡可能地掃除不安定因素。
那一天,難得地要等朋友的部活結束後去游戲廳,他才延遲了回家。
結果在一行人拐入小道的時候,長發遮面、瞬身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女性突兀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長發下的眼睛陰森地凝視著他們,幽幽地問道:「我漂亮嗎……?」
而除了傑,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可想而知,當日要是沒有傑的同行的話,第二天的社會轟動新聞必然是東京某國中數名學生下落不明的話題。
突然出現的致命怪物打破了國中少年們認知的世界觀,平時朝夕相處的伙伴突然召喚出同樣醜惡的怪物戰鬥的樣子也遙遠得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最終,這段青蔥友誼如晨下朝露般,漸漸蒸發消散了。
他們恐懼的並不是他,而是危險包裹著他們的日常、他們卻無法察覺的未知,於是被劃分進『未知』同側的他也理所當然地被他們的日常所拒絕,傑這樣理解並原諒了他們。
然而總是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他好像有些忘記自己了呢。
那時候他是什麼心情呢……?
似乎,是有些寂寞吧。
如果更加自我一點,就不必再品嘗那個時候苦檸檬一般的滋味了吧。
啊當然,像悟這樣或者小八這樣自我主義的程度似乎就有點太超過,簡直已經超出正常人類的範疇了,不能作為參考。
完全沒有察覺到送自己禮物的人在想什麼失禮的內容,小八有些輕快地穿上了新鞋。
「走吧?」
「嗯。」
朝田光子那邊將會面的地點選在了一家知名料亭,看來是想要表達鄭重之意。
但是對八軒來說,這種每碟只有一口分量的懷石料理還不如平價韓國烤肉來的讓人滿足,讓原本以為可以大吃一頓才答應邀請的她深感失望。
早知道就讓富崎監督和傑自己去就好了。
傑面對腦瓜頂上無意識冒著黑氣的小八笑得很無奈:「等回東京我們再去一次首爾屋吧。」
頓時恢復神采的八軒快速點頭。
其實傑對懷石料理也是適應不良,還在大胃王狀態中的男子高中生對這種展露成年人階級的高級餐品並沒有什麼興趣。
只是他姑且還是一個禮貌的人,所以面對陌生人、尤其是公眾人物還是表現出了榮幸的樣子。
這也是總監部這次任務選擇他和八軒搭檔的最大原因。
料亭的禪室中,高專一行人和寶塚一行人面對面跪坐著。
富崎剛三作為主要輸出對像,在和寶塚的劇場經理進行完日本人經典節目——交換名片後,就開始了慣例寒暄。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因為總監部此前沒有意識到劇場這樣的地方竟然也能滋生這麼龐大的詛咒,為了掘除後患,這次商談目的希望對方能夠同意他們在劇場內放置咒物進行鎮壓。
因為是聞名全國的大劇團,還開設了正規戲劇學校,所以必要的話還是要打好關系,不能像尋常醫院、學校那樣秘密進行。
作為詛咒滋生的根因,朝田光子身上自然也糾纏了詛咒,只不過不像劇場的咒胎那麼緊急罷了,這也是傑必須一同到場的原因。
百目的鰻魚游動在這位容光四射的女性周圍,看起來可以用來偵查的樣子,他夏油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誒,突然覺得好輕松。」朝田光子環顧著,和對面的少年對視了一眼。
她好奇地看著對面的少年少女,作為集萬千矚目於一身的人,她還保有一個朝氣的性格。
少年雖然面容和善,但是發型和衣飾都很張揚,應該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好相處。而那名少女,雖然氣質像花草一般文靜無害,但是那雙非人的眼睛,實在讓人不寒而栗。
擁有神奇力量的咒術師,就是這樣的人嗎。
最後一道食事呈上之後,這頓感謝之宴也終於可以順利結束了。
雖然出於日本人通常的謹慎性格,話題推進得很猶豫,但對方姑且還是答應了考慮放置咒物的方案。
在離席的時候,那位因為被約束而不怎麼發言的前歌舞劇女星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期盼地對八軒和傑問道:「那些因為我而產生的怨靈,最後是沒有遺憾地離開的嗎?」
其實因為個人選擇而被粉絲所怨恨是件沒有道理的事,但她是個內心包容的人,所以希望那些因她而起怨憤最終可以平息,產生的怨靈也可以沒有遺憾地去往天國。
這家伙完全把力量體系搞錯了吧,也不知道富崎先生是怎麼解釋的,淨化怨靈什麼的,他們干的可不是那麼溫柔的事啊。
原本想順著說下去的傑看到小八張嘴,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然而他來不及阻止,還是讓她說了出來:「哦,都順利做掉了。」
他一巴掌拍到自己腦門上。
「做掉了。」朝田光子呆呆地重復道,雙眼失去了高光。
「嗯,把詛咒。」
「詛咒。」她又重復道。
傑訕訕地笑了。
抱歉,雖然這樣說可能顯得很狂妄,但是少年的青春可是暴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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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最後那番話有沒有給那位退役女星留下什麼心理陰影,總之八軒說完之後就毫無壓力地坐上車要求出發了。
如果是原本的話,傑可能會覺得把詛咒的存在透露給普通人是絕對不應該的,然而或許是因為心境的改變,雖然還是覺得稍顯不合適,但他現在想到那個人最後呆滯的表情就有些想笑。
當他們回到高專的時候,任務地距離更近的悟卻還沒有回來。
富崎剛三要去和總監部彙報,獨自駕車離開了。
「這家伙又到哪裡去繞遠路了。」傑咕噥道。
八軒倒是覺得正好,雖然答應了悟要施展術式給他看,但是那個形態實在非常消耗咒力,而且負擔也很大,她中了衰弱術式後還未完全恢復呢。
該去找硝子了,她毫無留戀地轉頭走向女生宿舍,留下沒有被告別的傑對她的背影揮手。
然而等她被硝子治療完並收到祝賀術式進步的慶祝蛋糕,原本應該因為她的遲到而大吵大鬧的五條悟卻仍舊沒有聯絡她。
是還沒有回來嗎,也不是沒有可能。
八軒纏住自己臥室中形狀和長度都超絕完美的樹枝,不打算放在心上了。
傑靠在鳥居下抽完了好幾根煙,終於等來了提著各式甜品袋的五條悟。
「悟。」他招呼道。
因為期待著小八答應的阿尼馬格斯究極變身,五條悟顯得心情超棒:「喲,傑,專門在等我嗎!聽小八說她終於掌握術式了,我現——」
「我要說的就是這件事。」傑打斷了他。
悟越走近,就越聞到從傑身上傳來的濃烈煙味,他受不了地皺起眉。
傑還在無意識地點起下一根煙,沉默了許久才神色迷茫地開口道——
「小八化成八岐大蛇態的時候,我的咒靈操術、我好像……可以吸收她……」
「哈……?」五條悟瞪大眼睛,發出了不理解的聲音。
第9章 烤魚氣球(捉蟲)
兩人對視一眼,陷入了沉默。
「……」
「……」
良久,悟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傑:「就是字面的意思。」
悟:「哈哈,雖然我也有這一點的推測就是了。」
傑爆出青筋:「個鬼!你早猜到的話需要思考這麼久嗎!」
悟顧左右而言他,企圖挽尊:「你這副緊張的樣子,真逗!」
傑緩緩捏緊拳頭:「給我說清楚啊。」
悟摘下墨鏡,露出了仿若天空的延伸一般的六眼,終於正經起來。
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但他確實是五條家的神子、曾經御三家最後的底牌,對各個家族術式的了解是常人所不能想像的。
「出現這種突發情況有三種可能:你的術式出了問題,或者小八術式出了問題,或者你們兩個的術式都出了問題。但是在我觀察下,你的咒力軌跡並沒有改變,那麼就可以排除其中之二,只剩下一種可能,這是小八的問題。
「從一開始我就發現了,她的咒力與詛咒極易混淆。
「恐怕她在施展術式之後,就脫離了單純人類的概念,短暫變成人類和詛咒之間、性質模糊的新物種,當初夜蛾老師也是這麼說的吧。」
傑一怔,回想起那天夜蛾正道對他們透露的內容——
「——也就是說,她的一族和八岐大蛇是密切相關的。據傳在室町時代,出雲的八軒族人為了在戰亂中守住自己的城池,將巨蛇的詛咒種植入自己身體裡、通過孕育的手段將力量擴散至全族。
不覺得奇怪嗎,在這個玉藻前也能成為咒靈的時代,牌面上卻沒有大妖怪八岐大蛇的姓名,恐怕就是因為所有關於其的負面情緒都成為了她一族的養料吧。」
說起來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悟還覺得這種孕育詛咒的方式有些耳熟呢,後來一想,不就是加茂憲倫那個敗類制造[咒胎九相圖]的方法嗎?
人類的歷史還真是輪回啊。
於是他得出結論:「這樣一想,你能夠吸收她也是有可能的,因為她那個時候使用的不僅是詛咒的機能,還有詛咒的軀體。也就是說除了人類的靈魂和基因以外,她已經從頭到腳都是詛咒了。」
說著這樣駭人聽聞的話,但他的口吻還是一如既往地平穩,好像這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一樣。
然而他話鋒一轉:「不過吸收她的話,你恐怕會死哦?」
正在飛速消化理論的傑驚愕道:「不會吧?」
「小八封印天叢雲劍的那個[黃泉之印],針對沒有家族傳說的人來說,即是真正的死兆星。天叢雲劍是從八岐大蛇屍體中剖出的死之劍,你吞噬她的同時,恐怕也會將『死』的概念灌入體內,也就是說,你會死。
要不是沒有以咒靈操術為繼承的家族,我都要以為這是什麼為世仇專門准備的報復手段了,簡直就是對咒靈操術特攻的自殺式寶具。」
簡直像是精心設計的特洛伊木馬一樣,因為太過巧合,悟心中閃過一絲古怪。然而這個想法實在匪夷所思,沒有任何的根據,很快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而且你不會覺得小八不知道吧?」他突然壞心眼地問道。
「誒?」傑連續倒退數步。
自己的術式會對同伴帶來威脅這一點已經讓他產生足夠的罪惡感了,結果特意避開本人談話的內容卻可能早就被本人所知,此刻的夏油傑理想中的自己是地下50米的鼴鼠。
「可不要小看野獸的生存欲啊,面對這種程度的生命威脅,再無神經的人都能察覺點什麼的吧。沒有第一時間來殺你的話,應該就是無所謂了吧。」
這家伙若無其事地說出了很恐怖的話啊,傑嘴角抽了抽。
但可能因為他沐浴在『咒術界的道德基准非常曖昧』這一氛圍裡過久,幾乎已經被腌入味了,竟然對自己可能差點被同伴痛下殺手這一點適應良好了起來,甚至感到松了一口氣,對自己良心的譴責也少了一些。
嗯,似乎稍微有點可悲呢。
「不相信的話我們這就去找本人問問看吧!」
「聽起來會像炫耀一樣吧,才不要。」
「那邊的小哥,不要害羞嘛!」
「惡,會嘔,不要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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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傑是不可能拗過悟的胡攪蠻纏的,他非要八軒來證實他做的猜測,最終他們還是把她從女生宿舍裡叫了出來。
慢吞吞的少女甫一出現就被五條悟一把撈起,扛著擺放到了花園的角落。兩位高大的少年居高臨下地將她團團圍住,乍一看,竟有校園霸凌的既視感。
「綜上所述,小八有意識到嗎?」
傑像在接受審判般屏息以待。
恬淡的少女如菩薩一般無欲無求、慈悲為懷地看著他們:以為是來履行承諾叫她去首爾屋的,結果竟然來討論這麼明知故問的話題,生死難道有肉重要嗎。
沒有!
八軒狀似微笑地沉默了一會,說:「沒有。」
『喀啦』一聲,兩位黑漆漆的男子高中生從中間裂開。
五條悟受到了巨大的打擊:猜錯了?不會吧,他姑且還是相當了解她的啊,結果現在不就像是他在一廂情願了嗎!
夏油傑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沒有意識到?那這個行為不就給無憂無慮的少女帶來了心理負擔嗎,這一刻他對良心的譴責上升到了頂點!
顏面掃地的少年們對視一眼,下一秒,他們就互相拳打腳踢起來。
「你這混賬信誓旦旦的結果都是胡說的嗎!」
「誰知道她真的無神經到這種地步啊!」
「快給我的愧疚心道歉!」
「比闌尾還沒用的玩意你才快給我挖了扔掉啊!」
等兩人從『最強』層面上互相制裁完畢、雙雙倒地,才意識到本該轉頭就走的小八還在原地用那雙冷酷的蛇眼注視著他們。
兩個少年竊竊私語起來。
「這家伙,是不是散發著愉悅的氣息。」
「雖然想說你是不是型月動畫看多了,但好像確實是這樣。」
總覺得是被戲弄了,但就算是他們,果然在這種時候也無力承受更多的『恥辱』了。
傑和悟拍拍衣服,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准備回到正經的話題上:「所以,現在知道了這一點,小八你打算怎麼辦?」
八軒恬靜的面容上有一絲遺憾一閃而過,被眼力頂尖的悟所捕捉到。
傑架住頓時趾高氣昂起來、一邊嚷嚷著『你果然是在說謊,竟然趁我不注意偷偷變狡猾了』一邊想要撲過去扯她臉的悟,不讓他打斷八軒的發言。
不知道為什麼,或者說,不敢深思是為什麼,他其實比想像得還要在意這個答案。
八軒歪了歪頭,不明白這種連蟲子都明白答案的問題有什麼好問的。
陽光映照在她細白的面頰上,這柔弱的樣貌絕不是常人眼中強者應有的姿態,然而她說出的話卻狂妄到連五條悟都要贊嘆。
「只要強到沒有人可以打敗我不就好了。」
傑和悟同時愣住。
說完,她就施施然地離開了。
留下兩位DK眺望她『無敵』的背影——
「這是搶了我的台詞吧。可惡,總覺得好帥。」雖然這樣說,但是悟的雙眼言不由衷地閃著亮光。
還真是小八式的回答呢,傑無奈卻爽朗地笑了起來。
###
但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如果持有[咒靈操術]的是一位未曾謀面的陌生人,她還能這麼不假思索地說出相同的話嗎?
恐怕那個時候,人的知性不被喚醒,作為獸的本能就會占據上風,在第一時間將猛毒注射其體內,以巨力絞碎其身軀,徹底消除對自己的威脅。
就像某個存在了千年的陰影所設計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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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在那天聽到八軒那番發言之後,他就做了很多討人嫌的事。
例如在食堂用餐的時候突然夾走八軒拉面上唯一的叉燒飛快嗦進口中,結果被八軒一拳捶在腹部嘔出叉燒,提著領子拖去外面暴打了一頓。
例如半夜向八軒的手機連打20個電話,然後被打擾了睡眠的八軒找上門,往男子宿舍中噴了能見度為零、能將所有室內用品都腐蝕殆盡的瘴氣。
例如硬把甜品塞進八軒嘴裡,結果對甜品苦手的小八發出了貓咪聞到香港腳的作嘔聲,而他在小八的作嘔聲中捧腹大笑。
順便一說,硝子為八軒准備的慶祝術式完成的蛋糕最後也進了他的胃裡。
所以這一切的根源到底是什麼——
「據說是為了懲罰小八玩弄了他純潔的少年心。」傑握著下巴,看好戲地說道。
硝子滄桑地吸了口煙,用過來人的口吻嫌棄地說道:「別開玩笑了,少年純潔的只有被理發師剪掉的發梢。」
不去細究少年想要和他人成為密友的扭曲手段,只看結果的話,八軒八辯確實比剛入學那會兒要更有人性、更活潑了許多。
放在以前,就算一排詛咒師提著刀站在她面前,只要最終刀鋒沒有劈到她身上,她都會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一樣繞過去吧。
「希望他們今天可以消停一點。」硝子嘆了口氣。
傑也一同露出了苦惱的表情:「是啊,街上人可是很多的,我還不想丟那種程度的臉。」
新宿的街頭,5月末的例大祭,總算換下了高專校服的一年級生四人混在祭典的人群中。
傑一如既往地沿襲山本耀司的侘寂風格,純白無袖背心露著兩側結實的手臂,灰色做舊外套系在腰間,外套下是黑色水洗牛仔褲。從下到上是黑白灰的漸變,實在是非常的有品位。
悟則松垮地套著一件襯衣,衣領下是一條細細的異形領帶,他雙手插在休閑西褲的褲袋中,襯得他雙腿格外修長,有種少年落拓的不羈感。
硝子一穿私服就立即顯露了不良少女的本質,迷你裙、泡泡襪,印著搖滾樂隊花紋的吊帶細細地掛在肩上,指尖藏在外套的袖口,一根煙叼在嘴角,完全讓人不敢接近。
八軒倒是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她戰鬥時的強悍風格,她穿著老媽買的雪紡連衣裙,柔軟清透的布料上印著嬌嫩的花朵,牛皮的系帶掐著細細的腰,淺淺的開叉露出白皙小腿,腳上踏著一雙時髦的短靴,竟是幾個人中看起來最無害潔淨的一個。
雖然他們自己沒有察覺,但是這氣質出眾的一行四人確實吸引了許多目光……不,應該還是有一個人察覺的,只是他對這種萬眾矚目的狀態相當適應良好。
然而現實遠沒有看起來這麼美好,在入學前只在老家出雲的郊外生活的八軒聆聽著這響徹天際的喧鬧聲、目睹著這摩肩接踵的人潮,停止了思考,企圖學習一株沒有聽力的草木那樣把自己種植在原地。
在她一旁,五條悟舉著東京名產龜十司的銅鑼燒,戳了戳她的臉頰:「這家伙呆掉了誒。」
實際上,不適應的不止是她,被無奈擠到她周圍的人也很不適應。
遠看的時候還沒有發現……這孩子眼神好恐怖!像毒蛇一樣,被盯一眼就讓人背後流汗。
就在八軒發呆的時候,一架墨鏡落在她的鼻梁上。她抬頭看去,從墨鏡的上方,可以看到俊朗少年對她帥氣地挑眉一笑。
一邊惹人討厭,一邊使人歡喜,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是,正是十七歲之五條悟。
八軒沉默了一下,不解地問道:「為什麼要阻隔我的視覺?」
「……」一時間忘了他的墨鏡是全黑的了。
悟聽到背後有誰發出了像放屁一樣『噗呲』的一聲,然而在六眼的視角裡,只有傑和硝子端著兩張面無表情的臉。
硝子在小攤上挑選著玻璃杯:「看好小八哦,不然她百分百會掉隊。」
「快帶她去吃東西吧。」傑做出打發小狗的手勢,准備選擇性遺忘自己曾誇下海口要帶八軒暢玩祭典的承諾。快點把悟打法走才是真理,要是他無理取鬧起來才叫頭痛。
真不愧是人渣呢,夏油傑。
你們兩個!不,是你們三個!
將『不解風情』的八軒進行一視同仁的遷怒,五條悟站在原地,把牙齒磨得咯吱咯吱作響。
然而他很快感到自己的襯衣衣角被小力地拉扯了一下,向下看去,是戴著屬於他的墨鏡的八軒。
盲人小八用暗含期待的口吻:「去吃東西。」
這個察覺不到他人好意、沒神經的東西……
悟幽幽地看著她。
嬌小的少女又拉了拉他的衣角。
背後像起了寒戰一樣,悟掩飾一般地大聲抱怨:「你真煩,知道了啦!」
說著他拽起八軒纖細的手腕,往祭典的人群裡走去。
煩人的家伙終於走了,傑豎起拇指往身後一指,對硝子挑釁道:「游戲廳一戰?」
至今為止小鋼珠和柏青哥的絕對勝者,為此請客花去了百萬金錢的家入硝子冷笑一聲:「膽量很大啊,夏油。」
兩個燃燒著勝負火焰的家伙走進了屬於少年的夢與熱血之地。
在小攤街上,悟早就三兩口吃完了銅鑼燒,此時正咬著灑滿糖粒的巧克力香蕉,拿起一把烤魚塞到小八手中。
「誒,不會買太多了嗎……?」烤魚攤的看板娘猶豫地勸阻道,雖然對商家來說,賣出的商品越多越好,但她也不想精心准備的食物被浪費。
畢竟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分量了,戴著墨鏡的少女舉著烤魚做的氣球,如果一刻不停地吃,今天之內倒是也有吃完的可能。但是如果顧客從此對烤魚產生厭煩,也足夠令她傷心的了。
「不用多慮哦。」少女身邊相當高挑帥氣的白發少年語氣輕松地說道,「這個只是開胃菜的程度啦。」
只見柔弱如花瓣般的少女張開深淵巨口,將所有魚一口吞了下去。
看板娘目瞪口呆:「刺、魚刺,沒事嗎?」
「這家伙的消化系統可是超越人類水平的。」少年洋洋得意地一指。
做出吞咽動作的少女下一秒像打印機一般,一副副魚骨她從口中被『打印』了出來。
末了,她平靜地說完『多謝款待』,就扯著帥氣少年去往了下一個攤位。
「多、多謝光臨……」看板娘虛弱地道別道。
遠去的少年開始不滿地嚷嚷起來:「不准再吃了啦,中間也要陪我玩一下吧!撈金魚,老子早就想試試了!」
少女制止住少年扒亂她頭發的手,原本應該順勢使出掰手指的絕技,然而她推推墨鏡,最終卻選擇了同意。
「好吧。」她寬容地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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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悟和小八抱著滿懷的祭典戰利品去找傑和硝子彙合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
被打了電話才從天昏地暗的游戲廳裡出來的兩人,不知道為什麼渾身散發著鬼的氣息。
「你們怎麼了啊。」悟驚悚地問道。
原來為了在例大祭上打響名氣,游戲廳在今天舉辦了街機擂台賽。
頭文字D、街頭霸王、太鼓達人……所有可以得出排名的街機都設有擂主的絕高獎項。
在游戲廳裡體驗到生死一線的傑和硝子如同在詛咒堆裡殺了個七進七出一般,化身為噬人的惡鬼,就為了守住自己擂主的位置。
才剛打出氣功波就要握方向盤,才剛放下射擊倉就要舉鼓槌……
看他們懷裡同樣滿溢而出的獎品就知道他們在這個地獄裡究竟經歷了怎樣的廝殺。
和他們一比,小八和悟逛吃逛吃的祭典之行都顯得貧弱了。
現在這個點,幾乎全東京的人都聚集在這裡,要找餐館落座只能排隊,但是他們帶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實在很不方便,但是要丟掉他們也是舍不得的。
不說悟自己撈起來的金魚和打氣倉換來的音樂專輯,就是傑和硝子贏來的高達模型和任天堂新游戲機也相當貴重。
傑看著四人這副不良於行的樣子,頭痛地說道:「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家就在這邊上,要去稍微坐一下嗎?」
第10章 拍立得相片
黃昏的新宿,高專一年生的四人走進了通向夏油傑家的小道。
因為離開了鬧市區,那股震耳欲聾的喧鬧終於平息了。
逢魔時刻,他們遠遠地可以看見天邊如火焰一般燃燒的晚霞,和劃過余暉、如虹暈一般漂浮著的條帶狀詛咒。
它沒有糾纏在人類的周圍,而是懸浮於萬裡高空,在稀薄的空氣中漫無目的地游動著,絢爛而虛幻,比起對人類充滿惡意的詛咒,倒是更像一種極光一般夢幻曠達的自然現像。
沒過多久,那條詛咒就從下方被一箭射中,發出鯨魚般的長鳴,被祓除了。
像例大祭這樣盛大的慶典,又加上在新宿這樣紙醉金迷的地界舉辦,當然會有總監部派遣[窗]執勤。
硝子和傑因為在游戲廳裡舍生忘死所以沒有遇到,但是悟和八軒在逛街的時候確實發現了幾個倒霉同僚。
在所有人都高高興興結伴游玩的時候,那幾個一臉凄苦的家伙明顯就是[窗]的人。
因為看他們生無可戀的樣子實在太有意思,悟特意在他們面前晃了好幾回。
他們辛辛苦苦地犧牲休假維護著秩序,結果這位一級咒術師五條大少爺卻在游手好閑!還撈金魚!還抽獎!
然而[窗]歸根結底是服務於御三家的組織,他們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瞪視著悟。那目光實在太過哀怨,讓八軒也忍不住看了兩眼。
慶幸的是,直到高專四人離開例大祭的街頭,也沒有發生什麼傷及到普通人的流血事件,期間些許弱小的詛咒才剛一露面,就被四人組一把掐滅了苗頭。
就這樣,他們抱著滿懷的戰利品,站到了夏油傑的家門前。
「我早就想問了,難道夏油你也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少爺嗎?」
雖然不至於在新宿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買下一戶建的地步,但是住上眼前的高級公寓,也是需要相當財力的吧。
「沒有那麼誇張。」傑笑眯眯道。
眼前這個家伙真是謙虛到了可惡的地步,硝子抽了抽嘴角。
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世上總還有更可惡的——
「原來普通人的家是這樣的啊,好小誒。」這是在京都的祖宅以畝來計算的五條悟。
「確實如此。」這是包攬了出雲市郊外,族裡有田、林和山的八軒。
傑一拳一個腦袋:「和你們兩個不能比啊!」
就在這時,一個不可置信的女性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傑君?你、你在打你的同學嗎?」
傑渾身一僵,在高專眾人新奇的目光中轉身打著哈哈道:「媽,那個,你看錯了……」
糟糕,因為在高專習慣了和同期生用暴力溝通交流、互相貶損,他都忘了普通人是連握手都會感到不安的群體了。
明明只在高專待了幾個月而已,但作為普通人的日常卻已經遙遠到了像上輩子的事情一樣——
才怪!
傑母往他身邊瞄了幾眼,雙眼一亮,飛快把他挎到一邊,在傑大感不妙的視線中賊兮兮地伸出小指:「所以說,傑君,誰才是你的這個?」
她獨立的兒子從小學開始就不再將朋友帶來家裡玩了,此時久違地見到傑的同學,讓她忍不住展開了想像:
所以,是那個有淚痣的少女?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是傑君自己也是相當抽離的性格,說不定非常契合!
或者是那個戴著墨鏡的少女?哪怕腦瓜被傑君砸了一拳也面不改色,不是真愛都說不過去。
又或者、又或者是那個容貌出眾的少年嗎?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真的是這樣,她作為母親,也、也是會祝福的!
「誰都不是。」傑以超音速反駁道,他是不會在垃圾堆裡找戀人的。
以咒術師的耳力,傑母認為的悄悄話完全被眾人收入耳中,傑都可以聽到那邊他們發出的『噗嗤噗嗤』的竊笑聲。
如果不是當場拍照對長輩來說不禮貌,硝子和悟能把傑這張死人臉的照片貼滿高專。
夏油傑本就小的雙眼,此刻如一潭死水。
因為傑父被會社外派出差,傑又沒有提前跟家裡打過招呼,傑母的晚餐只買了一人份的食材。又因為例大祭的緣故,菜市的食材幾乎被做生意的商家一搶而光,連菜頭都不剩幾根。
本想好好招待眾人一頓的傑母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遺憾放棄。
臨走之前,看傑母依依不舍的樣子,悟提議不如大家拍一張合照吧。
齜牙咧嘴地拍完照,又在傑的家裡放下自己的一部分戰利品,高專眾人餓著肚子衝回了新宿。
公寓中,傑母還在神色溫柔地注視著手中的相片——
拍立得打印出的相片只有一個巴掌大小,又模糊,卻帶著柔和可親的光影。
相片中,她坐在唯一的椅子上,將她圍繞在中間的,是做著搞怪鬼臉的五條悟、漫不經心的硝子、看不到雙眼的盲人小八……和她無奈苦笑的兒子。
雖然看起來嫌棄著自己伙伴的笨蛋行為,但是其實心裡也很高興吧。
終於又交上朋友了呢,真好。
這樣,她也終於能稍稍放心一些了。
然而她只放了片刻的心,神色又再度凝重起來,「所以傑君真的到高中都沒談上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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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烤肉鋪還是壽司亭、連墨西哥TACO店都人滿為患,四人組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人氣稍差的東南亞沙爹面。
悟其實對辣味苦手,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起來。
俊俏的小哥捧著面碗,在蒸騰的熱氣中想起傷心往事,心中苦痛、泫然若泣,真是惹人憐愛,讓大姐姐們想要以身陪伴。
在日本,拉面鋪都是中年大叔的天下,能頂著異性戲謔的目光來面館吃飯的女性都有一顆勇武之心。
傑看著又一位妝容精致的強勢女性上前搭訕又鎩羽而歸,無語地對悟說道:「你也該差不多一點了。」
「是她們誤會了,也不是老子的錯吧!」悟『可憐』地吸吸鼻子。
不能怪他裝模作樣,因為再不這麼做的話,他就要被辣得流出鼻涕了。
對辣味同樣苦手的八軒吸著面。這已經是她的第三碗面了,辣味的積累終於在她從墨鏡後流下了清澈的淚水。
嬌弱可憐的少女坐在三大五粗的異性中間一定非常不安吧,雛鳥一般顫巍巍地發抖著,甚至驚慌到落下淚來,正是需要大哥哥關懷之時!
然而前來想要給她遞上紙巾的男性全都被她無視到底,面對未曾謀面的陌生人……不,她根本就沒有面對,只是一閃而過地感到她呼吸的空氣沾到了不該沾的氣味而已。
「你們兩個到死都不可能和別人結婚的了。」硝子一邊悠閑地給她拭淚,一邊下了肯定的判斷。
傑深有同感地點點頭。
悟當即反傷:「你就可能嗎!」
硝子頓時感到棘手地嘖了一聲:「如果對我百依百順的話,也不是不能考慮。」
「那不如找條狗算了。」悟翻了個白眼。
硝子竟然思考了起來:「聽起來不錯的樣子。」
沒救了,真是沒救了,為什麼他媽會覺得他找了不錯的朋友啊,傑一巴掌拍上自己額頭。
就在話題滑向人和狗的深淵的時候,異性觀念淡薄、被他們認為無欲無求的小八扔下了一顆驚天巨雷——
「我會結婚的,因為我要想生孩子。」
另外三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生存和繁衍,野獸在自然界活動的原動力,也是所有生命最原初的欲望,在生命還沒有從海洋爬上岸前,這一衝動就鐫刻在了亙古的基因中。
少女非人的蛇眼透過墨鏡望著他們,竟流露出一股魔性的魅力。
要讓自己的血液延續下去,並不是為了家族,並不是為了強大的術式,而是讓八軒八辯的概念永遠存續於這世界。
這個世界,不該將她遺忘。
哪怕是這世上最無私的奉獻也被她扭曲成完全的自我主義,少女無言地訴說著這狂妄的野心。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五條悟。
他一拍桌子,愉快地提議:「我家不知好歹的老東西也一直希望我能娶妻,不如我們一起生下孩子吧!」
下一秒,他的頭被傑和硝子聯合一起按進了面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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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這樣讓人誤會的話,可五條悟反而是最不受影響的那一個。
雖然如果是他的話,開出這樣的玩笑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因為常人覺得過分的東西,在他的字典裡連『分』都夠不上。
『少年純潔的只有被理發師剪掉的發梢』這句話完全沒錯,偶爾傑和悟也會看一些深淵內容的東西,手機裡也有動人的寫真,也會說出『想要和大石惠交往』這樣妄想的言論。
總而言之,他並不是一個會對欲情感到羞怯的人。
甚至剝開活潑少年的表像,裡面的慢心能將人淹沒。
之前針對小八玩弄他少年心的報復還沒有結束嗎,吃個面的功夫也要在言語上占點便宜。
雖然不合時宜,但傑和硝子當時的反應就是『這家伙又來了』。
而被開玩笑的小八不以為意地『謔——』了一聲,看起來似乎也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
一行人深夜回到高專後,在男女宿舍的分叉路前告別。
八軒接受完硝子的晚安,洗漱回到自己房間摟住被磨得光可鑒人的樹枝,閉上了雙眼。
鼻梁上好像還留存著墨鏡的重量,剛接觸到時,少年肌膚的體溫還未消散。
從出生起就被懸賞掛在暗網上、從兩歲起就開始遭到刺殺的少年大喇喇地用無解的六眼看著她,接著伸出修長的手,在她冰涼的手腕上印下灼熱的掌印。
恐怖的眼睛和灼燒的手。
『不如……一起……生下……吧』。
從不曾回響起任何人的任何話的識海彌漫起斷斷續續、虛無縹緲的扇翅一般的囈語。
恐怖的眼睛、灼燒的手,和鱗翅上的嘴。
它們、他們吹拂著她一萬米之外的真空帶,將月光投射在幽深的海面。
似美夢又似噩夢,最終歸於原始的潮汐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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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周,高專的一年生終於迎來了安穩的文化課:文化課老師安穩地讀著教科書,講台下四顆人頭安穩地發出鼾聲。
前一天是最終幻想11的版本更新,悟和傑當然和千萬玩家一起首當其衝、豬突猛進拱進服務器,然而野人治療被他們嫌菜,於是拖上了硝子;輕銳小隊缺一個輸出角色,於是又拖上了小八。
最終結果就是『你不睡、我不睡,為艾歐澤亞大整備』。
不必出勤的日子真是悠哉,綠葉在窗外被暖風吹出沙沙聲,一只小蟲停上玻璃窗,在陽光中留下一粒剪影。
課間的時候,傑擦擦下巴,還在回味例大祭那天他們在空中看見的彩虹般的詛咒。
「那個就還挺漂亮的誒。」傑可惜地說道。
硝子無語地瞥著他:「都念叨了好幾天了,你這家伙是又收集癖發作了吧。」
一個聲音插入他們的對話:「[蟲]當然漂亮啦,畢竟還沒徹底變成詛咒嘛,這不是常識嗎。」
傑和硝子一頓,齊齊轉頭盯著一臉理所當然的五條悟:「才不是啊!」
悟驚訝道:「誒,你們不知道嗎?就是[蟲]啊?」
「不知道啊!」
「[蟲]是在生命體和無機物之間的概念模糊體,存在也在有形和無形之間,是『若有似無』的最佳詮釋,就算是我也沒見過幾回。你們就當這是原子或者粒子一類的東西就可以了。
[蟲]是很容易被影響的東西,吞噬了負面情緒的[蟲]就會像珊瑚一樣堆積起來構築成實體的詛咒,不然光靠人類的三兩個下作念頭就能破壞客觀世界,不覺得太魔幻了嗎?」
這個解說才魔幻啊,這種像別的漫畫嫁接過來一樣的三流設定是怎麼回事!
「小八也不知道嗎?」悟轉頭尋找同盟。
『同盟』從桌面上抬起頭,安靜地搖了搖。
對詛咒解析到這個地步的情報雖說算不上什麼秘辛,但也不是什麼廣而告之的東西。
普通人出身的傑和硝子不知道情有可原,而八軒一族中沒有相關文獻……純粹是因為這一族太孤高,根本沒人願意和他們分享這些。
「總而言之,是種大家隱約知道理論,但沒人見過所以也沒人相信的東西啦。沒長眼睛的家伙偶爾遇到還沒有變成詛咒的[蟲],也只會當做這是沒有殺意的奇怪詛咒而已。」悟不講道理地說道。
就在這時,教室門被『刷啦』一聲拉開,面容嚴肅的夜蛾正道走了進來。
在少年少女不情願的長音中,他宣布——
「有任務。」
「[窗]監測到在青森縣的樹林住著一個可能擁有咒力的普通人少年,據說他擁有將所畫之物都變為現實的能力。」
「小八,悟,你們兩個去那裡看看,如果真的是咒術師的苗子就對他發出入學邀請。」
第11章 無限列車(捉蟲)
「所以說,在青森縣的林子裡……在青森這種70%都是樹林的地方用這種描述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啊!」五條悟站在一望無垠的林場前,對遠方的夜蛾發出跨空間的控訴。
對家裡有山頭和林地的八軒來說,這裡倒是有種回到快樂老家的熟悉感:「用[半虵相]搜查?」
悟立即不知廉恥地答應下來:「那就拜托啦,小八!」
其實夜蛾正道沒有明說的是,一般交由五條悟和八軒八辯此二人出面的任務,多多少少會涉及到動搖普通人道德觀的局面。
例如此次,據他所知,不僅東京和京都校派遣了人員前去,連詛咒師都有活動的痕跡。
將所畫之物化為現實的能力嗎……
如果是真的,那將是沒有止境的強技,不說金山銀海、華服美飾,畫出究極神兵、滅世天啟也不無可能。在見到擁有能力的孩子之前,夜蛾作為一個咒術師,不吝惜用最壞的可能來揣測人性。
這是和人的欲望所緊緊維系的能力,而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可想而知,這孩子的能力甫一現世,想要將其據為己有的人便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冒了出來。
爭搶必導致傷亡,咒術界的戰鬥中絕無心甘情願的退場,人和人的紛爭其實比人和詛咒的紛爭來的更加難堪。
留下手中未沾上鮮血的傑和硝子,這是夜蛾正道作為教師最大的體貼。
雖然對悟和八軒來說並不公平:在泥潭中出生,就要這樣永遠行走在泥潭中嗎?
但是他們一個無所謂,一個更無所謂,倒讓心懷愧疚的夜蛾顯得矯情了起來。
然而那兩名讓他頭痛不已、卻也萬分信任他們足以擺平任何局面的問題兒童,卻在青森的密林中,不見蹤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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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暉光終於閃耀於大地。
這漫長到令人絕望的黑夜、這燃燒到使人悲鳴的黑夜、這無論如何吶喊也無法釋放心中苦痛的黑夜,終於被薄霧般的朝陽所驅散了。
終於……結束了。
粉發的上弦之鬼畏懼於太陽,自斷雙臂逃入樹林。
與他激鬥的炎柱煉獄杏壽郎則受了致命傷,跪在無限列車的殘骸邊,即將垂垂死去。
二百名乘客無一人有性命之礙,煉獄先生用盡全力守住了他的承諾。
這是他的勝利!
然而、然而,他自己卻——
「煉獄先生,快用呼吸法止血……」灶門炭治郎眼含熱淚,無能為力地顫抖道。
然而回應他的並不是煉獄杏壽郎的臨終之語,而是重物落地的『撲通』一聲。
在密林邊,身穿漆黑制服的少年少女互相懷抱著,不省人事地摔倒在地。
眾人還未驚訝於他們的突然出現,就發現他們身下很快蔓延出一灘猩紅的鮮血,炭治郎下意識用鼻子一聞,就發現這二位也受了不亞於煉獄先生的致命傷,他趕緊上前為他們查看、按住傷口。
是被剛剛逃跑的上弦之三傷害的嗎……可惡!要是他再強大一點,能夠把鬼徹底留在這裡,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惡啊!!
「哈哈,這就是三途川的使者嗎。」視線早已模糊的煉獄杏壽郎在瀕死中爽朗地一笑。
三途川的使者怎麼想都不應該比受引之人死得更快吧!都這種時候了不要突然再說冷笑話了啊煉獄先生!明明、明明都這種時候了……
淚水從炭治郎的眼眶滴滴答答地墜落,滴在他按住傷口的粗糙手背上。
自從重傷少年少女的突然掉落後,奇怪的人也接二連三地出現了。
「悟,小八?!」一個發型怪異的細眼少年喊著親密的昵稱從密林中跑了出來,當他看見倒於血泊的少年少女時,神色頓時變得極為恐怖。
相當強勁的體術被他使出,炭治郎只能驅動自己已到極限的身體勉強躲避。幸好他急於查看同伴的傷勢,不然炭治郎恐怕沒法再撐幾下。
他戒備的眼神一一劃過同樣重傷瀕死的煉獄、奇怪的野豬頭套,最後落在此前神情愧悔、替二人捂著傷口的炭治郎身上。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炭治郎忽然聞到了一股極為威脅的氣息、伊之助也渾身一個激靈。
「在開打之前姑且問一句,是你們干的嗎?」他面色不虞地問道。
「不不不,」炭治郎急忙揮起手,但很快手又無力地落了下去,「但若不是我的無能,他們也不會……」
細眼少年、夏油傑雖然表情還是很難看,但最終收起了架勢:「是嗎,想也是,就憑你們的實力想要把他們傷成這樣我想應該也是不可能的。」
嘴好毒!炭治郎急忙攔住想要衝上去決鬥的伊之助。
緊隨少年其後出現的是一位眼下有淚痣的少女,她撥開樹枝探出上半身,不像話地吸著煙,神色非常煩躁,在看到一眾傷者之後,更是發出了惱怒的嘖聲。
比起讓人分不清深淺的少年,她顯得非常無害。
「真會給人添麻煩。」她咕噥了一聲走上前,蹲下的同時伸出手,神跡一般的光暈頓時遮蓋住重傷的同伴,白發少年和纖弱少女緊繃的神色很快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
擁有野獸感知力的伊之助驚駭地道:「這種能力……!」
然而炭治郎無法窺見更多,因為那位給他帶來巨大威脅感的細眼少年向前一步,遮住了背後的淚痣少女。
這四人都穿著相似的黑色制服,胸前別著金色的漩渦紐扣,看起來關系匪淺,就像家人一樣互相保護著彼此。
治療完同伴後,使出了神的力量的少女漫不經心地指著炭治郎的背後:「喂小鬼,那個男人快死了哦。」
被形容為『快死了』的煉獄杏壽郎卻毫無被冒犯的不快,那張滿是鮮血、左眼失明的面孔上露出一如既往耀眼的笑容:「是嗎,這就已經治好了嗎,真是驚人。這是閣下的力量嗎?您的同伴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繼續微笑著說道:「雖然可以的話我也不想在這裡死去,但是這種程度的力量應該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吧。如果會傷害到自己,就請不要管我了。」
「我這一生並無遺憾,今後也不想活在偷竊他人健康的愧疚之中!不必為難,就當做是我的自私吧,少女。」
「煉獄大哥!?」伊之助不解地大喊。
明明已經失血到渾身泛冷,明明已經連洪亮的嗓音都維持不住,明明已經呼吸都帶著痛苦的顫抖,為什麼還要笑、為什麼還要拒絕,真的會有人用這樣豁達的態度面對死亡嗎?
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不後悔嗎?面對起死回生的神跡不貪婪嗎?
已經到了這份上,還要用『自私』的借口為後輩、為陌生人的她開脫,這家伙是笨蛋嗎?
炭治郎轉頭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煉獄杏壽郎,咬住了自己的腮肉,用力到甚至滿嘴血味。
他動搖地看著家入硝子,瞳孔中的期盼幾乎滿溢而出,可是因為煉獄的意志,他即使咬牙到出血、即使淚流滿面、即使這一決斷必然會令他悔恨終生,也沒有出聲懇求。
這家伙也是個笨蛋!
傑輕松地把仍舊昏迷中的悟和八軒扛到肩上,小聲嘀咕:「好像都是不錯的家伙的樣子……」
硝子的臉上爆出青筋,難得被同級生以外的人牽動了怒火。
「看不起我嗎,你這點小傷對我來說,還不到要稱作負擔的地步。」
「是嗎!那請為我治療吧!這份恩情,我煉獄杏壽郎會當牛做馬回報!」煉獄爽快地改口道。
反而更不爽了,『嘭、嘭、嘭』,更多的青筋出現在硝子臉上。
炭治郎因為突如其來的喜訊,脫力地癱坐在地上。
硝子將嘴裡的煙蒂扔到地上,用腳碾滅,雖然不想再理睬那個傻瓜青年,但是他確實不能再耽誤下去了。
反轉術式的咒力如風一般吹拂過煉獄的傷口,並不是多麼清澈的能力,但確實鼓動著生命。
他看著眼前面色冷漠的少女,再度微笑起來,輕聲地說道:「謝謝你。」
硝子被傻瓜的真情流露嚇得一個激靈,飛快轉過頭,掩飾般不客氣地對炭治郎指使道:「出於交換,你們找個地方給我們這邊的幾個笨蛋落腳!」
「嗨!!」炭治郎迫不及待地大聲道。
至此,無限列車事件結束。
死亡人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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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轉術式]雖然治好了外傷,但流失的血、身體的虛弱感一時半會並不會完全恢復,鬼殺隊一行人和咒術高專一行人最終都入住了蝶屋。
那天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一位將硝子的能力透露出去半分,甚至體貼地將其中一間病室讓給他們,只為了讓他們不被打擾。
蟲柱胡蝶忍雖然感到不解,但是有煉獄出面替他們擔保,她出於對炎柱的信任,默許了這一情況。
黑夜散去後的白日天氣舒朗,清風徐徐,漸漸炎熱的氣溫下有隱約的早蟬在悠閑地啼鳴。溫暖的陽光透過庭院中晾曬的被單撒進室內,草木和花香傳來,帶來微醺的醉意。
五條悟正是在此時蘇醒過來,蔚藍的雙眼觀察著上方映著光影的雪白天花板。
好像大夢了一場般,他睡得渾身僵硬,忍不住在松軟的被褥間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黃泉比良阪的風景,意外地怡人啊……」
一手刀就在這時砍向他的腦殼:「說什麼晦氣話!」
然而玩笑般的醒神一擊卻被自啟的[無下限]術式所阻擋,悟像是沒有覺察到自己下意識的警戒心,無神經地露出了星星眼:「傑!你也死了嗎!」
這家伙不對勁吧……
「還活得好好的呢。」面對友人重傷恢復的喜悅消散了,夏油傑凝重地皺起眉:「我早就想問了,沒什麼人能把你和小八傷成這樣吧。到底發生了什麼?青森的任務你們究竟遇到什麼了?」
雖然人才剛醒就問這樣的問題顯得有些殘酷,但介於他們此時的奇遇,還是盡早搞清楚的為好。
「哎呀,人家被擺了一道嘛。」悟還在用裝可愛的口吻說話。
「說人話。」傑嘆了口氣。
輕慢的態度褪去,悟的腦海中劃過數個畫面:遮天蔽日的黑影、足以將人壓垮的不計其數的[蟲]、巨獸震耳欲聾的嘶吼和一個躲在陰影中的得逞的人影。
用腦過度的刺痛後知後覺地襲來,好像時間又回到那片讓他身受重傷的森林,他終於露出了相當陰沉的神色:「我和小八,被完全地擺了一道啊。」
原來,那天他們通過八軒的[半虵相]搜查到那孩子所居住的深山時,對方就已經被詛咒師咒殺了。
僅僅十三歲左右、名叫森羅的孩子,為了不讓自己的能力惹出亂子,安貧樂道地獨居在偏僻的深山中,忍受著寂寞。
可這樣懂事的孩子,死相卻相當的凄慘,應該是詛咒師想通過生前的痛苦讓他堆積負面情緒,好確保他死後能順利留下能力,被做成可用的咒具。
這就是咒術界的手段之一,也是夜蛾正道沒有派出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的顧慮根源。
但是令眾人沒想到的是,森羅已逝的奶奶因為幼年時無意闖入[蟲宴],在飲下光酒之時卻被野獸打斷,變成了既不再是人、也還未成為[蟲]的四不像。
直到她因為體質早早過世,身體內[蟲]的部分留了下來,如地縛靈一般在家中可悲徘徊。
像一介家飾一般透明地佇立在屋中,目睹到毫無人性的暴行、耳聞到孫子慘烈尖叫、最後只能無能為力蹣跚在血泊中的廉子奶奶,暴走了。
為什麼……我的孫子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
山脈震動起來,森林咆哮起來,溪水沸騰起來,飛鳥唳鳴著盤旋於上空,野獸厲啼著互相撕咬,不計其數的[蟲]從地面的縫隙中噴湧而出,吞噬著一切。
前一刻還生機勃發的密林,下一秒便是令人畏怖的寂靜死地。
京都校的人員已經被[蟲]淹沒,根本來不及救出,悟和八軒飛快解決掉詛咒師,卻仍沒能阻止[蟲]的暴走。
本來以他們的能力,逃脫應該不是問題,但——
悟低頭看向捅穿了自己腹部的天叢雲劍,口中噴出了鮮血。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八軒八辯慣常微笑地握著劍柄,可那雙平時熠熠生輝的金瞳,此時卻鏽跡斑斑,毫無作為人的知性。
對了,小八的術式模糊了人類和詛咒的概念,本就很容易吸引[蟲]的目光,在這震撼山岳的暴走中,更是早就被侵蝕了意識。
他們……從開始就被算計了……!
第12章 天啟
世上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們要去邀請入學的孩子偏偏有個作為[蟲]的祖母。
東京、京都、詛咒師三方出動,卻偏偏被詛咒師搶先。明明他們這邊出動的是咒術界最高戰力其二的五條悟和八軒八辯,在搜查方面也無人能出其右。
而被咒殺的孩子的祖母偏偏飲過光酒,可以引動整座山脈的[蟲]。
而八軒的術式又偏偏及其容易被[蟲]影響。
追溯其根源,從五百藏森羅的情報走漏開始,就是一個針對五條悟和八軒八辯而設下的局了。
掌握夜蛾正道的心理,暴露詛咒師的行蹤,前來的必然是悟和八軒。
率先虐殺森羅,引起[蟲]的暴走以侵蝕八軒的精神,令五條悟和八軒站在對立面上自相殘殺。
在悟被八軒捅下那一刀之時,這些關節就在他腦中被一一打通。
唯一不明的是,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只是為了六眼的賞金嗎?
『八軒』趁悟不設防偷襲得手後,便松開了劍柄。
天叢雲劍失去現實的加持,頓時化為虛無。悟的傷口缺少物體堵塞,一下噴湧出大量的鮮血。
越來越多的[蟲]擠壓到『八軒』的身上。
她黃澄澄的豎瞳泛起嗜血的猩紅,嘴角越裂越大,直至耳根,甚至可以窺見灰白的頜骨。犬齒伸長,變作兩根尖利的毒牙,致命的毒液從牙尖滴落,落在地上腐蝕出一陣青煙。
四肢逐漸縮短、最後與拉長的非人身軀融為一體,令人不適地盤臥於地。
漆黑的鱗片從細白的肌膚下一粒粒地翻出,密集地排布著,如鎧甲般泛著堅硬的寒光。
巨量的咒力在她體內叫囂不斷,短短時間內,嬌小的少女就化作了遮天蔽日的巨蛇。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數以萬計的[蟲]緊貼在巨蛇的軀干上,鼓脹著、蠕動著,為它變出了另七顆頭和七條尾。
八雙帶著最原始殺意的狂亂蛇眼依次在黑暗中睜開。
[八岐大蛇]完全體,在此顯現——
八張巨口同時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吒,八條巨尾同時橫掃著樹木,瘴氣彌漫、萬鳥盡去、寸草不生。
她的出現就是死的來臨,她的到來就是此地的終結——!
『八軒』垂下所有的頭顱,惡毒地睥睨著她面前唯一幸存的人類。
她是根源於神話時代的最古詛咒,是與八百萬神明一同行走於這日升大地的劇毒之獸,呵呵,區區人類,如何與她比肩!
足以令人汗毛倒豎的視線就在五條悟的眼前,他捂著傷口、滿身血跡。
明明才被同伴背刺,此時他卻完全忘卻了前情,目眩神迷地與燈籠般的豎瞳對視著,口中發出了戰栗的笑聲。
「啊啊,美妙,實在太美妙了……」
「從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我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哈、哈哈哈——」
「最棒了,你果然最棒了!」
悟躲避著四面八方目不暇接的絞殺和衝撞,只要稍稍被擦到一下,就是傷上加傷。
呼吸中全是猛毒的瘴氣,明明是絕地的死境,他卻已經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了。明明昔日友人刀劍相向,可他卻像是受到了無上的感動。
為這改天換地的偉力、為這澎湃的心潮、為這互相廝殺的業障……!
在劇烈的情緒影響下,六眼如暴走一般瘋狂地攝取一切信息,小到一粒原子的波動,大到宇宙星辰的藍圖。
亙古至今,森羅萬像,是深淵之底,也是晴空透明;是蜉蝣一息,也是永存於世。
他看到了啊,所有的所有的一切——
——都壓縮於這無限之中。
「嘗嘗這個吧,你這野獸的空空腦袋也該塞點東西了。」
他露出亢奮至極的笑容,將中指搭於食指之上,咒力如同輻射般激射而出,「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無下限的內側,一切的停滯之處,什麼都能看見,什麼都能感知,各種情報永無止境。
……因此,什麼也做不到。
當然,一次領域展開並不足以打敗與須佐之男齊名的八岐大蛇,卻可以讓附著的[蟲]因為經受不住無限信息的衝擊而紛紛潰散解體。
大腦中被塞入巨量情報,讓『八軒』產生了一瞬間的清醒,但是隨之而來的被強行催動術式的軀體折磨讓她發瘋一般地掙扎,巨大的蛇尾帶著勁風將消耗了大量咒力的悟擊飛。
『啊啊,好痛、痛……!』
恰好被打中之前傷口的五條悟飛出老遠,神話時代詛咒的全力一擊加上落地的衝擊震碎了他的五髒六腑,令他再度咳出巨量的鮮血,力竭倒下。
這一回,是真正的了無生息了。
本該如此的……!
然而就在『八軒』扭曲掙扎著即將擺脫[無量空處]的控制、重新被[蟲]影響之時,一只手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她的身體,漆黑的咒力在她全身撕裂著,將少女的身軀從蛇腹中一把扯了出來!
「喲,小八,睡醒了嗎,果然沒有王子的親吻就不行嗎。」令萬物無所遁形的六眼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少年的胸膛緊貼她的脊背,溫柔地將她摟抱在懷中。
恐怖的眼睛……
她低頭看去,自己本應畫有[黃泉之印]的小腹正被一只鮮血淋漓的、修長的手捅穿,像是在溫暖她冰涼的體溫。
灼燒的手……
「悟……」終於奪回意識的少女輕聲地呢喃道。
因為透支了術式,她的靈魂此時搖搖欲墜,渾身因為重大的負擔微微顫抖著。
少年渾身劇痛、滿口血腥,卻還是爽朗地回應:「嗯嗯,我在哦。」
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學會了[反轉術式],但是卻沒有治療他人的能力,恐怕……今天小八就會死在這裡。
深夜的電話、祭典的金魚、喧鬧的面館……這樣的畫面以光的速度一閃而過,過度發熱的頭腦終於在此刻稍稍冷卻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他恍惚間好像看到一朵還未盛放就要凋謝的花朵,憑空生出了些許遺憾。
本來,或許應該……
但這樣的念頭只是須臾,下一秒,他想道:她不會白白死去,不管幕後黑手是誰,他窮極一生都會將其找出來滅……嗯?
懷中的人不要命地壓榨出咒力,八軒的術式再度發動,不計其數的[蟲]受到吸引爬行而來。
五條悟本想躲開,卻發現自己穿透少女腹部的手被她從面前不容拒絕地握住了,哪怕是髒器和肌肉都在緊緊地鎖著他的手腕。
沒有道德觀念、額頭上遍布冷汗的少女仰頭對他露出殘酷的微笑,似乎在說:與我融為一體,一起去地獄再會吧。
不要在這種時候放松警惕啊,就算是被砍下的蛇頭,也是會咬住獵物、注入毒液的啊。
「謔——還真是不能對你放松啊。」冷卻的大腦再度被轟的一聲點燃,五條悟像看到了新玩具一樣露出贊嘆的病態神色,瘋狂運轉起無下限術式。
然而剛剛掌握新術式的他一邊治療致命傷一邊使用無下限,果然還是讓三百六十度的絕對防御留下了縫隙。
很快,相擁而立的少年少女就被[蟲]淹沒了身影,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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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就是這樣,後面的劇情就是我從這裡醒來啦。」被人設計得和同伴在鬼門關外晃了一圈的五條悟,這樣重拿輕放地總結道。
傑感覺自己大腦皮質上的所有溝回裂都刻滿了『離譜』二字:「學習生涯沒有霍格沃茲那麼美妙不說,伏地魔倒是出現得快。本來祓除詛咒就已經夠煩的了,還包藏著這種毒瘤,咒術界也太扯了吧。」
因為有之前聽說悟從小被刺殺的事做打底,並不知道對方究竟有怎樣可怕謀劃的他,對於幕後黑手竟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
「就是這麼扯啊,根本沒有魔法童話那麼美好嗎?硬要說的話,應該拿FATE世界觀裡的魔術世家打比方。」
「這麼令人作嘔嗎?」傑想起游戲作品裡作為母體從小被魔術蟲在體內肆虐的女性角色。
「就是這樣……說起來有甜的東西吃嗎,老子頭好痛!」
正當兩人談論之時,在他們的頭頂、蝶屋的二層傳來了一聲石破天驚的肮髒高音。
其音之高亢、其質之刺耳、其調之百轉千回,真是人間絕無僅有、一聽即刻升天。
「好可怕、好可怕!為什麼菩薩一樣的美人睜眼之後會這麼可怕啊!你們到底帶回了什麼人啊,救命!炭治郎、煉獄大哥!!」
伴隨著的還有猛地拉開門之後慌不擇路的逃跑聲、女性大喊著不要在走廊上跑步的斥責聲等等,怎一個混亂了得。
傑的臉瞬間黑了一半:「嘖,善逸那個混賬……」
「這個好色小鬼這兩天一直混在小八和硝子那裡,現在看樣子是小八醒了。」說著他站了起來,「我去看一眼。」
悟下意識地一愣,是啊,他就說少了什麼,原來是小八不在他身邊。
「啊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似乎為了報這臭小子之前讓他擔驚受怕的仇,傑故意故弄玄虛地說道,「這裡已經不是我們原來的二十一世紀,而是——」
「大正時代啊。」
再自大的少年也沒有經歷過穿越時空的奇遇,好像貓咪將頭伸進了宇宙一樣,悟果然露出了痴呆的表情。
居然說大正時代?
傑離開後,他一掀被子從床上跳了下來。
無下限術式終於可以無間斷零消耗地全方位施展,清瘦的赤足踩在地面上也不會覺得冷。
他砰的一聲打開窗,看到晴空萬裡之下,不見高樓大廈的蹤跡,只有一座座排列緊密的木屋,屋頂上用石塊壓著干草,窗上糊的還是和紙,門口擱著汲水的木桶。
這麼一看,他現在所在的房子築著石牆、鑲著玻璃,已經是相當端正的居所了。
空氣透著一股青草的氣息,哪怕是六眼都捕捉不到什麼咒力。
這種農田、阪道、竹籬笆的風景,要不是用料實在太簡陋太貧窮,他都要以為自己回了京都老家。
真的假的,還真的是大正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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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來到二層,中間暴力教訓了善逸、接受趕來的炭治郎的道歉又和蝶屋的葵與三個小豆丁打過招呼,終於走到了硝子和八軒的房間門前。
在蝶屋的這兩天,性格溫和、維護同伴、會幫助弱小的傑很快受到了歡迎,通過交談他才知道那天遇到的幾個矮個子少年竟然只比他們小了一點點,一時間心裡嘀咕著營養果然影響生長發育,一邊忍不住對從小物資匱乏的他們多加照料。
「這些家伙們真夠鬧騰的……啊嘞,小八不是醒了嗎?」
硝子正端著一盤雞腿骨,苦惱地說道:「醒是醒了,可是把我剛准備的一點食物吃掉之後就又睡了,也不刷牙,這孩子總有一天會蛀牙的吧。」
一點食物……傑的目光落在堆得山一樣高的骨頭上,眼神漸漸死掉:「你這家伙對小八不會太溺愛了一點嗎?老媽嗎你是!」
「要不是你們兩個男人太沒用,老娘至於這樣整天拋頭露面嗎?當年許諾我的東西哪樣做到了?」硝子瞬間演技上身,點起一根煙,看透世事般地彈了彈煙灰,「都是誰的錯啊,快給我反省起來!」
一個爽朗的聲音突兀地隔著門板回答了硝子的問題:「嗨!是我的錯!」
這家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啊!
房間內的兩人頓時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地屏息蹲下。
原因無他,正是那天硝子救下煉獄杏壽郎之後,他一清醒就宣布自己要當牛做馬報答硝子的救命之恩。
硝子數次拒絕無果,躲也躲不掉這個精通呼吸法的強者,甚至睡著後夢裡都有一只貓頭鷹在追著她大喊『報恩』,令她大驚失色、抱頭鼠竄。
這份執著,讓傑看了都大呼感動。
房間外的人似乎疑惑了一下,但很快洪亮地道破了他們的自欺欺人:「屏息也是沒用的,硝子小姐、夏油少年!請接收我的報恩吧!」
硝子和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震顫的瞳孔中看到了鐵的意志:此地不宜久留,理應提桶跑路!
正所謂如何逃離熊的追捕,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要不是推不動夏油傑這個大猩猩,硝子能當場表演一個棄車保帥。沒能用出這一招,她心中多少還有點遺憾。
抱歉了歌姬前輩,可能是和人渣混多了,她也不由自主學到了人渣的思維!
走門是行不通了,門外有惡鬼駐守,看來只能翻窗。區區二層的高度,對咒術師來說如履平地!
『哐當』一聲翻窗的響動之後,房間裡瞬間失去了兩人的蹤跡。
床上鼓起的大包似乎被這騷亂所影響,在原地蠕動一番,冒出了一個頭。
翻窗離開了嗎,煉獄在門外靜靜聆聽了一會,決定追上去,他報恩的決意是不會被這三兩挫折所阻礙的!
就在他離開之際,廊上走來一個相當高挑的身影,他記得似乎是……叫五條悟的少年嗎?
「你清醒過來了嗎,五條少年!硝子小姐和夏油少年一定會相當高興的!」
說完這句話,煉獄聽到房間內傳來些許窸窸窣窣的碎響。
「你是……?」高挑的少年歪了歪頭,在陽光明媚的走廊上他通透的蔚藍色雙眼竟有一種神異的非人感。
「我是炎柱的煉獄杏壽郎,此前承蒙硝子小姐的關照,從三途川撿回一條命,正是在此報恩!」
硝子的爛好心嗎……
少年摸摸後腦勺,嘟囔了幾個字。
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做,但煉獄卻感到空氣中有什麼為之一松。
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察覺,煉獄露出清爽的笑容:「我還要去履行報恩的承諾,這邊就先告辭了。」
五條悟:「哦。」
無關的人都已離開,他終於旋轉開了門把手。
或許是因為一度窺見了死的真諦,或許是因為領悟了世間不一樣的高度,此時的萬事萬物對他來說,竟都有一種微妙的出離感。
但是那時燃燒到熾烈的狂熱,卻在他體內留下了動人的一筆。
想要與他在地獄再會的少女,與他一樣動了殺意的少女,他的啟迪、他的天啟——
然而從被褥中探出頭的少女用燦爛的金瞳與他幽幽對望了一秒,就飛快縮了回去,將自己鼓成一個水泄不通的大包,表示出明確的抵觸之意。
「小八?!」五條悟發出了心靈受創的悲鳴。
第13章 最後的武士
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天啟的嗎,八軒八辯!
悟氣勢洶洶地衝進房間,一把掀開被子,然而床上卻空無一人。
他視線上移,和牢牢扒在被面上的少女面面相覷。
「就這麼不想和我見面嗎?」他撅起嘴,本意是想裝出委屈的神情。
可是尚未成年的、名為[五條悟]的全自動運轉裝置,還未到達日後那般能夠對所有局面都作出完美反應的巔峰,以至於讓直覺強大的少女察覺到了他委屈表像下的躁郁。
不,不……
八軒愣了愣,永遠遵循自身意志的她如同蛇一般從被子游到了少年的肩上。
她的臀部坐上少年的小臂,腰肢倚靠著臂膀,纖細的雙臂從悟的脖頸兩側落下,一手用力地握著他的肩,一手將他的臉轉向她。
漠然的豎瞳與他對視著,不善辯解的少女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說:我來見你了。
白皙的面容近在咫尺,悟呼吸間都可以聞到她身上……雞腿的味道!
悟的耳根充血漲紅,他張開五指一把抓住八軒的臉將她往後推了一推:這個無神經的家伙……!
被詭異地安撫住了,漂浮於天的少年被爬行於地的少女再度牽引著落了下來。
但是剛剛八軒躲著他的原因還是讓他在意得不得了,問出口了之後才得知,這是她遇到天敵的下意識條件反射。
在她人口簡單的家庭中,爬行類的老爸經常做出離譜的事惹正常人的老媽生氣,怒火中燒的妻子瞬間被丈夫奉為食物鏈上層的天敵,他豎瞳一縮,就會飛快躲進家裡的地窖中。
於是年幼的小八本能地學會了這一保命的條件反射。
對她一番敘述毫不客氣捧腹大笑的五條悟感到趴在他肩上的少女雙腿立馬盤上他的腰,雙臂纏住脖子一個收緊。
絞殺!
過程雖然和想像的不一樣,但結果相通,互相給對方肚子開了個洞的兩位未成年很快就不計前嫌地和好如初了。
不可或缺的兩名成員成功復活歸隊,高專四人組當晚在蝶屋的餐廳裡開起了小會。
桌上放著茶和點心,悟的面前是特意去外面買的御手洗丸子和紅豆湯,給小八的則是小山一樣高的豬肉包子。
順便一提,這都是煉獄杏壽郎報恩的內容。
悟一邊嚼著團子,一邊把和傑說過的內容又與硝子分享了一遍。
除此之外,察覺到不對勁的他發現一個奇怪之處:明明當時在場被[蟲]吞噬的只有他和小八,傑和硝子又是怎麼在這麼緊湊的時間內接連出現的呢?
傑從小八那裡拿過一個肉包:「短時間?從你們出發到消失,已經過去兩周了啊。上面察覺到不對勁,才又發了新的任務指名我來找你們。結果到了青森,只看到被毀得一干二淨的森林和你們的殘穢,還有個自稱——」
「自稱賣藥的男人?」硝子接話道。
傑驚訝:「你也遇到了嗎?不對,你不是留在高專了嗎?」
硝子頓了頓:「……是啊,我確實留在高專。但是在你們三個都失蹤之後又過了一個月,有個自稱賣藥的男人闖進了高專。」
那是一個比八軒看起來更非人的男人。
他扎著紫色的頭巾,雙耳像精靈一樣尖,臉上畫著妖艷的妝容,身穿色彩艷麗的華服,背後的腰帶結有像是蝴蝶或是飛蛾的紋樣,木屐的齒異常高。
他背著一個看起來很沉重的精致木箱,箱子上畫著眼睛的抽像圖樣,隨著他的走動叮叮作響。
這樣一個扎眼的家伙,卻靜悄悄地出現在高專的結界內攔住了獨自向宿舍走去的硝子,好像布下結界的天元大人什麼都沒有察覺一般。
抹著紫色顏料的嘴一張一合,發出了石粒相撞的脆響,可硝子卻聽懂了他說的話。
『你的身上,糾纏著,九十年前的[理],與你的另三位伙伴,一樣。』
『你要與他們,彙合嗎?』
硝子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他就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個歲綠色的酒盞遞給她,酒盞中自動盈滿了發光的清澈酒液。
硝子喝下酒,大地就像水面冒出氣泡一樣冒出不計其數的[蟲],將她淹沒了。
賣藥的男人在原地目送她消失,又發出幾聲脆響,像是在說給什麼人聽,之後又等待了片刻,才慢慢離開了高專。
悟摸著下巴:「雖然不知道這個賣藥郎是什麼人,但是酒盞的話,我倒是略有耳聞。」
「參加[蟲宴]的人會被[蟲]贈與一個歲綠色的酒盞,酒盞裡盛放的是從地底的起源之光脈中舀上來的光酒,喝下光酒的人即與[蟲]達成契約的人,會變成[蟲]哦!」
喝下了光酒的兩人臉色一變:「難道我現在是[蟲]了嗎?」
悟笑嘻嘻的指了指自己的六眼:「據我觀察還是人類哦,看起來也沒有別的異常。看來光酒的力量應該發揮了別的作用,比如把你們送來九十年前。這麼一想,那位賣藥郎應該是[蟲]的使者。」
傑和硝子松一口氣:「那九十年前的[理]……是指因緣之類的東西嗎?」
「錯不了。這個時代,應該和我們有類似[契闊]的約束,所以我們才會精准出現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有什麼我們必須要做的事,當事情完成,[契闊]達成,跨越時空的約束應該就會隨之解開。」悟拿起下一根團子。
傑皺起眉,咬了一半的肉包拿在手中:「如果把『我們必須要做』的概念改成『必須要我們做』的話,也就是說缺少了我們的干預就無法達成。憑我們的實力,總感覺沒有做成的話會產生相當糟糕的結果。」
硝子亮出精明的目光,贊同道:「特地跨越九十年的時光,上升到因緣、命運的高度,應該是相當大的事件,不然說不過去。」
一直瘋狂吸入豬肉包的八軒突然插話:「也可能是要在此見證什麼、聽聞什麼真相,以應對未來。」
於是眾人的思路不由自主飄向那個算計了悟和小八、至今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幕後黑手。
能讓在這種場面上通常沉默不語的小八開口說話,看來她心中對幕後黑手真是相當仇視。
但這種情況也並非不可能。
對方利用廉子奶奶幼年的[蟲宴]經歷開始精心布置,就為了解放完全體的八岐大蛇,如果不是悟在千鈞一發之際覺醒反轉術式,最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局面無法估量。
而且總監部在二人失蹤後單單指名傑去青森探查這一點也很可疑,可能也與幕後黑手有關。
這樣一分析,現代咒術界的局面同樣撲朔迷離。
僅憑悟和八軒的遭遇以及傑和硝子同賣藥郎的只言片語,缺少情報的他們只能推理到這一步。
但不管在現代還是在大正,他們即將面對挑戰這一點已是四人共同認可的猜測。
交談一番後,時間已至深夜。
蝶屋的人聲歸於寂靜,只余庭院中曲曲蟲鳴,而平時日常是通宵打游戲的四人還精神百倍。
現代咒術界的問題對於身處大正時代的他們來說鞭長莫及,實干派的四人很快將之拋諸腦後。
「悟、小八,你們家族的歷史都很長吧,族裡就沒有什麼關於大正時代的記載嗎?」傑剛說完,就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五條家先不提,八軒家就算有記載,憑小八那手人畜不分的狗爬字,平時也一定是不會看族紀的類型。
他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悟身上,雖然感覺也很渺茫就是了。
「就算你這麼問……」悟鼓起了臉,他小時候確實被灌輸了家族的歷史,但是五條家從平安時代延續至今,大正時代短短十四年,只是這時間長河中的一瓢水。
而且他上課摸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家族記事更是左耳進右耳出。
而八軒果然干脆利落地搖頭。
這條路也走不通的話,果然只能在這個時代腳踏實地收集情報了。
大正不像在現代,有[窗]監測全國的異常事件,再不濟還有互聯網可以查新聞……不,應該還是有[窗]的存在,只是他們此時都不知道聯絡的手段。
悟:「等離開後去街上找個咒術師問問吧,不行的話就讓傑放點詛咒,遲早能騙到人來。」
傑:「沒辦法了,就這麼辦吧。但是悟你不能露面,六眼太明顯了。」
八軒:「要是他們不配合的話就教訓一頓。」
硝子:「要把錢也一起搶來哦,我們現在可是身無分文。」
於是,腳踏實地的大正情報收集計劃就這樣決定了。
此時四人還不知道,這世上除了詛咒以外,還有名為『鬼』的存在。
只是有一群可愛可敬之人燃燒自己的生命化作太陽,令鬼在踏上下一個時代的台階前,就被他們的光芒所攝,消散在了歷史的雲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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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慣例睡懶覺的四人堪堪趕在午餐前醒來。
庭院中,煉獄杏壽郎早就完成了一遍早訓,沒有得到硝子治療的炭治郎等三人在他的嚴厲監督下坐在廊上鍛煉全集中-常中的呼吸法。
傑和硝子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們。
他們對來來往往的鬼殺隊隊員攜帶的日輪刀並不是視若無睹。
明治維新時為了收藩以鞏固權力,天皇對軍隊以外的武士頒布了廢刀令。
但刀是武士的生命,棄刀等於斷頭。此令一出,各地的藩邦都出現了武士反叛。
雖然明治維新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世紀,武士們的發髻也都被割完了,但難保還有堅定武士道精神的家伙在。
鬼殺隊的眾人此前就被傑和硝子視作這個時代的反叛勢力,所以互相之間的交流也保留在禮節的範圍內,這一猜測他們也告知了悟和小八,讓他倆不要胡亂說話。
之所以對炭治郎他們多加關照,也有熟知他們在歷史上注定不會擁有結果的同情在。
明明都是不錯的家伙,卻注定失敗,在他們心目中,鬼殺隊是和新選組差不多的時代的殉道者。
「很辛苦吧?」硝子將毛巾遞給滿頭大汗的炭治郎。
在她看來,只有好孩子值得關心,旁邊大喊『看不起我嗎大嬸!』的野豬頭套和尖叫『為什麼我沒有!』的太陽花是什麼?她看不到誒。
至於目光灼灼盯著這邊的貓頭鷹,更是被她無視到底。
被大姐姐關懷了的炭治郎臉紅地咕噥道:「不,不辛苦。」
「炭治郎,你這混賬臉紅什麼!」善逸更加高亢地尖嘯起來。
伊之助發出嘶鳴:「無視本大爺嗎!」
傑忍無可忍,上前一拳一個腦袋制裁了伊之助和善逸,這姿勢竟和夜蛾老師有幾分神似。
聽不進人話的兩人終於倒地,傑滿意地坐到了炭治郎的另一邊。
這是個溫柔的孩子,和他相處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因此,如果可以,他們並不想他面對歷史上的結局。
被勒令不要開口講話惹人討厭的悟和八軒只能可憐地坐在餐廳繼續啃啃啃,心中有種被摯友/小鳥拋棄的辛酸。
被無視的煉獄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為什麼要選擇這個職業?你還這麼小誒。」硝子撐著臉頰。
雖然她也是未成年童工的一員,但是現代社會的理念是根深蒂固的:十五六歲的少年應該讀書和玩樂才對。
炭治郎垂下眼,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掌,砍柴的繭已經被握刀的繭所覆蓋,此時恰有一陣微風將一片花瓣吹入他掌中:「最初只是為了找到救我妹妹彌豆子的方法,後來是為了不讓其他的家庭發生和我家一樣的慘劇。」
他握起手中的花瓣,露出了堅定的眼神:「所以,我會揮刀到最後一刻。」
這份強大的意志,既讓人震動又使人疑惑:「為什麼要這麼拼命?」
這就是武士道嗎?
炭治郎愣了愣,似乎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不拼命的話,就不能打敗更強大的敵人,就沒辦法找到治療彌豆子的方法了。」
傑余裕地指著硝子:「什麼病,讓這家伙治一下試試?」
「不不不,不是疾病,」炭治郎連忙揮手,「彌豆子是變成鬼了。」
空氣一靜。
傑和硝子:「哈?」
豎著耳朵的悟和八軒:「鬼?」
氣氛出現一絲凝滯,從未設想過的道路出現了。
不不不,回想一下,曾經的日本確實有將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叫做『鬼』的傳統在……
但是怎麼想彌豆子一個日本人都不可能基因突變變成外國人吧!!
「硝子小姐和夏油先生沒有遇到過嗎,就是這樣——」炭治郎比劃起來,一會白鶴亮翅、一會猛虎歸山,「會吃人,只能在晚上出現,遇到陽光就會死的鬼?」
傑和硝子的臉頰虛弱地凹了進去:他們只知道人類的負面情緒產生的詛咒,算不算?
「我現在就是專門獵殺鬼的民間組織——鬼殺隊的一員。」
所以他們並不是什麼反叛的武士嗎!把他們的同情還回來啊!
八軒面不改色地發出了一聲類似放屁的噪音。
「哈哈哈哈,不會吧,LAST SAMURAI(最後的武士)?哈哈哈哈!!」悟在他們身後笑得雙眼飆淚,狂捶餐桌。
煉獄的雙眼炯炯有神:「唔呣,聽起來真是悲壯!」
傑和硝子緩緩捏緊了拳頭。
第14章 祖母悖論
傑和悟的大正第一架並沒有打起來,畢竟借住著別人的房子,而且他們還身無分文,沒辦法賠償。
在鬼殺隊眾人的描述下,高專的咒術師們得知了他們所熟悉的歷史上,竟真的曾存在著鬼這一物種。
不,說是物種好像並不准確,他們並不能互相繁衍,而是由叫做鬼舞辻無慘的鬼中之王通過賜予他人血液來制造的。所接受的血液越多,實力也就越強大。且鬼王通過他的血,通享所有鬼的五感,掌控所有鬼的生死。
在鬼王之下最強的十二只鬼,被稱為十二鬼月,分為上弦之月與下弦之月。
在他們來到大正之前,炭治郎等人正擊殺了下弦之一,並與上弦之三遭遇。
鬼的前身都是人類,一旦被改造成鬼,就會對人類的血肉產生巨大食欲,哪怕是父母子女也會不惜手刃。數百年來,無數家庭為此家破人亡、血親相殘,人類因為鬼而流下的血淚,幾乎染遍了這日升大地。
它們不需要睡眠,只在夜晚出現,畏懼紫藤花的香味,不老不死,只有太陽和擁有與太陽同等力量的日輪刀才能夠殺死鬼。
為了向鬼給予以血還血的仇恨、為了不讓更多人品嘗自己的悲痛與苦恨,在戰國時代,各國的武士成立了最初的鬼殺隊,並延續至今。
高專四人如同聆聽天書一般震驚地聽完了鬼殺隊眾人的講述。
作為裡世界的駐守者,他們對世界上不為人知的一面比普通人有更深的了解。不少咒術師更是因此帶有濃濃的優越感,認為普通人愚昧無知,不堪與其為伍。
現在突然有一個聲音告知『其實你們自以為了解的真相,並不是真正的全部哦』,這種衝擊,真是如一支箭羽般精准地射穿了他們完備的世界觀。
就好像童年回憶裡溫柔操心的家鄉老媽在他們辭去東京工作准備回老家種地時突然變成了怪力山地大猩猩一樣,讓人沒辦法接受。
與此同時,可疑的部分便浮現了出來。
按理來說,作為同樣歷史悠久的組織,起源戰國的鬼殺隊和起源平安時代的咒術師在漫長的時間中不應該一次重疊的腳印也沒有。
然而當高專眾人詢問他們『是否有見過使用奇怪能力、看起來有組織的術師』,他們回憶了一番,說在獵殺鬼的時候,一次都沒有見過,歷史上也不曾有鬼殺隊隊員遇到過奇人異士的傳聞。
就如同咒術師的四人完全沒聽說過鬼一般。
「是嗎……」悟沉思道,「這樣的話……我倒是有點明白了。」
他越說,雙眼越亮,覺得自己似乎摸到了[理]的門道。
明明鬼在歷史中肆虐了數百年,鬼殺隊也活躍於各地,可咒術界的文書卻毫無記載,現代的咒術師也對此一無所知。
明明咒術師從平安時代就已在全國範圍祓除詛咒,更有天元大人的結界輔助的[窗]大面積監測著咒力波動,可鬼殺隊也毫無所覺。
這份空白,就是最大的問題。
好像有什麼無形力量化作了透明的壁壘,將兩邊涇渭分明地隔絕開來。
無論這份力量的目的是什麼,它都極有可能涉及到令他們跨越九十年時光的[理]。
這一『歷史之壁』的真相,他們必然要弄清楚!
他和另三位伙伴一一對視,幾人都露出了『我懂你』的神情,就連對解謎游戲一向不感興趣、認定以力可破萬物的小八都肯定地點了點頭。
悟滿意地叉腰,果然和伙伴交流就是便利呢。
但天生會下意識獲取巨量信息的他,在剎那間腦海中閃過了數個顧慮——
如果真實歷史和書面記載有如此大差異的話,他們就不得不謹慎行動了。如若不然,可能會造成很大的麻煩也說不定。
首先他就需要保證一點:即眼下他們所在的時代確實會朝著記載中的歷史前進。
因為時間穿梭首先涉及一個理論,即祖母悖論。
當一個人回到過去,在自己父親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殺死,於是此舉動會產生一矛盾的情況:他回到過去殺了他年輕的祖母,祖母死了就沒有父親,沒有父親也不會有他。當他的存在已經因為祖母的死亡而被抹消,那麼又是誰殺了祖母呢?
於是這一悖論延伸出了平行時空的理論,即他所殺的是平行時空的祖母,所以才不會影響他自身的存在,時間穿梭才能正當地繼續下去。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小心將真實歷史暴露於公眾,導致人民認知產生巨大差異,世界線因此傾斜,就有可能因為一例例單獨個體祖母悖論的啟動而誘發大面積平行時空的重疊,最終形成特異點。
往小了說,可能只有寥寥幾人的人生會被改寫;往大了說,可能整個二十一世紀都會面目全非,變成他們完全想像不到的樣子。
對於一般人來說,這樣的祖母悖論和平行時空理論或許更像是空想的假說。
但是對將無下限化的阿基裡斯悖論裡收斂的無窮級數帶到現實作為術式使用的五條悟來說,這一切都是真實,都是這世界早已安排好的『已知』。
雖然一個全新的未來也挺有意思,但世界上要是缺少了他悟大人,該是多麼失色啊!悟大人也不能接受失去朋友的結果,所以小八他們也不能消失!
……不,等等,就憑小八描述中她族人孤高冷漠、不為世事所動的性格而言,可能世界毀滅了都不會動搖她的出生也說不定……
理科優異、智力雙A的白發少年在一瞬間處理了無數信息,在青森一戰就丟失了墨鏡、一直承受著六眼負荷的他更是大腦隱隱作痛,面色變得有些蒼白。
在鬼殺隊的旁人眼中,原本自信滿滿的白發少年突然不明原因地失去了血色。
原本就溫柔友善的炭治郎不提,被傑暴力制裁的善逸也別扭地過問了這位他看不慣的大帥哥的身體情況,而野豬頭套則發出了白目的提問:「這家伙是不是吃壞東西了?」
相比之下,咒術師眾人就顯得毫無同伴愛,人渣本性一覽無余。
硝子心想:這家伙已經學會反轉術式,有事自己治治好了。
八軒一臉處理垃圾的表情,將一袋手帕包著的金平糖遞到悟面前。
這還是蝶屋的蟲柱送給她的見面禮呢,不過她討厭吃糖,就交給[五條悟]接收站處理好了。
在高專時住隔壁寢室的傑習以為常:「又擅自琢磨了些有的沒的,CPU過載了吧。」
「西皮由?」炭治郎露出豆豆眼。
說起來,夏油先生他們總是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呢。
明明看起來都很斯文,氣味聞著也像城市裡那些會進影院、吃西餐的公子小姐,卻經常無意間展露神奇的力量,好像對什麼都游刃有余的樣子,很是讓人混亂。
然而高專的四人並沒有理會他的茫然,反而當著他的面轉身圍成一圈,嘀嘀咕咕了起來。
沒有善逸好耳力的他只能隱約聽見『祖母』、『特異點』、『人理燒卻』、『制造聖杯』之類的只言片語,接著他們就鬧成一團打了起來。
等四人鼻青臉腫地停手,話題又變成了『謹慎行事』、『腳踏實地』、『從現有的情報出發』、『參照變量』這樣的片段。
「好可怕,這幾個家伙好可怕啊!!」不得不被迫聽到了全部內容的善逸猛烈地搖晃起炭治郎。
下一秒,把金平糖咬得咯咯作響的悟就自來熟地勒住炭治郎的脖頸,興衝衝地說:「喂,疤頭,你說你的妹妹是鬼吧?借來讓我研究一下!」
「哈?!」善逸頓時露出惡鬼相。
炭治郎大腦一個短路,差點暴跳起來:這個人把別人的寶貝妹妹當做什麼了啊!疤頭又是什麼!他可是有被父母好好地給了灶門炭治郎這個名字啊!
而且鬼是吃人的怪物啊,不要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中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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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是不可能研究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沒有兄弟姊妹,對族中的同輩也沒有一絲一毫親眷之愛的五條悟無法理解炭治郎對妹妹毫無保留的愛護。
明明他都向他們解釋了他六眼的作用;硝子作為他們的恩人,也作證了他所謂的『研究』就只是看上幾眼而已。
炭治郎這才發現,這位的說話氣人的少年雙眼絢麗得不可思議,好像是萬裡無雲的天空延伸至此一般,散發著剔透的輝光。
光是站在他面前就有種無所遁形的挫敗感,仿佛無論做什麼都會被預料。
如果說神的雙眼真的能看透一切,那必然就應像這雙眼睛一樣。
可是紅發的矮子少年還是堅定地拒絕了他。
「我明白五條先生只是出於好心。」雖然比悟小上兩歲,但他卻如長兄一般溫和地包容了悟的任性。
包容卻不放任,這位嘗遍苦澀滋味的少年讓人不禁敬佩、向往他的原則和溫暖。
「彌豆子雖然在其他人眼中是讓人害怕的鬼,但對我來說,她永遠是我絕對不會拋下、最重要的妹妹。所以,研究的事請您放棄吧。」
「但如果您願意以平等寬宏的心來與彌豆子相處,到那時,我就不會阻止了。」
平等?
從未有人在五條家的神子面前會提起這兩個字,在高專入學之前也完全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的五條悟,沒有想到有一天竟會有人以這種理由來拒絕他。
但讓那個叫做炭治郎的隨和少年露出那麼認真的神色,好像這是他手中僅握的唯一之物一般,悟不知怎麼的,竟也選擇了退讓一步。
「好吧,那讓我見識見識別的鬼也行。這可是老子的大發慈悲,你要心懷感激地收下哦?」
「悟成長了呢。」傑笑眯眯的面容上隱約可見功德圓滿的佛光。
硝子點起煙,受不了地斜眼看他:「稍微有些惡心了,夏油,你可以站過去一點嗎?」
就連八軒也微笑著:「你是老爸嗎,傑?」
但鬼是隨機行動的怪物,就算有鎹鴉送來任務,他們也常常遇到到了任務地卻不見鬼的蹤影,只能無力埋葬受害者的場合。
於是,炭治郎轉而提起了一個叫藤襲山的地名。
這是鬼殺隊用於選別隊員的場所。
整座山都圍繞在紫藤花的包裹中,花海如同監牢一樣關押著大量的鬼,所有意向進入鬼殺隊的人士在學習了呼吸法後,都需要在藤襲山中存活七天七夜,才能正式入隊。
這是炭治郎所知的,最能確保鬼之所在的地點了。
「但是五條先生並沒有學習過呼吸法吧,就算有硝子小姐在,藤襲山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太危險了。不如還是——」
然而他好心的擔憂卻被悟打斷。
白發的少年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臉湊得極近,好像在讓炭治郎全方位地觀賞他出眾的帥臉:「普通人?老子?你這家伙不會是傷口感染所以發燒了吧?」
說著他自來熟地在炭治郎堅硬的腦殼上摸索了起來。
「不、不……蝶屋的治療很好,我沒有感染……」炭治郎一邊躲著悟的手,一邊慌張地後退了兩步。
五條先生,果然是這種沒有分寸感的性格嗎……!
伊之助和善逸看到炭治郎一臉困擾地躲避,本想稍加阻止,卻發現他們的動作竟然絲毫碰不到這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少年!
「怎麼回事?!」
「你們才是怎麼回事啊,竟然會以為老子是普通人!」悟比他們更大聲地回嘴道,豎起拇指朝自己一指,「鬼也好,詛咒也好,都不在話下。我們這邊,可是最強啊。」
「最……強……?」炭治郎感到自己仿佛突然聽不懂日語了。
在悟身後,同樣被指到的方向所在,站立著他同伴的三人。
其中之二是他們已熟悉的夏油先生和硝子小姐,硝子小姐具有將瀕死的人瞬間治好的神跡一般的力量;而夏油先生很溫和好心、讓人親近,雖然炭治郎曾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他在無限列車時帶來的巨大威脅感,此時看來應該也是某種神奇的力量。
而與他們交流最少、在炭治郎聞起來和伊之助有幾分相似的,那位叫做八軒八辯的少女,則睜著像蛇一樣的金色雙眼,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一決勝負吧,蛇女!」伊之助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決定以最強之頭槌再次挑戰。
自從八軒醒來,遵循著同性相斥的世間真理,伊之助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發出對她發出『勝者才可做山之大王』的挑戰。
少女不躲不閃,瞬間四肢爆發力量,以手肘和膝蓋夾住伊之助的衝擊。
後腦和面門隔著野豬頭套遭到重擊,伊之助發出『噗嘔』一聲倒地,再起不能!
炭治郎和善逸面露不忍地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已經換上鬼殺隊服,再度披上屬於炎柱的火焰羽織,煉獄杏壽郎手握日輪刀,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柱本本就是負責範圍最為廣泛、任務最繁重的階級,在蝶屋待了幾日已經浪費了許多時光,哪怕他剛從鬼門關被拖拽回來。
雖然他還未報恩結束,但也到了必須要出發的時刻了。
「是嗎!閣下幾位也有加入鬼殺隊的決意嗎!」他斷章取義地聽到眾人談話,頓時高興地說。
不不不,五條先生只說要對鬼進行研究而已,這是私人的學術行為吧。雖說對鬼殺隊也有幫助,但他們並沒有要加入鬼殺隊的意思……炭治郎在內心虛弱地反駁。
「雖然此時啟動藤襲山並不符合規矩,但我會向主公說明情況,以求得同意!」
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聽人說話啊,煉獄先生!
第15章 高空作業
漆黑的鎹鴉在碧空中滑翔而過,落入一座無人知曉的宅邸。
庭院中劃著靜謐的枯山水,驚鹿在泉水的灌注下發出『咚』的聲響,漫天的紫藤花如瀑布般垂落,與松和竹相得益彰。
在隊員面前趾高氣昂、怪聲怪氣的鎹鴉此時安靜乖巧,好像就連牲畜都如人一般地敬愛著宅邸中的某個人。
一個光是耳聞便讓人如沐春風的聲音溫和地響起:「是哪位孩子的信件?」
蒼白的手從鎹鴉口中取下信封,交給一旁相扶的孩童,接著輕輕地揉了揉鳥類頭部的絨毛,令它享受地眯起眼。
端著不變笑容的孩童展開信紙,緩緩道:「是炎柱煉獄先生的來信。」
[吾敬愛之主公拝啟
時節至夏,不知主公是否安好,暑熱之中也請多多進食,保重身體,吾衷心祝願您能更加安康。
吾於四日前與癸級隊員灶門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於列車之上斬殺下弦之一鬼,遭遇上弦之三鬼,雖救助所有列車人員,卻慚愧令上弦之三鬼逃脫,本當以死謝罪。但是吾受恩於一位少女,承諾當牛做馬還報恩情,還請寬赦吾於報恩後再行切腹介錯之舉。
灶門炭治郎、我妻善逸、嘴平伊之助三人於列車同鬼戰鬥時心境堅韌、武藝扎實、情誼友善,吾以炎柱身份推薦此三人晉升庚級隊員,收作繼子。
實際,吾恩人家入硝子與其同行三位之八軒八辯、五條悟、夏油傑現暫住蝶屋,對鬼有探究尋理之心,有意加入鬼殺隊。此四子均實力不俗、能力非凡,雖然來歷不明、為人散漫、恃才傲物,但是性格澄澈、彼此友愛、心境廣大,可堪當責任。
吾於其身可見變革之異像,今提議對其開放藤襲山以試煉,還請主公定奪。若其四人正式參入鬼殺隊,還請主公暫拋來歷之疑,不吝相見。
煉獄杏壽郎-敬具]
「煉獄杏壽郎,敬具。」
孩童讀完,將信件重新折好放入懷中,以便一會父親保存來信。
像這樣收藏信件的漆盒,產屋敷的宅邸中專門有一間和室來放置。雖然只有柱級的隊士才能直接和主公通信,但無論是一句話的急言還是長篇的自陳、悲痛的訃告還是獵鬼的喜訊,他父親都會好好保留。
無限列車一役的結果早已由[隱]進行了稟報,但是——
「杏壽郎沒事比什麼都重要。」產屋敷耀哉顫抖的手暴露了他內心的後怕。
真正將每一位隊員當做親子來關愛、當做英雄來尊敬,至今仍每日為犧牲的隊員掃墓,鬼殺隊現任當主產屋敷耀哉,就是這樣如天如海、表裡如一的真摯無私之人。
回憶起信件的內容,他因內心波動劇烈咳嗽起來,女童打扮的長子頓時擔憂地將父親扶住。
「五條和八軒嗎……」
「那邊世界的人,竟然還是到來了。」
他回憶起先祖對他的諄諄教誨,激動地將長子摟入懷中。
「輝利哉,我的孩子啊,靜止千年的潭水終於被風吹起了波瀾!有些事,今天我將會原原本本地告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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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去一千年了啊……
悲哀……
無上的悲哀。
他的腳早已走遍了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地,假如這世上真的有蓬萊仙島的話,他應該也曾無意識地將其踏訪過一遍了吧。
他這般窮極地渴望,卻始終不能如願。
仿佛上天總樂意刁難悲苦之人,賜他們先天之磨難以更深而為樂。
就連光源氏這樣的酒色之徒都能再遇藤壺女御以了卻心願,為何他所求寥寥,神明卻偏偏如此苛待?
他低頭看向跪伏的下屬,不禁厭煩。
明明他在內心誠心發問,但這愚鈍之徒卻毫無所察,真是令人大失所望、心生不快。
一千年的時光,他每時每刻都在煎熬,只因當初太早將人斬殺,以至於錯失了痊愈良機,不得不在黑夜中匍匐蜷縮。
可恨、可恨!
著實可恨,那個隱瞞了青色彼岸花,被他一刀斬死、額頭有縫合線的……醫者。
「我會變成你口中的完全之人……」鬼舞辻無慘低喃,隨即陰沉一笑,「你就在地獄中無望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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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那天煉獄聯絡鬼殺隊當主以啟動藤襲山,已經過去一周了。
說來也很奇怪,像高專四人這樣來歷不明的家伙,那位當主竟然都沒有派人過來了解一番情況,便相當干脆地同意了煉獄的請求,甚至願意指人帶路,直言幾人要是願意加入鬼殺隊,他會欣然同意、掃榻相迎。
雖然也是因為他們展露了一些能力的原因,但在咒術界習慣了總監部陰陽怪氣、自私自利的四人,還是一時間感到了渾身不自在。
咒術界的高層都是什麼樣的風氣呢?
用五條悟的話來說,就是越了解越覺得腐朽的魔窟。
對悟這樣站錯隊的本家人忌憚針對,對小八這樣無欲無求的人貶低奚落,對傑這樣能力高超但出身普通的人輕視壓榨,對硝子這樣的保命符甚至企圖限制自由。
如果說普通高中生的日常陰影是零花錢不夠用、告白被拒、考試零蛋,那對咒術高專無法無天的刺頭學生來說,日常陰影就是要應付總監部的惡心老人。
這群爛橘子,就是這樣一根鯁在未成年人青春咽喉上的刺。
所以當四人在大正時代才體驗到什麼叫做一個優秀領袖應有的作風時,都陷入了宇宙貓貓頭的狀態,並對鬼殺隊的當主起了巨大的好奇心。
鬼的行動並不會因為鬼殺隊成員的修養而停止,反而只會制造更多的殺戮。
在這一周中,受硝子治療過的煉獄和受傷不那麼重的善逸都因為肩負任務而離開,也有其他來來往往的鬼殺隊士提上日輪刀匆匆離開。
最終,只剩下四人的熟人炭治郎和沒見過真面目的伊之助繼續留在蝶屋復健。
自然而然地,給四人帶路藤襲山的任務落在了他們頭上。
然而令四人怎麼都沒想到的是,炭治郎和伊之助所做的帶路,真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帶路』。
俗稱:以雙腳丈量大地。
出行都有輔助監督用轎車接送,更遠的外地也能坐輕軌或者飛機的現代咒術師們從沒受過這種委屈!
悟甚至因此研發出了可以瞬間將自己傳送到遠處的術式,結果因為跑得太遠還要去找他而被眾人責罵了。
硝子:此時應當點煙以解憂愁——可惡!這兩天憂愁太多,已經把煙抽完了啊!
大正時代的煙草是舶來品,昂貴到他們根本買不起呢。
才剛讓高專增加了販售機品種,其中就有煙草販售機的四人深覺自己還沒享受多久就穿梭時空真是虧大了。
八軒and悟:肉包子/草團子實在是吃膩了。
轉念一想,出生在這樣貧乏的時代,從未體會過什麼高級享受,只為一個飄搖的信念,便可以風雨無阻地跨越距離、不顧生死去揮動刀刃,這些比他們還年輕、在大地上不知疲倦地奔馳的少年或許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偉大,還要來的讓人尊敬。
雖然這樣的話,悟是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口的就是了。
傑輕輕地嘆了口氣,但臉上卻笑意盎然:既然如此,只好讓他來貢獻車馬啦。
看不見的巨型鵜鶘憑空出現,發出了一聲厚重的啼鳴。
八軒不耐地一手一個,把吱哇亂叫的炭治郎和伊之助拋向空中。
落地的疼痛並未出現,襲來的反而是清澈的暖風,明明什麼都沒有看見,手掌之下卻好像抓住了鳥類的羽毛。
視野越拔越高,直至田野盡頭,直至跨越山麓,直至廣闊無垠的天際。
「怎麼樣,還好嗎?」傑明知故問地道。
「哈哈,本大爺在飛誒!」伊之助興奮地張開雙臂。
「好厲害、好厲害啊,夏油先生!原來你們看到的一直都是這樣的風景嗎!」炭治郎也激動地像小孩一樣。
高專四人早已習慣了傑的詛咒坐騎。
在他們身後,悟趴在自己手背上,兩腳翹起,嘲笑他們沒見過世面;硝子欣慰於他們孩子氣的一面;就連小八,都眯起雙眼,隱隱露出了舒心的笑。
這份大正時代無人可見的風景,姑且就當做是對這些可敬少年的第一份答謝禮吧。
……可惜沒有善逸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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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傑的Rider屬性加持之下,向藤襲山的趕路之行變得輕松了很多。
甚至因為過於輕松,以至於超過了本應該停駐的旅店。
以現代的地圖來看,這片地帶本應該是鐵路小鎮。
然而在大正時代,鐵路還只在幾個發達城市之間相通,更別提因為人口流通而衍生出的偏僻城鎮了。
現在,此處只有荒地、野林和池塘。
八軒伸手一指:「那裡可以睡。」
眾人向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粗壯的樹枝蜿蜒出一個凹槽。對蛇來說,確實是絕佳的盤繞之地。
伊之助不服氣地指向另一個方向:「不,那裡才可以!」
眾人轉頭,只見竹葉落下堆成一個小山,被灌木掩蓋在後面,對野豬來說,也確實是一個隱蔽的休憩之所。
只是唯獨不適合人類啊!
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突然忘記自己的物種呢!
好心提出的建議被眾人果斷否決,八軒和伊之助抱臂站在一邊,深感人類真是麻煩。
要是現代社會就好了,哪怕小城鎮沒有酒店,靠傑欺騙性的笑容或者悟的鈔能力多少也能解決落腳的地方。
最終還是炭治郎給出了靠譜的建議。
「我的恩師鱗瀧先生就居住在附近的狹霧山上,雖然偏離了路線,但如果用夏油先生的方法趕路的話,我們還是能提前到達藤襲山的。」
炭治郎自己都沒發現,一想能再見到老師,他的雙眼閃閃發亮。
「好啊,本來也不著急。」傑輕松地說。
雖然初步制定了大正行動計劃,但是高專四人其實是那麼慌張著急。
轉頭就把二十一世紀拋在腦後、看什麼都新鮮有勁、甚至想在歷史上攪風攪雨的悟就不提了。
傑出於性格原因,對觀察人和環境很感興趣,大正這個鼎沸的時代正好擊中了他的好球區。有機會的話,他還想見識見識這個時代的電影、文學和貿易呢。
硝子雖然苦惱於煙草不足,但這裡沒有惱人的總監部,也沒有半夜打來讓她連夜解剖屍體或者治療傷者的電話,更加空氣怡人景色優美,接連安眠幾夜的她甚至有些樂不思蜀。
而對小八來說,雖然她自己沒有說明,但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她並不討厭和鬼殺隊的人相處。他們的意志被只看得見強者的蛇瞳所認可,所以她便如野獸對待小動物一般,寬容地任他們在她周圍聚集。
應該說,只要他們四人彼此沒有分開,哪怕真的闖蕩到了地獄,也沒辦法緊張起來吧。
在飛向狹霧山的途中,咒術師們終於見到了他們來到大正的第一個詛咒。
……一只瞎轉悠的蠅頭。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咒力微弱,詛咒實在是弱得離譜。
他們飛得太高,目標又太小,正如飛機看不到地面的路牌一樣。要不是悟用六眼觀測到,他們本來就要錯過了。
太好了,他們還沒有失業!
見到了詛咒卻反而有種詭異的感動是怎麼回事!
炭治郎和伊之助正疑惑為什麼突然降落,就見五條先生一把抓起一個看不見的東西,讓他們朝這個方向砍一刀試試。
炭治郎動動鼻子,聞到一股微弱但讓人皺眉的臭味。
伊之助也感知到有一股讓人不快的氣息。
放在平時,被鬼的強烈存在所遮蓋,或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混沌味道分散了注意,他們竟從未察覺到世上竟還有這種不知名的東西縈繞在他們周圍。
五條先生他們,果然擁有神奇的力量!
伊之助率先拿起雙刀,一束寒光落下,在咒術師的視野中,弱小的蠅頭嘰的一聲被一分為二,消散在了空氣中。
只有詛咒才能傷到詛咒,這是咒力相斥的定理。
在確認鬼殺隊的二人確實沒有咒術師資質的情況下,只剩下一種可能。
「果然是咒具啊。」咒術師們的目光落到了日輪刀上。
那麼,鬼的真面目也自然有了進一步的猜測。
悟的六眼看向了被炭治郎背在身後的木箱。
第16章 狹霧山
看一眼。
好怪。
再看一眼。
薄薄的木箱是沒有辦法阻擋六眼的。
炭治郎的背後,只有半人高的木箱內蜷縮著一個體型迷你的少女,在悟眼中,她的體內如漩渦一般聚集著混沌不清的力量。
悟從沒見過這樣混亂復雜的生物構成。
60%像是詛咒的咒力,20%來自於強大的鬼之軀體,又有20%源自靈魂的意志力,共殺共存、互相撕扯、糾纏虯結。
絲絲縷縷的力量纏繞成一把變幻莫測的鎖,最終她會被哪種力量所占據,只有將鎖打開才能見分曉。
如果所有鬼都是這樣成分曖昧的嵌合體,那處理起來確實有幾分棘手。他們的術式只能祓除其中詛咒的部分,可能沒辦法將鬼完全滅殺,最終還是需要借助太陽的力量。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用術式把鬼轟到99%死,再用日輪刀收割殘血倒也並不麻煩。
但是據說這位叫彌豆子的妹妹是位特例,不但不需要吃人,能夠依靠睡眠來獲得力量,還脫離了鬼舞辻無慘的詛咒,不會被他的血液所控制,可謂是這個群體中最特殊的一個。
特例是無法成立參照組的,看來還是需要找一個尋常的鬼『試試手』才行。
悟想著移開了視線,並在炭治郎警惕看過來的時候嘟嘟嘟吹起口哨。
蠅頭的插曲過去,去往狹霧山的班機繼續起航。
在航線上,伊之助回憶起自己在空氣中一刀劈中什麼的手感,摸不著頭腦地問道:「白頭毛,你讓我們砍的東西是什麼玩意?」
天天給別人起外號,沒想到自己也有這一天的悟幼稚地掏掏耳朵,假裝沒有聽到。
傑只好擔起科普的責任。
他想到教科書裡拗口的內容,又想到咒術界都少有人知的[蟲]的概念,最終頭痛地選擇了最通俗易懂的說法:「那個是人們的惡念凝聚成的怪物,你們姑且就當做是幽靈好了。」
「幽、幽靈?!」伊之助野豬震驚,「我、我可是一次都沒見過這種東西啊,別想欺騙我!」
炭治郎沒有聞到謊言的氣息,相信了傑所說的話。
世上連吃人鬼都有,幽靈的存在也就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
更何況夏油先生又補充說,平時不用特別擔心(擔心特別沒用),就像鬼殺隊專門獵殺鬼一樣,幽靈也有專門的組織負責對付,他們就是其中成員。
雖然是九十年後的成員,傑默默吞掉了幾個字。
善良的炭治郎很容易共情他人:「這樣啊!竟然還有這樣存在,和看不見的怪物作戰果然會更辛苦吧?大家真的很厲害!」
原來是需要和這樣的怪物戰鬥,應該也不輕松吧?難怪五條先生他們會有那麼神奇的力量。
在他看來,正體不明的幽靈更容易帶來想像力上的緊張感,比有形的鬼更加可怕。
……誰更可怕還真不好說,總之不會有他們可怕。
但臉皮超厚的四人都沒有反駁,微笑著接受了贊譽。
其實以他們處理事件的難度來說,得到一句褒獎並不為過。只是這四人在各自領域都堪稱最強,才沒覺得有什麼辛苦就是了。
天色漸暗,在鵜鶘航班的迅疾飛行下,狹霧山近在眼前。
炭治郎講述起了他在這裡訓練的經過。
這座山常年籠罩在水霧中,霧氣內的空氣非常稀薄,很難呼吸,加上山坡陡峭、陷阱又過分致命,當初他被鱗瀧先生訓練得很慘,每天都爬著回來。
瀑布的水壓很重,在瀑布下馬步扎了這麼久的他不會長不高吧?
他一邊說著近似抱怨的話,一邊卻露出靦腆溫柔的笑容。對於父親早逝的他來說,作為師父的鱗瀧先生應該在他心中占據了很重的分量吧。
然而他的辛甜回憶只得到了DK們兩聲敷衍安慰,因為他們很顯然已經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
「一般像這樣多霧的山頂應該都有罕見的龍系寶可夢鎮守。」傑沉思道。
悟則翻白眼:「別說了,心金版Lv.100的快龍你還沒有打夠嗎?寶可夢中心的治療音樂我可是聽吐了。」
同為任天堂的獨占游戲,他頓時想起穿梭時空之前他在牧場物語裡還有莊稼沒有賣出,一時感到抓心撓肺!
「你是笨蛋嗎?把伊布進化成冰精靈不就好了,冰系加妖精系力克龍系誒。」傑優越地說。
「小八,把他們踢下去。」硝子冷漠道。
不好好聽別人說話的家伙只配喝西北風!
在鎹鴉的通知下,知道弟子會帶著朋友來訪的鱗瀧左近次早已煮上了大份的柳川鍋和冷烏冬。
一陣狂風吹來,好像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扇動翅膀一般,將整座木屋吹得嗡嗡作響。同炭治郎一樣靈敏的鼻子在風中嗅到了混雜的氣味:既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還有一股不妙的微弱異味。
正當他分辨之時,發色一黑一白的兩個高大少年『啊!』一聲正臉朝下摔在了他的屋子前。
鱗瀧左近次:「……」
接著是一個纖弱的少女抱著另一個短發的少女利落地踩到這兩名少年身上。
然後是喊著『豬突猛進』的粗獷少年。
最終憂心忡忡地跳下的,才是他許久未見的弟子,灶門炭治郎。
看起來長高了一些,膚色被曬得有些加深,褂子磨損得厲害,日輪刀也換了一把……不善言辭的老人就這樣透過窗柵細細分辨著弟子的變化:身板也更結實了,和離開時孤單地背著妹妹的樣子不同,現在周圍已經聚集著不少同伴了啊……
看樣子,是交到了朋友……不賴。
當幾人紛紛落地之後,那股風中的異味也消匿無蹤了。
鱗瀧左近次並未去細究這一點。
早在炭治郎的鎹鴉到來之前,屬於鬼殺隊當主的信便已送至。
信中直言近日會由炭治郎和其伙伴伊之助帶領四個孩子前去藤襲山,狹霧山與藤襲山相近,希望鱗瀧能暫為照看。四個孩子中每一個都擁有陰陽師撒豆成兵般的神奇能力,如果相處中發生令人費解之事,還請見諒理解。
被八軒精准一腳踩住胸椎的悟和傑艱難地在土坑裡掙扎。
胸椎位於身體正中,上接頸椎下連腰椎,左右延伸出肋骨,被踩住了胸椎的人類就如被捏住後頸的貓,就四個字,動彈不得。
鱗瀧心想:應該就是這幾個古怪的孩子了吧。
傑已經灰頭土臉,悟則關鍵時刻緊急作弊,用無下限保住了自己帥臉一張。他還向傑炫耀,看得傑好不來氣,直把他的頭再度往坑裡按:「有無下限還被小八踢中的家伙有什麼可自滿的!」
伊之助指著他們大笑不已,只有炭治郎作為唯一的良心,慌張地上前阻止:「八軒小姐!快下來吧,女孩穿著裙子不能站在別人身上!」
接著他頓了頓,忍無可忍地大喊:「還有五條先生,不准抬頭!!」
當晚,一行六人就在狹霧山住了下來。
說實話,當鱗瀧左近次打開木屋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個老人,很強!
明明就在他們附近,卻氣息寂靜得連八軒和伊之助都沒有察覺有人。
普通人的體內也會有微弱的咒力,可他的內心卻堅韌到幾乎不會令咒力產生,以至於六眼的洞察都將他混淆了。
武藝也經過千錘百煉,除了衰老,可謂是一個沒有破綻的人。
咒術師們沒有想到普通人竟然也能達到這樣的境地。
炭治郎的老師居然是這樣的人?他們看看那邊戴著天狗面、穿著水紋褂的老人,再看看這邊熱淚盈眶著行禮的炭治郎——
「夜蛾老師輸了呢。」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唔。」
「隱居的高手,好酷!」
「氣息像水一樣自然,好難。」
在炭治郎紛紛介紹過眾人後,食物的香味就醒目了起來。
鱗瀧將少年少女們帶入木屋,炭治郎背後的木箱被他放入了和室的一角,在玄關的地爐上,柳川鍋和冷烏冬是最適合夏日的。地爐已經熄火,深山中不會感到炎熱。
「我開動了!」
「我開動了。」
伊之助疑惑地看著眾人雙手合十的樣子,決定趁機先下手為強!
筷子往鍋中一插,夾出的卻是——泥鰍?
江戶夏季鄉間小吃柳川鍋的主菜就是泥鰍,八軒吃泥鰍的水平讓眾人望塵莫及,伊之助企圖與她一較高下,最終自己被刺卡住,捂著喉嚨倒下了。
傑和悟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憐憫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了自己愚蠢的過去,竟沒有落井下石。
在冷烏冬上淋上鍋中泥鰍和鰻魚的湯汁,來自九十年前的鄉下晚餐竟然比想像中的還要讓人滿足。
要不是煙草已經耗盡,硝子絕對要點上一根癱坐一會兒。
「其實還有西瓜,被我放在溪水裡了。」鱗瀧先生一邊收拾炊具,一邊說道。
悟的雙眼一亮!
他早就糖分不足了!雖然在蝶屋的時候他自己做了一副新墨鏡來減輕壓力,但新領悟的無間斷無下限術式比原來的對大腦負擔更大,需要的糖分也更大,而大正時代的甜品和人一樣遵循著含蓄的美,讓差點想要直接喝糖精的悟大呼不過癮。
炭治郎將碗碟裝入木桶,正要去小溪處洗碗,悟馬上舉手說要幫忙,明顯是打著獨吞西瓜的主意。
沒想到他的衣擺被炭治郎一個揪緊,酒紅色頭發的少年從他背後露出頭來,對八軒和硝子純良地笑著說道:「女孩子都是喜歡潔淨的吧?五條先生就由我帶走。趁這個時間,硝子小姐和八軒小姐要去瀑布的湖邊洗漱一下嗎?」
干得好!硝子頓時對炭治郎大加贊賞,拉起小八便打算去尋找瀑布,八軒還在疑惑地看著悟:你又做什麼了?
悟頂著傑大肆嘲笑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看炭治郎,這個防備的氣息是怎麼回事?又『受傷』地看向小八:他不就是剛才下意識抬了頭嗎!而且真的什麼都沒有看到啊!
兩個問題兒童就這樣互相對視著,直到各自被人拖走。
瀑布的位置並不接近,但是並難不倒八軒。
要說四人裡誰的野外生存能力最強的話,結果令人意外地會是八軒。
雖然她料理水平墊底,但是捕獵能力絕頂,生吃獵物肚子也不會有事,體魄強健不會生病,甚至可以數天不吃不喝,這樣一看,野外生存能力不得第一都說不過去。
傑和伊之助在整理六人的床褥,也沒有跟來。
在八軒嗅著空氣中水汽前進的時候,跟在她身後,踩著樹根艱難走動的硝子突然像是不經意一般問道:「喂小八,對五條,你是怎麼看的?」
八軒深受傻瓜同伴荼毒,自然而然地接道:「用眼睛看。」
就算是硝子也有一瞬間被凍住:「……不,現在不是說這個冷笑話的場合。算了,我在說什麼啊……」
她像是面對不懂事的孩子的母親一樣無力地嘆了口氣。想到從穿越時空開始就一直困擾她的問題,連她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小八就更不可能明白了。
然而她眼中不諳世事的『孩子』卻在一瞬間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滲人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她,歪了歪頭,理所當然地道:「硝子,是覺得寂寞嗎?一個人,寂寞?」
「誒?!」硝子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話題是怎麼從五條悟和小八歪到她身上的,同時又好像被說中了什麼一般心裡下意識地一緊。
八軒並不理會硝子的驚訝,只是很輕很輕地在她的頭頂拍了拍,對面露怔忪的硝子緩緩一笑:「寂寞的時候跟上來就好了啊。」
那漫長的蟬鳴總是緊追其後,但此刻,似乎總算被她甩掉了。
……是啊,她跟上來了。
明明是雞同鴨講的對話,但或許是小鳥與蟒蛇一期一會的默契,此刻的兩位少女確實心意相通——
總感覺穿梭時空之後,小八和五條的關系無端親密了許多。
好像兩人之間分享了什麼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一般。
但他們在青森遭遇的陰謀五條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了,並沒有什麼秘密,甚至這兩人還差點把彼此殺死。
或許真的只有瘋子才能做咒術師,這樣不成熟的兩個人確實在他們所不知道的時候彼此在意了起來,哪怕其中有個人自己都沒有察覺。
夏油那個笨蛋好像發現了又好像沒有,也有可能是他覺得這不會改變什麼。
四人又重聚了,插科打諢的氛圍又回來了,但是也有哪裡變了。
這細微的變化就像高專的蟬鳴一般總是在她腦海中回響,提醒她那獨自一人的一個月,總監部都說她同學已經死去的一個月,就連夜蛾老師都勸她不要抱希望的一個月。
31天,744小時。
她是等待最久的人。太長了,長到教室裡有四人的時光變的像是幻覺。
同級生的『靠山』都離奇失蹤,總監部的手終於伸向了她,困住她想要離開高專的腳步。直到賣藥郎遞來酒盞,她迫不及待地接過喝了下去。
小鳥慌亂地拍打起翅膀,悶頭亂撞地想要找到曾經無憂無慮的巢穴。
她其實想問:我趕上了嗎?沒有被甩下太多吧?
「趕上了哦。」『四分之一的巢穴』這樣承認道,「順便回答上一個問題,悟很重要哦,是假如我死掉了我想他和我一起死掉的人。」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小溪處。
炭治郎將碗、炊具和竹屜浸沒在溪水中,鼓起勇氣,終於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個……五條先生,對八軒小姐其實是有好感的吧?」
第17章 刀的回禮
「五條先生,對八軒小姐是有好感的吧?」
炭治郎一問出口,內心就大喊糟糕:實在是太失禮了,怎麼能問這麼私人的問題!
然而被問到的人卻沒覺得被冒犯,頂著一張沾滿西瓜汁的臉轉過頭來,兩眼冒光地說:「哦,你看出來了啊。怎麼樣怎麼樣,要來進行戀愛話題的談心嗎?我還沒有試過誒!」
不要因為這種理由就突然湊過來啊,感覺好輕浮的樣子!……而且怎麼擅自就吃起西瓜了!這是大家的份啊!
明明面對年齡比他大的大哥哥應該要禮貌才對,可炭治郎卻總有想要把手裡的鍋丟過去的衝動。
「不……五條先生,你這樣真的不會被討厭嗎?」炭治郎開始切實地為悟的處境擔憂起來。
在他看來,對待好感的對像應該像對待花朵一樣珍重、謹慎,才能換來對方同樣珍惜的心意。
像五條先生這樣幼稚絕對不行吧,偷看裙底更是絕對禁止!
被擔心了的家伙卻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他用『這怎麼可能』的口吻得意洋洋地說:「哈哈,小八是絕對不會討厭我的啦。」
八軒小姐只要一有揍你的機會就從來沒有猶豫過吧,這也算沒有被討厭嗎……炭治郎微妙地沉默了。
「所以,為什麼突然問我這樣的問題?」悟『噗噗噗』吐起籽,「這跟你沒關系的吧?」
五條先生這個人雖然很自來熟,但有時候又會顯得非常有距離感啊。
炭治郎面對這樣直白疏遠的話,只是好脾氣地一笑:「抱歉,擅自說了冒犯的話,但是我果然還是希望五條先生能獲得一個好結果。」
「謔——」悟像看什麼珍稀動物一般看著他:爛好人,果然是爛好人,雖然他意外地不討厭就是了。
「既然如此,我就好心好意為你解答一下吧。」
別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了,其實你憋了很久一直想找人說吧。炭治郎動動鼻子,聞到一股迫不及待的氣味。
「小八和普通女孩子才不一樣呢,超遜地瞻前顧後的話,只會她被當做路邊的一棵樹忽視掉哦。只有像我一樣不斷給她驚喜,」說到這裡,他隨手扔掉瓜皮,自滿地鼻子一翹,「才會讓她移不開視線。」
……這是何等沒有自覺的傻瓜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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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在狹霧山留宿一夜的六人就被鱗瀧先生從被褥中挖出來,勒令完成揮刀一千次的日課才能吃早餐。
比起熟練完美的鬼殺隊兩人,咒術師這邊就顯得不像樣起來。
主職治療的硝子就不提了,一般打架都靠拳頭的悟和傑更是把木刀揮出了棒球棍的影子,只有八軒還像樣點,但姿勢也十分野生。
於是都被鱗瀧先生好一頓嚴厲糾正。
但臨走之前,他也把自己年輕時用的肋差和短刀送給了他們作為見面禮。
「雖然知道各位閣下都實力強大,但面對鬼絕不可掉以輕心。藤襲山一行,還請各位安全歸來。」他這般嚴肅地說道,可四人都從他不苟言笑的表像下讀到了淡淡關心。
再度坐上鵜鶘,飛到空中之後,炭治郎詢問傑可不可以到山頂去一趟,他有需要辭行的對像在那裡。
「走的時候不是向鱗瀧先生辭行過了嗎?」
「這次是向錆兔和真菰前輩辭行,啊啊雖然他們二人已經去世了,但絕對不是什麼惡靈,千萬不要祓除他們!」
「不覺得你這邊才省略了很多事沒說清楚嗎!」眾人大吼。
在炭治郎的講述下,他們才知道錆兔和真菰是鱗瀧先生以前的弟子,但是在最終選拔時遭遇了仇恨鱗瀧先生的手鬼,不敵而亡。
但他們並沒有去往彼岸,而是留在了鱗瀧先生的身邊,警示著後來的所有弟子,幫助並認可了當時迷茫的炭治郎。
是強大又令人敬佩的人。
因為不想導致鱗瀧先生傷心,所以炭治郎選擇了離開後再偷偷折返,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戰鬥中能不能活下去,所以每次都要好好道別才行。
狹霧山的山頂霧氣繚繞,六人剛一落地就察覺到空氣無比稀薄,自動地將呼吸變淺、頻率加快。
山頂的竹林間放置著一塊被一劈兩半的巨型石塊,注連繩散落在兩側。
水汽和竹瀝的清香充斥在鼻腔,有股沁人心脾的暢快。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男聲在眾人頭頂相當有氣勢地響起:「炭治郎,看起來你交了不少朋友,我和真菰都替你感到高興。」
一個臉頰上有醒目疤痕的肉粉色頭發少年和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嬌小少女坐在枝頭,他們看起來有幾分來自彼世的透明感,像是草木、像是空氣一般融於環境之中。
在他們周圍,有星星點點的浮游生物如光暈般飄懸著。
八軒小聲問悟:「[蟲]?」
悟也小聲:「是[蟲]。」
伊之助看起來被震懾住了,一直在發出『噅噅噅』的不明叫聲。
「說起來——」硝子和傑對視一眼,兩人同時伸手往口袋裡一摸,一個人拿出一個扁煙盒,一個人拿出沒了電的GBA,「……啊不是這個。」
再往口袋裡一摸,兩人默契十足地摸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圓形物體。
初見時不知真相,再見時陰陽兩隔。
這樣的遺憾與自責讓炭治郎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我,絕對不會再讓不幸發生在我眼前,請兩位繼續注視著我吧!」他大聲喊叫著深深鞠躬,換來彼世之人欣慰的笑容。
鄭重的承諾與道別都在三言兩語中,狂風很快再度刮起。
在錆兔和真菰的眼中,擁有四翅的巨大鵜鶘扇動純白的羽翼,像是神話中的大妖怪一樣,眨眼間消失於天際。
「真是壯觀啊。」錆兔感慨道。
真菰輕巧地從樹枝上跳下,發現了有什麼不同:「啊,他們落下東西了。」
平整的地面上,用樹枝劃出了字跡:這是刀的回禮。
兩端歲綠色的酒盞整齊地擺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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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嗅覺靈敏的鱗瀧先生察覺他們的折返,傑特意繞了遠路再回到航線。
在堪比滑翔機的飛行速度下,籠罩在一片花海下的藤襲山近在眼前。
假如沒有人說明,遠看之下,他們真察覺不到這等壯麗美景下竟然關押著數不清的惡鬼。
只有悟的六眼能發現山中彌漫的濃濃咒力。
為了防止普通人誤入受害,藤襲山有隱的後勤人員專門看守。
主公的書信早就知會了隱,一行六人被輕松放行。
「行事真是靠譜啊。」硝子發出喟嘆。
在進山的小道上,炭治郎拉著伊之助向四人鞠躬:「那我們就在山下等待各位,七天之後會在這裡迎——」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悟和傑扯住衣領拎了起來。
「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們要待七天吧,很無聊誒,才不要咧!」
「睡在野外果然還是算了,蚊蟲會很困擾,而且我們沒有人會生火。」
「誒?但是按道理是要待滿七天七夜……」
一位大少爺、一位CITY BOY,高大的少年將兩個矮小少年團團圍住,居高臨下地道:「不准走,想把我們丟在這窮鄉僻壤嗎?」
「只要在一天之內搞定就行了吧,傑?」
「我這邊倒是沒問題哦,悟。」
「誒——?」炭治郎看著自說自話開始摩拳擦掌的兩個大哥哥,此時的他還不懂,什麼叫做生活品質決定戰鬥實力。
「好讓人火大!太得意忘形了吧!」伊之助瘋狂大叫。
「但這可是整座山的鬼啊?」不要做讓人擔心的事啊?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兩位少年傲氣十足的揮手,和完全不阻止的兩位少女跟上的背影。
一步入山中,夏日的陽光就被樹蔭阻攔,變得昏暗起來。
紫藤花的香味微微傳來,但更濃烈的是一股摻雜著血味的腐臭。
灌木的陰影中似乎有令人不快的竊竊私語和窺視。
「餓,我好餓……」
「還不是最終選拔的時間吧……」
「只有四個人,還不夠塞牙縫的……」
「把他們都大卸八塊……」
傑吹了聲口哨:「還真是滿滿的惡意啊。」
悟在地上凌空畫了一條線:「先說好,我這邊你那邊,誰遲了的話可要請晚餐哦。」
硝子滿頭黑線:「你沒忘記我們到現在都還身無分文吧。」
八軒已經清理好了坐的地方,打算原地待到結束:「如果我出手了話就算你們都輸,請把今後賺到的錢都交出。」
悟和傑:「事先沒有說好這個吧?!」
在出動之前,悟像是想起什麼,對傑說:「雖然它們原本都是人類,但是出手的時候可不要猶豫啊?」
傑完全沒有迷茫地笑了:「就算是人類,吃掉同類也是不可原諒的重罪吧,我可不會糊塗到這種地步。」
悟摘下墨鏡,傑召出咒靈,此刻是為了不必露宿荒野的生存之戰!
雖然被鬼殺隊的當主所邀請,假如通過試煉就可以加入鬼殺隊,但頭腦清醒的四人不會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他們此行前來是為了發掘鬼的真面目。
可能對炭治郎他們來說這一點有些難懂,鬼就是鬼,是鬼舞辻無慘制造的吃人的怪物,還有什麼真面目嗎?
但是對深刻理解世界構成的咒術師四人來說並不是這樣。
如果將世界分為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物質世界是一般人眼中的普通日常,精神世界是咒力橫生、詛咒通行的鬼蜮,那麼咒術師、咒具、咒物等就是被賦予了精神性質的物質個體,[蟲]就是兩個世界中間的溝通之橋。
所以咒術師在任務中都會被要求放下[帳],就是為了防止精神世界過度影響物質世界,從而維持兩邊的安定。
鬼作為擁有實體的怪物,必然是物質世界的一員,可令它們不老不死、只能在黑暗中活動、通過吃人就會增強的奇怪力量,還有血鬼術,絕對不是來源於物質世界。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歷史上的咒術師對這點全都毫無作為,就像不知情一樣,令人心生疑惑。
悟以身犯險地走進背陰處,在他周圍,早已飢腸轆轆的鬼撲將而出。
然而在無下限的阻攔下,它的攻擊連悟的衣著都沒有破壞,就被一把抓住頭顱,提了起來。
糟糕,踢到鐵板了!
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少年湊近它,一雙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輝的雙目看得它遍體生寒。
在它被肋差鋸木頭似的割穿脖頸之前,它只記得這個比它更像鬼的可怕少年興致盎然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有趣有趣……」
一陣漆黑之後,再度出現在眼前的就是三途川前漫長的隊伍了。
在三途川的對岸,是地獄的刀山火海。
還不待它感嘆一番,就發現許多和它一起在藤襲山混了多年的眼熟家伙赫然在列。
「你也是被藍眼的小鬼送來的吧?」
「不,我是被一個比我更像怪物的東西吃掉了。」
「我是被達摩砸死的。」
「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我就死了。」
這樣的對話在三途川邊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太陽西移,時間漸漸到了傍晚。
按理來說此時才是鬼准備開始活動的時間,可是山中時不時傳來的轟隆聲和被驚起的飛鳥都在告訴炭治郎,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正打得熱火朝天。
「他們應該沒事吧……」他擔憂地嘀咕道。
伊之助已經躺在地上開始呼呼大睡,顯然完全沒有把那四人的安危放在心上。
如果他知道最終試煉被兩位大哥哥當做一場打賭,而且賭注只有一頓晚餐,不知道又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
月亮升起,已經到了鬼最活躍的時間。
就在炭治郎獨自一人暗自擔心時,被他所念叨的四人漸漸出現在了下山的石子路上。
與此同時,強烈的鬼的臭味也一並傳來。
被這道氣味驚醒的伊之助下意識彈坐而起,飛快拔出雙刀,警惕地大喊:「喂,你們把鬼也帶出來了嗎?」
回答他的是玩耍一般手裡拋接著什麼的悟。
他攤開手,掌心上放著骰子一樣的肮髒方塊,那塊狀物還長著讓人生厭的眼睛,正拼命眨著,似乎在說:快救命!
「是哦,我把鬼帶出來了。」悟意有所指地說道。
第18章 後
所以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樣的?
八軒、硝子和傑跪坐在靜雅的和室中,從表面上看正襟危坐,但熟悉他們的人都知道,這三人早已神游天外:庭院裡的枯山水和驚鹿,在現代社會只有性格嚴厲的守舊老古董才會擺設了。
在族中習慣了這種氛圍的悟像是回到了京都老家一般適應良好,還在饒有興致地左看右看。
將時間倒轉到兩天前。
他們在藤襲山大鬧了一整天之後,當晚在山下的藤屋稍事休息。
正當六人圍坐在矮桌前,深沉地目視著桌上鬼氣森森、瑟瑟發抖的方塊,要說點什麼時,隱的後勤人員帶著信件姍姍來遲。
原來是鬼殺隊的當主原本打算在七天七夜的最終選拔結束後便邀請四人至宅邸見面,沒想到他們只花費了一天時間,只能臨時派遣隱在深夜時間前來接洽。
「……多有打擾,萬分抱歉。」四位只露出雙眼的蒙面人士誠惶誠恐地行了大禮。
在現代社會哪怕公部被爆出財政危機也只是在電視上鞠躬了事,沒目睹過此等大禮的硝子、傑兩人頓時感到壓力山大。
小八平靜地移開視線,覺得此事跟她沒有關系,悟煩人地戳著她恬淡的臉孔,被她抓住食指往後一拗!
「痛!」
被這樣一打斷,骰子鬼的事只能暫告一段落了。
於是第二天,咒術師四人就和炭治郎與伊之助分別,要去往產屋敷宅邸。炭治郎和伊之助也接到了新的任務,即刻就要出發。
原本要向他們解釋的骰子鬼,也只好遺憾等待重逢時再詳細告知。
鬼殺隊當主的宅邸是絕對保密的地點,路線由隱的成員分別帶領,每位成員只知曉其中一段道路並逐個接力,成員也會經常更換。
去宅邸的人都會被蒙住雙眼,由隱全程背送。
這時就出現一個巨大的問題。
因為巨大的身高差,當隱背起悟和傑後,他們的雙腳全都拖在地上,形像點描述的話,就像漢字『後』一樣。
悟和傑的表情都相當傻眼。
場面實在太過荒唐,硝子指著他們瘋狂大笑,八軒也從嘴角發出『呲呲』的漏氣聲。
最終頑強的隱選擇了將人高馬大的二人捆在自己身上。
好重,這兩人是大猩猩嗎,他們的腰要被壓斷了!但是主公下達的命令,就算是死也要完成!
於是四人被黑布條蒙上雙眼,跌跌撞撞地出發了。
可惜蒙眼這一招對普通人有效,面對六眼卻毫無效果,甚至還讓悟覺得減壓效果不錯,更別提還有傑的偵查型咒靈[百目鰻]跟在眾人身後,將路線盡收眼底。
背著八軒的隱覺得自己全身涼颼颼的。
雖然在夏日這樣的溫度非常怡人,但這個女孩的體溫會不會太低了一點?而且渾身好軟,她真的有骨頭嗎?
八軒倒是非常的愜意,隱的大姐姐背後熱烘烘的,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紫藤花香味。
人跡罕至的小路上只有蟬鳴,陽光透過布條隱隱綽綽地在眼瞼上形成光斑,淺淺的風吹拂在臉上,搖搖擺擺的跑動像是搖籃。
背著她的人很弱小,是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程度。於是自然而然,她無憂無慮地把頭往大姐姐的肩上一擱,睡著了。
一直默默留意著四周的悟一頓,像是察覺到什麼一樣精確地往後一看,把他身後的隱嚇了一大跳:這個相貌優越的少年好像被蒙住了雙眼也什麼都看得到一樣。
少年的視線越過她落在她背後的少女身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接著豎起食指比在嘴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雖然對鬼殺隊的當主心生好奇,但他們並不會就這樣對對方輕易放松警惕。不如說他們內心對領導者都沒有好印像,能保持此刻的好奇和期待已經是最大的敬意了。
查清路線是最基本的,在原本的計劃中,假如他們真的遇到本人,在他身邊放下咒靈也是其中一步。至於這個咒靈是最終意欲保護還是威脅,就要看當主大人自己的為人了。
然而當一個臉上有紫色瘢痕的病重之人被侍童扶著緩緩出現在四人面前時,他們發現,這個人……早已被深深詛咒了啊!
不像普通的咒靈出於純粹的惡意無差別地攻擊人類,他們面前之人所中的詛咒像一株菌落一般獨獨寄生在他的血脈中。
菌絲從他的體表茂盛地生長出斑斕艷麗的傘蓋,惡毒地吸取著他的生命力,彌漫的咒力如同五彩的孢子一般在空氣中四散,簡直濃郁到了令人看了就喉嚨發癢的地步。
如果不是這股咒力令人無法忽視,菌株詭異的奇景實在堪稱豪奢。
而且——他們的目光向旁邊移動,在一旁的侍童身上也有菌落的寄生,只是不像那位成年男性那般龐大。
簡而言之,就是一株迷你蘑菇倚靠著一株大蘑菇的畫面。
四人齊齊伸出食指:「我說你們,被詛咒了哦。」
這個咒力,絕對可以被評上特級了吧?
簡直像整個大正時代的惡意都彙聚於此一般。
「第一眼就發現了嗎,各位閣下果然不同凡響。」然而被無禮指著的人只是包容地一笑,仿佛早有預料一般面不改色地在他們面前跪坐下來,向他們俯身行禮,「初次見面,我乃鬼殺隊的現任當主,產屋敷耀哉。這位是我的親生子,輝利哉。」
可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他虛弱地喘咳不止。
果然越是美麗的植株,越是有毒。
『無法原諒……無法原諒……』
龐大的毒菌震動著,發出悲泣的囈語。
就好像要讓這一族的每一代人都嘗盡它們千年的血淚,在它們的靈魂被解放之前,決不允許他們無知無覺地過上自己的生活一般,要用他們代代的性命來償還這份無休無盡的悲苦和怨恨。
這絕不是單單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就可以滋生出的咒靈。
不過好在,它似乎只針對面前這位鬼殺隊的當主,並沒有毒害其他人的意圖,但即便如此,四散的孢子還是令人十分不快。
「到底是怎麼回事?」硝子質問道,「一般人可不會被這麼棘手的詛咒纏上。」
這個人果然不像煉獄和炭治郎他們說的那樣值得信賴嗎?
她從生死一線救回來的煉獄那副從心底由衷景仰的模樣如果是被愚弄的結果,這樣的假設讓硝子心中難得產生了一絲怒氣。
詛咒的存在,讓咒術師的四人對鬼殺隊的當主產生了懷疑。
「確實如此呢。」菌株的震動讓產屋敷耀哉的嘴角溢出鮮血,然而他只是習以為常地拿出懷紙擦拭了一番。
一旁的輝利哉想要去取藥,被他搖頭阻止。
他的雙目已經失明,遍布瘢痕的面孔也令人生畏,可他的一舉一動仍充滿了令人信服的風姿,恰如他的懇切之言:「原本這是對所有鬼殺隊的隊士都應保密的內容,但是不如實以告的話,只怕會引起各位閣下的誤會吧,那麼還請恕我交淺言深了。」
這是從未對家族以外的人透露過的內容,即便是他也嘗到了一絲忐忑的滋味。
「實不相瞞,吾等一族的祖上和鬼舞辻無慘乃是血親。所有因為鬼而流下的血、因為鬼而滋生的怨恨都會變作詛咒降臨吾輩一族,所以家族中所有的男性都會罹患重病,活不過三十歲。閣下們所見到的,應該就是這樣的詛咒吧。」
「這聽起來也太不公平了吧,」傑皺眉道,「冤有頭債有主,怎麼說也該找無慘去報復吧。你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這也太沒有道理了。」
他並沒有輕易相信產屋敷耀哉的所言。
然而回答他的卻是一直沉默注視著產屋敷的悟:「不,恐怕它們公平地報復了兩邊。只是這些報復在這邊是致命的詛咒,在那邊卻被迫化作養分,變成無慘的力量了吧。」
「明明是血海深仇的恨齒,最終卻變成仇敵的力量,該是何等不甘和煎熬的地獄啊。」產屋敷耀哉聽聞,流下了因共情而感到痛苦的淚水。
但他是心性堅強之人,很快用袖子擦干臉頰,再度行禮,堅決地說道:「還請閣下不吝賜教。」
這是他們百年來都沒法看穿的真相,所以為了他自己,為了所有人,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這個結果。
仔細一看,這位鬼殺隊的當主不也就是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頑固小哥嗎?
差一步也快坐上五條家主之位的悟摸摸下巴,說出了起他在藤襲山的見聞所得出的結論:「因為詛咒會因為負面情緒的變多而增強,而鬼,就有一部分是詛咒。」
「誒?」除悟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豆豆眼,包括八軒。
不說復雜的內容,最基本的知識她姑且還是知道的,就比如:「詛咒是沒有物質體的吧?」
「這點就待會再解釋啦。」悟嬉皮笑臉地拍了拍她的腦瓜,「總而言之我暫時相信這家伙了。比起這個,我們要不要先解決了這個詛咒再談?雖然對我是沒什麼影響啦,但是看著很煩誒。」
「而且傑,你其實很想收集這個吧?」
被點到名的傑一愣,嚴肅的表情破功,只能無奈一笑:「被你看穿了啊。」
既然悟下了判斷,硝子也會無條件地相信,反正出事了就唯他是問。這樣一來,煉獄和炭治郎都沒有看錯人,這就比什麼都好。
她松了一口氣,不滿地抱怨起來:「不要說話說一半啊,五條。」
八軒在傑的示意下已經抽出天叢雲劍,起身擺好了居合一斬的起手式,淡淡地說道:「請不要動,不然會被削掉頭。」
坐在劍鋒範圍內的兩位產屋敷大人愣了愣,沒想到咒術師的閣下們是這樣雷厲風行的風格啊。
說實話,他們是不應該這樣輕易地答應的,至少也應該在一名柱的見證下再行祓除。
但是信賴是以信賴來交換的,他們很快點頭道:「有勞各位了。」
八軒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拔刀、收回。
那是怎樣的刀光,如冰川般森寒,如蛇牙般致命,平滑如水,迅捷如光。
只是這樣的一斬只在看似柔軟的毒菌上留下深深一道割痕便很快復原,橫亙千年的詛咒並不是這麼簡單可以祓除的。
但是這就足夠了,毒已經順著刀傷滲透了進去,與菌毒相抵,將其實力暫時削弱。
傑伸出手,額頭漸漸滲出汗,特級詛咒便在術式的驅動下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離,在他掌心變成一顆漆黑混沌的球。
「果然強行調服沒打敗的特級還是有點勉強呢。」傑扇了扇衣領,「不過這是最好的結果了,要是失敗的話只能在這裡打一場,那恐怕會把周圍全都毀掉吧。」
悟若有所思:「那個已經超級了吧,你的術式也增強了啊。」
硝子抓緊誇贊八軒,拍手道:「小八的力量也變強了呢。」
一直等待在障子門後的天音終於無法忍耐,飛快拉開了門。
刺目的日光令她的眼眶充盈起淚水,在看清眼前一幕的那一刻,哪怕是她也忍不住捂住了嘴。
在她的記憶中長久被病痛所困擾,漸漸衰弱,恐不久於世間的丈夫正怔忪地看著陽光下自己光滑的雙手。他見她突然出現,微笑著向她看來,伸出了手。
當初那位替她著想的少年,終於讓人看清他如今的風姿了。
啊啊,那雙清澈的雙眼、那張潔白的面容,她已經多少年沒有再見了呢?
她那總是在為他人的安危祈禱,卻從不曾為自己考慮過一刻的丈夫,終於還是等來了神明大人的垂憐嗎?
她所心系的人,她所愛的人……
「耀哉大人!」天音忍不住飛奔而出,將丈夫樓在懷中,哽咽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產屋敷耀哉也摟緊妻子,閉上雙目將臉埋入她的發中,令一手把輝利哉也攬入了懷抱。門後的女童們也紛紛奔跑出來,加入了這個懷抱。
神啊,這一剎那,還請允許我松懈片刻吧……
真是美好的畫面,就是有點肉麻。
不就祓除了一個詛咒,有這麼誇張嗎?
咒術師四人在一邊一臉受不了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深感彼此之間畫風不同。
就在這時,一個爽朗的聲音在庭院中響了起來:「主公大人,果然治好了嗎!」
為什麼這家伙會在這裡啊!
硝子條件反射抱頭蹲下,躲進另外三人的背後。
第19章 消暑神器
煉獄杏壽郎的出現是因為柱合會議。
早在產屋敷耀哉從他的信件中察覺到咒術師的參與,便主張再度召開柱合會議。
無論什麼樣的力量、無論什麼來路的人,只要能結束這千年的激鬥、千年的遺恨,他都願意誠摯相邀、懇切相談,並將這一決定毫無保留地訴說給他的隊士們。
於是帶著思念之意的信件紛紛由鎹鴉攜帶,飛向他心系的孩子,席卷起命運的變數。
而產屋敷一家詛咒的祓除,則是意外之喜了。
假如喜悅能衝淡憎恨,那當柱們看見他們主公健康模樣的那一瞬間,這世間的所有詛咒就都應該被化解了吧。
總而言之,又被鄭重地感謝了。
明明他們四人到大正時代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只是做了平時在高專的日常:救救人,除除詛咒而已。
只能說兩方的信息差實在太大。
在咒術師看來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普通人卻並不這樣想。
只是這四人很明顯忘記了,就算在咒術界,反轉術式和足以祓除特級詛咒的術士也是多麼稀有的存在。
總是被誇張地認做是恩人也是在所難免,可是四人更適應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彼此留有距離的交往方式,所以不免會感到尷尬。
……不,應該除了悟之外,這家伙還是一副隨心所欲的姿態,不會因為別人的感謝增多,也不會別人的厭惡而減少。
小八都因為他人的過度盛情而使用了[半虵相],主動放棄聽覺和視覺,如同地藏王像一般無慈悲地端坐在樹梢,誰跟她說話都只能得到『嘶嘶嘶』的非人回應。
這副姿態原本應該足夠將人都趕跑,或者至少明白她的獨處之意,但可能是因為胡蝶忍率先在她懷裡放下金平糖、又笑眯眯地離開的緣故,漸漸地,其他的『貢品』也出現了。
有神游天外的時透無一郎隨手摘的繡球花,有閃閃發亮的宇髄天元特意給的甲油,有鄭重其事的不死川實彌納上的小盼……
最誇張的是甘露寺蜜璃,她似乎真的將小八當做了姻緣神,害羞地供奉了超巨大的鮮鯛魚,並向她祈禱了婚姻順利。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通過相似的形像,想到了心中的某個人呢?
總之,那個人也因此而相當在意了起來,並時不時在樹梢前徘徊。
在時機成熟後,悟不知道從哪裡折了一根柳條,薅掉所有柳葉當做教鞭,煞有其事地推推墨鏡,作出一副麻辣教師的樣子開始了他的理論課教學。
他興致勃勃地學著柯南的口吻:「真相只有一個,鬼這種怪物,就是被結界術框定而顯露真身的詛咒!」
「前面的內容請不要省略!」悲鳴嶼行冥捻動念珠,哀戚地說道。
他從A直接跳到Z的教學方式和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課堂講述讓已經漸漸相熟的柱們深感苦惱,轉而擁護起另一位明顯更夠格的夏油老師上位。
在幾天的時間中,傑已經讓柱們接受並相信了詛咒的存在。
不是說普通人在瀕死的時候就可以看見詛咒嗎?
那只要全都打到99%死不就好了,還有什麼比六條御息所的衰弱術式更方便操控的呢?
於是在驟然顯現的陰森東宮邸中,九柱在被吸取了生命的奄奄一息間,看到了身著十二單衣的詭異女性。
它沒有其他五官,只有一雙猩紅怨毒的雙眼,似乎在窺視、嫉恨著所有為源氏公子所青睞的寵姬。
這就是詛咒嗎?
何等悲哀的怪物啊。
物語中有名的怨鬼很明顯說服了眾人,也讓傑一躍成為了『既好溝通,又水平高超』的一流講師。
這輩子頭一次被降為三流的悟不服氣地屢次嘗試,最終只是將眾人的尊敬和感激之情消磨殆盡,只想將他塞進木桶埋到土裡。
然而他氣鼓鼓的樣子因為這活力四射的少年意氣竟意外不顯得討厭,反而讓人覺得有幾分可愛。
……當然,會這麼想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八軒遙坐在高處,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你很在意五條?」一個冷漠的聲音在她下方響起。
是一位帶著蛇的青年,他的神情在遇到六條御息所後就愈發陰郁了,想必是見到詛咒之後在自恨無能為力吧。
與他有同樣情緒的柱不在少數。
每天清早,產屋敷宅邸之外就都是柱們木刀相擊的鏗鏘之音,更有傑一心多用,召喚出擁有術式的詛咒作為眾人的練手對像,讓他們習慣各種突發狀況。
在生死邊緣徘徊已經變成常事,好在有硝子,無論怎樣的傷勢都不在話下。
有教導他人癖好的煉獄更是抓住了因為此事而跑得不夠快的硝子,要將她鍛煉出自保的能力才行!
甘露寺蜜璃是少有的沒有跟上大家思路的柱:他們不是來參加會議的嗎,怎麼大家一時間都因為詛咒而努力了起來?誒??
雖然這份遲鈍也顯得很可愛就是了。
八軒金色的豎瞳睥睨著伊黑小芭內,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也是,在意那孩子吧?」
從何時起,不識人心的野獸也明白了在意這種情緒呢?
大概,就是從她向往人類的時候起吧。
青年脖子上的白蛇發出了掩飾的『嘶』聲。
在悟被趕下台後,傑的講堂終於開課了。
他撿起悟負氣扔掉的教鞭,很滿意地揮了兩下,接著清了清喉嚨,首先介紹起了能分隔兩界的結界術——[帳]。
這是根植於所布結界籠闊全日本的天元大人的術,在帳的範圍內,內側的動靜不會有分毫傳遞到外界。同時[帳]存在選別的能力,在詛咒被祓除前絕不會消失,可謂是將精神側的一切都禁錮在內的強壁。
「聽起來真是華麗啊……」同名的宇髄天元喃喃道。
未登記的[帳]會引來[窗]的關注,最終御三家會派遣咒術師前來探查。
所以為了產屋敷宅邸的保密,[帳]是不能布施的。
那麼,如果有一個和[帳]完全相反的結界,會是什麼樣的效果呢?
首先,絕對不會被咒術師用天元大人的結界術觀測到,因為兩者之間會相互破壞。
其次,對內的封鎖變成對外的交通,精神側的力量傾瀉入物質界,詛咒在普通人面前顯現,所有的術式化為有形。
藤襲山中,在六眼的觀測下,鬼的身軀被無慘的血液改造得如同咒具一般運轉著結界的術式,而術式的咒力構成恰巧與[帳]相反。
恐怕也是因為使用咒具先天的條件性,才在無意間留下了陽光作為弱點的漏洞。
軀殼為咒具,靈魂為詛咒。
在那一刻悟就明白了,無論這一切的一切因何而起,最終的源頭,都必然是術士。
鬼殺隊百年以來都沒有受到過咒術師援助的理由他也一並想通了:如果鬼是他的造物的話,他又怎麼會讓人發現,從而破壞掉他的成品呢?
在恍然大悟的瞬間,他竟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
只是感覺,啊,果然如此啊。
甚至有一絲淡淡的厭煩。
術師就是這樣無可救藥的生物。
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隨意做下會令普通人家破人亡的肮髒之事仍不以為意,比詛咒更充滿腐惡之氣。
雖然他也是其中的一員就是了。
這可真令人泄氣啊。
就因為咒術界都是這樣讓人提不起勁的家伙,他才會跑去上高專的不是嗎?
被傑一腳踹下講台的悟噘著嘴靠著八軒坐在樹蔭下,沒神經地把重量都壓在她纖弱的脊背上。
遠看上去,就像高挑的少年將嬌小的少女攬在懷中一樣。
炎炎夏日,小八清涼的體溫真是消暑神器。
原本這麼親密的位置是絕輪不到他這個內心肮髒的異性少年的,但是可惜硝子前日不小心讓日輪刀變色的消息被煉獄先生得知了,現在她正在煉獄的迷之微笑下被迫苦練富岡先生教導的水之呼吸。
「有點麻煩啊,小八。」悟將長腿伸出樹蔭外,懶洋洋地說道,「能夠影響咒術界數百年,鬼殺隊的這些人要面對的家伙恐怕比想像得更棘手啊。
「如果不是存在一個暗中的組織,就是有個壽命很長的老不死吧。那種程度的結界術,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創造出來的。
「既不征斂財富,也不謀奪權力,那家伙究竟有什麼目的啊……」
「你告訴他們了嗎?」八軒歪了歪頭,因為悟將腦袋也擱上了她的肩膀。
兩張白皙的面孔相觸了一瞬,細膩的觸感讓她的眼睛愜意地眯了眯。
「他們沒有必要知道吧?術士的問題應該由術士來解決,交給他們也只是送命而已。」悟想到產屋敷宅邸後那片望不到頭的墓園,低沉地說道。
裡面的墓碑因為產屋敷耀哉每天親自打掃,哪怕是幾十年前的碑刻也字跡清晰。
一同看見那片墓園的還有八軒、傑和硝子。
那正是千百鬼殺隊員埋骨的絕地、寂靜哀婉之眠所,卻也是普通人負隅抵抗的頑強之姿、以命相搏的無聲吶喊。
所有人在那樣肅穆的場所都會忍不住屏息,沒有人會不受動容、不受震撼。
八軒轉動金色的豎瞳看向悟,用甜蜜的聲音冷酷地說道:「殺掉他不就好了。」
像蟲子一樣寄生在歷史中,連面都不敢露的可憐蟲,光是想到就讓人心生反感,想要將其踩死。
不管對方的目的是什麼,只要死了,就都一了百了,也無法再對別人做出任何惡孽。
悟一頓,蔚藍的雙眼也亮晶晶地看向八軒,大力點頭道:「嗯嗯,說的沒錯,殺掉就好了!」
小八,暗自生氣的樣子果然好可愛!
雖然他的本意是想把人找出來問清原因後用[茈]轟到四分之三死,再關進由他親自改造的億萬年時長的結界中,讓對方明白什麼叫自作自受啦。
但是既然小八這樣說的話,那就殺掉吧!
誒?什麼?他們現在連對方的蛛絲馬跡都還沒抓到?
開玩笑,他們可是最強誒。
被天音扶著正在庭院中散步的產屋敷耀哉停在兩人背後,少年少女在樹蔭下相依的場景讓他想到了自己和妻子初遇的樣子,不由得露出了會心微笑。
「原來如此,悟和八辯是夫婦關系嗎?」
在這個時代,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才是常態,因此他也沒想到這個話題對於現代社會來的幾人來說實在太過超前,甚至引起了一些人的警惕。
「是嗎,夫婦?」舉著日輪刀的硝子和握著教鞭的傑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幾人的周圍,笑容猙獰,渾身冒著不詳的黑氣,「我們在努力的時候,請問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好嚴厲!耀哉和天音的額頭上落下一滴汗珠。
悟在硝子的逼視下立馬拍拍屁股站起身,機靈地後退了兩步,義正嚴詞地大聲道:「我們在想對策!」
八軒藏進他的影子裡,發動了蛇的隱蔽性。
「所以,想到了什麼?」傑冷漠道。
都是DK,誰還不懂誰的心思了,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能現場編出什麼來。
或許也是被那片墓園的景像所打動,傑也顯得積極了很多。
但是他一邊要化身八爪魚操縱咒靈同時給所有人練習戰鬥,還要燃燒腦細胞講深奧的理論課,也是很累的好嗎?
誰知道悟靈光一閃之間,還真讓他想到了什麼。
他眼珠子一轉,臉上露出狡猾的神色:「不是說所有的鬼身上都有鬼舞辻無慘的血嗎?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術式可以針對這一點。」
「芻靈咒法,通過物與物的相關性能將攻擊原封不動地轉移到源目標身上。也就是說,不用找到無慘的老巢,就能對他造成傷害。雖然以對方的實力不至於直接死掉,但是我們可以利用技術來溯查咒力的源頭,只是這點我還要研究一下就是了。」
「不賴嘛。」傑挑眉說道,也不知道是在誇悟的計策還是他的反應速度。
因為講師臨時跑路所以也跟著一同跳進庭院的柱中,不死川實彌急切問道:「那麼,這個芻靈咒法,要怎麼施展?」
「術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很可惜,我們都不是繼承到那個術式的人。」
然而還沒等眾人泄氣,悟就補充道:「不過些許情報還是有的。總之,先找找看有沒有姓釘崎、隨身攜帶詛咒草人的女性吧。」
第20章 楔釘
就此,長達數日的柱合會議便結束了。
柱們紛紛出發回到自己巡視的範圍,此次不但要獵殺鬼,還需要尋找一位叫做釘崎的女性,同時不能讓鬼和下級隊員察覺到他們的目的。
已經到了一錘定音的時候,他們承受不起消息敗露的後果。
原本柱的缺席應當會多少造成鬼殺隊員壓力的增加,但是世間突然出現了兩位戴著狐狸面具、使用著水之呼吸的劍士。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出現,又不知道何時離開,每次都只是斬殺了惡鬼便一言不發地消失。
托他們的福,在柱合會議期間,鬼殺隊員並沒有任何傷亡。
與此同時,另一方面的准備也在進行當中。
據悟所知,借物與目標有越強的關聯,芻靈咒法越能施展出強大的效果。
擁有鬼舞辻無慘更多血液的上弦自然成了眾人的首要目標。
只是上弦之所以是上弦,不但因為接受了更多的血,還因為他們在人類中藏匿了數百年,在這數百年中不停吃人而不被發現,積累起來了巨大實力。
換句話說,要是這麼容易被找到,上弦也就不會被稱為是上弦了。
雖然目前兩方都還無進展,但是千年的悲願盡頭就在眼前,此等撼然、此等激奮,在所有人的內心熊熊燃燒了起來。
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了,幾代人的仇恨與不甘已經化作無休止的漩渦,要將他們卷入修羅之間。所以在此之前能得到這樣的希望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來自未來的四人當然也在爭分奪秒地做著自己分內的事。
在這個夜晚的每時每刻都有人可能會喪命的時代,他們終於擯棄了自己不願過多影響歷史的想法,接受了鬼殺隊服和鎹鴉。
說實話,高專的校服已經磨損到他們不想再穿,尤其是悟和八軒的,青森的曠日一戰留下的腹部的洞還是硝子借蝶屋的針線補好的,也只有不在意他人目光的這兩人才能頂著補丁繼續若無其事地穿這麼久。
和服又很不便,沒法大幅度地動作,還很少有悟和傑的size,在藤屋穿了一次就讓硝子笑話他們倆是起立的北極兔。
因此,雖然鬼殺隊服背後巨大的『滅』字有點遜,但這可是別人的畢生信念,而且看久了竟也有不良少年愚連隊服的詭異帥氣,布料質感神奇、功效強大,總之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鬼殺隊服的制作人很明顯有自己的想法,大約是八軒換下的水手服給了他啟發,不久後送來的隊服是一套相當時髦的西裝裙,露出白皙的小腿,為了方便活動有一點點的開叉,和傑送給她的短靴很搭配。
拿到隊服不久後,他們中的三人就辭別了當主。
這次被留下的不再是硝子,而是悟。
感謝夏季日長夜短,鬼的活躍時間大大縮短。
但即便如此,狹長的本州島也有夜晚的長短區別。
傑趕往了夜最長的南部,他機動性絕佳、一人就是一個軍隊,只要沒有一次遇到數個上弦,他完全夠格cover整個本州島。
人跡罕至的北海道則交給八軒,就算她關鍵時刻召誕八岐大蛇也鮮少會有人看見。
硝子在東北部接應,作為離本部最近的最後防線並治療所有的傷者。有她在,就不會出現一個死者。
八軒披著蝶屋的小女孩們相送的金綠色羽織,背著日輪刀,在懸崖的邊緣疾行。
在無星的深夜,月光下的她泛著點點偏光,如同一束劃過夜幕的螢火。
鎹鴉凄厲的厄啼在空中響起,她抬起頭,看到一群鎹鴉攜著一個形狀奇怪的巨大物品朝她飛來。
她停下腳步,朝它們揮了揮手。
領頭的是一只渾身插滿五彩羽毛、連宇髄天元的鑽石都敢叨來戴在頭上的巨大烏鴉,悟叫它彩禮服假面。
傑在得知的一瞬間巴不得重金求一雙從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耳朵。
順便一提,雖然是男子高中生,但是悟的漫畫取向其實是《美少女戰士》和《櫻桃小丸子》。
烏鴉本就是活潑又喜愛惡作劇的聰慧鳥類,但是聰慧到讓人咬牙切齒地步的也是絕無僅有。
物似主人型果真是世間真理。
八軒恍惚地從珠光寶氣的鎹鴉身上看到了悟驕傲自滿的影子:「……」
果然蛇的視力就是不行嗎,她茫然地想著。
只見悟的鎹鴉咬斷綁縛用的繩索,巨大的物體伴隨著鳥類通知的鳴叫從天而降。
八軒抽出日輪刀淺淺點地,在該物落地之前猛地一揮,罡風撕碎包裹的帆布,露出兩人高的巨大實心鐵釘。
下墜的重力與向上的氣流相抵,重物在空中停滯了一瞬。她收回刀,伸手輕松地將鐵釘接下。
空中盤旋的鎹鴉看到這一幕,終於『嘎嘎』叫著飛遠了。
鐵釘足有三米多長,半米多粗,表面刻滿了復雜艱澀的咒文,還纏繞著浸血的紅線和注連繩。
像這樣的釘子共有七枚,需要被打入稚內、根室、千葉、長崎、衝繩、石川、秋田七處的地面內,正好將整個日本包圍在內,是用於運轉咒力計算結界的[楔釘]。
因為[楔釘]是機密中的機密,所以接手的只有柱們和咒術師的三人,普通的鬼殺隊員都被安排往了內陸。
最北的稚內和最東的根室恰好就在北海道,就由八軒順便接手了。
也不知道悟是怎麼制作出來的這東西,據說他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偷偷回了五條的京都老家一趟,悄悄帶了很多書籍出來。
沒想到最初定下的打劫大正時代咒術師的計劃完成者會是最討厭按部就班的悟……還是打劫的自己家。
產屋敷耀哉的書信中寫他每天都含著吸管喝著蜜水在翻書研究,廢寢忘食、不修邊幅,室內還總是傳出爆炸聲和他自言自語、吱哇亂叫的聲音,非常令人擔心。
最後因為要涉及冶煉,所以悟住到了刀匠村去。
注連繩的內側夾著一張疊得皺巴巴的紙條。
上面熟悉的字跡龍飛鳳舞地寫著——
這是老子做的第一根楔釘哦,馬上就給小八送過來了。原來做咒具也很好玩,有點沉迷了!下回一起做一個別的東西玩玩吧。PS:啟動楔釘的咒語寫在下面了,只有用陸行鳥之歌的音調唱出來才有效。——悟大人
已經分別了將近一個月,八軒將紙條放入口袋,輕輕摸了摸冰涼的金屬上深深的刻痕。分明已經沒有任何溫度了,可依稀間仿佛還可以看到眼底烏青的蒼白少年皺著眉用錘子將咒文一道道認真敲上去的身影。
……悟,很努力的樣子。
那麼她也——
「果然如此,鬼殺隊的獠犬,果然在謀劃著什麼吧?」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在黑夜中睜開,像狼群一樣包圍住它們所認為的獵物。
潔白的月光仁慈地從它們身上滑過,照出一個個畸形的非人身影,氣味腥臭,醜陋不堪。
原來是鬼啊。
思緒被打斷的少女背影一頓,有些索然無味地轉過身來。
北海道除了札幌為首的幾個城市之外人跡罕至,好幾千裡才有一戶人家,她這一個月內已經習慣了這種空曠的氛圍,鬼跟著鎹鴉追趕而來的震動,她在遙遠之處就已經察覺。
她的雙目在微光下泛起璀璨的金色漣漪,像是被一股細微的風吹拂了一般,看不出任何畏懼的情緒,反而移開視線,心不在焉地問道:「果然……如此?」
「啊,我都察覺到了啊,你們的動作——你們,到底打算做什麼!!」鬼的神色猙獰了起來,露出利爪和尖牙,好像有什麼人正在透過它們窺視著她、向她發出威懾的質問。
不可能,無法理解……
不過數月的時間,為什麼局勢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籍籍無名、神出鬼沒的水呼劍士;無端出現的在本州島各地吞噬著鬼、比鬼更邪惡的怪物;前一天明明已經瀕死的人類,第二天卻又在夜晚揮動起日輪刀;鎹鴉在空中極端活躍地四處傳遞消息;鬼的數量空前地銳減,可是人類卻毫發無傷。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在察覺到不對勁時,他驚駭地制造了無數的新鬼密密麻麻地搜查著整個國度,連北海道和衝繩也不放過。
可這裡分明是人類和鬼的真空地帶,卻果然讓他發現了有人在布置著什麼。
新的鬼在短短時間中也所剩無幾,為此他不得不用了別的方法。
堆積起來的疑問和危機感讓鬼舞辻無慘內心的羅盤無序地亂轉起來。
應該蟄伏起來了嗎?要等待這一代人被時間殺死嗎?
是啊,以往不也是這樣嗎?
覺得不妙的時候就躲起來,人類就是這麼可悲的下等生物啊,因為他們統統都敵不過時間,而鬼卻可以永生。
可是這一回,真的有用嗎……?
「嗯——」八軒發出一聲柔軟的鼻音,似乎淺淺地回憶了一番,「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他們在說計劃的時候我沒有在聽。」
為首的鬼嗤之以鼻,一轉口吻引誘道:「活著不開心嗎?再好好想想啊!老實告訴我們的話,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何?你這樣可愛的孩子也不想自己的身體碎成一塊一塊的,第二天被人在狗的嘴裡發現吧?」
被威脅的少女蹙起眉,實話實說:「我覺得你們才會在狗的嘴裡被發現哦?」
「哈、哈哈哈——!」霎時間,荒野上所有的鬼都齊齊發笑,在譏笑這個連柱都不是的無名少女的可悲妄言,「你還不知道吧,那位大人可是慷慨地給了不少啊!」
它們回想起無限城地面上濃厚的血腥味,回想起一個個因為承受不住異化而變為屍體的同種,回想起那位大人的血液在體內留下的戰栗和苦痛——
這折磨和恐懼,它們統統都要在人類的血肉上討回——
「好心告訴你吧,我們活下來的所有人,可全都是下弦的實力啊!」
第21章 領域展開
「是嗎。」八軒歪了歪頭,不以為意地說。
她對鬼果然還是不夠了解,之前在藤襲山都是悟和傑在出手,她只是和硝子坐在原地玩了編發。因為等得太久,以至於她都被編成了髒辮頭,解開之後頭發還卷了好幾天。
所以,數個下弦的實力換算成詛咒的話應該是……唔,好幾個准一級、一級的概念嗎?
那不是——
「很弱嘛。」亭亭玉立的少女露出悲憫的笑容,溫婉地輕聲細語道。
鬼的一眾聽聞此話,頓時響起各種尖酸之語和嘲笑之聲。
「喂喂,這家伙不會是太害怕所以發瘋了吧?」
「連蠢貨都可以進鬼殺隊嗎?」
「笨蛋、笨蛋!我要嘗嘗她的腦子是不是豆腐的味道!」
八軒對此充耳不聞,因為她突然想起悟說過,擁有鬼王越多血液的鬼,越能成為芻靈咒法施放的媒介。
「你們,被鬼舞辻無慘給了很多血吧?」她不等對面因為聽間鬼王的姓名露出恐懼駭然的表情,便接下去自言自語道,「那就一個都不能漏過了。對了對了,那副姿態不能被看見,不然會被得到情報……」
「那就這樣吧——」
八軒終於放下一直抱在臂彎裡的楔釘藏在身後,雙手結印抵在唇下,[八俁呂臨阿之術]!
咒力自然流轉於肺腔,隨著她輕輕呼出的氣化作深紫色的毒瘴。
空氣中的毒素濃郁得幾乎都要滴落下來。她的面前,盛夏的茂密草地以詭異的速度在剎那間枯萎、粉碎,地面也漸漸變得像沼澤一般柔軟泥濘。
「這是什麼?!」
「人類的力量能做到這種事嗎?」
自詡擁有下弦實力的鬼不由得流下冷汗,明明沒有太陽當空,可它們卻分明地意識到:被碰到的話,會死!
劇毒的霧氣攜帶著深厚的死意緩緩翻滾擴散。
在濃霧中,令人看不見真身的巨大黑影在楔釘被腐蝕前將其吞下,在毒沼中陰森地蜿蜒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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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盤腿乘坐著蝠鲼高飛在空中,周圍跟隨著鵜鶘、百目鰻和數不盡的飛蟲。
他看了一眼地面,有些可惜地嘖了一聲。
幾個有一級實力的鬼正像在追蹤什麼一樣趴在地上拼命地嗅聞,想必是他之前鬧得太大,以至於引來了追兵吧。
雖然他正是這個打算來著,游戲和番劇不都是這樣的劇情嗎?
打死雜碎,引出小兵;再打死小兵,引出士兵長……一路打到實際有五人的四天王,最後才能遇到魔王,而且魔王還有傀儡和本體之分。
地面上的幾個,至少也有軍隊長的級別了吧。
都是不錯的素材啊,如果是詛咒的話……
可惜所有擁有主從關系的詛咒,他都需要將[主]除掉才能吸收下[從]。而鬼的主從關系都維系在鬼舞辻無慘身上,而除掉鬼舞辻無慘的話,所有的鬼又都會消失。
這個解不開的死循環讓傑哀傷了好幾天。
在整個大正時代只有從當主身上得到了一點收獲,這像話嗎?
反正他覺得很不像話。
當主身上的詛咒,如果沒有徹底清除掉所有鬼的話,必定有再度滋生的一天。
其實在悟發現鬼的根因源自咒術界的時候,他們身上與時代約定的[契闊]就已稍有松動。這道裂縫不知何時會進一步擴大下去,直到他們四人與大正時代的連接徹底斷裂。
這也是悟後來這麼急迫研究咒力算法的原因,硝子也不再顧忌有心人的利用,開始毫無保留地使用反轉術式,小八則令人啼笑皆非地變成了精神支柱,接受起供奉。
他也為此瘋狂開發咒靈的戰鬥力與柱們交手,只為了他們能掌握多一些手段、今後能有多一絲的余裕。
最後他甚至不得不和悟兩人因為腦力消耗過大而一起喝蜂蜜。
說實話,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吃加蜂蜜的東西了。
既然當了被選中的孩子,雖然沒有被神明贈送數碼獸,但工作還是應該盡力完成。
傑指揮著詛咒們漸漸下降,地面上的鬼終於察覺到空中的異響,警覺地抬起了頭。
詛咒是可以彼此看見的,鬼也同理。
它們的視野中,遮天蔽日的可怕怪物在夜幕下洶湧而來,如同傳說中的百鬼夜行。
就在它們警惕空中、不斷向樹下後退時,林間的草叢傳來細微的響動,帶著屍臭味的麻繩如同有生命一般向他們激射而來!
它們企圖將麻繩斬斷,卻發現無法在上面留下絲毫的痕跡,不慎被纏住的鬼瞬間被五馬分屍。
以速度見長的鬼飛快躲過這波襲擊跳到樹上,可誰知樹上也不安全,密密麻麻的昆蟲早已等待在此。
就在它跳上樹的瞬間,蟲子一個個瘋狂振翅、爆裂開來,□□飛濺到它體表,留下一個個腐蝕的深坑,可怕的音波令他頭腦嗡嗡作響。
「什麼時候?!」它四肢失力從樹上掉落,不甘地大喊。
在被地底龐大的蠕蟲吞噬前,它仿佛看到一個男性細長的紫色眼瞳中冷酷的神色。
「最開始哦。」傑好心解答。
拜托,他可是冠軍寶可夢大師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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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小姐,怎麼辦!這些鬼的實力太強了,大家都不是對手啊!」
「柱,快給柱鎹消息!」
「你的傷還沒好,不要起身啊!」
放眼望去全是火的硝煙,鼻腔裡都是血的腥味。
明明白天還是雅致的藤屋,為什麼夜裡會變成這樣?
是了,因為鬼殺隊士異常的恢復速度,被鬼察覺到,所以追查過來了。
只是這次遭遇的已不再是普通的鬼,而全部都是柱級別才能斬殺的下弦啊!
「哦——就是你吧,力量非凡的鬼殺隊醫師,」刺耳的聲音在火焰中傳來,「看上去是個好女人啊,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吃吃看啊,可惜那位大人說一定要把你帶回去才行……」
是嗎,果然又是她的錯嗎?
她學了呼吸法又怎麼樣,阻止了這個,那個又制造殺戮。
她會反轉術式又怎麼樣,救了這個,卻救不了所有人。
那個躺在血泊上的是誰?不是被她治療了之後打聽到她喜歡抽煙,所以去東京花大價錢買了洋人抽的卷煙來送給她的野村嗎?
那把掉落的日輪刀是誰的?那個顏色,那個刀鍔,不是跟她約好了有機會一起去看歌舞伎的晴子的嗎?
大家都要死了,都要被她害死了,你們在哪裡啊!悟、傑、煉獄、小八!
小八……小八……
淚水終於從冷淡的少女眼眶中落下,就在這時,好像有什麼不真實的觸感從頭頂傳來,令她愣在了原地。
一個虛幻的聲音微帶笑意又理所當然地說:『寂寞的時候跟上來就好了啊。』
就算是她也沒想到,小八當時能說出那樣直擊重心的話——
是啊,就是因為你們跑得太快了,我不想被甩下,所以才一直不停地跟著啊。
好像想通了什麼,又好像把一切都忘了,只知道不停地前進、再前進,如果真的到達那個地方,就可以和他們永遠在一起了吧。
明明被鬼逼近到了眼前,明明哀嚎和嘶吼都在耳畔,可硝子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見。
只有想像中一只被狂風巨浪所席卷的小鳥,在一刻不停地飛向天際,飛入太陽。
我怎麼忘了呢,就算是我——
「也好歹是天才啊……」生著淚痣的少女失神地低喃道。
她終於看向近在咫尺的鬼,琥珀色的瞳孔漸漸綻出鋒銳的光,從不曾有人見過的咒印在她手中出現,混沌的力量驟然爆炸開來,將所有的鬼都籠罩其中。
牢固的晶壁從地表破土而出,將藤屋圍成一個通透的牢籠。
「這是?!」原本已勝券在握的鬼驚駭道。
「躲是沒用的哦,畢竟這一招的特點就是必中嘛。」硝子露出一絲狂氣的笑容。
她向前伸手,一柱柱晶體如同她意識的延伸一般,將牢籠中的所有人、鬼無差別地包裹進一座座水晶棺中。
「領域展開——!」
第22章 糖拌西紅柿
「領域展開,禁危御靈宮!」
巨大的水晶牢籠拔地而起,伴隨著少女的呼喚將目光所及的一切關押其中!
晶瑩剔透、流光溢彩的宮殿,此刻卻是此間之惡的死地!
水晶棺中的鬼動彈不得、發出寂靜的慘叫,它們像是被什麼東西消化了一般,在恐懼的神色中從四肢開始變得柔軟,接著一滴滴化作液體,最終變成一股咒力流入領域的內側,被徹底吸收。
而棺中的人類則在巨量的咒力衝刷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切傷口,神情漸漸放松。
所有的鬼都在這一刻消亡,所有的人類都在這一刻被拯救。
領域在一切塵埃落定的瞬間崩塌,半透明的晶體怦然碎裂,散落在空中如同冰晶、如同雪花,折射著純淨的月光,美不可言。
領域展開是咒術的頂點,是必然會消耗大量咒力的絕殺技能。
但是硝子的領域——禁危御靈宮的自我補充,恐怕會令其成為咒術界有史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領域也說不定。
雖然有鬼的咒力作為補充,可是治療消耗了更多的咒力。
在關鍵時刻突破極限的硝子滿頭大汗地撐著膝蓋,咒力的流失讓她幾乎站不住腳,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氣。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哈哈……」她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原來他們一直體會的都是這樣的心境嗎,那還真是,會讓人上癮啊……
她最後還是跟上來了,再也不要看著他們的背影狂奔了……
膝蓋都在打顫,眼皮也重得像掛了秤砣,但是還不能倒下,夜晚還沒有結束,大家也都還沒醒——
「硝子,硝子!」
「……?」誰?
艱難地抬起頭,可是一瞬間天旋地轉,她似乎倒在了地上,又似乎倒進了誰的懷裡。
眼前這片紅色究竟是藤屋熊熊燃燒的火焰,還是誰火紅的發絲?
「硝子,你保護了所有人,做得好。」有人一邊說著,一邊撫摸她的脊背。
是嗎,可是如果她做得好的話,那他又為什麼要不甘地攥緊拳頭呢?
然而或許是來人的氣息實在太讓人心安,她還沒將問題問出口,疲憊就來勢洶洶,讓她陷入了溫柔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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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被襲擊的消息,當天就送到了另三人手中。
不像傑是自己挑釁的鬼,八軒是鬼跟著醒目的鎹鴉追來,硝子待在隱蔽的藤屋卻被襲擊,其中必定有蹊蹺。
三人飛速向硝子靠攏。
傑坐著詛咒,悟從空中移動,兩個無障礙通行的家伙比在北海道隔海相望的八軒不知道快了多少。
當然,她在津輕海峽直接跳海以八岐大蛇不完全態一路游回本州島的秋田也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只是因為她的距離更遠,所以收到消息的時間更遲,出發得也更遲罷了。
濕漉漉的少女扒上藤屋的窗沿,小心翼翼地往裡看去。
在藤屋的小院中,被灼燒的殘垣斷壁和大片大片的褐色血跡觸目驚心。
假如不是和硝子有關,哪怕更殘酷的場景她都能面不改色地路過吧。
只是一想到(她的)小鳥,她嘰嘰喳喳、活潑可愛的小鳥曾一度在這樣惡劣的地方遭遇危險,甚至差一點就無法再煽動翅膀落在她的身上……
心中一束毒焰被迅速吹燃了起來:得快點殺掉那個鬼王才行,用最殘酷的死法。
躺在殘存的病室中的淚痣少女面色還有些蒼白,但呼吸有力,心髒也在健康地跳動著。夏日的陽光撒在她白皙的面部,或許是在做著什麼美夢吧,她的嘴角微微揚起。
八軒悄悄松了一口氣。
小的時候跟老媽一起去病院看望外婆的時候,她說過:『看望病人要帶鮮花和水果才禮貌哦,這樣病人才能感受到你的心意,努力地好起來。』
八軒在西裝裙的口袋中摸了摸,然後伸長胳膊,在硝子的枕頭旁輕輕放下一朵同樣濕漉漉的野花和一只巨大的西紅柿。
就在這時,人影出現在她的身後,兩只男性的手同時朝她的腦袋落下。
但因為有先有後的原因,一只手注定要落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惡!」摸到了男人的手,傑嫌棄地一下縮了回來。
「先到先得。」悟朝他得意地露齒一笑,接著摸了摸八軒的頭發,奇怪地問她道,「怎麼是濕的?」
八軒仰頭看他:「游過來的。」
一個月不見的人還是一樣的嬉皮笑臉,悟的眼睛一下變得亮晶晶的,一看就是也想試試的意思。
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傑毫不猶豫地在他腦瓜上捶了一拳。
現在這兩人打打鬧鬧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他們在剛到藤屋時也是一身殺意。
傑在得知硝子只是咒力耗盡後就松了勁。悟更過分一點,差點對鬼殺隊進行遷怒。
好在他在臨門一腳的時候想起產屋敷耀哉的臉,才勉為其難剎住了車,沒有說出什麼更刺耳的話來。
最重要的伙伴差點因此喪命,果然還是不要讓硝子待在危險的地方比較好嗎?
下午的時候,呼呼大睡了一整天的硝子終於醒來了。
她一邊大喊著好餓,並一邊親自否決了這個提議。
「但是……」傑皺著眉,還想堅持一下。
這畢竟不是意氣用事的場合,雖然鬼殺隊的大家確實十分需要幫助,但是和同伴的性命相比,孰輕孰重已經在傑的心中有了分明。
習慣背負起責任的他想:大不了他再努力一點,巡查得再精細一點,一定可以——
硝子吸進一塊糖拌西紅柿,舉箸一指,頗有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氣:「沒有但是,我學會領域展開了。」
「誒?」
「誒?」
「哇!」
硝子無視掉兩個傻眼的男子高中生,笑眯眯地摸了摸八軒的頭:「小八也會很快學會的哦……嗯?怎麼是濕的?」
「這家伙從津輕海峽游過來的。不是,反轉術式也有領域展開的嗎?」這一個月來翻了家中無數典籍、從沒讀到過這種案例的悟驚訝地拉下墨鏡,仔細觀察起硝子來。
「誒?游過來的嗎?辛苦了,不用這麼著急也可以的。」硝子心疼地將一塊西紅柿喂進八軒嘴裡,轉頭對悟嗤之以鼻,「你沒聽過不代表沒有吧,我好歹也是天才誒。」
八軒:「因為擔心硝子。」
硝子:「嗚,小八,你真好……」
悟:「所以你的領域是什麼效果,快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硝子:「我可是咒力耗盡了誒!」
同伴已經一如既往將話題扯到老遠,傑失笑地摸了摸後頸:「抱歉,是我自大了。」
昨天他是最先到場的,到的時候還是夜裡。
因為現場已經有煉獄先生在,且所有人都毫發無傷,他就下意識以為是煉獄先生解決了所有的鬼,而硝子是反轉術式使用過度才把咒力耗盡的。
是啊,同伴是互相依賴的,他差點就否定了硝子的努力,確實十分自大。
這個毛病得改一改才行,他反省到。
「領域,真好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呢?」他苦惱地咕噥道。
「……」
另外三人同情地看著他。
這其中兩人已經學會了,還有一人的術式強大到不太在意領域。
領域展開需要術士責問內心、或掌握術式最核心的原理,硝子是前者,而悟則是後者。
而咒靈操術因為吸收詛咒的混雜性,恰好和領域展開的走在相反的道路上。越是強大的咒靈操使擁有越多的詛咒,也越是難以展開領域。
八軒:「極之番不是很強嗎。」
傑:「但是極之番需要把好不容易吃掉的詛咒凝聚起來使用,用一次就消耗一次庫存,很浪費誒。而且領域展開比較帥。」
悟:「你就是想耍帥吧!」
傑:「這有什麼不對,強是一時的,帥才是一輩子的事!」
硝子:「你把領域當什麼了,給我向領域道歉啊你這人渣!」
四人又再度吵鬧起來,一碟糖拌西紅柿被當做點心搶來搶去。
連剛剛遭遇了生死危機的同伴的探病禮物都要搶,被說是人渣也請自我反省一下吧,五條悟、夏油傑。
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餐的時候。
傑堅持病人應該吃烏冬,被悟揭穿說他只是自己想吃吧,他反駁道夏天吃冷烏龍有什麼不好,這還是秋田名物。可能是太久沒見,兩人差點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又打起來。
可如果問小八的話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肉。
最終他們決定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食肆。
這個時代,一男一女如果不是未婚夫妻,走在一起都要惹人疑惑,這兩男兩女的靚麗組合驟一出現,當然萬分醒目,可惜他們當中沒有人會在意。
一想到到了太陽落山之後他們就又要回到各自的崗位,心裡就有一股淡淡的不愉快。
傑和硝子同在本州島還可以偶爾見面,小八在隔海相望的北海道,悟所在的刀匠村和產屋敷宅邸一樣需要地點保密,這二人才真叫遙遠。
分明進度已經在飛速地推進,四人的到來給死寂千年的仇怨畫下了近在咫尺的終點,但是在大正時代待了數月的咒術師們還是覺得:太慢了。
「說起來,我好像被盯上了的樣子。」走在街上,硝子沒精打采地道。
「被鬼?」傑詫異道。
「是啊。『鬼殺隊的醫師,那位大人說一定要把你帶回去才行』,這是原話。」硝子習以為常地說。
說實話,作為反轉術式使,不被人盯上才顯得奇怪。
只是鬼和詛咒一樣都有自我愈合的能力,反轉術式根本沒有用武之地,要她來也沒有什麼用吧?
「什麼啊,鬼王也生重病嗎?」悟吐槽道。
悟並不知道,他無心的一句話猜中了所有鬼由來的根因。
『呲拉』一記撕扯的聲音突兀地出現,讓閑逛的四人瞪大眼睛,停下了腳步。
像是直接響在四人腦中,像是將什麼沾著的東西直接從他們的靈魂上撕走。這已經是他們第二次聽到了,而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就是在藤襲山。
他們和這個時代的[契闊]又被扯斷了一部分!
到這個時候,[契闊]的反應反而變成了真相的試金石。
假如他們得到假消息,[契闊]毫無反應;假如他們靠近真相,[契闊]便會加大裂痕。
可是,鬼王生重病?這也太扯了吧!
這條線索要怎麼嵌合到已有的空白裡面去啊?
閑逛的心也消失得一干二淨,四人即刻回到藤屋,藤屋的其他人員都已經打點好一切剩余的物品,轉移往了下一個秘密地點,此刻這裡空無一人。
他們打開由硝子記下的線索簿,開始苦思冥想,然而百思不得其解。
[一、因為()原因,()術士以()方式改造了鬼舞辻無慘,通過()手段屏蔽咒術界數百年,以達到()目的。]
[二、因為()原因,鬼舞辻無慘創造了大量的鬼,以達到()目的。]
[……]
不管怎麼往上填都顯得很荒唐啊?
就在他們著手向信得過的當主、炭治郎等人寫信詢問之時,清晨便匆匆離開的煉獄杏壽郎大步走來。
他雙手往桌上一撐,先是關心地看了硝子一眼,接著才露出微笑,向他們高聲宣布道:「姓釘崎、隨身攜帶詛咒草人的女性,我好像找到了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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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為什麼會是我跟你一起來啊!」站在鄉下中的鄉下,一身閃亮時髦值的悟和背景中稀稀拉拉的水稻田、雜草地、破茅屋顯得格格不入。
其實此處雖然沒有風景可賞,經濟也顯得很落後,但至少小溪清澈、空氣怡人,斷沒有想像的這麼不堪,可當地人看向外來者的目光尖酸挑剔,實在讓人很不舒服,將那唯一的優點也破壞了。
「沒辦法,釘崎女士只願意和咒術師交談,你們中也只有五條少年有空閑吧!」煉獄抱著手臂,氣定神閑地回答道。
這也是實話,傑有整個本州島需要負責,小八剛剛打下了第一枚楔釘,需要保護其不被鬼破壞,而硝子……
「硝子也有空的吧?」悟涼涼地指出。
「哈哈!」煉獄發出意味不明的大笑聲,「因為之前來過一次,這裡的村民實在太不友好,我著實不想讓救命恩人面對糟糕的場面呢!」
「所以老子就可以被拉來面對糟糕場面嗎?」悟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哇,年長的男性竟然惡劣得如此理直氣壯!
他果然和這家伙合不來!
「那個,抱歉,請問是煉獄先生請來的咒術師嗎?」
就在這時,一個荊棘般刺人的咒力出現在他們身邊,頑強的聲音從荊棘叢中響起,打斷了他們。
「我就是釘崎。」
這個聲音如是說。
第23章 傲慢的先驅者
「我就是釘崎。」
一位衣衫襤褸的女性橫插入兩人的對話。
她看起來二十代左右的年紀,卻沒有作婦人的打扮,頭發也只留到肩膀。
在這個時代,雖然西洋風潮湧入國內變為時尚,大城市中的女士們紛紛燙起卷發、穿起洋裝。
但正所謂『山中歲月易過,世上繁華千年』。
在鄉下,時代的變遷並沒有帶來什麼影響,村中的人仍舊依照著江戶、甚至安土桃山時代的風俗生活,認為只有比丘尼才會把頭發削至肩上。
在她加入兩人後,村民的眼神變得更加古怪起來,空氣中彌漫著竊竊私語。
「你,被討厭了誒。」悟驚奇地道,小山村的人排斥外人可以理解,但是這位是自己人吧?
「隨他們喜歡好了。」自稱釘崎的女性冷硬地說道,「請跟我來。」
她顯然不想理會。
悟愣了愣,這才想起來,歷史上的民間咒術師一般都被普通人看做神婆、僧侶、巫女這樣的角色,除此之外,被當做邪惡的巫婆而排擠這種事也時常發生。
釘崎將二人帶向自己的住所,村民們好像在畏懼什麼,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來。
她的住所和她給人帶來的印像一樣,周圍種著尖銳的灌木當做籬笆,一只只蘊含著咒力的草人就明目張膽地掛在屋檐下,木屋的外牆釘滿了鐵釘,囂張地拒絕著膽小鬼的靠近。
不賴嘛,悟看到這個場景,吹了一聲口哨。
窗欞狹小,木屋的室內十分昏暗,釘崎點起油燈,淡淡的煙從作為燈芯的棉線上裊裊升起。
她審視地注目在她面前坐下的兩位男性,即使力量弱於他們,可她的氣勢卻一點不輸。
能夠想到要借助咒術師力量的只有同為咒術師的人。
她並不是沒有見過別的咒術師,只是那些家系深厚的家伙們鼻子翹得比天都高,所有非家族出生的人都被他們視作是三流,眼中的輕蔑甚至不屑遮掩。
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們施舍地垂問她:要不要投入他們的家族?至少可以讓她穿上像樣的衣服呢。
釘崎冷笑一聲。
抱歉呢,她可沒有給別人當家犬的愛好。
薔薇這種花,就是要生長在野外才會帶刺啊!
因此,她在被煉獄初次找上的時候才會要求必須讓她和他們背後的咒術師見面。
如果對方是同樣的人,她就會拒絕到底。
「寒舍貧破,沒有茶水招待二位。所以,二位找我究竟是什麼目的呢?」她雙手抱胸,單刀直入地問道。
煉獄端正地跪坐著,聞言雙眼一亮,向前傾身:「您願意相談真是太棒了!」
「說實話,您的力量是我們計劃的最關鍵一步。為了表現誠意,我們不會有任何隱瞞,所有的目的都會如實以告。」
「但是這一切實在是太漫長了。」
「您願意一聽嗎,人類和鬼的百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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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木屋的時候,驟然降臨的烈日令兩人眯起了眼睛。
時間倒轉回一刻鐘前:
在商談時,煉獄敘述完人類和鬼的恩怨後,給出了主公的所能提供的報酬。
『只要是我們所擁有的東西,只要是我們可以想辦法得到的東西,您想要什麼都可以。』
一直以若有所思的神色了解完全部內容的釘崎聽到這番話,做了最後的試探:『是嗎,那麼我要你現在就切腹,你也做得到嗎?』
煉獄當時作出了這樣的回答:『抱歉,我的性命現在屬於另外一個人,還不能由自己做主。等到恩情還完的時候,我願意立即在您面前切腹。』
室內陷入了沉默,良久,釘崎笑了一聲打破寂靜,她說:『是個不錯的男人啊你,要不是心有所屬,我會追求你哦?』
而一向坦誠的煉獄卻對此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微笑著婉拒道:『承蒙您厚愛。』
回程的路上,天空中忽然聚集起壓抑的滾滾烏雲,空氣悶濕得令人不適起來,蟬鳴震天。
悟雙手插兜,弓著背有氣無力地走著。
他的目光總是時不時落在身邊的青年身上,像是一只貓突然對靜止的水杯感到了有趣,冷不丁地『襲擊』道:「你這家伙,其實喜歡硝子吧?」
『水杯』被『貓』猛地拍了一掌,掉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打起轉,裡面的水潑灑出來,浸出一圈深色的水漬。
烏雲越積越重,有閃電和雷聲驟然出現。
煉獄停頓下腳步,頭一次在和他人交談時沒有面對對方:「請恕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為什麼啊。」悟不滿道。
「在此之前,還請你反過來回答我一個問題。」他終於轉過身來,「其實,五條少年你們,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吧?」
他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正,金紅色的雙瞳炯炯有神。
但是在某一瞬間,有一絲別的、不符合他性格的愁緒從他眼底劃過,卻並未改變他爽朗的笑容。
就像被揭破身份的天女就再也無法停留在人間一樣。
『刺啦』的撕扯聲伴隨著山野間的驚雷再度響起,他能感受到他們與時代的[契闊]已經進入了終點不明的倒計時。
悟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他不喜歡這樣的展開。
煉獄無法聽見這樣的聲音,但他可以從悟的反應上看出他並沒有猜錯。
「是嗎。」他口中溢出弱不可聞的聲息,堅定可靠的神情仍舊無懈可擊,仿佛曇花一現的失落只是他人眼花的錯覺。
他回想與他們初遇時的樣子:剛來時對現狀很不明,聽說有鬼的存在時露出比驚訝更復雜的神色,言行舉止和衣著格格不入,對食物的口味也很難滿足,偶爾還可以見到他們拿出科技迥異的東西在擺弄……
雖然這樣的猜測很荒唐,但他們果然,是來自未來的人吧。
沒有鬼、有更好吃的美味、有更舒適的生活……那一定是美好得令人向往的未來。
在他有生之年,應該無緣親眼目睹了吧。
但是沒關系,他揮刀的意義就在於此——
就算到死也不為人所知,可將所有的黑暗與邪惡都斬殺於此刻的話,那麼出現那片燦爛未來成千上萬的原因中,也一定有他煉獄杏壽郎微不足道的努力在吧!
悶了許久的雨,終於落了下來。
煉獄站在帶著暖意的夏雨中,死守的心門好像也被這雨滴敲開了些許:「喜歡或是不喜歡,這都不重要。如果只會給人帶來困擾的話,那這種念頭還是永遠不要讓人知道的好吧。」
他笑著說完,便再度向前邁開腳步。
「快走吧,先找個地方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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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伙又做了什麼讓[契闊]被破壞了啊!!」
硝子抓狂大叫,同樣的想法出現在另二人的心中。
傑在福岡的藤屋中補眠被突然驚醒,八軒坐在札幌的食肆中,愣神中烤牛舌從筷子間掉落。
一時間,漆黑的鎹鴉在日本上空中施展波紋疾走。
在[契闊]被破壞的感受傳來之前,硝子正接到了炭治郎的來信。
他們之前詢問的關於鬼舞辻無慘是否病重的事宜,曾一度直面過鬼王、後來與鬼的醫師珠世夫人相交談過的少年回以了重要的信件。
『鬼舞辻無慘認為畏懼陽光是不可忍受的缺陷。他想要擺脫唯一的弱點,成為完全之人。』他在信中如是寫道。
「完全之人、完全……」硝子舉著信喃喃道,腦中有靈光一閃,她突然起身,大力拍向桌面,「一切就說得通了!」
聯想起鬼兼具了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兩方優勢的特點,背後術士的目的終於漸漸浮現在了水面上——
他想要合並兩個世界,創造出完全唯一、沒有短板的新物種!
而鬼,就是他的試驗品!
縱觀整個社會:物質界中密密麻麻的普通人如螞蟻茫然碌碌而行,精神界中詛咒沒有知性、只是混沌惡意的破壞欲,行走兩界中間的咒術師疲於奔命、還被天賦限定了才能。
為什麼就沒有可以讓所有人都得到滿足的世界呢?
太不完美了。
太讓人遺憾了。
既然如此,就由他來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吧。
「還真是一位傲慢的先驅者……」硝子諷刺地說道,「上一個想做新世界之神的家伙,已經被寫進筆記裡心髒猝死了啊。」
因為真相的揭露,[契闊]的撕扯又一次發生。
本就已經岌岌可危的約定不舍地抓住四人的靈魂在做最後的抵抗,可是這抵抗太過柔弱,如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稍稍一股外力就能將它完全摧毀。
一定要趕上啊,她在內心暗暗著急,寫下三封信件分別放入竹筒綁在鎹鴉的腿上,將它們放飛至雨幕中。
就在這時,一個不緊不慢的人影撐著鮮艷多彩的紙傘來到了硝子所在的絕密之所。
『[真]早已暴露,[理]也已經知曉了嗎,現在就差[形]了。』他塗著紫色顏料的嘴一張一合,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接著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做得好,接下來,讓我也來相助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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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時間內連續兩次[契闊]被破壞,即使是笨蛋也知道有什麼事在暗中發生了。
八軒在牛舌店的桌上放下錢,背起日輪刀便出了店門,向津輕海峽飛馳而去。
一只看起來頗為秀氣的小烏鴉藏在她的頭發中,歪了歪頭道:「八,要離開了嗎?」
八軒點了點頭:「我要回本州島了,叫小芭內和蜜璃來接替我吧,時丸。」
因為寫字如狗爬,寫毛筆字更是只有一團看不清筆劃的墨跡,讓悟大呼『蛇佬腔,這是蛇佬腔的文字!』。
所以跟隨她的是一只聰明到足夠傳話的小鎹鴉時丸,以便讓她不要塗出什麼密碼紙來讓別人猜謎。
「嗨。」時丸拍打起翅膀,離開了八軒的發絲。
雖然它體型很小,可是飛翔的速度卻快得驚人,捕獵時也十分凶猛,可謂是物似主人型的另一代表人物了。
其實八軒並不應該在此刻再回到本州島了。
釘崎的行蹤被找到,很快,所有的鬼就會在芻靈咒法的施展下紛紛受創。
按照以往數百年的見聞來看,感到大事不妙的鬼舞辻無慘很可能會就此龜縮起來,直到這一代人類統統老死。
但時間緊迫的咒術師們可不會給他留下這樣的機會。
因此,假如被逼上絕路的他最終反撲,卻沒有目標的話,已經暴露的北海道就將是他的首選。
極有可能,這塊少有人煙的北地就將成為最終的戰場。
有悟做成的第一枚楔釘作為藍本,刀匠村很快便仿造出了第二枚、第三枚……運送的時間也改在了白天,斷不會再讓鬼摸清布置結界的位置。
其實第一枚楔釘位置的暴露並不是失誤。
早在悟發現發動全國範圍的咒力運算需要布下結界的時候,『如果結界的地面裝置被人破壞了怎麼辦』這樣的問題就自然而然地被提出了。
他們並不像天元大人,以結界術作為生得術式之一、可以自由地使用無媒介的結界,地面裝置對他們來說是必然的考量。
所以,『豎起一個虛假的靶子』這樣的答案也就被同時想了出來。
事實上被制作出來的楔釘不是七枚,而是八枚。
而第一枚,是假的。
不能給鬼時間讓他們摸清所有楔釘的位置,得將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唯一的靶子上。所以真正的楔釘會在找到釘崎之後才從刀匠村秘密運出,在晴朗的白日釘下。
同時為了讓鬼舞辻無慘相信這確實是十分重要、絕對不可失去的武器,還讓看似外表柔弱實則實力可怕的小八作為保鏢,就為了上演一出令人印像深刻的好戲來增添可信度。
選擇在北海道也是因為想將被波及的普通人數量降到最低。
順便一提,以上策略大部分由夏油傑提供。
自詡光明磊落的少年在玩弄陰謀詭計的方面也並不遜色呢。
被同伴描述為『陰險狡詐』的怪劉海少年在藤屋的被褥間翻坐起來,飛快拿上日輪刀也匆匆離開,繪著百鬼的羽織飄揚在空中。
一時間,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
第24章 獨角獸高達
宇髄天元和他的三位妻子一起站在位於千葉的海岸線上,手搭涼棚遮擋著陽光,等待著什麼。
因為咒術師的參與徹底改變了鬼殺隊的策略,所以他的妻子們也從游郭的潛伏中脫身而出,開始和他一起行動。
與此同時,由他們定位應該現身於吉原的鬼似乎也不見蹤跡,不知去往了何處。
只聽說京極屋的蕨姬花魁竟和沒有身份的男性私逃了。
沒多久,幾個戴著火男面具的男性就七手八腳地劃著一艘小舟,從礁石間慌張地穿行過來。
「哦,來了來了!」宇髓驚喜道。
放了巨大金屬的小舟吃水太深,稍一晃動舟身就進水,不想沉船的話只能不停向外舀水。換成大船的話目標又太大,容易被發現。
隱約間他還能聽到刀匠們雞飛狗跳的對話:
「可惡的五條小鬼……」
「鋼鐵塚先生,請冷靜一下吧,水上運送也是為了鬼殺隊——」
「可惡……他竟敢看不起我的手藝!!」
「你竟然還沒忘記嗎?!」
鋼鐵塚的手臂上爆出青筋,一把搶過船槳開始瘋狂劃起海水。
一個多月前,他們接待了被主公稱為貴客的俊俏少年。
因為刀匠村地點保密的關系,除了獲得主公允許的個別劍士偶爾會出現,就只有常駐的巡邏隊員會停留於此,所以當有一個不佩刀的家伙出現時,村子裡的人都去看了新鮮。
結果這一看,他那張好看的臉就讓村裡的女人都魂不守舍了。
當然這並不是鋼鐵塚怨念的原因,不然他也不會年至三十七還娶不到妻子。
五條悟並不是個安分的家伙,他躲在村子裡研究結界的同時,還偷吃了村長所有的花林糖,把刀匠們的火男面具都畫上王八,甚至擅自改裝了緣一零式,讓小鐵面對緣一零式-獨角獸高達版大哭不止。
不僅如此,他在閑逛的時候遇到了鍛刀的鋼鐵塚,在鋼鐵塚難得善心大發想要替他佩刀的時候,他竟然異想天開地說——
「你能鍛出比天叢雲劍更厲害的刀嗎?不能?那我才不要。」
一想到這句話,鋼鐵塚螢就發出了理性蒸發的尖嘯:「這個得意忘形的臭小鬼,絕對要殺了他!!」
同行的刀匠們習以為常地齊齊嘆氣,嘿咻嘿咻抬起近千斤重的楔釘,交到宇髄天元的手上,並附贈一張紙條。
「這是啟動的咒語。五條先生說,必須用島唄的聲調唱出來才有效。」
宇髄天元:「……」
你們真的相信了?
同樣的事還發生在其他的海岸線上。
時透無一郎看著眼前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巨大蠕蟲,差點拔刀相殺。
好在在千鈞一發之際,他隱約想起這似乎是夏油先生的式神,才沒有動手。
蠕蟲的腹部顫抖了兩下,接著它發出了令人不適的聲音:「嘔!」
一個包裹著帆布的龐大硬物沾著詛咒的胃液哐當一聲被它吐到了地上。
時透:「……」
有必要這樣嗎?
晴空烈日下,七枚楔釘通過不同手段被送往柱的手中,武力強大的劍士們將它們釘入地面,用不同的聲調齊齊詠唱起復雜拗口的咒語。
蔚藍的光線將它們彼此聯系起來,一層透明的膜從地面升起,直至萬裡高空才互相彙聚。古老的文字和圖騰在空中浮現,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又好像有什麼確實不一樣了。
而最至關重要的[樞],也是至今連柱都被隱瞞了的結界『陣眼』——
「就拜托你們了哦。」傑抬手招呼道。
在他對面,兩位戴著狐狸面具、若隱若現的人影收下了一張寫滿不明文字、蘊含著可怕咒力的蛇皮。
在他們身邊,有閃爍的光點懸浮著,散發著空靈的氣息。
『感謝您和那位小姐之前的幫助,這件東西就放心交給我們吧。』他們說著,消失在了空氣中。
傑告別地揮了揮手。
這下,還沒有完成的就只剩那件事了吧。
希望小八那邊可以順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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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炭治郎,八軒小姐來找你了!」善逸顫巍巍地撲進玄關,泫然欲泣地大叫道。
無論過去多久,他都像第一次一樣無法直面八軒。
明明睡著的時候是菩薩一樣慈悲的少女,為什麼醒來之後的她心音聽上去卻是漠然無情、什麼都不思考的冷血野獸?
還好他沒有將這個疑問問出口,不然一定會遭受八軒最殘酷的矯正:蛇是變溫動物!
雖然時不時有書信來往,但從藤襲山分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了,炭治郎驚喜地探出頭來:「八軒小姐!」
「蛇女!一決勝負吧!」伊之助也橫衝直撞出來。
善逸在一邊發出了讓人不堪忍受的尖叫。
作為炎柱的繼子,他們在沒有任務的時候都暫住在煉獄先生的宅邸中接受訓練。
他們住下之後才知道,原來煉獄家是代代繼承的獵鬼家族,上一代炎柱就是煉獄先生的父親。
原本他們對此非常敬佩,可是煉獄槙壽郎在妻子去世之後就遭受打擊變得一蹶不振,對一切都心懷不滿,甚至對自己鬼門關回來的親子也口下無情,結果就遭到了炭治郎三人的頂撞,現在是彼此生氣互不理睬的狀態。
與此同時,繼子的訓練之嚴苛讓善逸大呼上當,想不到他煉獄杏壽郎濃眉大眼的,竟然下手這麼狠,早知道當初就不應該答應!
這個吵鬧的氛圍,真是久違了。
「……」八軒神色自若地一矮身,以掃腿絆倒伊之助,將他摔進草叢中。再在善逸因為露出的女性腿部而驟然噤聲的時候一手刀劈在他腦殼上,幾乎將他打得凹了進去。
兩個最麻煩的家伙搞定,這份敗者的安靜真是令人心曠神怡啊。
一進門還未打招呼就先打倒了兩個人,沒察覺到自己超級失禮的少女和藹地微笑道:「炭治郎,我來解決彌豆子(的問題)了。」
停在她肩上的鎹鴉時丸拿翅膀遮住了臉。
「噫!!」炭治郎發出驚恐的絕叫,引來了千壽郎從裡屋探頭擔憂的一瞥。
直到時丸左跳右跳著將誤會解開,他才知道當初在無限列車旁偶遇的四人在短短幾個月內做了這麼多事情。
甚至找到了可以通過無慘的血液重創所有鬼的方法,弱小的鬼可能因為承受不住攻擊而直接被消滅!
多麼棒的消息啊!
「那麼彌豆子……她會不會也……」想到自己的妹妹,炭治郎面上的驚喜黯淡下來。
作為同樣承受了無慘血液的人,雖然她靠自身的努力擺脫了無慘的控制,悟也斷言她和鬼已經不是同一個物種了。但只要一天沒有變回人類,她就可能還在那個方法的攻擊範圍內。
一邊是絕對不願意她受到不測的妹妹,一邊是所有人都渴望的鬼的終結,炭治郎一時間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八軒伸出手,柔軟的手心上放著一串念珠:「佩戴上這個就好了。」
「這是……?」炭治郎接過,疑惑道。
「保護自己不被術式戕害的咒具,戴上的話彌豆子就會沒事了。」八軒解釋道。
她說完,又掏了掏口袋,接著拿出了御守、鏡子、碗……甚至還有風干的兔腿這種奇怪的東西?!
不如說為什麼西裝裙上只有裝飾作用的口袋能放下這麼多的東西啊?
捧著這些東西,炭治郎明白了什麼叫做哭笑不得。
「如果那個壞了的話還有這些備用。」她耐心地補充道。
咒術世家別的不多,這樣的東西倒是保存了不少。
受到悟回家偷拿書籍行為的啟發,她在被傑提醒『炭治郎的妹妹也是鬼哦』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大正時代出雲市的八軒族地。
果然族裡還是像現代一樣,彼此之間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她從容地走進去,又從容地走出來,除了得到幾個冷漠的打量,根本沒有引起別的騷亂。
忌庫也根本就沒有人看守,更沒有人整理。一打開門,灰塵撲面,裡面像垃圾堆一樣被隨手扔著無數亂七八糟的咒具,好些被摔壞了也沒人在意,還有很多因為缺乏保養早就失去了效果。
說實話,要不是被問了,她也沒有想起來族裡還有忌庫這回事,只是隱約記得大家新年祭典的時候都要從一個地方找東西出來用。
然而這些被她的族人當做家中收納廢品隨手拋棄的東西,卻是別人的性命保障。
炭治郎的拳頭緊了又緊,最終還是沒有撒謊,低下頭誠實地道:「這些東西,我可以贈送一個給別人嗎?」
「別的鬼?」
果然被聽出來了!
炭治郎正著急想解釋珠世夫人的事,就聽八軒不甚在意地說:「都可以啊。」
「送給你的東西,你自己決定不就好了。」八軒的口氣淡淡的,卻因為矯揉的音色而顯得甘甜。
她是真的這樣認為的,哪怕炭治郎最後信錯人,那位他保下的鬼並不站在人類這邊,也沒有什麼關系,到時候再砍掉好了。
本來她也沒有堅定地站在哪一邊。
她只是選擇了她的同伴所做的選擇而已。
而被她所認可的炭治郎,就身在此列。
這就是炭治郎明明和善逸一樣敏銳,卻並不害怕八軒的原因。
在他的嗅覺中,八軒小姐是一位和伊之助相似的、坦率而沒有心眼的女性,有時候顯得冷酷,可有時候又很天真爛漫。
永遠只依照自己的心意走著筆直的道路,不會為任何行為而動搖、後悔。
大概只有這樣堅定自我的她,才能讓五條先生這麼在意吧。
在八軒離開的時候,炭治郎牽著一位女孩的手,在善逸捂著腦門的悲鳴和伊之助暴跳如雷的怒吼中,站在背陰的房檐下向她笑著鞠躬。
那個女孩戴上了她贈送的念珠,用與她相似的豎瞳注目著她,眼中似乎有可愛的笑意。
這下,就沒有了任何的後顧之憂。
該去點燃那根導火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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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篤篤、篤篤。」敲打木門的聲音從藤屋的門口傳來。
硝子皺眉拿起日輪刀。
在轉移到新的地點後,她已經不像原來那樣和其他隊士們居住在一起了。
在那天的事情之後,鬼的動作好像就有所收斂。
好多已經被定位出大致地點的鬼忽然都失去了蹤跡。隊士們也說夜晚變得安靜了許多,總是巡邏到很遠的距離卻什麼都沒有收獲,只好昏昏欲睡地在荒郊野外坐著看太陽升起。
沒有危險發生當然很好,可這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隱隱覺得不安。
硝子大膽猜測,恐怕是被她的領域展開所消化的鬼在臨死前將記憶帶給無慘,讓他發現人類在突然之間擁有了從未見過的強大力量,開始疑神疑鬼、舉棋不定了吧。
畢竟以產屋敷耀哉先祖所形容的無慘來看,他就是這樣一個烏龜王八,稍感不妙就會縮回他的千年龜殼裡。
硝子握上藤屋的門栓,在心中痛罵無慘給自己鼓勁,就算再厲害再天才,她也不過是位幾天前才受到致命襲擊的十六歲不良少女而已。
知道她目前這個落腳點的人,除了另三位咒術師和那天在場的煉獄,應該就只有——
「這邊是釘崎荊子。」藤屋外響起一個女性的聲音,「告訴我的地址就是這邊,我應該沒有找錯吧。」
釘崎荊子站在芬芳雅致的藤屋前,不知怎的卻想到了小山村裡破敗的昏暗木屋。
『怎麼,別人的故事果然打動不了你嗎?』
那天,在煉獄說完後,那位自稱五條、卻和她印像中的御三家完全不同的白發少年露出了嬉皮笑臉的神色,使用起露骨的激將法。
『錢也好,土地也好;尊敬也好,羈絆也好,你一點都不想要嗎?』
釘崎荊子轉動起手中的小錘,幾根尖細的鐵釘因為咒力在她掌心浮動。
在硝子的視野裡,面前衣著樸素的女性笑得像是修羅,隱約就在大開殺戒的邊緣:
「我應邀來完成被拜托的事了,答應好的報酬可不要缺斤少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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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啪嗒啪嗒——』一滴滴鮮血從他的鼻腔裡流出,滴落在他冠帽的絲絛上。
想要去擦拭的時候,卻發現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身體從內部傳來從未品嘗過的刺痛滋味,讓無知無覺的人感到疑惑。
刺著『上弦-貳』的七彩雙眼泛起新鮮的神色:「誒……?我這是……?」
第25章 浦島太郎
最先覺得身體不對勁的,是鳴女。
鬼舞辻無慘察覺到鬼殺隊的異常之後勃然色變、心生驚疑,於是位於游郭的墮姬、身處萬世極樂教的童磨、去往刀匠村的半天狗和玉壺就都被他召回了異空間-無限城。
加上原本尋找青色彼岸花無果、在無限城內待命的猗窩座和黑死牟,上弦之月的六位在百年來首次齊聚,等待著新的命令。
無限城外,數百名下弦實力的新鬼被消耗一空,蚜蟲一般散布在日本境內的無名鬼們也被不可見的力量所攻擊,一個接一個失去了聲息。
然而龜縮於異空間中真的就能保障安全了嗎?
『鐺、鐺、鐺——』
像是有什麼尖銳的異物在不設防的內髒裡鑽動,早已只能消化人類血肉的胃袋痙攣起來,竟頭一次產生了嘔吐的欲望。
『鐺、鐺、鐺——』
心髒被看不見的荊棘所纏繞,每一次搏動都帶來令人面色慘白的巨癢與壓迫,仿佛血管裡流動的不是陳舊的血液,而是什麼蕨類的孢子和根須。
『鐺、鐺、鐺——』
大腦中不停響起敲擊的聲音,愈演愈烈。眼前天旋地轉,好像手在蠕動、腳在螺旋,直至兩耳轟鳴,雙眼充血。
可惜可惜,擁有施展媒介的咒術式並不為血鬼術的空間所隔絕,它在強者的體內也會悄無聲息地累積起來,只等量變化作質變的那一天。
「噗咕……咳咳……」喉嚨中突然毫無預料地湧上鮮血,可是她發現自己竟連將它咽下的力氣都已失去了。
鳴女手中的撥子掉落在地,三味線發出絕響。
無限城開始發生扭曲,無數的障子門和地面消融、虛化,在她的血鬼術背後,屬於人類社會的車水馬龍如撥雲見日、漸漸顯現。
無慘駭然看著眼前這一幕,在最後關頭用肉芽寄生住鳴女,他不管她能否承受,一意孤行地向她體內注入大量血液,將無限城固定在了消失的前一刻。
在他座下,本應強大到令人類窮其一生都難忘其項背的鬼一個個面露不適,就連超然如黑死牟都皺著眉不悅地捂著心口。
「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狂亂地低喃道,「人類不可能有這種力量……」
就在這時,一個矯揉造作的聲音模仿著敲門聲,在無限城虛弱的邊界外響起——
「咚咚,浦島太郎在嗎?」
一位白發的少年只身扒在界壁上。
以人類之身面對最為強大的數鬼,明明應該是尋死的愚蠢行徑,可他的一舉一動卻無端透露出一股有恃無恐的挑釁。
他蔚藍的雙眼如探照燈一般拼命往裡張望著,口中滔滔不絕道:「還打算在龍宮待多久呢,外面已經一千年過去了哦?你已經過氣了,雖然我知道這個事實很讓人傷心,但還是快點擦干眼淚面對它吧!」
真是個擅長惹人生氣的小鬼,快點被無慘大人碾成肉泥吧。
童磨失望地移開視線,但下一刻,他冷漠的七彩雙目和一雙無情的金色豎瞳相對:「!!」
體內的刺痛騷亂不絕,五髒六腑都緊縮起來,大腦渾渾噩噩,飢餓的胃顫抖翻滾,幾欲嘔出心髒。
前所未有的體驗讓他戰栗,如心動,如愛戀。
他吞咽著,忽然驚喜道:「啊,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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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崎荊子擦擦汗,接過旁人遞來的水一仰而盡。
在幾天的時間中連續發動術式,就算是她果然也感到了力有未逮。
她頭上綁著三只點燃的蠟燭,手中舉著沾了鮮血的草人,嘴裡咬著釘子,一邊對草人瘋狂捶打一邊發出陰惻惻的笑聲。
這笑聲一度伴隨傑和硝子夜間入眠,他們夢裡都是可怕的女人大笑著在對著他們的肉身『鐺鐺鐺』地打釘子。
傑欲言又止:「你頭上的蠟燭跟術式完全沒有關系吧?」
硝子止言又欲:「現在是夏天誒,不熱嗎?」
釘崎把水杯哐地往桌上一砸,射來眼刀:「你們懂什麼,這是醜時之女的裝扮,是世上最酷的!」
傑和硝子滴汗:「啊對對對。」
咒術師果然都是怪咖,不分在哪個時代。
傑和硝子對視一眼,一致將自己的身份撇得一干二淨。
「這些用完了,還有呢?」釘崎隨手扔掉一把骰子狀的東西。
這是悟在藤襲山制作的咒具,通過術式順轉-蒼形成的小型黑洞將鬼的身軀從內部吸引凝聚成一點,最終得到了這樣長著眼睛的方塊一樣的東西。
已經被戳得千瘡百孔的方塊涕泗橫流、奄奄一息,在經受過無盡的折磨後,終於如願消散成一捧煙塵。
「在這裡。」傑連忙從桌子下面拖出一個大麻袋,解開繩索,露出裡面猙獰扭曲的……呃,生物。
這是小八那天作為幌子接收虛假楔釘時遇到的下弦鬼,一共有十幾只,全都被她吞到肚子裡帶了回來。
它們被毒瘴所腐蝕、又被上古詛咒的胃液消化、還牽連著被八俁呂臨阿之術的術式影響了靈魂的形狀,逐漸就變成了這副能夠對別人造成精神污染的尊容。
傑想到那天小八化成八岐大蛇不完全態,嘔嘔地吐出一坨足以被打上馬賽克的玩意,由衷感到了一股『要好好教導家中弱智妹妹不要隨便亂吃地上撿來的東西』的疲憊。
釘崎看了一眼這些正發出不明『唧唧』聲、眼神迷亂、口角流涎的怪物,感到了一陣深深的惡寒。
「這件事結束之後我絕對不要再和你們扯上任何關系。」她斬釘截鐵地說。
「哈哈……」傑訕笑道。
妹有妹樣,兄有兄樣,其實他也把鬼裝在了詛咒的胃裡。
釘崎稍事休息,開始了下一輪作業。
她適應力強大,很快就面不改色地伸手在怪物中挑揀了一番,從中拔出軟面條般的一根,在上面擺好草人。
就像傑所想的那樣,反派的強弱從小兵一路排到魔王。
在數日中,芻靈咒法的共鳴對像在全國逐漸減少,咒力運算結界的目標也從星羅棋布變到獨樹一幟。
鬼由弱到強逐級灰飛煙滅,剩下怎麼都死不了的,就一定是上弦之月和鬼舞辻無慘!
悟一得到結果,就興衝衝地准備出發了。
他對鬼舞辻無慘的真容好奇已久,可超遠距離移動目前卻只能帶一個人,他在傑和小八中間一秒都沒有猶豫,果斷拋棄臭男人,抱起小八就不見了蹤影。
要給柱們送信所以離開了一刻的傑回到屋內,就只剩下了他、硝子和釘崎面面相覷,彩禮服假面還在高聲:『悟大人已經去進行惡鬼退治了,爾等愚民還不快快跟隨!』
傑:這混賬心中還有兄弟嗎?而且這鎹鴉好煩!
為人體貼的他只好留在原地當起了保鏢,順便把吵鬧的大烏鴉捆起來扔進了垃圾桶裡。
「就讓那兩個人去沒關系嗎?」釘崎隨口問道。
在她接連不斷的術式下,就算是特級都應該被祓除了吧。
她可是從[共鳴]到[簪]全都用了個遍,這種咒量的累積下都不死,對方的實力該有多可怕啊?
「只要是那兩個人就沒問題……我也想這樣說,」硝子想起什麼,幽幽地點起煙,「但是他們很有可能自己人把自己人捅死,所以我們還是快結束這邊,好到那裡去看住他們吧。」
「哈?捅死自己人,他們是笨蛋嗎?」釘崎詫異道。
「是啊是啊,就是兩個不省心的笨蛋。」被丟下的傑贊同地附和道。
然而心在別處的少年少女們沒有想到的是,散溢的咒力不僅僅給他們指明了無慘老巢的方向,也給其他有心之人提供上了他們自己的坐標。
本來,這世間除了六眼不該再有其他的術式能夠觀察到咒力的流動。
可是世上總有不願意屈就於天意之人,他強硬地改變了自己的靈與肉,要讓自己做到完滿無缺、永世留存。
來人在藤屋的門口安靜地駐足片刻,終於敲了敲門。
「在下是一位路過的旅人。天干物燥,旅途疲憊,不知道能否容許在下稍微討口水喝呢?」
他談吐文雅,客氣禮貌,穿著一身明治時代風靡的紋付,精致考究的帽檐下,隱約有縫合的痕跡盤踞於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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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屋敷宅邸中,一支毛筆凌空浮起,開始在紙上書寫起來。
[無慘的方位已經確定,與六名上弦一道在血鬼術創造的異空間中,空間固定在……悟和小八率先過去打破……]
在普通人看不見的視野中,一只細手拈著筆杆,寫下娟秀風流的字體。
這是傑放置在這裡的特級詛咒六條御息所,目的是為了隨時吞吃耀哉和輝利哉身上再度滋生的詛咒,同時也做保鏢的工作。
她本就是因為抄錄東宮留下的經書才艷名遠播而被光源氏所拜訪,所以作為詛咒卻寫得一手好字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筆跡在寫到『我已經通知柱』時戛然而止。仿佛持筆之人驟然離去,毛筆突兀地摔落在紙上,留下一團語焉不詳的墨跡。
產屋敷耀哉沉默地坐在原地,深深皺起了眉。
他拿出傑以往留下的字條,在寫下遇到的鬼的見聞或告知結界進度的同時,結尾總是會加上『請不要過度操勞』、『多加鍛煉,恢復健康』、『現在時節的桃子有益身體』這樣老氣橫秋的勸誡,看得他微笑不已。
可是今天……
產屋敷一族強大的直感讓他嗅到了不詳的血氣。
他突然站起身,大聲呼喊道:「行冥、忍!傑、硝子和荊子這三個孩子可能遭遇不測了!不要再管我這邊,趕快前去支援!地點就在大阪的新駐地!」
兩道身影飛快在庭院中下跪行禮,隨著『是!』的應答聲,瞬間消失在原地。
景物化作模糊的速度線飛馳著倒退,悲鳴嶼行冥每踏出一步,都在原地留下深刻的腳印!而他不必擔心行蹤被發現,全力衝刺著,因為沿途會有隱的人暗中掩蓋痕跡。
「南無阿彌陀佛……為什麼總有惡徒要對善良的人下手,」他的淚水被勁風吹拂,散做星星點點的水光,「小僧我絕不能允許!」
『原來悲鳴嶼先生是眼盲嗎?竟然以這樣的缺陷做到了柱中最強,真是令人敬佩,那我這邊也會拿出誠意。這是我專門用來偷襲的盜賊之詛咒,至今都還沒有失手過哦?話雖如此,但我本人可是很正直的。』
他想到那名將自己的善意掩蓋在玩笑之下的少年,明明沒有切實見過他的面容,可他卻聽得出這是一位真正會為他人經歷而共情的心軟之人。
這世上好人不一定有好報這件事,他在被陷害關進牢獄的時候就已經充分知道了。
可是惡行就在眼前發生,他悲鳴嶼行冥絕無法坐視不理。
「是啊,真是無恥之徒,令人討厭呢!」
忍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樹梢間急速飛翔著。
她笑容可掬,可渾身卻散發著憤怒的氣味。
夏油君留給主公的字條,她在離開的瞬間瞥到了一眼。
『無慘和六名上弦一道在血鬼術的異空間中』、『小八和悟率先』……這樣的字眼映入眼簾。
她的心中燃起了仇恨的毒焰,腦海中卻想起一個令人感到復雜的身影。
看來這回真的只能交給你了,小八……!
作為交換,夏油君和小硝子那裡,我會盡全力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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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軒在去往北海道之後,偶爾會帶回受傷的隊士。
對於偏心的她來說,這樣的傷勢還不到需要勞動硝子的程度,所以一股腦兒都送到了蝶屋。
被當做垃圾桶的胡蝶忍數月如一日地將金平糖塞入並不喜歡吃甜食的小八手中。
一個笑容滿面,一個恬靜淡然,兩位年齡只差二歲的少女,就用這樣幼稚的方式進行著交鋒。
直到有一天,小八在經過忍時並未像以往一樣視而不見地繞過,反而停下腳步突然疑惑地道:「忍,身上好香。」
不知道為什麼,已經失去長輩很久的忍忽然感到了一種被責備的心慌:「這是——」
『為什麼要吃這麼多紫藤花?』忍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八軒打斷。
她轉過頭來,蛇眼冷酷地注視著忍,仿佛一切謊言都會被她識破。
忍那時候回答了什麼來著?
啊,好像是……『因為我有一個必須要殺掉的仇人,可我的力量實在太弱小了,所以原本只有用這樣的方式才能勉強成功。』
她笑眯眯地、平淡地說道,仿佛決定讓自己以身飼鬼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可是那笑容之中,卻又藏著濃濃的苦澀和毒辣的恨意,還有發酸的悲哀。
蛇信一時間觸碰到了從未品嘗過的滋味,八軒的瞳孔緊縮了一瞬。
很快,她也簡單地下了決定:「是嗎,我知道了,什麼樣的鬼?我看到的時候會一並殺掉。」
她的神色看不出是否認真,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只要是她親自作出的承諾,就一次也沒有食言過。
忍驚喜地合掌:「這是要好好相處的意思嗎?我真高興!」
無限城外側,八軒拔出日輪刀,雙目露出殘酷的弒殺之意。
忍甘甜的嗓音仿佛還在耳畔:『那是一只好像頭上淋過血的鬼,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面相和藹、語氣溫柔。使用的武器是鋒利的成對鐵扇。*』
「就是你吧,忍說的仇人。」她刀尖所指之處,赫然站立著一名雙手捧臉、頰生紅暈的輕浮男人。
「不用再苦惱余生了,因為我會賜予你最痛苦的死亡。」
第26章 無限城
「誒、誒?這是什麼我不知道的展開?不是說好什麼事會都第一時間先告訴我的嗎?」悟一下轉過頭來,視線警惕地在童磨和八軒之間來回移動。
他少女一般矯揉造作地捂住嘴,眼中似有淚花閃動,大聲控訴道:「終於打算始亂終棄人家了嗎!我就知道,你這個偷腥貓——」
「……寫在信裡了啊,是你自己沒讀懂。」八軒握刀的手一頓,不得不也轉頭去看他,她苦惱得大大嘆了一口氣,「唉,都怪你,我的劍意沒有了。」
這本是臨戰大忌,可悟反倒嘻嘻一笑。
這家伙好哄的很,得知和自己的約定沒有被小八當做耳旁風,便瞬間止住演技,不計前嫌地把她往臂間一挎。
可他們旁若無人的態度已經惹惱了別人。
「兩位,是將我鬼舞辻無慘當做笑談了嗎?」一個戴著禮帽的卷發男性站在宏偉的無限城正中高台上,鬼氣森森地切齒道。
被搶白的童磨垮下了肩膀。
「安心安心,這可不是個人針對。畢竟在座的各位,」白發的少年調皮地吐出舌頭,以輕快的語氣口出惡言,「都是垃圾。」
在路人看來,這兩位少年少女面對空氣演了好一出大戲。
這裡正是鐮倉的商業街。
時近黃昏,太陽即將西落,一排排商鋪燈火通明,行人川流不息,街上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這可不是開戰的好地方,稍有動作便會波及成百上千條人命,也成為了鬼舞辻無慘按兵不動卻有恃無恐的原因。
恐怕只待天黑,他就會開放無限城,下令上弦以百姓的性命做要挾,以束縛住二人的手腳。
他度過千年歲月,早就算准了人性:就算再罔顧人命的人,也該害怕悠悠眾口吧?害死這麼多人,還怎麼在這個世道存活下去呢?
可惜,他遇到的是這世上最無法無天的暴徒。
沒了硝子和傑在一旁看著,五條悟和八軒八辯做出什麼事來都不奇怪。
普通人?弄個大動靜把他們嚇跑不就好了。如果這都不跑,待在原地自尋死路,被波及了也怪不到他們頭上吧。
「說起來這一招你還沒有見過吧,畢竟當時被[蟲]控制了嘛!」悟也不松手,就這麼把八軒的頭夾在腋下,突然興奮道。
未成年就是很容易三心二意的年齡段,從來到大正開始就一刻不停地拼命工作、超負荷運用腦力,就算是他也是會不耐煩的誒!
快點把這一切都結束掉吧!
他做出彈指的手勢,咒力瘋狂運轉起來,吸引之力的[蒼]和排斥之力的[赫]相撞重疊,原子級別的精細操縱信手拈來,不該出現在次元中、蘊含著龐大破壞力的虛式應運而生!
足以切割空間的假想質量近在眼前,稍有接觸必會被卷入其中灰飛煙滅。
八軒睜大了眼睛,紫色的漩渦映在她金色的虹膜上,術式引起的狂風吹起她的發絲,心髒砰咚砰咚劇烈跳動起來。
啊啊,這是何等的力量,說是天縱奇才也不為過……
他會練成這樣的招式,是為了殺死她。
她原來………在他的身上劃下這麼重的痕跡了嗎?
八軒死死壓抑住察覺到致命危險而沸騰起來的殺意,皮膚激起疙瘩,大腦一片空白,只覺得胃裡像吞了一團火,熾烈地灼燒著她的髒腑。
夕陽的余暉還在天邊,無限城內鬼舞辻無慘不可置信地看著席卷而來的強大攻擊,操縱鳴女的軀體將層層屋脊堆砌起來,用以抵抗。
「[虛式-茈]。」
空間與空間相撞產生巨大的衝擊,壁壘在一瞬間被打破!
界與界的狹間卷起風暴,她被悟下意識擋在身後,無下限術式將二人護得毫發無傷。
而在毫無所察的行人來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突然從街上傳來,大地搖動得如同山崩海裂,街道驟然塌陷出巨大的縫隙,令他們紛紛尖叫著奪路而逃。
短短幾分鐘,繁華的商業街便空無一人。
「這不就好了。」使出了驚天一擊的少年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
他看似胡來的攻擊其實精確計算了殺傷力,雖然聲勢浩大卻沒有殺死任何人。當然,受傷的輕重他就管不上啦。
然而八軒知道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因為六眼和反轉術式的加成,咒力幾乎沒有任何消耗。像這樣超規格的攻擊,他可以一直不間斷地使用下去。
難怪如此多的勢力從出生開始就要將他扼殺:現如今,防御無人可破,攻擊無人可擋,她身前的少年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最強』。
這樣的人,光是存在便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威脅,光是想到便覺得自己弱小的人生無望。
也只有殺死了這樣的人,才足夠證明自己。可是……
「怎麼樣怎麼樣?這一招很炫吧!」悟成功將無限城轟出一個大洞,轉頭對八軒炫耀道。
他在將從他的世界中獲得的快樂和滿足注入給她,期待著她對他的回饋。
八軒忽然上前將他抱住,頭埋入他熱烘烘的胸膛裡,聲音悶悶地道:「很厲害,我被感動了。」
「突然這麼主動,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悟立馬口是心非地解除掉無下限,臉上升起了可疑的紅暈。
八軒抬起頭,本應滲人的豎瞳裡好像有星星落下,閃閃發光,將悟看得轉過了臉去。
——可是他當初在青森被她偷襲得手時的表情,她果然……再也不想見到了。
夕陽的余暉從無限城的破洞照射進去,猗窩座就站在這一線陽光之外,神情恍惚。
除他之外的鬼都被陽光逼退到了無限城深處,只有他,還站在原地。
晚霞下相擁的少年少女在他眼中好像化作了其他模樣,芻靈咒法的攻擊令他頭昏腦漲,耳畔有幻夢般的聲音在朝他吶喊:『狛治哥哥、狛治哥哥!』
狛治,那是誰?
這聲音從他虛弱的那一刻就響起,數日之中愈發清晰起來,似乎百分擔憂、萬分焦急。
他充血的粉色雙眼好像將那少女漆黑的衣著也染成了粉色,一個頭戴冰晶發夾的虛影和她重疊起來,與她一樣向他走來。
同樣柔弱,同樣無害……
真是可怕的幻覺啊,猗窩座朦朧地想道,畢竟他從不攻擊女人,這幻覺可真是對症下藥。
『狛治哥哥,太好了,你終於聽見我的呼喚了。』模糊的虛影在他面前停下,而真實的少女穿行而過。
一束森寒的刀光劃過猗窩座的頸間,自認被幻覺所迷惑的上弦之三似是察覺了,又似是放任。
『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花火大會呢。』虛影似乎當真無比在意這個約定,說到這裡,竟流下了盈盈淚水。
「是嗎,」猗窩座喃喃道,「那可真是,令人遺憾啊……」
他的身軀終於發現了死亡已降臨,像是要在最後擁抱什麼一般向前傾斜,卻最終沐浴進瑰麗的夕陽中,化作點點灰塵。
上弦之三,就此喪命。
在一旁,原本以為會與殿後的惡鬼發生交戰的少年少女摸不著頭腦。
「這家伙好奇怪,竟然不躲嗎?」悟納悶道。
「釘崎把他打傻了嗎?」八軒猜測。
兩人稍稍嘀咕了兩句,就路過猗窩座曾站立過的位置,往更陰暗的深處走去了。
距離太陽徹底落山還有一小時,這一小時一過,無慘便會發動無限城逃之夭夭,他們可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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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傑深感棘手地嘖了一聲。
他的汗濕透了鬼殺隊服,額頭上流下大片的血跡。
就在剛才,他的血差點成為對方攻擊的媒介刺穿他的腦門,好懸硝子用水之呼吸稀釋了血液,才使得對方的術式威力減弱,只在他頭上刺破皮膚。
他連忙撕下羽織的一角在額頭上一擦,一旁青面獠牙的詛咒口吐火焰將碎布燒毀。
「謔,咒靈操術?有意思,難道是老天開眼嗎,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在他面前,額頭有可怖縫合線的陌生男性忽然興致大漲,瞪大了雙眼亢奮地高聲道。
幾刻鐘前,他們聽聞了藤屋的敲門聲。
然而還未應答,門外就傳來一道彬彬有禮的聲音說著:『雖然無慘只是個失敗的試驗品,但在下也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能請各位不要妨礙嗎?』
話音未落,足以令成人失血而死的血量便順著門縫蔓延進來,轉瞬化成利刃將木門劈得四分五裂。
「赤血操術……加茂家的人?」硝子咬牙。
竟然是御三家的人在背後作祟,難怪能夠保障百年來咒術界和鬼殺隊毫無交涉。
「為了區區試驗就讓別人家破人亡,真是令人作嘔!」她痛斥道。
可被斥責的人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的記憶實在是太漫長了,區區一個人的姓名只是其中滄海一粟,要讓他回憶,實在太過為難。
他思索良久,才恍然大悟道:「對了,我現在確實叫加茂憲倫沒錯。」
硝子、傑、釘崎通通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這不可能!
加茂憲倫理應是明治時代的人,就算明治和大正時間相差得再近,以面前這人三十代的年齡來說,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釘崎這位本時代的人都說了,加茂憲倫的醜聞可是父母輩的事啊!
「無恥謊言!」
面對三人的敵意,『加茂憲倫』像是歷經千帆的老人面對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寬容地一笑:「面對陌生的事物就加以否定,這便是人類的劣根性,就算是咒術師也不能例外嗎。」
「看在[我]即將成為[你]的份上,就好心為你解惑吧。」他抬起手,微笑著捏住額前的縫線,漸漸抽出。
一股令人惡寒的氣息從他顱內傳來。
隨著額頭傷口的揭露,[契闊]仿佛也隨之消彌,只待下一秒,就要將他們逐出這個世界!
在這要緊關頭,傑卻在擔憂著別的事情。
他們一旦離開,鬼殺隊便又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鬼舞辻無慘是糾集了千年來全境所有負面情緒的載體,漫漫長夜即將到來,僅憑普通人之身,是不可能將他解決掉的!
「不可以讓他再動!」他大聲喝道。
硝子應下,雙手瞬間結出復雜的咒印:「領域展開——禁危御靈宮!」
磅礡的咒力湧現,絕美的水晶宮殿拔地而起包圍住所有人,剔透之棺將驚訝的敵人禁錮在內,阻止了他的舉動。
兩人已經半虛半實的身影在千鈞一發之際得以留存。
硝子的額頭漸漸滲出汗來,在領域中,本該束手就策、被消化為養料的『加茂憲倫』透過半透明的屏障注目著她,未經雕琢的晶體將他的笑容扭曲得令人生畏。
「我關不住他多久,這家伙竟然能抗住我的領域!」她不甘道,被他破除領域只是時間的問題!
強行留在過去的行為給兩人的身體驟然增加了巨大的負擔,他們使用的咒力越多,被排斥得也就越嚴重。
真是的,希望沒有影響到悟和小八那邊的行動啊!
無奈之下,傑只能撤除了布置在各地用於監控的詛咒,以延長[契闊]。
「嘁,這個時代怎麼盡是些老不死的東西!」他咒罵道,「我們這邊可是被托付了重要的東西,在此之上退上一步可都是成百上千的性命啊!」
無法大量使用咒力的話,只能借助那個孩子的力量了!
「拜托了,森羅!」咒靈操術的亞空間中突然飛出一支蘊含著恐怖咒力的毛筆,被傑一把握在手中。
在他身後,一個神情淡然的男孩若隱若現地出現在空中。
「哦?」水晶棺中的『加茂憲倫』發出奇聲,連這樣的半[蟲]半詛咒的東西都能收服,咒靈操術,他可是越來越想要了……
和被術式調服後混沌沒有知性的詛咒相比,男孩不知道為什麼還保持著自主思考的能力,他和傑與其說是『主僕』,不如說是憑著羈絆依存的『同伴』更為恰當。
五百藏森羅睜開雙眼,看到這位安葬了他殘破身軀、令他維持住最後一絲神志的大哥哥,開口說道——
「我聽到了。」
第27章 百鬼夜行
『加茂憲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能夠展開領域的術士了。
平安時代中,他費勁心力制造了鬼舞辻無慘。
從無慘誕生為鬼的那一刻起,全境的負面情緒就開始化作鬼的養分,詛咒逐漸在人類中銷聲匿跡。咒術師作為詛咒天生的敵手,在自然的平衡下也漸漸式微。
在這樣缺乏養分的環境中能成長到如此地步確實值得誇贊,但在見過至高風景的他看來,區區領域也只不過是尋常手段。
「[百斂穿血]!」
猩紅的箭矢擊穿水晶,棺槨表面裂開蛛網般的紋路,在清脆的裂響中四分五裂。
『加茂憲倫』從容地踱步而出,將下弦之鬼都困得動彈不得的水晶棺在他面前好似一層脆紙。
「那這一招又怎樣呢?」
水墨隨著毛筆的揮動憑空出現,傑塗下畫龍點睛的一筆,他身披的百鬼羽織上,一只只妖怪的眼睛逐漸泛起生動的神采。
「抱歉,咒靈操使的攻擊手段就是這麼人多勢眾啊!」伴隨著他故作謙虛的話語,形態各異、艷麗斑斕的妖怪紛紛自羽織上流淌而下。
輪入道、橋姬、野寺坊、陰摩羅……濃重的黑氣彌漫開,百鬼夜行正式登場!
「這是……!」『加茂憲倫』瞪大了雙眼。
那是對平安京的驚鴻一瞥,繁華盛世下的魑魅魍魎。
怨恨的啼哭和慘痛的哀嚎震天響起,詭異的嬉笑和不詳的嗡鳴竊竊傳來,無數鬼怪形成一股無可匹敵的衝勢,將『加茂憲倫』轉瞬淹沒。
這正是畫筆成真的少年——五百藏森羅的真正實力,而今為夏油傑所用!
咒靈操術的特點便是先手為強。
這世上千奇百怪的術式防不勝防,早在發現他們最終將以咒術師為敵時,喜歡設下陷阱的傑就用森羅的筆畫下了這件百鬼夜行的羽織,作為暗藏的殺招。
還有什麼能比『自以為是獵手的敵人發現自己才是獵物』那一瞬的表情更棒的呢?
能和五條悟互為摯友的人,就算再守禮,性格果然也是一樣的惡劣啊。
百鬼叢中冒出大片大片的鮮血,可這不僅僅敵人被啃食導致的重傷,更是赤血操術的媒介。
「這可真是令人懷念的美景啊!」高亢的呼喊壓過百鬼的囈語,潑灑的血液剎那間變作數道利刃,將鬼怪紛紛劈為兩半。
故去之物一個接一個的出現,豈不是在提醒他,千年夙願達成就在今日?
時不我待、時不我待啊!
百鬼還未散作墨跡,下一秒,一道人影就從中穿過閃現至傑的面前,將血刃捅入他的腹部!
在[赤血操術-赤鱗躍動]的活性加強下,『加茂憲倫』的攻擊勢不可擋。
被一擊重傷的傑咳出鮮血,這血霧又變作攻擊手段將他攔腰斬斷!
然而不等轉移大腦的術式發動,本應死去的少年就像被高溫蒸騰的空氣一般扭曲融化,化作熊熊烈火將他包裹!
除非擁有無下限的防御,否則沒有人可以抵抗火的灼燒。
傳說有叫做蜃氣樓的妖怪可以在海上吹氣形成海市蜃樓,而時常在海市蜃樓的霧氣中燃起無名大火的,又是另一個妖怪不知火。
為傑達成這一條件的,正是『加茂憲倫』流出的一片血海加上他被捅出的一片血霧。
竟然在他受擊的瞬間就布置下了這樣的陷阱,這個少年千鈞一發的急智,比他想像的更甚!
火光將『加茂憲倫』映出閃爍的影子,在陰影中,影女漸漸攀爬上來,死死扼住他的四肢與脖頸,以防他再度施展術式。
就在兩相僵持之際,捂著腹部的傑驟然顯現,咬牙持筆在空中畫了一個圖樣。
一口大鐘罩頂,將影女與『加茂憲倫』一同扣入。
這正是百鬼夜行中僧人安珍藏身的、牢不可破的道成寺鐘。他為了躲避清姬的求愛,最終不得不躲進了寺廟的鐘裡,卻被愛而不得、怨憤自燃的清姬一同活活燒死。
文學考據、招式配合、精准觀察,加上臨危不亂的冷靜和利用一切的大腦,沒有這些才能可是沒法駕馭咒靈操術的啊!
對寄生於加茂憲倫顱內的羂索來說,刀砍斧劈都奈何不了他,下毒勒脖也不痛不癢,唯一的弱點便是能將屍體灰飛煙滅的火焰。
放在平時,他或許可能暫退以自保,可咒靈操使就在眼前,千年夙願眼見成空,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從指縫溜走!
羂索飛快調動起血海想要撲滅火焰,以求屍身不毀、得以再戰。可不知何時,平整的水晶宮殿地面上長出了此起彼伏的礦石,將血液悉數吸收,變為了猩紅的血晶。
血晶將血液中殘存的咒力源源不斷送入領域內側,將領域持續到了不可能的時長!
呵呵,可那又如何,他一介死人之身,就算血液流盡也不會怎樣,加茂家的赤血操術千變萬化,他的招數可還沒用完呢。
「交給你了!」傑向同伴扔去了血晶。
強行維持住領域的硝子已滿頭大汗、動彈不得,一只他人的手撿起了血晶,羂索可以感覺到是那個咒力枯竭、從一開始就沒被他放在眼裡的女人。
這樣弱小的人,又能做到什——
只見她在血晶上方放下一個草人,細釘浮在空中,她舉起小錘高喊道:「芻靈咒法-共鳴!」
「簪!」
巨大的尖刺穿透『加茂憲倫』,給與了這強弩之末的身軀以最後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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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悟單手撐地,翻騰著躲過了險險一刀。
就在剛才,[契闊]的徹底失效使他無間斷運轉的無下限術式也受到了影響,他一時閃避不及,被眼前的怪物劃傷了臉頰。
在走入無限城深處遇到剩余的五位上弦時,打算速戰速決的悟當機立斷展開了領域——[無量空處]。
一打照面就上大招,少年人不講武德正是如此。
原本在領域展開之後,咒術師會因為咒力的虧空和過度順轉的強大慣性,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施展術式。所以領域才會成為殺手锏,在最終不得不使用的時候才祭出。
可悟相當自信:不過五個上弦鬼罷了,區區造物之下的造物,絕不至於打破他的領域。
事實也如他想的一樣。
在無限即終結、瞬間即永恆的空間中,被灌入了全知萬物之識的五鬼哪怕擁有漫長的壽命,也無法僅靠自己的意識掙脫出這浩如煙海的信息之流。
不如說,那個武士打扮的多目鬼能夠稍稍動彈手腳,就已經是驚天的意志力了。
收割這樣僵硬死寂的性命毫無任何快感可言。
悟的領域好無趣,這是武鬥派的八軒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想來鬼舞辻無慘秉持著和悟正相反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將五位下屬一同派出,就為牽絆住他們的手腳,好拖延時間直到天黑。
只可惜,即便見識到了[虛式-茈]的威力,他還是估錯了雙方的差距。
上弦之五-玉壺,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被悟一腳踏碎了身體。
上弦之六-墮姬,在八軒切下她的頭顱後體內竟又生長出另一個鬼,在降臨的瞬間就被無量空處一同控制住。八軒揮出第二刀,將二人一同逐出了人世。
上弦之四-半天狗,悟的六眼觀察到他的本體竟是躲藏在心髒中的一粒小鬼,他稍稍花費了些力氣將其剖出,接著一把捏死。
鬼的殘軀甚至在他掌心連血跡都沒有留下。
在這一刻,鬼和人類的身份似乎發生了對調。
曾經肆意蹂|躪性命、猖狂踐踏幸福的吃人鬼,此時,也只不過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罷了。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和鬼的食物鏈。
存在的,只有強與弱啊。
猶如被神佛所眷顧一般,令人心生憎惡。
這樣的人,從出生起就將他人窮其一生才能練就的本領輕易看透。稍稍窺見他們的才能,便被那望塵莫及的天賦所刺傷,使人輾轉反側、妒火中燒、般若橫生——
努力都變作笑話,堅持不過自欺欺人,這樣的人生,他到死也無法接受……
黑死牟顫抖著強握上刀柄,就在這時,加諸在他身上的重壓為之一空!
那個甫一出現就將上弦中三名殺死的少年突然變得透明起來,他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傑那家伙又干了什麼啊!我們這邊可是就差一點了誒?」
如果沒能在過去殺死緣一,那麼就在此刻殺死這位少年!
如此方能證明自己,如此方能滿足——!
黑死牟握刀的手瞬間揮出。
刀身上,一排排鬼眼驟然睜開,斑紋灼熱熾人,他渾身長出無數尖利的刀刃,瞬間鬼化完成。
「月之呼吸-十四之型:凶變-天滿纖月!!」
無數巨大的弦月形刃風蕩平面前的一切事物,同時伴隨著巨型的圓月刃眨眼間襲來!
無差別的攻擊甚至將一旁的童磨割成了碎塊,差點被逐出時代、咒力紊亂的悟強行發動術式順轉,雙手相合,瞬間將自己轉移出了攻擊範圍。
可是上弦之一的全力一擊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傷勢。
「嘶,痛。」他吃痛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手指上竟有一抹鮮血。
悟怔怔地看著手上的血跡,表情不知該說是天真好,還是冷酷好。
「老子的臉姑且還是很受歡迎的啊……」
八軒聽到悟的痛呼一下子轉過頭去,然而一片片碎肉竟在這時將她的雙腳糊住,朝她身體蔓延上來。
模糊的血肉中翻出一只七彩的眼睛,上面刺著『貳』的字樣。
而她承受著[契闊]巨大的負擔,一時間竟無法掙脫。
明明被同伴拋諸腦後、連身體都被毀掉,可『它』卻仍無憂無慮地笑著,不在意地說道:「不是說要賜我世上最痛苦的死亡嗎?」
「來吧來吧,無論怎樣的痛苦我都會笑納,轉而予你快樂哦?」
血肉蠕動著,不多時便凝出一顆白橡色頭發、面容溫柔的男性頭顱來,他親昵地倚靠在八軒的腹部,嗅著少女的香氣。
這是他最愛的部位,也是女性最有營養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好好大吃一口啊。
上弦鬼的再生能力堪比特級咒靈。
就算碎成這樣,只要再給他幾秒的時間,他就——
「咦?」童磨感到自己的頭被人捧起。
他可是鬼哦?是很強的那一類型哦?隨意觸碰他的下場難道還有人類不知道嗎?他疑惑地想道。
少女恬淡的面容出現在他視野中,他正興高采烈地想打個招呼,就聽見她說:「你真是比我還拙劣啊。」
「我好歹琢磨到了,人是怎麼樣的東西。而你,連嘗試都不敢吧?」
「誒?」童磨一臉空白。
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竟讓八軒想到了最初的自己,可是內心深處,她明白有什麼最根本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因為只要一嘗試,就會發現怎麼樣都做不到,哪裡都是失敗。連自我都沒有的你,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呢?」
「死對你來說也沒有意義吧。什麼嘛,連野獸都不如,真是讓人感到惡心。」
吐露出惡毒之語的少女淡淡地微笑著,明明捧著惡鬼的頭顱,雙手卻穩如泰山。
這樣一個淡而無味的怪物,竟讓忍生出這麼多心酸苦楚、甚至不惜以身飼鬼。一想到這個怪物必定會心不在焉地遺忘掉她的死,連一場真真正正的殊死決鬥都算不上,連堂堂正正的落敗而亡都無法得到,就令八軒——
頓生殺意。
八軒的牙關傳來緊澀的咬音,她雙手漸漸使勁,竟想就這麼將上弦之二的頭顱壓爆。
「我好不容易才感受到愛戀的心動,」童磨的笑容消失了,清澈的淚水順著他臉頰流淌下來,「結果你竟然這麼嚴酷的評價我,真是令人傷心。」
他說著指責的話,可雙眼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他覺得自己應該為此感到惱怒,可是心裡就是生不起一點氣來。
或許就是被她說中了吧,這理應悲哀的事,可他也無法感受到任何酸澀。她不過初見就了解他到這個地步,他也沒有半點歡欣。
「哈啊?愛戀?!」一旁突然炸雷一般響起悟難以置信的大叫。
從黑死牟的死死糾纏中驟然脫身的高大少年一把拍掉八軒手裡的頭顱,把她的衣領一提便往身後甩去。
「不行不行,我們交換戰場,我來對付這個垃圾!」
第28章 暴雨傾盆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像牙來!」悟滿頭青筋,惡狠狠地指著童磨語言攻擊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瘋了吧你,不看看自己一灘爛泥的尊容!」
十六七歲的少年並不遮掩情緒,啪嘰啪嘰地跺著童磨的頭。
對五條悟來說,八軒八辯到底算是什麼呢?
就算是他,恐怕一時半會也無法理清吧。
是他從一潭死水的御三家脫離出來後見到的第一顆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不被任何期待所束縛、只遵從自己的欲望、超絕自我主義的『獸』。
遇到這樣目空一切的人,總是令人忍不住在意:如果成為她眼中特別的人,會被怎樣的對待呢?
想看她為他退讓、想讓她撇開自我將他擺在第一位、只有他才夠格點燃她冰冷的血液……
這大概就是少年的五條悟對少女的八軒八辯的扭曲遐思,在余裕大方的外殼下偶然流露的說不清又幼稚的占有欲。
「啊啊真叫人不爽,現在我就要把你炸上天!」
「不要忘記把他痛苦的殺掉啊。」
無限城的一角響起咒力轟擊的爆炸聲,八軒失語了片刻,才無奈轉頭看向與她對峙的上弦之一——黑死牟。
不得不說,眼前的敵人光是用肉眼看,便可察覺到氣勢逼人的劍意。
直白來講,對方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刀刃誒。
「你也有六眼嗎?」她歪了歪頭,疑惑道。
幸好爆炸聲掩蓋了她的疑問,不然被悟聽到,可能又無法善了了。
對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在被最強的少年甩脫之後,察覺到他竟沒有將他放在眼裡,對方便陷入了郁憤衝天的情緒中。
黑死牟睥睨地看著眼前用一雙軟弱無力的手持刀的少女,心想:既然那個人如此在意這個少女,只要殺了她,就能換來與他一戰的機會了吧。
為什麼強大的人總是喜歡守護弱小的存在呢?
他們只會作為拖累,絆住自己進步的雙腳啊!
「真是無聊……捌之型-月龍輪尾!」
他輕蔑地使出月之呼吸,然而煙塵過後,少女竟毫發無傷地立在原地,似乎他的攻擊根本造不成任何困擾。
「你這是看不起我嗎?」八軒表情變得陰沉,無害的臉上露出了不愉的神情。
作為上古詛咒的降誕體,這樣撓癢癢一樣的攻擊,可是連她的皮肉都無法擦破啊。
明明對悟殺招頻出,面對她,竟就只拿出這樣的實力嗎?
「怎會如此!」黑死牟瞪大了六只鬼眼,在他[通透世界]的視野中,少女仿佛沒有一絲鍛煉痕跡的身軀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似在嘲笑他的武斷。
為什麼會這樣,被神佛所眷顧之人為什麼這樣接二連三地出現?!
這是什麼下三濫的可笑劇目,難道老天當真在譏諷他不成?
他忘了,既然八軒能被悟隨意地扔來與他交手,那必然是百分之百相信她能夠順利地將他解決。
沒有誰比這二人更熟知對方的實力了。
「糟糕,小八生氣了。」悟三心二意地關注著另一邊的戰況,嘴上說著糟糕,語氣卻興高采烈。
八軒飛速向黑死牟攻去,在通透世界的感官中,這樣的速度,跟得上!
幾度交鋒,少女的攻勢如蛇一般狡詐迅捷,月之呼吸的月輪漫天飛舞。
兩柄日輪刀重重相撞,其中一柄遍布鬼目、剛硬強勢,而另一柄刀卻在突然之間漫上古怪的紋路,[惡鬼殺滅]的刀銘漸漸被吞吃,形成了另四個字——
[天之叢雲]!
「哈!」八軒發出妄笑,天下刀劍,無有不被天叢雲劍壓制者!
『鏗!』黑死牟的鬼刃應聲而斷。
作為武士之鬼,或許在這一刻,他就注定要落敗了。
「這是傳說中的……這樣的神兵不應該為你所用!」他不甘地大喊道。
他的斷刃再度生長出更長更鋒利的刀身,揮舞出範圍更廣更致命的攻勢,以期在對方不察之時一擊得手。
近在咫尺的少女瞬間向後退去拉開距離,可戰勢並未就此停住。
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變形之聲後,八軒的一只手臂驟然伸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在本應是手掌位置生出一顆三角形的蛇頭,一口咬住黑死牟的身體,注入絕命的猛毒!
「嗚哇,好惡,但是好帥!」悟雙手捧臉,「我們應該不用付《火影忍者》版權費吧?」
八軒甩了甩變回原樣的手,滿意道:「大蛇丸的招數真好用。」
在原地踏步可不是她的風格,不然就真的要被悟甩下了。
話雖如此,以這種方式發動八俁呂臨阿之術給身體帶來的負擔並不小,更何況他們還頂著[契闊]的壓力,現在這條手臂已稍感酸痛。
八軒的蛇毒乃是神話中的詛咒八岐大蛇的劇毒,被注入這樣的毒,就算是武神須佐之男也要擔憂自己的性命。
鬼的自我愈合和毒的腐蝕相交鋒,劇烈的痛楚令黑死牟猙獰的面孔上漸漸顯露出頹敗的死相。
就在這時,無限城的深處隱約聽見了『轟隆隆』的震動。
雷……聲?
「誒?」悟and小八。
兩個被清澈的夕陽迷惑了的莽撞家伙根本沒有考慮到天氣的因素會縮短白日的時間。
糟糕,這個時代沒有氣像節目,他們也沒有料到這種時候會有雨天啊?!
一時間,兩人露出了被愚弄的滑稽表情。
陰雲漸漸遮住了火紅的落日,將地面籠罩出一片無光的陰影。
一直隱蔽在無限城最深處,察覺到屬下一個個滅亡而焦慮不堪的鬼舞辻無慘欣喜若狂!
原本鳴女的凋亡使得他維持住無限城就已是強人所難,將出口變更為室內更是不可能,只能等待天黑之時強行脫離。
對於沒有自尊也沒有榮譽的他而言,只有生存才是唯一的目的。哪怕變為一片碎肉,只要成功逃跑,就有一線生機。
真是天助我也!
無慘徹底吸收鳴女,無限城轉眼分崩離析。
在最後的關頭,他操縱鳴女的血鬼術將咒術師二人移動至離他最遠的空間。
哈哈,這樣的距離,哪怕是他們也不能瞬間趕到吧。只要一秒,不,哪怕是半秒鐘就足夠他——
就在他踏上外界的瞬間,不知何時、不知被誰貼在地上的符紙燃燒起來。區區凡俗火焰,竟像太陽一樣將他的腳步逼退!
在他面前,鋪天蓋地的符紙貼滿了無限城的範圍,商業街的地面上擺滿了詭異的粉色天平,齊齊向他傾斜。
「這是什麼惡心的東西!」他氣急敗壞道。
下一秒趕來的悟和八軒就見一個五彩斑斕、妝容艷麗的男人背著碩大的木箱,撐著一把彩繪的紙傘。
他的雙耳像精靈一樣尖細,在六眼無所遁形的觀測中,他一半為人,一半混雜著什麼更為本源的物質,應該就是[蟲]沒錯。
他面對鬼王也神色從容,說話不疾不徐:「這是,偵測怪物動向的,天平。」
他的語調帶著讓人焦急的停頓,無慘被追兵趕上本就急火攻心,聽聞更是大怒:「不想死的話就快把這些東西都撤去!」
「恕我不能,這麼做。」他的嘴角緩緩上揚,竟顯得有些頑劣。
「誰啊這是。」八軒沒禮貌地指著這人。
悟倒是有所猜測,摸著下巴:「應該是傑和硝子遇到的那個——」
不知為何從現代出現在九十年前、也不知為何在此施以援手的男人,語焉不詳地自陳道:「在下,不過是一個,賣藥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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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是千年苦痛的終結,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受到傑的傳訊,得知鬼舞辻無慘的方位被確定的柱們瞬間從駐地齊齊出發。
父母被害的仇恨、兄弟姊妹被害的仇恨、友人被害的仇恨、全族乃至自己被害的仇恨……這千年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苦楚,請求神明,在今日化解吧!
那是怎樣悲傷殘缺的過往,才能淺淺觸及就令人喉頭哽咽。
那是怎樣激動慷慨的心緒,才能稍一作想就令人眼眶發熱。
「距離霞柱到達目的地還有兩千米!」
「距離風柱到達目的地還有六百米!」
……
鎹鴉在高空盤旋,發出一道道通知。
大雨突兀地傾盆而下,將一切軟弱和回憶仁慈地隱藏在淚水般的雨點中。
正當柱們發現白日提前結束,大感不妙的時候,驚天動地的震動從他們腳下傳來。
這並不是天空的巨雷,也不是大地的移位,而是人。
從來也都只有人,才能移山填海!
巨大的蛇衝天而起,無情的暴雨只是她沐浴的溪流,八顆蛇頭死死咬住無慘八條腿部的肉鞭,將他最致命的殺招封印。
在沒有被[蟲]操控的情況下一舉降誕下八岐大蛇的完全態,這正是八軒八辯的鼎盛一刻!
白發的少年懸浮在空中,術式順轉-蒼將無慘背部生出的六條觸手吸引在一處,一齊轟碎。
「[形],達成!」艷麗的男性眼中映出無慘鬼化的模樣。
集齊吃人鬼的[真]、以期成為完全之人的[理]、此時終於見到無慘真身的[形],三樣要素齊聚,他終於得以拔出手中的退魔劍,渾身放射出太陽的金光!
「啊啊啊!!」無慘發出絕命的慘叫,在光芒下生出一顆顆肉瘤將本體包裹在內,竟在瞬間異化成一個滋滋作響、不斷消散著的龐大嬰兒。
嬰兒嚎哭著,爬向遠處企圖躲過金光,甚至想要掘地三尺將自己掩埋。
「那個就是無慘哦。」空中的悟指明方向道。
「絕對不能將他放跑!」
一瞬間,風的席卷、水的洶湧、霞的彌漫、火的灼燒、音的爆裂、蛇的噬咬、戀的莫測,柱們的攻擊齊齊顯現!
這是鬼舞辻無慘最後的掙扎,以他鬼王的實力,他的□□本不該被區區刀劍所傷。
可巨嬰的四肢被卻斬斷,頭顱被削下,身體也被切成數段,柱的實力也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飛速成長著。
七顆心髒、五個大腦均被那個眼毒的小鬼精准打爆。殘軀在動彈不得的情況下,眼看竟就要灰飛煙滅!
「可惡,可惡啊!」惡意衝天的嚎叫響徹雲霄。
不敢放松一刻警惕,發現這團爛肉竟還有發聲的余力,柱們的第二波攻擊再至!
「求求不要殺我……」
「只要放過我,我就賜你們不老不死的長生!」
「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詛咒你們!」
爛肉一句接一句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話語,然而無人傾聽、無人在意,所有人都只求一個結果,那就是鬼的消亡!
「真是,可悲。」化作太陽般金色的賣藥郎垂目道,破魔劍綻放出浮世繪一般的光輝,將鬼舞辻無慘,一擊毀滅。
一縷青煙伴隨著血肉燒灼的臭味悠悠升起,然而轉瞬就被雨幕衝刷得一干二淨、不留痕跡。
這雨幕如同堆積了千年的淚水,勢將名為『鬼舞辻無慘』的痕跡從世上抹消。
是慟哭也是哀悼、是不甘也是釋然、是憎惡也是解脫……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一切也都結束得太快。
他們經年累月的仇敵,就這樣被消滅了嗎?
柱們站在雨中,任憑絲絲涼意沁如他們的心肺。
義勇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宇髄天元兩眼放空,無一郎皺眉,伊黑氣息茫然,蜜璃慌慌張張,不死川面色怔愣,就連煉獄都在發呆。
他們彼此沉默著,也彼此疑問著。
太輕易了,太沒有真實感了。
他們心中竟有一絲不敢相信,好像某個角落會突然竄出一個更醜陋的家伙來,繼續為禍人間。
他們好心配合了手刃仇人的劇目,怎麼這些人竟然是這種反應?
「不要高興得太早啦,」不知何時落地的悟摟著發動術式後感到疲累的八軒,沒神經地打斷道,「鬼被消滅了之後,可就是詛咒的天下了哦。」
他的話說的沒錯,從前沒有詛咒的滋生,是因為鬼吸收了所有負面情緒。
經此一役將鬼王消滅後,詛咒便會取而代之了吧。
果然,這世上還是有怪物啊……
已經見識過詛咒的眾人心頭一凜,原本開始松懈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不過,在你們有生之年詛咒應該成不了什麼氣候了,好好享受無趣的人生吧。」悟頑劣地開了個大喘氣的玩笑,「後面的活計就交給我們咒術師啦!」
將平靜祥和的生活稱之為無趣,若放在平時,一定會被守護著他人幸福的鬼殺隊士們斥責。
可是現在,就姑且讓他如此吧。
「對了,悟,我們的[契闊]還有多久?」八軒突然悄悄地問道。
「大概還有一兩天吧。」悟淡淡地回答道。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開始和他人笑談的煉獄身上。不知道這家伙……
他們的對話悄無聲息,並沒有驚動逐漸品嘗到喜悅的眾人。
第29章 河神的龍角
比起暗地裡喜歡看邪典影片的硝子和八軒來說,明面上手段粗暴的兩位男子高中生——五條悟和夏油傑竟然更偏向圓滿的大結局。
或許是深受《JUMP》荼毒,即便作為狗屎咒術師,他們的心裡仍舊堅信著『友情、努力、勝利』的信條!
因此在商討對付無慘的策略時,他們沒有負擔地將柱們也計算在內,自信不會造成任何人的傷亡。
再不濟,也有硝子兜底嘛。
畢竟是他們插手了別人的戰場,如果可以的話,誰都想親自報仇吧?
原本的計劃中,應該由小八和悟將無慘引以為傲的上弦逐個擊潰,而傑在最終關頭用[森羅萬像之筆]畫出太陽,給與自認為能夠在千鈞一發之際逃脫的無慘以驟降的絕望。
沒錯,性格惡劣的男生們甚至將大結局前的劇情轉折點都設計好了。
誰知道傑竟然被羂索絆住了腳步,而突然出現的賣藥郎代替了他的角色。
「誒?已經搞定了嗎?」姍姍來遲的傑垮下肩膀,「本來我還打算試試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將無慘調服呢。」
「別說這麼惡心的話啊!」宇髄天元忍無可忍,一巴掌重重拍到『一流講師』的背後。
悟用眼神指責:你們怎麼這麼慢!
傑嘆氣:說來話長。
八軒:長話短說。
硝子:等會再說啦!
已經貫穿千年的陰謀,要揭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這樣歡欣雀躍的時刻,又有誰忍心打斷呢?
「做得好,義勇。」一個淡淡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虛幻的少年顯現,「這樣果斷的一刀,你已經是真正的男子漢了,就連我也對你感到欽佩。」
一直認為自己的弱小害死了姐姐和朋友、沉浸在自我懷疑與愧疚中的義勇瞪大了無神的雙眼:「錆兔?」
「哥哥,哥哥!你沒事吧,沒受傷吧!」玄彌從殘垣斷壁的街道上狂奔著趕來。
不死川實彌背後一僵,色厲內荏地斥責:「笨蛋,誰讓你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的!」
『我早就知道,無一郎的無不是無能的無,而是無限的無。我為你感到驕傲,無一郎。』此世不存在的河流對岸,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身影抽泣道。
無一郎恍然地仰望著天空,靜靜地留下了淚水。
同樣在三途川那頭焦急大喊的,還有數個年齡不過五六歲的小童。
他們將小手當做喇叭圍在嘴邊:『當初我們是想保護你才會從你背後跑掉的,大家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你,行冥哥哥!你是大家的英雄,請不要再為此感到痛苦了!』
與傑一同趕來的悲鳴嶼行冥似有所感,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嗚哇!天元大人!太好了,太好了!」須磨放聲大哭,被暴躁的牧緒拿石子塞住了嘴,雛鶴溫柔地笑著:「就像說好的那樣,天元大人,從今以後我們四人去過平凡的生活吧。」
宇髄天元溫和地一一摸過三位妻子的頭頂:「嗯,華麗地一起吧!」
「我做到了嗎,母親……」煉獄低喃道,「應做之事,應盡之責,我都完成了嗎?」
在他身後,似乎有一位溫和的女性注目著他的背影,她忍耐地捂著嘴,可雙目濕潤,眼中流露出欣慰之意:『你都很棒地完成了哦。』
蜜璃接受到巨大的衝擊,性格單純的她不知如何排解,只能像小孩一樣邊哭邊揮舞著拳頭:「人家什麼忙都沒有幫上,太羞愧啦!」
「甘露寺,冷靜點!」小芭內慌張地攔住她,不然以蜜璃的巨力,這裡還不知要被破壞到哪種程度,一時間竟然連自己臉頰上的繃帶被扯下了都來不及阻止。
一只發著光的手牽起了忍的手:『好好活下去吧,小忍,我在天國只接受七老八十的你來見我哦?』
「姐姐……?」忍出神道,可轉頭看去時,身邊卻空無一人。
「真的假的,這麼多[蟲],這些家伙……」都是菩薩嗎?
在咒術師的視野中,金色的溪流從地下上浮,由[蟲]構成的光脈中響起震耳欲聾的蜂鳴:是思念的星光,是喜悅的振翅,是滿足的謳歌。
他們為世界清除了寄生的癌患,便將成為世界所眷顧之人,從今之後平安順遂。
『而出力更多的你們,當然也不例外哦?
來自未來的人啊,接受我們的饋贈吧。』
「哇,莫挨老子!」自認患上PTSD的悟大叫一聲彈跳而起,七手八腳地撣掉自己身上的[蟲]落。
傑和硝子像看傻子一樣慈愛地看著他,他們像雪天下的稻草人一樣,不一會身上就積滿了厚厚的金雪。
曾一度為[蟲]所控制的八軒輕輕吹了吹向她飄來的『雪花』,『雪花』似乎喜歡上了這股微風,發出『嘻嘻』的天真笑聲。
賣藥郎游離地站在所有人的邊緣,渾身彌漫著和煦的氣息。
[蟲]包圍著他、簇擁著他,也攜帶著他離開了不屬於他的這一幕。
雨滴拍打在他的紙傘上,落下清脆的樂音。在這嘈嘈切切的雨聲中,似乎有一句笑語遙遙傳來:「真是,絕妙的風景,能夠親眼目睹,實乃三生有幸……」
夏天的雨帶著懷抱一樣的暖意。
黑夜再度降臨了,可這一回,不會再有任何人會對它產生恐懼。
實彌:「那個金色的人呢?」
硝子:「人家已經回去了啦。」
天元:「還沒有華麗感謝他誒。」
傑:「那個是他的本職工作啦。」
行冥:「將他供奉起來吧。」
煉獄:「說起來,剛才的大蛇,是八軒少女吧?」
無一郎:「好酷……」
伊黑:「自己變成蛇?人類竟然能做到這樣嗎?」
義勇:「…………難以置信。」
忍:「果然很可靠呢,小八!」
蜜璃:「是神明大人!」
[蟲]的饋贈已經將一切疲憊都一掃而空,甚至將[契闊]的裂縫都修補完畢,只要他們不願意,再怎麼使用術式也不會被時代驅逐。
八軒看著大家,大家也看著她,她寧靜的面容並不透露任何情緒。
可下一秒,一條足以掃蕩大陸的巨蛇就出現在大家面前,黃澄澄的豎瞳從高空俯瞰眾人,漆黑的鱗片在星夜下折射出瑰麗的虹光。
「頭的位置是我的專座!」悟率先搶占最佳地點,搶跑的舉動引起了一陣抗議。
傑忍無可忍:「路飛嗎你是,小八可不是黃金梅麗號啊,給我道歉!」
雨漸漸停歇了。
與山同高的蛇載著凱旋的英雄,蜿蜒地向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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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和悟已經在和室內待了許久,產屋敷耀哉似乎和他們有很多話要說。
對此完全不感興趣的八軒坐在廊下,任由時丸在她手掌中活潑地跳來跳去,一條雪白的小蛇這時親昵地游上她的手臂,對時丸垂涎地吐了吐蛇信。
「救命!」小烏鴉羽毛炸起,嗖得一下飛進八軒的發間。
她抬起頭,就見到伊黑小芭內站在她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最終一戰之後,鬼殺隊的大家紛紛開始設計起未來的生活。
悲鳴嶼打算成為僧侶為被鬼所害的人們超度,義勇要去繼承鱗瀧先生的農田,不死川兄弟似乎打算加入警部,宇髄天元和妻子們開起了鋪子……。
那天,悟並沒有將童磨徹底殺死,對於無心的怪物來說,死亡並不會令他們痛苦。他將童磨壓縮成了一顆眼球樣的咒具,現在正是忍和珠世夫人研究如何將鬼變成人的試驗道具。
大家都有了各自的打算,可對出生在地獄的人來說,這樣的日常是他們的盲區。
「我說不出口。」伊黑沒頭沒腦地說道。
不明白為什麼會向她吐露苦惱,可能是見到她明明和他有相似的處境,卻活得比他順利得多的緣故吧。
「為什麼?」八軒秒懂,但不解。
她只是不在意,並不是傻。
「我身上洗刷不掉的罪惡讓我沒法靠近純潔的人。」
小芭內痛恨鬼,痛恨因為貪圖錢財而將無辜人飼鬼的家族,也痛恨為了活命而逃出家族、害全家五十幾口人被鬼殺掉的自己。
他就是從出生就活在地獄的人。
原本他打算在戰鬥中以死來洗刷掉身上的罪孽,來生再與戀慕之人相遇,可是咒術師的插手讓他的想法變為了不可能。
八軒雙眼漸漸失去神采,停止了思考。
對她來說,『只要我好,一切皆好』。除非棘手到有性命之憂,否則世間少有她弄不到手的東西,這樣的困擾和道德約束只有下輩子才能出現在她腦瓜裡了吧。
可蜜璃供奉的大鯛魚的鮮味仿佛還在嘴邊,讓她吐不出『傻蛋』這二字。
「那蜜璃去喜歡其他人也沒關系嗎?」她假設道。
有關於甘露寺的只言片語都讓他萬分在意,小芭內敏銳道:「其他人……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不就是你嗎?」八軒一語道破天機。
啊,變成冬天的僵蛇了。
在他們遠處,甘露寺蜜璃遮遮掩掩地躲在樹後,雙手捧臉向他們望來。
鬼都消滅了,可她還是沒有找到願意接受她怪力的夫婿,不過她心中已經有了在意的人,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
伊黑先生在和小八談話,他臉紅了!他不會對小八……?
那她的心意不就無法說出口了嗎,嗚哇,少女的戀心怎麼能這樣酸楚!她的戀之呼吸又要增加新的型了啦!
「小芭內,你的功績已足以堂堂正正地去追求任何想要的幸福了。」產屋敷耀哉從裡間走出,像父親一般敦育道。
臉頰上擁有醜陋傷痕的青年垂下頭,最終輕聲說道:「是嗎,我已經被允許了嗎?」
躲藏的櫻色少女終於等來了心上人,不知道小芭內對她說了什麼,她連忙地點起頭,臉色通紅。
耀哉感慨地看著這一幕:「不敢相信,糾纏吾等一族的夢魘就這樣被祓除了,鬼殺隊也解散了啊,竟然稍稍感到了些許寂寞。」
擁有人數成千上百、實力強大的組織,卻能夠毫不猶豫地解散,無一絲多加利用之意,這等慈心和魄力,非產屋敷耀哉莫屬。
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那麼多愛戴和敬重吧。
這世上充滿了美好的事物與羈絆,無需束縛,只要活著,就必然有相遇的一日。
回想起那晚載著他的孩子們如神明一般乘著夜色游曳而回的美麗長蛇,他將一個閃著銀色光澤的飾品放入了八軒的手中。
「這個?」八軒拿起,發現是一枚形似鹿角的小掛墜,只是這堅硬冰涼的觸感,絕不是銀質可達到的。
「是祝福的禮物,據說是河神的龍角哦。」耀哉神秘地微笑道。
八軒將它掛上脖頸,抬頭:「悟和傑呢?」
耀哉促狹:「應該還在思考我說的事吧。」
他並沒有告知自己和少年們說了什麼,只是看他的神情,應該是一件輕快的事吧。
「硝子少女,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程呢?」
硝子正躺在樹蔭下悠哉地抽煙,便聽到一個可稱之為是冤家的聲音。
「你都猜到了吧,五條和我都說了。」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姑且再享受兩日悠閑的時光吧,我們那邊可是一團亂麻呢。」
已經不會再被抓著鍛煉呼吸法,她也變得有恃無恐起來,沒有在察覺是煉獄的一瞬間就抱頭鼠竄。
「多少有些遺憾呢,沒能成功報恩,或許會成為我一生的污點也說不定!」火紅的青年爽朗地笑道。
「別說得這麼嚇人啊!」他用詞過於嚴重,把硝子嚇得坐起身來。
『報恩』的關鍵詞觸發了她在蝶屋時的回憶,想起那時候她在井邊准備打水,井口裡竟然冒出一顆貓頭鷹似的頭,洪亮地對她大聲道:『是要取水嗎,請交給我吧!』
從井裡爬出來,腦筋在想什麼呢!她可是差點對他撒鹽誒!
她心累地猛吸一口,煙草的火星瞬間燃出一截煙灰。
樹上的蟬被煙霧所擾,撲棱著翅膀飛去了別的樹干上繼續鳴叫。
「就這麼想報恩嗎?那就答應我一件事吧。」她說著,向煉獄投擲過去一件小物。
煉獄接住,攤開手掌,掌心上放著一枚閃著光澤的漩渦狀紐扣。
「拿著這個好好生活吧。」
盛夏的驕陽下,長著淚痣的少女露出了耀眼的笑容。
第30章 紫藤花
「這是……」
在只有三人的和室中,悟、傑和產屋敷耀哉注視著矮桌上散發著凶惡氣息的一截手指。
這是森羅從襲擊傑的詛咒師『加茂憲倫』身上搶奪到的,甫一出現就差點在藤屋凝聚起了新生的強大詛咒。
在被奪走它之後,自稱『加茂憲倫』的男人仿佛知道大勢已去,便用自爆的方式逃脫了,只留下一具破破爛爛、顱腔空空的屍骸。
——[兩面宿儺的手指]。
他們正在分析著這個詛咒師的來歷,看他留下的術式殘穢,似乎是個可以寄生在屍體大腦上的異形,在寄生於加茂憲倫時便可以使用屍體的生得術式——赤血操術。
他言語中將無慘判定為『失敗的試驗品』,想要通過『變成傑』來搶奪咒靈操術的術式,並且對百鬼夜行這樣的平安京奇觀感到『懷念』。
看來又是個老不死的惡心怪物。
這樣苟延殘喘也要創造出完全之人的信念,就像《弗蘭肯斯坦的瘋狂科學家》影片一樣,只是不知道兩面宿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千年前的同伴?死後被利用的道具?
真是讓人想得頭腦發脹。
「僅僅一截手指就如此不詳,不知道其本人又是怎樣罪惡殘暴的人物呢?」耀哉沉吟道。
悟說明道:「這倒是不用擔心,兩面宿儺是千年前的詛咒師,在平安時代就已經死去了。只不過他死後,二十根手指被切下化作了特級咒物,無法被消滅,所以才這樣流傳了下來。
「這樣的咒物對詛咒而言如同醍醐,飲下一滴都能實力倍增,所以我在它被發覺之前就將其封印了起來。」
自學了高級結界術後,這樣的封印對他來說也手到擒來了。
「這樣的東西竟然還有十九根嗎。」耀哉低低地說道,「僅僅一根就足以將歷史提前推進詛咒時代,如果被有心人集齊共二十根,不知道又會引起怎樣的天災。」
悟突然靈光一閃,兩眼放光:「我想到一個解決的辦法!」
自從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時代,這家伙就放飛了自我,亂來的念頭層出不窮,偏偏一個個都是良計。
傑也想到了,所以他警惕地看著悟:「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有什麼不行嘛!」悟像打著壞主意的貓一樣,伸出肉墊在宿儺的手指上興致勃勃地撥來撥去。
「真是拿你沒辦法,」傑大聲嘆氣,「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不管。」
話雖如此,但是幫悟兜底的人裡哪次沒有他?不如說,其實他也很樂在其中吧。
發色相反的少年太過默契,以至於他們之間的交流在旁人看來像是在打啞謎。
可被他們接手的棘手事件,都一下子變得順利到不可思議,就好像在告訴所有人:不必深究,交給我們就好啦!
「悟和傑都很可靠呢,總是將重擔交給你們,我很抱歉。」耀哉不由得微笑起來,言語中有歉意,可更多的是贊嘆,「我一直堅信你們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力量,但是一直將責任都背負在身上,總有一天會被壓垮的哦?
「不能因為世上存在英雄就放任自己的不作為,所以請讓我也出一份力吧。
「余下的孩子都能回歸到安全的生活中去,只有你們還在和危險的東西戰鬥,真讓人放心不下。不過這畢竟是我私下的決定,所以從今以後,我會解散鬼殺隊,以個人的名義幫助你們。」
他說完,就見兩位少年一臉感動到不能自理地看著他,口中喃喃自語著『啊,被關心了,有父親的感覺』、『真好,御三家的老東西怎麼不能學學』、『真想借走』、『不想回去了』……這樣的話。
「但是普通人要插手咒術界可是很辛苦的哦,尤其是善良的人。」會受到想像不到的輕視和排擠,會見到想像不到的慘事和血腥,深有體會的傑勸告道。
尤其在傑得知耀哉僅憑詛咒掉落的筆就判斷出他遇到危險,不顧自身安危、派出唯二駐守的柱前來察看後,心中的動容更是怎麼也無法平息。
雖然陽光能照進深淵也很好,但是他並不想如太陽一般的高潔之人受到深淵裡下三濫的傷害。
「可不要小看我的力量啊,傑。」耀哉站起身來,這位一直像父親一樣和藹地關愛著所有人的青年,終於露出了符合他年齡的鋒芒。
說的也是,能夠以瀕死病痛之身完美運轉鬼殺隊的人,又怎麼會因為區區外物退讓呢?
「而且,我已經雇佣了釘崎小姐作為我的助手。」
「可是我們——」他們還在做最後的抵抗。
「是來自未來的,對吧?」他溫和地看著他們,「正是因為無慘的存在愚弄了時間,所以時間也會對他進行制裁,在最完美的時機召來了時光之外的援手……我是這麼感覺到的。」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人的堅持,終究是有回報的。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他呀,若要說這個時代誰是他們最欽佩的人的話,恐怕非他莫屬了吧。
悟和傑面面相覷。
產屋敷耀哉望著兩位出色的少年,在感嘆於相遇的短暫與因緣的神奇之際,忽然神秘一笑:「既然這樣,得需要一些信物才行。」
不一會兒,硝子和八軒都被他叫進了和室裡,小八的脖頸上還戴著一個亮閃閃的項墜。
「鬼殺隊解散之後,這項手藝也要失傳了吧,還懇請你們做最後的體驗人了。」他拿出一個漆盒,裡面是紅色的顏料和各種精巧的工具。
鬼殺隊每位隊士的手背都有可以顯示等級的印記,從『葵』到『柱』皆在其列,需要摩擦產熱之後才會顯現。
沒想到在臨走之前,他們也能得到這樣的烙印,四人一時有些措手不及。
耀哉在四人的手背上塗抹了一陣,他對四人的了解比他們想的都要深,明明都沒有親眼見過,卻畫得栩栩如生:硝子得到一個水晶的圖樣,小八是蛇,傑是猙獰的鬼面,而到悟時,耀哉猶豫了一陣。
其他三人的術式都有具體的形像,只有悟的術式是抽像的概念。『無限』什麼的,真不好描繪啊。
再度感到自己在奇怪的地方被排擠了的悟又要作妖,最終耀哉只能無奈將紫藤花的紋樣畫給他。
「老子是最特別的!」悟得意道。
另三人看著自己的手背,一時間都感到了後悔。
代表了產屋敷的紫藤紋,他們也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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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殺隊解散後,產屋敷的宅邸自然也沒有了保密的必要,同理可得刀匠村也是。
得到了[特級咒具-童磨之眼]的忍經常來找四人詢問關於詛咒和鬼的原理,好更快地研制出解藥,將珠世夫人、愈史郎、彌豆子和無慘在淺草街頭隨意轉變的男性變回人來。
在得知童磨可能還在眼球中保留了意識,她一度露出了讓小八都渾身僵硬的笑容。
「是嗎,這可真是太棒了。」她鬼氣森森地微笑道。
炭治郎慌張地勸道:「冷靜點,忍小姐,現在這樣可是會滋生詛咒的了!」
他現在和伊之助、善逸住在一起,回到了以賣炭為生的生活,無一郎就住在他們的不遠處,通常將砍來的柴交給他們處理。
於是他們和時常冶煉的刀匠村有了交集,今天正跟著刀匠們過來拜訪。
在他身側,是粉色雙眼的少女正牽著他的手,在陽光下可愛地看著眾人。
他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發:「彌豆子已經克服了陽光,應該不久之後就能變回人類了。因為是好消息,所以想要來告訴大家。」
在一片恭喜聲中,傑奇怪道:「善逸那個好色小鬼竟然沒有跟著來嗎?」
炭治郎小聲地解釋:原來是因為到了桃子收成的時候,所以他回爺爺那裡幫忙了。
看他突然虛弱的樣子,果然是因為彌豆子而被善逸糾纏得不清吧。
鋼鐵塚還在耿耿於懷於悟不願意接受他佩刀的事,一來便在他跟前嘶鳴個不停。
一個頭五個大的悟用手肘拐了拐小八,拜托她拔出天叢雲劍來給鋼鐵塚看看,好讓他徹底死心。
「天叢雲劍?那是什麼,我可沒有這種東西。」八軒甜蜜道。
「小八!你坑害我!!」悟大叫起來。
於是產屋敷宅邸便出現了鋼鐵塚追著悟、悟追著小八的三人跑酷,耀哉和天音站在廊下,失笑地看著他們。
就憑體力來說,鋼鐵塚或許有柱的實力也說不定呢。
「真是好天氣啊。」硝子淡然地喝著茶。
「是啊。」煉獄坐在她身邊,一邊大聲地說著『好吃』,一邊吃光了所有草團子,惹得硝子將空碟子砸在了他身上。
盛夏將過去,而蟬鳴依舊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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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該道別的時候。
話雖如此,他們並沒有和這個世界的人親口告別,而是拜托產屋敷耀哉轉告眾人:他們回咒術界去了,企圖擅闖咒術界的人都會被蛇怪石化變成守衛的石像,不怕死的家伙就來試試吧。
聽到這話的釘崎荊子欲言又止。
「嗤,一聽就是假話。」這是伊黑小芭內的判斷,被托付給他的時丸也大聲說著『騙子!騙子!』。
「沒關系,只要有緣的話,一定還會見面的啦!」蜜璃高興地說。
大正時代——
這是一個惡鬼終結的瑰麗時代,短短幾月,卻有友誼和熱血,又有仇恨和成長,更有突破自我的激戰和未解的陰謀,也有朦朧的遐思和未盡之語。
如果畫成漫畫,一定會成為一部火爆大賣的佳作吧。
[契闊]的撕扯聲最後一次響起,只是這次,沒有人感到驚訝,也沒有人再去阻止。
如果來時的他們是空蕩蕩的杯,那麼此時這杯中的水已經被鬼殺隊的大家一點一滴添到了滿溢。
四人的身體在陽光下漸漸淡去,直至最後一絲影子也消彌在地面上。
在時空與時空的狹間中,星移鬥轉、天地顛倒,仿佛眨眼間就能從泥盆紀眺望至宇宙的盡頭,有星體在他們腳下爆炸,也有生命在他們身後孕育,他們的肺腔中的是氣體、是液體、也是真空。
個體的意識在這洪流中轉瞬消散,可是有金色的光芒為他們指引著方向。
悟突然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截干枯的手指。
傑一巴掌拍上額頭。
「時空的亂流啊,就算是我也沒有自信一定能活下來呢!」
「走你!」他用彈硬幣的手勢將手指往遠處一彈!
手指似乎發出了陰森不甘的尖嘯,可下一秒就被時光驟然響起的私語掩蓋了。
『改變了、改變了』、『變數』、『修正』……
只是沒有人類能夠聽懂時間的語言。
永遠缺失掉第二十根手指,他倒要看看那個幕後黑手該怎麼解決!
在這瞬間即永恆的狹間,仿佛只是剎那、又仿佛度過了漫長一生,雙腳再度踏到地面上時,四人都有了恍惚的感覺。
跨越了時空的旅人們也到了該回家的時候……回家……家呢??
眼前的景色既不是青森被毀壞的森林,也不是高專校內的小道。
像是夜間才會燈火通明的嘉年華,白日裡正休養生息,雖然寂靜無人,可仔細一聞還有美味的香氣。
紅色的紙燈籠一排排掛在電線下,帶著質樸陳舊的氣息。
四通八達的阪道連著五彩斑斕的店鋪,從咖啡屋到化妝品店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小食攤在冒著煙火。
道路的盡頭,立著一個寫著『油』字的和氏燈籠塔。
——時光進行了它影響最小的修正。
因為景色太過奇異,甚至讓他們都忘了追究悟干的好事。
「是什麼休園中的主題公園嗎?」硝子疑惑道。
畢竟這樣多彩混搭的建築風格,不太像是正常村鎮會裝修的樣子,更像是迪○尼,而且空無一人的白天也說不過去。
「總之不是東京附近的樂園。」東京本地男孩夏油傑判斷道。
他們倒是沒有懷疑自己是否回到了現代,畢竟店鋪中的皮革凳、道路邊的電線杆都昭示了年代。
就在這時,一個男孩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人類……?」
第31章 狗言狗語
如果從海鹽味的波子汽水中把彈珠取出來,將眼球貼在彈珠上,才能窺見這樣五光十色的霓虹世界吧。
「這裡是神隱之地。」八軒怔忪地說。
是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交彙處唯一的一顆沙礫,是時空滯納之所、怪力亂神之鄉,虛虛實實、海市蜃樓,本絕不該有人類闖入。
八軒突然顯露的常識讓幾人都驚訝了一番,畢竟就通常而言,她雖然出身世家卻反倒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在平時什麼都沒有記住的樣子。
總之,他們確實被傳送回了現代,但是要路過中轉站的意思嗎?
傑和硝子這樣理解到。
他們期待已久的空調、游戲機、漫畫,購物、卡拉OK、小鋼珠……快讓他們擁入懷中吧!
白龍也感到不可思議,人類不應該有這樣的知識才對。
這裡是遺忘和拋卻的樂園,所有人類在離開後都會失去這裡的記憶,而持有記憶的人,理應也再也無法離開了。
「你們快趁現在離開,不然天一黑就會被困在這裡。」白龍催促道,「現在已經是傍晚了!」
傳說被神明知曉姓名就可能被帶走去往神隱之地,此生都無法再回到人世。
雖然咒術師們都知道世上沒有神明大人、眼前的少年也難辨善惡,但是『神隱之地』這樣的名號怎麼聽怎麼不妙,因此,他們難得打算聽從一次陌生人的勸告,動身乖乖離開。
「從這邊走嗎,多謝提醒啊。」
小鎮的另一頭是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原,天高雲闊,微風疏朗,沁人心脾。
僅僅只是目睹,就讓人心中吐出郁氣,眼界為之一開,好像時光都在此地緩慢了下來,溫柔地眷顧著天地。
然而還未等他們在心中呼喚起普通高中生的日常,就聽八軒放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八岐大蛇應該就是從這裡被召誕到現世的,所以我才……」感到了一股回家的感覺。
當然,就詛咒這樣的而言,並不會有『家』的概念,更不會有什麼『戀家』情結,所以不如說是此地的時空波長令她體會到了像魚在水裡一般的契合。
竟然是因緣之人嗎,白龍露出訝異的神情。
好像未出世的胎兒,呼吸的都是羊水。
八軒白皙的臉上泛起紅暈,喝醉了一般晃悠了一下,便捧著臉蹲到了地上,就差沒有噗嚕噗嚕開始吐泡。
硝子還未來得及關心一下她的身體,就見悟皺著眉將她扛了起來。
少女無骨的身軀像蛇一樣盤繞在他肩頭,雙手無力又迷糊地拍打著他的手臂,惹得他沒好氣地把她按住。
在六眼的視野中,神隱之地的萬事萬物都穿梭著彩虹一般流光溢彩的光譜,這些絲絲縷縷的光線似乎在少女的體內發現了相同的[神話之假想],正逐漸更改著她[現實]的波長,要將她與它們融為一體。
「她被這裡同調得太嚴重了,只有[無下限]才能阻隔影響。」悟煩躁地嘖了一聲,「從現在開始,她一步也不能離開我身邊。」
果然不能相信[蟲]啊,這樣原始的無意識體根本不明白自己的無心之舉究竟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
你聽這小子說的狗言狗語!傑對硝子一挑眉毛,惹得硝子將沒油的打火機扔在他身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渣!
然而就在此時,本應空無一人的奇幻小鎮忽然亮起霓虹,不屬於人間的萬家燈火、喧囂紅塵撲面而來!
魑魅魍魎憑空穿梭於阪道間,漫天遍野的草地霎時被冰涼的河水灌滿,從彼世而來的畫舫咚的一聲靠岸,千奇百怪的異客齊齊下船。
現代社會的縮影就在天際線邊,原本以他們的體力,就算是靠游的也能游過去。
然而誰知小八竟然在這種時候突然扯住他們的衣領,用一副死也要在這裡扎根的架勢任性地反向施力,將他們統統扯倒在地、用力按住。
而作為『坐騎』的悟本是最有機會阻止她的,可是他在摔倒時一個不慎被少女柔軟的前胸蓋住臉,直接大腦宕機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只能隱約看到他漲紅的耳根和僵硬的四肢。
雖然話說得很滿,但舉止卻十分童貞呢,五條悟:D
「悟,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傑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可自詡最強的自大少年卻沒有跳起來反駁他的話。
不可以呼吸,不然會聞到讓人頭昏腦漲的溫涼香氣,可是不呼吸又會死,所以只能憋屈地小幅度用口喘息。吹出的氣體似乎掀起了紐扣縫,有一小塊細膩的皮膚暗藏在後。
鼻尖和臉頰絕對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墨鏡被鼓起的東西擠歪到一邊,六眼眼睜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圓形。
然而令他咬牙切齒的是,此時的少女迷糊而不知情。
此生未嘗一敗的少年莫名覺得自己哪裡『輸了』,可是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輸給一個醉鬼!
他必將反擊!
不屬於此世的人倘若沒有吃下神隱之地的食物,本應在此時就漸漸透明消散,可地上扭作一團的少年少女們卻沒有絲毫改變。
金色的光河從夜幕中遙遙流淌而下,傾瀉在四人身上,似贊美、似祝福。
八軒在溫暖的光點中漸漸放松了力道,沉睡過去。
另三人從她的桎梏中掙扎著探出頭,驚訝地道:「竟然跟到這裡來了啊。」
[蟲]的饋贈竟跨越時光而來,補完了四人缺失的波長。
人耳不可捕捉的謳歌聲叮咚響起,神隱大地上所有的精怪都昂首注目著這輝煌的一幕,在謳歌中得知了此地已迎來命運的眷者。
「光脈?!」高居於油屋頂層的湯婆婆瞬間放下手中珍貴的珠寶,起身看向窗外。
金錢至上的她欣喜道:「好事迎門!看來能大賺一筆了!」
「看來要在這裡度過一晚了……」硝子認命地躺在地上,「有點餓了啊。」
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能讓他們免費住,畢竟他們雖然在大正時代吃吃喝喝,但花銷的都是耀哉資助的錢,臨走的時候身上可什麼都沒有帶。
又是身無分文的開場,熟悉得令人落淚。
在經歷過時空穿梭,品嘗過大正時代的光怪陸離,已經什麼都不能讓她露出驚訝的表情了。
……在他們得知神隱之地有真正的神明之前。
[距離咒術師們遭遇因付不起錢而被迫留下打工的五元神和貓尾少女,還有半小時。]
白龍是位面冷心善的少年,光脈的存在讓他明白了眼前的人絕對不是什麼壞家伙,正相反,面前擠擠囔囔的四位少年少女或許是天大的好人也說不定。
他將倒地的四人一一扶起,又幫助悟背起八軒,才無奈地向他們說明道——
在神隱之地,人類是支付不起魑魅魍魎索要的報酬的,只有在這裡工作才能得到彼世的薪水,而沒有工作的人都會被湯婆婆的魔法變成動物。
湯婆婆是油屋的主人,這是魔女的契約,所有人都需公平地遵守。
「這是什麼包裹在童話表皮下的可憐社畜物語啊……」傑無語道。
「可是幾位的報酬已經有人支付了。」白龍淺淺一笑,似乎放下心來,「湯婆婆應該不會為難各位了才對。」
就見金色的光脈漸漸淡去,漂浮著回歸天際。在消失的結尾,星光竟然化作一粒粒金子雨點一般劈裡啪啦掉落下來,將硝子和傑砸了個措手不及,紛紛用手護住腦瓜。
悟的無下限包圍著自己和小八,有恃無恐地嘲笑著二人:「哈哈,好遜誒你們!」
不一會,四人的腳邊就堆起了一座金光燦燦的小山。
「哇……」硝子甚至沒去理睬悟,璀璨的金光照進她的雙眼,令她不由自主在腦內開始換算黃金和日元的彙率:這個重量、這個純度,兌換成錢的話,她或許這輩子都不用再聽從爛橘子的吩咐了耶!
「貴客大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急匆匆地打破了她的妄想。
將渾身包裹得如同一只烏鴉的魔女從天空中急急降落,她甫一落地就率先揮起手指,一陣魔法的風席卷過四人腳下,將黃金悉數卷走。
接著,她才殷勤地擠著嗓子道:「何等富有的貴客大人啊!真是有失遠迎,還望寬恕——」
她穿著藏藍色的洋裙,十指都戴著碩大奪目的寶戒,指甲尖銳猩紅。然而她的頭大到怪異,一看就不是人類。
「來、來——快到蔽舍的溫泉中歇歇腳吧!有這些酬勞,各位大人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想享受什麼就可以享受什麼!」
「快來體會一番神隱之地周到的待客之道吧!」
在她身後,奇幻小鎮煙火大盛、人聲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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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湯婆婆出現後,白龍就變得冷淡了許多,他躬身行禮後,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傑轉頭看了一眼少年孤單的背影,心裡有了些許考量。
與他們一同走向油屋的,還有千奇百怪的異客。
有頭頂荷葉的巨大雛雞,長得萬分像愛媛縣的吉祥物;有一排排手持牙笏的紅衣大臣,面上都覆蓋著天照大神的紋紙;有用扎起的木桶當做頭部的匍匐人形,身上寫著『南無』的字樣……
舉著紙燈籠的青蛙站在朱紅漆橋的兩側歡樂地迎客:「歡迎光臨!來得真早啊!」
塗著黑眉、戴著女官高帽的侍女手持蝙蝠扇在油屋門口嬉笑著,輕快地招呼著。
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巨大油屋矗立在懸崖上,如同一個自成一體的世界,燈火通明、窗明幾淨、極樂非凡。此間之富貴堂皇、奢靡繁華,已不能用言語相傳。
煙囪中冒著滾滾濃煙,笑聲和溫暖的香氣遙遙傳來,只是瞥見,就必將為這彼世奇景所震撼。
想來除了神隱之地,便只有在夢中才能窺見這番光景了吧!
「哇……」除了昏睡中的八軒,另三人的雙眼都冒出了金光!
好厲害好豪華的溫泉屋誒!
兩側穿著長工服的青蛙齊齊向領路的湯婆婆鞠躬行禮,蹦跳著緊緊跟上出手大方的貴客。
一路上,『客官想要吃點什麼』、『客官想要什麼樣的湯浴』、『客官想要什麼裝飾的房間』、『多多使喚小人吧』這樣的殷勤之語不斷。
果然還是多待幾天吧!他們從大正時代回來正好想要好好休息一番,夜蛾老師的怒吼、現代源源不斷的詛咒都暫且拋到腦後吧!
少年的青春就是要享受啊!
小八就扔給悟去照顧了!明天一早就把他們兩人先趕走!
傑和硝子還在對青蛙與人類的膳食差異進行懷疑,背著小八、自認出力不菲的悟率先不客氣地點單道:「我要吃甜的東西!」
「小人知道了!甜的東西!」其中一只青蛙高聲唱喝著跳進了油屋,換來悟滿意的點頭。
「歡迎光臨油屋!」湯婆婆展示一般地掀開門簾。
映入眼中的就是開門見喜、祥雲紅日的回春屏風,光可鑒人的木地板上映出奇形怪狀的異客們在熱氣蒸騰的廣間中齊齊泡湯的樣子。
一時間傑都不知道是該放任自己的好奇心仔細觀察一番好、還是應該遵循禮節移開視線的好。
畢竟,它們好像都不像人類一樣在意個人隱私。
這對擁有常識的人來說真是一種挑戰啊,他擦汗。
硝子和悟都在興致勃勃地左看右看,眼神亮晶晶的,一個看到了清酒,一個看到了堆成山的蛋糕。
就在這時,一個高亢的尖叫響起:「湯婆婆,快把我的神器還回來!」
身穿長工服、滿頭大汗的藍發青年一把拋下手中用來擦洗浴池的粗麻藤,瞬間跳過人群趕來指著魔女:「你休想把我們困在這裡!」
「啊,夜鬥,太失禮了!」同樣穿著女工服的貓尾少女一歧日和慌張地勸阻道,「是我們付不起錢在先啦!」
「這誰啊,好寒磣啊……」悟居高臨下地說出言語暴擊。
夜鬥這才發現湯婆婆身後跟著的四位被時空眷顧的人類。
同樣無意間闖入神隱之地,一方淪落為還債的打工仔,一方卻是眾星拱月的貴客,這巨大的心理落差,只能讓貧窮的禍津神獨自消受了。
第32章 不能免俗
「我可是神明哦!!快快向我納貢,我就原諒你的出言不遜!」
渾身散發著土氣的青年一下被激得跳起來,食指移到悟的必尖,完全沒有其自詡的神明應有的派頭和神秘感。
怎麼看都是個可憐蟲的樣子,是被貧窮逼瘋了吧……傑目露憐憫。
硝子更是已經視若無睹地離隊,拿著酒盞開始向青蛙索要清酒:「請為我倒一些,有勞。」
夜鬥正想大聲控訴他們對神明的不敬,卻突然嗅到什麼,指著悟的動作一頓,冰川一般湛藍的貓瞳微微收縮著,湊近悟仔細地觀察道:「仔細一看,你不是菅原道真——」那個臭老頭的子孫嗎?
然而他的話被湯婆婆驟然打斷。
「夜鬥!!不去洗刷大浴池,竟在這裡冒犯尊貴的客人!」她大怒地捏住夜鬥,她巨大的手掌足以將青年的頭整個包住,仿佛在制止他與客人們有所交談。
這裡是神隱之地、也是因緣之地,這個能夠斬斷因緣的禍津神真是大大的克星!要是他將客人的因緣都斬斷,該是多麼影響生意啊!
夜鬥『唔唔』地掙扎起來。
一個金算盤突然從她懷中飛出,劈劈啪啪地自動撥起算珠,最終停留在一個可怕的數字上,刻薄地往夜鬥面前一懟:「你欠下的錢加上利息還有三十年才能還清,繼續游手好閑的話,可是一輩子都無法離開了。」
「我都已經把建神社的積蓄給你了!」夜鬥被放開的瞬間傷心大叫。
「這點零碎的錢算什麼!連信徒都沒有就想建起神社,真是痴心妄想。」湯婆婆輕蔑道。
貓尾的少女兩眼無神地施展[秘術-連續光速鞠躬],口中碎碎念著『發發慈悲不要增加利息』、『夜鬥的債請算在夜鬥一人頭上』、『我們會好好工作的』、『請不要虐待雪音』。
悟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能一眼看出五條家的血脈譜系,他開始對他們的來歷感興趣了。
牽扯到無辜少女,好好先生的傑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出面道:「這是怎麼回事?」
神器、神社、信徒什麼的,從一開始就在說他們完全聽不懂的話誒,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神明的吧?
湯婆婆對日和趾高氣昂地哼了一聲,再度面對咒術師的時候,又換回了殷勤到甚至諂媚的神態,其態度轉變之大,直讓傑在內心驚呼這就是生意人的嘴臉嗎。
「只是兩個拿不出錢的窮鬼罷了,就算是神也不過高天原裡的雜役神,根本沒有什麼香火,客官不用在意。」湯婆婆余裕地呵呵笑道。
出現了,這種每到一個新地方就有新物種在等他們發現的衝擊感。
還真的有神明啊?傑的唯咒力主義世界觀再次遭到了動搖。
「那這些……」傑指著川流不息、千奇百怪的異客們,瘋狂瞳孔地震。
湯婆婆自滿道:「都是各方神明哦。」
「嗝。」硝子放下了酒盞。
「就是你們往時光之河裡扔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被稱作雜役神的夜鬥沒好氣地說,「都怪你們惹出的變數,平行世界的我才會掉到這種鬼地方來啊,識相點快將本夜鬥神的債務統統還清!」
破案了,因為永遠缺少一根的宿儺手指將會引起的特異點,本性是斬殺擾亂世間之物的神明被冥冥之中選中成為檢非違使。
而他因為貧窮根本無法拒絕世界的雇佣,誰知道翹首以盼的佣金還未收到,他就率先因為付不起錢而被壓做了神隱之地的長工。
而一歧日和,這位剛剛升到高二的JK,因為擔心夜鬥遭到欺騙而一路跟來,結果也被迫在油屋倒霉地打工。
「說到底,為什麼你們這種得意忘形的臭小鬼也能得到光脈的祝福啊!!」還未正經一秒,容易破防的貧窮神就再度不甘地仰天長嘯。
這樣下品的家伙真的靠譜嗎?一瞬間,傑、硝子、悟一同嫌棄地想道。
雖然聽上去是同一邊的友軍,可是身為百歲神明卻和女子高中生結緣什麼的,真的好鹹濕哦。
「最低。」硝子評價道。
明明身為年長一歲的前輩,但仿佛被責備了一般,日和羞愧地低下頭。
畢竟她真的有在喜歡夜鬥,結緣也有她的一份原因在……
一陣雞飛狗跳後,夜鬥最終以斬斷八軒和此地的同調作為好處,換來了咒術師們替他還債的報酬。
突然收到大筆金錢的湯婆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將被風包裹的預付金迫不及待抱入懷中。
「那這邊就不多加打擾了,請各位盡情享受。」急著回去數錢的她轉頭將眾人交給父役的青蛙,並叮囑說他們見過的白龍明日一早會將神器送來。
「等等,明日一早?」感到不妙的眾人還未來得及將她攔住,就見黃色胡子的青蛙搓著手,笑容滿面地招呼道:「請問客官們要幾間房呢?」
而珠光寶氣的蒼老魔女已不見了蹤影。
傑和硝子瞬間面無表情地看向背著小八的悟,悟『專注』地看著油屋中熱火朝天、光怪陸離的景色,似乎一時間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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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到底是怎麼看待我的呢?」悟嘟著嘴,不確定地煩惱道。
獸類真是難懂,尤其是脫離了哺乳動物行列的蛇。好像被眷戀地纏住了,可總擔心它是不是只是把自己當做了恰好趁手的樹枝,其實心中並無偏愛。
那是在無慘被消滅之後,他們寄宿在產屋敷宅邸時發生的對話。
比起一直在刀匠村躲著、惹得村民怨聲載道的悟,小八倒是在這裡結下了許多羈絆,不是被忍邀請去蝶屋吃點心,就是被蜜璃拉去食肆大吃一頓,或是和小芭內一道竊竊私語。
小鳥們一只接一只停落於蟒蛇身上,曬太陽的蟒蛇懶洋洋地卷卷蛇尾,任憑它們嘰嘰喳喳地歌唱。只是苦了落單的貓咪,只能形單影只地原地打滾。
少年之情如柴薪和烈火,寂靜地在游刃有余的表像下熊熊燃燒著。
不在意的時候,只覺得『天地圍繞我轉,世界盡在我手』;而當在意起來了,才發現空氣太灼熱,日光太晃眼,哪裡哪裡都看不順眼,非要吞下什麼冰涼的東西才能保持舒暢。
因為總是四人一起行動,插科打諢的相處方式分走了注意力,而各自分別時又都被手中重要的活計占據了心神,再加上接連不斷的陰謀和激鬥,等到少年好好地審視內心時,才發現有一股令人如坐針氈的情緒在醞釀發酵。
能回到青森的那一刻就好了,他下意識地想著。
摯友和後勤部長的身影竟變得礙事起來。
「你也會苦惱這個啊?」傑詫異地說道。
看他平時舍我其誰的樣子,還以為早就勝券在握了呢。
被硝子評價為『遲鈍的笨蛋』的傑或許才是最早察覺到貓膩的也說不定。
早在悟在例大祭之前大叫著『小八玩弄了我純潔的少年心』做出許多惹人討厭的事,可小八卻不厭其煩地逐項對他進行反擊的時候,他就明白有什麼花被種下了種子,只等破土而出的一天。
在普通人出身的他看來,接近成年的高中數年本就是鼓噪的時節,就算是神子和蛇也不能免俗。
放在咒術界或許是天塌地陷的逸聞,可是在普通人立場上,這只不過是同班同學在相處之中互生好感罷了,不是很稀松平常嗎?
實力啊、家世啊什麼的,這種時候誰會在意這個啊?
這番對話硝子當然並不在場,否則還不知道她會口吐什麼惡言。
「但是……」
總是主動地湊上去,就算是他也想要得到同樣的回應啊?雖然在面對炭治郎的提問時他強撐著找回了場子,但是總是這邊一頭熱的話豈不是很遜嗎?
「還要怎麼樣才算回應啊?」傑無語道。
「明明不屑於說謊,可是為了捉弄你卻總是撒些無關緊要的小謊;大家拍她的頭都可以接受,唯獨會掰你的手指……」
糟糕,越說好像越凄慘了。
這麼一想,原來並不是悟在單方面小學生戀愛,小八也是同樣的幼稚耶。
什麼嘛,傑突然噴笑出來,明明在術式上很行,結果對待感情卻又是一副初心者的樣子,這就叫取長補短嗎。
猝不及防被一把撕掉了窗戶紙,窗外的景像令人又是忐忑、又是期待。
「傑,你這家伙,意外地好強……」悟一副大腦放空的表情,愣愣地說道。
傑抽抽嘴角:「被你這麼一說反而有股火大的感覺。」
「所以說,你要告白嗎?」傑的下一個問題再度將悟問住。
悟別扭地轉開臉。
少年的自尊心不允許自己一廂情願,如果對方沒有給出相同分量的在意,哪怕差了一毫一釐,他都不想有絲毫表露。
畢竟在這個陌生的擂台上,先吐露心聲的人就算認輸。
「呀嘞呀嘞。」傑受不了地聳肩。
看來還是好事多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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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先映入眼簾的,是雪白的襯衣。
因為被迫和八軒捆綁在一起,所以悟只能眼睜睜看著傑和硝子領著新加入的夜鬥、日和毫無同伴愛地穿上浴衣挎上木桶,走上了去泡湯的道路。
沒辦法解除身體接觸的他連換上青蛙准備的寢衣都做不到,脫去外套就已經是極限了,最終只能無奈和衣而睡。
並不高挑的少女只到少年胸口的位置,蛇類靈敏的鼻腔內是少年身上朝氣蓬勃的清爽氣味,熱烘烘的體溫透過被褥和相貼的肢體傳來,仔細一聽,還有穩健的心跳在搏動。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嗅覺就率先從空氣中捕捉到了令人熟悉雀躍的氣味分子,是悟啊。
好舒服……金色的豎瞳眯起,頭無意識地蹭了一下,可是本應警惕心強大的少年卻並未被驚醒。
布與布發出摩擦的細小噪音,睡了一整天、精神百倍的她從他已經初顯寬厚的胸膛上撐起上半身,忽然感到了什麼,有些新鮮地看著自己的手。
被動包裹在[無下限]內側的觸感十分神奇,什麼都觸摸不到,什麼都隔了一層,只有被她當做墊褥趴著的少年與她處在同一個小小的、靜謐的宇宙中,像在一顆蛋中的兩個受精卵一樣彼此相融。
八軒湊近了少年俊俏的臉,他的呼吸吹起她的睫毛。
墨鏡胡亂擱在枕邊,銀白色的發絲凌亂地搭在額前,沒有遮擋的白皙臉龐流露出一絲有別於白日的乖巧和冷淡。領口的紐扣解開了幾顆,露出修長的脖頸、鮮明的鎖骨和一小片無瑕的肌膚。
啵、啵、啵,心裡有一瓶汽水被撬開瓶蓋,碳酸被大氣壓擠得上浮出水面,化作氣泡紛紛炸開。冷凝水沿著蜿蜒的玻璃瓶身一滴滴流下,開墾出一道道淚痕。
一定很解渴、很美味,想要一口氣喝掉,想要連瓶子一起吞到肚子裡。
悟即便在熟睡中也一絲不苟地運轉著術式,想必醒著的時候吃了不少甜食,嘴角還沾有一點蛋糕的碎屑。感到不妙、打算轉移注意力的八軒將那一點碎屑抹去,有些好奇地嘗了嘗,最終還是受不了地呸掉了。
牙根像在生長期一樣發癢,八軒舔舔臼齒,被癢意勾起了壞心眼。
細軟的發梢像羽毛一般不停地掃過他的鼻子,被騷擾的少年終於皺起臉,不情不願地睜開他那雙令天地褪色的蔚藍雙眼。
笑意盎然的少女趴在他身上,雙腳輕快地翹著、前後擺動,那雙時而顯得冷漠殘酷的金色豎瞳,此時竟像琥珀一般在暗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內裡。
「傻樂什麼呢,還沒有酒醒嗎?」悟的聲音因為剛醒還顯得有些沙啞。
「我還沒見過悟睡著的樣子呢。」八軒贊嘆地說。
他的手下意識地摟住了她的腰,然後在大腦清醒過來的瞬間僵住,一時間騎虎難下:撤下顯得太慫,不撤又好像坐實了認輸的事實。
明明想好了要反擊的!
「大家一起在課堂上睡覺的時候不是都見過嗎。」他嘴硬道。
八軒驚訝地看著他,好像他在說什麼傻話一般:「不一樣哦,悟的這個樣子不想給別人看見。」
第33章 將計就計
頭皮發緊,後頸發麻。
像是措手不及被人捅到了要害。
這麼說的話,好像也確實只有她才做到過這件事。
說出的話自然而然帶上了質問的味道:「為什麼?為什麼不想我被別人看見?」
甚至有幾分咄咄逼人。
八軒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明明就在剛才還像以往一樣輕松自在,現在卻仿佛針鋒相對、劍拔弩張,令人感到喉嚨發緊。
她不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是多麼讓人誤會,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為人,就憑她趴在他身上的行為就足以被打上『輕浮』的標簽。
究竟是因為親近還是單純的無神經,光是猜測這一點就讓人急躁。
少年的體溫像火燒一般燎人,竟然讓她也覺得熱了。
「啊嘞?就是這麼想的啊。」她不動聲色、卻暗中焦灼地說,就像沒有聽懂任何言下之意。
悟沉默地審視她半晌,忽然誇張地長嘆一口氣,繃緊的弦再度放松。
他用手臂往臉上一橫,遮住雙眼,擋住了她觀察他表情的機會。
有些挫敗、又有些失望的樣子,就好像她的回答並不讓他滿意。
讓她無端感到心中被刺了一下,好像被突然判了奇怪的刑,不由得推了推他的手臂。
於是他從手臂的縫隙中瞄了她一眼,見到她還是一臉面具般恬淡的表情,更加黯淡地躺了下去。
變成了一塊油鹽不進的石頭。
明明緊緊相貼,明明分享著[無下限],卻仿佛一下子被拒絕了接近。
八軒用手搔搔悟柔軟的臉頰,沒有反應;再捏一捏,也沒有反應;於是她猛地向上挪動,雙腿跨在他腰側,胸貼胸、腹貼腹,和他隔著一條手臂呼吸相交。
衣料相接發出窸窸窣窣的細響。
蛇的盤繞緊縮起來,等待著一擊斃命的機會。
「就不能好好思考一下這其中的原因嗎?」擋著臉的少年淡淡地說,有一絲責備和埋怨的意思。
另一只手暗自攥成拳頭,忍耐著少女在他身上攀爬帶來的擠壓。
其中的原因……八軒歪了歪頭,笑意消失後,雕像一般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悟想要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呢?」她甘甜地說道,像是響尾蛇誘敵的沙沙聲。
真是狡猾,這種時候無論給出什麼樣的回答都會變成破綻。
裝傻就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坦白就等於放任她不勞而獲。
兩邊都是陷阱,他五條悟才沒這麼好心會去踩。
不懂安分的桀驁少年此時展露出前所未有的耐性,似乎要和她沉默地對峙到地老天荒。
隔著一層眼皮和一條手臂,六眼的視野也變得模糊不堪了。視覺被削弱後,另外四感敏銳起來,少女的身體冰冰涼涼地流淌在他身上,似要將他糾纏起來,慢慢窒息。
沒辦法用無下限阻隔,原本用來牟利的計策此時反倒坑害了自己。
悟咬牙切齒。
真是可愛,真是可怕。
一動不動的少年有如仙丹,令人想將他從頭到腳囫圇吞之;又有如殺生石,不知何時會裂成兩半,向她噴出致死的毒液。
讓人憐愛、又讓人警惕。
不可以輕易給貓它想要的,否則貓在滿足後就會失去興趣;也不可以冷待於貓,不然貓會回饋千倍百倍的漠視。
在六眼看不清的視野中,蛇之少女的雙眼流露出算計又不舍的矛盾之情。
最有耐心的捕獵者都會隱藏自己的飢餓,少年握著拳,少女忍耐著。
良久,金碧輝煌的和室外突然嘈雜起來。
隔著障子門,眾人踩著木屐的聲音萬分清脆,泡湯四人組交談的聲音傳來,似乎在談論晚間的筵席之豐盛,以及擔心悟和小八在一個房間會不會不妥。
但是已經沒有人在分心聽了。
今天就到這裡了嗎,悟氣餒地想到,裝可憐的計謀都沒用,果然還是沒到時機嗎。
反擊失敗,他再度嘆了一口氣,就要放下手臂把八軒扶起來,可是蛇等待良久,不會放過一擊斃命的大好時機。
緊縮到極致,接著,迅捷地攻擊。
兩個濡濕的唇一觸即分,悟僵在原地。
「悟?悟你睡了嗎?」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奇怪,今天睡得格外早啊。」
金箔繪的障子門太單薄,仿佛呼吸聲稍有不對都會被察覺。
分明不是他做出過分的舉動,可是偷竊一般的罪責卻好像只降臨在他頭上。
「這麼用術應該很累吧,今天就暫且放過他。」遠一些的硝子用自己必將後悔終生的寬容口吻說道,「夜宵就放在門口吧。」
一個漆盤被擱置在地面上,木屐的嗒嗒聲再度響起,漸行漸遠。
安靜半晌,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帶,不可置信地看著八軒:「你……」
八軒摸著自己的嘴角,歪頭笑看他。
貓是若即若離的傲慢生物,要想永遠擁有,只能在他最松懈時給予最強烈的刺激,讓他此生無法忘懷。
那雙金色的眼睛裡是勝利的得意和得逞的狡詐。
在這陌生的擂台上,如果他要博弈輸贏,那她怎麼能不奉陪到底?
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復,可比快樂更先襲來的是委屈。
事不關己才能掌控人心,不夠喜歡才可以游刃有余——少年斤斤計較著情的得失。
「這麼久都是在耍我?」悟咬牙道。
他雙手握上她的肩膀,可手上卻好像被那若有似無的一吻奪去了力氣,根本不能把她怎麼樣。
「不可以原諒我嗎?」她好整以暇地道。
哈?這要怎麼原諒?她可是玩弄了他這麼久啊?
用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欺騙他,用一副天真無害的樣子瞞住他,害得他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可是最強哦?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種虧哦?
此時他選擇性遺忘了自己為了達到目的也暗中用計的行為。
只能說,技不如人罷了。
「你說那句話我就原諒你。」悟鼓起包子臉,最終不情不願地嘟囔道。
紅暈終於後知後覺地漫上他白皙的臉頰,解開的領口下連脖頸都泛著粉色,竟十二萬分令人移不開眼。
「嗯——」小八的頭偏向左。
「嗯——」又偏向右。
她左左右右地打量著她放棄掙扎的所有物,輕快道:「是哪句話呢?」
「你差不多一點得了!」
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握在肩上的手突然用力將她向一邊按去,沒有任何戒心、不設任何防備的少女猝不及防被咚的一聲按進了被褥裡。
……糟糕,玩脫了。
陡然之間搶走了上風的高大少年將少女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死死壓住,居高臨下地冷笑道:「就是『我喜歡你』這句話。」
他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威逼道:「快說。」
少年人總是在成年人感到不值的地方執著,可誰又知這恰恰才是最值得的呢?
喜歡是什麼呢?
本應沒有發言權的無心人,卻無意間品嘗了太多。
是分別時念念不忘,是重逢時歡欣雀躍,是想要捉弄的壞心眼,是將計就計的可愛陰謀。
是仿佛只要一說出口就會被人抓住的把柄,只要一暴露就再也無法隱藏的弱點。
一直技高一籌、勝券在握的少女終於僵住,在少年無解的雙眼中只有步步緊逼,看不到任何退讓。
她好半天才移開視線,不自在地小聲道:「喜歡你……」
啵。
玻璃瓶被打開,晃動了太久的汽水終於滿溢而出,瞬間將透明的桌面沾濕得一塌糊塗。
梅子的青澀味道散去後是桃子的甜蜜和茱萸的辛辣。
悟喉結滾動,握在八軒雙肩上的手收緊,將衣服捏出了褶皺。
虛妄的野獸終於因為他承認了復雜的人心。
這一面,他也不想讓別人看見。
永遠。
原來她也是輸家,此刻輸贏已經沒有了意義。
兩敗俱傷的人自認倒霉地擁抱到一起,暈乎乎地閉上了雙眼。
啊啊,這下是徹底栽了。
「那要交往嗎?」
「要!交往要做什麼呢?」
「牽手、約會……KISS什麼的吧。」悟說完,向八軒那裡偏了偏頭,看著她的反應。
少女的雙眼也亮晶晶地看著他,透著一股得償所願的滿足感,讓他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漂浮起來。
她重復著他的話:「KISS什麼的。」
KISS什麼的……
剛才那一下根本什麼都沒感受到,光顧著震驚了。
悟寬大的手伸入小八的腋下將她輕而易舉地攬過來,銀白色的柔軟發絲垂落到她額頭上擋住暗淡的光,雲霧繚繞的蔚藍天空映入眼中,唇上傳來輕柔的觸感。
少年少女齊齊被這陌生的戰栗感蠱惑住,暗自咬住了臼齒。
血液直衝大腦,心髒跳得快要爆掉,仿佛再多貼一秒就會休克而死。
看來接吻對人的循環系統很不友好呢。
呆若木雞的兩人手牽著手,摸著自己的嘴唇傻傻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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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悟就把他和小八開始交往的事告知了全世界。
「哦,恭喜,要吃紅豆飯嗎?」傑淡定地說。
說真的,這麼大好機會都沒把握住的話,他要考慮將悟剔除出他的摯友行列了。
太沒用了,不配和他交朋友。
有時候這位靠譜穩重的同伴重點也會偏到無釐頭的地方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墨者黑。
就好比現在——
「這樣一來你就沒辦法做少年漫主角了誒。」畢竟少年漫主角直到漫畫完結都是不能有女友的。
啊,《通靈王》除外。
悟恍然大悟地點頭,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惜。
「那就給我分手啊!!」這是硝子和夜鬥。
一覺睡醒聞此噩耗,天崩地陷不過如此。
「哈?」硝子不善地看著瞎摻和的夜鬥,她是因為朋友珍貴的初戀對像竟然是人渣所以所以感到不值,這家伙又是因為什麼啊?
夜鬥?這家伙純粹是出於對人生贏家的嫉妒心罷了。
日和笑眯眯地用木屐痛踩他的腳趾。
誰也沒想到最終拒絕硝子的會是八軒:「誒?分手?不要。」她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誒?
她僅僅只是蹙眉,那張無害的臉便自動營造出了委屈可憐的假像。
悟立即得意忘形起來。
蛇類的偽裝能力不容小覷。
讓目空一切的獸獲得人心恐怕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她肉眼可見變得更不好對付了。
一直對八軒百般縱容的硝子看到她又可愛又可氣的臉,瞬間血條清空,KO倒地。
在徹底安詳躺平放棄思考之前,她吐著血顫巍巍地抓住悟的腳踝:「在畢業之前你要是敢對小八出那方面的手……」
悟喉結微動,視線可疑地游移了一下。
傑牙酸地嘶了一聲。
他還沒忘記他們在拉面館聽到的這兩人關於生孩子的玩笑……應該是玩笑吧?
他不會這麼早就要准備結婚禮金吧。
一時間,傑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你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吧?」他小聲道。
十七歲的少年不會承認自己光是蜻蜓點水的親吻就差點心髒爆炸,只能憋紅了耳垂。
「惡!」這副肉麻的樣子實在讓人倒盡胃口,傑後退數步。
雖然早有預料,但他果然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期!
八軒的目光早就被青蛙和侍女舉著的豐盛佳肴吸引住:與紫蘇葉一道整齊擺在冰山上的鮮美刺身、鮮紅欲滴的帝王蟹腿、蓋著飽滿魚籽的熱飯……
食物可口、器具精美,對於貴客,油屋毫不掩飾其殷勤。
第二天才見識到這精致非凡、豪華盛景的八軒也被眼前的一切所懾,將軍的天守閣也無法相比。
至於奇形怪狀的青蛙侍從,見慣了鬼和詛咒的她適應良好。
她扯了扯一直牽在一起的手:「悟,去吃飯了啦!」
難得一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的樣子。
「等一等啦,一會白龍會送來神器,那邊的廢柴神明才能幫你斬除因緣。」
「龍?神明?」八軒轉頭,看向因為悟的冒犯而大呼小叫的藍發青年。
夜鬥被她詭異的目光所刺:「你絕對想了很失禮的東西吧!」
他們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後,一戶一家三口誤入到了這裡。
他們被魔法小鎮中食物的香氣所引誘,找到了空無一人的小吃攤。
第34章 遺忘和拋卻之所
曾有一面之緣、穿著作務服的妹妹頭少年很快捧著被布條纏住的刀劍來到了眾人面前。
雖然連像樣的刀鞘都沒有,破敗的布條也顯得十分樸素,但是神兵利器的鋒利卻足以透過包裹令所有人感到寒芒在側。
晝夜顛倒的油屋像吸血鬼的城堡,夜間歌舞升平、歡聲笑語,白天時,身著貴族華服的俊美男女就一一躺入棺材,閉上意猶未盡的雙眼。
老邁僕人將陳舊的天鵝絨帷幔放下,只從縫隙中透露出一絲悶熱厚重的光。
少年乘著一道道光緩緩而來,浮塵被他帶起的微風破開,如同城堡中誰也察覺不到的寂寞幽靈。
正津津有味地把一只青蛙盯到死僵的八軒感興趣地轉過頭,心中升起了好奇。
假死的青蛙頓時劫後余生地大跳遁逃:救命,是天敵啊!
「啊,跑掉了。」和小八一起蹲在地上的悟用『抓到手的獨角仙飛走了』的語氣說道。
一起跑掉的還有其他自認有利可圖的侍從和侍女。
像畏光的夜行動物,他們躡手躡腳地隱藏進油屋中充滿安全感的暗處,然後被白龍的眼神逼退。
「物歸原主。」白龍說著將刀遞還給夜鬥,「雖然沒有明說,但能感覺得到他很憤怒於夜鬥神將他抵押出去的舉動,今後還請不要這樣了,好好對待他吧。」
說完,他自知略有失言,皺著眉稍稍躬身,就准備離開了。
日和在向他道謝後,就像迎接游子的老母親一樣熱淚盈眶地把刀抱進了懷裡:在遇到咒術師們之前,他們已經在這裡打工了快一個月了。
夜鬥則扮演的是賭博輸了將兒子賣給賭場的人渣父親。
傑叫住了白龍。
「之前謝謝你的提醒。」傑笑著說。
雖然白龍看起來很年少,外表可能只有國中生的年齡,但是這個世界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匆匆一面之下,他確實感到這是一位善良可靠的少年。
假如沒有光脈的饋贈,他們或許會淪落到像夜鬥一樣在這裡暗無天日地打工也說不定。當然,他們不會乖乖就範就是了。
隱約可以察覺到那位看似殷勤的湯婆婆其實並不好說話,用翻臉無情來形容或許更加恰當,他們現在能享受客人的待遇著實好運。
因為只待了一晚,更多的情況他們也無法了解到。
被叫住的白龍頓了頓,其實他對人類並無偏愛。
屬於他的河川正是被人類填埋改造樓房,因此他才失去容身之所。他在消失之前憑著思念來到神隱之地,成為了湯婆婆的魔法學徒,開始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就像他之前所說,這裡雖然外表光鮮亮麗,卻是實實在在的遺忘和拋卻之所。
他也只不過是被時代丟下的東西罷了。
但是眼前的人能被光脈所青睞,就足以說明他們的功績是被世界所認可的,是直白意義上的好人。
話到嘴邊,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還請不要在此地久留。」
他看了一眼因緣之人,因緣之人也淡淡地注視著他。
如果不是有她身邊的那位少年在,那她在踏入神隱之地不久後也會落到和他一樣的下場,為了獲得一份歸屬而遺忘自己的姓名。
不論妖怪還是神明,想必也是什麼被時代所拋卻了的遺留物吧。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希望她變得和他一樣可悲。
再三被少年提醒要趁早離開這裡,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傑有心想要進一步了解,可是出於立場的原因,白龍無法再說出更多的緣由了。
「他的名字被奪走,所以靈魂也被湯婆婆支配了。」說話的是夜鬥。
此時的他氣息沉靜、面容冷肅,終於看上去像一位夠格被供上神龕的神明了。
作為神明,且有世界的雇佣在身,他才沒有被湯婆婆收走真名。而日和只是人類,並沒有任何保障,雪音正是為了保住她的姓名才被抵押作保證金的。
畢竟是難能可貴的祝器,換算成金錢的話可以用天價來衡量。
夜鬥對白龍有一絲同病相憐的憐憫,不知道是不是思及了自己曾被『父親』支配做下惡事的過往。
日和也支持他幫助白龍,因此在拿回神器後,他對白龍保證道:「等你拿回姓名,想要逃離這裡的話,我可以幫你斬斷因緣哦?」
冷淡的少年愣了愣,終於露出了一絲可稱純淨的笑意:「謝謝。」
只是就算離開了這裡,他也已經沒有『家』了。幽靈之所以是幽靈,不正是因為他們失去了作為依憑的肉身嗎?
八軒胸口的龍角掛墜在陽光的折射下靜靜地泛起了金屬色的微光。
白龍離開後,夜鬥將眾人叫到了室外。
他切斷因緣的斬擊還不能很好地控制殺傷力,要是毀壞油屋內昂貴的裝飾,不知道又要賠償多少金錢才行。
當初只是喝了一瓶清酒就要賣身三十年的債務實在讓他心有余悸,油屋的薪酬之低可見一斑。
神器雪音本來並不想配合這個因為饞酒而害他們被困一個月的廢物神明。
隨隨便便就將他抵押出去,不讓夜鬥狠狠載幾個跟頭根本無法消解他的心頭之氣。
本體是男孩的神器其實擁有一個老陳又別扭的性格,經常和夜鬥在小事上唱反調。
但是當他聽聞是咒術師們自掏腰包替夜鬥和日和贖身才能讓他們一家團聚,這個一頭蓬松黃發的男孩最終還是嘆氣著點了頭。
曾是禍津神的青年收斂了嬉皮笑臉咋咋呼呼的表像,目光變得鋒銳。
神明的距離感從他冰川一樣剔透易碎的藍瞳中迸濺出,令他一下變得不可捉摸。
越是強大的招式越需要蓄力,他憑空一跳便像鳥一樣飛至空中,在刺目的太陽中化作一點黑斑:「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之者,吾夜鬥神降臨於此,臣服於雪器之威!」
稚氣未脫的黃發男孩瞬間變成一道光,在夜鬥手中重新成為刀劍,包裹的布條在下墜的風中獵獵作響,以雪為名的神器此時散發著冰雪一般的寒氣,勢不可擋的刀鋒將日光凝聚出炫目的一點——
「拂除種種污穢障壁,斬!」夜鬥喝道。
足以將她一分為二的磅礡斬擊落在後背空門處,將地面重重劈開。如果八軒是貓,此時應該渾身的毛都炸起了吧。
悟仿佛知道她有受襲反擊的本能,在攻擊到來之前就死死將她按住,有些壞心眼地期待著她受驚的表情。
當交往的男友同時擁有敵手和冤家的屬性時,體貼、愛護這樣的美德就會從他們身上被剝去,而五條悟其人更是從出生開始就沒沾到過這種美德。
引誘著少女與之同調的光譜在刀刃下被整齊地切開,只能不甘地蜷縮回原處,以期下一個因緣之人。
這樣斬斷因果的一擊,確實只有神明才能做得到。
八軒的瞳孔豎成一絲尖細的縫隙,定定地看著落在她身後的夜鬥,明明沒有說話,可是夜鬥卻好像聽到了類似『快滾』、『不准站我背後』這樣無情的驅趕。
夜鬥狐疑地和八軒對視,只得到對方冷漠的死亡凝視。
農夫與蛇的故事沒有聽過嗎,不要期待爬行類會有知恩圖報的心啊!
悟頓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硝子幽幽地看了一眼摯友只知道爆笑的無能男友,疲憊地解釋道:「你快別站小八背後了,不然會挨打哦。」
神明是邪祟的克星,作為詛咒受誕體的八軒沒有當場拔刀清除威脅就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了。
傻瓜孩子終於懂得分清好歹,硝子內心欣慰,覺得可以獎勵小八一頓她注目已久的油屋豐盛大餐。
做了好事還差點挨打的夜鬥深感委屈,只覺得新組隊的便宜隊友沒一個好東西,他不會上賊船了吧。
履行完義務的雪音再度化作人形,涼涼道:「活該。」
「但是有了新伙伴,夜鬥也很高興吧?」日和微笑著一語中的。
神明都是怕寂寞的孩子,有的神明會通過收養眾多的神器來營造人工家庭的智能溫暖,而有的神明會在川流不息的街頭留下廉價的塗鴉廣告,只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兩個有緣人能撥通他的電話,維系住他即將在遺忘中消失的存在。
更多的伙伴、令人忍不住期待的新羈絆,這或許才是夜鬥神當初答應世界雇佣的根因。
只是要面子的嘴硬神明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的。
「所以,怎麼說,要現在就離開嗎?」在唯一令人擔心的事解決後,傑提問道。
他們現在和油屋是銀貨兩訖的關系,隨時可以脫身。
雖然有心想要幫助那位名叫『白』的少年,但是聽夜鬥的意思,對方的姓名還在湯婆婆手中,完全受制於她。
他也沒有向眾人求助的意思,貿然插手或許對方並不會領情。
時間倒是還早,習慣睡到日上三竿的高專四人在不熟悉的地方難得大清早起床。
現在離開的話還可以拼一拼日本的交通,假設運氣好落腳點離東京不遠,還夠回到高專給夜蛾老師一個嚇人的驚喜。
在大正時代也待了好幾個月,不知道現代社會又過去了多久。
如果時間是同步流逝的,不知道會不會已經被上報失蹤人口捅到家裡,想到家裡老媽的眼淚,傑一時感到萬分棘手。
而且恐怕回去後還要承擔總監部的責問,沒有想像力和活力可言的老不死才不會相信他們穿梭時空還順便拯救了人類歷史,只會覺得高專這些反骨通天的刺頭不服管教,竟敢無故曠工曠課數月之久,還玩失蹤,在失蹤期間絕對干了見不得人的事。
不過幸好有九十九由基這個先例在,總監部或許不會降下太過嚴重的罪責,不然把他們關押起來,全國頻生的詛咒要靠自己手下的無能之輩去祓除嗎?
這樣一想,還有源源不斷的詛咒在等著他們去祓除、那個覬覦咒靈操術的幕後黑手也等著他們去調查。
啊啊,越想越覺得種種壓力紛至沓來,明明還沒有到中年危機的時候,怎麼就覺得頭頂的頭皮要被生活壓力剃出一片地中海了呢。
原本還對耀哉大哥約定好的私人幫助感到過些許愧疚,本來他們馬上就可以過上輕松平靜的日常生活,卻因為他們不得不又辛苦經營勢力、回到勾心鬥角的別樣戰場。
現在傑只想說,請務必幫助我們,我不想少年禿頂。
絕世大好人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吧,讓人分別後還念念不忘他的好。
在短短幾秒鐘內,夏油傑的大腦就經歷了這些跌宕起伏的心潮。
很顯然,和他感同身受的還有硝子和悟,兩人都像吃了肉眼看不見的屎一樣臉色驟然變得很臭,惹得小八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
作為局外人的夜鬥三人就更摸不著頭腦了。
可是和焦慮一樣,無憂無慮的心情也可以傳染。
雖然獲取了人心,但本能的食欲仍舊占著上風,八軒依次拉扯他們,言語中甜淡帶著催促:「吃飯啦!」
白皙的少女微擰著眉毛,那雙蛇一樣金色眼睛沒趣地看著他們,好像在說:你們又在苦惱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了吧,人類真麻煩耶。
悟率先神情一松,雙手背在腦後邁開步子:「說的也是,總之先填飽肚子。」
他也是沒心沒肺的代名詞,無法無天的具像化。
這樣一想這兩人還真是天生一對。按回合制游戲來算,他們完全就把敵手都剔除出了參與序列,只有他們氣死別人的份,沒有別人能氣到他們的回合。
「嘛,船到橋頭自然直吧。」硝子點起一根煙,流露出了一絲不良少女的痞味。
「其實早餐我想吃點面食什麼的誒。」傑無奈地嘆笑,隨即奇怪地道,「喂夜鬥,你不餓嗎?難道神明不用進食?」
「要啦要啦,有人請客本大人怎麼會放過。」藍發的青年攬住自己的眷屬和神器,跟上四人組的腳步。
人群漸漸融合,變成了七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時光的流逝中,屬於他們的高專一年級已瀕臨結束。
不出意外,再過兩個月,失蹤的他們就要自動上升至二年級,將一年生的教室讓給兩位新入學的少年。
第35章 荻野千尋
再穿過朱橋走回油屋,因為青蛙和侍女都被白龍趕走,油屋內寂靜空曠的幽深感更加明顯了。
分明還是雕梁畫棟的奢華模樣,可是幾人稍一走動就能惹出地板的吱呀回響,仿佛拇指拭過漆櫃都能搽到不存在的時光塵埃,和夜間的熱鬧天差地別。
頂級帝王蟹、飽滿的魚籽飯、鮮美刺身……端正擺在矮幾上的昂貴佳肴像是被逃難者遺落在途中的貴重珠寶,夜晚時大家都珠光寶氣、穿金戴銀,這盛宴魚目混珠,竟沒讓人產生違和感。
據說吃下黃泉的食物就再也回不到人間,但是……反正他們付過錢了,有什麼不能吃的呢?
『最強』的家伙就是這樣任性。
小八如倦鳥歸林一般在矮幾前停築下,伸手一拿便是一只炙烤得焦脆滴油的羊腿排。她整根往嘴裡一塞,再□□時,就只剩一根光禿禿的腿骨握在手中,臉頰處只見三兩下微弱的咀嚼。
夜鬥、日和、雪音目瞪口呆,沒想到昨晚一直昏睡不醒的文靜少女進食時竟是這種氣吞山河的風格。
其實硬要說的話,腿骨也不是不能消化,但是全吃下去會被硝子和傑說教,所以還是算了。
硝子坐到小八身邊,無語地看著悟理直氣壯地坐到小八另一邊:「因緣已經斬斷,你不必跟著小八用無下限了吧?」
「誒,坐在女友邊上也要挨說嗎?」悟不可置信,「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
真沒有羞恥心啊這家伙,真的是日本人嗎,硝子抽抽嘴角。
一般的新晉同班情侶是什麼樣的?
她隱約還有一些國中時的印像。
大概是會在同學面前目光都不敢相交,怕受到起哄和打趣;被點破時會像尾巴被點了火一樣飛快逃離班級,躲到洗手間直到打響上課鈴才若無其事地回到座位。
想要放學一起回家也要找值日或者部活這樣的借口,避開所有人後在空蕩蕩的自行車棚碰頭。假如這時被下班的老師不幸遇見,一起回家的奢望多半就會泡湯,只能其中一人打著哈哈先行離開。
因為少年之情就是這麼脆弱且占據心神,被過多關注都會想東想西、苦惱頓生,從而偏差值一落千裡,成為班中的壞榜樣。
到了高中或者大學,這樣的純粹就如朝露一般消散了,據說現在流行漁場管理,一個個發郵件的手指快得能按出火光。像便利店簽零工一樣,兩方稍有接洽的意願就定下薪酬開始上崗,隨意到不行。
反觀這兩個家伙,一點羞澀的感覺都沒有啊,也沒有什麼肉麻的互動。他們真的在戀愛嗎,不會是在扮家家酒吧。
正當她這麼想著,就見小八動用上揮刀的手速,表面上是在自顧自夾金槍魚,實則一陣眼花繚亂的假動作後,將一個兔子包放入了悟的碟中。
「鏘鏘——」她可愛地展示道。
悟超級捧場地鼓掌,雙目化作十字星,嘴上那個抑制不住的笑容怎麼看怎麼礙眼。
硝子點煙的手,微微顫抖。
一頓飯吃得眾人齜牙咧嘴,只有兩個可惡的家伙樂在其中,偏偏他們好像也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但就是無端令人不爽。
收拾行李開始准備離開時,夜鬥忽然說他有一樣重要的東西藏在別處要去取,還偷偷地瞄了一眼日和,惹得長發的女高中生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作為原本居無定所、連名字都沒人記住,整日擔心自己會在人間消失的無名神,日和贈送給他的微觀迷你神社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合捧大小的、鳥居歪歪的神社不但達成了他一直想要擁有一個神社的夙願,還讓他在高天原獲得了正式的神籍,是他最珍貴的至寶。
因此就算知道平行世界裡並沒有高天原的存在,他還是將神社一並偷偷抱來了。
由於擔心湯婆婆的魔法會將神社奪走,他在進油屋打工前將它藏在了小鎮外草原上的廢棄木屋中,還拿自己的運動衫外套將它包裹住,就怕雨水透過木屋稀稀拉拉的瓦片泡壞了他的寶貝神社。
而夜鬥之外,日和和雪音竟只帶了高中的學習資料,此等上進之心,真是令咒術師四人嘆為觀止。
日和的父親是一家私人綜合醫院的所有人,雖然私人醫院的空氣不像《白色巨塔》裡的大學附屬醫院那樣充滿學術和階級壓力,但是她沒辦法讀上好大學的話還是會讓父親在社會上丟臉。
出於對家人的愛護,日和的偏差值一直十分可觀,甚至可以監督雪音學習,不讓彼世的他徹底脫離人世。
神器都是神明通過賜名死靈得到的,雪音永遠停留在了國中二年級的年齡。
年少夭折,但是他並沒有自怨自艾,甚至為了保護夜鬥進化成祝器,平時也有在學習高中課本,就像仍然活著一樣在認真地生活。
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自我介紹,日和與雪音也得知了高專四人的身份。
五條悟,高個白毛戴墨鏡,御三家的公子哥,嬉皮笑臉沒正形,目前和八軒醬交往中。
夏油傑,高個丸子頭怪劉海,看著是不良其實很靠譜,是個心軟同時有點惡趣味的人。
家入硝子,矮個短發淚痣少女,看著很好說話其實是不良,曾有小鋼珠連勝100盤記錄。
八軒八辯,貪吃蛇眼少女,思維方式有異於常人,也是世家出身,目前和五條君交往中。
以及,以上四人都是問題兒童。
最強的那種。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日和在了解到咒術界的運轉模式後,忽然義憤填膺地拍桌道:「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把未成年推向險境吧!」
雖然只不過是初遇的陌生人罷了,但是遇到不平之事絕不忍氣吞聲,這就是看上去溫和甜美、其實愛好是觀賞格鬥比賽的一歧日和的性格。
雪音無語地看著這位其實從國中開始就因為夜鬥而出生入死各種場合的結緣少女:其實你也沒比人家好多少吧。
「就是啊!」悟率先接腔,語氣是同樣的憤慨,「所以一度我想過把所有老不死都打一頓看看,讓他們明白自己到底應該在什麼位置。」
不,這就……日和像被烈日曬焉的禾苗一樣委頓下去,有點察覺到這位少年絕對有哪裡不對勁。
正常人怎麼也說不出這樣胡鬧的話來吧!
四人從大正時代回來也沒有帶上特別多的東西,除了已經回歸化石的手機和GAME BOY,就只有幾把日輪刀、幾沓跟鬼殺隊員們通的信、一些禮物,還有隊服、羽織,就沒有別的了。
這些禮物中,有鏑丸的蛇蛻做的御守,有善逸送來的桃子核穿的刀墜,有宇髓天元送的超閃大皓石,有紫藤花香包,有鎹鴉的羽毛做的飾品,等等等等。
當然最重要的,還有他們手背上的紋印。
「這不是煉獄先生的刀鍔嗎?」傑探頭看向硝子手中,忽然奇怪道。
硝子淡定地吹出一口煙氣:「是啊,亡夫的遺物。」
傑瞳孔地震:什麼,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他不住地瞄她的臉色,心中瘋狂組織著語言。
跨越時空和過去的人錯誤地相戀,回到屬於自己的時間線上時只能無力接受對方抵抗不過衰老的死訊,這其中的遺憾和悵然……
最終他只憋出兩個字:「Don』t mind.」
硝子對他投注了關愛傻子的慈祥眼神。
悟隨手打開信沓中的一封,展開的信紙上面如血淚一般寫滿了鋼鐵塚的恨意。
而相同的信件還有十封。
他眨了眨眼,在小八探頭來看的時候若無其事地把它合上,輕松地道:「我可真受歡迎啊。」
語氣竟還有幾分自信。
「你拿著的是什麼?」悟也探頭看向小八手中。
細軟的手掌中赫然立著一瓶貼著樸素繪紙的指甲油。
正是他們初到產屋敷宅邸時,宇髄天元把小八當做地藏菩薩上供的祭品。
以小八心中分明的遠近排位,第一第二絕對是忍或者小芭內,要不就是蜜璃、時丸,天元的禮物決計不至於在此時被她所懷念。
「是想要我幫你塗嗎?」悟對她眨眨眼,少年俊俏的臉上顯露出一股心照不宣地狡黠。
小八從眼角睨了他一眼,稍顯矜驕地將手遞進他寬大的手掌中,被有力地一把握住。
悟再度對她挑挑眉,旋開蓋子,借著斜映入室內的淡淡日光,低下頭用蓋刷一筆一筆地仔細塗抹起來。
少女單手支頤注目著,似乎在欣賞這鮮妍的漿果紅色,又似乎在體味少年掌心的熱度。
白天的神隱之地有如停擺的座鐘,齒輪被看不見的木刺卡住,要等夜晚才會再度轉動。按理來說此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能絆住夜鬥的腳步,可他就是遲遲未歸。
收拾好行禮的眾人左等右等,連小八的指甲油都干了,還是沒等到夜鬥的身影。
神隱之地,當然對神明有常人所不能察覺的影響。
「啊啊,不能到這裡來啊!」夜鬥攔在一對人類夫婦面前,誇張地揮舞著雙手,「快離開、快離開!」
可是對方卻好像面對著空氣一樣對夜鬥的阻攔視若無睹,自顧自找尋著吸引他們的美味香氣。
真要命!
他取到神社後本該早就與眾人彙合,可是在回程的途中突然瞥見兩個徘徊的身影,頓時大感不妙!
追上去仔細一看,果然是誤闖的人類。
甚至這對夫婦還帶著一個看上去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原本夜鬥只是出於對無辜人類的保護而跟在他們身後,以為他們會在滿足了好奇心後就打道回府,誰知竟被香味引誘著越走越深入了。
他身為神明尚且因為一瓶清酒被湯婆婆所困要打三十年之久的白工,要是他們三個人類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還不知道要被怎麼樣耶!
已經下定決心要做善神的夜鬥當然不能置之不理,只能上前阻止。
可是神隱之地的規則就是在白天掩藏一切神怪之異,以至於讓夜鬥的存在也變得更加稀薄了。
他大喊大叫、上躥下跳,甚至晃動霓虹燈、踢翻廣告牌竟然也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只被當做了一陣喧囂的風。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路找到了空無一人的小食攤。
「回去啦,會被店裡的人罵的!」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荻野千尋不安地勸阻著父母道。
「就是啊,會被可怕的老太婆變成奴隸的!」夜鬥站在千尋身旁,也抓狂地大叫道,「趕緊聽自己女兒的話啊,你們這對白痴夫婦!」
可不論是近在咫尺的小女孩還是在攤位前坐下了的夫婦,都沒有人理睬他的話。
這種仿佛在世上消失了一般的體會讓擔心自己被人遺忘的夜鬥深感煩躁。
可惡的神隱之地,看不起無名神嗎?
看我搬人類的救兵來!
他一轉身就往油屋飛快跑去,心中對這個異次元豎的中指快能種出一片花圃了。
噔噔噔的急促腳步聲傳來,踩得木地板一陣吱呀亂叫。
障子門被刷啦一下拉開,被稱作父役的掌櫃穿著金光閃閃的狩衣立在大開的門後,像懷春少女一般不好意思地摩挲著手掌。
「呀嘞呀嘞,各位客官這就要離店了嗎,真是可惜啊。」他抑揚頓挫、真情實感地說道,仿佛馬上就要對面前的離別垂淚,「支付的預留金還有好些沒有花費呢,真的不再住上幾天嗎?」
「不必了,多謝款待,多余的錢就還給我們好了。」一向作為發言人的傑禮貌道。
「是嗎,客官能對鄙店的服務感到滿意真是太好了。」他喜不自勝,卻又倍感遺憾,「既然如此,還請跟小人到頂層的湯婆婆處拿回剩下的預留金吧。」
「因為光脈的饋贈計算復雜,還將扣除個人債務、消解契約,還請各位都跟小人前來。」
就像社團合宿結束的運動系少年一樣,眾人提上行禮一起跟上父役,去找旅店老板告別了。
在走之前,他們給夜鬥留下了紙條,囑咐他回來之後在原地等待。
[我們結賬去了,回來之後不要亂跑哦:D]
「怎麼會變成這樣啊!」夜鬥攥著皺巴巴的紙條,急得原地跳腳。
第36章 煮熟的鴨子
油屋的頂層又是另一番天地。
跟著父役走進向上的上世紀電梯,光滑的黃銅把手往下一拉,厚重的木質電梯便穩穩漂浮起來,在屬於神明享樂的『二天』停留片刻後,就再度往頂層的『天』而去。
電梯門甫一打開,牆上用石膏雕繪的紫羅蘭便透出法蘭西風格的精致秀氣,可走道兩側又矗立著能將人整個藏進去的細膩景泰藍高瓶,墨黑的漆亮牆磚鑲嵌著異域的琉璃盤、映出景泰藍的彩光和他們歪歪扭扭的臉。
幽深的天頂下一展展黃銅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像真正的旅店一樣顯示著各國首都的區時,只是這裡標注的城市沒有一個人聽說過,令人不禁好奇這沙礫中的世界到底有多寬廣。
眾人越行進,越覺得像走在中世紀的歐洲皇宮。
纏繞著花枝的畫框展示著人像油畫,近東的阿拉伯掛毯散發著溫暖的熏香,一扇扇頂天立地的高門隔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走廊,就像傑國中和父母出去旅游時參觀過的凡爾賽宮,奢靡深邃。
「好漂亮啊……」日和驚嘆道。
家境殷實如她也沒有見過這樣豪奢且絢麗的裝潢,該說果然是魔女的獨特品位嗎,她忽然前所未有地相信起了魔法的存在。
硝子指著面前華麗的家具,用一副『我不想努力了』的口吻對另外人說道:「以後我也想住上這樣的房子,請幾位多加努力。」
少年們眼中的星光頓時被她一句話打消得徹徹底底,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這種把自己的經濟來源完全拜托給別人的理直氣壯,果然還得是你啊,硝子。
在場的幾位都不是糊塗的家伙:他們是來結賬走人的,這裡再令人驚心贊嘆也不過是旅途中的一段驚艷風景,雖然嘴上開著玩笑,但沒有人會把這裡當做現實。
佛教有雲: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
現在他們就在沙礫的世界中,見到的都是亦真亦假的幻夢泡影,只等一覺醒來,去迎接屬於自己腳踏實地的時空。
湯婆婆就在走廊盡頭的房間中,房間的壁爐中燒著永不熄滅的魔法柴火,暖烘烘的惹人不禁放下心防。
她的鷹鉤鼻上架著老花鏡,坐在擺滿香水瓶和錢袋的辦公桌後,手上一刻不停地簽著一張張文書。
對她來說,貴客早早離開就像煮熟的鴨子當著她面飛走了一樣令人不甘。不過出於規則的約束,她並不能做出什麼小動作來強行留人。
但是一點點小小的陰謀,還是可以使用的。
她並不在意光脈背後代表的含義,只喜愛它帶來的金錢。少年少女們身上背負的重要使命?她區區一介生意人又怎麼會了解呢。
她巨大的眼睛狡猾地滑過前來的六人,笑著將人安排進柔軟下陷的天鵝絨沙發中,揮揮手,攪拌著蜂蜜的茶水和高級點心就飛舞而來落入眾人的手中。
節能派的小八和懶惰的硝子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升起一個想法:想學。
但魔女的學徒可不是好做的,恐怕會牽涉到復雜的人身契約,看白龍少年就知道這其中艱難,所以兩人只是單純在心裡想想罷了。
「我這就為各位閣下算清余款。」湯婆婆笑容滿面地說著。
一張寫滿了數字的牛皮紙凌空展開、長長地拖拽到地上,精致的鋼筆自動在上面塗鴉起來,寫寫畫畫,算出一筆筆收支,竟比便利店的收銀機還要智能。
魔法就是便利啊,眾人手捧茶點,悠哉地觀賞著這一表演般的幕。
魔女的眼珠將幾人等待的表情盡收眼底,她猩紅的尖指甲在木桌上噠噠噠地點著,好像在心中暗暗計時。
悟一邊啃著餅干、坐沒坐相地抖著腿,一邊和另外人小聲交談著今後的策略。
他們身在此處,心已經在外界了。
畢竟還有一個老不死的幕後黑手在覬覦著傑的咒靈操術呢,他們可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世界之大,在其中找出一個人如大海撈針。他們要面對的敵人是個隱藏了千年的陰謀家,能不斷改頭換面、不吝惜制造血案,對於如何逃避追捕應該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
敵在暗我在明,他們恐怕沒有那麼容易能將人鎖定。
於是他們商量之下決定,回到現代社會之後首先收集宿儺的手指。
這是目前最明晰的線索,如果這玩意對『加茂憲倫』來說真的如此重要,那他們不如就來一場競賽。兩方人馬同時對有限的寶物進行搶奪,總會有發生衝突的一天。
而傑既然是目標,自然也成為了最有說服力的誘餌。有他在,不怕對方不露出馬腳。
悟、硝子、小八都已經是大正時代的熟面孔了,有心人一調查就會新生警惕。由陌生的夜鬥跟著傑做策應最合適,年少的雪音也容易降低敵人的心防,引誘對方出手。
對這一點部署,雪音並無什麼不適。
作為三人中或許是最成熟的那位,他隱約可以察覺到這是非常棘手的事態。在夜鬥被世界雇佣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早有預料可能會遇到危險,因此並不驚訝。
可是作為陌生人的他被咒術師們很快安排進計策中反倒讓他有些詫異。
還真不見外啊,這些人,明明還不熟吧。
他看著那四名外貌比他年長些許的少年少女,對方坐在讓人昏昏欲睡的溫暖房間中,面不改色地說著要把敵人大卸八塊的發言,真是十足的危險分子。
但是或許是因為對方身上生機勃勃的活力吧……所以並顯得不討厭。
而剩下唯一沒有被安排上的人……
他們轉頭看向日和,這位普通的升學少女、夜鬥神唯一的信徒和供奉者、維系著神明不會消失的眷者正不明所以地看著嘀嘀咕咕的他們,散發著強大卻不自知的天真氣場。
曾將黃泉當做旅游景點的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厲害到不行,或許在奇怪的地方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場。
油屋頂層的人商量著日和與雪音的落腳地。
而在油屋的底層,夜鬥像拉磨盤的毛驢一樣在人去樓空的和室中來回轉著。
人類的夫婦恐怕已經吃下彼岸的食物了,他又被隱藏了存在,沒辦法阻止。同伴被湯婆婆那個魔女叫上頂層遲遲不見蹤影,電梯也停留在了頂層不供驅使,任他怎麼狂按牆上的按鍵都毫無下落的意思。
他想要爬通風管道,可手無神器沒法穿過寄宿在管道中的魍魎,真是可惡的巧合。
好像有一道線在不停絆住他們的腳步,讓他們無法如願離開。
他走出油屋,看向鱗次櫛比的屋檐和生鏽的水管一路延伸向最高的天守閣,堅定了眼神。
湯婆婆的賬務終於算清了,又借口說時間已至中午,不如各位留下吃頓便飯再行離開,說著就招呼父役去廚房索要菜色,要他們再稍等片刻。
離開之前,她又從成堆的金子中麻利地收走了幾枚,正是午餐的餐費。
「冥冥前輩一定和她很有話聊吧。」八軒精准吐槽,另三人贊同點頭,並驚覺他們這麼久沒有回到學校,都快要想不起冥冥和歌姬的臉了。
雪音正恍惚地看著回到他們手中、滿溢到要從指縫漏出的金山,一天之前他還作為抵押被放在刀架上,沒有見到光脈化作黃金下落成雨的奇觀。
曾一度要和野貓搶食垃圾、後來和夜鬥借住在貧窮神小福家閣樓的少年突然心中升起了傍到大款的不真實感——
這個世界的有緣人好富有,不知道會不會在佣金外支付小費呢?他、他絕對會好好工作的!就算是時間也斬斷給你們看哦哦!!
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靠金錢攻略了財政水平堪憂的祝器,悟他們倒是更希望這些金子能變回光脈就好了。
畢竟黃金是質量極大的貴金屬,帶著這些金子回去又重又麻煩,包裡撒進這些金粒就像作為零食的花生漏了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清理一番。
就在幾人將金粒分開攜帶,裝進每個人的包裡時,『咚咚』的敲擊聲從室外傳來。
轉頭看去,夜鬥像牆上被拍扁的壁虎一樣扒在清澈的玻璃窗上,正雙眼放光地看著眾人手中的黃金,嘴角流下可疑的液體。
丟人的家伙!雪音與日和趕緊上去將他放進來。
「你們還在這裡啊,害得我好等……」誒,他剛才是想說什麼來著?
被黃金美麗的光輝迷住雙眼,夜鬥一時間差點忘了自己踩著房檐匆匆跑來的目的。
啊對了,人類!
「有人類誤闖進這裡了,我本來想把他們趕走的。但是我在白天存在稀薄,沒能辦到,所以想來找你們幫忙,誰知道你們竟然全體被湯婆婆帶走了。」他挫敗地嘆了口氣,抓了抓頭發。
「現在的話,他們應該已經吃下這裡的食物,欠下債務了吧。」
「誒?!」日和大驚,想到自己在這裡每天擦地、刷浴池,平時只能吃飯團和包子的一個月,頓時感到了同情。
眾人此時再不明白是湯婆婆在拖延時間、背後搗亂,就太遲鈍了。
是又想借著贖身從他們手裡挖錢嗎?不會把他們當做好說話的冤大頭了吧?
被老妖婆平白看扁實在讓人火大,不過他們已經不是熱血上頭就要干架的毛頭小子了,沒有打算當即就和她撕破臉。
夜鬥因為是平行世界的來客,乍一看到供奉神明的清酒以為可以隨便喝,才會倒霉上當。
而他口中的人類竟然隨意就吃下了無主小食攤上擺放的食物,值不值得他們付出獵殺無慘換來的黃金,他們還要看過才能下決定。
如果是故意偷竊的話,被湯婆婆抓住簽下賣身契也只能算是自作自受,就不必他們費心營救了。
畢竟已經布置好的對敵計劃又要被推遲,可是很讓人難受的誒。
「其實我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啦,只是那對人類的夫婦還帶著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誒。小孩怎麼說都是無辜的吧?」夜鬥無措地撓著後腦勺。
說的也是,大人做的錯事和小孩是無關的。
眾人心中的不爽稍稍衰減了一些。
「那麼,就先把小孩找到吧。」悟一腳跨上敞開的窗沿。
以油屋頂層的海拔足以將一切盡收眼底:五彩斑斕的奇幻小鎮沉默地被日光所照曬,一盞盞描摹著眼睛圖樣的廣告牌寂靜地回視著他。
小鎮之外是廣袤無垠的草原,一道鐵軌突兀地橫亙在碧綠中。
真是美好的風景,好像怎麼看都不會厭煩。
可是越美的東西越擁有昂貴的標價,不知情者稍有不慎,便會掉入陷阱中。童話都是欺騙小孩的,童話後顯露的殘酷現實總是能一巴掌將人扇醒。
就算空氣中的光譜再怎麼妨礙他的視線,六眼還是精准地捕捉到了在小鎮中迷茫徘徊的小女孩。
在迷宮裡大呼小叫著找人可不是他的風格,一擊必中才是。
「你們就在這裡應付那個難纏的老太婆吧。小八,我們下去玩玩!」他說著,另一只腳往空中一跨,穩穩地站在了稀薄的空氣中。
「我其實還挺期待午飯的來著……」八軒小聲地咕噥了一句,也往窗外縱身一跳,精准跳到少年的背上。
這樣沒事嗎?夜鬥三人指著他們。
傑和硝子無奈道:「希望他們不要把人嚇到才是……」
荻野千尋沒法勸阻頑固的父母,只能獨自在小鎮中漫無目的地參觀著。
其實她也並不是不餓,只是不想不經告知就偷吃小攤上的東西。
就在這時,奇怪的大哥哥大姐姐忽然從天而降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震驚不已,揉揉雙眼,卻並沒有在空中看到吊絲或威亞。
「那個……」她不安起來。
大哥哥長著一張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臉,大姐姐被墨鏡遮著雙眼,可是下半張臉看起來也十分文氣雅致。
他們找她是……有什麼事嗎?
漂亮的大哥哥忽然開口道:「喂你,雙親變成豬了你知道嗎?」
第37章 有端聯想
「誒?」千尋愣住了。
八軒以為她是不相信悟說的話,塗著漿果色甲油的手指向小食攤的方向一指:「真的哦,要去確認一眼嗎?」
十歲的女孩頭發根根豎起,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往父母的所在狂奔而去。
怎麼可能變成豬!又不是在做夢!一定是那個大哥哥在耍人玩!
她嘴上念著質疑的話,腳步卻衝得飛快,甚至因為拐進小攤的時候剎車不及時撞翻了凳子。
可無論她再怎麼不相信、再怎麼敲腦袋,面前這兩頭衣著眼熟、在小食攤據案大嚼、發出吭哧聲的豬都沒有變回人類的父母。
千尋木愣愣地站在原地,顯然是驚嚇過頭變遲鈍了。
隱約可以察覺到身後大哥哥大姐姐跟上來的腳步,她直直地看著豬,呆呆地問:「怎麼辦?」
「唔。」八軒眨眨眼睛,「大概要賣掉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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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高專出外勤的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被害者被詛咒蹂|躪到死無全屍,看樣子連像樣的葬禮都無法舉辦。面對親屬無知卻渴望的雙眼,心中總會生出莫名的愧疚。
當傑難以啟齒的時候,悟或者小八就會毫無壓力地回答道:「死了哦。」
那雙蒼天之瞳和蛇之金瞳流露出同樣的漠然和事不關己,讓最開始的傑感到火大不已,深感自己的同學是無血無肉的怪物。
但是相處之下他發現,悟是個有趣又熱鬧的家伙,在他身邊絕不會感到寂寞;小八是個坦率又爛漫的孩子,和她相處沒有人類社交的種種顧忌,只要做自己就好。
直到被小八一言點醒,他漸漸發現了自己的愧疚是才多余的東西,除了會給自己造成負擔,什麼改變都不會帶來。
或許像他們那樣直言不諱才是對兩方都好的正解:那邊不會一直抱著無望的期待,這邊也不會有隱瞞的壓力。
話雖如此,但是對十歲的小女孩說『父母變成豬』這樣的話也太超過了吧!
這已經是人渣的程度了啊!
善意的謊言就該是這種時候用的啊,這種時候!
傑安慰著哇哇大哭的千尋,焦頭爛額地四處尋找哄孩子的幫手。
而始作俑者的二人站在一邊,竟頭頂大包還在煞有其事地參觀無人的店鋪,發出『這家是溫泉饅頭店誒,買點回去當做手信吧』這樣讓□□頭發癢的驚呼。
你們什麼時候給別人帶過手信了,別笑死人了,最後還不都是自己吃掉的!
他們才剛在油屋的天守閣上食不知味地吃完午餐、順利脫身,循著哭聲找到這裡,就見這二位年長者俯身稀奇地觀察著可憐哭泣的矮小女孩。
在他們身邊,躺著兩只被術弄昏、呼呼大睡的豬。
果然不能交給他們!傑毫不留情地給了他們一人一拳。
硝子慌張地摸著口袋,可摸到的不是煙草就是打火機,竟連一顆像樣的糖果都沒有。
日和與雪音遞上的手帕和水都讓小女孩搖頭退縮,顯然父母碰了這裡的東西從而變成豬的事給她留下了很大的陰影。
最終還是得靠經驗豐富的外送神夜鬥啊,神明美夢一般的香味終於讓無助哭泣的千尋止住了淚水,抽噎著透過模糊的淚水看向圍著她的眾人。
「為什麼……」她哽咽道。
小女孩僅僅十歲的生活經驗讓她不能理解為什麼父母只不過吃了東西就要變成豬,只能向善意的大哥哥大姐姐們發問。
眾人在她斷斷續續的解釋中得知了他們並不是故意偷吃,而是打算等到攤主來了之後再付賬。紙幣、信用卡,他們都有好好帶在身上。
可是這個不講道理又嚴苛的世界並不接受人類的錢,就這麼對擅闖的人類下了制裁。
啊啊,真是無妄之災。
他們唯一的疏漏就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和口腹之欲,但是這也並不算什麼嚴重的錯誤吧?
「怎麼說,要順便把他們也贖走嗎?」雪音苦惱地問道。
當初夜鬥和日和都沒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他們擅自以為欠下債務只要打工還錢就行。
說實話,將人變成豬的魔法就算他是世間罕有的祝器也沒有見過,咒術師們亦然。
他們只見過能讓人變成蛇的術式,這已經是相當高深強大的生得術式了,涉及到靈魂的形狀改變,就算以小八的天資也得在生死一線的時候才能頓悟。
這種隨便將人變成豬的魔法,應該依憑著非常根深的契約吧,真的是靠錢就能解開的嗎?
這疑問可能只有湯婆婆能解答了。
但是眾人一想到要去詢問那個心懷鬼胎的老太婆就感到麻煩,雖然憑他們的實力對方絕對不至於能把他們怎麼樣,可裝著若無其事走回頭路真的很沒出息。
不好意思,對少年來說,天大地大,面子最大。
「你說,悟,要去……」傑一轉身,發現那兩個家伙竟然真的沒神經地逛到店裡去了,他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叮咚』兩聲脆響,流光溢彩的金粒被拋到櫃台上,悟伸長手從牆上取下他看中的奶油饅頭和芝士饅頭,轉頭向八軒問道:「小八想要哪種呢?」
看來是想一並幫她拿取。
八軒的目光從陳列的紅豆味、抹茶味上一一劃過,直到末尾的巧克力味、蜜瓜味,看得她口腔中都因為想像中的甜膩泛起了酸味,皺起眉抵觸地搖搖頭。
口味不被認同的悟可憐巴巴地咕噥道:「明明就很好吃……」
「我不吃的話,悟就能吃更多了吧?」八軒靠在櫃台上,輕描淡寫地說道。
兩人的口味並不重合就這點好,永遠不會因為食物而發生爭吵。
「突然說了很犯規的話啊。」悟燃起了興趣,忽然假設道,「那如果我想要肉的話,小八會讓給我嗎?」
他很有自助精神地一步一步給自己的饅頭包上和紙、墊上腰封、系上絲繩,成果竟和專業的店員包裝得差不了多少。
「嗯……」八軒思索了一下,「可以哦。」
「沉默的時候在想什麼?」
「在計算自己不進食可以撐多久,發現有半個月這麼長呢。所以可以讓半個月的分量給悟。」
「糟糕……」
「悟?」
「現在可以KISS嗎?」
「誒?可以倒是可——」
當兩人提著溫泉饅頭的紙袋走出店鋪的時候,眾人已經安撫好了哭泣的千尋,並對嬉皮笑臉、毫無愧疚的恐嚇犯投注殺意的目光。
他們最終決定先找白龍了解一下情況,那個本性善良的少年應該比較好說話,而且對魔法略知一二。可是神隱之地不像現世一樣有殘穢可以跟蹤,對方假如被湯婆婆派走了的話他們也沒有辦法。
第二個方案是由夜鬥直接斬斷他們和神隱之地的緣。不過夜鬥並不推薦這樣做,緣被斬斷,債務還是存在,豬仍舊是豬,不會變成人。甚至可能因為失去因緣而喪失解除契約的機會,永遠變不回來。
第三個方案因為太無釐頭所以傑沒敢說。深受熱血漫畫荼毒的少年總覺得將心愛之人逼到險境,千鈞一發之際被魔法困住的人說不定會迸發對愛人的保護欲而突然爆種變回人類什麼的……
當然他就是假設一番,這種腦內劇場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
最後一個方案才是去和湯婆婆交涉。這個方案的參與人選非悟和小八莫屬,他們兩個的邏輯體系和自我主義確保了他們絕不會被魔女牽著鼻子走,說不定還能反向攻擊,直接將人氣死。
總之,今天估計是走不了了。
浪費這麼多時間,太陽都快下山了,眾人難免有種功虧一簣的感覺。
「還以為今天可以回學校呢……」悟感嘆道。
他是因為非常想看到夜蛾老師驚訝的顏藝才這樣說的,並沒有考慮到這樣的話會給小女孩的心靈增添更多壓力。
一下子失去父母的依靠,又成為好心陌生人的拖累,十歲的千尋不安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他人的幫助是不能長久依靠的,果然還是要賣掉自己幫父母還債嗎?
大概是咒術師們難得做一次好事的功德感動了上天,讓他們心中的首選出現在了朱橋上。
「千尋……?」白龍驚訝地叫出眾人簇擁著的小女孩的名字,大步前來。
「是熟人嗎?」雪音問道。
可是他的問題完全沒有傳進白龍的耳蝸裡,妹妹頭的少年充耳不聞,焦急地要去拉千尋的手:「不可以留在這裡,快離開——」
這副姿態比起他遇到咒術師們的時候要來的更加急迫、更加心慌,甚至可以用失態來形容,不是在意的熟人簡直說不過去。
可是千尋卻陌生地看著他。
就在他們的手相接觸的一剎那,刺目的光芒驟然亮起:「?!」
眾人眯起雙眼,才發現發光的竟然是八軒胸口的掛墜。
耀哉送給她的……河神的龍角?
就連白龍握著千尋的手,也詫異地看過來:「這是?」
有一股令人熟悉安心的氣息,就像他的一部分一樣。
可這是不可能的,他的河川已經被填埋,真名也被湯婆婆奪走,世界上不可能再有他的身軀殘留在別處。
是過去……或者未來的遺落嗎?
白龍在一瞬間猜想了很多。
「哦哦這個清冽的光輝,是河伯啊。」夜鬥老神在在地摸著下巴。
八軒握住嗡嗡作響的光源,光線像流水一樣從她指縫中粼粼漏出,直直淌向牽著手的白龍和千尋。
她擰起眉,像小孩不肯撒手最愛的玩具那樣合掌包住龍角,不願意讓光透出去。
硝子無奈地看著她。
耀哉給所有人都塗了紋印,但是單獨的禮物只送了小八這個項墜。原本她為此心情飄飄了很久,這時突然發現禮物的所屬其實另有其人,心中一定很不高興吧。
「你們是因緣之人,互相掌握著彼此的真名……」八軒機械地復述著龍角的囈語,語氣中透著一股被強迫的別扭意味,「想要順利脫身的話,請向錢婆婆求助。」
她說完,就死死盯著黯淡下去的項墜,顯然在心中耿耿於懷。至於龍角吱哇了什麼,她根本沒有聽進去。
可惡,耀哉……哼,嘁。
「錢婆婆?!」白龍不可置信地道。
眾人疑惑:「那又是誰?」
原來湯婆婆並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的精怪,她擁有一位叫做錢婆婆的雙胞胎姊妹,也是一名魔法深不可測的魔女。她們性格迥異、關系很僵,湯婆婆對錢婆婆的力量垂涎不已,一直企圖驅使白龍去偷竊她的魔女印章。
錢婆婆一直獨居在沼底的密林中,油屋的人誰也沒有見過她,誰也不知道她的秉性,真的要前去的話,不知道前方是福是禍。
聽著簡直像澆築了糖果屋准備將兄妹養肥吃掉的巫婆,悟有端聯想,一下子就覺得對方或許是個不錯的家伙。
龍角的展開太過突兀巧合,透著一股事先安排好的可疑味道。
夜鬥抱緊了路旁的電線杆不肯離開,大呼小叫著這是另一個魔女的陰謀,他不想再打白工了!接著他被日和一記叢林回旋踢踢到失去意識,口吐白沫著被雪音拖在地上。
「我們這邊OK!」日和豎起拇指。
「前輩真是可靠。」傑目不斜視地誇贊道。
悟愉快地舉起手:「那我們就去糖果……就去沼底探險吧!」
神隱之地還有其他地方可去讓他新鮮不已,就算是事先安排好的也沒差,擁有實力的人從來都有恃無恐。
他像期待出游一樣活潑高調的姿態竟讓千尋也產生了好像不用感到害怕的輕松,畢竟大哥哥自己想去的話,她也不算是拖累了吧。
人員搞定,目的地明確,剩下就是如何前往了。
在白龍的敘述中,去往沼底本應乘坐電車,但是電車的班次間隔很久,這個點或許要在站台上等到天黑,可是天黑的話他們又不得不面對湯婆婆對千尋的搜查……
悟打斷他的話,拍了拍傑的肩膀:「電車,快,該發動了。」
傑的臉上啵啵啵冒出一片青筋。
可是本應帶路的白龍卻在此時後退一步,像要藏回洞窟的龍一般,只在夕陽下露出情緒不明的龍須:「我會回去拖住湯婆婆的腳步,千尋的父母也由我暫且安置,請各位放心前往吧。」
他說的時候並沒有看千尋一眼,好像之前對她關懷備至的少年只是眾人的錯覺一般,天差地別的態度讓千尋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害怕自己被他討厭了。
「小小年紀就玩劃清界限這一招是不是太早了點呢?」躺屍的夜鬥幽幽醒轉,他揉著被日和踢得眼冒金星的腦袋,艱難地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這麼做除了會讓在意的人傷心,什麼也不會改變哦?」
第38章 啟程了!(捉蟲)
已經失格的河神與正在晉格的福神互相對視著。
劃清界限這種苦大仇深的舉動著實涉及到無法無天的咒術師們的知識盲區了,於是他們後退一步,把舞台讓給了有發言權的平行世界三人。
夜鬥作為曾在歷史上引起無數血案紛爭的禍津神,很長一段時間都依靠人類彼此之間的憎恨維系存在,如同暗殺者一般接受血腥的委托。
他一度擔心日和與雪音在得知他肮髒的過去後就會疏遠自己,所以遲遲無法坦白,甚至膽小到沒有透露真名,差點因此被困在黃泉。
他還害怕日和作為此世之人和彼世的他牽扯過深,從而失去自己本應幸福平安的人類生活。
想要轉身離開卻又戀戀不舍,明知是錯誤卻又無法改正。
那雙朝他伸來的溫暖的手,他無論如何都無法下定決心拒絕,企圖忍痛劃清界限,卻還是被對方的堅定打敗,甚至為他們走上了斬斷惡業的福神道路。
所以說——
「掌握你真名的因緣之人誒,別裝不熟了。」夜鬥逼近。
「話一定要說清楚哦,總是讓對方猜測可是很不負責的。」日和逼近。
「造成誤會苦得還是自己。」雪音逼近。
神明、人類、神器如三座大山將白龍團團圍住,讓他無法再後退一步。明明做著拋下隔閡現身說法的善舉,可是臉上黑黢黢的陰影線卻讓這三人看起來像惡人一樣,好像在對放學的小學生收保護費。
白龍退無可退,再三猶豫,在縫隙中瞥見千尋關心的神情才放棄地嘆了口氣,解釋說:豬的魔法是非常強硬的,原本需要親眷在十二頭一模一樣的豬中認出自己,才能解除。
機會只有一次,在辨認的過程中,不可以尋求他人的幫助,只能依靠自己。
這對沒有魔法的人類來說已經是足夠困難的事了,辨認失敗的話,甚至要永遠留在油屋工作,親人也會淪落為食物,被做成培根、火腿……
所以,千尋絕對不能和湯婆婆簽下勞工的契約,遺忘掉自己的名字。
他說完,千尋立馬被父母要被人吃掉的想像嚇得溢出了眼淚。吃過油屋食物的眾人也紛紛不適地捂住喉嚨、連連干嘔,就連小八都因思及自己可能誤食人類而變了臉色。
「請放心,各位吃的肉都是沒有問題的。誤闖神隱之地被變成豬的人,就算是我也很久沒有見過了。」他無奈地說,「就是因為真相過於殘酷,恐怕會引起困擾,所以我才不想說的。」
「這種事倒是早點通知啊!」硝子陰森森地拽住他的衣領,她昨天為了下酒吃掉了許多高級火腿,甚至還盛贊過滋味不錯,剛才乍一聽聞差點心肌梗塞。
「就是就是!」夜鬥也因為『窮人乍富』,大魚大肉吃了不少。
就算是十歲的女孩也從字裡行間中察覺到了油屋其實是個可怕的地方,被恐怖的魔女所統治著。這位叫『白龍』的哥哥這樣偷偷倒戈,被發現了話真的沒事嗎?
「對不起,我不記得你的名字……」千尋惴惴不安地道,「這樣果然不太好嗎?」
女孩懵懂而純淨的擔憂透過眾人的吵鬧聲細細傳入白龍耳中,讓冷淡的少年抿住了嘴,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他墨綠色的雙眼如湖水一般靜靜地注視著她,良久之後仿佛下定了決心,淺笑著開口道:「不必擔心,記憶並不會被遺忘。它們只是沉在水底,等待你去打撈的一天。」
原本想要讓她不必勉強,可是自欺欺人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當真一點都不期待嗎?
不得不得向自己的心認輸,恐怕還是有所期待的。
龍都是溫柔且愚蠢的生物,卻也會對羈絆生出向往。
終於可以派上用場,千尋雙眼一亮,重重地點頭:「嗯!我會努力想起來的!」
白龍也微笑地對她頷首。
千,尋。
明明他也不記得小時候在哪裡見過這個女孩,可心中卻鼓噪著大叫她的名字。這股油然而生的保護欲如驟降的使命一般破開重重迷霧,讓被魔女操縱的可悲傀儡第一次恢復了靈魂。
夜鬥咬著手帕,像操心的母親一樣欣慰地拼命點頭。
「無聊的話就說到這裡如何?」八軒漠然地說道。
毫不為眼前宿命的重逢所打動的少女冷酷地在心中畫下正字:一筆是占用耀哉禮物之仇,第二筆是讓她誤以為吃下人類之仇,第三筆是無病呻吟浪費時間之仇。
等到畫滿五筆,她就把這條龍吃掉補充營養吧。
「噗咳咳……嗨嗨!」悟拍了拍手,打斷八軒陰暗的籌劃,「這下總算可以出發了吧?不然天可又要黑了哦。」
「千尋,過來。」白龍向茫然的女孩伸出手。
閃爍著波光的青鬃銀龍如同潮汐上的白練,帶著嘩嘩作響的海浪聲與清冽的涼意在眾人嘩然的目光下驟然出現。
千尋驚艷又手足無措地看著他,像看著自己兒時最光怪陸離的水底夢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女孩最終克服自己的心防,試探著跨過腿,乘上了銀龍的脊背。
她發出『哇』的一聲贊嘆,摸摸龍身上堅硬美麗的鱗片,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新奇驚喜的笑容。
孩子的天真會感染所有人。
傑不由會心一笑,打了個響指:「說的也是,那麼啟程吧。」
龐大的蝠鲼拔地而起,壞心眼地將大喊著『妖怪啊』的夜鬥三人叼入口中,水母一般的尾須卷起豬。它扇動起五彩斑斕的光滑雙翼,將夕陽渲染成海底。
在微風下淺淺晃動的森林如同洋流中搖擺的珊瑚與海葵,蝠鲼發出鳥雀般的聲波,乘著晚霞、乘著男孩女孩清風一般的情誼,遨游天際。
啟程了!去往美味的糖果屋!
飛翔是所有人類最初的夢想。
日和與雪音從蝠鲼的口中掙扎出來,興奮地指著地面上飛快退去的景物,發出贊嘆的聲音——
森林的樹梢上可以看見毛絨絨的龍貓帶著幼崽在悠閑地吹著塤,雲海中偶然可以窺見載著黑貓的小魔女坐著掃帚匆忙地運送宅急便,荒野上還有一座堡壘邁著兩條細細的金屬腿在嘎吱嘎吱地漫步著。
「哈爾你看,是龍和蝠鲼和……豬?」堡壘上似乎有銀發的女人驚訝地指著天空。
她身邊黑發的青年笑彎了腰:「蘇菲真是脫線耶,天上怎麼會有豬?」
「真的啦!你看嘛!啊呀好可惜,飛到雲層裡不見了……」
遮天蔽日的積雨雲中漆黑一片,冰涼的水霧撲面而來、沁人心脾。
偶然有閃電劈開雲層、照亮了眾人因為目睹了美景而神采飛揚的臉,隨之而來震耳欲聾的悶雷聲又讓他們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乘客的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地響起:「不要再待在雲裡了啦!」「很吵耶!」
「我只是跟著白龍而已啊!」司機也瘋狂按喇叭,企圖鎮壓乘客的抗議。
在這吵鬧與雷聲中,悟的聲音貼著八軒的耳畔、近在咫尺地響起:「還在生氣嗎?」
少女璀璨的金眸在黑暗中如探照燈一般睜開,將光芒投射向挑眉看她的少年。她歪了歪頭,兩人被凍得涼絲絲的面頰有一瞬間的相觸:「決定了,再發生兩件討厭的事,我就吃掉他。」
「誒?可以吃嗎?」悟沒有立場地問道,他摸摸自己的臉,發現在這種溫度下,兩人的體溫差變得很小耶。
「吃不下去就吐出來好了。」八軒的聲音也輕飄飄的,正如拂過他們面頰的雲絲。
雲層終於到了盡頭,驟然開闊的視野和空中升起的巨大月牙又讓眾人發出一陣贊嘆。所有人都被水汽浸得濕漉漉的,此時被風一吹,一個個都打起了噴嚏。
白龍漸漸降低了海拔,蜿蜒著向一座森林降落而去,『電車』上頓時響起乘客們意猶未盡的抱怨。
隨著他們的靠近,一豆燈火在沼澤與樹叢中散發著溫暖的微光。
比起聲勢浩大、燈火通明的油屋,密林中的小院真是顯得毫不起眼、樸素至極。
除了冒著炊煙的正屋外,就只有幾塊農田、一間谷倉和一間畜棚,與其說是女巫的魔法塔,不如說是一個迷你的農場。
掛在院門上的煤油燈正朝他們可愛地揮著手,硝子一愣,撐著下巴也饒有興趣地對它揮了揮手。
「炭治郎家應該是這種風格的吧?」
「應該還要加上燒炭爐吧。」
「哇,有稻草人誒,我都沒見過!」
「你是什麼大少爺啊你。」
眾人閑聊著跳下車,白龍也變回了少年。煤油燈輕快地對他們做出『請進』的手勢,還額外附贈了硝子一個敬禮。
蛐蛐在草叢裡發出鄉野的悠閑叫聲。
就在這時,正屋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家一般的明亮燈光和花茶的溫和香味從裡面傳來,和湯婆婆一般無二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啊呀,擾亂時空的搗蛋鬼終於來了,要進來就快進來。」
「怎麼知道我們的存在?」傑愣了一下,和另外幾人面面相覷,「龍角不是說來求助是為了解除千尋和白龍的契約嗎?」
就在他們竊竊私語時,千尋提起了心,緊張地咽著唾沫,走上前去。
大哥哥大姐姐們是為了她才千裡迢迢趕到這裡的,她也要拿出自己的覺悟來。
「打擾了!」她的聲音發著顫,率先踏進了房門,「哇!」
擁有巨大頭顱的魔女戴著老花鏡在門後審視地看著她,讓她一下嚇得摔在了地上。
白龍第二個跑進去,趕緊將她扶起,如臨大敵地面對善惡難辨的魔女:「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錢婆婆對他防備的姿態不置可否,只是用下巴指揮他倆進屋去。
因為是龍角昭示的求助對像,而龍角又是耀哉贈送的禮物,層層原因下,眾人並沒有豎起太厚的心防。
但是看到和湯婆婆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姊妹,夜鬥還是應激地躲到了日和背後,被雪音痛罵沒出息。
樸素的屋內裝飾著田園的陶瓷盤,大捆的薰衣草和麥秸堆在牆角,房檐上還掛著洋蔥和大蒜,鍋爐上煮著熱氣騰騰的香茶。
光是看著便讓人渾身一松。
「渾身濕溻溻的真不像話,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嗎?」魔女說著,捧來巨大的毛巾將他們一個個裹住,又給他們倒上熱茶。
像是在斥責自己玩得渾身泥巴的孫輩的奶奶,手上不留情地給泥猴擦臉,其實在家裡准備好了蛋糕和可樂。
不知道為什麼,眾人腦海中突兀地出現了這樣的形像。
「錢婆婆您為什麼會知道我們的經歷呢?果然魔女會占蔔嗎?」傑解開丸子頭,用柔軟的毛巾擦拭著黑發。
他有心想用更官方的口吻詢問,可是喝著暖洋洋的花茶,說出口的話便不由自主帶上了少年的想像力。
夜鬥偷偷摸摸地從桌上順走幾片餅干再分給其他人,一時間所有人都像倉鼠一樣嘎吱嘎吱地啃著餅干,一邊警覺地偷聽著傑和錢婆婆的對話。
錢婆婆對倉鼠的行為視若無睹,她自在地織起了毛衣,大笑道:「魔法也不是萬能的啊,當然是有人告訴我的了。」
「誒?誰啊?」悟停下啃餅干的行為,好奇地問。
一群人像圍著牧羊女的羊群一樣,注目向錢婆婆。
「這個時間,那孩子也該回來了吧。」她意味深長地笑道,指向打開的窗欞。
木窗的窗沿上掛著一條為鳥雀准備的橫枝,上面插著屬於主人的一根黑色羽毛。
窗外的夜幕下似乎閃動著一個細小靈活的身影,正向溫暖的室內飛來,隱約還有小孩一般的呼喚:「小八!」
『只要活著,便會有重逢的一天。』誰的話在耳畔若隱若現地響起。
八軒瞪大了雙眼,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矯健而迅速地從窗洞中穿了出去。
「真是心急啊。」錢婆婆微笑著看向窗外。
窗框裁剪的熒幕中,少女對著星空張開雙手,將朝她墜落下來的星星溫柔攏入掌中:「時丸!」
靈敏的小烏鴉在她手中歡快地啼叫,一會降落在她的肩膀,一會圍著她盤旋。
悟單手支頤,忽然哢嚓一聲咬斷了餅干。
「時丸……?」硝子喃喃道,那不是小八的鎹鴉嗎?應該留在了大正時代才對。這麼說……?
錢婆婆忽然對她神秘地眨眨眼,豎起食指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一下就被看穿了啊,硝子不知是放松還是失望地松了口氣。
「錢婆婆,為什麼時丸會出現在這裡?」傑不可置信地問道。
可是錢婆婆並沒有回答他,反而對千尋和白龍說:「你們的事也有些棘手,就讓我們這邊先解決掉如何?」
白龍理解地點點頭。
她這才面對其他人,尤其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悟:「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聽老太婆一句勸,可不要再愚弄時間了哦?」
被老師點名的悟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你在說什麼啊婆婆,穿梭時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
「少嘴硬了臭小鬼,你的力量再增長下去就要掌控時間了吧。沒有想過嗎,在一切發生之前就到源頭去解決問題這件事?」
悟像被刺中了一樣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雖然只是一瞬的念頭,可他確實想過。
在現代渺茫地搜尋實在充滿了太多不確定性,既然『加茂憲倫』的言辭中承認是他制造了無慘,那他們不如就利用他的術式穿梭到平安時代去,抓住那個確定的時機,一舉將他抹殺。
這在他看來是最容易達成的方法,所要做的努力是只需他再提升一番術式即可。
「這樣有什麼不好嗎?」心高氣傲的少年不理解地道。
「當然不好了,你的女朋友可是會為此消失哦,這也沒有關系嗎?」魔女剪斷毛線,憑空扔下一顆巨雷。
第39章 豪華三明治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抹殺掉一個人才會導致另一個人的消失呢?
答:殺死父母,孩子會消失。
短短幾個字的對話,竟讓咒術師們一下接受了巨量的信息。
就像無慘是『加茂憲倫』的造物,那麼從源頭抹殺掉『加茂憲倫』,無慘也會消失。而同樣會消失的小八,就證明了八軒一族也不過是試驗品的造物之一。
將詛咒著床於自身,通過孕育繁衍出的延續了數百年的龐大家族竟也是同一個罪魁禍首創造的。而他們最親密的伙伴就在連坐的行列中,這不真實感如同真空一般讓他們難以呼吸。
「真的假的……不是,這也太……」
荒唐、荒謬……想要這樣評價,可他們並付不起試錯的代價。
一時間,屋內的咒術師三人望著窗外和時丸喜悅重逢的八軒,都陷入了頭腦空白的狀態。
為什麼輕易地相信了?
或許是因為他們自己都下意識在有所懷疑吧。
「這麼說,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傑忽然想起他曾經和悟的對話,頓時皺起眉,而悟心不在焉地對他點了點頭。
咒靈操術可以調服所有的詛咒和與詛咒相近似的東西。
他曾經在小八練成八俁呂臨阿之術後,因為察覺到咒靈操術對八岐大蛇有支配的可能而感到苦惱,卻被悟告知他一旦調服八岐大蛇,自己說不定也會死。
只是那時候他們都將其當做了巧合,沒有放在心上。
而現在按照錢婆婆的警告推斷下去,既然八軒一族是精心制造的產物,那麼代表了『死亡』的[黃泉之印]與[天叢雲劍]針對咒靈操使的必殺死局恐怕也是人為設計的吧。
畢竟那個人那麼迫切地想要得到咒靈操使的屍體,沒有事先設下過先手真是說不過去。
被人從百年前開始算計的感受並不好,仿佛從呱呱墜地到入學高專、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不知道是不是他們離開高專的每一次出行都有人暗中關注。
好像一切都變得可疑了起來,所有曾遇到過的陌生人甚至是熟人都可能是受人指使、心懷鬼胎。
傑嘖了一聲,無意識地用指尖敲著桌面。
只能說還好小八與他成為了伙伴,否則成了敵對勢力……不,在咒術界甚至不需要為敵就能互相下手。
最親密的伙伴在那個人眼裡只不過是達成目的的一個道具,甚至是死亡為使用方式的一次性道具。
劇烈刺激的大腦麻木後,怒意終於從陰謀的灰燼中蓬勃而出。
傑和硝子同時一歪頭,用壞掉了的口吻微笑道:「哈哈,他還真是敢啊。」
悟一片接一片地吞著餅干,忽然道:「不對,按照祖母悖論,明明應該引發平行時空才對,小八不應該就這麼消失掉。」
錢婆婆展開毛衣比了比大小,輕描淡寫地道:「可是,你們不是召來的檢非違使嗎?」
悟一頓,登時如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僵在原地。
沒錯,是他亂來把宿儺的手指扔進時間亂流才召來了檢非違使。
本來就感到奇怪,詛咒的一方因為永遠缺少一根手指而實力下降,那又為什麼出於修正平衡而出現的檢非違使會是咒術師的幫手呢?不是對詛咒更加雪上加霜了嗎?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是為了不讓他再度穿梭時空改變結果啊。
與其說是時空的檢非違使,不如說是專門克制五條悟的枷鎖,這樣一看倒確實維持住了兩邊的平衡。
檢非違使是受世界的雇佣,而不是受咒術師的雇佣。夜鬥加入他們只是出於對『惡』的制裁,外加『加茂憲倫』擅自延長自己的壽命擾亂了時間罷了。
天下果然沒有免費的午餐啊。
夜鬥忽然感到脖頸一寒,疑神疑鬼地裹緊了毛巾。
「多謝您。」悟沒什麼情緒地道。
錢婆婆受不了地揮了揮手:「不用,到我這個年紀,已經見不得小情侶因為可惜的事而分別了。」
「是時丸告訴你這一切的嗎?」悟歪頭道。
「不,魔女有魔女的招數,說出來可就失去效果了呢。」她對他眨了眨眼,促狹地笑道。
屋內緊繃的氣氛因為她這一笑而停頓,繼而變得松散。
年邁的魔女擁有異常從容的氣度,她說完就繼續不緊不慢地給眾人添茶,還拿出了香氣四溢的芝士蛋糕來招待他們。好像在她看來,即便是這樣生死離別的話題也不應該打斷一頓滿足的點心。
「既然知道後果很嚴重,不要去走那條路不就好了。」『檢非違使』插起蛋糕,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夜鬥遇到過許多頑固的人:有的人越是明知不可能,越是企圖改變結局,想要通過被改變的結果來證明自己變得更強大了。
如果他把這話說給硝子聽,硝子就會給他診斷證明書:這些人都是因為心理有缺陷,缺乏對自己的認同才會這麼一根筋。
而五條悟,他對自己可太認同了,用自戀來形容都不為過。
對他來說,想通只是一秒的事。
為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而苦大仇深,在他看來是傻子的行為。
天才的傑和硝子同樣不在傻子的行列中:只不過是一個假設,沒什麼大不了的。
「總之,還是謝謝你好心的提醒啦,婆婆。」悟重新回到了嬉皮笑臉的狀態,扯下毛巾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我去和小八說這件事。」
傑:「那家伙沒事吧。」
硝子:「交給小八就沒事。」
悟走出溫暖的小屋,轉身隨手關上木門。隔絕室內的暖光後,黑沉沉的夜色再度降臨下來,他慢吞吞地將雙手插到褲袋裡,還沒干的衣服在夜裡涼颼颼的。
八軒正捧著時丸在和院落裡長手的煤油燈猜手勢,疑惑地叫住他:「悟?」
「你聽到了吧?」他走到燈光下,離她還有幾米的距離,「有什麼想法嗎?」
只要她想,幾百米之外微弱的腳步聲都能察覺到,屋子裡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的交談又怎麼會沒有聽到呢?
可是他的征詢卻得到了八軒毫不留情的嘲笑:「膽小鬼。」
「誒——?」悟發出了淘氣的長聲。
「一直鬼主意最多的你,什麼時候要來問我的想法了?」時丸飛到她的肩上,此時她竟比真正的魔女更像魔女。
金色的雙眼輕曼地看著他,既憐愛又責怪。可那理所當然的口吻,又好像比他自己更了解著他。
在這樣的目光下,悟不由自主收斂起了臉上幼稚的偽作,鼓起臉道:「剛剛我忍不住想像了一下,假如你消失的話要怎麼辦?」
「然後呢?」
「想不出來啊。」他抱怨道,「都怪你,害我變弱了啦。」
如果是隨意的交往,也許一陣短暫的陣痛後也就算了。
可是八軒既是在意的心上人,又是一同經歷了一切的同伴,還是分享快樂的朋友,更是與他並肩的強者。占據了太多的分量,所以錢婆婆剛說完的第一秒,他大腦空白了。
第二秒,他開始對這空白感到厭煩。
「換了是你怎麼辦?」他撒嬌般地問道,忍不住上前幾步靠到了她身上。
要是讓別人看見,指不定要懷疑誰才是男友、誰才是女友了。
八軒沉吟片刻,用恬淡的口吻提出了殘酷的疑問:「只要解決掉檢非違使,平行時空就能恢復,你就能回來嗎?」
他能感到她的猶豫,可一旦只要他給出肯定的回答,她的猶豫就會瞬間消失。
靠在她身上的高大少年忽然抽了一下,好像在笑。
他一下摟住她的脖頸,低下頭。陰影遮住頭頂的煤油燈,讓她抬頭只能看見他亮得不正常的雙眼。
「這番話絕對不能讓夜鬥聽到。」悟像對待共犯一樣悄悄地說道。
「當然了,我看起來像笨蛋嗎?」八軒斜睥著他,「現在還生氣嗎?」
她將他問過的問題又返還給他。
悟開始氣咻咻地抗議:「我才沒生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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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完穿梭時空的搗蛋鬼的問題,就該輪到白龍和千尋了。
可是搬家加上長途跋涉,又在神隱之地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年僅十歲的女孩在他們說到途中的時候就忍不住蜷縮在椅子上睡著了,讓白龍不忍心再把她叫醒。
把女孩送到龍角指定的可靠婆婆手中,再留下些足夠應付湯婆婆的錢的話,一行人的使命似乎應該結束了。
魔法的規則他們並幫不上什麼忙,如果要去武力搗毀油屋,他們還能派上些用場。反正此時的咒術師們正殺氣騰騰,要搞破壞正是好時候。
把油屋拆得七零八落,那個愛錢的老太婆絕對會為這巨大的損失嚇到變形,從此再也不敢來打千尋和白龍的主意。
咒術師們一個個露出惡魔的笑容,半夜作業對他們來說也已經是習慣的事了,但是錢婆婆非把他們趕去睡覺。
磅的一聲,鼓鼓囊囊的4只咒術氣球被婆婆用一根松針輕松戳破。
魔法讓小小的臥室變得寬敞,柔軟的單人床一變二、二變四……像蔥一樣從地裡生長出來。
「有什麼事這麼著急不能交給明天呢?」魔女說著真理一般的格言,像嚴厲的祖母一樣盯著他們不允許在被窩裡竊竊私語。
她收走熱牛奶的陶瓷杯,熄滅了油燈。
鄉下的被子散發著花朵的香氣,蓋在身上像雲朵,好像施了咒語一般讓人頓時與床融為一體、再難分離。
時丸舍棄了窗前的樹枝,親密地棲宿在八軒的枕頭旁,將頭埋進翅膀裡,團成漆黑的一小團。
八軒伸出手,珍惜地摸了摸它毛絨絨的羽毛:「明天起來還能見到你的對吧,時丸?」
小鎹鴉抬起比拇指大一點點的腦袋:「對哦,因為小八是笨蛋,沒有我不行,所以我不會走。」
八軒擰起眉毛:「我已經成長了。」
時丸懷疑地道:「是嗎,那小八打算什麼時候和夜鬥大人道歉?」
「你這個告密精!」悟伸長手,吧唧一下捏住時丸的喙。
「道歉?為什麼道歉?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夜鬥一秒清醒。
「你這家伙耳朵真好使啊。」傑無語。
「夜鬥對所有叫他名字的話都很敏感。」日和解釋道。
「再不睡我就點你們的被子。」硝子從被子裡舉起一只手,手裡正拿著打火機。
於是室內頓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晚安』。
然而安靜了大概五秒鐘,小八的聲音又淡淡地響起:「剛才想著如果殺了夜鬥說不定一切就順利了,抱歉。」
臥室中,有幾人因為她突然的話瞪大了雙眼,可思索一番後,又安心地閉上了眼。
悟抗議地拍起床頭:「誒——好狡猾。」
剛感召到睡意的夜鬥掀開被子一躍而起:「你果然很對不起我啊,我好歹還幫了你誒!」
『嗤』的打火機點燃聲。
「哇!」夜鬥瘋狂拍打起自己冒黑煙的被子,「為什麼不去點那兩個恐嚇犯的被子啊!」
硝子翻白眼:「不懂什麼叫偏心嗎?」
「你好吵啊。」雪音翻了個身,背對夜鬥。
「我才是受害者吧?」夜鬥感到眾叛親離。
早就知道八軒的思維方式異於常人,日和溫柔帶笑的聲音蓋住他的假哭:「會道歉就代表在反省了吧,小八是個好孩子。」
「不,沒有在反省。」八軒理直氣壯。
傑嘆了口意料之中的氣。
一直靜靜聆聽、沒有說話的白龍終於出聲,他提醒道:「錢婆婆要走過來了。」
被婆婆巡查寢室的威嚴所統治,眾人終於徹底偃旗息鼓下來。
第二天上午,一個個夜話的年輕人被可怕的香味引誘,從被窩中像幽靈一般漂浮出來,歪歪扭扭地坐在餐桌前。
唯一神清氣爽的只有昨天早早睡下的千尋。
她在錢婆婆的指引下去畜棚看望了自己的父母,還被指揮著在田地裡摘了西紅柿、挖了洋芋回來。
小小的女孩揮舞著鋤頭,因為沒有經驗濺了滿臉的泥土,可是看到竹籃裡一個個圓滾滾的塊莖,還是會有種豐收的成就感。
清晨起床便會感到沒有浪費時光,失去父母的無助在某一時刻,就被堅強和樂觀所取代了。
她將菜蔬交給錢婆婆,又提上漏壺去給植苗澆水。澆完水,她又被婆婆塞了籃子,要去禽舍撿雞蛋。
「千尋。」熟悉的呼喚在門外響起。
千尋手腳並用躲避著雞的滑翔攻擊,匆忙地回應道:「白龍,我在這裡!」
白龍看到她狼狽卻精神的模樣,莞爾一笑:「我來幫你吧。」
他輕輕吹出一口氣,雞群就傻眼地被定在了空中。千尋眼疾手快地將雞蛋一個個撿到籃子裡,飛快地從禽舍鑽了出來。
「得救啦!」她露出沒有陰霾的笑臉,讓白龍也不由自主跟著她笑起來。
於是年長的高中前輩們就吃到了小學生後輩在大清早辛苦獲得的三明治。
三明治夾著鮮甜的西紅柿片和焦香的煎蛋,中間隔著芝士和鹹鮮的培根。吐司片也被黃油煎過,不僅能聞到濃濃奶香,一口咬下去還能發出哢嚓的脆響。
付出勞動的千尋登時受到了大力誇獎,她不好意思地擰著衣角,衝他們鞠躬道:「謝謝前輩們昨天的幫助。」
「變得很懂事了呢。」錢婆婆熬著濃稠的洋芋湯,對默默給她打下手的白龍和藹地說,「現在就該來解決你的困擾了。」
第40章 浪費牛奶
乍看之下,白龍的道路是一條被牆堵死的死路。
真名被奪走的他只能受到湯婆婆的控制,被利用直至失去價值。
哪怕他的真名被千尋回憶起,能順利從湯婆婆處脫身,河川被填埋掉的他也沒有物質世界的容身之所,一旦離開神隱之地就會灰飛煙滅。
但是……
「這有什麼關系,挖道新的河渠不就好了。一兩個命名權我們還是有自信能弄到手的。」咒術師們哢嚓哢嚓啃著三明治,頗為客觀地說道。
「輝利哉大人也會幫忙的!」時丸在小盤子裡歡快地整著薯條。
說實話,他們在得知白龍曾經是一條小川的河伯時,一時間震驚到被三明治的面包噎住。
在他們離開這個時空前,現代社會還是個由人類、詛咒和[蟲]組成的單調世界。沒想到等他們一回來,不但能在神隱之地看到八百萬神明、能從平行世界聽說高天原,連自己的世界都有了河伯。
不難想像,一定還有別的變數在等著他們去發現。
這變化究竟是因誰而起,眾人心知肚明。
糟糕,這票真的玩大了啊……
用來把面包壓下去的牛奶從咒術師們張大的嘴角處嘩啦啦地流下。
當然,龍的存在是一定不能被總監部的老不死們掌握的。
否則這溫柔又愚蠢的生物不知道又要被怎樣地利用了。
在寸土寸金的東京干開墾河道這樣的事太不現實也太多手續,突然變更的城市規劃一定會引來注目。
雖然大城市的垃圾分類做得非常嚴格,可城市污染也很嚴重。白龍棲息在這樣的地方,只會逐漸變成一坨臭臭泥。
這樣細致入微的安排放在平時一定會被悟不屑地認為是爛好心,可是這回:他們遇到可是真正的龍誒,超酷的好嗎?
「北海道怎麼樣?」八軒提議,「人很少,地又很便宜,基本花錢就能搞定。」
悟吸溜著甜滋滋的洋芋湯:「你還真是鐘愛北海道啊,大正的時候也喜歡待在那裡。」
昨天八軒打破他們說好要瞞著夜鬥的約定,他還沒有原諒她呢。但是聽到她發聲,他還是忍不住要接話。
「夏天的時候家裡會去那裡避暑,住在伯伯家。」八軒耐心解釋道。
他們這才想起,比起同樣世家出身、被高高奉為神子的悟,小八因為八軒一族討厭群居的性格,姑且還算是擁有一個簡單美滿的家庭。
雖然父親很不像樣,但是母親非常地關愛她,大概這樣的家庭才會養出這樣自我主義卻又本性不壞的獨生女吧。
而她的伯伯,也就是她父親的兄弟,是沒有繼承到術式、也看不到詛咒的普通人。
這樣的人在其他家族中恐怕早就淪為了下等僕從或詛咒的餌食,可是在互不關心的八軒族,他只被看作成一個搬到了札幌去定居的遙遠親戚。
甚至因為札幌在夏天的涼爽,可以讓他們不至於在臨海的出雲被水蒸氣悶到窒息,他比其他記不住名字的親戚更受小八一家的歡迎。
「誒?那到時候可以去拜訪嗎?」硝子有些興趣了,每年七八月份總是能見到札幌啤酒節的廣告,她還一次都沒去過呢。
城市男孩夏油傑也饒有興致地道:「聽說北海道的農場都很大呢,還有馬場,是真的嗎?」
「等應付完那些麻煩事我就要去玩!」悟迫不及待地搖起八軒的肩膀,什麼鬧別扭,早就忘記啦!小八的族人聽起來就很有趣,他一定要見識一番!
少年人總是會被玩樂吸引注意,因為白龍的河道而展開的話題就這樣歪到了天邊。
「說好的回到人類世界就先收集宿儺的手指對付幕後黑手的呢?」夜鬥冷漠地棒讀道,雪音與日和也死魚眼地點頭。
「人家都躲了千年了,一定很沉得住氣。區區幾周的旅游而已,沒關系的啦。」被同伴的人渣思想同化的硝子悠閑地吹出一口飯後煙。
作為曾經直面其鋒芒的兩人之一,她本該是最應感到焦慮的。可是反轉術使淡定的本性和『只要我不急,急的就是別人』的良好心態,讓她的話聽起來非常有說服力。
從百年前就被盯上的傑也認為自己應該適當放放風,不然一直緊繃著弦,很容易會心理變態耶。
直面咒術師們擺爛作風的平行時空三人組面面相覷,不敢相信居然這種消極怠工的人也能獲得光脈的殷切饋贈,這絕對是踩了狗屎運吧。
悟:「你們不會以為宿儺的手指像公園裡的狗屎一樣容易踩到吧。」
這人難道會讀心嗎!!
夜鬥三人因為心虛而露出了『☉v☉』這樣乖巧的表情:「這麼邪惡的東西難道不是非常顯眼的嗎?」
「不是哦,我長這麼大除了在高專的忌庫裡見過六根之外,就只遇到過傑從那個人身上搶到的一根。除了流落在外的,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麻煩的家伙在暗地裡偷偷藏著一些,如果真是這樣,想也知道他們不會乖乖交出來。
「總之,想要收集的話,絕對沒有你們想像得那麼順利。」悟有些壞心眼地說,「如果我沒估計錯,這可能會是一個以十年為期限的超長戰線哦。」
所以他才會打平安京的主意嘛,可不是空穴來風的。現在那個主意被打消,就只能這樣腳踏實地了。
「嗚哇,十年!那我的學業!」還想要考大學的日和石化。
八軒微笑地將洋芋湯推到她手邊:「恭喜你們,上了賊船了。」
午飯後,他們就被錢婆婆以浪費牛奶外加未成年吸煙的罪名趕去了林子裡撿柴。
因為沒有和湯婆婆簽下強硬的勞工契約,千尋父母身上的魔法會在還上債務之後、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變弱,至於要等待多久,就只能看運氣了,魔法世界就是這麼的隨意。
而白龍體內被湯婆婆放置的用以控制他行為的瀝青蟲,也在這時被夜鬥和雪音用相當徹底的方式祓除了。
唔,一刀穿腹、切除病灶,確實非常的徹底呢。
一開始,雖然白龍欣然接受,可夜鬥三人對這個方案還有疑慮,畢竟這是破壞他人身體的行為。當神器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猶豫的時候,這種猶豫就會反向刺傷神明。
直到硝子說明了自己治療的能力,他們才沒有後顧之憂地點頭同意。
「畢竟沒有干過這樣的事,出了意外我們可不負責哦。」夜鬥似乎也從咒術師的身上學到了不該學的東西呢。
白龍少年脫下上衣,露出瘦削的上半身。
悟以六眼指出蟲的所在,雪音祝器的鋒利銳不可當,寒光劃過少年的軀體絲滑而不留痕跡,再一看,雪白的刀刃上已經趴上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瀝青一般的小黑蟲。
反轉術式的熒光在下一秒亮起,在究極的武藝和完美的愈合下,神經末梢甚至還未捕捉到疼痛,身體就恢復了原狀。
瀝青蟲被雪音甩到地上,傑用森羅萬像之筆畫出一個蟲筒,將它關了進去。
這邊祓除結束,白龍一臉恍惚地穿回上衣,小八和日和才帶著跟時丸玩耍、編了不少花環的千尋前來彙合。
「白龍!你感覺怎麼樣!」小女孩沒有見到嚇人的一幕,期待地舉著花環放到少年的妹妹頭上。
少年對她露出清風和睦的笑容:「身體像氣流一樣,輕飄飄的。」
被操縱的木偶終於斬斷了球形關節上的鋼琴線,解除了束縛的龍將再度自由翱翔於天際。
一夜之間變得堅強的千尋向咒術師們借了能在神隱之地流通的金子,並鄭重保證等她長大之後會還上等數目的金錢。
說實話,我也不太明白貴金屬的彙率……然而傑的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千尋就乘上白龍飛向高空,去往小鎮的小食攤上還債了。
白天的神隱之地不怕有危險的存在,就算是被湯婆婆發現,在油屋的規則制約下她也不能將他們怎麼樣。
這下,就只差等待千尋將白龍的真名回憶起了。
人的記憶比魔法更捉摸不透,不但需要好運,還需要喚醒記憶的契機。這就需要靠千尋自己的努力了,他們所能做的幫助都已全盡,恐怕離別就在不遠的未來。
千尋關於小鎮的回憶並不美好,這是她父母變成豬的地方。
可是撇開那些殘酷的東西不看,五彩繽紛的小鎮其實並不讓人討厭。
溫泉饅頭店門口掛上了新口味的廣告,似乎想要繼續吸引那位出手大方的客人。
小食攤一如既往地冒著誘人的香氣。只是這回,攤前空空,並沒有倒霉鬼再被引誘。
千尋在櫃台放上一小袋金粒,裡面是白龍說的合理數目。
接著她鄭重其事地向空無一人的攤位深鞠一躬:「之前父母的打擾還請原諒!」
做完,她就頭也不回地跑向了白龍,與他牽手在一起。
早就換上錢婆婆准備的襯衣西褲的少年看上去脫胎換骨,他眺望著坐落在懸崖上的寂靜油屋,不知道是不是在和一些人遙遙對視。
一聲低喃消散在風中:「抱歉,我不會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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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小院中的懶惰前輩們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撿著木柴。
「快干活,小八快干活!」時丸盤旋在撿柴的隊伍上空,嚴格地監工道,「干完活快回家!輝利哉大人已經等待你們很久了!」
硝子一邊輕松地用柴刀劈開灌木叢,一邊感慨地說:「輝利哉啊,那小鬼頭現在應該也七老八十了吧,不知道有沒有得老年痴呆,應該還認得我們吧。」
畢竟是九十年前的事,那時候輝利哉才五六歲呢。
「那耀哉哥豈不是……」傑話音一頓,呆在了原地。
「哇!!」幾人頓時無法接受地抱頭蹲下,像蚯蚓一樣在地上扭動起來:「不要啊!」
夜鬥驚嚇地看著他們突發惡疾。
「不要學善逸的動作啊,怪惡心的!」見慣了生死的硝子恨鐵不成鋼地斥責道,「還有小八,變成蛇鑽進草叢裡也逃避不了這個事實!」
雖說早就做過這樣的假設,可是一直以來不願意去深思的現實被殘酷點破,還是讓咒術師們感到了幻滅:明明幾天前還是個只到他們腰這麼高的小蘿蔔頭,轉眼間就到了垂垂老矣的暮年。所有曾和他們一起歡笑打鬧的年輕人,都變成了回憶中的一聲嘆息。
九十年,九十年啊……
抽像而冰冷的數字終於在人與人的羈絆中復溫,變成少年少女們驕傲順遂的人生舌根品嘗到的第一味苦澀。
沒有人能敵過時間,所有生命都終將一死。
可是反過來一想,人類的更代才是維護平衡的最佳手段。
時間會帶走歷史上所有罪大惡極的人,而美好的東西也因為有限的時光更讓人銘記於心。
因此,在時間這一一視同仁的賽道上,用邪惡的方法作弊的家伙等同於踐踏了這慈悲的公平,才顯得尤為可惡。
無慘是,『加茂憲倫』更是。
有北海道要游玩、有白龍的家要造……更重要的是,有老朋友在等著見他們最後一面,被無形催促的七人組很快背著山一樣高的柴薪回到了小院。
順便一提,柴基本都是靠日和、雪音還有傑指揮著詛咒撿的,其他人基本沒有出什麼力。
「已經要離開了嗎?」錢婆婆像是看透了他們的想法一般,還未等風風火火的孩子們說話,便好心替他們開口道出離別。
少年少女們一愣,很快露出了被說破的無奈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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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的晚風下,千尋趴在白龍的脊背上,期待地問道:「不知道錢婆婆晚餐會准備什麼呢?」
白龍回頭,親昵地靠了靠她的額頭。
將父母的債務還上之後,心中最後的憂慮也不見了。
錢婆婆答應她,在她父母的魔法消失之前、在她想起白龍的真名之前,她和白龍都能在小院中住下。作為借住的交換,他們要替她打理田地、畜棚和禽舍,風雨天要修繕屋頂,三伏天還要引水灌田。
雖然聽上去很辛苦,可是想到婆婆以前都是一個人在做這些事,身體裡就湧上了無限動力!
並不想將女孩養成一個飯來張口的無能之輩,婆婆著實用心良苦。
回到小院後,炊煙依舊,可是熱鬧的嬉笑閑談聲卻不見了。
等在門口的婆婆將漸漸沉默下來的女孩和少年摟進懷中安慰地拍了拍,接著展示出了一張寫著狗爬字的紙條——
[下次帶禮物來看你們:D]
第41章 聖誕節(捉蟲)
2005年12月25日,聖誕節的當晚。
東京下著鵝毛大雪,行人呼吸間都帶著白霧。
市中心霓虹閃爍、車水馬龍,西池袋公園矗立著巨大的聖誕樹,樹下是不停響起的拍照聲和閃光燈。
郵件載著或輕佻或憤懣的情緒在空氣中以電波的形式穿來穿去,不停有人在街口相遇或分別,詛咒在人群中探頭探腦。
四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沒有觸發結界的情況下偷偷溜進了高專的宿舍,在結界外放風的三人一鳥瑟瑟發抖。
他們撬開封閉了半年多、被貼了封條的房門,驚喜地發現零食過了期、漫畫被蛀了蟲眼、連被褥都長了蘑菇。
PS2翻倒在牆角,游戲光碟被踩得稀巴爛,書桌上一片狼藉,所有寫了術式計算與設計的草稿和拿來研究著玩的小咒具都被搜走了。
這傲慢的手筆,用屁||眼想也知道是誰干的。
不過他們此行的目的並不在此,這筆賬來日方長。
干完應該干的事,四個飛天小賊背著包裹,再度乘著夜色消失在了高專。
等到總監部的人察覺到封條被破,與夜蛾一道匆匆趕來時,宿舍中早已人去樓空。
等待他們的,只有大門上猖狂的五個噴漆大字——
『老子回來了!』
「這個家伙……」夜蛾捏緊了拳頭,只覺得渾身的暴力因子在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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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高專的四名一年生在半年前陸續失蹤,這樣無聊的消息在死水一片的咒術界根本不值一提。
眾所周知,咒術師是傷亡率極高的高危職業。高專的一年生又是後輩中的後輩,因為缺乏經驗而被詛咒殺害是常有的事,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可是這一屆的一年生中,有稀罕的咒靈操使和反轉術使、出雲的蛇之八軒,最重中之重的是,還有那位五條家的六眼神子。
這才讓這個消息惹起一片嘩然,令這次失蹤顯得不同尋常起來。
總監部都因復雜的利益關系和種種顧慮考量,遲遲下不了四人叛逃的決斷——六眼和反轉術使是絕對不能站在和總監部對立的立場上的,因為那就等同於將御三家最鋒利的殺手锏和最後的生命保障拱手讓人。
尤其距離天元大人五百年一次的肉身重置還有不到兩年,六眼又是保證星漿體與天元成功融合的關鍵,因此即便沒有五條家所施加的壓力,總監部也決不能讓神子也出差池。
而咒靈操使和蛇之八軒不過是連帶受益,可就算是這樣看不起人的連帶受益,也是夜蛾正道數次拜訪才勉強爭取來的。
熱血教師確定就是那次青森的調查任務才導致他的學生一個個地失蹤,可是當他從分|身乏術的任務中抽出空想去探查一番時,卻被告知那片森林已經被[帳]封鎖了,擅闖者必當論罪。
越是重罰越是顯得欲蓋彌彰,他篤定了裡面絕對有什麼貓膩。
他前去了數次,最終決定放手一搏讓咒骸去闖一闖,一個自稱釘崎的中年術士卻在此時找上了他下榻的酒店,說請他務必和她去見一個人,與他失蹤的學生有關。
她將他帶去了一間在現代人眼光看來頗有鄉間野趣的傳統民居,一位面前擺放著茶水的老人正等待著他。
「悟哥說您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我還是擅自觀察了您一段時間……請您原諒……」自稱產屋敷輝利哉的暮年老人在走完相當周全的禮節後,緩慢地說道。
「您說的悟是指五條悟嗎?」夜蛾正道感到荒唐,一個老人管他十七八歲的學生叫哥嗎?……悟沒對人家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老人呵呵笑起來,他充滿歲月氣息的臉一時間竟顯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童真,像是想起了什麼美好的童年回憶:「悟、傑、八辯、硝子……您的學生是叫這些名字吧?」
夜蛾心中暗暗升起了警惕,可是面前的人卻孱弱而無惡意。
「竟然讓我等到了啊,因緣來臨的一天。」老人感慨道,「總算沒有辜負父親的囑托。」
遲緩的大腦嘎吱作響,生鏽的零件開始運轉,被他掩藏一生的回憶從渾濁的人生長河中被打撈上來,逐漸散發出令人迷失的光輝。
「您想要知道他們的下落吧?不用擔心,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上了年紀就會忍不住絮叨,請允許我浪費您一點時間,說一說一段九十年前的過往……一切就都解答了……」
九十年前的夜晚總是充滿了血的腥臭和死的冰冷,他想要投入母親溫暖的懷抱,可是嚴格的父親卻要求他直面這殘酷黑夜。
產屋敷一族的後代沒有任性的權利,短壽的他們在幼年就必須接受接班人的教育,以便在父輩早早去世後能立即接過下一棒。
既沒有童年,也沒有未來,這本該是產屋敷輝利哉一生的縮寫。
可是突然出現的、來自未來的四人,卻改寫了他的命運——
「這可真是……」夜蛾沉默半晌,掩飾般地喝了口茶,「所以這些年您一直在替他們監視著咒術界嗎?」
產屋敷老人嘆了口氣:「雖然想厚顏承認,可實際收獲並不多,咒術師們可真難打交道啊。」
咒術界的一切都掌握在御三家手中。
這三個家族從平安時代開始逐代累積下巨額的財產,靠金錢完全不能打動他們。
地位同樣不行,御三家眼中只有擁有術式的人才稱為人,普通人社會中的顯赫地位對他們來說就像狼群的頭狼一樣,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可牲畜終究是牲畜。
而除開御三家以外的野良術師雖然容易接觸,卻觸碰不到咒術界的核心。他們能被產屋敷收買就同樣能被其他人收買,讓人無法交付信任。
區區九十年的時間並不能將咒術界的千年弊病擊潰,可是些許漏洞還是可以鑽到的。
因為一直暗中注目著御三家的動向,有一個掙脫了家族鎖鏈的年輕人已經被他收入麾下,對方的身手足以讓他偷聽總監部的會議而不被發現。
只是他的身份事關到他一家三口的安危,在和夜蛾徹底互相信賴之前,輝利哉並不會透露他的底細。
而輝利哉沒有提及的是,想要回到普通人行列的狗卷一族也與他有所合作。
夜蛾在感到可靠的同時還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得不承認,普通人因為被術師們所忽視,在發動的時候才顯得意外棘手。
「所以,果然有異常嗎?」他低沉地問道。
輝利哉如實以告:「在那四個人入學之後,總監部的空氣就變得不同尋常起來了。」
一年生四人在大正時代滿打滿算只待了5個月有余。
其中悟一直躲在刀匠村,他只在最終一戰中露了臉、在鐮倉的商業街留下[虛式-茈]的殘穢。而虛式這一招就連五條本家都鮮有人知,沒有和那個人直接交手的他並沒有被察覺到六眼的存在。
小八的八俁呂臨阿之術是八軒一族代代繼承的生得術式,雖然她也沒有直面那個人,可是能降誕完全態八岐大蛇的脫俗實力在那個咒術貧乏的時代顯得格格不入,恐怕會引起懷疑。
而最讓那個人肯定他們穿梭了時空的,當然就是直接交手過、見過了術式和本人面孔的傑與硝子了。
九十年前只就差一步他就能將咒靈操術弄到手,可是當他更換身體卷土重來時,卻發現看中的獵物人間蒸發。
而九十年後,高專的新生裡出現了一樣面孔、一樣名字的咒靈操使和反轉術使,加上他們同期的蛇之八軒,穿梭時空的結論便浮現在水面之上。
只是那是個非常謹小慎微的人,一直暗藏在幕後試探著高專四人和大正四人的重合性,直到居住於青森、落筆成真的五百藏森羅暴露在咒術師的視野中,他才露出獠牙。
時間到此形成一個閉環。
見識過森羅萬像之筆威力的幕後黑手想要獲得這股力量,而八軒和悟在他的陰謀下彼此廝殺,兩人都在激鬥中飛速成長,最終學會了在大正時代所使用的招式。
賣藥郎又將傑和硝子送往過去,傑誤打誤撞因為埋葬了森羅的屍體而結下羈絆,得到森羅萬像之筆。
「所以這幾個月青森才會被那麼嚴苛地封鎖。」夜蛾恍然道。
不管那個地方現在留下了什麼,一定都會被對方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研究。而他們趁那個人研究之際會面,確實是最安全的時機。
不管對方今後要出什麼招數,有所防備總比一無所知的好。
要相告的話已經聽盡,夜蛾變得安心了一些。
他在起身告辭前仍以教師的身份謹慎道:「今天的這番話,我會向他們確認真偽。」
老人並不感到冒犯,反而誇贊道:「這樣很好。」
夜蛾走後,他留下的茶還散發著裊裊淡香。
「已經聊完了嗎?」此前與夜蛾有一面之緣、自稱釘崎的中年女性進來收拾起茶幾,「這不是完全沒有吃點心嗎,真浪費。」
她是釘崎荊子的孫女,現在正帶著年僅五歲的她的孫女同樣跟在輝利哉的左右,就像她的祖母受雇於耀哉大人一樣。
輝利哉和藹地笑起來:「拿給野薔薇吃吧,希望她不要嫌棄。下回再給她買更美味的點心。」
他很喜歡活潑的野薔薇,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兒時的小八姐和硝子姐。
他想起夜蛾此前問他的話:「這些年,你一次都沒有去見過他們嗎?」
當時他的回答是:「沒有哦,有一個奇怪的老爺爺在偷看他們,一定會很讓人困擾吧。」
計劃之外的會面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所以他確實一次都沒有和他們正式見過面。
可是暗地裡,除了被保護得密不透風的悟哥之外,其他人他都有關注他們成長的一點一滴。
5歲被父親餓到臉頰凹陷的小八姐,國中和友人分道揚鑣的傑哥,一直以來跟家裡人關系冷淡的硝子姐……他並沒有插手他們的人生,只是像家門口的一棵老樹一樣,等待著他們長大到能與樹靈對話的那一天。
這樣想來,這一天的到來應該不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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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姬。」冥冥掛斷電話,叫了身邊的少女一聲。
可是在少女的酒品實在不好,兩罐啤酒下去,就已經跳上桌子擺開架勢要和臆想中的敵手作戰了:「五條悟、夏油傑!你們兩個混賬,把我可愛的小八和硝子還來!!」
與她一同在居酒屋聚會的其他女孩紛紛嘆息,心道:又來了。
心愛的後輩失蹤,歌姬除了最初的幾天有些低落,後面很快就恢復如常。
畢竟咒術師要是沒有一顆鐵石心腸,可是很容易就被永無至今的任務和傷亡給弄瘋的。
可是每當她一喝醉,藏在心中的耿耿於懷就借著酒勁揮發出來,嚎些『為什麼老天這麼不公平』、『失蹤就是還活著對吧』這樣的話。
沒有冥冥在場的話,誰都按不住她。
窗外落著厚厚的雪,隔著玻璃窗寂靜無聲,障子門外隱約有其他下班的大叔頭綁領帶手舉餐碟在耍猴戲。
包間的被爐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力,將蜜柑都烤得干涸了。
「歌姬。」冥冥又叫了她一聲。
這回,醉鬼終於有反應了:「干嘛啊,有任務嗎!」
冥冥收起手機,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朦朧微笑,語氣不疾不徐地道:「他們可能回來了。」
醉鬼被眾人趕下了桌子,爛泥一般往被爐下一淌:「他們?誰啊。」
「硝子和小八他們。」冥冥平緩道,「男子宿舍那邊說發現了五條悟的留筆。」
「哈?!」熱氣轟得酒意上頭,腦裡胃裡一陣翻滾,歌姬頭一歪,就嘔吐了起來。
「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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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中,一行人在寒風下砥礪前行。
一個人突然打破沉默:「我們為什麼不能就在你們的學校住一晚,好冷啊可惡!」
另一個人回答道:「笨蛋,你們的存在暴露的話會很難解釋的啊。」
然而他帥不過三秒,就暴露了本性:「說起來,我的生日都過去了,虧我還期待了好久,都沒有機會收禮物了誒!」
可愛的聲音在嗚嗚的風聲中淡然響起:「其實我准備了。」
那個人頓時興高采烈起來:「還是你對我好,小八!」
人群中驟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咂舌聲、嘁聲和嘔吐聲。
這個聖誕夜,終於有人要到家了。
第42章 逆鱗
無數平行時空的其中之一——
「五條老師……五條老師!!」
野薔薇、悠仁和惠圍在昂貴的老板椅邊,齊齊盯著那個在椅子上打盹的男人。
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位自稱最強的無良教師睡著的樣子。
雖然他戴著遮住雙眼的黑布,他們也分不清這個沒正形的大齡青年是不是在耍他們玩,可是他渾身縈繞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卻分明地告知著他們——這家伙估計陷在夢裡了。
他懷裡的棒棒糖散落到地上,悠仁大喇喇地撿起三顆分給自己和同伴。
三人剝掉糖紙,鼓起臉頰含著糖,驚訝地發現他們可以防御所有傷害的老師手上竟然有被鳥啄過的傷痕,指縫裡還夾著一條細細的漆黑羽毛。
「五條老師是抓烏鴉累到了嗎?」悠仁露出豆豆眼。
惠給了他一個『這可能嗎』的無語眼神。
野薔薇靈光一閃、十指大動,像鹹濕大叔一樣陰惻惻地笑起來:「我們趁機偷偷看一眼那條項鏈吧!說不定可以知道品牌。」
五條老師有一根會隨身攜帶的項鏈。
他是個並不吝惜獎賞的大方老師,時常因為學生做出符合他期待的舉動便任由錢包出血、請非常昂貴的客,野薔薇有時候想要將請客的獎勵換成包包或飾品,他也欣然接受。
有一次她就看中了老師的項鏈:細細的皮繩穿著一枚鱗片狀的黑色吊墜,說不清是金屬還是什麼材質,會在陽光下泛起瑰麗的斑斕偏光。
好酷,超級酷!
老師這種一件襯衣就要花20萬日圓的公子哥,應該不會戴什麼俗品吧!
「五條老師,你的項鏈是哪裡買的?我也想要一樣的款式!」
麻辣教師頓了頓,下一秒神秘兮兮地道:「這可不是買的哦。」
從小被他荼毒的惠兩眼無神,接著他的話說:「是他未婚妻的留給他的定情信物。」
「未婚妻?定情信物?!」一石激起千層浪,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女本就對情感話題無法抗拒,更何況主人公還是他們性格超爛的大齡青年老師。
雖然他的臉超贊,可是行為舉止真的很讓人受不了,如果地球上非要選出一個人會永遠單身,他們絕對會投他一票。
「你沒有在為了挽回尊嚴而自欺欺人吧。」野薔薇狐疑道。
這句話好像真的刺傷了無敵的五條老師,他捂著心口跪倒在地,項鏈從他的衣領中滑出掉落嘴邊:「好過分,野薔薇竟然是這麼看待我的!」
「接近三十歲的男人嘴裡的話一句都不可信。」
「是真的啦!」
「我要回去跟夏油老師和硝子小姐求證!」
「傑和硝子那兩個笨蛋什麼都不記得了誒。」
「這不果然是在騙我們嗎!!」
結局就是五條老師為他欺騙學生的行為付出了三課高級懷石料理的代價,雖然事後高專一年生的三人都為料理的分量和店中讓人大氣不敢出的氛圍而後悔了很久。
早知道還不如選韓國烤肉。
老師故意撒謊也要隱瞞來路,也讓區區一件飾品顯得神秘而特別了起來。
「所以,干嗎?」悠仁咽下唾沫,緊張地征詢自己的二位同伴。
這已經不單單是偷看項鏈這麼簡單,在面對這個人的時候,這樣的舉動已經可以被看成是在向最強的警惕心發起挑戰。
惠也燃起了勝負欲,他挽起袖子道:「干。」
總是受欺負,也該輪到他們反擊的一天了!
一時間,拳風、小鐵錘紛紛向熟睡的男性身上招呼上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人跟他們有殺父母之仇……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也沒有說錯。
本該犀利的攻擊越靠近這個人就會變得越慢,直到最終停滯不前。
蒙著眼的人終於露出了笑容,仿佛從未睡著一般用格外清醒的口吻疑惑道:「你們在干什麼,演默劇嗎?還挺有意思的。」
他問得太真情實感,以至於像是嘲諷。
三人挫敗倒地。
一開始是出於什麼目的已經不重要了,敗者說什麼都是丟人。
悠仁急中生智,一下跳起來指著他的手:「老師,你的防御有漏洞!」
悟隨著他的話把手舉到被蒙著的雙眼前,恍然大悟道:「是時丸的啄擊啊。」
「你什麼時候養鳥了嗎,我怎麼沒見過?」惠問。
「是未婚妻的鳥啊,當然是送回到她那裡去了。」悟理所當然地道。
野薔薇抓狂:「這個謊話還有後續的嗎!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會眼瞎看上你啊!」
誰知已經失去信用值的教師竟然真的托著下巴沉思了片刻,接著煞有其事地回答道:「已經在世上消失了的笨蛋女人吧。」
「好鬼畜啊!」
「就不能是正常人嗎!」
「果然不能相信你!」
「等到我把她找回來再介紹給你們認識吧。」他起身在三人腦瓜上一人捶了一下,「下次可不要再打老師項鏈的主意了哦,要是它離開我的身邊,可是會跟著那個人一起消失的。」
那個被他的自大和猖狂弄丟在過去的人,被所有人都遺忘、只存在在他回憶中的人。
「好了,休息結束,該特訓了!今天的特訓內容就是替老師完成上面指名的任務!」人渣教師大聲道。
「誒——」一年生發出了不情願的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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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過境遷,荒地鋪上了輕軌、落後村莊轉眼變成城市,河川被填埋建起高樓、草團子屋被甜品店取代,昂貴的舶來品被鎖進自動販售機中,只需要兩枚100日圓的硬幣就會叮咚掉落。
一時萬分熟悉,一時又有些陌生。
可是眼前的木門上雕刻的紫藤花卻如同錨點一般與他們記憶中一般無二。
門後似乎有耳熟的聲音在竊竊私語,爽朗的、悲泣的、蛇一般的、戀愛中的、華麗的、縹緲的、笑眯眯的、無神的、粗暴的……但這幻覺很快被鐵石心腸的咒術師們一揮而散。
隨著『我們回來了』這樣的一聲高喊,手背隱約透出朱色紋印的手推開木門。
院牆上的積雪窣窣掉落下幾堆,像雪白的鹽粒一樣。
大雪遮蓋住了所有的景色,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
好冷啊,想要冬眠了……
悟感到自己的手指被另一只冰冷的手輕輕勾動,面泛困乏的小八靠了上來。
他無奈地蹲下身,熟練地將她背起,很快就在耳畔聽到了她安心的長息。
時丸降落到她頭頂,用翅膀隔開雪花。
就在雪夜歸家的游子們以為『父母』早已瞞著自己偷偷搬家的時候,一個氣勢洶洶的腳步聲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障子門被刷啦一下拉開,一個小豆丁雙手叉腰,不客氣地道:「笨蛋,這麼大聲干什麼,輝利哉爺爺已經睡了誒!」
「輝利哉已經是爺爺了啊……」傑感慨道。
夜鬥和雪音抱頭痛哭,他們還以為悟和傑找錯地方,今晚只能露宿街頭了!
他們可不想劃三根火柴被天國的奶奶接走,第二天被人發現凍死在馬路邊。
畢竟是靠記憶找的路,九十年過去地形已經發生了巨變。曾經六眼觀察到的和咒靈跟蹤到的通往產屋敷宅邸的路雖然他們很肯定,但是因為太偏僻了,夜鬥三人一直欲言又止。
這種地方真的有人住嗎,不會是鬼屋吧?
眼前惱怒盯著他們的小豆丁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五六歲是咒術師們顯露術式的年齡,她的咒力隱隱有形成芻靈咒法的趨勢,悟不難猜出她的身份。
「你是荊子的……呃。」他卡住。
九十年過去,應該是多少輩的後代來著?孫女?曾孫女?
小豆丁露出鄙夷的神色:「荊子婆婆還在世的話都要一百一十歲了,我當然是她孫女的孫女了!」
「竟然都過去五輩了嗎!」硝子大驚。
女人最忌諱的就是年齡,她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穿越了時光,不然她也該一起躺進棺材裡了;還是該先向天國的荊子祝賀後繼有人。
有一點她非常肯定:荊子一定會很喜歡這孩子的性格。
「抱歉多有打擾,可以的話方便我們借住一晚嗎?」傑對之前的喧嘩致歉道。
小豆丁人小鬼大地雙手抱胸,命令道:「把手背伸出來我看看。」
「哦……」日和愣愣地伸出手,被硝子憋笑著攔住了。
她拉起就快陷入冬眠的小八的手,跟傑和悟一起伸出搓熱的手背,四個朱紅的紋印赫然顯露:蛇、水晶、鬼面與紫藤花。
自稱野薔薇的小女孩挑起眉毛仔細審視了一番,才勉強讓他們進入。
「晚上絕對不可以吵鬧哦,輝利哉爺爺很容易在晚上醒來的。」她再度警告道。
她一邊帶路,一邊發現這群人竟比她這個從小在這裡長大的孩子還熟悉這裡的布置,時不時能聽到他們這樣的小聲交談——
「驚鹿被移掉了誒。」
「都說那是嚴肅的老古董才會喜歡的東西啦,輝利哉才不這樣。」
「哇,那棵樹還在,小八可喜歡了。」
「她好像把實彌給的小盼埋在底下了,明天去挖出來玩吧。」
「要那麼多金子干嘛,還不夠重嗎!」
「明天一早先去掃墓,起不來床的家伙天誅。」
「傑,這種時候就不擺溫柔的人設了嗎?看不起你哦。」
「硝子,你回來的時候亡夫沒有說什麼嗎?」
「你想死嗎?」
充滿回憶的宅邸恰如鬼屋一般鬼影憧憧,這些鬼魂都是過去的身影,時不時就從回憶中掙脫出來讓他們體會一番被糾纏的滋味。
可是他們並不是一個人,在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中,這滋味竟也被咀嚼出了細微的甘甜,變得輕松起來。
故地居住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安心,他們各自有各自專屬的房間,裝潢陳列竟分毫未變,而夜鬥三人則住進了曾經柱們暫住的屋子。
風風火火的野薔薇指揮著他們搬來被褥、燒水洗漱。
半夢半醒的八軒感到自己被毛巾囫圇揉搓了一把臉,接著被放進了一個溫暖而熟悉的地方,她伸手摸了摸,摸到一頭細軟的白發。
在照顧小八入睡途中突然被摸頭殺的悟呆住。
雖然有了交往的對像,可身高一米九的他還從來沒被人摸過頭,也沒人能夠得到。只有夜蛾老師會對他的腦殼進行鐵拳制裁,至今沒有變傻還多虧他顱骨堅硬。
雖然好像有關男性尊嚴,但是被女朋友摸頭的事,能相提並論嗎!
少年的字典就是這麼雙標。
因為要見輝利哉所以一直掙扎著沒有睡著,但是茫然間被通知輝利哉已經入睡,被攔著只能明天再見,她便忍不住在悟熱烘烘的背上陷入了沉睡。
此時被他的動作驚醒,她苦惱地思索半晌,終於想起了之前答應他的話。
「禮物,給。」她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帕包裹的東西。
「哇!」悟的眼睛一下變得亮晶晶的,用雙手接過。
小八送完便像完成了任務一般,也不再看他的反應,縮回被褥中就閉上了豎瞳。
寒冷是蛇的宿敵,零下的雪天讓變溫動物的體溫跟著下降,身體僵硬、行動遲緩。體內的酶活性降到最低,這種時候它們往往會找一個隱蔽且安全的地方冬眠,減少能量的消耗,一直等到回春時再大肆捕食。
雖然對八軒來說這影響不像真正的蛇類那麼大,可是本就節能派的她在冬天也遵守著能睡就睡、能不動就不動的宗旨。
可想而知,假如他們沒有穿梭時空,此時的總監部只會收到她一連串不容反駁的任務拒絕,氣惱之余還不能拿她怎麼樣。
想讓她改變主意,除非能戰勝她。
悟端詳了一番她端麗的睡顏,隨後期待地打開手帕。
素淡的麻質手帕上躺著一條用皮繩穿過的鱗片,鱗片的末端似乎本該連著血肉,雖然此時被打磨光滑,卻在手帕上留下了星點褐色的腐蝕污跡。
八岐大蛇的鱗鎧有多難穿透,世上除了他應該也沒多少人有深刻的認知了。
他一愣。
感到心髒上有某一處驟然塌陷。
第43章 新年
1989年12月7日,京都,攜帶六眼的神子爆誕。
七十三年前,惡鬼時代終結,詛咒的時代再度開啟。六眼的降生如同一點火星點燃導火索,一把引爆了原本緩慢增長的詛咒數值,直至今日全境群魔亂舞的盛景。
第二天一早,咒術師們在墓園遇到了輝利哉。
這真是他們見過的最祥和的墓園,放眼望去沒有一絲詛咒的滋生。
老人裹著厚厚的棉襖、精神矍鑠,明明是九十五歲的高齡,給墓碑澆水插花的動作卻很干淨。
托他的福,附近花店的生意一直很好。
「輝利哉?!」小八的睡意一掃而空,四人瞳孔地震,指著他的手指微微顫抖。
該怎麼說呢,他們還沒見過這麼老的人!而這麼老的人竟然是曾經那個小蘑菇輝利哉!這不是已經完全縮水成一個皺巴巴的小干菇了嗎!
少年仔們頭一次見識到了蒼老的威力,竟比死亡給他們帶來的衝擊還大。
他們驚嚇的臉成功取悅到輝利哉,讓他露出了沒剩幾顆牙的笑容。
活到最後的就是勝利者,他看著面前四個他曾需要仰望、現在卻變成晚輩的英雄,心中竟久違感到了一股年輕人一般的輕快。
九十年的時光彙聚於四個字——
「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彼此之間相視一笑,唯留珍貴回憶永恆。
耀哉和天音的遺體沒有例外,也安葬在這個墓園中。
四人敲響銅鐘,說起要給亡魂聽的嘰喳之語:我們去了神隱之地,你送的吊墜結果是別人的角,但是小八沒有還給他,而且還有點生氣……
在那裡我們還遇到神明了,好像不太中用又好像有點本事,總之挺有意思的……
像你們這樣的人應該在天國吧,安心待著吧,之後的事就由我們接手。
辛苦了,我們不會辜負你的付出的。
在無慘被殺死之後,本該不再有新的成員加入,可是一些柱們的名字也刻在周圍灰色的墓碑上。
忍和姐姐香奈惠親密地靠在一起,小芭內和蜜璃彼此相依……
澆到墓碑上的水很快露出冰晶的光澤,在晨曦下閃耀著剔透的彩光。
所有人都得到了安息與歸宿,只有他們還有麻煩的一生要走,想想竟有些自我安慰地羨慕了。
安靜地掃完墓,再回到宅邸的時候,所有人都累趴了一般齊齊躺進了被爐下。
兩人塞一邊,加上輝利哉,正好八個人把被爐的四邊塞滿。
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早餐蕎麥面。
新年產屋敷一家會照例停火,吃三天豪華但冰冷的御節料理,這是他們最後能吃上熱食的幾天,一定要好好珍惜才行。
就在眾人唏哩呼嚕吸面的時候,輝利哉說起了他們離開後鬼殺隊眾人的生活。
忍和珠世夫人在幾年後研制出了將鬼變成人的藥劑,她本人、彌豆子和愈史郎注射藥劑後都變回了正常。此後愈史郎一直矢志不渝地追求著她,以她為肖像一幅又一幅的美麗畫作終於打動了她傷痕累累的心。
蜜璃和小芭內最終成婚,在鐮倉的海邊開了一家定食屋,每年夏天的招牌菜是鮮沙丁魚刺身蓋飯。
狹霧山的務農生活非常適合沉默的義勇,忍有時會出於精神扶貧的目的上門拜訪,久而久之就發現了被光酒轉變為[蟲]的錆兔與真菰。
真菰在鱗瀧先生過世後就選擇了回歸光脈,而錆兔存留至今,作為輝利哉的隱形幫手處理與[蟲]有關的事宜。
其他人就如他們當初計劃的一樣——
行冥作為僧侶走上了佛教修行的道路,老年時在寺廟中圓寂。
實彌與玄彌的警官生活風生水起,天天揮著警棍在街上狂奔。
無一郎和炭治郎一家祥和地居住在鄉下,時不時替善逸的爺爺收桃,後來還養了條狗。
天元和他三位妻子的雜貨鋪兼萬事屋非常受歡迎,他們對後代也沒有放下鍛煉,現在國家體操隊裡就有一個叫宇髓天滿的臭屁小子在受訓。
刀匠村現在正在申請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希望將鍛刀這一手藝延續下去。
硝子從面碗中抬起頭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兩邊的人都假裝若無其事,才翻著白眼道:「煉獄那家伙呢?」
輝利哉呵呵一笑,卻沒有回答。
還怪神秘的,硝子托腮,但是以那個人的品格來說,既然他答應了她會好好生活,就不用擔心他會食言。
追思往昔、停滯不前是老年人的特權,這一點輝利哉並沒有要和八軒四人分享的意思。
用完早餐,他就把他此前曾和夜蛾正道談話時透露過的內容告知了七人。
當然,因為信任度不同,交談的深度也有所不同。
事實上,在對咒術師一年生四人失蹤的判定會議上,所有人都主張保留六眼與反轉術使,而將咒靈操使和蛇之八軒定下叛逃罪名,以儆效尤。
要說這個地球缺了誰就不會轉動,那也只會是六眼而不會是這二人,即便術式強大,也並不是不可取代。讓他們毫無代價地回歸,只會使總監部的威信下降。
所以即使夜蛾正道多次上訴,他們也沒有打算改變主意。
可是其中一個聲音卻主張將這二人保留下,作為安撫六眼和反轉術使不至暴走的精神劑。
對方的身份似乎有些權威,且總監部內部沆瀣一氣,以至於他稍稍提了幾次就不再有人反駁。
最終八軒八辯和夏油傑才得到了連帶受益的結果。
對那群無可救藥的老東西們來說,這樣的幾句美言顯得意外無私且寬容,乍一聽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可是那些人什麼時候會在意到工具之間彼此的情誼了呢?
有些過分了解了吧,於是這個看上去別有人情味的角色就引起了輝利哉的注意。
可惜的是那個幫他探聽會議的男人並不認識這個人的聲音,而總監部的會議又只投影影像,沒有真人出席,所以線索就斷在了這裡。
不過幸好,昨天悟在高專宿舍留下的手筆估計又會引起他們的討論,下一次會議指日可待。
總監部的嘴臉讓夜鬥幾人嘆為觀止,直呼人類竟能比高天原那群遺千年的禍害還要讓人作嘔,真是人心不古。
咒術師們倒是早就麻木了,他們只擔心一點——
「幫你去偷聽的家伙是誰啊,可信嗎?」
輝利哉呵呵一笑:「是個嘴硬心軟的好孩子,非常可信哦。」
聽到他們記憶中的五歲小孩輝利哉將別人稱作好孩子就還怪別扭的……
不過他們相信他的眼光,既然他認為對方可信,他們就不會再過問。
總監部的會議有輝利哉的人馬幫忙留意,宿儺的手指他也有些許線索。
除了高專忌庫中的六枚之外,散落在外的手指只要沒有被封印,必然會引起詛咒虯結的現像。雖然他本人看不見,但是他有看得見的合作對像。
好比錆兔、好比狗卷一族、好比追著錆兔前來的蟲師、好比偶爾會上門來賣藥的濃妝青年……
據他們說,伊豆有一個叫做黑渦鎮的小鎮在逐漸變得詭異,鎮民都被奇怪的意識所影響開始迷戀上了漩渦的圖案,不過沒有什麼人員的傷亡。
總監部目前還沒發現這一異常,如果那裡真的藏著宿儺的手指,他們最好能趕在總監部之前將它拿到手。
於是一行人自然而然決定分頭行動。
寒冷的北海道之行由傑和硝子帶著夜鬥三人前去,他們比較適合去與規劃局交涉,替白龍開挖河道,而神明則負責將龍角埋入河床中;溫暖的伊豆則由小八和悟前去,一方面可以避免小八冬眠,六眼也方便尋找手指的所在。
在此之前,他們要在產屋敷宅邸度過一個安寧的新年。
「不用回家可以嗎?」輝利哉問道。
小八縮在被爐裡,用朦朧的語氣說她的老爸有她沒她都無所謂,悟也說他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
從睜眼開始,他就被從父母身邊帶走,以至於他印像中只有族人一張張相似而模糊的面孔,沒有人能從其中脫穎而出。
比起這兩個身世脫俗的家伙,傑和硝子就顯得普通了起來,他們編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借口,只能說自己還沒到想家的時候。
其實嘴硬的少年人只是想和這個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的故人再多待幾日罷了,一起過年不就正好嗎?
「好吧,那可要一起做准備哦?」
時間一年一年地走過,一起過新年的人數逐漸減少。時至今日,竟好像一夕間又恢復了往昔的熱鬧。
新年當然要准備門松、鏡餅和界繩。
這種尋常人家能在市場一步購齊的東西,產屋敷家還遵循著手作的傳統。
野薔薇興衝衝地從倉庫裡搬來了剪刀、彩紙、絲線和插盆,庭院裡被白雪覆蓋的松竹梅就是原材料,只需要采摘來就行。
「就要辛苦你們了。」輝利哉對日和與雪音說道,換來二人慌張地擺手:「不不不,我們才是多有打擾。」
作為平行時空的來客注定要在這裡白吃白住,可是臉皮還未修煉到家的他們覺得自己需要付出一些勞動才能心安,於是紛紛拿起剪刀跑進了庭院裡。
當然,這種雪地作業就輪不到八軒了。
「不准再把被子放下來了,不然會窒息的啦。」脖頸上掛著鱗片的少年對躲在被爐下的少女叮囑道,像對著一只縮在沙發下不肯出來的怕生小貓。
小貓伸出肉墊在他翹挺的鼻尖按了按。
一顆雪球忽然在此時砸中他的後腦勺,雖然被無下限阻擋,可爆開的雪粉濺到小貓爪子的絨毛上,冰得她一下縮回了手。
「悟,你真的很像老媽子誒!大家都開始了,就你磨磨蹭蹭的!」傑在庭院裡又捏起下一個雪球,對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小貓已經翻身只留下一個後腦勺對著他,悟的臉上蹦起青筋,頓時下場加入大戰:「你這是羨慕了吧,傑!看招!」
庭院裡霎時雪球亂飛,以超音速互相攻擊。
雖然本來就沒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忙,可是這樣真的很礙事!
一顆雪球被擊出軌道向輝利哉飛來,被爐下伸出一條斑斕的蛇尾懶洋洋地將它打散又嗖的一下縮回,雪球瞬間變成美麗的冰晶飄蕩在空氣中。
只有日和、硝子和雪音在勤勤懇懇地剪著梅枝和松枝,夜鬥出於嫉妒門松對年神的意義,偷偷在每一棵竹子上都幼稚地刻下了屬於他的王冠標志作為報復。
輝利哉笑呵呵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想到:「說起來,夜鬥神是神明的話,需不需要造一座神社來供奉呢?」
「要!!!」夜鬥一聲凄厲的長嘯拜倒在輝利哉座下。
打雪仗的二人齊齊停手:「惡。」
要供奉這個手汗神嗎,總感覺很掉價誒。
「這不是很好嗎,我還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神呢。」輝利哉和藹地道,做下了要在庭院的一角給夜鬥修建一座神社的決定。
即便是在平行時空,穩定的大款信徒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被從天而降的餡餅兜頭砸中,夜鬥頓時燃起了無窮熱血,他哇哇大叫著砍了竹子,用肉眼不可見的速度修剪好松枝、南天果、杉樹葉和葉牡丹,在他精妙的捆扎手法下,一盞金光閃閃、完美無缺的門松便驟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只能說神明對於供物的審美果然不容小覷嗎嗎?
突然感覺他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了……
紅白相間、掛有『迎春』木牌的界繩被栓上玄關,稻米做的鏡餅上插著柿餅和金扇,被供奉在屋內。
小豆丁野薔薇作為唯一的孩子,還額外收到了一塊貼著精致雛人形的美麗羽子板。
在12月30日的時候,野薔薇的奶奶也回到了宅邸,跟著她一並前來的還有曾經與他們有過一段交集的賣藥郎。
歲月只在他身邊靜靜流淌過,並未給他帶來分毫改變,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穿著艷麗的服飾、踩著高挑的木屐、背著叮呤咣啷的木箱。
「這次又賣什麼?」野薔薇熟練地問道。
賣藥郎微微一笑:「馬上就是新年了,閣下要買一些花火來放嗎?」
第44章 轉學生
城市中新年的花火盛大奪目,就算在荒郊野外的產屋敷宅邸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宅邸中也放著屬於自己的小型煙火。
少年們揮著火星亂冒的煙花棒當做光劍互相攻擊,贏的人可以獲得熱味噌一碗。
當然,是微波爐加熱的,新年的產屋敷家並不開火。
少女們穿著精致的振袖,手持仙女棒圍成一圈,一條蛇尾從被爐中伸出,卷著呲呲冒星的仙女棒假裝自己也在參與其中。
她們被爐裡隱約可以聽見八軒講電話的纖細聲音:「不,我不要老爸接電話,老媽。」
「學校放假?不知道,我在朋友家,沒有回學校。」
「對,交到朋友了,幾個人?一、二……有點多,不想數了。」
「過年之後要和悟去伊豆,不知道能不能回家。」
「悟?是男友。」
電話那頭似乎傳來了分貝破表的尖叫,以至於硝子聽到小八一個手抖啪的一聲合上了翻蓋手機。
她在日和疑惑的眼神中噗嗤一笑,將手中燃盡的仙女棒丟進了鐵桶裡。
很快她的手機也嗶嗶作響起來,自從知道他們沒有失蹤,歌姬前輩就一直不停發郵件過來,她只好二十四小時把手機揣在身上,生怕晚回復幾分鐘就刺激到前輩PTSD發作。
誰讓咒術師的作息就是這麼不穩定呢?
[新年快樂,小硝子!From歌姬前輩]
[前輩也是,新年快樂!To歌姬前輩]
[剛剛給小八發郵件她沒回我,她還在的吧?]
[她在給母親打電話,前輩不用這麼緊張啦。]
[所以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啊,一天見不到人我就一天沒辦法放心TT]
[等到總監部的老東西們下跪迎接我回去的那天吧ww]
[ww小硝子真壞心眼。]
產屋敷宅邸的設備也是與日俱進。
廚房裡裝了微波爐,柴灶被燃氣灶所取代,翻開榻榻米底下甚至有電插座,野薔薇的房間裡還有有線電視和刻錄機,以免她在上學的時候錯過自己喜歡的電視節目。
就是不知道NHK的收費員要怎麼找到這荒郊野外來。
他們幾天前就給手機充上了電,只是手機號因為半年沒有繳費而無法撥打了。
日本的手續就是這麼麻煩,需要本人帶上印章去銀行給通信公司彙款才行。
而新年前夕,不論哪個行業的工作人員都開始消極怠工,他們能在新年當天恢復通訊,還是靠夜鬥假扮話務員混進通信大樓暗箱操作才搞定的。
不然憑通信公司的效率,他們只怕能等到開春,還不如買張新卡。
夜鬥的萬能也讓他們大開眼界,從家政掃除到喂養烏鴉,從話務客服到架裝電器,好像就沒有他不會的。
御節料理也是他和意外廚藝絕佳的悟兩人准備的,野薔薇的奶奶都沒有插上手。
以至於傑當天就和眾多咒靈一起努力,在宅邸的庭院一角用竹子給他搭建了一座相當雅致的神社。
至今還能聞到竹瀝的幽幽清香呢,可把夜鬥美得不行,把日和給他手作的、平時寶貝到不行的迷你神社都擺上了神龕。
於是新年參拜也不用天還沒亮就去擠熱門神社了,在庭院裡就能進行。
眾人在池塘裡淨過手,紛紛搖響夜鬥神社的銅鈴,雙手啪啪拍兩下再合十許下願望,最後向箱子裡投入5圓硬幣。
「來吧來吧,所有的願望夜鬥神都能實現!」夜鬥的鼻子翹得老高,簡直要飄飄欲仙了。
雪音看不過眼他這副得意忘形的樣子,涼涼地打出會心一擊:「希望新的一年夜鬥的手汗能不要那麼嚴重。」
日和的願望又讓倒地不起的夜鬥重振旗鼓:「希望新的一年也能和夜鬥與雪音在一起!」
而曾將傑和硝子送往九十年前,在他們眼中分外神秘莫測、至今連真名都未曾透露的賣藥郎則像是把宅邸當做了歇腳的旅店。
他拿出花火當做資費,換來幾天白吃白住的逍遙日子。
期間他總是默默坐在輝利哉的左近擺弄著藥丸和天平。
就像咒術師們一樣,他也看遍了世間種種醜惡,所以善良的人在他眼中才像一片淨土一般,讓流浪的精靈也忍不住流連吧。
傑和悟也嘗試和他交流過,可是他就像說著異世界的語系一樣,一字一句都讓人摸不著頭腦。
於是少年們耐心耗盡,不再和老古董打交道,轉而埋頭努力攻克夜鬥為他們新裝的PS3游戲,甚至在新年前一天通關了戰神2,凌晨都能聽到他們狂搓手柄的聲音。
野薔薇是新年的最大贏家,不但從輝利哉爺爺那裡拿到了慣例的年玉,富裕的咒術師們也都給這位未來的後輩送上了豐厚的禮物,從公主裙到咒具應有盡有。
金色蛇眼的姐姐還贈送了她一把看上去非常鋒利的肋差,上面刻著『鱗瀧』二字,以她的年紀肋差的長度正能當做太刀使用。
「哇……」野薔薇星星眼,不想當屠龍勇士的公主不是好強者!
「用刀吧,很酷哦,錘子的殺傷力實在太小了。」姐姐從被爐裡探出頭來,睡眼惺忪地說。
「以後來東京高專上學吧,」藍眼睛的大哥哥按著她的頭囂張道,「老子罩你!」
「拉倒吧,到時候你都不知道畢業多少年了。」硝子吐槽。
傑突然提議道:「留校做教師也很不錯的樣子,變成自由咒術師的話總感覺很寂寞耶。」
悟:「說得對誒!」
硝子:「會誤人子弟吧。」
傑大汗:「你究竟是怎麼看待我們的啊?」
硝子奇怪地看著他:「人渣啊。」
野薔薇掙扎:「快放開我的頭啊!」
輝利哉:「呵呵呵呵。」
新年過後,閑不住的少年少女們就再度背起行囊,准備踏上遠行的道路了。
機票是硝子和日和早幾天出門逛街的時候向航空公司訂的,是財大氣粗的商務艙。她們一並還購買了夜鬥三人的JR西瓜卡,沒有她們的智慧遠見的話,這群人一定還想著靠傑的咒靈趕路,最後統統被凍成冰棍吧。
釘崎奶奶開來了中巴車送他們去機場。
上車之前,他們向輝利哉告別——
「我們走嘍?」
「一路順風。」
「可不要偷偷死掉啊?」
「不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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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假期顯得異常短暫,雖然伊豆因為地處海邊,沒有大雪封山的困擾,但是商場打折的熱潮還是讓人們在手提大包小包之際,驚訝於假期竟然沒剩多少時間了。
東京電視台還在重播著紅白歌會,黑渦高中的學生們已經談論上了他們從教師辦公室偷聽到的轉學生的逸聞。
「據說是東京轉學來的。」
「男的女的啊,長得怎麼樣?」
「有兩個人的樣子呢,好像是一男一女,照片沒有看到啦。」
「誒?難道是私奔的情侶?」
「你看多了吧?」
「大城市的人啊,會很難相處吧。」
「轉學到這裡來的家伙,估計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伊豆半島就位於神奈川附近,明明也算是熱門都市圈,旅游行業也很發達,可是這個小鎮既沒有溫泉,也沒有瀑布,和川端康成的舞女也沒有半分關系,引不起游客的半點興趣。
沒有外人前來打擾,也沒有鎮民企圖逃離,整個黑渦鎮就像是被日本遺忘了一樣,只有鎮民在其中如同NPC一樣重復著千篇一律的日常生活。
五條悟初來乍到,就感覺他仿佛走進了當初釘崎荊子居住的村莊,封閉又落後,還帶著些許愚昧的無知。假如有人告訴他這裡還遵循著發現女巫就要施以火刑的陋習,他也不會感到驚訝。
六眼在宏觀下觀測不到什麼有針對性的異常,詛咒的濃度如同其他普通小鎮一樣,可是空氣中又處處透著不同尋常的氣息。
簡直像是一部單機MM游戲,給玩家一個看似日常其實詭異的開場,引誘著他們去一步步揭開真相。
唯一可惜的是,他的組隊隊友是個節能派,並不像他一樣熱衷於探索地圖。
他關掉燃氣灶,從油鍋裡夾出作為配菜的炸培根,摘下圍裙上樓,敲響了隔壁的房門:「要遲到了,還沒有起床嗎?」
「咚!」這是拖鞋砸到門上的悶響。
「啊啊,不就是沒能冬眠嗎?脾氣真是越來越壞了……」他抱怨般地說道,可是神情卻很雀躍。
畢竟他還沉浸在自己RPG游戲的玩家身份裡。
原本他給自己設計的劇本是從東京逃避升學壓力而轉學來黑渦高中的落魄學生仔,而小八是不離不棄追隨他而來到鄉下的痴情女友。
可是該配合他出演的她卻視而不見,雖然對他的玩興很縱容,可是小八明顯沒有對無關緊要的人演戲的興趣。
他肯定,他們第一天搬來的時候鄰居的問話她完全沒有在聽,投注到對方身上的視線像是在看一條掛在屋檐下的腌魚……
於是他只能臨時修改劇本,把小八的角色改成目中無人的傲慢大小姐,而他自己則變成了被女友蹂|躪卻仍舊樂在其中的可悲少年。
這樣至少在表面上,這出戲還勉強接的下去。
悟轉轉眼珠,突然對緊閉的房門道:「炸培根,不想吃嗎?」
聽到炸培根三個字,焦脆的、帶著熏肉的鹹香味、滋滋冒著油星的想像就會出現在腦海中。
房間裡終於響起彈簧床吱呀作響的聲音,蛇的移動是無聲的,所以當然不會有腳步聲。下一秒,房門就在悟好整以暇的等待中打開了。
白皙的少女在十多度的氣溫中穿著寬吊帶裙,裙擺下露出纖細的小腿和赤腳。
金色的豎瞳冷漠而不近人情,可是在看向他的時候又會流露出人性的虛偽關懷:「悟已經做好早餐了嗎,真是辛苦了。」
自然上揚的微笑唇似笑非笑,明明自己一點廚藝不會,連烤肉都會烤焦,直接就把做飯的擔子甩給了他,可是說話卻又十分好聽,讓人暗暗惱火卻又拿她無可奈何。
只能說對悟特攻的語言技能,八軒八辯的等級已經點到了滿級。
比起幾天前連說話溝通都不願意的休眠狀態來說,現在的小八顯然有活力了許多,所以悟決定再讓她得意兩天,兩天之後再報復回去。
所以他相當寬容地道:「哪裡哪裡,一點也不辛苦。」
事出反常必有妖,八軒挑起眉毛看了他一眼,她可還記得他第一天一個人待在廚房的時候,一邊對著料理台一邊不情願地大聲抱怨的樣子。
於是她一把扯過他的襯衣領子,踮起腳對上他還未戴墨鏡的雙眼:「太好說話了,所以有點奇怪。」
可是少年的段位也有所提升,這一點略施手段的靠近還不至於讓他方寸大亂。
「哪裡奇怪了,我就是這樣完美的男友哦?」他真誠地眨眨藍眼,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倒是你,再不下樓才真的要遲到了。」
好像真的普通高中生一樣,生怕第一天上學遲到被風紀委員記過,給其他同學留下壞印像。
八軒不理解這樣的行為,在她看來,假裝轉學生完全沒有必要。
如果六眼從宏觀上無法鎖定宿儺的手指,要不就是這裡並不存在手指,要不就是手指被其他的異常所掩蓋,暫時無法暴露。
不論有或者沒有,掘地三尺把這裡翻個底朝天的話,怎麼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答案了吧。
至於原住民怎麼想,和她有什麼關系嗎?
可是悟很顯然把這裡當做了游樂場、興致勃勃地想要玩耍,她便也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了。
假如說悟是從游戲上得到了樂趣,那她就是從玩游戲的悟身上發現了樂趣,殊途同歸,她也開始覺得有一些意思了。
畢竟這樣認真設計著劇本的悟,很可愛啊。
「不可以打壞主意哦?」她也寬容地松開了悟的衣領。
悟鼓起臉:「才不會啦。」
「那就好。」她決定了,要是他太過分的話,就把他纏起來吊一個晚上好了。
於是黑渦高中假期結束的第一天,迎來了轉學生,兩名。
第45章 炸培根
在札幌機場下機後,夜鬥和硝子一行五人百無聊賴地等待著托運處的行李。
硝子托著腮,顯得有些憂心忡忡:「放小八和五條兩個人去黑渦鎮真的沒事嗎……」
傑張望著運輸帶的盡頭,不以為意道:「你在擔心什麼啊,以這兩人的實力,除非他們再互捅一次,不然沒有人能匹敵的啦。」
硝子無力:「笨蛋,誰和你說這個了。」
少女之間敏感的心電波對接上,日和與硝子對視一眼:「確實有點糟糕……」
不管是這方面,還是那方面……
後知後覺明白意思的傑一呆,忽然覺得小八交給他的龍角變得燙手了起來。
聯想到那兩人如今的關系,和他們超絕的行動力,兩個月之後他不會等來一張確診的B超報告吧?
「雖然那個女人性格很差,但果然還是殺了五條悟吧。」夜鬥深沉道。
雪音抽抽嘴角:「我可不會幫你。」
「不,其實……」傑飛快揮掉恐怖的聯想,努力組織語言,企圖打破眾人的刻板印像,「悟或許才是被動的那個也說不定……?」
夜鬥三人並沒有見過八軒真正凶殘的模樣,可回憶起她曾妄言說過要殺死夜鬥的話,他們忽然福至心靈,覺得傑或許說的很對。
一時間,在托運處蹲成一排的眾人陷入了沉默。
只有硝子高興起來,在她看來,只要吃虧的不是小八,怎麼都好說。
至於五條悟?誰管垃圾的想法啊?
「喲西!」她一揮拳頭,「冰雕節、滑雪、蟹肉,我來嘍!」
「先給我處理白龍的事情啊!」除她以外的四人大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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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五島桐繪神不守舍地坐在課桌後,心裡想著昨天齋藤秀一對她說的話。
『我覺得我爸爸會變得奇怪,是因為這個鎮子的環境。』
『你不覺得最近漩渦格外的多嗎?』
確實,昨天她去車站和秀一會面,卻在途中發現秀一的父親蹲在小巷中。他的臉孔藏在巷子的陰影裡,哪怕她上前打招呼也沒有回頭。
直到靠近她才發現,對方一動不動地直勾勾盯著蝸牛的卷殼,像是在欣賞什麼絕世名畫,那入迷的樣子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最後受不了地跑開了。
在她和秀一回家的時候,路邊河道裡的水打著旋,連吹來的風也是龍卷的樣子,巧合得過了頭。
之後她去了秀一家拜訪,發現秀一的父親比他們更早到家。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可在晚餐時,伯父卻因為味增湯裡沒有放鳴門卷而突然大動肝火,簡直像是入了魔一樣。
「沒有放鳴門卷的味增湯能吃嗎!!」
秀一的母親因為莫名其妙的小事被丈夫責罵,也悲憤上頭,情緒激動地將丈夫所有帶漩渦圖案的收藏品全都扔了個精光。
這一扔可捅到了對方的苦膽上,秀一父親的臉色刷地變得鐵青。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他們的鼻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道:「你們給我聽好了,就算你們阻攔我也沒用!我已經頓悟了,真正的漩渦是可以用身體來體現的!」
說著,他伸出了舌頭。
他的舌頭越伸越長、越伸越長,最後卷成了和腦袋一樣大的蝸牛殼形狀。
他的臉都因為用力擠壓舌根而變了形,卻還要從喉嚨裡發出得意的竊笑。
她和秀一以及秀一的母親都被這毛骨悚然的景像嚇得奪門而逃。她徑直跑回了家,而另兩人只能在街上游蕩一晚,等到第二天秀一的父親去上班後再回家收拾狼藉。
於是今天上學,一晚沒睡的她恍惚間想起了男友秀一的提議——
『哎,桐繪,要不要跟我一起從這個鎮子逃出去?』
就在這時,走廊裡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驚呼。
面向走廊的窗戶一下子被學生擠滿,在擠擠挨挨的縫隙中,桐繪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相當高大的身影不緊不慢地穿梭而過。
看過了熱鬧的女生回到座位,紛紛嘰嘰喳喳談論起來。
「那個就是轉學生嗎,好帥氣啊!」
「據說他有個脾氣很壞的女友誒……」
「誒?好討厭——」
小鎮上的流言傳播得很快,即使對方是第一天來上學,可就連他女友的性格同學們都已經打聽到了。
一直到上課鈴響起,教國文的橫山老師來檢收新年假期的作業,這股交頭接耳的熱潮才平息下去。
五島桐繪是唯一沒有心浮氣躁的人,畢竟她已經交上了男友。
只要她沒有出軌的打算,其他男生的外貌再出眾,也和她沒有關系。
可即便如此,當教導主任領著轉學生來班級的時候,她還是感到了一瞬間的驚艷。
這位男生有著一頭突兀的白色短發和一張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帥氣臉孔,還理直氣壯地戴著不符合風紀的圓墨鏡。
這樣出挑的家伙本該讓喜歡抱團的學生群體望而生畏,可他稍顯輕浮的笑容又在恍惚間給人一種『他似乎也沒那麼難說話』的錯覺。
而和他笑容相反的是他讓人不敢接近的身高,得有一米九以上了吧,進入教室時甚至需要低頭才能穿過門。他光是站著就顯得氣勢十足,和他相比,明明已經是成年人的教導主任就因為低矮而看上去畏畏縮縮的。
立領校服讓人看不出他的體格,可是從他的肩寬來看,絕不是瘦弱的那種類型。
總而言之,無論這方面還是那方面,他都很容易引起異性興趣的樣子。
另一位女性的轉校生站在他身邊,就像大樹邊的一棵小苗一樣,稍有不慎就會被忽略過去,只給人留下一個纖細文靜的模糊印像。
或許這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吧,在黑板上寫下名字落座之後她就一言不發,也不理睬後座的搭話,轉眼就讓人把她忘了個一干二淨。
因為身高的原因,名叫八軒八辯的少女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第一排,而名叫五條悟的少年則坐在末尾的最後一排。
第一節 課囫圇上掉後,最後一排的座位果不其然被團團圍住了。
不論是繁華的東京還是東京來的時髦少年,都讓少女們遐思不已。
「五條君之前在上什麼學校呢?」其中一位好奇地問道。
「啊、這個……姑且算是所宗教學校。」少年語焉不詳道。
東京真是什麼學校都有啊,人群中頓時響起了新奇的驚嘆聲。
「那、那,你為什麼要戴墨鏡呢?」又有一位問道。
「我有畏光症啦,不戴的話眼睛會瞎掉。」少年半真半假道。
老天也太不公平啦,人群中又響起打抱不平的聲音。
「怎麼貼著OK繃呢,是受傷了嗎?」還有一位問道。
「這個啊,是被女友打的。」少年黯然道。
這也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對男友暴力相向呢!!
人群霎時炸開,齊齊轉頭看向坐在第一排的少女,那怨恨毒辣的目光如同漩渦一般旋轉不停,一時間仿佛要將所有人的心神吞噬其中。
可是她們在怒瞪那名少女的時候,發現她也在冷冷地注視著她們,那視線與眾人匹敵竟也不落下乘,隱隱讓她們頂不住壓力選擇了逃避,空氣中的氣旋也被無形打破。
只有五島桐繪察覺到她看的並不是好像被控制了心神一般的女同學們,而是那個暗暗露出看好戲神色的乖張少年。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似乎能燃起劈啪的火星。
八軒輕輕按摩著自己的手腕,衣袖下還有鮮紅的掌印沒有消去。
她才不像那個不要臉的家伙,一點小傷要在臉頰上貼OK繃來昭告天下。
然而蛇類的隱蔽機能實在太過優越,課間的插曲過去後,她又被全班所遺忘,並沒有人因為悟的傷勢而來找她這個女友的麻煩。
下一個課間的時候,悟就沒有再作妖了,他像一個普通初來乍到的轉學生一樣問起了學校的社團。
可是同學所能給他的答案相當可憐,學校裡只有一些上個世紀風味的文學部、美術部、田徑部之類的幽靈社團,甚至都沒有開展什麼部活。
考大學更是無稽之談了,這裡的家庭根本拿不出私立大學的學費,也沒有人打算去參加國立大學的共通考試。
午餐時間一到,她就被悟扯出了班級。
同學們剛拿出便當還來不及問他們的去向,這兩人就消失無蹤了。
少女們大失所望,不敢相信被暴力相向的少年竟然如此痴心不改,忠心耿耿地陪伴著那個傲慢大小姐。
空無一人的天台上驟然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黑渦高中坐落在半山腰上,從天台可以俯瞰整個小鎮。比起霓虹閃爍、摩天大樓群立的東京,這裡的大部分建築都是鎮民的住房,娛樂設施貧瘠得可怕,連家游戲廳都沒有,更別提什麼卡拉OK或者水族館了。
可想而知這裡的生活有多乏味。
「你察覺到了吧?」
「嗯,有點怪。」
人們在滿足基礎生存需求後,自然而然就會追求精神上的快樂,從而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娛樂業。低級一點的像是網吧或者小鋼珠店,高級一點的則有音樂廳或者展覽館之流。
可是這裡一概沒有,就好像所有人都不需要有更高級的享受一般。
學校恰是成人社會的縮影,黑渦高中也是如此。
短短一個上午的接觸下來,他發現這所學校既不重視體育社團,也不在意學生的偏差值和升學率——既沒有少年的熱血青春,也沒有現實的繁重壓力,仿佛只要像牲畜一般渾渾噩噩活著就行,不要奢望什麼自我成就和社會價值。
假如這真的是恐怖RPG游戲的話,在玩家詳盡了解世界觀之後,就該出現第一次詭異事件了吧。
而女同學們轉瞬即逝的精神異常似乎就在提醒著兩位咒術師,這一切背後或許正有更未知的力量藏在其中。
「下一步該拓展地圖了吧,要是有解謎環節就好了!再來點怪物追殺增加刺激!」悟席地而坐,期待地舉箸暢想。
八軒單手支頤,靜靜地注視著他幼稚的樣子。
黑渦鎮的天空永遠都是陰森森的,遠處的山和燈塔黑壓壓一片,可這並不影響他的食欲。
可當他打開便當盒,卻突然一呆。
本該作為配菜的炸培根了無蹤跡,只余一股煙熏的香味縈繞鼻尖。
便當失去肉食,只剩勉強塞進去的生菜絲和白飯上一顆梅子散發著可憐兮兮的氣息。
「什麼時候?!」悟不可置信。
兩個人的便當都一直是他在攜帶啊?
安靜的八軒此時露出了好整以暇的端莊笑容,她滿意地舔舔嘴角焦香的碎屑,可愛地說:「多謝款待。」
說完,她不待悟有所反應就從天台一躍而下,混進了去衝去小賣部的人群中。
可是區區人群又怎麼阻擋六眼呢?
在悟咬牙切齒的視野中,她纖細的背影透露著扳回一城的洋洋得意。
體術練習只是他們的日常慣例,誰讓他借機去裝可憐的?
午休過後,只吃了蔬菜和白米飯的悟一臉郁悶地回到教室。
作為眾人焦點的他果不其然因為情緒不對而受到了關心,而他因為過分在意『小八是怎麼突破他的注意力偷吃到便當的』所以敷衍了幾聲就趴到了課桌上。
他脖頸上戴的鱗片從衣領中滑落下來,在空中熠熠生輝。
下午的上課鈴響起來,可是本該和他前後腳回到教室的小八卻遲遲沒有出現。
這個從小野慣了的姑娘肯奉陪他一個上午就已經是極限了,學校的規矩並不能束縛住她想去哪就去哪的腳步。
小鎮的異常果然也引起了她的興趣,畢竟他推薦給她的那麼多推理漫畫也不是白看的。
一節食不知味的數學課過去後,悟收到了她的郵件。
[我遇到了一個腦筋不正常的大叔。From小八]
悟在桌肚裡飛快按著手機:[以你的常識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評價。To小八]
果不其然,悟期待已久的詭異事件出現了。
沒過幾天,他們的同班同學五島桐繪的男友齋藤秀一的父親,去世了。
第46章 哭了
上學時間也是成年人的工作時間,下晌時刻,就算是家庭主婦也會因為忙於准備晚餐而閉門不出。
此時的黑渦鎮像是一座廢城一般寂靜無聲,正適合疑神疑鬼、探頭探腦的家伙出沒。
八軒早就察覺到了有個人在角落窺視著她,腳步聲的音質是皮鞋,邁步的寬度和重量顯示男性,呼吸深度和肺部擴張幅度提示中年。
空氣無私地送來情報,卻被少女大腦淺層的處理機構判斷為沒有價值,所以沒有分去半點注意力。
八軒目不斜視地漫步在散布民居的小道上,民居內的主婦和老人注意到這位曠課的少女,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隔窗注視著她,那一動不動的模樣像是店鋪櫥窗中沒有靈魂的陳列,只可惜沒有人會想買這麼晦氣的商品。
真的跟NPC一樣呢!或許悟說的沒錯,不知道上去跟他們對話會不會觸發特殊事件呢?
「那就是五條君的女友吧……」
「曠課竟然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街上,真不檢點……」
屋內隱隱傳來竊竊私語,八軒有趣地與他們一一對視,沒有在意那個街角的男性已經衝到了她身旁。
「喂你,不是這個鎮上的人吧……」他張開雙臂攔在她面前,亂轉的雙眼深深地凹陷在顱內,像扁平的面餅上被用力按進了兩團蠕蟲,「來一起信仰漩渦吧!漩渦是絕對不會辜負你的!」
『漩渦』的關鍵詞微弱地刺激到八軒的聽覺捕捉裝置,啟動了她的反饋系統。
確實,在他們到來之前,輝利哉有提及這裡的鎮民突然開始前所未有地痴迷起漩渦的圖案。可是他倆現實接觸下來,發現這痴迷更像一種盲目的圖騰崇拜,連邪|教的等級都還未夠上,更不必說引起什麼事故了。
少女想要繞過這人的腳步停下,緩緩轉過頭來:「漩渦?這究竟是指什麼呢?一種生物?一張圖片?一段聲音?」
她金色的雙眼似乎戴了隱形眼鏡,在看過來時鏡片未跟上眼球的移動,有一瞬間的滑片。
那雙瞳中帶著瑩瑩微光,好像只要他說出什麼不夠讓她滿意的發言,那光芒就會轉瞬消失不見。
「啊啦,那不是秀一的父親嗎?」
「果真沒有去上班啊,真是讓漩渦給迷了心智了。那個小丫頭不會著了他的道吧?」
民居內的竊竊私語再度響起,像電影旁白一樣解讀著窗外的場景。
八軒吝嗇的關注讓秀一父親額頭滲出臭汗:漩渦是如此完美的東西,怎麼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呢?
「是祝福啊!!」他歇斯底裡地喊道,好像八軒具像化的猜測褻瀆了神聖的存在,讓他大發雷霆,「漩渦是對所有人的祝福!」
他的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大起大落的心潮讓他的臉一陣抽搐,很快露出精疲力盡的扭曲慘笑。
他呼哧呼哧喘著粗氣,陰沉道:「我會讓你理解的,我會讓你也接受這無私的祝福的……」
說完,他便佝僂著身軀,大汗淋漓地離開了。
他的汗水滴了一路,像是蝸牛蠕動過後留下的濕滑痕跡。
怎麼說呢,這種感覺就像路旁突然衝出來一條沒有栓繩的狗,衝她狺狺狂吠了兩聲之後掉頭又跑了。
於是她編了一條郵件發給悟:[我遇到了一個腦筋不正常的大叔。To悟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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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的時候,在小鎮上游蕩了一下午的八軒施施然回到家中。
一戶建的煙囪已然升起炊煙,她聞了聞,果不其然聞到了黃油和牛奶的香味。
「唔。」她受不了地塞住鼻孔。
在她偷偷將悟的培根吃掉之後就有些許後悔,心想恐怕會遭到他的報復。
她在小鎮上也有目的地找了找餐館,可是這裡連給社畜大叔下班放松的居酒屋都沒有,更別說拿得出手的餐館。
只有一家爬滿了蛞蝓的潮濕海鮮店,在門口賣一些烤秋刀魚。
發育不良的小魚苗被木棍從口中一直捅到腹部,在炭火的燎烤下從魚皮中分泌出粘稠的液體,一路從大張口中滴出,像是魚在嘔吐。死不瞑目的雙眼瞪著路人,讓人看一眼就倒盡胃口。
於是她只能一無所獲地回家。
雖然悟確實廚藝很棒,可是這種最要命的弱點被他拿捏在手裡的感覺實在不妙。
想要吃到美味只能依賴對方的善心,而五條悟沒有這種東西,他只有滿肚子的鬼主意。
八軒上前用鑰匙打開門,脫下校服皮鞋擺進鞋櫃,踩上玄關探頭道:「我回來了。」
貓著身在烤箱前搗鼓不知名物體的少年轉過頭來,笑嘻嘻道:「你回來了啊。」
八軒頓時警惕地後仰。
貓咪並不是擁有了之後就能讓人放心的安分生物,就算全身心地屬於你,他也會把水杯打翻、把花盆推倒、把卷紙扯得一地都是,再端坐在一片狼藉之中可愛地看著你。
「你煮了什麼?」八軒狐疑道。
「美味的東西啊。」悟眨眨眼道。
烤箱發出了叮的一聲宣告結束,他赤手從裡面拿出一盆香氣四溢、柔軟蓬松的舒芙蕾擺到了八軒面前。
不僅如此,他在出爐的點心上還又撒了糖霜、擠了奶油、倒了蜂蜜,怎一個甜上加甜了得。
八軒拘束地坐在餐桌前,看看甜點,又看看悟無懈可擊的臉,抗拒道:「我不要吃。」
悟在心裡暗笑,其實能看到她這副柴犬一樣的表情就已經很夠本了,但他午餐可是吃了整份沒有肉食的生菜白飯誒,所以她怎麼也要吃一口甜點才行。
他從巨大的舒芙蕾上挖下一大勺顫巍巍的蛋奶,用胳膊勒住小八企圖掙扎的雙臂,硬是撬開她的嘴塞了進去。
其實客觀來說,他烤的甜點相當成功。
舒芙蕾是超難的法國點心,鮮奶打得不夠用力在烤的時候就容易塌陷。烤得不完全的話,也無法在點心表面留下焦香的硬殼。上菜的時候太用力還會導致形狀破掉,冷卻太久又會失去口感。
熱騰騰的點心入口即化、絲滑柔軟,在整個口腔裡留下濃郁的奶香和爆表的甜度,這本該是極致的享受,可它對只偏愛醬油和味淋的舌頭來說實在是酷刑。
八軒感到血管裡的糖分直衝天靈蓋,她艱難地將這一大勺生咽下去,只覺得自己的壽命都短了一大截。
吐掉是不可能的,除非她想被悟記仇一輩子。
面對生離死別都面不改色的少女竟被一口甜點膩到流下了兩行鱷魚的眼淚,哭了。
「不會吧?真的哭了?哈哈哈哈!!」
然而面對她眼淚的少年根本沒有良知可言,他只覺得她皺著臉流淚的樣子稀奇得不行、可愛得不行,要是沒有一兩張照片留作紀念的話,簡直是全社會的損失。
八軒幽幽地看著他,淚汪汪的雙眼放射死亡射線。
好在她根本不關心自己會不會社會性死亡,不然就憑悟衝她哢嚓哢嚓拍照的行為,他少不了要吃她一頓毒打。
悟似乎感悟到了明早的體術練習不會太好過。
他輕咳兩聲,摸摸臉上被刮到的傷痕。明明用反轉術式一秒就能治好,他卻偏不,還要貼張凱蒂貓的OK繃到處宣揚。
至於為什麼,這大概就是秘而不宣的少年心事了。
他終於大發慈悲端來了被保鮮膜裹得嚴嚴實實的咖喱飯,為了讓小八的鼻子失靈,他還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
加了無數糖分的舒芙蕾自然成了他的晚餐。
兩人終於能好好坐下用餐時,狂喝水將口中的甜味衝下去的小八講起了下午在街上遇到的怪大叔。
「祝福?還要讓你也接受?有覺得身體哪裡不對勁嗎?」悟挑起眉毛,畢竟小八是有被控制的前科的,類似的情況都會讓他暗暗在意。
六眼的觀察下,餐桌對面快樂插起牛肉的少女沒有一絲一毫的咒力異常。
「完全沒有。」八軒嚼著牛肉,含糊道。
於是他放下心來,將一大勺舒芙蕾含入口中,滿足地眯起了雙眼。
沒有受奇怪的控制就好,畢竟小八對付人類也是很有一手的啊。
八軒在面對詛咒師的時候,攻擊一向來精准而不留情。
筆直衝來的少女忽然從視野中消失,她的速度實在太快,等發現時,雙腳就已經被劍砍斷。地基崩潰,建築便也跟著崩塌,身體無法維持平衡,自然對後面的攻擊也失去了招架之力。
就算僥幸逃過了第一擊,隨之來而的刀風也會痛擊得他們跪倒在地。
誰讓脛骨前是肌肉分布最薄弱的地方呢,沒有肌肉的緩衝,骨膜上的痛覺神經又最發達,朝小腿上稍稍一踢都能半天緩不過來。
喜歡攻擊下盤的小八絕不會放過這樣效率高超的制敵手段。
他可是親眼見過的,一招砍腿,一招砍頭,就像行刑的劊子手,利落而凜然。
而劊子手攪拌著咖喱飯,突然回憶道:「對了,那個大叔身上有股奇怪的臭味,有點像詛咒,但是身上又沒有詛咒的殘穢,所以有點在意。」
「真虧得你沒忘記啊。」悟吸著果汁,「怎麼樣,還記得那個氣息嗎?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反正這裡也沒有什麼娛樂,這幢剛剛買下的一戶建也沒有裝有線電視,與其悶在家裡,還不如出門找點樂子。
做飯是悟的工作,洗碗自然就交給了八軒。
好在她老媽給家裡裝上洗碗機之前,她有在邊上幫過忙,不至於連清潔劑應該倒多少都不知道。
雖然在第一天的時候她也有鬧出過因為碟子太滑、她太用力捏住,結果把瓷器捏碎的烏龍。
沒辦法,假如普通人的力量是1到10的話,那她的力量就是1到1000,雖然收斂一下也不是不能偽裝,但一不小心還是會暴露。
等她對力量的掌握再細微一些,這樣的失誤也會一並消失了吧。
出門之前,悟給電熱水器燒上熱水,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能泡澡。
大少爺雖然沒有潔癖,但在這個空氣鹹腥的海邊小鎮,出門一趟總覺得身上也帶上了一股死魚的臭味。
晚飯後,小鎮的氛圍變得熱鬧了一些。
白天死氣沉沉躲在家裡的主婦和老人像是突然活過來了一樣紛紛出門互相拜訪,閑聊起家長裡短。
敞開的大門裡還能看到工作了一天的男性端著酒杯坐在桌前,對妻子兒女高聲談論。
悟和八軒兩人在經過時,收獲了不少意味不明的目光。
悟倒是很想去別人家裡參觀一番的樣子。
清掃地圖確實是RPG游戲的一大樂趣,不少游戲公司甚至會在地圖以外的暗道裡設置隱藏寶箱,給認真探索的玩家留下獎勵。
在被八軒拉走的時候,他還一臉可惜的樣子。
遵循著腦海中那股異味,他們越走越靠近小鎮中心,看來怪大叔的家庭還算殷實。
在鎮民的談話中,八軒聽到那位秀一的父親有一個兒子,在隔壁的綠山市上學,是小鎮裡少有沒有直升黑渦高中的子弟。
而這位齋藤秀一的女友,就是他們的同班同學五島桐繪。
是某種巧合嗎?
「就是這裡。」八軒在一幢民居前停住了腳步,裡面的人家似乎並不活躍,很久才會傳來一兩聲虛浮的腳步聲。
在他們不遠處,一池寬闊的湖泊靜謐地躺在小鎮中央,與民居遙遙相對。
悟突然道:「小八,你知道台風眼嗎?」
「台風中心的無風帶嗎?」
「是啊,漩渦漩渦,總要有一個圍著旋轉的中心吧?」悟抬手指向湖泊,「那個就是小鎮的中心,也就是『台風眼』。」
「你們在說蜻蜓池嗎?」一個女聲在他們背後響起,正是五島桐繪。
她正拜訪完男友家出門,就見到了第一天上學的兩位轉學生站在齋藤宅的門口。
他們親密地牽著手,像是在欣賞著湖景,一點也不像流言裡傳的那樣暴力相對、情感不和。
她被秀一父親突發的瘋態折磨得心力交瘁,說話也不由得帶上了質問:「五條同學、八軒同學,你們怎麼在這裡?」
第47章 蜻蜓池
「這個湖,底下有東西呢。」轉學來的少年牽著女友,對蜻蜓池一揚下巴,示意五島桐繪去看。
即便是這樣稍顯不尊重的動作,在他身上也顯露出了十分的瀟灑,讓人不由自主原諒他的輕慢。
臨近海邊的湖泊一般在底部都會有和大海相交彙的暗渠,否則只靠雨水灌溉的話,湖泊早就應該被蒸干了,所以裡面有海裡衝過來的東西也不奇怪。
大城市來的人果然沒有見過大自然的奇景吧,對這點自然現像也要說上一嘴。
「是嗎,是什麼呢?」五島桐繪不感興趣地敷衍道。
對方對她的質問避而不談,反而岔開話題,她的性格不允許她咄咄逼人,只能保持禮節跟著他的話說下去。
少年面對她不以為意的態度玩味地咂了一聲舌。
「是會奪取人性命的東西哦?」他笑嘻嘻地道。
一只烏鴉在這時唳啼著落到了他們身邊的樹梢上,像是在應和他不詳的發言。
五島桐繪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什麼啊,怪嚇人的。」
青春期的男生總是會說出些聳人聽聞的話、或者做出一驚一乍的事情來博取他人的注意,她對這樣俗不可耐的招數見多識廣,本不應該放在心上。
可是對面的少年不需要做什麼,就已經足夠吸引人了,讓她下意識覺得他並不是那麼膚淺的性格,會說這種無聊的話來故布疑雲。
她不是一個非常具有探究精神的少女,從她平庸的學習成績上也足以看出來這一點。
因此哪怕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她也沒有深思。
不如說深思是屬於自省者的智權,而這個小鎮還未能夠孕育出能承擔這一負荷的大腦。
「我要回去了。」她抗拒地說道,晚風從蜻蜓池的湖面上吹來,鹹腥的氣味熏得她大腦渾渾噩噩。
臨走之前,她秉持著好意勸說道:「你們也早點回家吧,繼續游蕩下去的話會被別人說閑話的。」
「多謝提醒啦。」少年少女在她背後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烏鴉從樹梢上飛落,停駐到了少女的肩上。
沒過幾天,五島桐繪就從男友齋藤秀一那裡得知了他父親的死訊。
齋藤家透露的死因說是他從樓梯上掉落摔死的……她聯想到秀一父親死前發瘋一般著迷漩渦的樣子,覺得他神志不清的時候在台階上一腳踩空也在意料之中。
可能摔死的人樣貌慘烈,葬禮上秀一和他的母親並沒有讓親朋好友瞻仰遺體,只是在奠龕上擺了秀一父親的遺照給來人悼念。
葬禮之後,秀一的母親在跟雇佣來唱經的僧侶結款,而秀一偷偷將她帶到家中,打開了一座散發著臭味的巨大木桶展示給她看。
木桶的裡面,秀一的父親面若死灰,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柔軟地盤繞在木桶底部,用自己面條一般拉長的屍體圍出了一個漩渦的形狀。
木桶的內側,還有他在死前用指甲刻上去的一行字——
[我要證明給你們看!]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並不是被人所害,而是自己打碎全身的骨頭爬進桶裡去的。
「這個鎮子被詛咒了啊,桐繪!」秀一崩潰地把桶蓋一扔,用力掐住了桐繪的肩膀,「說真的,和我一起逃走吧!」
桐繪一臉驚恐,不想繼續和詭異的屍體身處一室。她沒有回答秀一的話,就干嘔著逃走了。
為什麼要說鎮子被詛咒了?除了秀一的父親之外,大家都好好的啊?
只是他自己因為痴迷漩渦發了瘋吧!
匆忙之下慌不擇路,等她醒悟過來時,才發現自己一不留神跑到了那兩位轉學生的家門口。
或許是他們身上讓人覺得不一般的氣質、或許是他們不明原因出現在齋藤家門口的時機、或許是五條君那天說的意味深長的話,讓五島桐繪下意識覺得他們可能對秀一父親的死早有預料。
眼前的一戶建還未染上多少生活的氣息,可是明亮的燈光不由讓人覺得心防一松。透過窗簾隱約可以看見五條同學高挑的身影和八軒同學坐在桌前的纖細影子。
還未細想未曾告知就上門拜訪算不算是一種失禮,她的手就已經顫抖著按上了門鈴。
屋內的兩個人似乎開始猜拳決定誰去開門,桐繪從窗外看不清他們的手勢,卻品味到了一股游戲人間的玩樂心態,他們好像一點也沒有關注到這余裕的態度和正在舉辦葬禮的壓抑小鎮是多麼格格不入。
前來開門的是八軒同學,她在換室外鞋的時候臉上還有一絲淡淡的不服氣。
她看到院外躊躇驚惶的桐繪也只是視若無睹地打開門栓放她進去,並不好奇她激動的情緒和突兀的拜訪。
同樣作為女性,一般來說這種時候都會關愛一番,問問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吧?
反倒是五條君興致勃勃地給她端上了茶水,一副待客有道的樣子。
室內彌漫著一股晚餐後的香味,桌上還擺著裝有醬油仙貝和奶油曲奇的餅干盒。
干淨的環境讓桐繪松了一口氣,其實她在進門後就感到了後悔。因為在鎮民看來,沒有結婚就住在一起是下流齷齪的事情,她不想參與到莫名的流言蜚語中。
「有什麼事嗎?」五條同學在她對面坐下。
他的相貌近看顯得更吸引人了,哪怕桐繪對秀一忠心耿耿也不由有一些臉紅。
可他的發言顯得明知故問,讓她受了驚嚇的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怨氣,好在她並不是那種沒有得到想要的關心就要大吵大鬧的人,只是捏緊了茶杯。
「五條君沒有聽說鎮上有葬禮嗎?」
「哦,聽說了,所以呢?」他撐著臉頰,不感興趣地說。
他不笑的時候漂亮的臉孔便顯得距離感十足,讓桐繪產生了一絲退意。
回到室內的八軒同學坐到了桐繪身邊的位置,捧起她剛才看了一半的漫畫書,拿起一片仙貝叼在口中。
她對其他女性當著自己的面和男友說話並不介意,可桐繪卻開始如坐針氈。
退路被堵住,又是自己主動上門拜訪,驟然提出離開也太奇怪了。
秀一父親詭異的死狀縈繞在她腦海中,她想要問問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秀一對她誠實地坦白真相,她就這樣將他的家醜透露給陌生人,萬一對方將事情宣揚出去,秀一一家在小鎮上就無法待下去了啊……
她只好從側面問道:「那天,你說蜻蜓池裡有會奪人性命的東西……是怎麼回事呢?」
「哦,那個啊,就是字面意思啊。」五條同學顯得漫不經心,「下面有一個大空洞,你們不知道嗎?洞裡應該不好的東西吧,可惜沒有潛水裝置,不然我那天就下去看看了。」
「怎麼可能?蜻蜓池存在了好幾百年了,有不好的東西怎麼會沒人發現呢!」桐繪反駁道,「而且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說這種奇怪的話來引人注意也太孩子氣了!」
原本以為五條同學是不一樣的,沒想到他和那些無聊的男生也沒有什麼區別。
蜻蜓池深到不可見底,他怎麼可能能一眼看到底部的場景?說謊話至少也打一下草稿吧!
誰知對方面對她有理有據的反駁竟哈哈大笑:「你絕對是恐怖片的女主人公吧,無論發生多麼扯淡的事情都能說服自己、繼續心安理得地在鬼屋住下去的那種類型。」
一邊安靜看書的八軒同學發出了噗呲一聲,隨即若無其事地翻到下一頁。
什麼啊這兩個人,陰陽怪氣的!
桐繪感到自己被嘲笑了,臉上灼燒起來。
「你有什麼證據嗎?」她的語調變得尖銳。
她的惱羞成怒對那兩人造不成絲毫影響,就好像有一層壁壘一樣,阻隔著他人對他們的情緒傳遞。
五條同學挑起眉,用『你賺到了』的口吻說道:「好吧,那就給你看看吧!」
一旁的八軒同學嘭的一聲合上厚厚的漫畫書,從腳邊拿出一個密封嚴實的箱子扔到了桌面上。
箱子和桌面碰撞發出的巨響下了桐繪一跳,她不敢相信文文弱弱的八軒同學做起事來這麼粗暴。
畢竟小鎮上的教育一直是溫馴的女性才值得被憐愛,可是看五條君的樣子卻好像對此沒有什麼不滿。
「裡面是什麼?」桐繪心有余悸地問道。
「這是小八在空洞裡拿到的樣本,」他炫耀地說道,「雖然我不能下水太久,但是她可以。真是不可貌相啊,這個偏僻小鎮竟然還藏著這種程度的詛咒,你們能活到現在真是幸運,要感謝我的小八的辛苦付出啊。」
「要看嗎?看了晚上可是會做噩夢的哦?」
還有什麼能比秀一父親滑溜溜的屍體更嚇人的嗎?桐繪不想在他面前露怯,於是不信邪地點了點頭。
五條同學帥氣地笑了起來:「我還沒見過你們普通人看到這種東西時候的表情呢。」
他說著,打開了箱子。
屋內頓時彌漫起了一股潮濕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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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嗎,今天格外的遲啊。」夜間回到家的時候,她的父親還在窯爐前守著。
五島桐繪的父親是黑渦鎮少有的陶藝師,平時會燒制一些手工藝品帶到隔壁綠山市參展,為自己博取一些名氣的同時為家裡增加收入。
桐繪心不在焉地應付了一聲,便打開門走進了家中。
母親的問話她也隨便敷衍了過去,一路走到樓上自己的房間,精疲力盡地摔倒在床鋪中。
在五條和八軒同學家裡她看到箱子中的東西後,五條君好心為臉色煞白的她說明道——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有許許多多奇怪的傳說,有的廣為人知,足以讓人們的日常生活為它改變:比如廁所裡的花子,讓女生在洗手間不敢敲最後一個隔間的門;比如音樂室的幽靈,讓學生在晚上聽到鋼琴聲不會好奇,只會害怕到逃跑……
而有的傳說名不經傳,只能蟄伏起來,等待時間為它充電,讓它能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你說的好像這些傳說是活著的東西一樣……』她牙齒打顫地說。
可是五條君的好心到此為止,要啰啰嗦嗦地解釋老生常談的話題顯然讓他稍感不耐煩,於是無賴地將這個任務拋給了自己不善言辭的女友。
他們兩人不顧她心情地在桌子下面用腿打了一架後,腿沒有對方長的八軒同學只好放下漫畫書,撇撇嘴道:『是哦,你就當做黑渦鎮裡沉睡著一個名叫『漩渦』的傳說,在等待著成長到足以影響所有人的那一天就行了。』
這影響具體指什麼,看秀一父親的死狀就顯然能明白了。
他們輕松的口吻給了桐繪強烈的割裂感。
秀一的父親因為痴迷漩渦而死,小鎮上所有人都前來參加了葬禮。可是他們卻好像很習慣面對他人的死亡,所以才能用這樣抽離的態度來面對即將降臨到所有人頭上的厄運。
實在是太荒唐了,像故事一樣讓人無法相信。
可是箱子裡像沒有骨頭一樣的人類斷肢又是實實在在的,造不了假。
大概是被水泡久了,皮膚被一碰就會撕脫,五指像蕨類植物一樣卷曲起來,末端還長有指紋和變軟的指甲。
桐繪躺在床上,一時感到滅頂的恐慌,一時又忍不住對他們在來到黑渦鎮前的生活感到了好奇和羨慕。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生經歷才能打造出這樣不同尋常的人來呢?
什麼樣的人才能在沒有潛水裝置的情況下在深不見底的湖泊裡游一個來回呢?
又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在蜻蜓池的空洞裡發現鋪滿湖底的扭曲屍體,還能面不改色地帶著殘肢回來呢?
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這個被同班女生所討厭著的少女。
這樣放空地思考著,她漸漸陷入了沉睡。
夢裡,整個黑渦鎮以蜻蜓池為中心飛速旋轉了起來。
巨大的離心力讓湖水升入空中,一陣電閃雷鳴,天空下起了堪比台風天的暴雨。
干涸的湖底露出了露出一個巨大的孔眼,像是地底下埋藏的巨鬼在窺視著世界。
她的視野看到空洞中塞滿了彎彎曲曲盤繞著的屍體,其中一具屍體長得和秀一的父親一模一樣。
它突然睜開空洞的雙眼,怒瞪著她,尖嘯起來:「你也來信仰漩渦啊!!」
第48章 兒戲
四下無人,萬籟俱寂。
夜空中的圓月散發著慘白的月華,在靜謐的湖面上投射下粼粼波光。
龐大的陰影帶著震動從湖底洶湧翻滾而來,鏡子一般的水面被破開,水霧衝天而起,可怖而曼妙的巨蛇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黃澄澄的豎瞳在迷蒙的視野中發現了岸邊佇立的少年,巨蛇悄無聲息地擺動身姿,潛伏在深不見底的暗綠湖水中搖曳而來。
少年在巨蛇的頭顱前渺小如滄海一粟,冰涼的水汽帶著腥味撲面而來,蛇的吻部吐出信子,輕輕搔刮著他的全身。
陰森而瑰麗,攝人心魄。
這潮濕的夢境如溫涼的舔舐一般讓人沉溺其中,不願醒來。
直到上學的鈴聲響起,五條悟才從床上驚醒。
他赤著上半身,只穿一條長褲,脖頸上掛著的漆黑鱗片緊貼在他結實白皙的胸膛上。
他是個睡眠需求異常低下的人,在掌握反轉術式之前就能三天三夜不合眼,掌握了之後便愈發猖狂了,仗著自己可以修復腦細胞,天天在SNS上做守夜達人。
像這樣一睡不醒的情況實在屬於失態。
悟捂住臉,深深地嘆了口氣。
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他這才發現,女友帶人外屬性這一點真是太刺激了。
八軒被洗衣機的噪聲吵醒,迷茫間在想悟一大早發什麼神經。
不是說今天是齋藤秀一父親的火葬日,所以學校停課一天的嗎?
火葬場的煙囪濃煙滾滾,不能被他人所窺探的屍首化為灰燼。
這本該是令秀一和桐繪松一口氣的事,可他們望向天空,卻發現帶著骨灰的煙霧縈繞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在眾目睽睽之下仿佛有自主意識一般遙遙飄向了蜻蜓池。
當場,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陣毛骨悚然,無法解釋的怪異現像就發生在身邊,難免讓人疑神疑鬼。
桐繪想到她在五條同學和八軒同學那裡得知的真相,頓時煞白了臉孔。
前些天八軒和悟追尋著異味去尋找她白天見過的怪大叔,可在到門口之後悟卻憑六眼發現了蜻蜓池下空洞的秘密,他們便沒有找借口進入齋藤家,而是選擇了以身犯險去湖底一探究竟。
悟的無下限術式能夠抵擋攻擊,攻勢越靠近他就會越接近無限的停滯,卻無法阻擋水下的窒息。
即便他能無限修復自己破裂的肺泡,可這個過程非常痛苦,所以只好由八軒下潛。
夜晚的湖底暗不透光,只有些許浮游生物散發著微弱的生物光,況且蛇的視力本就低下,所以她只能大致看清下面的場景。
黑渦鎮的中心,蜻蜓池的底部,存在著一個巨大到能涵蓋整個小鎮的空洞。
穿過湖底的巨大裂孔,便能發現下方別有洞天。
它和正上方的蜻蜓池相連,形成一個上下大小1比10的不規則沙漏形狀,蜻蜓池是1,那空洞就是10。
詛咒的氣息混淆在每一滴湖水中,咒術師眼中的湖底世界殘穢橫生。
在這惡業中,無數盤繞成漩渦狀的蒼白屍體密密麻麻鋪滿了空洞底部,悟鑒定這是將近一百年前的屍體,詛咒的力量保持了它們沒有變為白骨。
六眼的視野再寬廣,終究是有盡頭的。
水底的情況讓他產生了興趣,決定要去下面看一看才行。
要八軒說,直接一發[術式順轉-蒼]下去炸它個稀巴爛不就行了,到時候不管下面是人是鬼,吃了悟一招還能不死再說吧。
可是悟拽著她說『潛水耶,我還沒試過呢!』,她就變成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第二天,悟購買的下潛裝置悄悄送到了。
本來以日本會社的拖拉性格,這樣的配送服務沒有兩周絕對不會達成,可是在加價加價再加價的鈔能力下,沒有什麼不可能。
放學之後他們就擺脫掉新鮮勁還沒過的同學,帶著氧氣瓶和防水手電來到了蜻蜓池邊。
傍晚的日光在湖水下影響微弱,手電的燈光照亮水中漂浮的顆粒。
白發的少年興致勃勃地拉著少女的手向深處游去,呼出的廢氣冒成一個個氣泡上浮。
巨大的裂孔如深淵巨口將二人吞噬,沉睡了一個世紀的水葬坑迎來不速之客。
就裝備效果來說,他們還挺像以身犯險的恐怖游戲主人公的,就差手上來把撬棍了。
這個深度,如果身上沒有攜帶負重的話,僅憑個人是絕對無法潛到的。
不但如此,深潭恐懼、窒息恐懼和黑暗恐懼也會將人的精神壓垮,驚厥呼吸而開始無意義耗氧,最終不得不上浮,或因為氧氣耗盡而永遠沉睡在水中。
可惜咒術師都不是正常人,這二人更是尤其。
百年前的詭異屍體就在腳下,悟還能在遺跡中找著他感興趣的東西。
RPG游戲誠不欺悟,還真讓他找到了在水中漂浮的紙張。
要他說,恐怖游戲主人公喜歡寫日記已經成為了一個梗,他們不但要寫,還要撕開藏好:最好一張塞在玩偶肚子裡,一張埋在花盆土裡,最後一張在壁爐的灰燼中,還要被燒掉最關鍵的保險箱密碼。
他並不能去抓那些紙,不然只會讓它們分崩離析,只能順著水流的浮動靠手電隱約讀取。
六眼的分析能力足夠他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順利解讀。
[鎮子上的人開始瘋了,他們非要擴建屋子、連成一片,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將黑渦鎮圍成一個圈,裡面的人再也出不去嗎?]
[我的戀人小香說自己後背變得很癢,我發現她似乎開始長蝸牛殼。該怎麼辦,要幫她切掉嗎?切掉能解決一切嗎?]
[我發現周圍的女性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頭發變得很卷,很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只要人們的目光聚焦於她們,她們便更加得意,更加努力去卷曲頭發。]
[啊啊,我也感受到『漩渦』的召臨了,小香在等待我去團聚……不管是誰讀到這本日記,你也逃脫不了它的詛咒!!]
少年指指那些內容,對少女露出了一副『這真經典誒』的表情。
屍體們透過蒼白的眼翳注視著混不在意的少年少女。
不難想像這便是上一批不知不覺被『漩渦』咒殺的鎮民。
如果不從根源上阻止,死去的人還將源源不斷。
果不其然,秀一的父親幾天後就以詭異的方式自殺而死了。
可惜,悟訂購的氧氣瓶已經耗盡了,下一次到貨還需再等待幾日。
那麼,這裡就不得不提到一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悖論了。
詛咒與人的負面情緒息息相關。
如果沒有咒術師的插手,秀一父親對『漩渦』這一概念引出的驚惶便會反哺詛咒以養分,令其壯大去影響其他鎮民,使詛咒進一步蔓延滋生,直至事態無法遮掩,引起總監部的注意。
不難概括這永動機一般的來來回回:黑渦鎮孕育出『漩渦』,『漩渦』再逐步掌控黑渦鎮,陷入恐慌的小鎮開始滋養漩渦,漩渦進一步升級給與人們更大的恐怖。
直到它們雙雙吞噬彼此,鎮民成為被湖水淹沒的又一批犧牲品,『漩渦』則失去土壤再度沉睡。
可是事態發展到此,就形成了一個無法銜接的斷代。
一個能影響如此廣泛的詛咒在客觀上來說必須要集齊一千萬人長達四年的負面情緒才能形成,僅憑小鎮那一點點人口,還不足以驚醒如此龐大的絞殺機器。
必然有什麼東西做了它的發動機,一踩油門將詛咒驟然喚醒。
不管是不是宿儺的手指,他們都要搞清楚它的真面目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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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早餐的動力,八軒並不想起床,於是她只在被褥中翻個身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郵件:[為什麼早上洗衣服?To悟様]
十分鐘之後,對方才回復。
[想說是我的錯,可是也不盡然。From悟様]
看不到對方的臉,八軒沒法通過文字解讀到他的言下之意:[所以為什麼?To悟様]
[算了,就當是我的錯吧。From悟様]
對方講出了理應被殺滅的渣男發言,好在八軒並沒有這方面的常識,硝子和日和也不在左近,否則非逮著悟大肆譴責一番不可。
說曹操曹操到,硝子的郵件就在這間隙發了過來。
同樣作息日上三竿的酒鬼竟然大早醒著,想必是北海道的愉快出行讓她樂不思蜀。
[黑渦鎮調查得怎麼樣?我們這邊已經聯系好開挖河道的施工隊了。From獺祭硝]
[潛了水。To獺祭硝]
[詛咒在水下?說起來你醒得好早。From獺祭硝]對方顯然對她的答非所問非常習慣,自然而然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對,不過還不成氣候。被悟吵醒了。To獺祭硝]
[聽著真麻煩啊,還好我不用去。冬天的札幌真漂亮,你不能來一起玩真是太可惜了。Ps:不用理那個人渣。From獺祭硝]
接下來就是幾張在滑雪場的風景照和眾人的合影,還有蟹肉火鍋的特寫。
八軒思索再三,只能回復出六個點。
那邊目的達成,便不再發郵件過來。
反倒是傑又傳來了問候:[我阻止過她了,可是她說你重色輕友,需要懲罰。From Ob]
順便一提,Ob是Older brother的意思。
在背後將人揭發也足夠損了吧,老哥。
八軒再度回復六個點過去,於是那邊也不再為難她貧瘠的語言系統了。
就在她的睡意被兩位可惡同伴相繼打消時,她再度聽到了庭院外傳來耳熟的腳步聲,一樣的躊躇、不安,仿佛被什麼所驚嚇,跑來尋求心安。
很快,門鈴聲便響起。
五島桐繪從火葬場離開,再度來訪。
悟大清早洗衣服,一定很有精神,可以獨自接待她的。
八軒想著,懶懶地又翻了個身,美美抱住卷成一條的被子。
可是心思歹毒的少年雖然認下了錯,卻仍舊不會放過害他早起的罪魁禍首。
他裝模作樣地上樓來敲她的房門:「五島同學來了,快下樓啦,不然很失禮誒。」
八軒伸手撿起床邊的脫鞋,一把扔到門上。
已經換了一身居家衣褲的少年故技重施:「早餐已經做好了哦?」
屁咧,她都沒有聞到香味。
悟似乎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芝士火腿三明治,還是涼的比較好吃吧?」
唔,有點道理。
於是五島桐繪就見到了一點不拿她當外人的八軒同學穿著睡裙就下樓待客的樣子,只是很顯然她的目的並不是自己。
她一在餐廳坐下,就理直氣壯地問五條同學:「三明治呢?」
被這一打岔,桐繪竟覺得自己慌慌張張跑來的樣子有些傻氣。
沒見到這二位被知悉真相的轉學生毫不緊張,還在悠哉悠哉地過自己的日常生活嗎?
她對再度在她身邊坐下的八軒同學拘謹地打了個招呼。
而被眾人傳得沸沸揚揚的傲慢大小姐終於看了她一眼,像點讀機一般有來有回地恬淡道:「你好。」
被回應的桐繪便好似摸到和她相處的秘訣,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
她是過來告知他們火葬儀式上的駭人景像的,他們沒有出席,所以可能沒有看見天空中盤旋傾倒入蜻蜓池的滾滾濃煙。
可是她的禮數約束著她不能在他人用餐的時候說這樣倒胃口的話……她的心中其實還是擔心詭異的事件會讓他們拋下這個不詳的小鎮選擇逃命自保。
畢竟有人死了不是嗎,反正才轉學沒幾天,再轉去別的地方也是一樣。
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眼中不幸被卷入的轉學生正是為此而來的,對她所要說的場景早有預料。
「其實現在有兩個選擇,」五條同學咬著冰鎮過後的奶油泡芙,對她豎起兩根手指,「一個是交給我們慢慢調查,不過這期間死掉的人我們可不負責哦?」
「第二個嘛,我去一炮轟了那個湖,看看能不能把詛咒直接轟掉。不管說是地震也好、演習也好,大家那邊就由你去解釋了哦?」他輕描淡寫道。
[窗]也不在,傑也不在,這種麻煩的活他才不要干。
第二個選擇很明顯嚇到了桐繪這位普通的女高中生,先不說轟擊蜻蜓池的火炮要從哪裡來、是不是違法,她一個未成年人去向所有鎮民解釋,大家也不會聽從她的。
可她也擔負不起其他人性命的責任……
桐繪看向一邊的八軒同學,想著她或許會阻止這樣亂來的談話,可她只是充耳不聞地啃著厚實的三明治,好像他們在說什麼稀松平常的學生對話、並不值得她的注意力一樣。
桐繪眼中的求助淡去了。
將這樣的選擇交給她來做,真是太聳人聽聞、太不講道理了。
她下意識忽略了與她同齡的二人或許並沒有這樣的能力的這種假設,反而急病亂投醫地思考起來,並懇請他們給她一天的考慮時間。
在她離開後,悟用手肘拐拐八軒,小聲道:「我說,今晚可以睡一個房間嗎?」
八軒對他微一挑眉。
第49章 山雨欲來
如果問庵歌姬,五條悟戀愛她怎麼看?
她可能會回答:那個連前輩都不知道尊敬的人會喜歡上異性?你不如剁了我吧。
五條家想要靠他的血脈壯大家族還不如指望他能有絲分裂呢,這可能性還更大一些。
他們硬要將神的頭冠縫合在人類孩子的身軀上,想要制造出一個完美應對所有詛咒、為他們所操縱的機械神明,卻沒有想到不論機械還是神明都是沒有偏愛的,即便對孕育他的母體也一樣視若芻狗。
這世上唯有愛和死亡可以喚醒人類的心。
而五條悟既沒有獲得過愛,也因強大而無緣死亡。
對普通人來說,沒有羈絆、無法通過他人來判斷自身是一件最終會消融掉自己存在意義的滅頂之事。
可是對無所不能的神子大人來說,他承載術式的軀殼有無數人來贊美肯定,他的內在精神卻無人能夠約束,便徜徉於這天地——以孩子氣的方式玩弄人間。
直到他不小心踩進高專的『陷阱』裡,被夜蛾老師強行管束。
直到他遇到臭味相投的友人,初嘗到羈絆的滋味。
直到他遇到可以同時賜他死亡,又賦予他愛意的少女。
……其實,有到愛意的地步嗎?
好像也說不清,反正要把她讓給別人,他是絕對不願意的。
鑽石是需要互相砥礪的,凡夫俗子怎麼能懂得她的好呢,他們只會埋沒她的光輝,令她變得平庸。
光是想像脾氣就上來了……不行,今天可是有別的計劃的。
少年心境如六月天氣,陰晴不定。
即便暗地裡發瘋也充滿魅力。
「小八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突然出其不意地問道。
和並肩躺在另一側的八軒同樣看著天花板,不甘示弱地反問道:「悟又是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呢?」
人的視線長久凝視於一處,視野就會開始旋轉。
以天花板中央的燈作為圓心,木柵格漸漸形成漩渦,似乎要將二人的心神吮吸進去。
兩人的手背虛虛相靠,並沒有貼在一起,似乎都在克制著肢體接觸,以免喚起什麼不應該有的心思。
說話也不經過大腦,只是憑本能在分散注意力。
宇宙的起源、詛咒的演變、AI科技、物種滅絕……各種各樣的思緒湧入悟天馬行空的大腦中,最終他說出的話卻是——
「真狡猾啊,都已經承認喜歡我了,不如就坦白一次如何?」
喜不喜歡我?有多喜歡我?什麼時候喜歡上的我?
這樣的問題困擾著一代代普通青少年的純愛之心,而最強的咒術師到現在才訴之於口,似乎時間點有些不對頭。
沒有經驗的戀愛笨蛋交往了幾周才回過味來,好像還有些事沒有弄清楚。
然而答案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似乎也沒有,至少成年人就不會問這樣幼稚的問題。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不就好了,話問得太徹底只會暴露自己的不成熟。
但是對同床共枕的少年人來說,有話題可談總比面面相覷來得好。
這種時候再提詛咒呀死人呀的就太煞風景了,只好這樣旁敲側擊地來遮掩自己不穩定的『病情』。
八軒感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危機。
她的視線從天花板上移開,眼珠移向一邊的俊俏少年,他吹到半干的白發還是沾濕了她的枕頭,脖頸處也流著一兩顆水滴,真是秀色可餐。
只可惜他的面容無懈可擊,她並解讀不出什麼信息。
總覺得他無形散發著不可捉摸的攻擊性,可退縮並不是她的本性。
她翻個身面對他,直勾勾地問道:「那悟為什麼想要睡一個房間,不如也坦白一下如何?」
然而她這一腳可踩到陷阱裡去了,沒有羞恥心可言的少年勾起嘴角,三百六十度視角的蔚藍六眼特意看向她,說:「那好啊,答案交換答案,你說了我就說。」
這下沒有辦法用提問打敗提問了,八軒啞口無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對方的,或者說這種感情是不是純粹的喜歡她至今都還無法很好定義,也沒有想要去分辨過。
只是她是絕對要擁有他的,假如他對別人露出對她一樣的熱衷,她光是想想就會很不高興。
那還不如當初就一起死掉算了。
什麼幕後黑手、什麼宿儺的手指、什麼咒術界的平衡,有她高興來的重要嗎?
開玩笑,當然沒有。
悟靜靜地看著她苦思冥想的樣子,心知肚明自己是在為難她。
畢竟要他回答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對方的,他也說不出來嘛,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相當在意了。
可是只有他一個人被搞到大清早起來洗衣服很狼狽誒,這不就顯得他對她很沒吸引力嗎?
這不應該吧,他臉蛋這麼完美,身材又好,她竟然都沒有動過念頭嗎?
他欣賞夠了,才大發慈悲道:「那好吧,換一個問題。」
不懷好意的少年終於覺得氣氛醞釀夠了,准備圖窮匕見。
他牽起她的手,兩人肌膚相貼,心髒均是重重一跳。
他們平時也沒少牽手的,可是此時好像尤為不同,總覺得什麼心照不宣的規矩被打破了,後面的事即將變得不可預料起來。
果然,小八因為沒有回答出問題而顯得格外溫順,乖乖被他牽著手,不再嗆聲。
她冰涼的肌膚在他的溫暖下也漸漸回溫,開始變得一樣發熱。
八軒感到她的手被按著放在了他光滑溫熱的脖頸上。
掌心貼著上下滾動的喉結,指尖可以按到他搏動速度有些不對勁的頸動脈,一滴從他發梢落下的水珠劃過她指縫,似乎想要澆熄什麼不該燃起的火種。
沒有無下限的阻擋,以她的力量和速度,悟的生和死都只在她一瞬的念頭。
除了他,沒人干得出這種事。也只有他的生死會讓她如此心情起伏。
悟感到她的呼吸變得失去了節奏,明明沒有光線變化,豎瞳卻緊縮不已。
「現在,你在想什麼?」拿自己的性命當興奮劑來使用的少年目光灼灼地問道。
八軒長出一口氣,明明被按住喉嚨的不是她,她卻覺得自己有些窒息的先兆:「在想——」
『嗶——』電子鐘忽然在此時零點報時,訴說著第二天的到來。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跨過了午夜。
再躺下去大腦只怕會缺氧梗死,她忍無可忍地一個起身,坐到了他腰上,睡裙下露出的白皙大腿柔軟有力。
她湊近他驟然瞪大的雙眼,咬牙道:「在想,真有你的啊!」
被指控的少年收起驚訝,露出了無辜的表情。
明明在一月的天氣,可他額頭卻冒出了汗,想必也不是真的這麼游刃有余吧。
坐在他身上的少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似乎在腦海裡盤算著要給他一點教訓,那副擰著眉的樣子讓見慣了她恬淡模樣的悟看了暗笑不止。
他的手掌仍重重按著她的手背,指腹能觸碰到她鼓噪不已的脈搏,凌亂的鼓點在譜寫一首情難自禁的高歌。
看來她也不是毫無反應。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
欲擒故縱的把戲哪有耍兩次的?多虧他是個寬容的人才不跟她計較。
他肝火旺盛地清清喉嚨,喉結在掌心滑過,讓八軒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瘙癢。
「現在輪到我——」他的咽喉被一把掐住,說話聲戛然而止。
性格溫吞的少女忽然點亮了任性技能,故意唱反調地說道:「我不想聽了。」
什麼話都讓他說了,她還怎麼掌握主動權?
她用估量待售品的冷酷眼神細細打量著他,從他汗濕的額頭到緋紅的臉頰,從他高挺的鼻梁到豐潤的嘴唇,最後再回到那雙牢牢注視著她的雙眼。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那片白霧繚繞的蔚藍天空中有她的縮影。
她的、她的,全都是她的。
八軒頓時感到前所未有的滿意。
心髒吵鬧個不停,似乎在催促她快快將身下的少年咬上一口,給他注射進她的致命毒液,讓他永遠被毒得生不如死,好一輩子來仰仗她的鼻息。
唉,可惜她是如此善良,見不得他纏綿病榻的樣子。
少年神明看到她這副志得意滿的樣子,頓時乖乖躺好,擺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態,似乎無論人類要對他做出怎樣的褻瀆都絕不反抗。
可是八軒知道並不是這樣,他的肌肉緊繃著,抓著她的手也沒有任何要松開的意思,顯然沒有達到心意是不會罷休的。
他的手忽然握上了她的腳踝,一個沒收住勁,在上面留了鮮紅的手印。
而她沒有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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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的後一天,黑渦高中恢復了上課,可是教室裡卻不見兩位轉學生的身影。
八軒同學不在倒還情有可原,畢竟東京來的大小姐看不上小地方的教學,曠課是常有的事。
可五條同學怎麼也沒來?他可是從來不遲到早退的好學生啊?
難道是被昨天火葬場的異像嚇到生病,在家修養了嗎?
短短幾天悟就已經成了班上的風雲人物,畢竟他相貌好、腦筋也好,笑嘻嘻的也很好說話的樣子。
女同學們紛紛打算著是不是該帶著禮物上門拜訪,以表達關心。
火葬場上的一切竟沒有讓他們丁點放在心上。
只有五島桐繪憂心忡忡,畢竟她還和他們有著一天的約定。
今天,她本該決定是讓他們去慢慢調查詛咒,還是讓五條同學一炮轟了蜻蜓池。
可是他們沒有來學校,她就不得去再去拜訪。
一旦同學們決定要去的話,她今天就去不了了。
她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和轉學生之間的交集,畢竟在這個小鎮,引人注目就容易招來閑言碎語。
而她的困擾已經足夠多了。
秀一的母親自從她丈夫去世之後就變得疑神疑鬼,畏懼一切漩渦。
她因為看到自己頭頂的發旋而剃光了頭發,甚至差點砍掉自己的雙手,就因為手指上有螺旋狀的指紋。
最終被秀一送進了醫院的精神衛生科。
秀一被母親的病情折磨得不成人形,整日陰沉著臉,見到桐繪便充滿抱怨,連帶著桐繪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可她還是深愛著秀一,所以即便如此,也沒有想過放棄。
老師的前來終於打斷了同學的談論。
「橫山老師,你知道五條同學為什麼今天沒有來嗎?」有一個孩子鼓起勇氣,大聲問道。
「啊,他說他被爬進家裡的蛇咬了,得到大城市的醫院裡去打血清,所以請假了兩天。」橫山老師說完,便要求她們端正自己散漫的態度,好好上課。
如果是兩天的話,那麼今天放學就算過去拜訪也只會撲空門。
底下竊竊私語的女生們終於失望地放棄了,她們還想見見五條君一臉病氣躺在床上的樣子呢,一定十分惹人憐愛。
桐繪直覺那是借口,黑渦鎮雖然有蛇,可誰也被蛇咬到過,只見過一團一團纏在一起的蛇在交|尾。
她松一口氣,看來她不必跟同學們的計劃起衝突了。
男生們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明明擁有女友還要沾花惹草,他們也不是沒想過給五條悟一個教訓:他雖然高大,但也敵不過一群人的圍攻吧。
可是對方的身手意外的厲害,還沒見他怎麼動彈,圍著他的人群就都倒下了。
打倒了所有人的五條悟並沒有放什麼狠話,只是無趣地嘖了一聲就插著口袋離開了,可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兩點,代表著放學的鈴聲響起。
桐繪跑出學校,藏在巷子裡躲開人群,直到街上空無一人,才偷偷摸摸地跑到轉學生的家門口,按下門鈴。
以往她的拜訪總是很快就被接待,就好像屋子裡的人一直在注意著院外一樣,可是這回,久久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桐繪漸漸焦急起來,她既害怕被人目睹,又害怕對方是真的離開了小鎮。
直到她就要等不住的時候,主人翁才打著哈欠姍姍來遲。
「哦,你來了啊。」裹著睡袍、白發凌亂,顯然剛睡醒的五條同學連室外鞋都忘了換,踩著赤腳就出現了。
第50章 嗚嗚(捉蟲)
即便在還沒離開五條家的時候,悟也沒有被這麼頻繁地拜訪過。
短短幾天裡來了三四趟了啊!
說實話,有點煩了。
尤其他還是在睡到一半的時候被門鈴吵醒的。
還不待說些什麼,他就被女友一腳踢下了床。
甚至女友還振振有詞:「自己惹出的麻煩自己去解決。」
真可惡啊!用完就丟。
更可惡的是他還無法反駁,因為確實是他選擇了隱藏身份在先。
悟滿腹怨氣,把臉擱在桌上,用『有屁快放』的臭臉面對著五島桐繪。
「所以,你想好了?」他懨懨地說。
一開始想要玩角色扮演游戲的是他,現在感到厭煩的也是他,這喜新厭舊的速度,用『翻臉無情』來形容也不為過。
貓就是這樣三心二意的生物,在撥弄草莖的時候被蝴蝶吸引,在追捕蝴蝶的時候又被樹葉的倒影吸引。
人們也無法責怪他,因為這只是貓的天性罷了。
他的低氣壓和不加掩飾的壞心情讓桐繪一時語塞:「我,唔……」
她忽然感到莫名的難以啟齒。
之前的五條同學明明帶給她的是有問必答的可靠驅魔人形像,就像單元漫畫裡的高中生偵探,會在各地旅行中遇到一個又一個無頭案件,而他出於對真相的執著著手將它們一一解開,並間接幫助了警方和死者及其家屬。
他們調查了蜻蜓池,帶回了證據,在鎮民還毫無察覺的時候便研究出了解決方案。
自然而然地,桐繪便認為『解除黑渦鎮詛咒』是他們自發、主動的行為,而自己在這其中的角色不過是一個用來披露對方神秘手段的提問機器,並在結局時間接接受既得利益就行。
只是此時突然被糟糕地對待了,她才意識到,對方並不是樂於助人的聖者,沒有人生來就應該無條件幫助別人,而她也不應該想也不想就將自己的安危視作對方的義務。
五島桐繪忽然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可她沉默的樣子讓悟產生了誤解。
「還沒決定好?」坐沒坐相的少年受不了地擰起雪白的眉毛,煩躁地摸了摸後頸。
「不會是忘了吧?普通人的記性都這麼差嗎……不對,明明耀哉哥的記性就很好啊,」他納悶地嘀咕道,自顧自說了下去,「好吧,老子再跟你解釋一遍。」
「如果要炸掉湖底下的空洞和遺跡,詛咒應該會被清除,但也必然會影響到黑渦鎮的地基,到時候哪裡塌陷了老子可不管。反正掉進水裡也不會死人,游上岸就好了嘛,房子沒了還可以搬去新的地方,這不是很好嗎?
「不過我推薦第二種哦?就算是那種廣度的空間也不過是老子兩眼的事,用不了幾天就能搜索完成。反正我也要找一樣東西,詛咒的存在只會混淆視聽,所以順便幫你們解決也無妨,但是中間死了誰可不要怪到我頭上。」
桐繪聽他說著冷漠而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在抓到關鍵時,黯淡的雙眼驟然亮起:「所以,五條同學是為了找東西才接手這樣的事嗎?」
「不然呢?」悟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
「就……」桐繪囁嚅著支支吾吾道,「出於不能坐視不理的善心什麼的。」
「善良,我嗎?」他目瞪口呆。
悟並不是信奉『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的那種人,以前的傑才秉持著這種信條,結果把自己搞得很累。
相反,他信奉的是:能力越大,你們越管不了老子,所以老子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就算在大正時代,他幫助鬼殺隊的初衷也不是為了救助他人,而是為了理解時空定下的[契闊]。
至於後面他被一些人的人格魅力所影響而行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被這樣猜測,他並不覺得高尚,只覺得滑稽。
「你很有說笑話的天賦啊,用善惡當做行動綱領什麼的,在我們那邊可是行不通的。」
姿容俊俏的白發少年噗嗤一聲笑起來,可桐繪卻不會再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了。
她覺得自己頭一次這樣冷靜,因為她或許摸到了一些這位神秘轉學生的真面目。
「如果炸掉蜻蜓池,五條同學還怎麼找自己想要的東西呢?」她也跟著說起了瘋話。
悟輕松地笑著說:「哈哈,如果被炸了老家都還不出現的話,那就不是我要找的東西了。」
「然後你們就會離開了對嗎?」
「安心,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如果詛咒沒被解決掉,總有其他人會來的,或許還是我也說不定哦?」
他的言下之意便十分好懂了——
選第一種,長痛不如短痛,但最終效果如何,後果自負。
選第二種,長痛不如不痛,但長痛的時候痛在哪裡,同樣後果自負。
「那麼,我選第二種。」她基於自己的判斷,肯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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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不速之客打發走,悟再度回到二樓。
回籠覺是不可能再睡了,他本就不是容易陷入睡眠的那種人。
可是讓把他趕下樓的罪魁禍首繼續呼呼大睡,他也是不願意的。
他一個凌空飛躍撲到床上,席夢思的反作用力將另一個身影彈起,被他張開雙臂接了個滿懷。
失去供暖的八軒體溫再度暴跌回一月伊豆的室溫,抱在懷中像是一塊柔軟的玉石,令人心滿意足、愛不釋手。
體型差讓悟能像摟著抱枕一樣自在地摟著她,他的感官是非常良好了,可是對八軒來說,被少年的結實肌肉緊緊包裹,實在有些窒息過頭。
「你想我死嗎?」她掙扎著探出頭,頂著凌亂的發絲用可愛的聲線冷冷道。
可是本該和她嗆聲的悟卻用黏糊糊的勁頭把她死死摟緊,如果不用咒力稍作抵擋,她恐怕全身的關節都要錯位了。
八軒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怎麼了?」
「和別人說話好累,祓除詛咒好累,祓除詛咒還要顧忌普通人的性命好累。」在喜歡的人面前一下暴露出真面目的少年磨磨蹭蹭,撒嬌般地悶聲說。
明明是做了近十年的活計,此時才拿來說嘴也不知道在心裡憋了多久,真是天可憐見。
「不是你說想當游戲玩的嗎?」她納悶道。
「已經知道了結局的游戲就沒那麼好玩了。」悟的聲音變得沮喪,「不感興趣還得繼續玩,真是折磨。」
他在自娛自樂上本來很有一手,可是興趣來得快,去的同樣也快。
打單機游戲看中劇情精彩,可他又嫌一個人玩沉悶,所以總是會熬夜急速通關。
打網絡游戲看中人多熱鬧,可總有菜逼玩家會影響到他的體驗,削減他的興趣,所以也玩不長久。
看燒腦漫畫和也是,他的腦筋實在太好用了,猜到結局的故事就會被他扔掉。
之所以他的取向是少女漫畫,可能也是因為少女漫畫裡的各種情節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吧。
「你是黃瀨涼太嗎?」八軒無語道。
干嘛拿一個打籃球的跟無敵的悟大人相比啊,這時候不該安慰他嗎?
「手也好、嘴也好,昨晚都是我在服務你吧,怎麼能對我這種態度!」悟正准備要箍死她,可聯想能力一流的他突然被一個恐怖的想法擊中,頓時大驚失色道,「等等萬一有一天我覺得戀愛也很無聊,要分手怎麼辦?」
他湊近她,臉上是真情實感的惶恐。
他是認真地覺得以自己的性格,會永遠找不到熱愛一生的東西。
他們是我行我素的風格,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短短時間之內,戀人的程序便只差最後一步就要走到頭了,一想到沒有新鮮的東西在等他發掘,他就開始焦躁。
而這不可忽視的焦躁,又恰是他喜歡她的最好證明。
不然,只要真的分手不就好了,還焦躁不舍些什麼呢?
天哪,真是服了,這家伙突然之間說什麼鬼話呢……和普通人一番談話能啟發出這樣的感想,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了。
八軒忽然覺得自己一時間充滿了人性,連這樣高端的吐槽都能總結出來。
她向上望著他的眼神竟看著像個白眼。
這可以說是本世紀最混賬的發言了,可八軒居然意外不覺得生氣。
一直忠心耿耿、專心致志的五條悟在她看來才比較可怕,不是中了邪就是得了失心瘋,要不就得是世界末日了。
她喜歡他,恰如喜歡一個傲慢不羈的輕佻靈魂,因此也同樣注意到他的三心二意、反復無常。
在這一點上,就算是怪物和野獸,男性恐怕也是永遠也比不上女性的。
雖然這個話題有點突兀,但她也不是接不上去。
或者說,她並不是毫無准備。
「是嗎,那你能忘掉我嗎?」她悄無聲息地問道。
少年之愛刻骨銘心,否則也不會坐地便要談永恆。
悟呆住了,腦海中因為感到乏味而變得面無表情的另一個自己也呆住了。
「用這張嘴說話的時候,不會想到我的嘴嗎?」
他想到她在油屋時讓他心髒爆炸、血液直衝大腦的親吻。
「用這只手寫字的時候,不會想到我的手嗎?」
他想到他坐在轎車裡握起她冰涼而光滑的手,而她非要豎起食指強調蛇是變溫動物。
「用這雙眼睛去看世界的時候,不會想到我的雙眼嗎?」
他想到初見時讓他興奮到吹口哨的爬行動物一般的冷酷雙眸。
明明沒有致命的攻擊在側,他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好像自以為所向披靡的鯊魚,迎面卻遇上鑽不出去的網。
五條悟,啞口無言。
他的手臂無意間松了勁道,而少女的雙臂如情網,反過來將他牢牢將他鎖住。
「你能嗎?」她仰仰下巴,挑釁道。
「嗚嗚,不能。」被連續攻擊打得不成人形的悟小鳥依人地倚靠在大佬八的臂彎中,瘋狂汲取著安全感,「我已經是你的形狀了。」
「以後少說這種廢話,不然吞了你。」
「是、是,八軒大人教訓的是……那個,八軒大人,小人還有話要問。」
「說。」八軒風光大勝,言簡意賅道。
「請問現在適合接吻嗎?」悟裝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樣,以求得到垂青。
八軒紆尊降貴地低下頭:「我沒刷牙。」
「好巧,我也是。」
於是黑渦鎮眾多民居的其中一扇窗中便出現了這樣的場景:身材纖細柔弱的少女將一米九的高大少年輕松抱起,像公主一般抱進了盥洗室,兩人面對鏡子各自刷牙。
刷完牙,悟掐著小八的腋下將她舉著坐上了大理石台,雙手撐在她的臀部兩側,即便這樣,他也比她高出不少,要低下頭才能碰到她的鼻尖。
膚色相近的鼻梁彼此間蹭了蹭,粉色的嘴唇相觸、嘗到同樣帶著薄荷味的唾液,大小相差懸殊的手似握非握、似顫非顫。
「你不閉眼嗎?」少年忽然道。
「蛇沒有眼皮。」少女的謊話張口就來,毫不心虛。
「那就不閉算了。」少年失去耐心,再度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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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悟訂購的第二批潛水氧氣罐送到了黑渦鎮。
可前來送貨的不再是潛水會社的貨車司機,而是——
「你誰啊?」悟挑眉問道。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像賣藥郎般背著木箱,又像悟一般有一頭銀白色短發,還像銀八老師一般時刻抽著煙的青年。
青年友好地對悟伸出手:「我是蟲師的銀古,因為你們久久未歸,所以我被輝利哉大人委托前來看看。」
就差沒說輝利哉懷疑你們玩忽職守,所以給你們派了一個監護人來。
「你就是那個一直追著錆兔跑的蟲師啊。」自來熟的少年絲毫不心虛,握了握他的手,湊近道,「你抽的煙很有意思嘛。」
青年看了眼自己根本沒和對方接觸到的手,也好脾氣地說道:「你的術式也很有意思嘛。」
「所以說,錆兔呢?」
「據說新宿的街頭繼裂口女之後又出現了一個會在半夜的十字路口替人占蔔的美少年,所以他去調查了。」自稱蟲師的青年如實以告。
「謔——怎麼感覺外面的世道亂起來了啊。」悟在小鎮待得身心舒暢,懶洋洋地道。
第51章 陰屍湖
冬日,這本該是一年中詛咒事件最少的季節。
春季躁動,夏季煩悶,秋季感傷。
其中以夏季為盛,這三個季節頻繁滋生的詛咒都會讓咒術師們疲於奔命。
而冬天,應該是一家人圍坐在被爐前吃著蜜柑享受團聚氛圍的寧靜時光,再大的負面情緒都會在此時被壓下。
甚至橋洞底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都會在寒冷時抱團取暖,從陌生人身上汲取些許臆想中的幻夢親情,以驅散孤獨。
總而言之,在冬季爆發出強烈的異常,幾乎就可以斷定這接下來的一整年都不會好過了。
「情況不太妙啊。」
「是嗎,我倒是沒覺得誒。」
銀古推著載有氧氣瓶的手推車,跟在悟的身後。
黑渦鎮臨海,明明擁有海岸線和一座燈塔,卻沒有開通港口貿易,捕魚業也非常落後,幾乎只用來自給自足。
以至於連一間可以租用的倉庫都沒有,他們只能將這些潛水裝置堆在家裡。
八軒倚靠在二樓的窗邊,正借日光一筆筆塗著甲油。
她注意到悟身後的青年,停下筆刷,打開窗戶衝院子裡喊道:「那是誰?」
貨車開走,原地留下一堆紙箱,而卸貨的青年並沒有隨車一起離去,反而跟著紙箱一起留了下來。
他看起來除了一頭白發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可在八軒眼中,他的存在就像眼鏡上的一點污漬,總是吸引視線,讓近視的人忍不住想要摘下鏡片擦拭一番。
「我是蟲師的銀古,請多指教!」二三十歲的青年向十多歲的少女揮手道。
原來如此,是蟲師啊,天生容易招惹[蟲]的人。
樓上的少女心平氣和地對他舉手回禮,隨即砰的一聲關上了窗。
這到底是歡迎的意思還是討厭的意思啊,銀古摸不著頭腦。
「她只是對社交禮節不太熟練,don\'t mind。」少年雙手插著褲兜,調侃道。
銀古推著箱子將板車停放在院落裡,扯起一張防水布將小山一樣高的紙箱蓋住,便跟一米九的少年進了屋。
這間屋子很明顯並不歡迎除了主人以外的人,連多余的拖鞋都沒有,銀古只能靠襪子給腳保溫。
銀古看著理直氣壯穿走最後一雙拖鞋、連猶豫謙讓都沒有一下的少年,和從下樓之後就無視了他、自顧自吹著指甲的少女,終於明白了輝利哉大人堅持請他來看看情況的良苦用心。
這兩個孩子絕對哪裡有問題啊!
「輝利哉真是愛操心啊,有老子在這裡還能出什麼問題不成嗎?」悟一坐下就開始抱怨。
八軒贊同地點頭。
銀古抽抽嘴角,總不能說就是因為什麼問題都沒出,輝利哉大人才覺得不對勁的吧?
九十余歲的老人曾擔憂地對他說:「悟是這世上最喜歡打破常規的人,這麼長時間都沒有鬧出動靜,不會是被什麼東西困住了吧?真是讓人擔驚受怕。」
結果他們二人根本自在得很。
銀古揮去腦海中老人的臉,無奈地道:「所以,你們調查到什麼了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盡管提哦。」
八軒從漫畫書裡找到書簽頁,漫不經心地道:「你會潛水嗎?」
「在水下嗎?難怪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啊。」銀古訕笑道。
蟲師是看得見[蟲]並致力於解決[蟲]引起的問題的人。
在詛咒當道的年代,這樣的職業已經十分弱勢了。因為大部分的[蟲]在吞吃掉足夠多的負面情緒而即將成形之際,都會被咒術師當做詛咒祓除掉。
蟲師和咒術師之間的關系就像是動物保護組織與偷獵者,他們希望能夠平息人與[蟲]之間的矛盾,在[蟲]還未徹底蛻變為詛咒時便將其解放,回歸天地。
這樣的做法或許才是正確的,但是在講求效率的現代,人們只想快快擺脫麻煩,並不想浪費精力去配合他人。
這或許也是蟲師們都出現在窮鄉僻壤、遠離都市的原因之一。
潛水對銀古來說倒是件新鮮事,尤其是深潛,還是探險深潛。
和風和日麗、海水清澈、珊瑚美艷的度假潛水不一樣,探險深潛可是要在能見度幾乎為零,隨時可能過度呼吸、氧氣耗盡,地形艱巨、行動受限的情況下進行的。
他還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雖然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但在那種嚴酷的極端環境下還是稍顯勉強。
而銀古還容易吸引[蟲],很難說對八軒和悟來說平靜的空洞,對他來說會不會成為又一個陰屍湖。
就是《哈○波特6》裡那個差點把鄧○利多害死的岩洞深湖。
於是他只好在這裡住下,假扮起了兩位轉學生的監護人。
這著實是一份苦差事,不知道廉恥二字怎麼寫的少年少女很快便將做飯和掃除的活計扔到了他手裡,冠冕堂皇地打著調查的旗號揚長而去。
銀古自詡年長,又幫不上其他忙,就只好忍了!
當然,他也發現了八軒從湖底帶回的殘肢,畢竟這二位大喇喇地將密封箱放在餐廳牆角,他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也不知道他們整天對著這種東西是怎麼吃得下去三餐的……
他和曾幾何時的耀哉一樣,都不是坐等天降英雄掃除一切苦難的性格。
一直跋山涉水解決[蟲]引起的事件,他自己編寫了一部類似於百科全書的蟲典,上面記載著他遇到的、聽說到的各種[蟲]的形態和應對方案。
沒事時,他就會翻翻蟲典,企圖找到和黑渦鎮相似的案例。
轉學生家庭的新成員自然逃不開小鎮窺探的目光。
一頭白發的他因為年輕而被認作是悟的大哥,而和兩兄弟同處一室的八軒在流言中被傳得愈發不堪了。
愚昧的謠傳恰如漩渦,要將無辜之人吸入其中,絞成肉泥。
八軒根本不放在心上,就算有人扯著她的耳朵大喊,她也能將自己不感興趣的話統統屏蔽在外。
可是銀古卻倍感愧疚。
於是在某一天,他發現自己平直的發梢開始有了彎曲的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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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銀古先生。」一個主婦和藹地向銀古點頭打了招呼,接著錯身而過。
銀古含著煙,也對她友好地微笑。
他現在承接了煮飯的活,自然連帶著要上街采購。
小鎮的鎮民表面上對他禮數有加,其實轉頭就會在茶余飯後揣測他的為人,像是他為什麼不工作、為什麼和兄弟及兄弟的女友住在一起雲雲,他就聽到過不少回。
要不是這樣,他還無法發現自己中了詛咒。
最好的證明,就是他開始飛速翹起的頭發。
悟和八軒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銀古開始變得和秀一的父親一樣,身上也帶上了例如殘穢的痕跡。
這本是不應該的。
銀古所抽的煙並不是真正的煙草,而是一種[蟲],所以悟才會在初見時對他的煙產生興趣。
這種[蟲]最大的功效就是可以驅散其他的[蟲],非常適合蟲師當做自保的手段之一。
可是除了休息時無時無刻不將它含在嘴裡的銀古卻還是遭到了詛咒,只能說他的體質確實異於常人,實在容易倒霉。
黑渦鎮的『漩渦』是還未徹底啟動的半休眠態,但它對黑渦鎮的影響卻切實在逐步加深。
從悟和八軒的深潛體驗來看,便是水下變得更加渾濁。
雖然這並不影響六眼的視野,可那些本應沉寂的死屍也跟著有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變化。
它們一改無人問津的凄涼慘相,開始不甘寂寞地向天空伸出自己彎曲無骨的雙臂,似乎在渴望著什麼東西來投入它們的懷抱。
『動了。』悟向八軒做了一個扭動的姿勢。
八軒則第一次在黑渦鎮亮出了她的天叢雲劍:『真麻煩,砍了了事。』
秀一的父親只是第一只殺雞儆猴的雞,當猴們因為一只只雞的死狀而徹底陷入恐懼,就是『漩渦』吞噬小鎮的時刻。
很快,秀一的母親也傳來了死訊。
她死前在病院的牆上看見了耳朵的解剖圖,因為無法忍受耳蝸的螺旋狀解構,用剪刀捅穿了耳部。誰知這一自殘的舉動沒有給她帶來平靜,反倒破壞了聽覺中樞,使她失去了平衡感。
她整日感受到暈眩,看什麼都天旋地轉,仿佛『漩渦』如影隨形,便在魔怔崩潰中上吊自殺了。
桐繪沒有再度拜訪,顯然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火葬場在短短時間內再度開工,煙囪冒出帶著骨灰的濃煙,在天空中旋轉呼嘯著向鎮中心的蜻蜓池飄蕩而落。
鎮民神情陰沉,分明比上一次添了幾分忌憚惶恐。
銀古對此十分懊悔,他漂泊無依、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就是怕自己吸引[蟲]的體質會給普通人帶來不幸。
誰知道齋藤太太的死亡中會不會有他的一份原因在呢?
他是個對生命非常珍惜的溫柔之人,否則也不會來從事蟲師這樣辛苦的職業。即便被連累染上詛咒,他也不會去責怪無知的鎮民。
和他相比,恐怕溫和如夏油傑都要顯得冷酷無情了。
已死之人不會死而復生,活人的遭遇顯然是更重要的。
銀古的一頭白色短發就快要卷成公主頭了,別人越是對他投注目光,他的卷發就越是昂揚。
正契合了悟在水底遺跡裡看到的日記:[我發現女性頭發變得很卷,很想吸引別人的注意。只要人們的目光聚焦於她們,便更加努力去卷曲頭發。]
悟和八軒面面相覷。
早在五島桐繪選擇悟給出的第二種方案時,他就和她說清了好歹,秀一母親的死在意料之中,但誰也沒想到就這麼點背,他們的自己人也快步上後塵了。
「你這個症狀持續多久了?」八軒看著卷發衝天的銀古,戴上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金邊眼鏡學術地問道。
感謝這幾天來銀古的盡心投喂,否則她根本不會關心他的安危。
銀古覺得好脾氣都快壓不住自己的吐槽欲了,無力道:「快一周了……」
「有覺得哪裡不適嗎?」悟推推墨鏡,參與其中。
銀古挫敗地誠實道:「覺得自己的腦髓都要被吸到頭發裡去了。」
「看來命不久矣啊。」悟和八軒齊齊寫下診斷書。
六眼的視野中,銀古的卷發如植物一般,以他的生命力為肥料、以他的頭皮為土壤、以他人的注視為陽光,正蓬勃生長著。
不難想像,如果銀古繼續沐浴在他人的目光下,很快就會被頭發吸干生命而死。
不過這件事也不難解決。
八軒拿起一個推子,向上滑動拇指啟動開關:「剃光頭吧。」
這是悟拿來剃後腦勺的碎發用的,他不喜歡碎發扎脖子的感覺,所以每次都要把後脖頸的短發往上剃一點。
他三百六十度的六眼在這種時候拿來用竟非常的合適。
和少年蓬松的短發相比,不經意流露的利落後頸有種精心設計的性感。
八軒覺得很帥,但八軒不說。
被他們這樣沒心沒肺地一打岔,就算溫柔如銀古也無法再繼續自己懊悔的情緒了。
頭發卷曲起來,他藏在頭發後空洞的左眼自然也暴露了出來,那是他小時候被一種叫『銀蠱』的蟲吞噬了眼球後留下的空洞。
銀古用一只單一的右眼無奈地望著蠢蠢欲動的少年少女:「多少給成年人留點顏面吧,拜托。」
「可是不剃光頭你會死耶。」他們振振有詞。
但銀古已經看穿了他們只是想看他出醜的幼稚意圖。明明死亡如影隨形還能開出玩笑,這未嘗不是一種豁達。
「不如讓我展示一次能力如何?」被這種豁達所影響,銀古也笑著說。
咒術師的手段有如外科手術,哪裡不對切哪裡。腸癌切腸、胃癌切胃,頭發有病就剃頭,簡單粗暴。
那蟲師的手段就像驅魔人了,撒鹽熏香都是基操,跳大神、畫符什麼的也不是不會。
既然是以人的視線作為養料,那進入全黑的真空就行了。
首先要屏蔽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那顆因為他人注視而受影響的內心。
「有勞,請把我打昏吧。」
第52章 初戀幻想
等等,我只是說打昏我,沒說殺了我吧——?
在被八軒的手刀以能把頭削掉的力速敲中後頸前,銀古用最後的意識驚嚇地想到。
下一秒,他就陷入了昏迷。
沉穩的蟲師閉上單眼,煙從嘴裡掉落,他的身體失去支撐漸漸從椅子上滑下,被悟一把按了回去。
他和八軒對視一眼,有些不明白銀古的計策。
想要停止人類的意識,只有靠深度麻醉才行。
那時全身的神經元被麻醉劑抑制了信號傳遞,無法聯絡到大腦,而大腦本身也處於癱瘓狀態,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徹徹底底進入植物人的狀態。
假如沒有呼吸機的鼓肺裝置來維持呼吸、進而促動循環,人很快就會因為窒息而死。
換句話說,麻醉狀態下的人類是真正意義上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和這相比,單單靠把自己打昏,不管用多大的力,似乎都不能將意識遏制得那麼徹底。
就在悟和八軒齊齊圍著銀古毫無防備的身體打轉時,奇怪的事發生了。
掉落在地的煙熄滅,沒有煙的防御,無數長得像是蝸牛、釘螺一樣的半透明軟體生物仿佛被什麼東西所吸引,擠擠挨挨地飄進家中。
它們一層又一層地飄落到銀古身上,幾乎將他蓋得密不透風,像是一艘古老海盜船底下密密麻麻的藤壺。
「真不賴啊……」八軒嘆為觀止。
活到這麼大,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多的[蟲]單單被一個人吸引著聚集的,她對這個看上去沒什麼特別本事的蟲師徹底改觀了。
難怪銀古要一刻不停地抽著他的煙,否則以他吸引[蟲]的體質,要不了多久就會引起可怕的異常事件來。
漩渦狀的蟲群將一陣似是而非的朦朧煙霧從銀古的身體裡抽走。
頓時,他的一頭卷發松散了下來。
「原來如此,他的意識已經不在他身體裡了。」悟肯定地說。
銀古感到自己的身體漂浮在一陣又一陣粘稠的海波中。
他睜開眼睛,果然發現自己的意識又下沉到了光脈之處。
這世上並不是什麼地方都足以誕生光脈的。
原本,應該是自然茂密、蟲群聚集的地方才能夠彙聚出光脈,就像雨水富足的地方才足夠積累出河川一樣。
只是黑渦鎮的光脈並不像森林中的那樣金光璀璨、清澈香醇,也不像都市中的那樣干涸渾濁、麻木湍急,而是如同一陣痴狂的颶風,在無意識地發出尖銳痛苦的嚎叫。
螺旋的風壁上時而擠出一兩張猙獰的人面,然而還未等他聽清它們掙扎的囈語,這些人面就被風刃撕扯成碎片,化作了滾滾風塵中的一縷。
「真是要人命啊!」銀古嚇了一跳。
颶風嚎啕扭曲著,似乎想要掙脫桎梏,逸散至天地間。
可是它的風力還不夠大、威力還不夠強,所以仍舊被困在地底無法離開。
這已不是會給人帶來饋贈和祝福的光脈了,如果從這樣的光脈中舀回光酒,只怕喝了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這裡的土地一定被什麼外來的東西所污染了,才使得地底聚集了大量的[蟲],從而形成這樣腥臭不堪的颶風光脈。
正如那個咒術師少年的推斷。
颶風的余波時不時向銀古濺來仇恨的酸雨,他身上被淋到的地方通通形成了一個向下凹陷的螺旋深坑,好像被釘子鑽了一樣。
他停下了腳步,直覺告訴他:如果繼續待下去,他也會被卷入其中不得好死。
銀古苦惱地揉揉頭發,嘆了口氣:「要是我也有六眼就好了。」
這樣他光是用肉眼的就能看穿這混沌污濁的颶風到底包裹了什麼穢物。
可惜世上並沒有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有六眼的家伙沒有吸引[蟲]的體質,而容易神游光脈的蟲師又沒有六眼。
颶風察覺到這不速之客,開始漸漸逼近。
銀古猶豫了一番,還是離開了這裡。
「哇,好惡心!」
悟和八軒就見原本軟軟靠在椅背上的蟲師忽然睜開眼睛一個激靈,抖落一身軟體動物。
他也不嫌棄自己的煙落在地上,連忙撿起就放入嘴中。
隨著他深吸一口氣,煙霧從火星處飄起,如一卷會動的繩索將數不清的[蟲]一一捆起扔開。
守著銀古身軀的少年少女頓時像看了一場好戲一般海豹鼓掌。
「之前真是小看你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手段。」
兩個年輕後輩說著質疑前輩的話,連敬語都沒有一句,實在讓人氣惱。
要不是銀古在幾天來已經摸到了他們社交白痴的本質,少不了要對此口頭教育一番。
「所以你的意識剛剛去了哪裡?是怎麼回來的?可以自己控制嗎?」悟舉起手就是一連串發問。
八軒也在一邊感興趣地聽著,悟提一個問題她便點一個頭,示意銀古快回答。
舉手不是應該被點了才能發言的嗎……
銀古覺得自己變成了什麼研究對像,但還是坦白道:「去了光脈。走回來的。可以控制,找得到路回來就行。」
接著,他把自己在地底看到的景像分享給了二位咒術師。
「謔——颶風啊。」八軒歪著頭復述道。
光脈的形態不會無的放矢,它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詛咒的本質。
以颶風的形像作為參考,他們有了聯想。
「有聽說過蝴蝶效應嗎?」悟也歪起腦袋。
銀古納悶道:「有聽說過,一只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在兩周後在美國德克薩斯引起一場颶風。」
他說著,恍然大悟:「等等,你的意思是,污染源可能不在黑渦鎮內部?」
「不排除這種可能,以我的六眼花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源頭,會不會就是因為對方根本就不在這裡呢?」悟用實事求是的口吻說著自負的發言。
「你們也就在這裡待了兩三周吧……」中間還有近一周時間在觀光摸魚。
對蟲師這樣循循善誘、面面俱到的職業來說,用數月解決一個小鎮規模的詛咒似乎是正常的。
可對面對五條悟和八軒八辯的高超實力,這樣的時長已經足夠拖延了。
通常來說,應該是他們啪地被[窗]送去詛咒地點,啪地一刀砍死詛咒,再啪地一下趕回學校。
即便現在沒有[窗]的預調查服務,六眼的觀察力也足以彌補。
蜻蜓池的水下除了屍變之外毫無所獲,鎮上類似於殘穢的氣息越來越濃,假如源頭真的在鎮外,他們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只會讓人越死越多。
「有什麼辦法可以快速排除掉鎮子裡的可能性嗎?」銀古焦慮地問道。
悟煩惱地撓撓頭:「有是有啦,但是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得不回到總監部的視線下了耶。」
「哈?」銀古傻眼了。
「小八,拜托你了哦。」悟轉頭對八軒郁悶道。
而八軒在他蓬松的白發上安慰地拍了拍:「我知道了。」
銀古將不明所以的視線又投注到這個看上去柔弱甜蜜的少女身上。
其實,與其說五條悟擁有一張容易讓人一見鐘情的臉,不如說八軒八辯才比較符合少年對於初戀的幻想。
面容白皙、身姿纖弱、文氣溫婉,欺騙性十足,無比激發著少年們無處安放的保護欲。
要不是她時常曠課,還頂著目中無人的傲慢大小姐人設,否則也該在黑渦高中裡刮起一陣熱潮了吧。
可銀古因為嘗試過深潛卻以失敗告終,所以知道這位能做到他所不能之事的少女大概不像她表面顯露的那樣溫馴無害,應該也是一位身心素質強悍的咒術師。
平時的相處中,她除了有大胃王屬性和稍顯冷漠之外,似乎是個無欲則剛的平淡性格,偶然流露出一絲被少年影響的惡趣味時才顯得有些許人情味。
隱藏了這麼久,這樣的少女,又會使出什麼樣超凡脫俗的能力呢?
銀古心中產生了好奇。
到這種時候,白天夜晚已經沒有區別了。
咒術師們是說干就干的作風,銀古因為擔憂著小鎮上近萬口人的性命,也覺得不該拖延。
於是兩方一拍即合,即刻出發。
為了解決銀古的卷發,今天的悟和八軒也在學校請了假。
說真的,他們的出勤率放在普通高中,已經是足夠留級的程度了。
時值晌午,天空卻格外陰沉,黑雲席卷,似乎快要下雨。
小鎮裡又是一片空無一人的景像。
兩次火葬場的異像讓鎮民足不出戶,整天躲在居所裡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哪天出了意外橫死,也會落得那樣詭異的下場。
銀古三人的身影在空落落的街道上便格外顯眼,他才捋順的頭發似乎在這樣的窺視下似乎又要有了翹起的跡像。
海邊吹來的腥風打著旋卷起落葉,左右兩側民居裡晾在庭院的衣物被風吹得一圈一圈地打轉,還有誰的家裡在放著歌曲,磁帶翻來覆去地滾動著同一首歌。
好像哪兒哪兒都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我們去蜻蜓池?」銀古心有余悸地按著頭發,問道。
悟叼著自制的棒棒糖,含糊道:「是啊,不想全鎮的人一下死光,也只有去那裡了吧。」
再不情願,黑渦鎮也就這點大,來到蜻蜓池邊不過一會的功夫。
不管源頭在不在此,這是個賊窩卻是不爭的事實,整活還得在這個老地方。
「麻瓜驅逐咒!」悟站在水邊幼稚地大喊一聲,換來了八軒的斜眼。
漆黑的『淤泥』從空中傾倒而下,漸漸形成一層不透光的黑膜。
龐大無垠的[帳]轉眼間將望不到頭的湖泊整個包裹其中,少年實力可見一斑。
「哇……」銀古驚嘆道。
「這下可沒退路了,沒有登記過的[帳]一定會被[窗]監測到,到時候我們就等著回去挨夜蛾老師的罵吧。」放完結界,悟對八軒聳肩道。
想起盡職盡責的熱血教師,八軒還未感到想念,就率先覺得腦殼幻痛了起來,似乎已經被愛的鐵拳砸了一記。
這樣一想,在北海道吃吃喝喝花天酒地的傑跟硝子著實幸運,跟他們一比,在窮鄉僻壤喝了三周西北風、中間還被迫吃了一口舒芙蕾的某人頓時心生嫉妒。
「還有人能管住你們嗎?」銀古吐槽道。
八軒和悟紛紛逃避地抱住腦袋,不想回答他。
其實以他們的機動性,在總監部到來之前溜之大吉綽綽有余。
但是留下的咒力殘穢是不會騙人的,明明有釋放術式的余力為什麼不回校?
四人失蹤的判別自然就會被改為外逃不歸,到那時,事情的嚴重性便不一樣了。
那就速戰速決吧。
她走上前,跟身後兩個男性拉開距離。
雙手結印,愈發純熟的術式發動,磅礡的咒力在少女身周凝聚出高溫般炙烤的空氣扭曲。
她輕輕吸一口氣,一片片鋒利鱗片從光滑的皮膚下翻出、緊密排列,毒牙在口腔內破開牙齦而出,嘴角被割裂直至脖頸,眼中的人性淡去——
銀古的頭越抬越高,直到閃了脖子都望不到眼前巨蛇的顱頂,她一尾掃來,恐怕整個小鎮都要灰飛煙滅了吧。
人類的表情已經不足以表達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記憶中偶爾也會開玩笑的嬌弱少女和眼前殘酷無情的巨獸形成直觀的反差:他到底跟什麼怪物在一起生活了一周啊……
他艱難地看了眼身邊作為她男友的少年,發現對方……竟然樂在其中!
他果然在山裡待久了,已經跟不上現在年輕人的腳步了嗎?!
八頭八尾的巨獸蜿蜒著埋入湖泊中,湖水頓時引起海嘯般的波濤,被少年用咒力一擊打回,兩邊的衝勢相撞,爆開絢爛盛大的水花,而岸上的兩人滴水不沾。
一望無際的深湖在巨蛇的襯托下竟顯得如沐浴的湯池一樣恰到好處。
「別靠近哦,會被腐蝕得骨頭都不剩的。」悟好心提醒道。
下一秒,碧綠的湖水便被染上不詳的深色猛毒,平靜的湖面也如滾水一般沸騰起來。
什麼遺跡、什麼群屍,在這樣的劇毒下,全都溶解成了水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這樣看來,鎮中心的蜻蜓池就像是含著糖的人隨意吐下的一口沾著甜分的唾沫,引誘著一群螞蟻紛紛溺斃其中。
等到螞蟻們踩著浮屍發現這水中並沒有真正的食物時,吃糖的人早就走遠了。
第53章 海鮮拉面
湖水本該需要一個月才能被毒素完全浸透,可在八岐大蛇完全態的巨量加持下,哪怕是被稀釋過的毒液也足以腐蝕一切了。
還好有結界阻擋,否則毒液逸散出去,只怕整個小鎮的人都要性命不保。
濕漉漉的八軒回到岸上,被悟用一張毯子從頭到腳包住。
十幾度的室外溫度下渾身濕透吹冷風對她來說果然還是有點勉強。
她從毛絨絨的毯子中探出頭:「我覺得還是退到結界外的好。」
悟看到湖面蒸騰起地獄般的不詳毒霧,還未進化到對毒免疫的他點頭道:「贊成。」
銀古在大腦一片空白中,下意識看了八軒一眼。
八頭八尾的巨獸龐大到幾乎可以吞噬人類的心,能操控那樣近乎於無敵的怪物身軀,真的不會迷失在無所不能的武權之中嗎?
山脈河川如履平地,人類渺小如螻蟻,改天換地、屍橫遍野只在自己一念之間。那樣絕高的視野,真的還能把自己看作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嗎?
裹著毯子的少女素白著一張臉,濕潤的發絲沾在頰側。她冷酷的金色豎瞳隔著結界注視著妖氣四溢的深紫色湖泊,神情無動於衷。
可五條悟知道,她只是端著一張凜然的臉又在發呆。
如果八軒能聽到銀古的心聲,她一定會把自己的老媽引薦給他,讓有共同語言的這二位好好聊聊,以期他們之間彼此消耗,還她清淨。
那位女士自從得知她的女兒交上男友,一天發五封郵件前來問候,比假裝推銷員的詐騙犯還要勤快。
字裡行間中暗示她對女兒這位的男友身份性格外貌非常好奇,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願意請假來東京見面。
而悟在發現這一情況後也表示『小八的媽媽嗎,好想認識啊!』,於是開始不停攛掇。
兩只鼴鼠一左一右同時在地道裡開挖,企圖把抵擋在中間名為八軒八辯的頑石挖開。
八軒從一開始收到母親郵件的淡喜,到變為眼中失去高光,前後只用了兩天。
不想管了,離開這個窮鄉僻壤就讓他們見面,誰來打擾就殺誰吧。
所以說,不用擔心八岐大蛇會不會有一天突發奇想要變回神話中的形像以吃人為生,只要她還有一個放不下的老媽跟一個脫線煩人的男友。
雞飛狗跳的凌亂生活迷人眼,哪怕野獸也不例外。
「有結果了。」悟突然說道,驚醒了發呆的二人。
可是隔著一層[帳],湖中的情況又遠在天邊、深在地底,他們用肉眼著實看不真切。
翻騰的湖面平息下來,湖水已經混沌濃稠如泥濘沼澤,散發著濃烈惡臭。光滑的岸線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往後退行了好幾十米,蜻蜓池竟驟然擴大了近三分之一。
六眼鎖定住湖中央一個逐漸冒起的氣泡,那氣泡蘊含著與天元大人的結界術相似的分界之能,因此才能保住內部的物體不被消融。
悟發動術式順轉的衍生技,身影一瞬間出現在湖面上,撿起湖中央的東西後又瞬移回來。
他一邊高呼著『好臭好臭』,一邊把東西扔在地上拼命甩掉[無下限]外沾著的泥漿。
銀古和八軒俯身一看,只見一片形似指甲的細小骨片上被密密麻麻刻滿了復雜古老的咒文。
這個咒文,有點像他們當初在大正時代使用的[楔釘]啊……
八軒和悟對視一眼,心中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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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釘?」傑將電話夾在肩膀與耳朵之間,手中分開一雙筷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我記得當初打完最後那一場之後就全部由鬼殺隊回收了吧。」
他的面前擺著一海碗拉面,碗中除了拉面慣例的裙帶菜、叉燒等配菜,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在燈光下鮮紅細嫩的帝王蟹肉和晶瑩剔透的鮭魚子。
這奢華的一碗拉面在盛產海鮮的北海道卻價格普通,讓喜歡面食的少年不顧晚年痛風危機連吃了好幾天。
硝子和夜鬥已經從對酌演變成了對戰。
當然,酒豪的勝利是不容置疑的,夜鬥被雪音和日和奮力攬著才能不滑到桌子底下去,想必豪華海鮮拉面是無緣消受了。
「誰的電話?」硝子啜飲著昂貴的獺祭清酒,悠閑地問道。
戴耳釘的少年衝她比了個五的手勢,又比了個八的手勢。
於是硝子也感興趣地搬著凳子湊了過來。
「被模仿了?」她從聽筒的電流中捕捉到關鍵字,放下酒杯皺起眉,「可能性很低啊,那批鐵釘最後在我的監督下應該全部被熔毀了才對。」
後勤部長的行事還是十分值得信任的,哪怕在那種全員狂歡的時刻她也留有一份清醒,會替熱血上頭的少年擦干淨屁股,免得他們的心血流落在外被他人利用。
「你的手稿呢?」她不善地問道。
原本以為可以聽到小八的可愛聲音,結果全是五條那家伙在說令人不快的話題,把她度假的心情都破壞掉了。
電話那頭傳來悟郁悶的聲音:「一直在產屋敷的宅邸保存著,新年的時候翻出來看都還在呢。」
悟的手稿由耀哉交給輝利哉,輝利哉又妥善保存。
能夠出入產屋敷宅的都是輝利哉認可足以信任的自己人,平時還有釘崎祖母和錆兔守衛,實在不存在被暗中潛入的可能性。
「那只有在最終戰結束後到楔釘回收前的那幾日有機會了。」傑修長的手指敲著木桌,清醒道,「不管是誰通過什麼手段得到的咒文,我們只要專注他的目的就好,不要被繞進去了。」
想到那位追著咒力痕跡一路找上藤屋的『加茂憲倫』,短短幾天內被他發現楔釘似乎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
「你沒有又在咒文裡加什麼奇怪的作用吧?」傑忽然警惕地問道。
悟顯然因為自己的傑作被人抄襲而大為不爽,大聲道:「沒有啦!就是單純的計算追蹤結界耶!」
背景中終於傳來了小八安慰的『喲西喲西』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拍小狗的頭。
「沒辦法,我們回去彙合再談吧。」傑把一塊蟹肉放入口中,放下筷子道。
八軒地插嘴道:「我們會直接回高專,在黑渦鎮放了[帳],恐怕不好再躲藏了。」
「好哦。」傑說完,掛了電話。
北海道仍舊靜靜下著鋪天蓋地的粉雪,窗外的滑雪場上不懼風雨的人還奮力在賽道上疾馳,酒店的大堂內部燃燒著歐式風格的壁爐,溫暖宜人。
傑端起面碗,喉結滾動,咕咚咕咚幾下將湯喝了個干淨。
「終於有活可干了?」雪音按著醉醺醺的夜鬥,瘋狂給他灌茶水。
「是啊,看來休假要結束了。」硝子一口將整瓶清酒喝干,冷靜道,「之後就按照計劃中那樣行動,可以吧?」
日和也正式點頭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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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距離鬼舞辻無慘被消滅已經過去九十年,他還是得在夜半時分忙碌奔波啊……
新宿街頭大如天幕的廣告牌上,蹲著一個肉粉色短發的少年。
他隱沒在五光十色的霓虹背後,蟄伏於喧囂鼎沸的都市之上。街上行人川流不息,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錆兔在這裡蹲守著[十字路頭的美少年]。
據說夜半直至清晨的時間裡,人們用鏡子遮擋住自己的臉,向在十字路頭遇到的第一個人提出自己遇到的苦惱,他們從路人口中得到的答案,就是『十字路口占蔔』的結果。
因為雙方都看不到彼此的臉,這樣一期一會的占蔔又被視作是因緣的際遇,陌生人不可預料的回答等同於命運的指引,因此篤信其真的人不在少數。
通常會這樣做的都是些迷信占蔔且被戀愛所困擾的國中或高中生。
他們會趁父母入睡後從家中溜出,來到十字路口抓住路人,問的也都是些『我的戀情能成功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的情感困惑。
越是心智不成熟的人越是容易聽信他人,你有見過成年人靠區區占蔔結果決定人生的嗎?
要知道,社畜的睡眠可是天底下最金貴的東西,沒有哪個打工仔會在半夜徘徊街頭,就為了問問路人『明天老板會漲薪嗎』、『我會不會被炒魷魚』這樣可悲的問題。
對社畜來說,半夜不被老板CALL起通宵修改策劃就謝天謝地了。
要錆兔說,這實在是不負責任的懦夫行為。
將自己的命運交給善惡難辨的路人,寧願聽從路人不經過大腦的指示也不願意以自己的意志去干涉未來。似乎只要這樣做,接下來的後果就有了一個不知面目的陌生人來替自己承擔,而不完全都是自己的責任了。
這樣的人不是懦夫又是什麼呢?
而十字路口的美少年,就是這樣變得出名的。
據說所有遇到他的占蔔者都從他口中得到了尤為惡毒的回答,許多少女因為無法承受他的惡語相向而紛紛自殺身亡。
至此,十字路口占蔔正式進入了全國民眾的視野,東京日報也連續報道了多起少女自殺的社會新聞,一度在網上引起轟動。
指責校園暴力、指責家庭壓力的評論層出不窮,直到一個少女在燒炭自殺前用自己的博客寫下了關於黑衣美少年的只言片語,事情才漸漸往都市傳說的方向發酵起來。
怪力亂神的荒唐發言反倒澆熄了人們對於探討社會話題的熱情,現代人的焦點瞬息萬變,很快,少女自殺的新聞便被三麗鷗新推出的卡通角色給取代了。
時值深夜,新宿的街頭仍是繁華不倒。
商場和辦公大樓紛紛熄燈落鎖,可是KTV、影院和便利店依舊有不少光顧者。
錆兔依然耐心地等待著。
街上還有三三兩兩穿著黑西裝的人影呼著寒氣在左顧右盼,應該就是輝利哉大人所說的[窗]的工作者。
以及一兩個手持攝像機的私人視頻制作者頭掛鏡面在十字路口奔來跑去,似乎在拍攝著靈地冒險主題的視頻。
錆兔搖搖頭,暗自嘆氣。
平成年代的年輕人愈發浮誇了,連這樣事關生死的事也能拿來當做娛樂,真讓人想要把他們狠狠敲醒。
放在以前,他定然是要喝止他們的,因為他並不是那種見人惹禍還坐視不理的性格。
可是現在在[窗]面前他也不好貿然出手,否則被察覺到了存在,可能會破壞輝利哉大人的監視計劃。
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錆兔一頓,從口袋中掏出這個神奇的聯絡機器。
電話和郵件確實比鎹鴉傳信要方便許多,可也少了許多人情味。無法從一筆一劃中讀取到對方的未盡之語,只能面對冷冰冰的默認字體,讓他很是不習慣。
[你不在我家?不是說好我替老頭干活的時候你幫我關照下家裡的嗎?From???]
名為『???』的人懂得發郵件而不是直接一通電話打來已經足夠體貼,可即便如此,對方不滿的情緒還是溢出了屏幕。
錆兔頓時大感頭痛,早知道對方是這種爛人性格,他或許就不會……不,他恐怕還是會用光酒替他挽回他妻子的性命。
錆兔一板一眼地回信道:[我已拜托狗卷家代為照顧,酒盞也已交給英利使用,請不用擔心。]
[狗卷家那個不會說話的小鬼能干嘛?只會把惠捉弄哭。總之這回算你欠我一次。]
[你又做了什麼不能被英利知道的事嗎?我已不會再包庇你去賭場的惡習了。]
[哈??誰會做那種下品的事,別污蔑老子。]
再追問下去對方也拒不回答,明白他油鹽不進性格的錆兔只好無奈收起手機。
大城市中的異端確實更為狡詐,又或許是他們實在運氣不好,連續調查多日竟然一無所獲。即便有幾個青少年在半夜徘徊街頭想要尋求占蔔,也被特意在此巡邏的警方扭送回了家。
新宿街頭詛咒叢生、殘穢駁雜不堪,[窗]也無法從這方面斷定黑衣美少年究竟是人是鬼。
也有輔助監督用鏡子遮臉企圖還原十字路口占蔔的原狀,可或許因為他們並不是真心占蔔,至今也沒有人能夠引出美少年來。
就當錆兔在內的眾人以為這又是空手而歸的一天時,十字路口彌漫起了濃重的晨霧。
錆兔看了一眼手表,此時已經是凌晨的三點半。
濃霧中隱約傳來嘈雜的聲音,仿佛有成千上萬人突然擠進了這空蕩蕩的街頭。
他凝重地推刀出鞘。
寒光閃爍的日輪刀上,隱約可見[惡鬼殺滅]的銘文。
第54章 咖啡紅牛
真是釣到大魚了啊……
錆兔扶著日輪刀,緊盯著彌漫至腳下的白霧。
濃霧蔓延的速度快到不正常,眨眼間便覆蓋了寬闊的十字路口。它不停被揮舞攪動著,席卷成一個個迷惑人心的海市蜃樓。
那些手持攝影機的博主們不曾察覺到自己的機器像是信號被干擾一樣變成了雪花屏,他們兩眼無神地凝視著白霧,無意識地呼吸著飄散而來的霧氣,只覺得顱內受壓、兩耳一陣轟鳴。
「你沒有煩惱嗎?」
「對自己做出的決定很不自信吧?」
「至今都還一事無成,不會不安嗎?」
「四處碰壁的生活很辛苦吧?」
「不要再迷茫了,也不用再思考了。你永遠不會成功的,這個世界如此殘酷,放棄吧?」
「放棄吧,放棄吧,來隨我們追隨黑衣的美少年!」
錆兔如今已經不再是人類之身,而是一個成為了[蟲]的已死之人。
如果說[窗]的視野有別於普通人的話,那他的視野又更有別於[窗]。
在他的目光下,濃白的霧氣中人群擁擠、摩肩接踵,無數蒼白的人影尖叫嘶吼著向前伸出雙臂,如同一條人肉組成的蜈蚣在無望地扭動。
普通人沒有抵抗的能力,他們魂不守舍地被那一只只手臂牽引著,眼看著就要被衝天的咒力吞噬其中。
輔助監督們自顧不暇、相助無能。
晨霧來得太快,他們自己也深陷其中,雖然沒有被蠱惑心神,但是抵抗著那一只只手臂沒有被撕扯成碎片就已經花光了所有力氣。
他們仍然記著自己的使命,竭力向霧氣的盡頭望去,隱約可以在人流的最前端看到一個黑發黑衣的少年背影。
他渾身散發著不詳的咒力,引領著身後的晨霧向前蔓去,走過的路面留下印著殘穢的腳印。
「竟然是人形的詛咒,快、快布下[帳]!」
「真是亂套了,什麼時候出現的生得領域!快聯絡總監部,讓他們派咒術師來!」
「唉。」悄無聲息的嘆息自他們頭頂響起。
渾身縈繞著光點的半透明少年利落地跳入這霧氣中,轉眼被掩蓋住了身形。
『滴答』
水底落下的聲音混淆在這震天的哀嚎聲中,無人注意。
寧靜的水波蕩漾開來,早已失傳近百年的呼吸法再度現世。
暗藏其中的刀光帶著[蟲]的嗡鳴聲靜謐而平滑地劃開濃霧,連帶霧氣中怨憤衝天的人影也被一並腰斬。
領頭的『美少年』終於察覺到逼近到腦後的殺機,他瞪大了那雙只有眼白的雙眼,波瀾不驚、充滿神性的俊美面孔上頭一次露出了猙獰的神色。
「水之呼吸拾一之型——」
「凪!」
感謝呼吸法並不是術式,不會留下能夠被追蹤的殘穢。
錆兔對這個誘導他人結束生命的家伙深惡痛絕,他的體質讓他不至於在領域中中招,而領域之主的少年也未成長為鼎盛時期。
所以,他能贏!
「你絕不會如願以償的。」黑衣美少年陰氣森森地訴說道。
錆兔憤怒一笑:「我可不記得我有向你占蔔啊,你這個害人自殺的凶手!」
清冽的日輪刀上泛起水的波光,轉眼間衝開人群向前攻去。
「水之呼吸三之型-流流舞!」
詛咒之身的美少年意外是不擅長肉搏的類型,似乎只能通過語言來控制他人,可他的占蔔之語對[蟲]起不到任何效果,頓時被錆兔一刀劈開了身體。
他的身體頓時如幻覺一般消彌於煙霧之中,刀身上傳來的虛無手感告訴錆兔他似乎沒有攻擊到實體。
就好像他抹殺的只是一介全息投影一般。
可是四周的怨力的化身確實在隨之消失,被霧氣所籠罩的生得領域也逐漸被風吹散。
「怎麼會這樣?」錆兔看著自己布滿劍繭的雙手,不能理解。
揮刀近百年,大大小小的詛咒也祓除了不少,被富岡義勇稱為更應該成為鬼殺隊水柱的少年不會弄錯手感。
他確實沒有斬到什麼實體。
若說這是咒靈的障眼法,可他又沒有發現對方逃逸的方向,就好像當真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不可能是假的啊?這咒力、這領域、其他人被撕扯留下的傷,全都是不可能騙人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卻不能再久留了,否則[窗]的工作者會發現他的存在。
輔助監督詠唱的[帳]終於後知後覺地從空中降下。
沒有人發現,在結界落地之前,有一個肉粉色短發的少年疾馳著從十字路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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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下田市更南的黑渦鎮,忽然迎來了數量可觀的人群。
他們都是些身著黑西裝、如極道人士一般看上去極不好惹的壯年男女。
五島桐繪混在七嘴八舌的人群中,一起看著他們將車開到了轉學生的家門口。
有人猜是他們私奔最終被家裡人原諒,所以要被請回家了。也有人猜是他們惹怒了什麼人,要被抓走報復。
只有桐繪隱約察覺,果然轉學生們那樣的身份也有背後的組織吧?
黑渦鎮的詛咒似乎平息了,再也沒有人因為『漩渦』而喪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小鎮的天氣也好轉了不少,不再成天陰沉沉地嚇人。路邊也沒了不知從哪兒刮來的卷風。河道也清澈見底,不再卷起突兀的渦流。
就連秀一的心情也變好了,沒有再和桐繪提過要一起逃出黑渦鎮的話題。
只是每當她想要去蜻蜓池確認一番的時候,總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給絆住腳步,好像無形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著她靠近那個曾經不詳的湖泊。
在咒術師的視野中,小鎮中心經久不散的[帳]如同佛羅倫薩頂點的聖母百花大教堂,令走入的人都不得不瞻仰它的宏偉。
「真是大手筆啊。」
「誰說不是呢,也就那位大人才能放出這種規模的結界吧。」
商務車裡,男男女女說著閑話。
他們是特意來接人的。
幾天前,[窗]在伊豆監測到了未經登記的[帳],便派了咒術師前來察看,以防是詛咒師在為禍一方。
可誰知等來的竟是失蹤半年之久的五條家的六眼和他的同期生——蛇之八軒一族的少女。
這一發現當然引起了總監部的軒然大波。
六眼回歸的事情眾人都早有耳聞,畢竟能在不觸發高專結界的情況下在男子宿舍留下那樣囂張的手筆,除了那位性格糟糕的神子大人不做他想。
可是誰也不相信對方會如此無私奉獻,失蹤長達半年之久就單單蝸居在鳥不拉屎的小鎮裡替人家祓除詛咒。
要知道,五條悟可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教啊。
說他良心發現樂於助人,不如去做夢來得快一些。以前發到手裡的任務都要挑挑揀揀,誰見他主動出力過?
可要他們否認,黑渦鎮的情況也確實不好,光是用鼻子聞都能聞到一股詛咒的臭味。
這種大範圍的詛咒,沒有六眼,或許真的要花費相當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時間來處理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不論對方說辭如何,人都是要帶回去的,不管對方願不願意。
果不其然,在他們敲響房門之後,來開門的高大少年擺著一張冷漠的傲慢嘴臉,好像不速之客前來打擾了他的清淨。
其中一個人忍不住在心裡發笑:不會吧,這麼天真嗎?擁有這種能力,就早該知道自己擺脫不了這種命運的吧。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緊跟少年其後的少女用她那雙滲人的豎瞳冷冷地注視著他,好像他一沒有掩飾好,她就會拔出刀來將他劈成兩半。
他憤憤地嘁了一聲,狼狽地別開臉。
回去當然是要回去的,失蹤的時間裡都干了什麼也是必須要交代的。
只是前科已經犯下,不管他們給出的說辭有多麼可信,總有人生性多疑、不會買賬,只怕已經在心裡記了他們一筆,認為他們包藏禍心,應該多加監視。
可是很快,另一個消息就奪走了他們對於消失的那六個月的關注。
五條悟和八軒八辯,成為情侶了。
總監部紛紛愕然,這當然是個絕好的消息。
有了在意的人就等於有了弱點,有了弱點就好操控。況且八軒一族人情冷漠,拿捏一個後輩也不必擔心會遭到整個家族的不滿。
假如八軒知道他們心裡的小九九,一定會豎起拇指:你們想得真美,下次繼續想。
有了這一番暢想,那六個月自然也不再有人關注了。
甚至老東西們自己都能說服自己:少年慕艾,突發奇想要獨處一會也不難想像。
而咒靈操使和反轉術使自然被當成了高中生情侶的掩護人,一並失蹤似乎也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可以說,悟和八軒是利用自己的情侶關系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兩個陰險狡詐的高中生為此絲毫不感到有什麼不對。
在黑西裝們帶著二人坐上車前,有一個相貌姣好的少女擠出人群,大喊道:「五條同學,八軒同學,多謝你們!」
說完,她似乎不想被太多人注意,鞠了一躬便很快又逃回了人群中。
「噢,是五島啊。」少年少女輕描淡寫道,鑽進了車裡。
轉學生的離開讓黑渦高中的女生們悵然若失了好久。
畢竟有五條悟珠玉在前,再看班上平平無奇的其他男生,總覺得不是臉不夠帥氣就是發型不夠時尚。
男女之間也為此爆發過爭吵,可是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被莫名蠱惑住心神的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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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的郊外,老樣子是連NHK都不會上門收費的偏僻地方。
冬日裡寒風陣陣、樹枝嘩嘩作響。
悟和八軒被輔助監督們用車一路從伊豆送回了咒術高專。
其實伊豆毗鄰神奈川,坐JR輕軌是最方便的,但是多疑的總監部不願意再放他們去公共場合,竟然就這麼開車開了回來。
作為司機的[窗]是個生面孔,開了一天一夜的車,他早就頭昏腦漲、面色發青,只想快點卸貨,好讓他趕緊回家補覺。
什麼探究、好奇,早就在愈發沉重的眼皮下被他拋諸腦後了!
後座的少年少女能頭靠頭打盹,而他只能靠喝咖啡紅牛來狂苟,誰讓咒術界就是這麼缺人呢?
勞動就是狗屎!情侶就是狗屎!
一並去過黑渦鎮的其他人都已經回總監部復命了。而八軒的專門監督富崎剛三據說被派去了新宿調查都市傳說,所以至今都還沒見上面,只是發來了郵件問候,看起來也是頗為關心這位他經手的少女。
咒術高專朱紅的鳥居下,兩件大型快遞的收件人早已面色陰沉地等在了那裡。
輔助監督把貨一卸、稍稍行一禮,就飛快開著車漂移離去了,連車尾氣都透露著迫不及待。
只剩悟和八軒吸著尾氣,謹慎地面對著夜蛾正道的黑臉。
快說話,夜蛾老師不打女生。悟推推小八的背。
你才是,反正都要挨打,痛快點。小八也戳戳悟的腰。
在外目中無人、無法無天的刺頭此時又是一副小動物的樣子,兩人的小動作實在讓人想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時隔半年未見,他們好像還是離開時的樣子,可又覺得哪裡不同了。
大概,是遇到的人和看過的風景吧……
回想起那位叫輝利哉的老人和他說的話,夜蛾正道感慨萬千,大聲清了清喉嚨:「咳!」
推推搡搡的二人立馬站直身體,眼睜睜地看著一拳可以打死一級咒靈的班主任握著拳頭向他們一步步走來。
可是悟緊閉雙眼憋了半天,本該落在腦瓜頂上的愛的鐵拳卻並未降臨,等來的則是熱血教師的肉麻擁抱:
「辛苦了,歡迎回來——」
成熟男性寬闊的懷抱像是港灣,散發著令人熟悉心安的氣息。
八軒一愣,露出了細小的微笑:「嗯,我們回來了。」
而悟瞬間得寸進尺、故態復萌:「哇,什麼這是,好惡!」
根本就一點都沒變!
夜蛾正道爆出青筋,忍了半天的拳頭還是捶了下去。
「哐!」
鐵拳制裁遇上無下限,五條悟發出了超得意的大笑,隨即被夜蛾老師冷笑一聲之後的關節技鎖得在地上求饒:「小八,快救我!」
八軒八辯把自討苦吃的男友甩在身後,光明正大地走入闊別的校園——
咒術高專,我回來了。
第55章 香波
「離開的六個月,你都在哪裡?請務必深思熟慮、如實交代,如有不端之行,恐怕——」蒼老的聲音帶著暗示與威脅之意。
「不是說了嗎?在黑渦鎮。」
「注意你發言的態度!」
「性格傲慢,不堪為伍!果然是那一族的族人……」
八軒站在審問室的中央,端著一張嫻靜溫順的臉,她嘴上清晰地答著話,眼睛裡卻能看出早已神游天外。
終於回來了,果然先吃一頓烤肉慶祝吧?
對了,宿舍裡還要掃除……全都扔掉再買新的吧,大型垃圾回收日是周幾來著?
嘁,垃圾分類回收政策真是白痴,想出這招的人應該大爆死。
「若是下次再有此舉動,恐怕就不會像此次一樣善了了,退下吧!」
「嗯?哦。」
八軒回神,下意識行禮之後轉身出門。
至於總監部的高舉輕放?抱歉,她沒有所謂的政治嗅覺。
門口,排在她後面的還有三個有氣無力靠著牆站沒站相的同期生,一個玩墨鏡,一個笑眯眯,一個抽煙。
「辛苦了。」
「辛苦了。」
「辛苦了。」
「沒什麼。」
她和他們一一擊掌接力,接受完三句敷衍的安慰,站到最後面等完事,硝子很自然地靠到她涼涼的身上,將頭搭在她肩膀。
「一會去銀座?」悟握上門把手,進門之前提議道。
大少爺不鳴則已,一鳴就是昂貴的地方。
三個人慢慢直起身,顯然對和脫節的都市生活再續前緣感到了一絲絲動力。
傑和硝子雖然之前去了北海道,可是在札幌就待了一天,很快就離開城市去了鄉下的村子裡商量河道的事。
「好啊,要買點衣服了。」這是時髦男孩夏油傑。
「別就買衣服,你的牙刷牙膏毛巾洗發水被套床單還能用?」這是摳細節的硝子。
「不吃懷石料理。」這是眉毛打結的八軒。
她說完,另三人就發笑地看著她,那種表情像是在看油管上的小貓視頻。
審問一直花費了好幾個小時才結束,悟被旁敲側擊問了情感問題,用的還全都是裡|番牛頭人經典句式:老實配合,否則你也不想八軒君出什麼事吧?
他又惡心又想笑,還得花費演技裝出憤怒的樣子,走出門的時候表情精彩得像在演默劇。
傑作為從犯被簡單放過,只有口頭警告。
但是他被要求要上報失蹤期間所調服的所有詛咒,三天之內交紙質報告。他決定去寶可夢游戲裡抄兩個交上去糊弄糊弄算了,反正他們也發現不了。
輪到硝子的時候總監部甚至無恥地將這段時間的咒術師傷亡全都推到了她頭上,說是因為她的缺席才導致這些人無法挽回,企圖讓她產生愧疚之心從而接受人身限制。
硝子滿頭問號,覺得不可理喻。
明明是任務的分級匹配制度不完善才造成的後果,虧他們能拿來道德制約她。
而且她是穿梭時空去了九十年前誒,讓她怎麼回來救人啊?
當然這一點總監部沒必要知道就是了。
最後的懲罰沒有當天決定,畢竟不能指望老古董的工作效率,只怕他們還有得要吵。其中有多少利益糾葛、派系黨爭,四人青春年少沒有興趣了解。
結束後,夜蛾老師開著車送他們去了銀座。
還是傑坐在副駕駛,後座擠著悟、小八、硝子的陣型,八軒覺得她是拔河賽中間的紅繩,兩邊一邊拉著她的一只手,都在企圖把她拉到自己那邊去。
真是甜蜜的負擔啊……
夜蛾正道在後視鏡裡看得欲言又止。
悟和小八的戀情他也有所耳聞,不比那些沒相處過的陌生人能很快接受,他剛聽到的時候簡直懷疑自己中了術,不然怎麼會臆想出如此可怕的假像。
傑沒大沒小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淡定。
可是有黑渦鎮那三周的同居時光打底,悟和八軒的相處已經趨近於自然。
比如下車之後悟會等小八慢吞吞的動作,走路時候兩人自然而然地牽手,甚至途徑甜品店小八都不再快速略過,會指指店門問悟要不要進去看看。
硝子一把捏碎了打火機:「可惡。」
傑老神在在地給她又買了個新的,一次性便宜貨。
「你好像接受度很高?」夜蛾問傑。
傑笑眯眯:「是啊,能同時把都市情景喜劇和動物世界演繹得如此完美的劇目就還挺稀有的,蠻好看的。」
懂了,這家伙看戲呢。
但對傑來說他確實需要一些娛樂節目來緩解自己的神經緊張,回到咒術界的視野下就意味他再度被人所監視,這種隨時有人惦記著自己『身體』的感覺實在太惡寒了,以至於他至今都沒有回家,怕把不必要的關注帶回家中。
他現在無法相信除伙伴之外的所有人,十七歲就修煉得看破紅塵、心如止水,悟損他說不如披上袈裟出家算了。
反正他自己是沒心情戀愛的,看看兄弟戀愛當做電視節目也挺好,看這個當初大言不慚地說小八是『不懂人心的野獸』、『你們瀕死了她也不會來救』的自大狂現在啪啪打臉真是一種樂趣。
唯一的遺憾就是自大狂臉皮太厚,完全沒有自食其言的羞恥心,讓劇目失色不少。
銀座的和光百貨中。
「草莓味!」悟拿起一瓶粉紅色的香波。
「薄荷味!」小八拿起一瓶綠色的香波。
不,還是沒有失色的。
這兩人的視線中有火花四濺,悟說在黑渦鎮用的薄荷味香波差點辣瞎他眼睛,小八說悟買的草莓味沐浴露洗得她想吐。
一個拉下墨鏡指指自己漂亮的蔚藍雙眼,一個發出『嘔』的聲音還吐出了舌頭。
藍色的眼睛盯著粉色的舌,視線有些聚焦。
「他們是不是忘了回宿舍是分開住的?」傑小聲和硝子竊竊私語。
硝子無語:「小鎮待傻了吧。」
夜蛾正道:「選檸檬味不就好了。」
也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吵起來了,看這兩人一時半會辯論不清,他們搖搖頭,轉身去找自己風格的床單了,而夜蛾決定去買張報紙。被扔在身後的悟和小八雙雙閉嘴,把香波往貨架上胡亂一塞,少年低頭含住了少女的舌頭。
走出貨架的時候,兩人又是手牽手的樣子了。
八軒用手背擦擦嘴:「回學校變得有點不便呢。」
悟也舔了舔嘴角:「但是也更刺激了。」
八軒一下露出了忍俊不禁的模樣,看得悟也嘴角上揚。
從他們邊上推著手推車路過的主婦也是一臉笑意盎然的神情,漂亮的年輕情侶躲著同學在貨架中間偷偷接吻,這樣偶像劇的氛圍看得她心滿意足。
「媽咪,我想吃雪糕。」她的孩子拉拉她的裙子。
「好哦,媽咪今天跟你一起吃~」
等他倆走出百貨商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兩手空空,香波牙膏什麼都沒拿,不得已又折回去重新買。
洗漱用品都是液體,重得不得了,在別人看來勒斷手的重物被他們輕輕松松地各自提著,還有余力逛電子區,訂了新電腦、新電視和新游戲機送到高專。
畢竟生活要繼續,游戲就不能不打。
一共兩套,足以花掉普通上班族數月的工資,也足以給銷售員帶來快樂的提成,他飛快地給簽好寄送單,將其中一聯雙手遞給面前富有的高中生。
小八是不會理會這種瑣事的,悟收下兩張快遞單。
「一會去蔦屋?」八軒指指外面東野圭吾的新書廣告。
「好哦。」
傑已經逛到了山本耀司的品牌店,坐在店裡翻樣品雜志,身邊放著裝有耳飾和墨鏡的紙袋。
硝子則躺在美容店裡貼著面膜修眉型,兩邊還有美容師在殷勤護理她的雙手。
晚餐照例是夜蛾老師請客,每個人都抱著巨量的生活用品,悟發現百貨商店裡偶遇的主婦也坐在隔壁,正美滋滋地托著下巴看著他們這一桌。
傑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監視的?」
悟and小八:「不、呃,總之不是。」
精美的巨大歐式海鮮飯端了上來,就擺在小八的面前,餐廳裡音樂悠揚。
在小提琴聲中,夜蛾正道向學生們確認了輝利哉和他的談話。
「我知道了,後續情況我也會跟進。」他頷首道。
幾天後,總監部的文書下發,五條悟、夏油傑、八軒八辯待遇被降為三級咒術師一年,家入硝子不變。
這著實是個相當輕的處罰,除了金錢上的影響和一些名譽上的影響沒有別的了,而這四人既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也無所謂錢,誰讓他們還有光脈給的黃金呢。
將那些黃金變現的話,可以保障他們很久不用工作了吧。
歌姬和冥冥回校的時候,八軒正在布置自己的宿舍,比起剛入學時的隨意對待,這次她認真了不少。
窗邊掛上小鳥喜歡的樹枝站架,架子下面是硝子手工縫的棉布小巢。
薄荷味的洗漱用品擺進盥洗室,新買的電腦、電視和游戲機已經在昨天被工作人員架裝完畢,此時正播放著她喜歡的怪獸電影。
大概體型大的東西是互相吸引的,那天晚上在銀座他們拉上夜蛾老師硬是看了一場哥斯拉特攝片,小八頓時對在鋼鐵森林中噴原子吐息的無敵巨獸沉迷其中了。
她還買了紀念海報和哥斯拉形狀的爆米花桶,現在爆米花桶就洗干淨了擺在櫃子上做裝飾品。
拉他們看特攝片的悟頓時後悔,嘀咕道:「哥斯拉有什麼帥的。」
小八:「對對對,薩菲羅斯最帥,好了吧?」
傑:「不,斯考爾比較帥。」
硝子:「你們真是有大病。」
樓梯中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人還未到,八軒就聽到了對她和硝子的思念呼喚。
「小八,硝子!!」
她從房間裡探出頭,發現硝子也一樣探出了頭,樓道裡出現一身上白下紅的巫女服,像鳥雀一樣朝她們撲來,一臉微笑的冥冥前輩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歌姬前輩!」
女性的懷抱溫暖而馥郁,還帶有鍛煉過後的柔韌,傳遞過來真誠的關懷。
「小八,他們說你是因為和五條那個人渣戀愛了才逃校的,真的假的?!」許久未見的歌姬前輩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八軒,好像她只要一個搖頭,她就會衝去男子宿舍把那個亂傳謠言的撒謊精干脆做掉。
上來連『歡迎回來』都忘記了說,可見這個消息對歌姬的衝擊之大。
不過她們早在電話和郵件裡傾訴過了關心和擔憂,此時也不拘泥於這些禮節了。
「有什麼不好的,五條家很有錢吧。」冥冥笑眯眯地說,「換作是我的話,就先結婚,把他的家產全都騙來後再離婚。」
硝子懷念道:「確實是冥冥前輩的作風呢。」
「是真的。」八軒眨眨眼。
為什麼這麼難接受,悟很好啊,又活潑又可愛,就像蛇會捕捉熱能和震動,悟永遠吸引著她的注意。
「完了……」歌姬抱頭蹲下。
小八是不會撒謊的,這是真的!
她早就覺得五條悟那個混蛋對小八的關注度強得不正常,什麼事都要叫上她,小八和她們吃頓飯他都要不爽,原來是早有陰謀!
「我殺了他!」
「別說傻話,你打不過他的。」
「冥冥,你到底哪邊的!」
等歌姬平復下來,說起了他們在失蹤期間她們的任務量一下加大了好多,本該交到他們手上的任務都由其他人分攤,冥冥甚至為此研發出了讓烏鴉自殺式襲擊的[神風之術],晉升了一級咒術師。
「還不完善哦,記得幫我看一看。」
「好。」
八軒和硝子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將硝子的領域暴露出來。畢竟她扮演的角色是給情侶打掩護的北海道觀光客,沒理由突然之間學會領域。
女子組重聚,當然要好好聊聊,歌姬回房間拿了酒和零食來。
「說起來,你們離開之後小八的媽媽還來過一次學校,連家裡都瞞著嗎,真有你們的。」
八軒伸向零食的手一僵。
糟糕,忘記重要的事情了……老媽還等著和悟見面呢。
第56章 佳子阿姨
富崎剛三等在會議室的門口,手持一份文件,是他參與調查『十字路口的美少年』的結論書。
原本這樣的內容是不足以打擾總監部的,區區都市傳說而已,應該由[窗]內部解決。畢竟顧問們光是討論回歸的六眼和反轉術使都來不及,誰有空來理會他這個無名小卒。
可是該詛咒的白霧領域已經讓它能夠被評上一級或者特級,它的憑空消失更是蹊蹺,哪怕顧問們並不放在心上,他也必須上報,否則到時候有誰傷亡而總監部察覺此事竟無人上報,一部分責任便會落到他的頭上。
社畜就是這麼辛酸。
希望後續的監視工作不再需要他,他一點也不想在新宿無所事事地蹲著。
反正八軒術士也回來了,趕緊把他調回去做她的專門監督吧。
八軒術士既安靜又高效,且實力強大,輕易不會受傷。
不會讓目送術士進入險境的監督們心生多余的愧疚,出外勤時也不喜歡在外停留,讓他們回[窗]彙報完就能早早回家,享受來之不易的私人時間。
假如說哪位術士最讓監督們喜歡,那非八軒術士莫屬。
而富崎監督眼中可靠的八軒術士,此時正在咖啡廳中爆按PSP。
她的面前擺著一碟流心的歐式煎蛋,煎蛋旁堆著黃油煎過的焦香吐司塊和培根碎,簡約的碟子周圍點綴著深綠色的歐芹,香氣四溢、分外誘人。
可她無暇顧及,只是埋頭搓按鍵,看得周圍端著咖啡的精英青年心中大呼暴遣天物,不由大搖其頭。
她和五條悟本來是在此等待她老媽來見面,但誰知老媽飛機晚點,干等不如玩把游戲,於是一時不察就沉浸其中了。
不得不說,架打得好的人游戲玩得也溜,哪怕她是入學之後才被悟和傑手把手教著打游戲,現在也能靠反應能力和他們拼得不相上下了。
《最終幻想:紛爭》是一款雙人至四人的對戰游戲,就像《街頭霸王》一樣,可供選擇的角色分為秩序和混沌陣營,包含了歷代《最終幻想》系列單機游戲的主角和反派。
這一設計足見游戲公司設計之狡猾,既牢牢圈著單機游戲粉絲的廚力,又兼具對戰模式的數值平衡性,甫一發售便大受好評。
順便一說,傑最青睞的角色是《最終幻想八》的男主人公斯考爾。
『真有你的啊,史克威爾艾尼克斯!』宮野真守如是說。
屏幕上,均屬於混沌陣營的殘暴魔導士凱夫卡最終惜敗於薩菲羅斯神來一筆的八刀一斬,見證著又一場黑吃黑的失敗。
畢竟五條悟是誰,他可是能在128分屏、64倍速的安保監控中精准找到詛咒痕跡的人,區區電子游戲當然不在話下。
今天的戰績是小八三勝,悟三十四勝。
悟露出得意的雪白牙齒,八軒面無表情地捶桌。
以她的力量,沒有收住力道的話一拳把咖啡廳捶到地基也不在話下,只能說感謝她對自己力量的控制又更上了一層樓。
如果是尋常男孩子,可能會說『游戲嘛,讓讓自己的女友,讓她高興高興又不會怎麼樣。』
但對他們倆來說,先不提五條悟的DNA裡有沒有『讓人』這一螺旋組,感到被讓的小八就會率先不爽:敢看不起我?有你後悔的時候。
而回校之後她的大部分時間又都被以歌姬為首的女子組占據,她們像防賊一樣防著悟,一遇到他們二人獨處就有人跳出來把小八拉走,害得悟被傑挖苦取笑說他比詛咒還討人厭,他五條悟大人也是憋了很久的不愉快耶!
八軒佳子匆匆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高挑的少年按著自己女兒的腦袋,一臉大仇得報的神采飛揚,而她的女兒在桌下報復性地給少年像牙白的褲腿上踢腳印。
這放到其他人身上或許不奇怪,但是放到她情感極度缺失的女兒身上,效果就堪比驚悚片了。
佳子推開咖啡廳的玻璃門,一股熱流頓時包裹住她的全身,促使她摘下了圍巾。
她的女兒聞到她的氣息,從少年的手掌下掙脫出來對她揮手:「老媽!」
金色的豎瞳中流露出一絲人性的依賴。
而上一秒還在『欺負』她女兒的少年毫無負擔地收回手,也閃亮亮地看過來,揮手道:「伯母!」
悟當然不會有什麼心虛。
喜歡一個人就會對她的一切產生好奇,他想要見小八的母親純粹是出於對她童年的好奇心和探究欲,並非是因為想要獲得什麼家人的認可。
相當美麗的中年女性向他們走來,大概四十歲的左右的年紀卻只有三十歲出頭的外貌,成熟而知性,甫一出現就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六眼一下就能看出對方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沒有咒力的普通女性俯下身,在蛇之少女的發頂親吻了一下,隨即在他們對面坐下,溫和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掃過,還在悟的褲腳上可疑地停頓了一秒,才若無其事地移開。
而八軒沒有表露出任何青春期少女對於父母親密行為的叛逆反感,她坐在原地乖乖被親,渾身流露出理所當然而滿意的氣息。
六眼新奇地看著這一幕。
「你好,我是小八的男友,五條悟。」他單手支頤,像貓一樣可愛而矜驕地揮揮爪子。
佳子一下子笑起來,點亮了室內的氛圍:「你好,我是小八的母親,八軒佳子。」
指望小八給他們引薦實在強人所難,熟知她性格的兩人體諒地互相自我介紹,對視一眼,竟產生了一股同病相憐的默契。
「還要點些什麼嗎,我買單哦?」佳子招來侍者,給自己點上咖啡,又把菜單遞給悟,讓他挑選。
小八湊過來,把頭擠到菜單前,伸出食指把餐食一欄的名字全劃了一遍,口中念道:「薯格、金槍魚三明治、煎鱈魚……」
悟的甜食胃深不見底,也不客氣地把甜點一欄的名字念了一遍:「紅絲絨、熟芝士蛋糕、泡芙……」
侍者猶豫:「是全都要嗎?」
佳子習以為常地微笑:「有勞。」
侍者臉頰微紅:「啊是、是,請稍等。」
坐在絡繹不絕端上咖啡桌的餐盤中,悟看看對面濃顏系的佳子阿姨,又看看身邊小白兔一般無害的女友,拉下墨鏡放到一邊:「你們倆長得完全不像誒。」
要是傑聽到他說這話估計能噎死自己,這種時候只要把母女倆從頭誇到腳就好了,提什麼像不像的,會不會說話?
露出真容的少年帥氣得像是明星,說話隨心所欲,看得出也是一個相當自我主義的孩子。
原來小八喜歡的是這種類型嗎?
佳子的脾氣很好,並不感到冒犯。
她優雅地品嘗著咖啡,理解道:「大概因為小八長得像爸爸吧。」
或許物種在進化時自然會偏向對自己有利的一面,八軒一族的人全都長了一張欺騙性十足的臉。就像深海的燈籠魚,將自己布滿利齒的巨口隱藏在黑暗中,只留一束引誘獵物的發光組織給人看見。
「悟君很喜歡吃甜食嗎?」佳子感興趣地問道。
因為她的女兒是出了名的不喜歡甜食,小孩子都喜歡甜牛奶,以至於她也曾給小八軒喂過,結果她喝了一口還沒咽下去就吐到地上,讓負責拖地的爸爸八軒清一郎繞著她走了好久。
卻把佳子萌得不行,因為可愛的女童吐起牛奶像小魚吐泡泡。
「是啊,因為不吃甜食腦子會痛,六眼的消耗很大嘛。」悟不在意地道。
「這樣啊,聽上去很辛苦。」
「很容易解決的,沒什麼辛苦啦。」
佳子這才想起女兒這位男友似乎還有個別的身份,好像在咒術界的舉足輕重。
雖然她和八軒清一郎結婚了近二十年,可至今仍不太了解咒術界內部的一些事,除了擁有與眾不同的丈夫和女兒外,她的日常生活和普通白領女性沒什麼區別。
硬要說的話,有點像《哈○波特》裡和巫師結婚的麻瓜,雖然知道世上有魔法,但一次也沒有去過對角巷。
當然,誰敢當著她的面說出麻瓜二字,她的丈夫和女兒能讓那個人下半輩子都只能靠雙手行走。
她和天底下所有母親一樣出於對自己女兒的關心,詢問了悟關於高專的一些事。
其實這樣的疑問向她誠實的女兒提出會更方便,可惜小八思路清奇,很少在意身外之物,對她的問題很難回答到點上。
就好比佳子問:和同學都相處得怎麼樣?
小八:在體術練習上被我暴打。
佳子問:遇到什麼感興趣的東西了嗎?
小八:東京餐館挺多。
佳子問:交到朋友了嗎?
小八:遇到小鳥了誒!
不過她並不擔心女兒會被別人欺負,和丈夫性格相似的女兒像是一顆鑽石,除非遇到同樣堅硬的物質,否則沒有什麼能挫傷她剔透的表面,所以佳子才會安心將她千裡迢迢從出雲送到東京去上學。
「所以,詛咒都危險嗎?之前從學校逃課是因為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嗎?」佳子問出她最擔心在意的問題。
美人蹙眉,惹人憐惜,咖啡廳中暗暗關注著這裡的異性紛紛抽了一口氣,只有她對面的少年少女像木頭一樣不為所動,反到深感棘手。
佳子看不到詛咒,也不會遇到詛咒,出雲的室內和周圍都由八軒一族關照著,她唯一一次感受到詛咒的存在還是在她跟丈夫初遇的時候,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那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至今都讓她難以忘懷——
初入社會的年輕女性完成工作下班時已經接近深夜,被透明的怪物追逐著慌不擇路地跑進小巷,又迎面遇到不懷好意的地痞流氓,眼看著就要遭到不測,卻被看起來柔弱無害的青年三兩下簡單擺平了一切。
二十歲的佳子心有余悸地道謝,供上錢夾想要破財消災。
晚風吹去遮月的雲,月華撒入小巷,十八歲的八軒清一郎收下錢夾的手一頓:……她臉真好看。
悟看向小八:通常來說這裡是不是應該撒謊遮掩一下?
小八回看他:瞞不過的,放棄吧。
悟只好放下挖蛋糕的勺子,老實道:「對別人來說危險,但是對我們來說是另一回事。」
因為語氣太過理所當然而流露出了本人並不自知的傲慢。
美麗的女人自有一套看破謊言的秘訣,看著面前兩雙年輕而朝氣蓬勃的眼睛,佳子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是嗎,看上去沒有讓她擔心的余地了呢。
「小八怎麼什麼都不說?」她又摸摸自己女兒的頭,很自然地伸出拿著紙巾的手,八軒也很自然地將自己的臉頰蹭上去抹干淨嘴角的流心蛋黃和歐芹碎。
六眼捕捉到這一互動,心中:還有這種招數?學會了,下次試試。
擦干淨嘴,八軒疑惑道:「不是你們想見對方嗎?」
這是你倆的會晤,怎麼還和她有關系?
看來還是應該擔心的,佳子嘆了口氣。
悟發出了噗的一聲,八軒頓時一個斜眼飛去,刺得他低頭掩飾自己的嘲笑。
再抬頭時,他又是一副純良天真的模樣,在佳子阿姨溫和的視線裡把小八的頭轉到另一邊:「小八小時候是什麼樣的?」
八軒拍掉他的手,頓時開始回憶自己小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黑歷史。
但是算了,把柄被他捏了這麼多,也不差這一個兩個了……
「啊,你想知道嗎?太好了!」佳子注視著悟,發現他是真的對此感到好奇。
閑話了這麼多,她能感受到這個少年若有若無的敷衍,直到此刻才暴露他的本意。
佳子是過來人,又怎麼會沒有察覺到藏在其中的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這一絲羞澀呢?
「唔,嗯?」悟後仰。
佳子阿姨身上傳遞過來突兀的驚喜,好像一下子就開始對他十分喜歡了,雖然他平時自我感覺良好,卻也對這股喜歡感到摸不著頭腦,總覺得不是因為他長得帥這種膚淺的理由。
佳子暗笑地看著兩人的小動作,在八軒警覺的目光中開始講述她小時候的過往。
嬰兒時期的八軒是個非常安靜的孩子。
在別的孩子每隔兩個小時就要哭鬧吃奶、要換尿布、要人哄著入睡的時候,她就躺在搖搖車裡,望著頭頂晃來晃去的毛絨玩具發呆,完全不讓佳子體會到其他母親缺乏睡眠還要忍受尖銳哭聲的勞累和折磨。
從小,佳子就十分喜愛她,卻也因此產生過愧疚。
第57章 太像了!
「不會懷疑孩子的智力有問題嗎?」五條悟驚奇道。
哎呀,這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佳子在女兒直勾勾的目光中尷尬地捋了捋發絲。
「其實……呃……」
其實她有懷疑過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患了兒童孤獨症或者其他什麼自閉向的疾病,畢竟普通人的思維方式不會往怪力亂神的方向去想。
為此她還買了不少關於兒童心理學的書籍,書裡明確地說:兒童孤獨症有幾大分型,其中冷漠型的患兒除了有需求的時候,比如吃飯排泄要抱抱,幾乎不會主動發起社交,對他人提供的社交也幾乎不會產生反應。
像!太像了!
於是她按照指南推薦的年齡帶著小八軒去兒童醫院做了測驗,誰知6歲的女童一把打飛了圖卡和測試玩具,噔噔噔跑回佳子的身邊抱住她的腿,指著咨詢醫生仰頭問道:「把我當傻瓜,可以打他嗎?」
因為之前在幼稚園她一直遭到一個小男孩的『霸凌』,不是扯她的公主裙就是拔她的頭發,終於在對方搶她點心吃的時候,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揍了他。
佳子自然被保育教師叫去了幼稚園,肥壯的男孩捂著自己的腦瓜哭聲震天,而自己嬌小的女兒可愛地站在一邊無動於衷地面對男孩嗚嗚哇哇的指控。她周圍簇擁著其他嘰嘰喳喳的小女孩,她們崇拜地看著小八軒,眼中星星閃爍。
「可惡,那個時候就開始吸引女生了嗎!」悟憤怒捶桌。
佳子掩嘴一笑,看著她女兒的男友驟然爆發的醋勁,想必是因為這個吃到苦頭了吧?
「是哦,從小她就很受女孩的歡迎呢!」她促狹道。
四十歲的佳子十分自豪,可二十九歲的佳子卻很頭大。
幼稚園內,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無論怎麼說都不應該使用暴力!」
小八軒稚嫩地說:「我沒有用暴力。」
女孩們:「就是就是,是他自己撞到桌子!」
佳子指著小男孩腫成豬頭的腦袋:「可是人家都那樣了耶!」
小八軒產生了一絲苦惱的波動:「是他太弱。」
女孩們:「是他先欺負小八的,他活該!」
佳子詞窮,女兒在6歲獲得術式之後力氣開始逐漸向成人靠攏,她既不想讓女兒變成肆意使用力量的人,卻也不想約束她的行為,只好跟她約法三章:「下次打人之前要征得媽媽的同意!」
小八軒直白地理解道:「下次?好。」
於是下次就出現在了兒童醫院裡,至於下下次嘛,就不在約定範疇裡了,可以不用征得媽媽的同意!
佳子一邊對醫生感到抱歉,一邊卻又忍不住被女兒的乖巧萌到心肝亂顫。
能做兒童醫生的人都練就了一副永遠也不會生氣的菩薩心腸,醫生嘆著氣撿起一地的卡片和玩具,診斷小八軒沒有患上兒童孤獨症的傾向。
口齒清晰,思路順暢,自尊心高,甚至還很狡猾,這個孩子到底哪裡像孤獨症了?有暴力傾向還差不多,還請這位母親多加留意。
「暴力傾向,哈哈哈,說的一點都沒錯!」
悟聽到這裡捂著肚子爆笑,他長手長腳的,卡在咖啡廳的木凳子裡著實有點拘束。
八軒一腳踢到他翹起的凳腿上,使他一個重心不穩向一邊倒去。
笑?讓你笑。
就在佳子以為他要連人帶椅骨碌碌滾下去的時候,少年擺脫桎梏靈活地撐地一站,沒有打翻任何東西,還有余力將轉個不停的凳子重新擺好,頗有幾分耍帥的嫌疑。
舉著抹布企圖過來收拾碎碟的侍者腳步一頓,一臉不可思議地站回了料理台後。
在母親譴責的目光中,小八一計不成沒法再生一計,只好悄悄將腿收回,繼續端莊地坐好。
在她隨時准備給他再來一腳的坐姿中,悟仿佛能看到他想像中那個表面聽話、實際卻鬼馬精靈的小女孩。
他伸出食指在她的腦門上試探地敲了一記,果然見她捂住額頭,在手掌的遮掩下凶惡地瞪視他。
悟一下子樂了,笑得見牙不見眼。
佳子捧著臉頰,感慨道:「真好啊,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這樣的小八了。」
悟再度坐好:「誒?好嚴重的發言啊,為什麼這樣說?」
原來6歲之後,八軒的力量逐漸增長,經常她不經意間的一舉一動都會造成建築物和桌椅的破壞,幸好她不太喜歡和人接觸,否則會有不少小朋友也因她而受傷。
佳子在和清一郎商量之後,決定將她帶回家。
其實,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佳子在向一個點頭機單方面發問,清一郎並不在意自己的女兒是在家還是去上學。
反正無論如何她都要吸引下班回家後的妻子的注意,待在哪裡都一樣。
佳子也沒有想到,女兒學會叢林法則不是在幼稚園這個小型社會中,而是在家裡。
假如有人能參觀到八軒的家,就會懷疑這裡是不是真的有其他人的居住,要不是衣櫥裡有屬於男性的服裝,完全就像是單身女性的獨居地。
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佳子溫柔和軟的統一審美,沒有一絲一毫來自他人的參與。
清一郎和小八軒就像是被女主人先後撿回家養的流浪貓,依靠她的關懷而生活。
自從小八不用去上學,她和父親的相處時間便直線上升。而對於後進門的流浪貓來說,最要緊的是什麼呢?
既不是食物,也不是水源,而是地盤。
母親是唯一的權威,另兩人自然要衡量自己在她心中的高低。
年紀幼小、實力不濟的小八爭搶不過自己的父親,只好等待自己長到足夠強大的一天迎來翻盤的機會。
佳子也奇怪過,本來在小八的幼兒期還勉強有些父親姿態的清一郎,怎麼到後來態度就變得越來越冷淡了。
其實這並不能怪他,在母親面前的甜蜜小可愛,在父親面前可是十足的野心家。清一郎一個不慎就會被自己的女兒從家庭的食物鏈上踹到更底端的位置,冷淡的態度也是一種忌憚。
沒有哪個掠食者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而小八軒也忘了自己和同齡人的相處方式,開始變得越來越像自己的父親。
直到她進入高專上學,才再度學會了與人共處。
「這麼說小八的老爸應該感謝我。」悟雙手抱胸,頗為自得地道。
「咦?」佳子還沒反應過來,八軒竟然就贊同地點了頭。
感謝悟的出現占據了小八的伴侶位置,否則強弱翻盤之後的小八回到家,清一郎就該迎接自己將妻子拱手讓人的結局了。
佳子眨眨眼:「難怪他這麼好說話地讓我來東京。」
清一郎並不限制佳子的任何行為,出差也好、應酬也好,甚至會深夜開車來接她回家。這可真是為難他了,要知道,他全力奔跑的速度其實比車快。抱著妻子跑回家不但更方便,還很心曠神怡。
當然事後會被妻子揪耳朵、敲腦殼就不提了。
同事都對她無比羨慕,老公帥氣顧家還富有,家裡沒有煩人的親戚,還支持妻子的一切行為,這是什麼神仙生活?
只是清一郎唯獨對她去看望女兒會推三阻四:不要、別去、我會想你。
直到新年的時候佳子一個電話得知女兒交上男友,他終於徹底躺平,連妻子看望女兒都不再阻攔了。
要說這世上誰最不希望小八和悟分手,不是傑也不是硝子,大概是八軒清一郎吧。
佳子被女兒的猜測逗得咯咯直笑。
悟仿佛凌空感受到一股殷切的期望,十分新鮮。
他被人期待過成為武器,被人期待過成為神明,還從來沒有被人真誠期待過戀情順利。
理由不是因為他是六眼的擁有者,是必將繼承五條家的未來家主,只是因為他分手的話會導致另一個男人情路受阻。
悟想著想著,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今天實在笑太多次,就算是他也沒有想到和佳子阿姨的會面竟然會如此愉快。
「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去出雲拜訪嗎?」他少女一般雙手捧臉,雙眼閃亮地問道。
「好啊。」佳子欣然同意,轉頭對小八道,「這下可以和爸爸好好相處了吧?」
小八雙手抱胸,冷酷道:「哼,這取決於他的態度。」
悟的好奇心得到滿足,這下該輪到佳子了。
「悟君的小時候又是什麼樣的呢?」
她不得不為了女兒的未來來關心這樣的問題,雖然這樣說有些刻板印像,但八軒一族的人都十分長情,假如他們沒有分手,後面很難脫離婚姻的選項。
從一個人小時候的經歷很容易就能看出家裡的情況。
聽說悟君的家世非常嚇人,不知道她的女兒會不會被人欺……不,好像不太可能。
佳子的大腦放空了一秒。
「我?」
從小就被人掛在暗網上懸賞、至今都還是最高價這種事是能說的嗎?
悟看看小八,小八趁著老媽發呆,像花園鰻一樣衝他使眼色搖頭。
他回想自己的童年,除了詛咒師的覬覦和殺意,就只剩下空蕩蕩的京都宅邸和面目模糊的族人。所有人都站在他的身後,因為族人自認自己不足以與神子並肩,而敵人以為六眼的後背是空門。
「沒什麼特別的啊。」他苦惱地撓撓頭,「家裡挺安靜的就是了。」
那麼大的宅邸,僕人又一個個沉默不語,能不安靜就有鬼了。
「風景挺好的。」
老古董偏愛的枯山水和驚鹿他家也有,還種了不少名貴的花草樹木,有專門的園丁看顧。
「學習氛圍濃厚。」
御三家以實力為尊,每個人都非常在意自己的術式,甚至有專門的道場用於交戰練習。
他眉峰聚攏,顯然是絞盡了腦汁,看得八軒都替他為難,忍不住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算了,別說了,怪可憐的。
悟被拍得鼓起臉:可惡,他也想要小八那樣精彩的家庭生活嘛!都怪咒術界,賠他童年!
「嗨、嗨,我知道了。」佳子看他們二人的互動,忽然就一點也不擔心了。
她了解自己的女兒,就算是崎嶇山路,她也能走得如坦途一樣平穩。
況且,雖然他們之間看起來好像是悟君更主動更活躍,可是真正領導著這份關系的是誰,佳子已經笑著察覺到了真相。
咖啡廳的談話結束後,小八和悟將佳子送回了酒店,約定好明天一起去東京迪士尼玩。
揮手告別,他們二人站在原地確認過酒店大樓內沒有一絲詛咒的氣息才轉頭坐地鐵回到高專。
總監部很快就會恢復對他們的指名任務,清閑的時光用一天少一天,本來他們想在宿舍裡休息幾天算了,但是現在覺得去主題公園也不錯。
傑在宿舍裡擺著新裝飾,都是些前衛風格的藝術品。
他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的摯友渾身都散發著被順了毛的貓的閑適氣息,插著褲兜懶洋洋地從他門前經過。
「怎麼樣?順利嗎?」他探出頭。
以悟人嫌狗厭的程度,他都怕這次會面會以小八媽媽掀掉桌子為結尾。以至於他從他們兩人出門就開始擔心,裝飾品被他移來移去,櫃子都要被磨光了。
悟的鼻子往天上一翹:「還有我搞不定的人?當然順利了。」
「真的嗎?怎麼感覺更像是你被搞定了才對?」傑無語。
出乎他意料的是,悟竟然沒有反駁,反而興致勃勃地走進他宿舍盤腿坐下,宣布明天他要和她們母女一起去迪士尼。
傑滿頭問號,這個話題是怎麼跳到這裡來的?
看樣子悟真的被搞定得很徹底啊!
他好奇了:「對方是怎樣的人?」
從小八的只言片語中他只知道她的母親是看不到詛咒的普通人,而普通人帶給他們的印像普遍是脆弱、麻煩的,可是想想對方能養育出小八這樣的女兒,應該在某個方面異常的強大吧。
「怎麼說呢,像風、不,像水一樣的人?」悟摸著下巴,後知後覺地說道,「讓人不自覺就說了很多話。」
這是什麼形容啊?還好高專不考國文。
傑抽抽嘴角:「不該說的話沒有不小心說出去吧。」
「哈,老子才不會呢。」
什麼幕後黑手、惡心的總監部,他們總有一天會全部擺平,沒有必要讓佳子阿姨知道。
第58章 刀疤
「不好意思,請問城堡怎麼——」
「我不是工作人員。」
「萬分抱歉!」問路的女孩瘋狂鞠躬著跑遠了。
她和同伴彙合後,仍然十分不解:穿著制服,耳朵上別著對講耳機,一臉麻木的樣子看起來完全沒有在享受游園,這樣的先生竟然不是工作人員嗎?
富崎剛三生無可戀地徘徊在迪士尼樂園中,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自十字路口的美少年事件後,[窗]又在福岡周圍一個小鎮上監測到詛咒的蹤跡。
小鎮上的男性都聲稱自己被一個叫做川上富江的美麗少女所勾引。
川上富江虛榮拜金,貪婪無度,唆使他們掏空錢包為她獻上華服美飾、昂貴珍饈。可她的貪心永無止境,無論男性們買來多麼昂貴稀有的東西都無法令她滿意,一直用語言貶低他們、羞辱他們,甚至在挖空他們的家底後叫他們去自殺。
許多人都因為精神崩潰而聽從富江的指示自殺了,還有少部分男人想著『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讓別人得到你』,企圖用銳器刺殺富江。
這些滿身殘穢、精神失常的瘋子當然被[窗]一一控制了起來,逼問真相。
[窗]從他們的胡亂的指揮中找到別墅中手無寸鐵的妙麗少女,正心中一喜,以為可以輕松復命,卻被富江輕佻的三言兩語挑撥得神志不清,要自相殘殺。
就在他們對彼此舉起刀的時候,被他們忽略在一邊尖聲大笑的川上富江忽然如十字路口的美少年一樣,憑空蒸發了。
輔助監督們這才反應過來,那哪是少女,分明是個人形的詛咒!他們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中招了!真是可怕的精神術式!
川上富江正如性轉的十字路口美少年,手段如出一轍,通過迷惑人的心智來造成死亡。
疑惑隨之而來,詛咒誕生自人類的負面情緒,對於人類擁有本能的惡意,沒道理半途而廢放過他們啊?
於是[川上富江事件]也跟著上報了總監部,終於引起了總監部的注意,開始全面搜查相似案例。
富崎剛三就被派到了迪士尼樂園。
兩只棕色的松鼠玩偶憨態可掬地從他身邊一搖一擺地經過,熱情地向人群揮手。
人群頓時爆發出驚喜的呼聲:「是奇奇蒂蒂!」
「寶貝快上去,媽媽給你合影!」
「真可愛……哎呀,不要擠我!」
在一陣相機的閃光燈中,富崎剛三掩面快步逃離。
明明有那麼多女員工想要這份活,怎麼就偏偏選上了他!
他沒有察覺到,在他離開後不久,三個頭戴米老鼠發箍的游客和奇奇蒂蒂相遇了,其中一個纖細的身影駐足看向他的背影。
「怎麼了?」佳子摟住自己的女兒,忍不住捋了捋她頭頂的羽毛。
小八頭戴加勒比海盜風格的發箍,兩朵渾圓的耳朵中間鑲著一個迷你精致的船長帽,帽檐邊縫著的羽毛迎風招展。
她指著通向洗手間的小路道:「看到我的專門監督了。」
「啊,我知道這個!是像明星的經紀人那種的對嗎?」佳子頭頂亮起一個燈泡,「清一郎以前好像也有。」
正如佳子所說,咒術師和專門監督的關系就像明星和經紀人,經紀人負責從企業處接手對明星的指名通告並全程接送,而明星負責拍廣告、上電視、出席活動。
還沒聽說過哪個經紀人要自己上劇組當場務的。
「是出什麼事了嗎?」她有些不安。
然而這股不安很快被她身邊的少年打消:「安心安心,什麼詛咒都逃不過我這雙眼睛。」
悟今天把自己的盲人圓墨鏡換成了度假風格的愛心型,頭戴一個灰姑娘主題的發箍,透明的耳朵應和了灰姑娘的水晶鞋,發箍邊緣垂下的晶藍頭紗恰似仙女教母變出的舞會裙。
分明是非常女性化的頭飾,可戴在他頭上卻沒有半點違和,反而讓高大的他顯出一點可愛。
讓替他選了這個發箍的小八十分滿意。
「我們可是最強的。」他說著,還有閑心拿起背在小八肩上的米老鼠頭形狀的水杯吸熱飲。
佳子雖然不懂什麼強弱,可兩位未成年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讓她也升不起半點警惕了。
「大概是例行巡邏?」小八歪歪頭。
「誒?這不是販賣童話和夢想的地方嗎?也會有詛咒?」佳子訝異。
「哈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悟叉腰,開始科普他曾很感興趣的內容。
1996年《獅子王》上映,這部舉世無雙的作品瞬間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深入人心的配樂,精美絕倫的作畫,跌宕起伏的復仇,全國的人都被非洲草原上生靈的喜怒哀樂所牽動。
其中一幕是刀疤篡位將木法沙推下懸崖、使辛巴年幼失怙,這位公正嚴明、慈愛寬容的獅子王的被害傷透了所有人的心。
就算結局辛巴長大從刀疤手中奪回了草原王位,讓所有觀眾都為之欣慰,可聚集的負面情緒是不可逆的,竟在迪士尼樂園中形成了一級詛咒!
「天哪,竟然還有這種事!」佳子雙手攏在嘴前,不可置信。
1996年正好是小八7歲的時候,她還帶著她去影院看過《獅子王》呢!參與歷史的感覺真是神奇!
木法沙被刀疤害死的時候她在座位上哭得稀裡嘩啦,拼命從老公手裡抽紙巾,以至於沒看見女兒亮晶晶的雙眸和自己老公看向女兒的斜眼。
「可惡,竟然還有這種事。」小八重復了一遍老媽的台詞,握緊拳頭。
她古井無波的心瘋狂震顫,原因無他,因為惱怒自己竟然錯過了刀疤的詛咒!這可是她下克上的啟蒙老師。
「那個詛咒長什麼樣?像獅子嗎?是不是和刀疤一模一樣?」她用力扯悟的圍巾,非要聽到結果。
可是悟已經被這母女如出一轍的發言和截然相反的心理活動逗得瘋狂大笑,根本說不出話來了。
沒有聽到結果的小八捂住自己當腰包掛著的水杯,讓悟想喝的話自己去買,不准再喝她的了。
悟指出她根本不喝熱可可,不讓他喝純粹就是在報復他。
小八說水杯可以給你,但是要拿詛咒的情報做交換。
悟說詛咒是不會留下影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佳子上前摟住這兩個『小學生』不准他們吵架,『小學生們』被媽媽的懷抱一包裹,頓時安靜如雞。
「要中午了,午餐想吃什麼?我來請客哦?」她祭出屢試不爽的招數。
女兒果然中招,舉手:「海盜套餐!」
悟君被氣氛所影響,也跟著愉快地自投羅網:「巧克力派!」
於是,在富崎剛三縮在工作人員休息室裡嚼著專門定食的時候,悟和小八面前擺著注明三人份的豪華海盜燒烤套餐和順延了美式口味的超甜巧克力派。
餐廳裡人潮擁擠,燈光昏暗,為了營造出海盜的氛圍甚至有河水從中穿過,河底擺放著陳舊的木箱和攝人心魄的寶藏。
冬天裡水上樂園無人問津,所有的人都擠在主題公園中,自然因為排隊時間長、沒有搶到速通券、錯過中意的演出、孩子走丟等原因會滋生出詛咒。
一雙潮濕的手從餐廳的河水中冒出,搭上岸邊,混沌的雙眼隱藏在腥臭的長發後窺視著這嘈雜的人群,嘴角咧開惡毒的笑容。
「哇,這裡有美人魚!」一個小男孩指著黑漆漆的河,驚奇地衝父母叫道。
可是這裡實在太吵了,戴著耳機的年輕人都聽不清耳機裡播放的音樂,他的父母自然也沒有注意到小男孩的異常,只是催促他快點用餐,一會他們還要去坐雷鳴山的過山車呢,否則餐點一過,排隊的人又要變多。
『美人魚』豎起食指,衝他『噓』了一聲。
它雙手撐地,從水中游爬上岸,那姿勢與其說是童話中的海底公主,不如說更像一條扭動的鱷魚。
小男孩摸摸自己起了雞皮疙瘩的雙臂,卻仍舊十分有契約精神地沒有出聲。
他的父母將一截散發著濃重奶香味的黃油烤玉米放到他面前,吸引住他的注意。
等他快樂地啃完玉米再回頭,『美人魚』已經不見了,只在重重疊疊的桌椅中留下它若隱若現的魚尾。
小男孩低落地垂下頭,失望於自己並不是被她所青睞的王子。
同時他也感到一絲奇怪:難道人長大了就不再喜歡美人魚了嗎?他們怎麼一點都不驚喜呢?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
他可真不想長大啊,他想永遠喜歡童話。
佳子舉起一串插著海盜旗但是日式風格的燒鳥優雅地送到嘴邊。
她戴著的發箍是怪物電力公司主題的,藍綠相間的毛絨絨發箍除了米老鼠耳朵之外還粘著毛怪薩利的牛角,因為稍顯笨重,一旦她低頭就會向前滑落。
以至於她不得不像貴婦一樣昂著下巴用餐,完全沒有發現在人群中亂爬的詛咒。
『美人魚』如願以償來到餐廳的中心,它滿意地環顧密集的人群,心情高漲,正張開布滿利齒的嘴要放聲歌唱,將『水手』們都拖入它的幻境之中,卻突然被一根扔來的魚骨精准卡住了喉嚨。
魚骨裹挾著凶殘的咒力,不由分說地將它的脖頸一分為二。
『咕、嘔——』它的頭顱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滾落在地吐出洶湧的□□,不久便消散成了一捧煙霧。
在它的四周,人們依舊在熱火朝天地聊天、用餐。
小八哧溜一口吸進油脂豐富的烤鯧魚,一旁的悟手握紙巾像模像樣地伸來,她便湊上去擦了擦嘴角的油花。
悟哇的一聲收回手,感覺自己像拿著菜葉子喂了兔子,有種莫名的滿足感。
「剛剛有什麼飛過去了嗎?」佳子轉頭,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坐在她對面的少年少女以同樣的頻率和同樣的方向無辜搖頭。
等富崎剛三接到詛咒警報匆匆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他可靠無匹的專門術士八軒八辯和顛覆咒術界的神子頭戴花哨發箍,身背米奇水壺裝普通人的樣子。
一定是睡眠不足引起的幻覺……他按按鼻梁,再度睜開雙眼,那兩人還坐在原地,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他。
他往前走一步,他們就開始搖頭,他後退一步,他們才露出滿意的神色。
懂了,情侶約會,他一個打工仔不要打擾。
不過這兩人的存在也意味著他可以提前下班:有八軒術士和五條術士在,他們今天能在公園中發現一條詛咒他就在下次酒會的時候用內褲舉白旗。
就在他一身輕松准備識相離開的時候,被他所忽略的女性察覺到少年少女的目光,順著視線精准地在人群中發現他,驚喜地笑道:「這就是小八的經濟、專門監督嗎?」
富崎剛三僵立原地。
「辛苦您平日的關照了,以後還請多多指教。」美麗的女性朝他端莊地伸出手,和藹可親地寒暄。
他如沐春風,暈乎乎地握了握,接著在一陣刺人的寒戰中陡然松開手,甚至沒想起來應該問一問對方的身份,連平時引以為傲的敬語都沒憋出來半句。
直到他回到[窗]復命,才驚醒過來:天啊,普通人的魅力恐怖如斯!竟然比川上富江更加驚人!
作為提前下班的回饋,他沒有將自己在迪士尼看到咒術界知名情侶的消息上報,想要為這二人減少一些微不足道的關注度。
假如說咒術界也搞偶像崇拜這回事的話,那最有可能當選第一屆總選舉冠軍的除了五條悟不會有第二人。
因為和他成為情侶,連帶著八軒術士也進入了大家的視野,被挖掘身世、研究術式、評判外貌,這樣一看,其實咒術師們和花邊小報的狗仔也沒什麼區別。
咒術界就這麼點人,熱鬧當然人人願意看。
唯一讓人慶幸的大概是她至今沒有被一起掛到暗網上懸賞吧,不然也不知道有多少詛咒師要千裡送人頭。
富崎鋼三開著車回到家中,剛衝完澡打開電視,手機就叮咚作響,一封郵件發了進來——
[即日起八軒術士恢復任務資格,您作為專門監督請注意對方言行,不得讓其擅自離開。如有異狀,即刻上報。]
第59章 五條玉菜
茂密的森林中,夜鬥正汗流浹背地蹬著三輪車,車後載著滿滿的禮物。
路況實在太爛,坑坑窪窪還有猝不及防的樹根,即便他身為神明,也被顛簸得累到不行。
煤油燈一蹦一跳地從樹叢中來到他面前,支著細細的鐵杆左右張望,卻看到只有夜鬥一個人,曾經主動跟它揮手打招呼的淚痣少女和陪它玩猜手勢的蛇眼少女沒有跟來,頓時失落地垂下頭。
「那群家伙被看管起來了,只好我一個人來。」夜鬥撓撓後腦勺,解釋了一句,也不知道煤油燈有沒有思維能力,能不能理解。
「錢婆婆還好嗎?千尋父母的魔法怎麼樣?」他繼續踩起三輪車,煤油燈吱呀吱呀地彈跳著跟上。
「湯婆婆沒有來找白龍的麻煩吧?」
煤油燈仍舊吱呀吱呀地跳著,它又沒長嘴,當然回答不了夜鬥的提問。
夜鬥無趣地嘆了一口氣,只好將注意力集中在路面上,扭動車把手躲避著支叉出地面的樹根。
陽光透過縫隙垂直地灑下,可是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眼前的這片森林黯淡了不少,難道是他在城市裡待得太久,被摩天大樓洗腦看森林都覺得不夠綠了?
原本生機勃勃、充滿小動物的林子沉寂著失去了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日裡小生命們都在休眠。
又或者是他的所見所聞被孤單的心情所影響?
「好想見日和跟雪音啊……」他發出了一聲感慨。
他收下了夏油傑托付的5圓香油錢,沒有將送給千尋的禮物交到本人手上的話就得退款,這是他身為神明的職業操守。
但進了他口袋的錢就別想拿回去!
因為他在此世也樹立起了神社,所以才要更加仔細經營,給日和跟雪音帶來富裕的生活才行!
夜鬥晃晃腦袋不再盯著樹木,繼續奮力向錢婆婆的小院前進。
而在神隱之地之外城市中的摩天大樓。
不詳的咒力像溫泉的蒸汽一樣從地底蒸騰上來,如有自我意識般想要向外逸散,卻被一堵結界擋住。
「這是這次任務的資料,八軒術士,請您過目。」富崎剛三放下[帳]後,將手中一疊紙張交給慢吞吞從車裡蠕動出來的少女。
少女接過,敷衍地翻了兩頁,就隨手遞給了身旁一位陌生的女性。
富崎剛三的敘述頓了頓,繼續道:「據調查,該詛咒是因為電子信息會社無度加而滋生,至今已導致三位員工被影響跳樓,以攻擊性為標准,暫且被評為二級。萬幸的是,該會社租用的樓層不高,三人墜樓後均未喪命,只是受了重傷。」
「需要注意,這棟寫字樓並不只有電子信息會社一家單位,其他樓層還開設有美容院、健身房、私塾等私人盈利機構,疏散了人群清點名單後發現當日在私塾學習的四名未成年人失蹤,因為疏散行為刺激到詛咒,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先行布置[帳],請兩位術士酌情救援。」
「私塾位於8層,電子信息會社位於3層,近期醫務人員緊缺,請務必不要受傷。」
說著,他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說出總監部對她的禁足要求,又看了一眼八軒術士身邊站著的女性,才鞠躬道:「那麼,祝兩位武運昌隆。」
等兩位女士都進入[帳]的範圍失去,富崎剛三頭痛地嘆了口氣。
誰都沒想到普普通通的二級詛咒任務五條家竟然會塞人進來,但因為是御三家的指示,他作為專門監督也沒辦法拒絕。
也不知道五條悟知不知情,富崎不在意這位叫做五條玉菜的女士到底有什麼來意,只希望她不要在任務中惹出亂子吧。
要說富崎的擔心著實有些不著實際,御三家的女性都被教養得溫馴柔順,是絕不會做出不合適的舉動的。
但五條玉菜確實不是單純來祓除詛咒的,她身上有其他的任務。
她走在八軒的半米之後,小步小步地跟隨著,雙眼試探地從地面上移到身前的少女背後,這樣近距離的視線理應會引起這個高度的術士的察覺,可是八軒術士卻沒有警告地回頭。
真是和小時候的悟少爺一模一樣,她的心情有些復雜,再度低頭。
要說咒術界哪方勢力最在意五條悟和八軒八辯的關系,非五條家莫屬。
從他們家族誕生的六眼和那個孤傲的八軒一族族人走到一起,他們當然要對對方進行了解:對方的性格如何?對五條家的看法如何?
但是五條悟的底線是不能觸碰的,否則大少爺的脾氣他們根本無法消受,只能謹慎選擇和八軒術士接觸的人選,力求對方不會對他們產生厭惡。
五條玉菜的肩上正背負著這樣的任務。
八軒回想著資料書的內容。
富崎監督以為她是在記憶詛咒的體型和攻擊手段,卻沒發現她只是翻了翻任務金的額度……待遇被降為三級咒術師之後金額竟然直線下降到了原本一級術士的十分之一,雖然仍舊十分可觀,但是不可以隨便揮霍了。
東京的物價和出雲比真是高得嚇人,她花在餐費上的支出也頗為驚人,不知道替冥冥前輩修改術式能不能讓她請客吃飯……
八軒沉浸在讓鐵公雞拔毛的野心中,並沒有在意身後五條玉菜的心緒,大步走進了寫字樓。
寫字樓中,一歧日和與雪音苦惱地圍著另兩位瑟瑟發抖的少女。
不停重復著『這段代碼……您看……要修改嗎』台詞的河童詛咒被雪音的[一線]阻擋在外,頭頂綠油油的水盤光可鑒人,似乎在訴說著脫發變禿的悲哀。
詛咒三三兩兩地聚集在神器所劃的界限之外,河童的外貌干癟而尖嘴猴腮,兩手長著鋒利的爪,一揮便能撕裂人脆弱的皮膚。
日和已經習慣了世界上存在妖怪和詛咒這件事,並不感到十分危險,甚至對著詛咒還能來一記叢林飛踢,拉著少女們逃跑。
可是對於沐浴在無害日常中的普通升學少女來說,這不啻為天崩地裂。
一邊感到世界觀崩塌,一邊又恐懼於自己的安危,還被醜陋的怪物驚嚇,幾度衝擊之下,她們直接崩潰到無法用言語撫慰了。
「呵呵——代碼您看……」
「啊啊啊啊啊!!」
雪音和日和理解普通人的崩潰,卻也沒有辦法在崩潰中和她們溝通,只能將她們努力拖到洗手間,關上門,打開洗手池的龍頭用水聲遮掩詛咒的動靜。
二人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因為小八軒和其他同伴被嚴格地看管起來,一舉一動都會被上報,他們只能出此下策假裝被詛咒所困,故意留在這裡,才能彼此彙合,誰知道竟然還有另外倒霉鬼也沒能離開。
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和來人說上話啊……
在此之前,她一直作為輝利哉爺爺的秘書在整理錆兔君銀古先生和那位神秘先生帶回的情報,因為有她和雪音的陪伴,釘崎奶奶得以離開宅邸回市內打理產屋敷的財務,並接送野薔薇上下學。
這棟寫字樓是產屋敷的產業之一,依靠向外出租、提供物業服務獲利。有釘崎奶奶在幕後手腕強力的干涉,她確信被派來的咒術師必定會是她所熟悉的那四人中的一個。
五條玉菜跟隨著八軒走進寫字樓,甫一進入大樓前廳,她就察覺到空氣中的壓抑:室內昏暗,前台之下、電梯井中、安全通道內,一雙雙眼睛窺伺著擅闖的人類。
她暗自警惕起來,卻發現她身前的少女在詛咒的注視中站在電梯前,竟在因為電梯的停運而發呆。
「八軒大人,電路被掐斷了,是不是……」她不懂對方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出聲,暗示地看了看一旁的安全通道。
「嘖。」少女意味不明的咂舌讓玉菜拘謹地縮回原位。
她以為是自己多嘴了,可少女卻並未斥責什麼,只是放棄電梯走向安全通道,自顧自哐的一聲一腳踢開半掩的門。
復數的四級詛咒頓時如受驚的飛蟲一般四散而開,被她一巴掌全部呼到牆上拍去,水泥澆築的牆面卻沒有絲毫損傷,只沾上了普通人看不見的詛咒□□。
少女的背影在昏暗的樓道中不受影響地筆直向上。
八軒術士似乎……非常的有分寸、又很余裕。雖然至今沒有和她說上一句話,卻有種異常可靠的感覺。
玉菜趕緊結束呆愣,緊緊跟上。
沿途的小型詛咒如河邊岩石上的苔蘚一般絡繹不絕,全都被三拳兩腳解決。
樓層與樓層之間的樓梯在正中對折,每一折包括15級台階,每一層樓包含兩折。前往3層的會社意味著需要踏90級台階,去往8層的私塾意味著240級台階。
玉菜萬萬想不到,八軒只是討厭走台階這一重復運動。
通常來說她更偏好一刀把樓從中劈開,讓詛咒主動掉落到她面前,可是這是輝利哉的產業,要溫柔對待才行,她可不想給自己認可的小弟造成經濟損失。
正好她現在在練習控制自己的力量,就努力不造成額外的破壞吧。
順著殘穢一步步往高層走去,電子信息會社的門禁已經失效,玉菜想要推門進去搜查,八軒已經快速地使用了[半虵相]。
蛇信在空氣中捕捉著咒力的震動,果不其然沒有形成二級詛咒的影像,只有幾只蠅頭在一排排電腦間沒有目標地亂飛,被玉菜用咒具斬殺。
玉菜並沒有繼承到六眼,只有時靈時不靈的無下限術式可以使用,因此只被評為特別准二級術士。
沒有六眼的加持情況施展無下限就像沒有計算機輔助硬用手寫計算傅裡葉變換公式,算到一半就會雲裡霧裡,不但無法施展出術式的全力,還會因為用腦過度注意力不集中而將自己陷入不力狀況。
所以她平時都使用咒具,和她大和撫子氣質不符地擁有一身良好的體術。
金色的豎瞳靜靜地注視著五條玉菜干淨利落的刀術,機電房裡電腦屏幕密集地擺放著,地上還有彎彎繞繞等著絆人腳步的電線,可她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生澀。
等她斬殺完飛來飛去的煩人蠅頭,八軒才從安全通道裡探出頭:「走了。」
「嗨。」玉菜收起咒具恭敬地應聲,心裡卻有些驚訝。
為什麼突然理睬她了?是因為她的實力得到了認可嗎?
她心中竟然因為少女的搭話莫名覺得自己似乎收到了接近的許可,完全忘記了自己才是對對方進行考量的一方,完全本末倒置了。
或許冷淡的人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她們的言行稍稍改變就很容易給他人『她是為了我才改變』的感受。
玉菜秉著對任務的責任心試探道:「不用深入看看嗎?監督不是說詛咒是在三層產生的嗎?」
她並不經常出任務,所以看中每一個任務的成績,有些完美主義。
御三家的族人自有一套升遷系統,並不需要依靠任務,普通人的安危並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出勤任務更像是履歷上的工作經驗,有當然好,沒有也不會影響他們在族中的地位,只是誰都不希望自己的履歷上有污點。
所以她才和每個族人一樣不理解悟少爺去高專上學的舉動,當然也不理解八軒小姐從出雲千裡迢迢脫離族地來東京的行為。
八軒並未回答玉菜的問題,解釋[半虵相]好麻煩,她不要。
日和要和八軒見面,必定會把詛咒引導到自己附近讓她們有接觸的理由,這樣即便過後[窗]來清掃,也不會對殘穢的位置有所懷疑。
聽富崎監督說失蹤的人數有四,看來除了日和與雪音外還有兩個倒霉普通人。帶著兩個拖累他們不會跑太遠,所以她只要一路去往8層就行。
雪音靠在洗手間的門上靜靜聆聽著門外的動靜,他離開夜鬥就無法發揮出祝器舉世無雙的攻擊力,只能依靠詛咒無法突破的[一線]做防御工事。
門外的河童用正利爪刨著界限之外的地面,想要從地面之下迂回靠近,它們混沌的頭腦讓它們只能想到這樣的方式。
雪音感到一陣頭痛,希望輝利哉爺爺事後修補地面不會花費太大。
第60章 虛擬游戲
仙台的機場,五條悟吸著一杯毛豆泥奶昔,臂彎裡掛著一袋毛豆生奶油大福的手信,把輔助監督甩在一邊飛快地按著手機。
宮城的仙台盛產毛豆和牛舌,因此衍生出無數以這兩者為原料的料理、甜品、飲料,名滿全國。他的任務體驗良好,正想約小八下次一起來仙台旅游:毛豆歸他,牛舌歸小八,這不是十分完美嗎?
總監部的禁足他從來沒有放在過心上,會配合才顯得心虛吧?
誰知道旅游的邀約還沒發出去,竟先收到了家裡的電話,說他們准備派人跟隨他女友去出勤任務,必要時一定會保護她的安全,請他相信家族的判斷和維護。
其實他們也是戰戰兢兢:與其等悟自己發現之後找他們算賬,不如提前通知,讓他的情緒有緩和的余地。
悟當即口氣相當衝地冒出一聲『哈??』,老東西心裡那點鬼他還不知道?說的冠冕堂皇,不還是想插手他的生活,所以挑了他們自以為弱的一邊下手了而已。
可是想到小八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性格,他的惱怒還真的平息了一些,甚至覺得有一點逗。
不知道老東西派了誰去?反應一定會很有意思,想看現場直播啊!
但小八似乎進了[帳],不管怎麼打電話對方都是圈外,以至於他只能給她留郵件,感到有些掃興。
雖然他並不對家族的插手放在心上,可是冒犯就是冒犯,輕易饒恕的話只會換來他們得寸進尺的掌控,看來是時候該警告一番了。
既然他們這麼想他承擔起家族的責任,那他就早點回去繼承家主之位吧。
他收起手機,通知監督取消回東京的機票,改簽京都。
而產屋敷名下的高級寫字樓中,小八和日和在私塾邊的洗手間順利會師。
此時的私塾已經沒有了任何學習氛圍,考卷和輔導教材被河童的利爪撕成滿地的紙屑,大學申報材料也被踐踏成廢紙,寫滿英文的白板變成兩半碎在地上,油性筆落得滿講台都是。
這全都是河童詛咒追逐人類時造成的損壞,八軒沒有一絲一毫的參與。
在五條玉菜的視角中,圍堵著洗手間拼死掘地的數名河童被一條如蛇一般伸長的手臂牢牢捆成一團,手臂漸漸無情收緊,它們感到性命垂危瘋狂掙扎撕咬,卻只能在被咒力強化的皮膚上留下細微的劃傷。
手臂前端的手掌驟然變成嘶聲的毒蛇,張開血盆大口死死咬住詛咒。
不一會,詛咒就一一在毒液的腐蝕下消融成了一捧煙霧,甚至沒有再造成一絲建築損傷。
收回手的少女面色如常,跨過[一線]咚咚敲了敲洗手間的門。
洗手間的門打開,露出躲藏在裡面的四名少年少女。
好強大,簡直就是輕而易舉。
五條玉菜作為准二級咒術師,自問如果是自己,會怎麼處理這樣的情況。
她的咒具鋒利足夠斬殺這些詛咒,時靈時不靈的無下限術式也能阻擋大部分攻擊,可是面對四面八方的夾擊,她也不敢保證自己能毫發無傷,至少會被利爪抓到幾下。
而這是她在使出全力,八軒小姐甚至還未熱身的情況下。
她恭順地跟在八軒小姐的身後,用乖巧的姿態掩飾內心的震驚。
如果這樣的女性可以嫁入五條家,由她來侍奉,那麼她的地位毫無疑問會上升到無人可以置喙的高度……她的心頓時沒有道理地火熱了起來,入神地看著八軒小姐的背影。
御三家的女性生存環境都很嚴苛,和舊社會沒有區別。沒聽說加茂家甚至因為嫡子沒有繼承赤血操術就把私生子接回了本家嗎?好像還和百年前咒術界的污點加茂憲倫同名,真是有夠不講究的。
女性在御三家中,沒用的會成為僕從,有用的則被娶為妻子,用來生下可能會繼承術式的孩子。
以五條玉菜的年紀和准二級術士的能力,她當然也早早被定下了婚約,即將成為另一名男性的附庸。
可是如果可以的話,她……
玉菜的手握成了拳。
日和的視線疑惑地停留在陌生的五條玉菜身上,又不解地看看八軒:不是說小八軒的實力足以單獨解決一切任務了嗎,怎麼會有人跟隨?
八軒視若無睹:麻煩,不想解釋。
其實只要玉菜稍稍清醒一些,就能發現被解救的四人中有兩人實在很假,他們既不驚慌也不害怕,甚至還有點無奈,無奈於沒法悄悄暗度陳倉。
可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八軒身上,完全沒有關注普通人分毫,所以竟一點也沒察覺,要知道她平時最強大的就是察言觀色。
日和試探地開口:「那我們——」
「嗚哇,我還沒有考上東京大學!我不要死!」涕泗橫流的無辜少女頓時拔高了音量,發泄著劫後余生的悲喜。
日和瞬間閉嘴,急忙扯下洗手間的擦手紙去給她們擦拭眼淚。
她是位同理心強大的溫暖少女,理解升學少女的巨大壓力。可五條玉菜在八軒面前溫馴,面對普通人卻有另一副面貌,她難得主動上前,一手刀劈在那兩名少女後頸,將她們干脆利落地打昏。
做完,她又後退一步,重新變回一個合格的跟隨者。
雪音驚悚地看著她,像看著一朵突然張開嘴的食人花。
「那我們盡快離開嗎?」日和為難道,假裝不想在凶地久待的被害者,玉菜頓時向她投來『你真麻煩』的目光。
有她吸引玉菜的注意,雪音悄悄將一個U盤塞入八軒的手中。因為整理的情報數量巨大,日和不但整理了紙質文件還配合地圖做了數據模型和Excel表格,保存在U盤中。
而雪音作為神器,擁有和夜鬥一樣的體質,稍有不注意就會被人轉頭忽略,平時他倆因為這一體質害怕被日和所遺忘,此刻竟然發揮了巨大作用,讓他得以不被注意地交付資料。
離開當然是要離開的,他們待得久了會引起懷疑,八軒還不想暴露日和與雪音的存在。
八軒自然地借著查看手臂上劃傷的舉動將U盤放入口袋中。
[帳]內沒有詛咒後會自然消失,日和與雪音走出寫字樓便披上毛毯被救護車送走,被打昏在洗手間的少女自然有人會前去救助。
玉菜需要回五條家復命,在臨走之前,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敵過心中燃起的火焰,問八軒要了聯系方式,八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五條家竟然還弄不到她的手機號嗎?
也不是什麼秘密,她無可無不可地告訴了玉菜。
被剩在原地等待被富崎監督送回高專的八軒手藏在衣袋中,正摩挲著掌心的U盤,手機忽然嗶嗶啵啵地乍響,打開一看全是悟的郵件。
救護車上,都市的風景飛快倒退,雪音裹緊毛毯,對日和小聲道:「沒能仔細解說沒關系嗎?畢竟是很大的數據吧?」
「他們一定沒問題的。」日和堅定地說。她不懂咒術界的運轉,所以也不知道事情是否嚴重,但是輝利哉爺爺特意叮囑她一定要將情報告知那四人,應該是有重要的發現吧。
八軒坐在商務車的後座,翻閱著悟發來的郵件,內容從『你見到了五條家的誰,說說看我有沒有印像』到『下次一起去仙台玩吧』,從『毛豆奶昔竟然這麼好喝』到『我給你帶了生鮮牛舌』,中間還夾雜著無數抱怨無聊的廢話和裝可愛的顏文字,可謂是信息量巨大。
她給對方打電話,可語音卻顯示對方是圈外,看來悟還在飛機上沒落地,於是她也只能給他發郵件回復。
富崎在後視鏡裡見到她撥電話卻無人接通的樣子,深感距離和工作是戀情的大敵啊。
當然,他並不知道五條悟發來的郵件字數能多到讓人忘記他的離場,畢竟悟一直以來在輔助監督中的名聲都是以難搞出名,讓人很難想像他撒嬌的樣子。
任務順利完成,且沒有其他的異常出現。八軒術士既沒有企圖脫離監督的視線,也沒有和可疑的人接觸,所以富崎剛三只是例行在便利店用傳真傳遞了任務結果,並叮囑八軒記得上交任務報告書,便在高專門口驅車離開了。
八軒在鳥居下呆立原地:糟糕,忘了還有任務報告書這回事了,硝子救命……
作為編造任務報告第一人,硝子可以光靠只言片語就臆想出全部內容,事無巨細地填進每一個欄目,被傑敬佩地稱為糊弄學大學者。
他現在也有向硝子靠攏的趨勢,之前總監部要求上交的關於他在逃學期間所收服詛咒的報告他就真的靠寶可夢的靈感捏造了內容,竟然還真的沒有被發現。
只剩下悟和小八沒有半點成長,還在十年如一日地在報告書上施展畫技和寫狗爬字、交白卷。
SNS上的群聊對話顯示傑也在外出任務,學校裡只剩八軒和硝子。
硝子現在非必要不會離開高專,她正在系統學習現代醫學,午起後先在宿舍內先揮刀五百下,吃過午飯後進入太平間用大體老師練習解剖,連吃飯時雙手都在下意識打外科結,歌姬看了都感毛骨悚然。
八軒見到硝子的時候,她果然一身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
「拿來了?」她指尖夾著煙,意義不明地問道。
「拿來了。」八軒衝她抬起手,掌心有金屬物體在反光。
「去我那邊?」硝子反手一指屬於自己的解剖室,那邊很少有人光顧。
「好哦。」
解剖室的電腦上還放著生理圖,硝子將U盤插|入主機,點開文件夾,裡面是整理得干干淨淨的表格文件和exe地圖建模,硝子贊嘆了一聲日和的可靠,點開地圖建模。
熟悉的日本地圖,進度條推進加載上建模,地圖上開始出現逐漸密集的紅點,顯示著這段時間內錆兔、狗卷家、銀古、禪院家的神秘男人發現的異常事件。
黑渦鎮赫然在列。
這裡的異常並不是指普通詛咒掀起的騷亂,而是指像是錆兔在新宿遇見的詛咒憑空蒸發的現像。
福岡的川上富江、新宿的十字路口的美少年、伊豆黑渦鎮的漩渦、鳥取的人頭氣球、名古屋的血玉樹……全都是曇花一現的現像級詛咒,引誘人們如獻祭一般紛紛自我了結,又在被攻擊後驟然消失。
就像一段事先保存好的全息投影,被手從中一揮便暴露了自己虛假的事實。
其中除了黑渦鎮的漩渦留下了甲片一般的爐芯,另外的地點都還未被發掘出核心。
果然就像悟所說,蝴蝶在其他地方扇動著翅膀,這些事件顯然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他們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繭孕育出了什麼品種的蝴蝶,這鱗翅上擬態的骷髏著實致命。
「真是麻煩啊。」硝子嘀咕道。
這就像是一場篩選游戲,強者能夠擊潰虛擬魔王,而弱者無法看破虛實,只能被虛假的詛咒咒殺,慘遭淘汰。
只是這樣算來,這些虛假的投影又是誰設計的呢?這後面想必有一個相當才華橫溢的作家在書寫游戲劇本吧。
而他們身在局中,還看不清對方更深的意圖。
這樣做到底有什麼好處?
硝子和八軒完全不明白。
她們只知道一點,對方絕不會就此收手。
硝子長嘆一聲,預感到自己繁忙的未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時間去考醫師執照啊。
而神隱之地中,夜鬥正享受著由千尋與白龍自己種出來的土豆熬成的土豆泥。
禮物已經被他交到了千尋手中,都是些女孩的衣裙、書籍和生活用品,普通到不會令收到的人產生心理負擔。
千尋的父母已經有些恢復意識的跡像,他們有時候可以認出自己的女兒,豬的雙眼裡偶爾也會流露出對自己待在豬圈中感到的疑惑。
唯一遺憾的是千尋至今沒有回憶起白龍的真名。
就在夜鬥帶著這樣的消息准備回程找日和與雪音彙合的時候,錢婆婆招手叫住了他。
第61章 肋差
「最近現世有什麼異常嗎?」錢婆婆叫住夜鬥,問道。
夜鬥以為這只是她對於咒術師四人的關心,便沒有多想:「不知道啊。」
他離開神隱之地後就和夏油傑跟硝子等人去往北海道辦理河道的事,事情了結之後傑跟硝子回到高專,他則和日和、雪音回了產屋敷宅接手釘崎婆婆的陪護工作,順便維護維護自己竹子造的神社、打掃打掃墓園、做做園丁、再改造了一番產屋敷宅,讓它更適合高齡老人居住。
比如給台階旁加上斜坡便於輪椅的推行,比如給輝利哉打造了可以升降床頭的床等等。
再之後他就受夏油傑的拜托來神隱之地了,畢竟當初約好了要帶禮物來見千尋,總不能食言。
現世的情況他還真不太了解,只停留在遇到詛咒的話隨手祓除掉的程度。
「是嗎。」錢婆婆見問不出什麼東西,只好將伴手禮交給夜鬥讓他帶回。
是千尋和白龍一起種的馬鈴薯,太多了他們也吃不完,不如就讓夜鬥帶回去,反正馬鈴薯可以放很久,發芽了還能再種到地裡。
夜鬥接過伴手禮,想了想還是關心道:「怎麼了嗎?」
錢婆婆看看窗外:樹還是綠樹,天還是藍天,好像沒有什麼不對:「沒什麼、可能是老太婆眼花吧……」
「那我可就回去了!」
反正河道已經在開挖中,夜鬥也在他看好的地點埋下了龍角,確定了這條河的歸屬。白龍不會面臨一回到現世就消亡的結局,有事可以讓他出來通知。
他覺得兩邊的溝通很穩妥,便放下心,載著麻袋裝的馬鈴薯再度騎著三輪車趕回產屋敷宅。
而高專內,歌姬和冥冥分別出勤了單人任務,其中歌姬率先完成任務回到了高專。
她在後輩的宿舍門上敲了敲,想要找人陪著一起用餐,可是硝子正泡在解剖室中,只有小八有空閑。
「小八?在嗎?一起去吃東西?」
「我在,好的。」
她推開門,發現小八正趴在地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著東野圭吾的新書,她在高專分發的黑色水手服外穿了一件水藍色的羊毛開衫,顯得青春活力了不少。
「買新衣服了?」歌姬笑著問。基本她們去市裡購物都是一起去的,彼此衣櫃裡有什麼衣服都心知肚明,有時候還會換著穿,可是這件羊毛開衫卻沒有見過。
八軒在書中夾上書簽,站起身去拿學員卡:「嗯,之前和老媽一起去逛街的時候買的。」
「啊對了,之前你母親來過了……還特意要見五條那家伙——」歌姬說到這裡開始咬牙切齒起來,顯然還是對這段戀情耿耿於懷,「那家伙人呢?不至於做個任務要拖這麼久吧?」
假如五條悟黏著小八,她會很厭煩,覺得他幼稚又不尊重小八的私人空間;可是悟在外停留太久她也不滿,認為這是沒有認真對待這段關系的表現。
總而言之五條悟怎麼做都是錯,從世上消失才最好。
小八唔了一聲,敏銳地察覺到這裡實話實話可能只會讓歌姬更討厭悟。
可是說謊是一件很麻煩的事,說一次謊要用千千萬萬個謊來圓,所以她一向來喜歡有話直說:「電子信息會社的任務五條家塞了人來,悟知道之後回京都去了。」
果不其然,歌姬立馬暴躁起來:「果然沾上他就沒好事!」
御三家在她眼中就是吃人的泥潭,乖巧聽話的後輩雖然實力強大,可心眼卻不多,到時候吃虧了怎麼辦?
於是去往食堂的一路上,歌姬都在給小八科普御三家的荒唐行事,比如加茂家因為私生子繼承了赤血操術就把人接回來充當嫡子,比如禪院家的女性地位低到不能嶄露頭角、男性甚至能一夫多妻等等。
勸人分手她早已經嘗試過了,結果以失敗告終,讓她只能這樣迂回地告誡後輩。
「那五條家呢?」八軒聽了半天都沒有聽到自己最想知道的部分,不由得問道。
歌姬卡殼。
不得不承認,因為五條家出了個最能折騰的五條悟,當代竟找不出一個能把他比下去的人選。
但這並不代表五條家就干淨了,延續千年的家族沉痾積弊,當然有自己的陰暗面——上下尊卑非常嚴明,氣氛無比壓抑,不但壓榨平民咒術師,還因為權力之爭和另兩家勾心鬥角得十分嚴重。
更多的歌姬作為外人也無法得知了,只能將自己的經驗之談分享出來。
啊,還以為能聽到些猛料呢,這些她都聽悟提起過了。
於是這一番話說給小八聽,她完全沒有聽進去。
歌姬在一邊喋喋不休,她站在食堂今日供給的小報前沉思了一番,小報上貼著燒鳥定食、青花魚定食、湯咖喱、鮭魚拉面和一些小菜飲品的圖片。八軒選擇了鮭魚拉面,又加價購買了5片鮭魚做加菜。
「鮭魚一起擺在面上嗎?」大廚師傅問道。
八軒點點頭。
烤的鮭魚滋滋冒油,顯露出可口的肉粉色,層層疊疊壘在面上像一座小山,周圍點綴著一大勺鮮紅的魚籽。加了雞蛋的拉面是淡黃色的,根根分明地打卷窩在湯中,清亮的面湯裡泡著兩片叉燒和若干鳴門卷、裙帶菜,熱氣騰騰,一看就很鮮美。
歌姬選擇了烤青花魚定食,端著餐盤一起在座位上坐下,抱怨道:「不是你想知道五條家的情報嗎,在聽嗎?」
八軒滋溜一聲吸進一塊粽葉那麼大的鮭魚,又舀起湯喝了一口,眨眨眼遲緩地答非所問:「沒關系,悟不會有問題的,等他回來我會安慰他。」
言下之意:沒關系,雖然五條家很麻煩,但是悟很強,所以處理起來不會有問題。要是他在家裡受了委屈(可能性很微小),那回來她會安慰他。
歌姬徹底沒辦法了,她在跟對方告誡五條家的黑深殘,怕她被人利用,可對方卻只關心五條悟,她的後輩難道是個戀愛腦嗎!
八軒想像了一番——
真正的戀愛腦應該是在聽到五條家的黑幕之後就立即對自己的可愛男友感到心疼,即刻趕去京都對五條家進行大爆破,再牽著小鳥依人的男友凱旋而歸,而不是像她一樣氣定神閑地坐在學校食堂裡吸拉面。
歌姬聽完小八的想像,頓時放下筷子,連爽口的青花魚吃著都覺得膩味了:「別說這麼可怕的話!你還是保持現狀吧,拜托。」
可隨之她又被這番話勾起了好奇心:小八沒有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呢?她分明是想到就要行動的類型,說出口就意味著她確實這樣想過吧。
於是八軒拿起手機,給她看了一眼滿滿的郵件箱,一連串的郵件顯示發送人都是[悟様],頁面上有郵件標題,從[仙台毛豆、牛舌]到[家裡終於裝了烤箱],看得歌姬牙酸不已。
最新一封的內容是:[家主的信物竟然是這麼脆弱的東西,這不是一摔就碎了。順便給你看看我小時候的房間!]
下面的附件裡點開還有配圖。
配圖有三張,其中一張裡拍著一架一看就很昂貴的螺鈿漆盒,盒子裡的綢布上擺著一把手掌大小的玉刀。
玉刀的柄末端雕刻著五條家的家紋,刀身光滑溫潤,分布著細小的紋路,看著就很有年頭了。
另一張是一群衣著古樸的男女,臉上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顯然對拍攝者對信物拍照的行為感到很抗拒,卻沒辦法說什麼。
歌姬都能想像到五條悟拍攝他們時臉上可惡的笑容。
果然,第三張配圖就是五條悟的自拍,戴著墨鏡穿著紋付比著剪刀手,笑容燦爛露出一口白牙,背景是目測有二十七疊大小的和室廣間,障子門前掛著色彩鮮艷的友禪染,四角均點著香爐。
廣間看上去高雅而寧致,和他高專宿舍裡漫畫游戲碟亂扔的景像截然相反。
「這就拿到家主之位了?!」歌姬驚訝得米飯都要從鼻孔裡噴出來了,連連咳嗽。
八軒倒了一杯麥茶塞到她手裡,理所當然道:「對啊。」
歌姬一口把茶喝干,將杯子咚得一聲砸在桌上:「不用舉行什麼儀式嗎?」
這下輪到八軒卡殼了,她沒有這方面的常識。
還需要舉行儀式的嗎?
這話如果問五條家的長老,他們一定會不顧儀態地拍桌而起:要啊,當然要!
時間推到一周之前。
五條加具郎清晨醒來,在侍從的服侍下整理好身上的紋付、系好腰帶,拿起配好的懷紙、紙扇放入懷中,再穿上足袋,才踱步出房間,去用餐。
他是個精神矍鑠的七十歲老人,是五條家非常有權勢的長老之一,以神話中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最後一子——火神加具土命為名。在他之上還有兩名兄長,分別以風神志那都比古和木神久久能智命名,三兄弟是目前五條家掌權的勢力之一。
在庭院邊的雅致房間裡用完餐,侍從進來靜悄悄地收走餐具,再奉上茶水、香爐和插著迎春花的小壺。
一個年輕人進來跪下:「加具郎大人,五條玉菜請求相見。」
加具郎想起他之前將手下族人的女兒塞進了高專的任務中,讓她去接近那個八軒一族的女孩。聽說那個孩子繼承了八軒族神秘的八俁呂臨阿之術,已經能夠施展出[半虵相]、拔出天叢雲劍,擁有一級術師的實力。
相片和任務履歷他都有看過,還算是令人滿意,否則他也不會讓自己手下的女兒去。手下直言自己的女兒柔順乖巧,最會察言觀色,絕對不會讓對方感到冒犯。
「將人帶進來吧。」他端起茶飲了一口。
五條加具郎深深感動於自己的寬容大度,要不是擔心五條悟又發瘋,他直接通過總監部下一道命令將人召到京都來垂見就行,根本不至這麼小心翼翼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還精挑細選了五條玉菜前去跟從。
順便一說,高專一年生的從輕發落也有他的一份力在。
低眉順目的女性身著素淡的訪問,小步小步地走進房間,跪下行禮,接著平鋪直敘地描述了那天的任務,卻沒有提到自己出手的情況,仿佛不帶一絲私人情感。
對於八軒八辯,她的形容是實力可觀、安靜恬淡,將其描述得十分符合大家族陳舊的審美口味。
五條加具郎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頓時將她看得噤聲,低下頭去。
她心中慌亂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野心泄露了。可是臨走之前,五條加具郎還是將下一次的任務也交給了她。
當天,作為有用之人,她得到了一柄高級咒具作為獎賞。
五條家的忌庫比高專的忌庫收藏更加豐富,不但有早期天皇獎賞下來的和歌集、畫卷等附庸風雅的東西,還有菅原道真引雷劈清涼殿後殘存的焦木、平安末期平氏一族剿滅源氏一族時使用的刀劍、遣唐使空海和尚的袈裟、本能寺中被燒焦的匾額等等。
每一件都價值連城,附著著龐大的咒力。其中以平氏一族的刀劍為盛,上面盈滿了源氏族人的怨恨,即便千年都沒有散去,其凶煞的威力可想而知。
想必一個准二級術士,持有它,也能斬殺特級詛咒了。
這樣的寶物當然是不會落在玉菜這樣無名小卒的手中的,她最後只得到了一把沒有來歷的肋差,可相比自己原來的刀,還是好上了不少。
她目不斜視地從忌庫中走出,一點也看不出貪婪的樣子,倒是讓忌庫的看守有些刮目相看。
她抱著被綢布包裹的肋差回到屬於自己的房間,其實與其說是她的房間,不如說是她和姊妹們共寢的居室,只是她的姊妹中年長的都已經嫁人,現在只有她和兩個妹妹住在這裡。
薄薄的障子門並沒有什麼隱私可言,躺在這裡甚至可以聽到廊下僕從的腳步聲。
她和僕從唯一的區別,也就在於自己頭上冠著『五條』這個姓氏吧。
就在她將肋差愛惜地拔出,在昏暗的光下欣賞刀刃上的紋路時,僕從們紛紛快步從廊下經過,好像有哪裡的急召一般。
她拉開門,拉住其中一個女性詢問,得到了五條少爺突然回府的消息。
玉菜一頓,忽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慌亂。
第62章 恐怖谷
一定是因為她插手了任務的事。
五條玉菜見多了御三家的男性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樣子,從小生活在這樣男尊女卑的環境裡,她被熏陶影響,自然也認為男人都是不會把女人當回事的。
如果說在見過八軒小姐之前她還不相信悟少爺會為了一個女性回家,那在見過八軒小姐之後,她不得不相信了。
那天在寫字樓前初見,她下車看見了側對著她的八軒小姐。
她上身套著一件水藍色羊毛質地的柔軟開衫,開衫前襟裡是水手服的領結,下半身穿著長度到膝蓋的百褶裙,纖弱的小腿包裹在襪子中,中間露出一截白皙泛紅的膝蓋,像所有高中女生一樣,顯得青春而平凡。玉菜的銳眼可以發現開衫腰側縫著知名少女品牌的商標。
不是下人的手工制衣,而是品牌貨嗎?這是她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帶著些許輕視和不尊重。
很快她就回想不起這個念頭了,因為八軒小姐回頭看了她一眼。
黃澄澄的虹膜中嵌著裂縫一般的兩絲豎瞳,像是一條蒙昧的蛇寄生在人類的皮囊裡,透過雙眼凝視著她,強烈的非人感和氣勢撲面而來。
玉菜頓時感到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1970年,機器人專家森昌弘提出了恐怖谷理論:人類會對像是人的物體感到恐懼。
一是源於高仿真形態下真假的不確定帶來的不安。仿真度很低,人們不怕,仿真度高到一定程度,人們有時候就不確定真假,把真人當假人,把假人當真人,恐懼便油然而生。另外恐懼還源於一種威脅感。和人類如此相似卻非人類,會讓人覺得會遭到潛在的威脅。*
玉菜便陷入了恐懼之中——那雙眼睛的存在感太過強烈,以至於讓玉菜忘記了她的容貌。
八軒小姐顯然對她沒有太大興趣,只是簡單瞥了一眼就轉回了頭,雙手放在開衫的口袋裡,淡然地等待著輔助監督宣講。
玉菜感到自己二十多年來形成的價值觀被這一眼看得支離破碎:沒有男人能將這樣的女性當成玩物,因為他們不敢。
不久,就有僕從來到她的房間,請她去外面,說加具郎大人又要見她。
玉菜將剛得到手的肋差擺放在刀架上,整理一番衣著妝容,聽話地跟了上去。
僕從七彎八拐將她帶去了相當豪華的一間房,障子門上的用紙就與別處不同,光滑細膩如人肌膚,透光還能看到淡淡的像征著吉祥的唐草花紋。
屋子裡已經有了其他人,都是些平日裡她見到就要行禮的大人們,加具郎大人就在其列。五條悟坐在另一邊,不像其他人一樣端莊地跪坐著,而是盤著雙腿撐著頭,用那雙讓整個五條家都自豪不已的六眼百無聊賴地左看右看。
一邊是考究的傳統和服,一邊是利落的高專校服,如同身處不同的時代一樣涇渭分明。
「沒有人上點心嗎,我要吃泡芙。」玉菜走進去的時候,他正這樣說。
一個侍從飛一般地退出去了,看那方向,是跑去廚房的。
悟大人還在說:「過去這麼久總該裝烤箱了吧?不會還在燒柴灶吧?那也太落後了,過的是史前人類的生活嗎?至少得用煤氣吧?」
一句話裡四個疑問句,挑剔的意味十分明顯。
立馬有人沉不住氣反駁,又在對方按指關節的威脅響聲裡安靜下來。玉菜跪坐在末列的舉動頓了頓,沒有想到悟大人是這樣的性格。
神明距離凡人是遙遠的,所以即便是五條家的族人,也不是個個都和他有過接觸的機會。
玉菜也只有在他還小的時候才遙遙見過一次:那是何等冷漠的孩子啊,一雙蔚藍的眼睛如寒冰,凍得人不敢接近。他的背後跟隨著許許多多的侍從,像牆一樣將他隔在前面,可即使沒有他們,被教導要賢淑貞靜的玉菜也是不敢上去搭話的。
玉菜已經明白並不是加具郎大人要見她,而是她自己成為了擋箭牌。如果悟大人責問是誰要插手八軒小姐的任務,她就會被加具郎大人推出去承擔責任。
她心平氣和地跪坐著,只是在心中惋惜那把她還一次都沒有揮過的肋差,也不知道它鋒不鋒利,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威力……
「您這次回來是……?」有人暗示地問道。
「這話問的,當然是因為孤身在外漂泊無依,想念家鄉親人……」他說著,眼中流露出頑皮的神色。
可這裡既沒有會配合他出演的傑,也沒有會吐槽他演技稀爛的硝子,更沒有會用眼神罵人的小八,只有一群自以為是的糟老頭子,他說著說著就覺得沒意思了,故意裝出嘔吐的樣子:「嘔,當然是騙你們的。」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釁,就算是神子也不能如此!當即有人重重放下茶杯,大動肝火地呵斥他不敬長輩。
出口呵斥的人是五條加具郎的二哥五條久久智,以木神久久能智為名的他從小討厭自己兒戲一般的名字,五條悟自從性格中的狂妄冒頭之後沒少嘲笑這個名字,他們二人因此積怨已久。
有他作為開頭,室內頓時響起一片指責的嗡嗡聲。
被呵斥的少年翻了個白眼,辯道:「那到底是長輩更尊貴,還是家主更尊貴呢?」
嗡嗡聲被這言下之意驚得止住,只剩久久智冷笑:「有了女人就開始肖想家主之位了嗎?」
「這和女人有什麼關系。」
「以前巴不得逃離這個責任,現在一回來就想要家主之位,不是因為女人還能因為什麼?」久久智話裡話外將悟和女人聯系在一起,似乎這樣就能將他貶低成一個被女人操控的軟弱之徒。
真是熟悉的套路啊,悟感到一陣久違的頭痛:「就不能是因為我覺得你們都不配嗎?」
這話一出口,幾乎把房間內的所有人都得罪了。蚊子一般的嗡嗡聲再度響起,仔細一聽,都是些『成何體統』、『狂妄自大』、『無知小輩不能擔此重任』之類的台詞。
玉菜一言不發地縮在人群裡,望向人群外的悟。
家主是誰來擔當其實和她沒有多少關系,就像天皇換了人來做其實和百姓也沒有大關系一樣。
可是她想到手機中存著的八軒小姐的聯系方式,想到嫁人後只顧著生兒育女、神色憔悴的姐姐,想到她和妹妹共用的沒有絲毫隱私可言的房間,心中燃起的那股火焰就燒得她胸口泛疼。
但很快,她就感受不到疼了。
悟大人說著『你們真吵啊,就不能安靜些嗎』,單手結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印。這不應該,不論是無下限還是六眼都被五條家研究透了,不可能出現他們沒見過的術式。
頑劣的少年欣賞了一番他們警惕而疑惑的神色,終於紆尊降貴地開口:「領域展開——」
「不可能!」久久智當即不顧儀態地起身大喊起來,總監部分明記錄五條悟的術式只掌握到術式順轉,連術式反轉都還時靈時不靈,怎麼可能掌握領域展開?
咒術界是以實力為尊的地盤,越強大的人擁有越多的尊敬,以他們的思維,根本想不到會有人願意藏拙。
「無量空處。」
和他一樣起身打翻茶杯的大有人在,可沒人能夠逃離無量空處。
咒力包裹成球,巨量的信息灌入腦中,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任人宰割,連雙眼都無法移動。
耳根終於清淨了,五條悟拍拍手,神清氣爽地站起來,像參觀杜莎夫人蠟像館一樣穿梭在人群中參觀了一番,在經過玉菜的時候,他似乎多打量了兩眼。
領域只維持了3分鐘,在悟欣賞完他們驚惶的表情後便解除了,可是眾人的大腦還是遲鈍的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就算是詛咒師中的小嘍啰都能要他們的命,無量空處的威力可見一斑。
「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你們都不配啊。」唯一不受影響的罪魁禍首笑嘻嘻地說道。
這件事當然是不能宣揚出去的,否則『五條家改任家主的當天,新任家主對族中長老下手使用領域展開』又將成為一件讓人笑掉大牙的醜聞。
加茂家一定會高興的,因為這樣一來就沒人會在意他們族長的私生子了。
當晚,玉菜和兩個妹妹一起躺在和室中,久久無法入睡。
上任的家主是需要立下[契闊]的,內容無非是不得傷害家族、不得脫離家族、要使家族繁榮之類的老生常談,這也是大人們在嘗到領域的威力後沒有惱怒,反而同意悟大人接受家主之位的主要原因:將這樣一個已經步入特級的咒術師捆綁在五條家這條船上,他們求之不得。
據說當初悟大人離開京都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他不想被[契闊]所束縛。
久久智大人雖然不甘心,可他面對領域卻也毫無辦法,只能俯首,去開啟忌庫拿取信物,讓悟大人當著所有人的面立下[契闊]。
玉菜的手放在被窩中,手心裡的手機被她握得滾燙。
她輾轉反側的響聲終於吵醒了妹妹,讓她們發出了不耐煩的囈語。她們今天一從道場回來就得知了家主異位的消息,自己的姐姐還是見證人之一,便興奮地纏著她讓她講現場的情況。
可她心緒凌亂,根本說不出話,只能拿出磨刀石翻來覆去地打磨著自己的肋差,將它磨得吹發可斷。
「不知道悟大人的女友是什麼樣的人,配得上他嗎?」鋪床的時候,其中一個妹妹天真地說。
玉菜磨刀的手終於停下了,她肯定地回答道:「八軒小姐配得上的。」
想到這裡,她終於不再猶豫,在一片漆黑中打開手機。
屏幕的強光就像那個人的視線,刺得她雙眼眯起,幾乎要流淚。在模糊的視野中,她點開已經默記在心中的聯系人,發出了一封用詞懇切的祝賀信。
接下來的幾天,悟大人都沒有離開京都,許多實力至上主義者紛紛對他效忠,他們普遍年齡都不大,行事自然沒有那麼拘謹,時不時便有三兩個人堵在悟大人的門前請求接見。玉菜遠遠看到過一次,發現她的婚約者也在其中。
有老人見到這個場景會不陰不陽地呵斥幾聲,可是現在家主已經是年輕人了,老人的呵斥不再管用,就算他們礙於權勢會當時退走,等老人離開後他們照樣卷土重來。
結果就是他們全都被悟大人趕去給他買雜志了,從《JUMP》到《赤丸》都不准少。
總監部內部有五條家的人,當然也很識趣地沒有在這段時間派下任務前來打擾。悟就接到了傑抱怨的電話,說他的任務都派到他那裡去了,要不是咒靈可以遠距離操控,他連打游戲的時間都沒有了,讓悟識相點趕緊滾回來干活。
悟當時翹著二郎腿、吸著泡芙裡的奶油、翻著族人買的《周刊JUMP》,相當欠揍地說:不要,我要再享受兩天。
權力這回事就是這樣,越靠近中心的人越是沒有性命之憂,越可以隨意地指使別人去賣命。
之前悟離家的行為被大家視為背棄,才會被嚴苛地對待,現在浪子回頭,待遇當然回到了從前。
五條悟當然不會說,因為他學會了反轉術式,所以就算撕毀[契闊]遭到反噬也不會有事,他光是看那群糟老頭安下心來的樣子都覺得搞笑。
玉菜在這幾天一直等待著,可八軒小姐並沒有回郵件,想必是因為她們還不夠熟悉。這件事雖然在意料之中,但玉菜仍忍不住感到失落。
同時,她也等待著悟大人的責問:雖然他本人在和久久智大人對話的時候否認了這整件事和八軒小姐的關系,可她直覺她的出現才是這背後的導火索,而悟大人的否認只是一種下意識的保護。
可她等來等去,既沒有等到八軒小姐,也沒有等到悟大人,只等到了悟大人晉升成特級咒術師的消息,和他即將回去高專的行程。
肋差的刀柄被她握了又握,拔出又放回,一不留神,她被刀鋒割破了手指。
鮮紅的血滴冒出,手指刺痛不已,她看著傷口半晌,忽然在一股衝動下起身拉開門,走向她經過數次的那個院子。
第63章 水俁川
五條悟回高專了。
長老們一個個迫不及待地送行,要不是現在已經不像平安時代一樣流行戴烏帽子,他們甚至想要彈冠相慶。
他一離開,老頭們連艱難的排便都變得順暢了幾分。
最忙碌的莫過於加具郎和久久智三兄弟了。
新任家主在上任之前就擺明了與他們有隔閡,家主更迭之後他們的威信自然會遭受動搖。等悟一離開,追隨家主的熱潮漸漸平息,他們再度收攏手中的權力,搖擺不定的族人們又紛紛安穩下來。
其實他們也習慣了這樣言行拘謹的氛圍,驟然改變反而不知所措。
長老們調查時發現,向悟效忠的人根本沒有被他派遣去做什麼要緊的事,反而整天忙於替他搜羅雜志玩物。就像天皇手下有文臣和武將,可武將被派去削秋千,文臣被賜筆編物語,無不顯露出一股荒唐昏君的氣息。
以至於想要效忠的年輕人一頭霧水,根本沒有施展的余地,就莫名其妙又被鎮壓了回去。
可對於悟的言行,以久久智為例的長老們確實也無法再約束了。
以前可以借著關愛小輩的名號插手他的生活,現在小輩一躍成為家主,這樣的借口顯然是無法再使用了。
從這方面來說,五條悟的目的達成得非常順利。
既保證了家主的自由,又替家主穩住了族中的騷動,不得不說長老們為他人做嫁衣的本事著實十分高超,只可惜他們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
繼九十九由基後咒術界又出了一名特級咒術師,這樣的消息當然引起了軒然大波。與之齊名的就是五條悟繼承五條家家主的新聞,要不是咒術界沒有專門的報紙,否則頭版頭條非這兩個新聞莫屬。
在許多人看來,這兩者之間是因果關系:有的人認為,是因為五條悟成為了特級咒術師,所以才能在少年就接過家主之位;還有的人認為,是因為五條悟資質尚淺,家族想要為他貼金造勢,所以才將他晉升成特級,好顯得實至名歸。
有這樣的猜測也無可厚非,誰讓長老們沒有將領域展開宣揚出去呢?
咒術師、詛咒師分布全國,聯絡手段單一,情報又落後,不可能每個人都親眼見過他的實力,大部分的人只知道六眼很強,可究竟有多強,就不得而知了。
這種不確定性體現在數據上,就是黑市對五條悟的懸賞升升降降,至今都還沒停留在一個穩定的金額上。
說五條悟是咒術界的大明星,真是一點都沒有誇大其詞。
作為明星的女友,八軒當然也受到了不小的關注。出勤時可以聽到[窗]的員工的竊竊私語和打量,遇到一起執行任務的其他咒術師也會被好奇地搭話,甚至高專裡也出現了御三家的人。
除了陌生人,親友也有因此而聯絡她的:銀古、輝利哉、日和……他們都問候了她,銀古調侃了他們的知名度連他一個整日穿梭於窮鄉僻壤的蟲師都有所耳聞,日和擔心著輿論會影響感情,而輝利哉關心了她討厭吵鬧的這回事。
連一直和她不對付的夜鬥都發來了口吻別扭的郵件,問她被人一直記在心裡果然很爽吧?
八軒:一般,還行。
如果是普通孩子,確實可能會被驟然照來的探照燈嚇到,在眾人的評頭論足中日漸感到壓力,最後被不實的評價影響到開始懷疑自我。
但對八軒來說,一個眼神過去就足以讓所有人都閉嘴,膽敢輕視她的就教訓一頓,權當做熱身,平庸之輩的挑釁連讓她正眼看都不配,實在有夠渺小。
別人的評價?雖然她聽到了,但是被耳蝸自動過濾了,根本沒有往腦子裡去。就像蟬的鳴叫,你知道它一定會在夏天響起,卻不會在意它訴說了什麼,因為它必然會在秋天消失。
只有心煩意亂的人才會覺得蟬鳴擾人,比如忙得腳不沾地的傑和滿腦子陰謀詭計的硝子。
日和送來的情報當然被硝子分享給了傑,目前唯一不知情的只有缺席的悟,因為他們並不確定電話、郵件和SNS的安全性,所以打算等他回來再告訴他。
虛虛實實的詛咒和這背後猜不透的用意想得他們頭大,而傑還有繁多的任務要連軸轉著做,硝子也有壘起來比人還高的職業醫師理論書要讀,八軒作為悟成為五條家主的間接受益者,只好一邊給硝子送飯,一邊幫傑分攤任務。
有一次兩邊的時間衝突,她甚至打過讓時丸給硝子帶飯的主意,可是時丸體型實在太小了,根本提不動餐盒。她只好在時丸譴責的豆豆眼下放棄了這個決定,改將它借給硝子,用來提醒她泡杯面的時間。
於是高專醫務樓外的樹梢上多了一個小巢,裡面寄宿著一只毛絨絨的小烏鴉。小烏鴉每到飯點就會爆啄窗玻璃,提醒裡面的少女該吃飯了!
玻璃甚至被時丸啄出了一個小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室內的福爾馬林味實在太濃了呢。
而傑的任務也很無可奈何,其中有一大部分任務本不是他的職責,除了原本屬於的悟的任務被分到他頭上,還有許多是他索要過來的。總監部以為他是因為待遇下降缺錢花才如此行事,竟也沒有過多過問,畢竟他們現在的任務薪水只有原來的十分之一。
傑之所以這樣做其實有他的考量:不是說世面上出現了少數探不清虛實的詛咒嗎?那他作為咒靈操使去試試不就知道了,能被他調服的自然是真詛咒,而不能被他調服的,他們才需要深入調查。
可是他運氣實在不好,至今都沒有遇到無法調服的異常現像,只好輾轉在無數任務之間,吞詛咒吞得胃部抽搐,差點提前進入苦夏。
托這一舉動的福,他所擁有的詛咒數量已經破千,全部釋放出來能覆滅一座人口眾多的繁榮城市。
因此他也被總監部考慮評為特級咒術師,但具體事宜還在商榷中。
夜鬥從神隱之地出來之後匆匆回了產屋敷宅一趟,之後也跟著他在一道做任務,行為模式基本是傑試試術式,發現能成,便挑選強大的詛咒吸收成為戰鬥力後轉戰去往下一個地點,而夜鬥則用雪音進行徹底的掃尾。
每次合作傑都會公平地交給夜鬥5圓的委托金,因為夜鬥能夠通過電話瞬移,他們之間行程相差不會超過3小時,假如傑在半途中被人盯上,也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們反應。
這樣的連軸轉當然很累,也不是長久之計。可只要悟出現,情況就能改善,畢竟用六眼去觀察比用咒靈操術去生試要方便得多,多一個人分攤也能盡早清完任務。這麼好用的摯友,傑當然不會放過。
所以當他給悟打電話讓他滾回來干活,悟卻說他要再享受幾天的時候,傑當場青筋爆起,心中升起殺意!
「小八!把他叫回來!」他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顯然是想在某個人腦瓜上重重來上一拳,「就說他再不回來你就和他分手!」
缺乏休息的大哥的怒火頗為懾人,八軒一個後仰,飛快掏出手機,連打字都利索了不少:[傑說你再不回來就讓我和你分手。]
郵件送出的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復:[???他做任務做失智了嗎?From悟様]
[這有什麼因果關系嗎?From悟様]
[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From悟様]
[你不會聽他的對吧?From悟様]
[我明天就回來。From悟様]
八軒合上手機,對傑比出一個拇指:「好了。」
狼狽為奸的狼對狽露出滿意的笑容,贊賞道:「還得是你啊,小八。」
想像到悟因為分手的郵件而變得慌慌張張的樣子,在這一周中倍感索然無味的狽也露出恬靜的笑容,甘甜道:「哪裡哪裡。」
他們圍坐在一堆任務資料中間,其中大部分封面上都被用記號筆打上了大大的叉,意味著任務已完成,且沒有發現異常。
剩下封面干干淨淨的資料中,有廢棄大樓的詛咒,有墓地的詛咒,有知名鬼屋的詛咒,有校園怪談誕生出的詛咒等等。
如果之前他們還心存僥幸,認為這其中或許有一個兩個能讓他們找到線索,那麼在清除了大部分任務,偵查嗅覺被鍛煉得無比敏銳之後,他們可以斷定,這些來源普通的詛咒恐怕也是平平無奇的真貨。
將這些任務擯除,剩下的只有——
夜鬥的手拿起一份語焉不詳的資料,上面寫著『懷疑玉藻前再度出現,著五條悟術士盡快前往調查,家入硝子術士隨行』。
雖然書面資料含糊地略過了地點,可『玉藻前』、『再度』的字眼已經明示了這項任務和那個尊貴的一族有關。
因為只是『懷疑』,所以這份任務並沒有那麼緊急,距離下發時只過去了兩天,那邊還未催促。
玉藻前首次在歷史中出現是在平安時代末期、鳥羽上皇院政期間,傳聞中她是九尾狐化成的美麗女性,被天皇賞賜居住宮中,不久就使得天皇重病不起,後被大陰陽師安倍泰親鎮壓,其野心和執念化作殺生石,時刻等待著報復的時機。
而玉藻前作為詛咒在咒術界的記錄則出現在四十年前,上一位天皇妃子的家族因為向河川中非法排放大量重金屬污水,導致無數人因為喝了含汞超標的污水、吃下被污水污染的魚蝦貝類而患上水俁病。
該病輕則肢體歪曲、大腦遲鈍,重則重金屬中毒身亡。汞毒甚至可以通過胎盤傳入胎兒體內,使胎兒天生弱智,或者出生不久後就死亡。
因為這場驚天噩夢,日本誕生了現代社會的第一個特級詛咒——水俁川。
而隨著水俁川之後出現的,就是因民眾對天皇妃子的仇恨而在宮內所滋生出的玉藻前。
不難看出,玉藻前代表了百姓對於皇室女性的負面印像,所以哪怕被一度祓除也有再現的可能。
可如今的天皇妃子熒幕形像賢淑可親,也沒有爆出什麼醜聞,理應不該有玉藻前的出現,這其中的違和,讓幾人察覺到了不對。
可這畢竟是宮內的任務,對方指名要悟和硝子前去執行,他們不能貿然替代,也只能等悟出現了。
第64章 重力加速度
這是宮城縣的一座小城市。
宮城在日本以體育出名,歷年來面向高中生一年一度的Inter High——既日本全國高校綜合體育大會中,不論是籃球、排球、棒球、乒乓……宮城縣內的廝殺向來最為殘酷。有的時候,縣大賽的水准甚至能超越全國大賽,導致各大體育職業隊伍紛紛矚目於此,以求能發掘到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在這樣重視體育的環境中,美術和音樂領域就顯得無人問津了。
一家生意冷清的畫室中,一個年輕人執筆在白紙上落下數個黑點。
他每畫一個點,便自言自語一聲:「這是伊豆、這是新宿、鳥取、福岡、名古屋……伊勢、出雲……還有這裡,是千代田。完成!」
黑點逐漸增多,筆尖落下的墨水拖沓之間將點與點相連,竟形成了一副抽像的圖畫。
畫室裡充滿了墨汁、顏料和紙張的氣味,聞著像一間印刷廠。其他美術愛好者從年輕人背後經過,探頭來觀賞他的畫作。
「看不懂啊……你看懂了嗎?」一個提著油畫桶的男性問道。
手上沾著墨汁的傳統浮世繪愛好者解說道:「真是精彩,這是奈落繪的點線圖吧!你看,把這些點連起來,這是小鬼,這是火。再把這幾個點連起來就是羅生門,用點和線來作圖,將新潮融入傳統,真是別有一番趣味啊!」
油畫男當即吹捧道:「真不愧是您,眼力真好。」
浮世繪男頓時矜持地笑道:「哪裡哪裡。」
他們說完,就紛紛卷起今天完成的傑作,去櫃台結賬了。
小城市經濟落後,畫室的燈光並不明亮,只有兩盞鎢絲燈在綻放著黃光,其他的光線要求只能靠日光來補足。幾張辦公桌拼在一起,桌面鋪上毛氈,就成了一張畫桌。毛氈吸滿了各種各樣的顏料和墨水,早就看不出原來潔白的本色了。
老板在櫃台前翻著繪本,見到人來結賬,算了算時長和他們所用的紙張、顏料的價格,收下紙幣找零。
那兩個常客離去後,就只剩下年輕人還在桌前埋頭作畫了。
這間畫室和網吧一樣,按照時間來收費,只不過價格非常低,一小時才70圓,繪畫材料也幾乎原價出售。老板作為美術愛好者才在這樣微薄的利潤下堅持開店,要是本意是想要賺錢的話,在宮城開一家室內乒乓館不就好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那位年輕人終於畫完了,這期間店裡沒有來一個客人。
他選的墨水和紙都是便宜貨,老板算上計時兩小時的140圓,總共才收了他350圓,還附贈一個硬紙筒用來卷畫。
年輕人臨走時,老板出於慣例讓他給他看一眼畫作,這一看就把老板吸引住了。
「不得了……!」老板連忙架起了眼鏡。
畫作是用墨水繪制的,漆黑的筆墨在雪白的紙上觸目驚心。密密麻麻的黑點簇成一幅角色齊全的奈落繪:小鬼收下玉藻前的賄賂替她拉開羅生門,地獄的火海打著漩渦傾瀉向人間,將人們紛紛焚燒殆盡。無數惡鬼從門內湧出,化成美麗的少年少女、化成有毒的樹、化成人頭怪物為禍一方。
真是栩栩如生、精美絕倫!老板頓時感覺自己撿到寶了,升起了幾分想要收藏的心思:「真是傑作!冒昧問一句,你願意把畫出售給我嗎?」
年輕人愣了愣,失笑道:「這可不行。」
「考慮看看吧,我願意出這個數!」
「不行呢,會留下把柄的,那些孩子還在追殺我呢。」
說什麼胡話呢,不想賣也不至於找這樣的借口吧?老板郁悶地趴了回去。
擁有者不願意割愛,他當然也不能強求,況且這幅畫意境過於飽滿,缺乏留白,他也不是非要不可,便偃旗息鼓目送信口開河的年輕人開門離開了。
門的開啟晃動了風鈴,外頭的冷風灌入室內,吹起年輕人額頭上的頭發。老板揉揉眼睛,竟恍然間仿佛在年輕人的額頭上看到了一條橫貫左右的縫合傷疤。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再度定睛一看的時候,年輕人卻已經走得看不到人影了。
老板嘀咕道:「果然是我睡眠不足嗎……」都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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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說的『明天就回來』果然分毫不假,當晚的零點一過,他人就出現在了高專之外。
其實要不是中間被五條玉菜絆住了腳步,他還能再提前一些到,給高專的伙伴們來一個驚喜。
當時他正在收拾背包,服侍的四個侍從裡,一個被他派去廚房取他在仙台買的冰凍牛舌,一個被他派去通知司機,一個被他指使去院子裡摘花大包做成花束,還有一個被他派去通知長老過來取信物放回忌庫——家主的信物是權力的像征,理應是隨身攜帶的,可悟根本不耐煩保護這個易碎品,所以還是放回忌庫的好。
因為小八在郵件裡誇贊他穿紋付很有氣質,所以他難得在行李裡帶上了衣物,否則按照他的性格,包裡塞兩根充電線就行,一根充手機一根充游戲機,再裝些甜品零食,衣服花錢買新的不是更方便?
至於族人們給買的雜志、手辦、模型,他全都翻完拼完了。模型手辦留在房間的櫥櫃裡就好,畢竟是他手工拼裝的,雜志則被他交給了侍從當垃圾去處理,反正他喜歡的漫畫會自己買單行本。
就在這樣沒人守門的情況下,五條玉菜順利地見到了悟。
低眉順目的溫婉女性一見到他就跪了下來,悟捏著穿紋付時別在胸前的毛球,心想這是什麼劇情?
「誰啊你。」沒見過啊。
作為五條家曾經最重要的孩子,他周圍的侍從和族人每隔一段時間會定期更換,以免有人生出歹心或和他走得太近影響到他。所以,雖然他沒有留意過身邊的人,可不知不覺中也和許多人接觸過了。
這個人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面熟。
他出聲詢問後,女性才開口,自陳是她貿然打擾了八軒小姐,這段時間一直深感懊悔,如果引起了悟大人的不快,她願意接受懲罰。
她的言辭誠摯懇切,敬語說得讓人挑不出一點錯漏,交疊在身前的雙手微微發顫,似乎在為即將到來的懲罰而感到緊張。
悟當即有些玩味:眼前的人實力平平,估計不超過二級,想必沒有什麼話語權,沒有那幾個糟老頭的命令,他不相信她能自作主張干出這件事來。
而且他都要走了,如果她不提,這件事就可以揭過,何必來自討苦吃呢?他可不相信本家的人會有什麼悔過之心。
「是誰叫你來的?把你推出來是想拉攏我?」
「不是,是我自己——」
「好,那滿足你,就隨便來點懲罰吧。從五條家除名和被貶為侍女,你選一個?」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新任的家主大人竟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下子沉默了。她抬眼起來小心翼翼地觀察悟的神色,察覺到這句話只是對她撒謊的小小回敬,目的只在於逼迫她說出真話,並不是真的要這麼做。
御三家的女性生存不易,悟沒事並不想為難她們。
玉菜並沒有沉默很久,這樣私下交談的機會來之不易。她非常善於審時度勢,發現悟大人對粉飾的話術並不感冒,當即抓緊機會改口道:「是我自己想要得到侍奉八軒小姐的機會。」
說完,她捏緊了拳頭,手指上的傷口受到擠壓再度冒出血珠。
「哈?」悟呆住了,他著實沒想到五條家裡已經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女友身上去了,他和小八只是男女朋友而不是婚姻關系吧?
雖然他在見過佳子阿姨之後確實有了這樣的想法就是了。
奇了怪了,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嗎?
悟示意玉菜繼續說,可玉菜自己也說不清了。悟大人的六眼和八軒小姐的視線一樣讓人毛骨悚然,她以為憑自己的能力足以說服十七歲的少年,可在六眼的注目下,她的腦子漸漸亂了。
她想說自己能成為他在族中的效忠者,可是對方明顯不需要,那麼多想要效忠的年輕人都被對方趕跑,顯然因為他自己就足夠強大,多余的追隨者只是累贅。他也沒興趣去領導這些盲目的人,只想自由自在享受青春。
她還想提供更多的保證,可自己沒有話語權,唯一被交給她的接觸八軒小姐的任務還因為悟大人當上家主而不了了之了,根本無法給出其他的利益。
對方顛三倒四地說不清楚,完全沒了一開始耍心眼的聰慧。
悟聽得臉越皺越醜,最終受不了地打斷道:「說是誰派你來的這麼難嗎?我可是家主誒,難道不該優先聽我的話嗎?」
他還是覺得這是都比古那個糟老頭推手下出來道歉想要委婉求和的手段,久久智沒這個腦子,加具郎拉不下面子,只有都比古這個陰險老頭喜歡這種手段,實在太典型了。
可對方卻否認了。
侍從隨時會回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那些站不住腳的保證在焦急下愈發纏成一團亂麻,梳理不通。說一個慌要用千千萬萬個謊去圓,這時說真話的輕松便顯得無比可貴。
「是我自己來的。」
「還來這套?」
「目的也是為了我自己。」
「謔?」
悟感興趣的擬聲詞仿佛一個開關,打開了玉菜的話匣子。她抬起頭,用『大不了就死了』的神情盯著悟,衝動道:「我憧憬八軒小姐的強大,自知以自己的天賦永遠也無法到達同樣的高度,可是我不甘心繼續過這樣可悲的生活了。
「如果術式不能讓我繼續變強,那麼權勢呢?擁有權力也算是一種強大吧。以八軒小姐的實力,總有一天也會躋身特級術士,被人所尊崇的。我想要侍奉這樣的八軒小姐,借此獲得權力,就算是假借他人的威名!」
說完這番徹徹底底的自私言論,玉菜感到渾身無力,可她的儀態仍維持的一絲不苟,雙手也不再顫抖了。
她有奇怪的預感,這番話不會被悟大人討厭。
果然,少年雙眼亮了起來,贊賞道:「這不是很有想法嗎?」
他討厭正論,卻不討厭自私的人,更不討厭自私的人為了自己而做出的努力。在他看來,人之將死皆為孤身,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明白的人才最為愚蠢。
因為他的贊賞,氣氛顯得輕松了不少,少了一些上下尊卑,多了一些有話直說。
「不過,我才是五條家的家主吧,你為什麼不想侍奉我呢?這樣才能直接受益吧?」悟摸著下巴奇怪道。
少年神態大方、語氣坦然,即便說著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也沒有讓人想入非非。
玉菜一頓,總不能說她是被八軒小姐一句輕描淡寫的『走吧』衝昏了頭腦,以至於心裡已經裝不下別人了吧。
這番對話悟最後沒有當場答應下來,這畢竟有關小八,他還得問問她同不同意。
在背上包離開之前,他後知後覺道:「對了,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玉菜,五條玉菜,悟大人。」
「KIONA?我記住了。」
在糟老頭的手下竟然發現了一個異類,悟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錯。
午夜回到高專,他直奔小八的宿舍而去。開車的司機提著從後備箱拿出的用泡沫盒裝著的冰牛舌,看著家主揚長而去的背影,只能一臉生無可戀地獨自去找冰箱。
高專的學生都是夜貓子。
悟沒有掩飾自己的動靜,他路過男子宿舍的時候,傑正在看當年水俁川和玉藻前的早期任務記錄,玻璃窗上映出他坐在書桌前的剪影。
他發現悟回來了,從窗裡探出頭:「不會吧,這麼快?」
「不快的話你都要把我女友弄沒了!」悟在樓下揮拳小聲抗議。
「你說話這麼小聲干嘛?」
「大聲說話不就讓小八聽見了,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吧,還搞驚喜這一套,落不落伍。」
「女友都沒有,你懂個屁。」
摯友二人用毫無氣勢的音量互相嘲諷完對方,一個縮回去繼續翻資料,一個轉頭往女子宿舍走去。
越走,悟的動作放得越輕,連布料摩擦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女子宿舍今天難得沒有在夜夜笙歌。
以前悟總是可以看到她們聚集在某個人的宿舍中,燈光映出一群人的身影圍坐在矮桌前吃東西聊天。不久之後人群就騷亂起來,傳出眾人拉住發酒瘋的歌姬的吵鬧聲。唯獨有一個嬌小的影子巍然不動坐在原地,那就是小八。
小八的宿舍緊挨著硝子的宿舍,也亮著燈,小鳥的影子在燈光中飛來飛去。少女的身影坐在床邊,頭隨著小鳥的飛行軌跡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這麼無聊的游戲也就只有她能玩得不亦樂乎。
悟不由可以想像到她晃動的發絲和發絲下露出的耳朵和白皙脖頸。
她戴耳環一定很好看,他腦中忽然產生了這個念頭。
他摘下墨鏡,低頭在草地裡撿起一塊石子向那扇窗扔去,小鳥頓時被驚得撲騰過來停在少女頸窩,看得悟一陣氣悶。
隔壁宿舍在看《漢尼拔》的硝子也被這響聲弄得一驚,隨即明白過來是誰大半夜的搗亂,她眼不見心不煩地戴上耳機、刷啦一下一把拉上了窗簾。
小八很快過來推開窗,趴在窗沿上朝他看來。
黃澄澄的雙眼頓時如黃金熔成蜂蜜,向他流淌而來。
「喲,我回來了,不會分手了吧?」他故作哀怨地說道。
站在樓下的少年身姿挺拔,一頭白發即便在黑夜中也光輝奪目。八軒的視野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他笑意盈盈的蔚藍色雙眼、上揚的嘴角和溫熱俊俏的臉龐。
好像該說什麼,但是想不出來。她穿著睡裙,手臂暴露在初春的冷風中,只想投入能溫暖包裹她的懷抱裡。
於是一直懶洋洋不願動彈的她一手撐窗沿,一手握住裙擺,相當利落地從二樓翻躍了出去,用行動代替回答。
時丸失去暫時的棲息地,撲棱撲棱飛回鳥架上。
悟看到她連拖鞋都沒穿的赤腳,還哪能讓她落地呢?只好張開雙臂,把這個怕冷的家伙牢牢接住。
體重加重力加速度加衝力,可他接得十分輕松。
小八冰涼的手臂頓時像蛇一樣纏住他的脖頸,絲緞一般光滑的臉頰貼上他的臉頰,無意識地蹭了蹭,像在撒嬌。可一旦他問出口,好強的對方又絕不會承認。
「這是在測試我的臂力嗎?」他挑眉道。
小八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連我都接不住你該回爐重造了。
「唉,好想你哦。」她又滿足又苦惱地嘆了口氣。
她摸摸悟熱烘烘的臉,忍不住像纏樹枝將他摟得更緊,直言道:「這段時間做了好多任務,遇到好多人。他們都好無聊,沒有你好,也沒有你帥。」
「我果然最喜歡你了,可不能離開我哦。」
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被一向來狡猾而吝嗇甜言蜜語的女友直球連擊,五條悟已經鍛煉得刀槍不入的防御再度被擊破,在夜色的遮蓋下悄悄紅了耳根。
他覺得五條玉菜的粉絲濾鏡有些嚴重,小八是強大沒錯,可是沒人看到她的可愛嗎?
他看著近在咫尺、如他想像中一般無二屬於小八的耳垂和脖頸,暗示般地清了清喉嚨。
「是要重逢之吻的意思嗎?」八軒心領神會。
五條悟大少爺輕哼一聲,『傲慢』地點了點頭。
第65章 藤壺(捉蟲)
八軒的手指纖細而溫涼,指腹上有薄薄的劍繭,摸在悟的嘴角上癢癢的。
她噘起嘴,巴住悟的臉將他也擠出金魚唇後,在少年嘟起的嘴上啵啵親了兩口。
嘟嘟唇柔軟得像果凍,冰冰的薄荷果凍和熱熱的焦糖布丁擠在一起,DuangDuang彈開後沾上了對方甜滋滋的汁水。她揉搓他臉頰的手法像在揉搓一只小貓或是小狗,十分愛不釋手的樣子。
悟沒想到肉食系的女友竟然學會了這種小學生親法,瞪大了眼睛。她噘嘴的樣子實在讓他無法抗拒,這也太可愛了吧!
明明沒有更深入的接吻,可兩人都感到一陣奇怪的滿足。
「累嗎?要去休息嗎?」親嘴魚一號體諒親嘴魚二號勾心鬥角之後可能心累,用魚鰭拍拍他的頭,關心地問道。
「再聊會天嘛!」親嘴魚二號抱緊親嘴魚一號,不肯撒鰭。
親嘴魚一號吐出愛心型的泡泡:「好誒!」
一直站在女子宿舍樓下當然是不行的,只怕一會兒被歌姬發現她就要往窗外潑水。去男子宿舍又要面對傑的白眼,於是悟選了高專小道上的長椅坐下。
初春的午夜寒風陣陣,他先將小八擺在長椅上,脫下自己的棒球服外套,裡面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漆黑的鱗片項鏈掛在脖子上。接著他再坐下,把小八撈過來放在腿上,把棒球服反穿,蓋住兩個人。
人均大猩猩的咒術師中,小八的體型絕對是會讓人低估實力的那種,蜷縮成一團跟身高腿長的悟一比更是顯小。
八軒從棒球服的後領裡探出頭,額頭碰到悟的下巴,背靠著他的胸膛,赤腳隔著牛仔褲踩在他的大腿上,被少年熱烘烘的體溫熏陶得愜意不已。
五條家的司機在男子宿舍大廳裡的冰箱中放好牛舌准備離開時,見到的就是悟大人倒穿著外套坐在長椅上的樣子。
舟車勞頓,初春夜寒,悟大人不回宿舍休息,一個人在外面干什麼?他疑惑地想。
他走近一點,看到外套鼓鼓囊囊,裡面好像塞了一個大枕頭。
再走近時,才發現那不是什麼枕頭,而是個人!看臉型,還是個女孩子!
司機靈光一閃,肯定到:那一定就是傳聞中悟大人的女友了。
爆點新聞的主人公就在眼前,司機的內心非常好奇。可從言行親密的情侶跟前經過實在太尷尬了,他當即選了另外一條路,繞了好大一圈才從校門口離開。
坐上車,打開暖空調,他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有點神奇:就算是遙不可及的神子,談起戀愛原來也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啊。
司機眼中談著普通人戀愛的兩人,正在用懶洋洋的口吻交談著日和傳遞過來的情報。
對於硝子把這些虛虛實實的異常比作是篩選游戲的猜測,悟倒是有不一樣的視角——
硝子作為一個醫師,對死傷極為敏感,所以當詭異事件出現時,她下意識就會想到弱者的傷亡,自然而然將其當做了是對弱者的淘汰、對強者的篩選;可悟沒有醫師的身份,再加上小八平鋪直敘的概述,他只看到了結果——
漩渦靠使人精神崩潰來讓人自殺。
黑衣美少年靠惡語來讓人自殺。
川上富江靠魔魅的教唆來讓人自殺。
血玉樹靠吸引人吃下毒果來讓人自殺。
人頭氣球……
不論那些詛咒是以什麼形態、因為什麼原因出現的,它們歸根究底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使人自殺。
日本是個時常出現自殺新聞的國家,時不時就有人報警稱從鄰居家聞到異味,警方破門而入,發現獨居的住戶上吊自殺,屍體腐爛散發出臭味。歷史上還有熱衷自殺的知名文豪太宰治,最後他也確實與女讀者山崎富榮殉情而死了。
甚至富士山腳下還有一片自殺者的聖地——青木原樹海,每年都有成百的人來到這裡尋求生命的終結,因此總監部會一周兩次派人巡邏,以防人們的負面情緒滋生成詛咒。民間也有志願者時常駐守在這裡,目的在於將企圖自殺的人勸回。
黑渦鎮因為他和小八的干預,受害者被控制在了兩名。
黑衣美少年因為錆兔的阻止,受害者也不超過十人。
川上富江的男性受害者也不過區區五六人,其他地方的死者加起來也不到二十人。
這樣的數量,在日本這樣的自殺大國,當然不會引起多少波瀾。當初在雅虎論壇上討論十字路口占蔔和少女自殺的帖子也早已沉寂到無人問津了。
但假如沒有他們的插手,自殺者會有多少人呢?
「成千上萬吧。」八軒淡淡道。
成千上萬,和上個世紀的水俁病造成的死亡也不相上下了。那麼,對方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制造新時代的『水俁川』嗎?
似乎太過單純了,區區水俁川,放到現在的五條悟和八軒手裡,根本活不過多久。而且這樣一來,僅僅計算人數的累積,那些出現異常的特殊地點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啊啊,對方到底想要做什麼啊。」悟仰天長嘆。
因為想不通事態而長嘆的少年散發著一股可憐巴巴的意味,八軒憐愛地摸摸他的臉。
她換了一個話題:「說起來,蜻蜓池裡的指甲你研究得怎麼樣了?」
悟的計算結界被抄襲,他作為創作者當然十分在意,所以刻滿咒文的指甲就被他拿走研究了。
他當場懷疑過這是兩面宿儺手指上剝下的指甲,畢竟他從高專的忌庫裡和傑那裡見過真貨,六眼觀察到的相同的咒力做不了假。可是眾所周知,兩面宿儺的手指是不可破壞的,所以他需要研究過才能確認。
「確實是宿儺的指甲。」
八軒睜大了眼睛:「怎麼剝下來的?」
「你還記得我把一根手指扔進過時空的亂流吧?只有那樣才能破壞掉它,我猜那家伙躲在青森的時候就在搗鼓這件事。」
夜蛾老師說過,他們在失蹤後他也想去青森找人,可是那裡卻被重重圍住,禁止通行。
八軒還未感到麻煩,意味不明的感慨就先脫口而出了:「……真努力啊。」
從千年之前制造無慘開始那家伙就一直不停地作亂,到五六百年前的室町時代還沒放棄,孕育詛咒繁衍出了八軒一族。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那家伙還在孜孜不倦地攻克大業,這股毅力和長性,真是讓她嘆為觀止。
被她這角度清奇地一打岔,話題自然而然就拐到了奇怪的地方,坐在長椅上的兩人開始提到自己想要活多少歲,順便暢想了一番自己老了會變成什麼樣。
「應該不會得老花眼。」悟頗為自信道。
「有道理。」八軒贊同點頭。
八軒又說:「我的話,老了可能外貌變化也不會很大。」
悟:「誒?」
八軒豎起食指:「眾所周知,蛇會蛻皮,可以把老化的角質蛻掉,不過那時候皮膚的防御會變弱。」
悟震驚:「還有這種狡猾的能力,我怎麼沒見過你蛻皮?」
八軒解釋:「大正時代蛻過一次,你當時不在,成年的時候會再蛻的。」
悟立即大聲嚷嚷:「不是說好了什麼事都第一時間告訴我的嗎!」
八軒鼓起臉:「蛇蛻不都給你拿去做結界的爐芯了嗎?」
悟頓時懊悔到磨牙:「可惡啊!」
八軒疑惑:「你想看?」
悟大聲:「當然啊!」
八軒嘆氣,寬容地拍拍他的腿:「到時候叫你。」
提到蛇,想到那家伙曾讓八岐大蛇的詛咒著床在自己子宮裡的事,她忽然不確定道:「你說那家伙是男是女?」
悟憋了又憋,憋出一個名詞:「……藤壺?」
藤壺,知名的雌雄同體節肢動物。
八軒恍然大悟:「啊~對,藤壺。」
悟的身體一抖,她狐疑地看去,只看見他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好像沒有在笑。
又是老年幻想又是藤壺笑話,嚴肅的氛圍是徹底一點兒都沒有了。
原本按照他們的性格,兩人都有話要說的情況下一般都是悟先說,悟說完再輪到小八慢吞吞地說。這次事出有因,八軒才先行開口,現在她說完,該輪到悟說了。
其實他遇到的事在郵件裡都有提及,什麼回家發現祖宅終於裝了烤箱,什麼對糟老頭用了領域展開看到他們的表情好好笑,什麼當上了家主發現信物很爛等等等等。
唯一沒有提過的只有——
「你還記得五條玉菜嗎?」悟問完,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小八的臉上一片空白:「誰?」
至於手機裡收到的因為悟當上家主而發來的莫名祝賀信,她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
「就是遇到日和的那次任務和你一起的人。」
悟的提醒很有技巧,說電子信息會社員工跳樓的任務估計小八也想不起來,只有提到熟人她才會有些許印像。
八軒的記憶裡浮現出一個一手刀把嚎哭不已的學生打暈的女性身影,因為當時她在比較自己打暈銀古的力度和對方打暈普通人的力度之間的差別,所以記住了這一幕。
她還記得在黑渦鎮的時候,銀古蘇醒之後心有余悸地揉著自己疼痛不已的脖頸,苦笑著對她說:「我還以為你要把我的頭削掉。」
讓一直對自己武力十分自信的她難得生起了些許挫敗感。
「想起來了,她怎麼了?」
「說想侍奉你呢。」
「侍奉?」雖然在大家族出生,但一直生活在小家庭裡的八軒並不懂侍奉這個詞的含義。
這份無知別有一分天真可愛,悟笑眯眯道:「你就當是她想要做你的手下的意思就行了。」
這當然是曲解了。
說到侍奉,就不得不提到室町幕府時代開始的大名和小姓之間的侍奉關系了,小姓不但要在大名會見訪客時持劍護衛,更多的則要料理大名的日常起居,包括倒茶端飯、陪讀待客,甚至可能包括那方面的侍奉。
但說手下的話,就顯得非常公事公辦了,至少日常生活是絕不能插手的。
八軒相信了悟的說辭,疑惑她是哪方面表露出自己需要手下的樣子了嗎?
悟欣賞了一番小八被他誤導的樣子,才說:「當然,她是為了自己,目的是想通過你的力量獲得權勢。」
八軒把拒絕吞了回去:「哦,那隨意。」
她說完,自顧自打了個哈欠,顯然是不再把對方放在心上了。
悟看到她的哈欠,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驚覺居然已經是凌晨3點半了,他們竟然一刻不停地說了三個小時的話。
放眼望去,男子宿舍和女子宿舍的燈光都熄滅了,想必傑和硝子也選擇了入睡。只剩小八的宿舍燈光明亮,窗戶大開著,夜風將窗簾吹得緩緩飄動。
「困了嗎?」他低頭問道。
「唔、嗯。」小八發出了可愛的鼻音,將頭靠在他的頸窩,強撐著睡意道,「對了,恭喜你當上特級咒術師哦。」
就好像在她眼中,特級術師是遠比五條家主更讓人值得慶祝的頭銜。
在一年生四人第一次齊聚的那天,悟說過:『在一級之上,還有特級,專門用來評價超規格的人,老子總有一天會坐上特級的位置的。』
這樣一看,他確實做到了。
悟頓了頓,低聲說道:「……謝謝。」
說完,他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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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的准二級咒術師因為惹新上任的家主討厭而被趕去[窗]任職的消息,最近在五條家內風靡。
眾所周知,[窗]是沒有覺醒生得術式的弱者才會去的地方,作為咒術師卻被趕去那裡,可以說是相當嚴重且飽含侮辱意味的懲罰了。
族人感慨著人不可貌相,沒想到悟大人看起來笑嘻嘻的,手段卻如此嚴厲。
作為被懲罰的當事人,五條玉菜當然也嘗到了什麼叫人情冷暖。
首先就是她的未婚夫選擇了和她廢除婚約,當初將她推舉出去的父親也變得態度冷淡,嫁人的姐姐只顧著自己的家庭、對她不聞不問,只有兩個妹妹會擔心她的處境。
年幼的妹妹哭泣著圍住她,明明不舍她的離開,卻還勸慰她道:「姐姐,你不要難過……」
可一臉哀色的妹妹相比,玉菜顯得十分淡然。
她面色如常地收拾著行李——因為要去[窗]任職,她甚至不能再居住在五條宅,要搬去東京。
「我並不難過。」她語氣平淡,雙眼卻異常銳亮,恰如出鞘的肋差。
第66章 別針
東京,和京都的宅邸是完全不一樣的氛圍。
JR線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各種膚色的外國人、戴著耳機穿著潮流的滑板青年、渾身淡雅香味的白領女性、一身痛衫的御宅族、妝容誇張的山姥辣妹、低頭文庫本的文學少年少女……
幾個弱小的詛咒在人群中若隱若現,探查著是否有和它們四目相對的人類,玉菜避開了它們的視線。
她穿著傳統的訪問,提著現代的行李箱,在他們中間卻沒有絲毫違和。只有幾個外國人對她的服飾感到好奇,徑直上來用撇腳的日語詢問了幾句類似在哪裡可以買到和服之類的問題,玉菜告訴他們這是家裡手作的,他們便聳聳肩放棄離開了。
電車在麻布十番站報站的時候,玉菜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下了車。
下車的人們不約而同紛紛往一個地方而去,可玉菜明明看到指示牌顯示出口和換乘通道在另一個方向。她在人群中駐足眺望了一會,忽然也跟上了他們的腳步。
她到了才發現,人流去往的是一家列車便當店。
便當從500圓到2000圓的價格都有,菜色也從雞蛋三明治到各種魚類肉類便當都包含。排到玉菜的時候,她思考了一番,選了一份西班牙風味豬肉便當,花了1100圓。
提著包裝精美的便當盒和行李箱走出車站時,她的腳步顯得有些輕快。
作為小小的輔助監督,當然是不會再有人在站口轉乘接送了。
她抬手招了一輛出租,司機負責地下車來幫她把行李放到後備箱,一路上司機都一言不發,入神地聆聽著車載電台的音樂節目。他行車平穩而老練,帶著都市人的漠不關心。
到達目的地後,對方接下車費說了一聲『多謝惠顧』,便揚長而去去接下一單生意了。
玉菜挑選的公寓地段不差,在六本木和銀座中間,附近便是芝公園與赤羽橋,可憑租價格卻十分便宜。
上一位租客在租期內因為維持不好社會關系,又被工作的會社裁員,於是情緒崩潰,在公寓內上吊自殺了。
這樣出過死人的地產會被業內稱為心理瑕疵產品,售價和租價都會一落千丈,是沒有多少積蓄的咒術師的租房首選。
公寓內設施其實非常齊全,不但有洗衣機、爐灶、熱水器、冰箱、空調,還配了微波爐和彩電,甚至還有公寓樓的WIFI可以使用。
玉菜放下便當和行李箱,劃開拉鏈,取出自己的肋差。
她沒有先行整理行禮,而是拔出了肋差,被磨得吹發可斷的刀刃在還未通水電的昏暗室內驟然反射出一道亮光。
鏡面一般光滑的刃面上,映出撲將過來的詛咒。
她揮刀將詛咒一分為二,插|回肋差,才提起放在玄關的便當坐到餐桌前打開。
西班牙風味的豬肉便當散發著濃濃的西紅柿甜味,米飯上鋪蓋著厚厚的豬肉片,周圍輔以炸彩椒和漬物,雖然看起來不錯,但和五條家一日三餐的和食相比,仍然顯得有些簡陋。
玉菜拿起便當盒內配送的筷子夾在兩個拇指間,小聲說了一句『我開動了』,分開筷子將一片豬肉夾著米飯送入口中。
不久後,安靜的公寓裡響起一聲驚呼:「好好吃哦。」
需要用餐的不止初到東京的關西人,同樣的還有平行時空來的神明和神器。
隨著傑的一個電話,夜鬥和雪音就出現在了高專的男子宿舍內。
他們從天而降的時候,恰逢一年生的四人在傑的房間裡用炭爐烤牛舌,床褥和藝術品、書籍都被傑用布蒙上了,洗手間的門也緊閉著,以免沾上烤肉的氣味,只留下地面上一堆資料紙張。他們就坐在紙張中間盯著烤網,手邊放著醬料和碗筷。
「來的真是時候,給。」傑說著,將准備好的多余兩副碗筷遞到夜鬥和雪音的手中。
原本以為要繼續面對連軸轉的任務地獄的兩人就一臉驚喜地盤腿坐下了,這幾天他們一直靠便利店的包子和自動販售機的杯面度日,雖然吃的比以前貧窮時和野貓搶食來的豐盛,但也快被千篇一律的料包腌入味了。
烤牛舌什麼的,最棒了!
夜鬥接過硝子拋來的啤酒暢飲了一口,再夾起一片烤好的牛舌放入口中,雙眼一亮:「這是仙台的牛舌吧,真不錯!」
「真的假的。」雪音半信半疑道,也夾起一片嘗了嘗,隨即發出了『哇』的一聲。
牛舌切得非常厚,他原以為會很難嚼。可也許是牛舌的品質非常好,就算是這樣的厚度吃起來也十分柔軟,帶著一絲絲韌性還有牛肉的香味,讓人忍不住上癮想吃下一塊。
悟頓時得意道:「挺識貨的嘛。」
八軒不動聲色地坐在原地,寬容地讓夜鬥和雪音各夾了一片牛舌嘗鮮,這是她出於這一周來共同出勤的情誼而做的讓步。至於剩下的牛舌的歸屬,她就不會再客氣了!
只見她快如閃電地把烤網上的牛舌紛紛夾入自己碗中,烤爐上方只能看到一片筷子的殘影。
夜鬥和雪音還來不及指著她的鼻子大叫,她就一把把碗裡的東西全倒進口中,咕咚一聲咽了下去,甚至都沒怎麼咀嚼,說是牛嚼牡丹也不為過了。
「給我好好品嘗啊!」悟一巴掌拍到她的後腦勺上,「這可是我特意帶回來的耶!」
八軒滿意地舔舔嘴角的醬汁,沒誠意地道歉:「果咩。」
六個人用餐當然不會只有牛舌,硝子還買了五花肉、雞翅、鵝肝、豆芽之類的食材存在冰箱,傑還蒸了米飯用來塞飽六個大胃王。
米飯熱騰騰的,表面撒了芝麻,香味撲鼻。一口飯加一口湯汁充足的脆豆芽,或者一口飯加一口油脂濃郁的柔軟鵝肝,滿足到能讓人眯起雙眼。
吃完烤肉,傑起身去打開窗戶散氣味,八軒自然而然地從他蒙的布下面抽出自己的外套來穿上,擼起袖子去洗水果了。
傑提供了場地,硝子和悟提供了烤肉材料,他們當然不用再動手。夜鬥和雪音來得少不熟悉地形,所以也不必動手。只有小八全程只負責吃,當然要付出勞動。
而且讓她去還不必擔心她會偷吃,真是洗水果的絕佳人選。
高專的宿舍並沒有專門的廚房和料理台,洗水果只能去洗手間。一打開門,迎面就是一排傑的護膚品和男士香水,邊上是一架水晶的首飾盤,裡面放著他隨手替換的耳釘和發圈,首飾盤和耳釘上還可以看到克羅心的經典雕刻。
在穿衣打扮這方面,這位看破紅塵的十七歲少年還是頗為講究的。
日本的水果相當昂貴,初春季節,這樣一盆草莓要2000多圓。八軒控制著力道,既沒有捏破任何一顆草莓,也沒有讓水濺到架子上——不然銀飾沾水發黑,她可是要被傑說教的。
她相當自得地端著果盤走到人堆中放下,再坐回原位。頓時好多只手伸過來,把草莓一搶而光。
剩下的橙子和獼猴桃就不需要洗了,吃起來也沒那麼方便,幾個人圍著矮桌,開始一邊跟水果皮較勁一邊講話。
雪音的臉皮沒有夜鬥那麼厚,蹭完飯後主動去清理垃圾了。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去看看那個玉藻前的任務?」夜鬥問道。
被問的四個咒術師十分有默契地撇了撇嘴,雖然這個任務違和感很重,有異常現像的可能性很大,但實干派的他們還是莫名得上了拖延症。
他們還從來沒接到過這麼語焉不詳的資料:以往的資料中,往往都會詳盡地標注任務地點、受害人的死傷醫療報告、殘穢的分布痕跡繪圖、[窗]對於詛咒的評估分級等等。在確定確實有詛咒出現之前,[窗]都不會通告咒術師,以免造成資源浪費。
畢竟有能力的咒術師人數並不多,去了這裡就不能去那裡,像傑這樣分隔兩地還能靠操控咒靈兩線作戰的,除了他沒有別人。
所以,[窗]的作用雖然不顯眼,卻十分重要。
但這份任務,資料只有寥寥一頁,上半張寫著『懷疑玉藻前再度出現』,下半張寫著『著五條悟術士盡快前往調查,家入硝子隨行』,底下連薪水的金額都沒有,還得傑自己連夜翻以前的任務報告來補全。
只是『懷疑』,都沒有確認。換句話說,就是要特級術師做[窗]的活、反轉術使當隨行醫療隊,還得看對方的心情給錢,十足十的傲慢。
所以,哪怕有機會一睹宮內的風采,他們也著實提不起什麼興趣。況且這些天實在有點累,干脆就先休息休息、吃頓燒烤。
夜鬥嘆了口氣道:「天照的風格就是那樣。」
他轉頭說起了平行時空的神議大會對操縱妖怪的福神惠比壽的死刑判決和他去黃泉救惠比壽時遇上伊邪那美的見聞等等。
恰好這時雪音扔垃圾回來,還補充了他和日和在風穴口上喊夜鬥的名字,把他從黃泉喊回來的事。
四人聽得津津有味。
咒術師們沒有積極回應,宮內廳當然不能姑息這種懈怠。
很快,悟就接到了夜蛾老師的電話,說東京千代田區給總監部施加壓力,讓悟盡快前往,畢竟是那邊的任務,還是快去快回吧。
千代田區內住了什麼人,舉國都知道。
悟冷哼了一聲,什麼都沒帶,跟硝子兩人雙手插兜就坐上了車,還是因為這是夜蛾老師的吩咐他們才肯去的。
當然,讓他乖乖配合是不可能的,他還連帶著捎上了傑和小八,美其名曰:天皇的府邸誒,大家一起去開開眼界吧!
原以為悟從京都回來後能讓他稍事休息的傑:我謝謝你!
千代田區的宮闈外如護城河一般包裹著一片寬闊的環形石子路,普通人腳踩上去會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周圍也不允許建造高樓,據說是為了防止刺客的刺殺。
針對咒術師,宮內廳也其他手段,他們向天元大人要求在此設立了特別的結界,沒有攜帶信物的話,可以禁止任何術士在內部施展術式。
宮內廳是一個神秘的機關,他們掌握著皇族的一切事宜,不管是皇室婚配產子、選繼承人這樣的內務,還是接見大使、發布新聞這樣的外務,都由他們一手包辦。甚至公主和普通人戀愛,他們都要斟酌對方的家世外貌和口碑,一旦有哪裡不合格就會插手干涉。
簡而言之,這是一群和總監部的糟老頭們差不多風格的老古板。
接見咒術師四人的是一位身穿黑留袖、有一些銀發的中年女性。
留袖是已婚女性穿著的正式和服,而黑色又代表最高規格,一般用來出席婚宴這樣的重要場合。從衣著推及人,她的性格可見一斑。
這位女性說話帶著一股自成一派的韻律,妝容清淡,熏著低調的熏香,臉上習慣性露出優雅的微笑。
她自稱姓小島,在宮內廳下的總務局任職,卻並沒有告知名字和具體職位,是一個乍一看沒什麼攻擊性的溫和之人。但和差不多年齡的八軒佳子一比,她的目光就顯得缺乏親和力了。
她對於多出的兩位不速之客似乎並不驚訝,她先是禮貌地要求他們把身上的雜物都暫交給她保管,再轉身拿出四個信物,輕聲細語地讓他們佩戴在身上。
信物是一枚平平無奇的別針,正好可以用來別他們的訪客牌且不會引起任何的目光,看來是故意為之的。
對於來源不明的咒物,只有傻子咒術師才會放在身上,但宮內廳的要求是不容拒絕的,所以他們都別上了。中間小八不知道是不是一時沒控制好力量,在刺衣服的時候把別針的頭拗彎了一點,小島夫人的眼神一下變得非常精彩。
就算她很快又恢復了笑容,但咒術師的眼力是不會錯過這一幕的,以至於另三人都在心中暗笑不止。
「如此,請四位跟我來。」小島夫人等他們都別好別針,一手攏住袖口,一手五指並攏向外輕輕一比。
第67章 八尺瓊勾玉
說實在的,千代田區的宮闈內部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那麼讓人驚艷。
搜過身、進了崗亭後,裡面大得像一座綜合大學的校園,石磚路邊分布著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建築,不但有傳統和室庭院還有歐式建築,庭院和建築外都布置著風格相符的景觀花卉和平整的草坪,一看便是精心栽培維護的。
只是對一年生來說,他們見過在夜晚金碧輝煌、聲勢浩大的油屋,見過湯婆婆珠光寶氣琳琅滿目的奢華辦公間,眼前的環境就顯得沒什麼特別的了,這裡的茶壺又不可能自己飛起來給他們倒茶。
小島夫人將他們帶去了一間離崗亭不遠的接待室。接待室在一棟圍牆邊緣的歐式小樓內,非常有大正時代的新式風味,四周貼著牆紙,窗簾是天鵝絨的。靠內是一張沉重的實木大桌,靠外則擺了用來待客的宮廷風沙發。
她邀請四人坐下,很快就有侍者進來給他們倒上紅茶。打開的窗戶正對著遠處碧綠的草坪和近處的繡球花,遠近得宜、景致怡人。
四人其實有點不耐煩,又是上交私物又是搜身的真是讓人不愉快,但是因為這是安保的固定流程,所以他們都沒有說什麼。
悟作為被指名的對像,沒等小島夫人開口就開門見山地問道:「所以說,你們是基於什麼理由懷疑玉藻前再度現身?有什麼證據?」
或許宮闈內生活確實壓抑,即便有天元大人的結界阻隔外部的詛咒,內部卻也有詛咒的痕跡。他用六眼可以觀測到一些蠅頭的活動軌跡,卻沒有見到像玉藻前這樣特級咒靈的殘穢。
同時,因為結界的干擾,六眼的三百六十度視野偶然會像老電影出現白線一樣出現盲斑,短短時間內,就已經發生了兩次。
這讓他有一絲心不在焉。
傑裝模作樣地說教了一句:「悟,真是太失禮了。」
出於禮節,作為東道主的小島夫人理應率先開口,但直奔主題是非常不優雅的,本來她自有一套含蓄的話術:通常應該先安靜地啜飲兩口茶水,介紹一番茶的名貴以示待客之鄭重。再以天氣或景色作為開端說上兩句,自然而然以季節變換為由或以春日花粉症為由引出宮內有人身體不適的現況,總之不能直言是遭到了詛咒的戕害,否則會落人口舌。
接著再委婉地請咒術師們隨她在宮中到處看看,確認是否『有哪處屋檐破漏』或『有植被不宜種植』,如果有,就勞煩他們『指明』;如果沒有,那真是太好了,宮內廳很感激各位的相助。
咒術界雖然有政府撥款參與,但被各種家族勢力把持,並不為天皇服務,且君主立憲制下的天皇並沒有什麼實權,所以宮內廳即便傲慢,也不能與咒術界交惡。
在兩邊都必須維持表面的和平時,更不要臉的人就會占上風。
小島夫人被搶白卻並不生氣,反而笑得眯起了雙眼,抑揚頓挫地誇贊道:「不不,哪裡失禮了,五條君這樣問,真是個負責任的人啊。」
悟暗地裡被她忽上忽下的腔調激出了雞皮疙瘩,另三人拿著茶杯的手也是一頓。
既然對方已經直指重心,小島當然也不好再施展自己的話術了。她起身走向辦公桌,拉開黃銅的把手,從抽屜中取出一個帶著封印的信封,再款款地走到眾人面前將信封放下。
封印上的咒文是用來隔絕詛咒的,顯然因為這一點,小島夫人才安心用手去碰。
沒有動手揭開信封,悟就知道了裡面放的是什麼了。他單手撐著下巴,不以為意道:「狐狸的毛?上面並沒有詛咒的氣息啊。」
哪怕對方隔空視物的本事確實不凡,可這個結果顯然讓小島夫人無法接受,她微微睜大了雙眼,將信封向前推了幾分,加重語氣道:「請您再仔細看看。」
「就是沒有啊。」這回出聲的是八軒。
少女微微偏著頭,金色的豎瞳漫不經心地瞥著她。
小島夫人一下回視過去。
她了解過一些咒術界的情報,知道八軒一族的傳聞,據說這一族的強者可以用天叢雲劍來戰鬥,這讓她心裡十分不舒服,以至於一直有意無意在忽視這位少女。
在她看來,天叢雲劍和八咫鏡、八尺瓊勾玉並稱三大神器,是代代天皇受劍璽等承繼之儀後與玉璽、冕冠一起繼承下來的絕無僅有的寶物,是皇室的像征,怎麼能被民間的武人拿來當做人手一把的武器呢?
這太荒唐了!
但宮內廳可以操控皇族,卻操控不了咒術界,更操控不了連總監部的命令都不聽的八軒一族,一直以來只能默默氣惱。
皇室在現代本就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除了擁有尊貴的身份外,本就權力不大。
小島夫人呼吸了兩下,重新露出笑容,愧疚道:「我真是太草率了。是嗎,看來區區一束狐鬃並不能說明問題,還是得讓各位見見那個可憐的孩子……那麼,還請隨我來吧。」
關於『那個孩子』的內幕她不肯再具體透露,於是四人又被帶著換了個建築。這一回是更內部的地方,但仍然在邊緣地帶,距離訪客進出口七拐八繞,有大約半小時的路程。建築外立面看上去非常簡潔,從一個個飄窗的內部隱約可以察覺到是宿舍一類的地點。
一路上,小島夫人介紹著綠植和周圍建築的來歷,同時話裡話外暗示著這裡的所見所聞絕對不能向外界透露。
硝子無聊得想來根煙,但是在崗亭的時候她就把煙盒和打火機都交出去了,只能無奈應聲道:「我們都知道。」
懂,皇家秘聞嘛,得保密。
站在簡約的宿舍樓外,四人才終於有了些干活的動力。
在沒有提示的情況下,他們不約而同望向了同一個窗戶,旁若無人道:「是那個吧?」
「是吧,有類似殘穢的氣息。」
「悟你沒在一開始就發現?變差了啊。」
「有結界的干擾誒,而且這殘穢也太弱了吧。」
「各位真是年少有為,非常敏銳吶。」小島夫人呵呵笑了兩聲,心中卻因為咒術師的肯定而暗自松了口氣。從剛才悟斷定狐狸毛上沒有詛咒的氣息起,她就暗自懷疑起了特級術師的水平,直到現在才打消懷疑。
她剛想開口請他們上樓去看看,就見四位少年少女突然後退兩步,一個接一個助跑起跳,踩著層層疊疊的窗棚從他們一開始鎖定的飄窗上利索地翻了進去:「!!」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室外就只剩下小島夫人一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四人從窗戶上翻入室內,發現宿舍狹小,四周漆著白牆,只有他們身後的這扇落地窗連接著一個只夠站兩人的小陽台,給逼仄的室內帶來一些通透。
內部也沒有什麼亮眼的裝飾,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散落在桌櫃上,連台電腦也沒有,顯然居住在這裡的人沒什麼地位,應該是侍者一類的身份。
觀察完環境,他們看向殘穢的來源,只見狹窄的單人床上鼓起一個大包,被子隨著呼吸微弱地起伏,顯然是有人昏迷不醒地躺在裡面。單人床的床單上散落著一些眼熟的狐狸毛,不難猜測小島夫人手裡的鬃毛來處就是這裡。
「快死了啊。」
「是啊。」
「真慘。」
「誰說不是呢。」
被咒殺的人類死狀都十分殘忍,即便沒有掀開被子,他們也知道被子下的人情況不會好到哪裡去。
「要不是那撮狐狸毛上沒有咒力、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那個老太婆還不想把我們帶來這裡吧。」悟說著,上前一步掀開了被子。
八軒從他身後探出頭來,看到床上的人形,哦了一聲。
被子下躺著的是一個女性,具體的年齡已經無法從面容上看出來,大概只有靠牙齒的磨損程度才能辨別了。她的頭幾乎變成了狐狸的樣子,面部從中間高高凸起,形成了犬科的吻部,鼻尖變黑,耳朵幾乎上移到了頭頂,人類光滑的皮膚上覆蓋著動物般的長毛,好幾處有斑禿的痕跡。
如果光看頭,可能還有幾分可愛,可是整體來看,就像是把狐狸的頭放大縫合到了人類的身體上,又像是某種變形失敗的半成品。
她的身體還沒有什麼變化,身穿巫女服,人類形狀的手裡攥著幾束毛,應該是從自己臉上揪下來的,手腕上還有被包扎過的刀傷。
不難想像她醒著時心中有多崩潰,崩潰到想拔光自己的毛,還想過自殺。
等等……自殺?
四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以往的異常事件中,所有受害者都被明示暗示著要自我了結。不知道這個人,她的自殺究竟是崩潰之下的自主行為,還是詛咒的挑唆呢?
任務做多了,這樣的場景倒也不算什麼。傑嘖了一聲,把被子蓋了回去,算是體貼她清醒時不想被人看見的念頭。
換硝子上前,她用反轉術式減輕了一些詛咒給身體帶來的負擔,可以大大延緩她衰弱的速度,延長她進入倒計時的壽命。在她的術式下,這位女性的面容向人類靠攏了幾分,但沒有祓除掉對她下手的詛咒,她還是難逃一死。
被他們拋棄的小島夫人終於通過樓梯追了上來,讓咒術師們離開她的視野就是一種失職,以至於她專注追趕,發髻都有些凌亂了,戴著的珍珠項鏈也歪到了一邊。
她年紀不輕,出入都有專車接送,平時為了保持體態也只是多吃素食,並沒有仔細運動過。這回一下子跑了這麼多級台階,累得她氣喘吁吁,還得顧及形像不能撐靠門板。
一年生們並無同情,反到有些幸災樂禍:小島夫人的遮掩拖延顯然是不把小小侍者的性命放在眼裡,活該讓她追著他們跑。
不過一會兒功夫,咒術師們對她的態度就冷淡了許多,小島夫人內心有些狐疑,卻不好表現出來。
她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整理了一番衣著首飾,努力平復氣息,微笑著道:「怎麼樣,各位看出了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嗎?」
她說著,卻沒有踏進宿舍一步,也沒有看向受詛咒的女性一眼。用『不合適』來含糊地概括一切,顯然是表明不會承擔任何責任。
你就最不合適。一年生們在內心吐槽。
傑一手按住悟,另一手擋住硝子和小八的白眼,也微笑道:「先問一句,這是唯一的受害人嗎?」
以這種老古板自以為是的性格,如果不是事態發展到了他們遮掩不下去的程度,他們是絕對不會向其他部門申請援助的。
小島夫人故作輕松地笑了起來:「怎麼用受害人這樣嚴重的字眼呢?倒是也有其他幾個孩子最近身體不適,自感無法再承擔宮內的工作,所以都請辭回家了。」
是自己請辭還是被趕走,就見仁見智了。
傑繼續笑眯眯道:「都是女性嗎?」
小島夫人還在堅持自己季節病的那套話術:「或許是女性的身體比較柔弱,更容易患病,確實很巧合吧。」
八軒(神話詛咒受誕者):女性的身體更加柔弱嗎?
硝子(唯三的領域展開掌握者):你聽她屁話。
悟驚恐:這話怎麼這麼耳熟,我的御三家PTSD要發作了。
傑內心大罵:豬頭,巧合個屁!
他的笑容泛起了一絲猙獰的味道:「那麼這些女性後來怎麼樣了?」
小島夫人抬袖掩口,歉意道:「請辭之後她們就不再是宮內廳的責任了,我工作繁忙很難分心,後續也沒有關注,真抱歉呢。」
傑也深感遺憾道:「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然有更多的情報我們也會方便許多。那麼請問,她們在辭職前都負責什麼工作呢?或者都喜歡做什麼相同的事嗎?這有助於我們查詢來源,您工作如此認真,想必一定有所調查吧。」
在他身後的三人敬佩地向他比出拇指:夏油傑,沒有你我們可怎麼辦。
小島夫人露出了難辦的表情,然而她對面的四人要不就是像八軒一樣讀不懂空氣,要不就是像另三人一樣假裝看不懂她的無聲拒絕。
「既然已經這個時間了,我們坐下邊用餐邊談吧。」她憋悶道。
臨走前,硝子出於良知,最後提醒道:「這位女性既然身體不適,還是盡快轉移到醫院為好。」
小島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用餐的地點非常講究,敞開的障子門面向一座鄰水的神社,亭台樓閣,有風徐來。
神社懸架在湖面上,據說以京都的金閣寺為原型。一個和受害人有相似巫女打扮的女性在神社的鳥居下打掃,遙遙看到這裡的人群,向他們鞠了一躬。
宮中的午餐果然是精致繁瑣的會席料理,八軒苦大仇深地跪坐在矮幾前,瞪視著眼前一小片盛在昂貴器皿中、花裡胡哨的松葉蟹。曾和她一起跟寶塚歌劇團的經理吃過懷石料理的傑好笑地看著她把幾碟料理留在一起,階段性大吃一口。
「那裡是……?」硝子用名貴的赤釉酒盞啜飲著相當新鮮的清酒,衝景物中的神社指道。
小島夫人坐在主位上,含蓄一笑:「那裡是供奉天照大神的神社。」
眾所周知,神話物語中天神下界時,天照大神賜予了遠古天皇天叢雲劍、八咫鏡和八尺瓊勾玉三樣寶物,作為皇室的像征。
這三樣至寶從來沒有人見過真物,都只聽聞過傳說。據說天叢雲劍被存放在名古屋的熱天神社中,八咫鏡在伊勢的伊勢神宮中,而八尺瓊勾玉就在千代田區的天皇府邸內。
因此他們不難聽出小島夫人的暗示:天照大神的神社,理應存放著三大神器中的八尺瓊勾玉。
可這就奇怪了,神器和玉藻前又有什麼關系呢?詛咒就是詛咒,可不會看人下碟。
第68章 天照神社
人們總是會產生誤區,認為詛咒是和怨靈、厲鬼一樣的東西,信奉冤有頭債有主這套信條。玉藻前作為神話中有名的妖怪,仇恨神明,對神社的巫女下手似乎也沒什麼意外。
但詛咒只是[蟲]吞噬人類負面情緒後蛻變成的怪物,有些詛咒因為人們的共識而有了傳說或物語中的形態,同時形成了類似的能力,但它們和傳說其實並無關系。
就算是傳承八俁呂臨阿之術的八軒一族,也需要借取黃泉之印的權能才能永葆八岐大蛇和神話之間的聯系。沒有天叢雲劍的假想加持,八俁呂臨阿之術也只是一個召降八頭八尾大蛇的普通術式罷了。
不過,就算有人支棱到小八的面前,當著面問她:你知道你平時用的天叢雲劍是三大神器之一嗎?知道這是多麼藐視權威的事嗎?
八軒也只會不以為意地反問道:不就是鋒利一些、堅固一些、永遠也不會脫手的武器嗎?
此刻她就手持天叢雲劍,站在宮闈中的天照神社內。
就在剛才,他們用餐途中,在神社打掃的巫女忽然扔掉拄著的掃帚摔倒在地,雙手忍不住開始抓撓起臉頰,尖叫著吐起了血。她很快就抽搐起來,面色發紫,顯然是因為尖叫時打開氣管,使嘔出的鮮血倒灌入肺部,被血溺到窒息了。
「噗、咳咳!」
這一幕實在太過戲劇化了,硝子被驚得噴出清酒。
她作為醫者的本能發作,一把扔了手中的赤釉酒杯,在小島夫人看到碎片後瞪得如銅鈴大的視線中飛快跳進八軒懷中,指著池塘對岸就道:「小八,去那邊!」
「突然之間這是做什麼!」小島夫人失聲驚呼,以她中年退化的視力,根本無法看清對岸發生的事。
硝子的動作當然也踢翻了小八面前的矮桌,名貴的器皿和精致的菜肴撒了一地。小八二話不說,一把抱起她就躍出和室。
去往對岸近百米路程,八軒只在池塘的盡頭輕輕墊了一腳,再落地,就精准地落在了巫女的身邊,用時不過短短兩秒。
兩秒時間,巫女還在抽搐中,硝子一被放下,當即一腳把她踢昏:患者的清醒此刻是沒用的東西,只會阻撓醫者的治療!
她一手暴力地按住巫女的額頭向後仰去,脖頸、下巴被按成一條筆直的直線,氣道被迫打開。她另一只手用上咒力猛按巫女的胸腔,胸腔壓力驟然增高,直到高過大氣壓,開始排除肺部中的液體,將氣道內的血液從口中擠出。
八軒發誓,她聽到了肋骨斷裂的哢嚓聲。
反轉術式隨後降臨,開始修復斷裂的肋骨和被血液破壞的肺泡。只見巫女的臉色一下變得極為灰暗,又漸漸變回紅潤,呼吸也平復了下來。
真了不起啊……悟和傑張著嘴看著神社的方向,差點把筷子捅進鼻孔裡。
但巫女很顯然也遭到了詛咒,臉上出現了皮疹一般的色素沉積,仔細一看,那是深色的動物皮毛。硝子救回巫女還未松一口氣,就忽然感到頭皮一緊。
她慢慢回過頭去,看到小八頭一歪,嘴角揚起了甜美的弧度:在她眼皮子底下施咒,是在給她下馬威嗎?
真是敢啊,不把她放在眼裡嗎?
硝子:哦謔。
「發生了什麼?」小島夫人大呼小叫道。
要不是很早宮內廳就以賞櫻為由將天請去了京都御所,電視台和新聞都發布過,她差點就要喊衛兵來了。
她著人過來關照收拾這裡的宴席,自己帶著侍者又匆匆趕去了神社那邊。
悟和傑交換一個眼神,端坐了回去,憋了一整天的心情也忽然莫名其妙放松了起來。
「完蛋,小八生氣了。」悟笑嘻嘻地說。
「是啊,完蛋了。」傑也笑眯眯道。
天照大神作為八百萬神明中的上神,即便是宮闈內的小型神社也格外奢華,內部金碧輝煌、雕梁畫棟,和油屋的裝潢有的一拼。夜鬥竹制的神社與這一比,簡直像是路邊的鵝卵石對精雕玉琢的金飾。
神社的內部一般不對外開放,只有巫女和神主能入內,普通人能參與的部分只到錢箱和鐘為止。
八軒繞過錢箱,鑽進注連繩圍繞的區域,一腳踢開了神社的木門。
天照大神的神像樹立在神社內部的正中央,她作為女性神明,又是夜神月讀和武神須佐之男的姐姐,神像被雕琢得既有女性的柔美又有主位神明的鋒銳和威嚴。她的座前燃著線香,供奉著一個華貴的漆盒。
如果八軒有些許常識,就能明白這漆盒中放著什麼,可她實在缺乏這種常識,以至於完全沒有對其慎重對待的想法。
[半虵相]捕捉到的視野中,漆盒內的勾玉表面附著著微妙的咒力,顯然是被故意污染成這樣的。八軒抽出天叢雲劍,用刀尖挑開盒蓋,裡面手掌大的勾玉雖然古舊,但也就是五條家家主信物相似的年代,絕夠不上遠古神器的名諱。
硝子跟了進來,扒在小八肩上新奇道:「這就是八尺瓊勾玉?一點神性都沒有啊,果然是假造的吧!」
三大神器都是傳說裡的東西,雖然現代皇室一直強調確有其物,可民眾一次都沒有親眼見過,所以從來也沒人把它們當回事。硝子也是從小不相信的人,直到她入學後從小八那裡見到天叢雲劍的實物,才對傳說中的神器產生了『或許這些東西當真存在呢』的想法。
結果當然讓她大失所望,眼前的勾玉根本沒有與雪音身上相似的神性。
「這種假貨,污染來干嘛?」她無語道。
回答她的是小八蛇信的嘶嘶聲,硝子見她還保持著半虵相,頓時明白過來事態還未結束,立馬撒腿就跑到神社外,正好攔住姍姍來遲的小島夫人。
神社外的石板路上發生了一些爭吵,內容無非是『神社重地無關人員不得擅闖』、『是你叫我們來調查的,神社內部當然也不能忽略』雲雲。
諒那些普通人也動不了硝子一根汗毛,八軒原地聆聽了一會,才抬腳走向深處。
繞過神像,有一扇門通向神社的後院,一般提供給巫女和神主居住。只是這裡的巫女大部分都自主請辭,只剩下唯獨的一人能做掃除,現在還昏迷不醒了。一個急忙穿上狩衣的男性從和室中匆匆走出立於廊下,見到提刀的八軒大驚失色,質問她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宮闈重地。
他的問話當然被八軒無視得很徹底,他也沒有膽量上前阻攔,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像大河劇中演的將軍一樣輕松跳上半人高的木廊,而本該因為住者請辭而空無一人的房間,竟然主動在她面前打開了門扉。
「鬼,有鬼!」他頓時神經崩斷,尖叫著狂奔了出去。
在外面對峙的小島夫人也提高音量大叫道:「宮闈重地,不得胡言亂語!」
這下好,有神主的搗亂,對峙的硝子就輕松了。
神主是歸屬於神道協會的正式員工,並不像侍神巫女一樣無人問津,就算是宮內廳也不能把他強行押走,只能圍住他、勸他冷靜下來。
真是一出好戲啊,硝子從衣角的車線裡擠出一根藏在其中、彎彎扭扭的煙,拿起剛才從神社中線香盒邊上順手摸來的火柴擦燃,把煙點上,悠閑地吸了一口,甚感愉悅。
就在這時,悟忽然坐直:「哦,遇上了。」
神社的和室內,一只赤紅色狐狸盤踞在放人偶的木架上,用柔媚的女聲婉轉道:「遷延蹉跎,來日無多。二十麗姝,請來吻我。衰草枯腸,青春易過。」
八軒見到正體,收起了半虵相,冷漠道:「這是什麼詛咒的通病嗎,非得吟詩不可?而且一個本土詛咒,念什麼莎士比亞的《十二夜》,真不像話。」
她才剛收到這本詩集,才讀了沒幾頁誒,以後看到莎士比亞就會想起這條狐狸,也讓人太倒胃口了吧。
赤狐從木架上跳下,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身穿十二單衣的曼妙女性,她豆眉朱唇,面容豐滿,手持一把五骨的蝙蝠扇,貼著金箔的扇面上用工筆描繪著栩栩如生的嫵媚狐狸,風流無匹。
「都已經是這個時代了,妾身當然要與時俱進啦。」她以扇遮面,款款道。
竟然可以和人交流嗎,看起來智力不低……可是這個實力——
「也太弱了吧,這種水平也敢給我下馬威?誰給你的勇氣?」八軒真實地疑惑了。
『玉藻前』的怒火被這不加掩飾的輕蔑所點燃,不受控制地露出了犬齒:「竟敢說妾身弱小?!看來小姑娘涉世未深,還不曾聽過妾身的威——」
她話只說到一半,就覺得腹下一涼,後知後覺地伸手去摸,只摸到了一手鮮血……疼痛這才襲來。
『玉藻前』姣好的面容因為猙獰而扭曲,飛快地用咒力治好了自己:詛咒的自愈能力是不容小覷的,多少咒術師不是死在術式上,而是被詛咒的自愈生生耗到體力殆盡才被殺死。
可治好了腹部的傷,脖頸上又被劃了一道對人類來說絕對致命的割喉傷,治好脖頸的傷,持扇的手又被砍斷,重新生長出新的手,腹部同樣的位置再度被添了一道深深的傷口,就好像在戲耍她一樣。
她想要施展領域展開,卻因為被斬去一只手而無法結出咒印;揮舞袖子想要反擊,可鋒利的衣料只割碎了室內的陳設,根本跟不上少女的腳步。
她這才明白什麼叫實力的差距,這世上除了六眼,本就沒人可以在一眼之間看清彼此的差距。
中間有一次八軒手中的天叢雲劍因為結界的干擾而消失了一瞬,可玉藻前已沉浸在必將身亡的絕望中,根本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那個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的小姑娘揮完一刀並未離開,反而像要啜飲她的鮮血一般湊近了她的傷口,在抬眼看向她的同時微笑著對鮮血淋漓的內髒輕輕吹出了一口氣,這股氣息泛著不詳的深紫色——
「呃、哈,啊啊啊——」神社內頓時響起了女性刺耳的尖叫。
高聲大喊『有鬼』的神主終於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漸漸冷靜了下來。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擅闖神社的少女就提刀走了出來,她的手裡還捏著什麼眾人看不見的東西,只有硝子見到一只抽搐不已的狐狸鮮血淋漓地被她捏在手裡,滴落的血液撒了一路。
還好他們看不到,否則非得尖叫不可。
「搞定了?」她拋下那邊的人群,歡快地迎了上去。
八軒舉起手中的戰利品:「嗯,拿去讓悟看看是不是真貨吧。」
「小八最高!」
「小八我愛你!」
兩個『沒用』的男人在池塘對面對她起立鼓掌、起哄歡呼,那隔岸觀火的甩手掌櫃姿態真是看得硝子想要舉起錢箱砸過去。
小島夫人一個頭兩個大,一邊要安撫神主的情緒、著人盡快在天皇從京都賞櫻歸來前修繕神社,一邊還要高聲指揮宴席那邊侍從盡快阻止那兩個沒規矩的少年在宮闈內的大呼小叫,真是焦慮得恨不得也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她著急忙慌的糗態讓被她擠兌了一天的咒術師們心情十分愉悅。
奄奄一息的狐狸像獵物一樣被甩在宴席的矮桌上,被悟研究後又被傑所吃下。
天皇宅邸的任務就這樣結束了,原本未定的報酬也因為八軒擅闖天照神社的行為而直接取消了。小島夫人送走他們時就像在送瘟神一樣,劫後余生的喜悅之情怎麼都遮掩不住。
而那位變成狐狸頭的巫女,也在硝子的監督下被轉移到了醫院治療,想必她在蘇醒之後也不會再願意在宮中就職了吧。
走出宮闈,他們在崗亭上交了訪客證和別針,取回了自己的手機、錢包和煙草等物。在環形的石子路外,發動著轎車等待他們的是八軒曾有一面之緣的五條玉菜。
她心情緊張地握著方向盤,看向石子路上緩緩向她走來的四人,一向懂得察言觀色的她忽然想不好該說什麼開場白了。
『八軒小姐,你還記得我嗎?』
不行,太痴漢了!
她一頭撞在車喇叭上。
第69章 小鋼珠
轎車上,五條玉菜加上咒術高專的一年生,五人在車廂裡嘰嘰喳喳。
一開始,玉菜還拘謹地開著車,只有一年生的四人在閑聊——
「所以說,這個詛咒果然有問題吧,我的嗅覺果然沒錯。」傑照舊坐在副駕駛位,雙手抱胸,微笑垂目,看似慈眉善目實則洋洋得意。
在赤狐的體內,他們找到了黑渦鎮相似的指甲。
指甲的存在只有悟看得到,其他三人只能感受到『玉藻前』的咒力,所以取物的操刀自然交給了悟。他們的隨身用品都上交給了崗亭,沒有小刀可以用,悟只好把著小八的手,摸摸索索地用天叢雲劍進行解剖。
可是這家伙平時是用拳頭打架的,解剖知識再豐富,用這麼長的刀劍也總是劃到不該劃的地方,『玉藻前』生不如死地躺在一堆大有來頭的餐具器皿中,被割得發出了悲慘的哀鳴,各種哀婉求饒不絕於口。
最後是硝子被狐鳴吵得跳起來,猛敲根本沒有在用心解剖的五條悟的腦瓜,才讓他哇哇大叫著順利地取出了指甲。
沒有研究價值的『玉藻前』當然淪為了傑的『餐後甜點』。被取出爐芯的她就像被抽走了靈魂,一下子失去了口吐人言的能力,變得分外呆板,成為詛咒球後也是飄忽不定的形態,傑形容像吃了一口似是而非的臭屁,還是無聲的蛋白質屁。
這味道比沾了嘔吐物的抹布還要凶猛。吃完,傑就瘋狂干嘔,八軒擔心灌了他超多綠茶,傑喝了一肚子茶水,徹底老僧入定了。
「哈?說什麼呢,你和五條兩個坐享其成的人渣。」硝子往他的後腦勺投擲了打火機,打火機從他的丸子頭上反彈回來,被她接回手中。她忽然從中獲得了奇妙的樂趣,開始用傑的丸子頭玩起了拋接球。
傑好像什麼都沒感受到地繼續微笑:「這不是小八生氣了嗎?妨礙她的話會一並被打的吧。」
硝子手上不停,口中閑閑道:「雖然我私心覺得你一並被打比較好,但是看在你和那個叫小島的家伙周旋了那麼久的份上,饒過你了。」
悟突然冒頭,惡作劇地笑道:「其實走之前我和傑放了一把臭蟲在她的頭發上。」
「誒——」沉浸在對詛咒報復成功的自滿中的八軒瞪大了雙眼,嘴角微有一絲上揚。
硝子也停下了打火機攻擊,敬佩地看著他們:「不愧是你們倆。」
悟頓時也得意地抱胸:「當然了!」
他和傑在小八進神社之後無所事事,就在附近的草叢裡抓了一把臭蟲。初春本就是驚蟄的季節,即便宮中的庭園內都種植了防蟲的植被,但生態是不會被區區幾棵植物阻礙的,他們稍稍蹲守了一會就找到了不少昆蟲:蚜蟲、螳螂、蟋蟀、蚯蚓……什麼都有。
其實他們本來想選毛毛蟲,扭來扭去的、還會爆漿,用來整人不是正好嗎?
但是毛毛蟲會在夏天長成蝴蝶,於是他們想了想,寬容地放過了它,轉頭抓了臭蟲用紙巾包好,小心翼翼地藏在身上。臨走的時候,悟把自己的份悄悄塞給傑,傑驅使詛咒飛到小島夫人的頭頂,打開紙巾,臭蟲啪嗒啪嗒地掉滿了小島夫人的發髻。
用發油梳挺的發髻果然堅硬如殼,落了這麼多臭蟲她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希望她晚間梳洗的時候不要像他們一樣『高聲喧嘩』吧!
車內頓時響起一片撲哧撲哧的惡作劇笑聲。
玉菜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中看著她印像中棘手的家主和冷漠的八軒小姐因為伙伴成功用臭蟲整人而露出了毫無強者形像的惡劣笑容,失神著喃喃道:「真的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傑轉頭看去,主動問道。
被忽然提問,玉菜略有些換亂,歉意道:「不、就是覺得,不,沒什麼……」
硝子感興趣道:「是在擔心五條會對你說教?安心啦,這家伙自己也不怎麼樣。」
「怎麼又怪我!」悟大聲抗議。
上車前,傑和硝子看到這位素未謀面、突然出現的輔助監督還有些陌生,畢竟以他們的等級,能接手的監督地位都不低,很少會被替換,聽到她自稱姓五條時他們還在腦子裡擅自聯想了些陰謀論。
但她上前和小八握手的樣子真的很像為了在偶像見面會上重復出現會買復數專輯抽握手券的死忠飯,以至於他們一時大腦宕機,有些摸不准她的來意。
直到她握完手鄭重鞠躬道:「感謝您的首肯,八軒小姐,我會一絲不苟地好好侍奉您的!」
小八一臉恍然大悟地說『是你啊』,悟面色促狹地發出了噗的一聲,悄悄對他們說這是他插手塞進[窗]的族人,用來搪塞總監部的禁足的,算是自己人,他們才放下了防備心。
但是對她對小八奇怪而憧憬的發言,他們仍舊非常好奇。
或許是這些天在東京沒有上下尊卑、自由的獨居生活解放了一些玉菜的自我約束,又或許是一年生的吵鬧帶動了她,她猶豫了一番,最終羞澀地微笑道:「就是,感覺家主大人和八軒小姐和兩位在一起的時候跟平時的形像相差好大啊,有點驚訝。」
悟和小八對視了一眼,兩人神情無辜。
要說他們四人中,最表裡如一的就是他倆了吧!傑和硝子姑且還會因為顧忌禮節或情勢而偽裝一下呢。
「悟這家伙在家裡是什麼樣的?」傑來了興趣。
玉菜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家主大人的臉色,發現他正指著窗外和八軒小姐商量晚餐的地點:有了玉菜向總監部上報虛假的行程信息,他們當然就不必再在高專和任務地之間兩點一線來回了,等玉菜的信任度漸漸上升,他們或許會當著她的面和夜鬥碰頭也說不定。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今天就先在市內玩一玩吧!好久沒有打小鋼珠了呢!
察覺到悟並沒有關注這邊的對話,玉菜對傑不好意思道:「說來慚愧,其實以我的等級,以前並不能和家主大人說上話,也沒有資格接近。也是因為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才讓我僥幸得到了見面的機會。說實話,悟大人在族中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沒有和悟大人說過話的人都對他的強大心存畏懼呢。」
說完,她發出了一串恰到好處的輕笑,用來減輕言語的重量。
這種感覺就像在電視上忽然看到了老家整天惹是生非的男同學當選成為首相一樣詭異,傑和硝子面面相覷,發出了『謔——』的長音。
同時,對方話語中對五條家規矩森嚴、人情冷漠的暗示,他們也好好屆到了——會對悟這樣的搗蛋鬼心存畏懼,不就說明了他們根本就沒有好好了解過他嗎?
真不愧是成年人的話術啊,真是意味深長。
「不容易啊。」傑小聲道。
「所以我會好好珍惜這個工作機會的。」玉菜的微笑中摻雜了一些真情。
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離開中央的千代田區來到繁華的新宿,交通開始擁堵起來,車窗上映上了碩大廣告牌的倒影,八軒指著上面關於香奈兒化妝品新線的宣傳畫說想買,顯然是看中了畫報裡的春季指甲油。
「所以,看到他們這樣不會幻滅嗎?」
「不如說更加羨慕了吧。」因為強大所以無所顧忌,可以毫無負擔地露出自己的任何一面。
「晚上有工作嗎?要一起去喝一杯嗎?」硝子邀請道。
既然五條說她是自己人,那一起喝一杯也沒什麼吧?這邊除了她能喝酒外,一個能喝的都沒有,這位玉菜小姐作為成年人,應該多少能喝一點吧?酒果然還是要有人一起喝才有味道啊。
「就是啊,駕駛證借我們去打小鋼珠吧?之前都是偷夜蛾老師的駕駛證用,自從回來之後還沒拿到新的呢。」悟理直氣壯地插嘴道。
小……鋼珠?
玉菜艱難地消化了這三個字,忽然不敢想像家主大人在離家的時候還學會了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技能。在此之前,她只聽過這個名詞,還從來都沒有想過這項活動真的會發生在她的生活中……東京真是神奇的地方啊。
她的視線移向坐在中間的八軒小姐,發現她眨著蛇一般滲人的金色豎瞳看著她,因為要借她的駕駛證,所以對她露出了需求性的微笑。
原來八軒小姐還有這一面!
玉菜頭皮發麻、瞳孔地震,毫無原則地同意道:「去吧。」
小鋼珠店坐落在歌舞伎町街左近,毗鄰□□店和一家偵探事務所。這家偵探事務所是專門偵查出軌事務的,在歌舞伎町生意火爆。四人以前來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神情憤怒的男男女女殺氣騰騰地衝進去,以至於這裡經常會滋生一些弱小的詛咒,他們來一次就會順手祓除一次。
這回也一樣,四人借口上洗手間,去事務所裡游蕩了一圈,順手祓除了兩只四級詛咒,被顏控的前台小姐贈送了兩紙杯咖啡和兩紙杯果珍。明明只是衝泡的粉末飲料,但喝起來卻比宮闈中名貴的紅茶更令人心情舒暢。
玉菜在門口等著,被四個端著紙杯的少年少女帶進了一旁的小鋼珠店。
在此之前,玉菜還從來沒有踏入過這樣的地方:□□打扮的金鏈男子在櫃台前旁若無人地抽著煙,裡面坐著燙著大卷發、化著藍色眼影的風俗姑娘,穿著豹紋襯衣戴著耳環的男性是附近人妖酒吧的老板,還有一臉麻木的西裝革履上班族,逃課的大學生,據說是來證實概率學理論的教授……
看到這久違的四人,金鏈男子隨意地看了一眼屬於玉菜的駕駛證,就熟稔地說道:「還以為你們從良了,贏超過十萬圓就收手哦……喲,還帶了監護人來?」
他看著隱隱有些無措的玉菜,語氣有些嘲笑。
「說什麼呢健先生,是同僚啊。」傑擺擺手。
「小小年紀說什麼同僚,真是得意忘形……」金鏈男子嘀嘀咕咕,「啊啦,八醬和硝醬還是一如既往可愛啊,不考慮和叔叔交往嗎?」
硝子雙手比叉:「才不要。」
八軒抬起手堵住了耳朵,被金鏈男子大聲抗議:真失禮啊。
悟用手肘撐在小八的肩上,翻白眼:「別打別人女朋友的主意啊臭大叔。」
「嘁,竟然成了嗎,可惡。」
看到眼角生著淚痣的少女走進小店,坐在機器前的男男女女都如蒙大赦地站起身來迎接:「是硝醬!」
「鋼珠女神!」
「幫幫我吧,硝醬!今天的餐費就全靠你了!」
金鏈男子頓時不爽地轉頭大吼道:「給我靠自己的實力去吃飯啊!消耗別人的運氣可是會得報應的!」
明明玉菜才是成年人,可是跟在四人身後,她卻覺得自己才是那個什麼社會經驗都沒有的學生仔。坐在機器前,她連怎麼開始游戲都不知道。
眼前的一切充滿了她以往最為鄙夷的市井氣息,煙霧繚繞,人們沒規矩地大呼小叫,為了一點金錢就又哭又笑,衣著妝容也沒有品位,用的香氛也很廉價,說話隨意粗魯……可尊貴的家主大人、八軒小姐和他們實力強大的同級生就這樣毫無違和地混跡其中,被五花八門的人團團圍住,他們受到的歡迎,仿佛比在咒術界還要真實。
「您……」前來送鋼珠的打工小哥看到這位氣質高雅的女性呆呆地坐著,好心問道,「您是不會玩嗎?我來教您吧?」
「把兌換的鋼珠投入這裡,按這個按鈕就會發射出去,掉落的話是沒有獎的,停在這裡可以換一張代幣,停在這裡……」小哥耐心地解說著。
畢竟是美人嘛,他不介意多廢點口舌。
「我明白了,多謝您的講解。」美人娓娓說著,向入口投入一顆鋼珠,在按鈕上輕輕一按,□□射起來,落在了最高點。
小哥目瞪口呆:「這可真是好運氣啊……」
於是圍在一年生身後的人群被她的好運吸引,也開始向她聚集而來。
可惜這時候的玉菜還不知道,贏得最大的人要請客這回事。
第70章 代幣券
小鋼珠店中,悟、傑和小八抱著用盆裝得滿滿的鋼珠,神采飛揚地跟在一臉王者之風的玉菜和硝子身後,將鋼珠倒入電動數珠機,又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到金鏈男子處換了厚厚的一沓代幣券。
玉菜不解地看著手中的代幣券:「這個可以當錢來用嗎?」
「得去兌換一下才行,這邊這邊。」
代幣券是用簡陋的卡紙印刷的,郵票大小、一張連著一張,揮舞在手裡像一條僵硬的彩帶。他們四人的宿舍裡還有很多類似的獎券,各種顏色的都有,都是東京各大游戲廳發行的。
因為以錢生錢的賭博是違法行為,所以代幣券按理說只能用來兌換獎品,不能直接換成現金。但是小鋼珠店的附近通常都會由同一伙人開設當鋪和貸款行,去貸款行裡就能偷偷把代幣券換成錢,附近的巡警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世上,能靠小鋼珠反掙錢的人寥寥無幾,絕大多數人都只會輸得掉底。四人組能來玩的機會不多,花錢大手大腳、看上去像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會像尋常賭徒一樣一贏就失去分寸理智,所以運營這裡的□□對他們都很放任。
貸款行在一家平房的二樓,一樓是當鋪。
鋁合金的門、黑色玻璃茶幾、兩張廉價合成板辦公桌、一座薄薄的文件櫃,看起來和《極惡非道》裡的布景一模一樣,一看就是□□的地盤。
坐在辦公桌裡吞雲吐霧的刺青中年男性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暴躁地把煙蒂往地上一扔,正想起身大聲叱罵是誰連禮節都不懂,不宣報就開門,看不起劍崎組嗎?
就見門口冒出一連串高高矮矮四個眼熟的家伙,中年男性火冒三丈的腦袋一下熄火了,目瞪口呆道:「是你們四個啊!」
傑舉起手上的代幣券:「喲,來兌換了。」
中年男性哼了一聲,把四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打頭的黑發少年是新宿本地的孩子,家境不錯,人很禮貌,本來在學校很有人氣,但國中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和所有朋友都絕交了,使得他本就客氣的性格變得愈發難以交流了。結果一年前他去讀了一所宗教高中,在學校裡交上了很好的朋友,才又變回了整天笑眯眯的樣子。
後面進來的就是他在高中交上的朋友,都是地方人,據說一個是出雲市地主家的女兒,一個是長崎市知名醫生的女兒,一個是京都大家族的少爺,明明家裡都很富裕,長得也非常出色,應該都各有性格,可他們扎堆在一起的時候相處卻非常和諧,讓人不得不感慨一句:緣,妙不可言。
這麼久沒有出現,一出現就若無其事地說來兌錢,哼,也只有小孩子才這麼沒心沒肺吧。
中年男性收回視線,從傑手中奪過代幣券,認命地去開保險箱:「都不想數了,還是十萬圓吧?」
「有勞——」悟拖著長音,用手掃開凳子上的煙灰,坐下,自在地把長腿翹到茶幾上。反正□□地盤的茶幾就是用來放腳、撣煙灰和切小指的,沒人會覺得不衛生。
一旁的八軒和硝子有樣學樣,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穿的短裙會不會走光,也把腿翹上茶幾。硝子穿著不透肉的黑色絲襪,小八是小腿襪派,少女的腿型纖細、皮膚光滑白皙,翹在茶幾上非常賞心悅目。
只有傑一個人任勞任怨地等待著中年男性從保險箱裡取現金。
「作為好久不見的人來說你們的臉皮還真有夠厚的啊……」中年男性嘴裡叼著煙,含糊地說道,「店長還暗地裡擔心你們來著,之前街上出了好多占蔔的孩子自殺的事情,他都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就怕聽到你們的名字。」
聽到耳熟的事件,咒術師們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們怎麼都不可能自殺的吧?」傑若無其事地道。
「我也這樣覺得,你們這群沒神經的臭小鬼。給,十萬圓,別一下子都花完了!有時間去店長那裡打聲招呼吧。」
八軒從沙發上探出頭:「今晚就去。」
「那要早點給店長打電話哦,不然以你的食量,他沒有提前准備的話可要苦惱了。」中年男性面對可愛的少女,終於笑了起來。
店長是深夜食堂的店長,是一位臉上有一道疤的男性,看著嚴厲,性格卻很溫和。
深夜食堂在午夜十二點開門,一直經營到早上七點,雖然菜單上只有豚汁套餐和酒水,但是只要店長做的出來的食物都可以點,以前他們在新宿玩到半夜的時候傑帶他們去過,小八最喜歡店長做的培根烤番茄。
但她的食量實在太大了,一碟三串的培根烤番茄根本只是塞牙縫的量,以至於她每次去都會吃空店長的庫存,讓同樣不善言辭的店長痛苦撓頭。
悟也喜歡吃培根烤番茄,因為烤過的番茄咬開後會爆出酸甜的汁水,非常過癮,小八除了硝子以外不允許別人碰她的食物,所以他總是和小八搶。那個時候他們還沒有交往,小八吃東西非常霸道,被搶了就會對他齜牙,提著他的領子到外面去毆打,把店長嚇得緊張得不行,從此之後就要求他們上門前一定要提前通知他,他好早做准備。
雖然已經喪失了對人的信任,但對這些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人,傑果然還是無法做到心如磐石,他舉起手機揮了揮:「一會就給店長打電話,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小孩子別總是擺著苦大仇深的面孔啊,不然就算有好運也不會找上門的哦。」小混混出身的中年男性說著至理名言,把臭小鬼們送出了門外。
門外卻並不像他想的一樣空無一人,而是等待著一個氣質溫婉、雙眼明亮的女性,他拄著門驚訝道:「這誰啊?老師?」
「同僚啦,同僚。」
「得意忘形,小小年紀說什麼同僚……」
離開貸款行,他們如小八的意去了伊勢丹百貨買香奈兒的指甲油。
車被玉菜停在了百貨大樓的停車庫裡,將車交回[窗]後會被檢查裡程數,所以不能開超過預定車程的距離。
百貨商店裡燈火通明,大理石地板擦得能照出人的影子,人來人往都是衣香鬢影的模樣。玉菜走到這裡,才感覺自己回到了平時習慣的日常。但是她在貸款行門口聽到的、來自小混混的粗魯又隨口的關心,卻也令人難以忘懷。
在化妝品櫃台前挑選指甲油的時候,八軒隨口道:「果然異常事件也影響到這裡的日常了啊。」
「所以說那家伙的野望才無聊啊,全都變成毫無差距的完全之人,還有這麼有趣的生活可以體驗了嗎?」悟順手拔出一個瓶蓋,在她的小指上試了一下色,「哦,這個不錯嘛!」
今年的春季新品是橙色和淺黃色的色系,中間也有幾瓶熒光色的異色品,悟拿的就是一瓶熒光橙的顏色,塗在指甲上非常的醒目,讓人一眼就注目在她白皙的手上。
「就是啊,那顆腦子果然是因為吃不了飯才瘋魔了吧,想把大家的生活都毀掉嗎?」八軒順勢讓悟給她全手都塗滿了。熒光色的甲油很容易出現著色不均勻的情況,但香奈兒的品質果然好,熒光色也做得和純色一樣濃稠,干燥得也很快。
八軒頂著十個如減速帶一般熒光閃閃的甲片,心情一下變得非常好。
「要給你也塗嗎?」她可愛道。
「誒?」悟瞪大眼睛,面上抗拒,心裡卻蠢蠢欲動,「那我要這個顏色!」
一直等在一邊的櫃台小姐非常上道地插嘴道:「這兩瓶新季的熒光色最近非常受歡迎呢,請問要帶走嗎?」
但小八在聚精會神地給悟塗熒光黃的甲油,完全屏蔽了外界的聲音。
硝子忽然冒頭:「有勞了,還有這個春季眼影盤、眉筆和粉底液,請一起結算!」
櫃台小姐的聲音頓時變得非常熱情:「好哦!我這就去開單,這是茶水,請慢享用!」
玉菜內心有些感慨:離開家族,金錢上當然會短缺。她以前看著衣著光鮮,但實際並不能攢下什麼錢,[窗]的薪水大概也就是白領以上一些的水平,雖然作為心理瑕疵產品的公寓房租便宜,但東京的物價也很高昂,像一年生這樣在伊勢丹百貨隨便消費,她如今失去家族的支持,是不能做到了。
而咒術師們不但有任務薪水可以拿,作為未成年還有家裡給的生活費,花錢竟然比玉菜這個成年人來的瀟灑許多。
果然,還是要一步一步往上爬才行!獲得了權力,金錢也會隨之而來的!
其實,生活費最高的除了可以隨便花五條家錢的悟以外,不是被母親溺愛的八軒,而是平時不怎麼和家中聯絡的硝子。
硝子的家裡和日和家裡的情況類似,父母在綜合大學的附屬醫院從事醫療工作。但她家人之間的關系完全不像日和家中一樣和諧,可以說是非常的冷漠。她的父親對生下不能作為繼承人的女兒非常失望,從小缺乏關心,以至於硝子在國中就成了不良少女,和家裡算是半斷絕了關系,只有生活費上的往來。
作為父母不怎麼樣,給錢倒是很大方——這是硝子的原話。
悟撐著臉頰看著小八專心致志的側臉,忽然想起了什麼,道:「說起來,你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可以放兩面宿儺的指甲嗎?真不想一直帶在身上啊,好惡心的,但是高專和五條家的忌庫都讓我不放心。」
「啊,確實有這個問題……」八軒抬起頭,恍然道,「八軒一族的忌庫怎麼樣?平時完全不會有人去那裡。」
悟驚奇:「不會影響到你的家人嗎?」
「完全不會,家裡離忌庫好遠好遠,是出雲市的兩頭。」
「好誒!那順便還可以家拜訪一下佳子阿姨呢!」
「說的是呢!老媽一定很高興!」
「那不能經常去呢,會引起注意的。」
「再多攢幾個吧。」
這邊兩人像小孩一樣給自己定下目標、自顧自高興了起來,那邊傑在一旁給深夜食堂的店長打電話,說著宵夜的菜單。
「培根烤番茄,五、不,果然還是十人份吧。」
「我?狐狸烏冬面吧,兩份豆皮,多謝!」
有幾個女孩子被他戴著耳釘的側顏吸引,正企圖要到他的聯系方式。
其實香奈兒櫃台前那個白發的男孩也很帥,可是她們定睛一看,發現他在塗指甲油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旁邊的孩子不會是他的女友吧?還是說閨蜜?
總之還是這個丸子頭的小哥更不錯!
傑掛上電話,狼狽地從熱情的女孩子們的包圍中脫身,沾了一身濃郁的香水味。
悟嫌棄地捂住鼻子向左移開一步,傑看著他手上的指甲油,也嫌棄地向右移開了一步。結完賬的硝子提著香奈兒的紙袋回來,正好插|進他們兩人中間的縫隙。玉菜正好後退一步,站在八軒和悟的身後。
「和店長說好了?」硝子問一邊的傑。
傑:「說好了,你還是吃豆芽炒肝吧?」
硝子:「對。嗚哇,突然好懷念啊!」
傑下意識吐槽:「小小年紀說什麼懷念呢,那是老婆婆的台詞吧。」
硝子無語:「你才是,不要學□□的大叔說話啊。」
在一旁站著的世家二人組直勾勾看著他們,轉向同一方向的眼神非常喜感。
「深夜食堂是零點才開門吧?還有好久,要做些什麼呢?」玉菜肩負起成年人的責任,柔柔地問道,「不能開車,就在附近選擇一個地方吧?」
決不能淪為邊緣人,讓八軒小姐認為她毫無用處!
悟豎起食指,指甲上的熒光黃頓時像逗貓棒一樣吸引了八軒的視線:「去看電影吧!NARUTO出了新劇場版呢!」
硝子也轉過頭來:「有佐助出場呢,我剛剛在宣傳畫上看到杉山紀彰的名字了。」
於是暗地裡喜歡佐助的傑也看了過來:「不錯啊,就看電影吧。」
小八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大蛇丸比較帥吧……」
玉菜飛快在心裡記上了一筆:NARUTO、大蛇丸,二次元方面注意。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別人心中被貼上了二次元標簽的小八,扯著悟加快腳步排進了購買烤魷魚干和爆米花的隊列裡。
和玉菜一起在買電影票的硝子嚴格地對他們大喊:「不准買超大份魷魚干和爆米花,不然吃不下店長的飯可是要被說教的!」
傑拿著錢包站在飲料機前,手指默默從可樂的大杯按鍵移向了小杯。
第71章 深夜食堂
玉菜走出電影館的時候,內心有些震撼。
在今天之前,她一次都沒有看過動畫。
在五條家,她從小的娛樂活動是拍手鞠、翻花繩或者打彈珠,就算看書也只能看些和歌集之類的書籍,習武時也不能表露出好勝心,因為一旦偏離這個道路,就會被認為失去了女子淑貞的品格,在家中的處境也會更加艱難。
曾經在路上她聽到有人喜歡動畫或想要嘗試動畫行業,也只會覺得他們都是些沒什麼出息的下等人,只會在無關緊要的事上浪費光陰。如果是她,絕對不會對任何無利可圖的事情產生興趣。
原本她是帶著陪玩的心態坐進電影館的,可是開場那陣相當流暢優越的吉他聲響起,峽谷中叫做佐助的少年在瀑布下放出氣勢驚人的千鳥後,她便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好像,還挺有趣的。
金發的叫做鳴人的主人公有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傻氣,即便被打到遍體鱗傷,也要靠毅力揮舞著螺旋丸,死也不肯放棄。明明是不懂審時度勢的笨蛋,卻意外地鼓舞人心。
中間她看到了八軒小姐喜歡的角色大蛇丸。
但那時候她已經沉浸在了劇情中,直到下一幕場景切換進來,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哦,那就是大蛇丸嗎?意外是個相當陰柔的男性啊,雙眼和八軒小姐一樣,是金色的豎瞳呢。但是會不會太弱了呢?病秧子一樣,看不出像個強者啊,沙啞的聲線倒是很特別。
這時她還未注意到,自己已經陷入了少年漫的陷阱——開始在意角色的強度了。
這時的四人組也未預料到,未來的岸本齊史會猝不及防地給自來也發便當,以至於他們不得不去對付因為讀者的負面情緒而產生的詛咒,哪怕他們自己心中也震撼到不行。
所以說,真是世事難料啊~
從電影館出來,已經是很晚的時間了。
他們今天難得起了一個大早,就為了趕宮內廳嚴格的日程表,結果順利在午飯後就結束了任務。接著被玉菜驅車送到新宿,打了一下午小鋼珠,掙了十萬圓(約6000元左右),又在伊勢丹百貨裡隨便吃了點中看不中用的高級綠色健康食品,逛了逛商場,買了點東西,再掐點看一場電影,終於到了夜裡十一二點。
「去店長那裡吧?」傑看了看表,道。
商場當然已經關門了,只有電影院和卡拉OK還在營業,出入要從地下車庫的小門通行。
熄燈的品牌店拉下了一道道卷簾門,人體模特還在卷簾門的後方穿著價值不菲的時裝,向空無一人的干淨大理石展示著自己。
一個身著清潔員制服的老伯開著電動洗地車嗡嗡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和藹地對他們微笑道別。
車是不能坐了,只能徒步走去深夜食堂,當然這點路對咒術師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零點左右的新宿仍然非常熱鬧,小巷子裡賣拉面的餐車、24小時便利店、各種酒吧和迪廳、膠囊旅館和情侶酒店……都亮著五彩斑斕的招牌。
他們走過了當初占蔔盛行的十字路口,至今都還有恐怖博客的博主們手持攝影機在這裡做聖地巡禮,只是柏油馬路上已經沒有了黑衣美少年的殘穢,也察覺不到任何兩面宿儺的氣息,看來指甲並不是那麼好收集的東西啊……
東京電視台的采訪者在深夜捕捉著形形色色夜不歸宿的人,想要從他們口中挖掘出能提高收視率的奇聞異事。
比起其他拉拉扯扯、醉醺醺的酒鬼和一看就是觀光客的外國人,容貌出挑、說說笑笑的一行五人當然被他們注意到了,記者當即拉著攝影師和燈光師企圖攔住五人。然而那五個家伙不知道是運動員還是什麼,仿佛腦袋後面長了眼睛似的,他們剛一接近,五人就接二連三溜得沒影了。
記者頓時懊悔得不行,深感錯過了一大筆獎金。
她總覺得他們中間那個最高的白發少年是願意接受采訪的,但周圍的少年少女對他嚴防死守,他剛一露出新鮮的表情,他們就一哄而上把他連拉帶拽地弄走了。
記者舉著話筒執著地追了一條街,最終還是不敵體力,撐著膝蓋地停下了:「真可惜啊……」
「可惡、真能跑、哈……」攝影師氣喘吁吁的扛著沉重的機器,也惋惜道,「好高的顏值啊,呼……放到電視上,能吸引不少收視率吧。」
「哈、哈……不會是出道的模特吧?」舉著麥克的收音師猜測道。
「那不是自帶話題度嗎!」拿著反光板的燈光師最為輕松,他後悔道,「啊啊,早知道跑得更快一點了。」
「不不,應該是素人。」記者擺擺手,「哪有模特會集體穿那種黑漆漆的制服的。」
「素人不是更好嗎,說不定就靠我們的節目一炮而紅了呢!這樣一來,我們的節目也能家喻戶曉了吧!」
「笨蛋,人都走了,別做夢了,還是老老實實去采訪分手的情侶吧,至少把這周的時長完成。」
因為沒有資歷而被派來做深夜采訪的電視台員工們,今天也在為了生計而發愁呢。
而從鏡頭前匆匆逃跑的五人,順利地從小巷子裡拐到了深夜食堂的門口,才放開像豬一樣被五花大綁了一路的悟。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是因為種種考量不願意在公眾面前露面才將悟綁走的,那在拐進小巷後就是純純的玩鬧了,他們把悟像祭典裡抬的神龕一樣舉來舉去,硝子甚至還跟在後面興致勃勃地拍了不少他被小八捂住嘴扛著走的照片。
高大的少年被纖弱的少女輕松扛著,這照片的巨大反差足夠贏得普利策大獎了!
悟很顯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被放開後委屈地雙手抱胸,用看負心人的眼神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
「人家不過是一時新鮮,沒有見過電視台的采訪而已,你們竟然就對人家做出如此過分的事,嚶!」他翹起塗著熒光黃的小指,矯揉造作地說道,也不管玉菜下巴落到地上的驚恐,當即就拿上了劇本。
除了『審美詭異』的八軒被可愛到,硝子和傑都發出了嘔吐的聲音。
這一波,可以說是兩敗俱傷。
深夜食堂的店長從門簾下隱約看到了這不同尋常的出場方式,拋下其他客人急匆匆從櫃台後繞了出來,開場白就是:「又吵架了?」
因為這幾個不省心的孩子總是在他的店門口打架,以至於這位臉帶刀疤、面容嚴厲的店長一看到悟和小八就擔心他們是不是又鬧了矛盾,都顧不上他們長達半年的失聯了。
店長雖然長得生人勿進,但心地其實非常好,讓他誤會可是會被開解上一整晚的。他的開解非常有個人特色,因為不善言辭,所以只會一直給人續酒水。
一開始悟和小八根本不在意『他人倒的水必須喝掉』的禮節,但相處得久了,店長默默關心的眼神也漸漸變得沉重,他們迫於心理壓力不得不喝掉他倒的茶,然而他們喝完一杯店長就續一杯,一直喝得人膀胱爆炸,不停上洗手間,直到沒力氣再吵架,就算開解完成了。
硝子和傑回憶起被悟和小八波及到的膀胱,頓時直起身,瘋狂擺手說了他們被電視台追了一條街的事,順便提了悟和小八已經在交往了。
「哦……所以這是?」店長狐疑道。
「是在開玩笑!」
店長半信半疑看了他們一眼,掀起門簾回了店裡,站在小巷裡的五人也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其中悟和八軒呼得最大聲。
走進店裡的時候,已經有其他的熟客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新宿是個充滿了奇人異士的地方,這一間小小的飯屋,經常彙聚了流浪歌手、金盆洗手的詐騙犯、脫衣舞娘、游戲制作人、電影導演、刑警和□□混混等各種各樣的人。五個咒術師走進去,竟也絲毫不顯得違和。
「啊啦,是傑醬來了啊,好久不見。」說話的是人妖酒吧的老板。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渾身收拾得相當干淨,臉上化著時尚的妝容,頸間還圍著可愛的絲巾。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早認定了傑將來一定會成為出色的男人,以至於從一開始就對傑充滿了不令人討厭的熱情。
傑笑了一聲:「好久不見,小壽壽先生。」
坐在小壽壽身邊的是和悟一樣半夜也戴著墨鏡的劍崎組組長劍崎龍,他明明是□□頭目,可問出的話卻充滿了淡淡的關心:「沒犯什麼事吧,怎麼失蹤了這麼久。」
硝子大聲道:「接了私活啦,忙到根本沒時間出門。」
這話說得也沒錯,他們和時空簽訂了[契闊],忙到根本沒時間離開大正時代嘛。
再隔一個位置的是脫衣舞娘瑪麗琳,她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指著他們促狹地笑道:「我剛才都聽到了哦,八醬和悟醬終於交往了嗎,我早就看出來會有這一天了啦!我說,你們到哪一步了?要煮紅豆飯嗎?」
悟和八軒的嘴張了張,在傑和硝子一同瞪過來的視線中,又泰然自若地閉了回去:「不、倒還沒到那一步……」
「誒——!現在的年輕人真沉得住氣啊!」
從悟展露演技開始就默不作聲的玉菜被硝子熱情地按在了她的旁邊,有玉菜的成年人身份在,就算是店長也不能拒絕硝子提供酒精的請求了!
培根烤番茄、豆芽炒肝、狐狸烏冬面陸陸續續被端上了桌面,還有硝子期待已久的冰啤酒。
玉菜點了一道炸豬排,這是在五條家的廚房裡很少會出現的洋食,所以她一直都很想嘗試。
豬排裡裹著罪惡的高熱量芝士,表面的面包糠被炸得金黃酥脆,蘸上淡醬油,一口咬下去,舌頭最先嘗到豬排鹹香的肉汁,接著才是芝士的奶味。拉遠筷子,豬排的斷面會拉出長長的芝士絲,口感既脆又軟,讓人欲罷不能。
玉菜一口滾燙的炸豬排,一口過癮的冰啤酒,耳邊是夏油君吸烏冬面的呼嚕聲,對面是陌生人的高談闊論,家主大人和八軒小姐在一根接一根地吃著燒烤,硝子小姐時不時會在店長不贊同的目光中與她碰杯——
「這才是人生吧。」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了。
如果被有心人聽到,或許會曲解她的意思,認為她在暗指她在五條家過的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以至於話一說出口就後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是沒有人覺得她小題大做,也沒有人認為陌生人間不應該交淺言深。店長似乎把這句話當做了是對他料理的誇贊,默默自得一笑,拉了張板凳坐在廚房裡自在地抽起了煙。
店裡的陌生人都在為她高興地舉杯,說深夜食堂的料理就是有這種魔力,會令人感到快樂,下次要多來啊。
八軒小姐歪了歪頭,拿起一根培根烤番茄放進了她的碟子裡,意味不明道:「恭喜。」
玉菜看了看自己的碟子,又看了看八軒,目光難得有些動容:「……謝謝。」
悟看著這一幕挑了挑眉,卻什麼都沒有說。
店長欣慰地抽著煙:「八醬也學會分享食物了嗎。」
不出悟的預料,八軒果然這樣說:「唔嗯,因為是我的手下,所以需要獎勵。」
悟在店長不解的目光中竊笑了起來。
然而店長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了:「說起來現在應該是春季假吧,你們怎麼還穿著校服?宗教學校不興放假嗎?」
拿豆皮裹蔥葉的傑、用肝髒下酒的硝子、拿筷子絞著芝士絲的玉菜、用燒烤簽搭天守閣的八軒和悟都停下了手:「嗯??」
店長在他們的視線裡感到了莫名的壓力,硬著頭皮說道:「春季假啊,你們差不多也該升二年級了吧?是我記錯了嗎?」
不會呀,雖然店裡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但是這幾個孩子的事他還是記得非常清楚的,確實差不多該升二年級了。
咒術師們的臉上驟然降下陰影,低著的頭隱約傳來咬牙切齒的音色:「對啊,春季假,確實有這麼回事——」
第72章 二年生們
說來慚愧,硝子和傑作為普通人出身,在入學高專之前,其實和一般學生一樣,在長達九年的時間裡享受著學生的一年三大假期——夏休、春季假和寒假。
夏休是時間最長的假期,通常在7月到9月初,同時這也是各大體育社團進行合宿練習的黃金時間。當然,也是咒術師們最忙碌的時節。
寒假是聖誕節之前到1月8日,這是未成年們和成年人唯一重合時間最多的假期,給人們用來度過聖誕節和新年,也能夠一家出游。
而春季假是在2月初到3月底,比夏休稍稍短暫一些。2月初期末考試結束,再等不及格的同學補考完,最為放松的春季假就正式開始了,同樣開始的還有各種各樣賞櫻、踏青這樣呼朋引伴的活動。
等到3月底假期結束,4月的第一個星期開學,一年級的後輩就成了二年級的前輩了。
「竟然給忘了……」硝子和傑坐在深夜食堂中,面色凝重。
一年級的生活太過跌宕起伏,又是大正冒險譚又是神隱之地的魔法之旅,冬天時他們雖然安然地在輝利哉那裡過了新年,但後面從北海道回來後被總監部看管、又埋頭在任務中,日子過得晝夜顛倒,以至於完全忘了普通學生的假期時間。
「可惡,原來有春季假這回事。」悟、小八和玉菜也面色凝重。
世家出身、從小沒有上過學的家伙,當然對假期一無所知了。在他們看來,咒術師就是這樣全年無休的職業,想要假期只有靠自己忙裡偷閑(或者學九十九由基,直接罷工)。
像悟和小八這樣底氣足的家伙敢於拒絕總監部的指名,當然生活得張弛有度:覺得日子太清閑了就出出勤,任務做煩了就直接開溜,反正沒人能把他們怎麼樣。
但是聽到學生原來有法定的假期,自己偷懶換來的休息日就顯得異常可悲,連小八都難得不甘心了起來。
而玉菜,單純在為自己的不稱職深感懊悔:原來八軒小姐竟然有休假的權利,而她絲毫沒有意識到,也沒有去主動爭取!
如果可以為高專的咒術師們順利爭取到假期,那麼相當於她的話語權也增加了不少吧!畢竟是開先河的舉動,她要成功讓自己的名字令人印像深刻才行!
深夜食堂裡的其他熟客看著這五個年輕人苦大仇深的樣子,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誒……沒有休到假嗎?」
傑仰天長嘆:「太忙了啊……」
小壽壽對他年紀輕輕的社畜發言失笑不已:「宗教學校在忙些什麼啊?」
硝子接話:「超度啊、做法啊什麼的,有時候半夜都得去呢。」
說的也沒錯,給詛咒超度做法嘛。
「那不是和尚的活嗎?」瑪麗琳半信半疑道。
日本的習俗中,家中有人死去,是要請和尚來做法事的,越是講究的人家,和尚請得就越多。和尚在喪葬產業上的收費還不低呢。
「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破事啦,和尚才不會管這些呢。之前電子信息會社不是有人跳樓嗎?那邊就找了小八去做法呢。」悟添油加醋道,被小八拐了一肘,再度演技上身抱腹痛呼。
玉菜作為參與者,心中與有榮焉。
店長警惕地從後廚裡探出身:「不准打架哦。」
兩人擔心自己的膀胱,立馬自證清白地舉起手。
聽到了電視上曾報道過的社會新聞,瑪麗琳終於相信了:「現在的株式會社真是不知廉恥啊,明明是因為加班過度員工才會跳樓的吧,竟然找人去做法,是想把工作壓力推到鬼神的身上嗎?」
於是話題自然而然地拐到了當代人的工作壓力上。
日本社會的少子化和老齡化非常嚴重,退休年齡被一推再推,許多人明明已經到了力不從心的年紀,卻因為沒有達到領退休保險金的標准年齡,而不得不繼續起早貪黑地工作。
而年輕人因為被老年人們占據了大多數工作缺口,無法一展所長,又不願意去做技術含量低下的體力工作,游手好閑或成為家裡蹲的不在少數。
許多不願受累的年輕人想走捷徑,就會來新宿的紅燈區碰運氣,至於想碰哪種運氣,就不言而喻了。
「以前就有男孩子說要來我的酒吧打工呢,就算穿女裝他也願意。這算什麼嘛,看不起娘娘腔來人妖酒吧打什麼工。結果被我拒絕了又想鬧事,還是傑醬幫我料理的呢。」小壽壽翹著蘭花指,相當懷念地說道,「那是兩年前的事?傑醬明明還是國中生,體格就長得相當高大了呢,真不錯,呵呵。」
他明明是五十代的男性,嬌俏的模樣卻渾然天成,一點也不令人討厭,從他身上不難看出悟的少女做派是學的誰的精髓。
「呀嘞呀嘞,傑醬真是好男人啊!」悟大笑著學起了小壽壽的口吻。
傑額頭滴下汗,在眾人促狹的目光中訕笑了兩聲,舉起面碗擋住了自己的臉。
閑聊的話一直說到凌晨,店長給悟上了一份加糖加番茄醬的甜蛋燒,給硝子和玉菜炸了一碟紅姜天婦羅做下酒菜,給傑煮了一鍋蜆湯,又給小八上了一盤咖喱飯。
全都是免費的贈菜,為了慶祝他們的好久不見。
他上完菜,雙手抱臂看著小八:「不可以剩下蔬菜哦,我可是知道你的胃口的。」
「不是已經吃了很多番茄了嗎……」小八小聲嘀咕。
她悄悄瞄瞄店長的神色,又看看自己盤子裡咖喱中牛肉旁的胡蘿蔔,再看看他,再看看胡蘿蔔,瞄上瞄下、上上下下,最終在店長的堅持中敗下陣來,苦著臉夾起胡蘿蔔放進了口中,身形一下子變得非常委頓。
「噗!」悟捂著嘴,生怕把嘴裡的甜蛋燒笑得噴出來。
他們就這麼一直在深夜食堂待到了早上閉店,中間人來人往,熟客去了又來。玉菜作為酒量不佳的大家閨秀,早就在途中被硝子喝趴下了。
啤酒喝完一輪又喝了幾杯清酒和燒酒,酒混著喝是最容易醉的。中間她舉著裝清酒的木盒,臉頰通紅、神志不清,輕聲細語地大罵自己的父親是賣女兒的勢利眼,久久智大人是沒腦子的蠢蛋,加具郎大人是個傲慢的渣滓!
給她等著,總有一天她會乘著八軒小姐的清風,讓他們都刮目相看!
硝子連忙放下酒杯:「快錄下來,快錄下來!」
悟:「在錄了在錄了!」
「真是看不出來……」溫婉和煦的玉菜小姐竟然是這種性格啊。
傑在剝蜆子,手上沾著湯,才沒有拿出手機來照相。八軒握著盛咖喱的勺子,探頭在看悟的手機畫面。
「明天要發給她看嗎?」她問。
「嘻嘻,絕對要!」
「真是壞心眼啊,你們幾個臭小鬼!」瑪麗琳大笑道。
店長沒眼看地捂住臉,就知道這幾個家伙絕對不安好心。
清晨,呼嚕呼嚕地吸入一碗作為早餐的熱騰騰的茶泡飯,硝子和小八提著玉菜,五人從打烊的深夜食堂走了出來。
「等會我們可以打車回去,但你們有人知道玉菜小姐的住址嗎?」傑忽然問道。
另四人卡殼:是哦,完全忘了問。把人灌醉雖然很高興,但送人回家是件令人苦惱的事啊!
如果是沒什麼交情的其他監督,他們在路邊隨便找一家膠囊旅館把人一丟就行,就算是輔助監督,哪怕是女性,也不是普通人能對付的,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對方的人身安全。
但是玉菜的話又是另一回事,又是悟的族人又是小八的追隨者,直接將人拋下也太傷人了。在人際交往這一塊還不夠冷硬的幾個未成年人一合計,直接把人帶回了高專。
不過當然,玉菜最後是睡在了硝子的房間裡。
對女性比對男性更警惕的悟決不允許玉菜在八軒的房間裡過夜。玉菜一旦醒來,絕對會開始履行自己的侍奉義務,從幫擠牙膏到替她擦臉,說不定連午餐都會喂食,小八這個懶惰的家伙一定會樂在其中,然後再也離不開她的!
這樣的事絕對不能發生!
然而玉菜並沒有在高專多作逗留,察覺到對八軒小姐沒有近身的機會,她就早早地回[窗]去報告了——因為想要替上學中的未成年咒術師們申請一年三假,所以她還得在成績上有所努力才行。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收到了自己發酒瘋的視頻才落荒而逃的:D
之後的幾天,傑的特級術師評定宣布了下來。
雖然任務薪水在一年內還是三級術師的水准,但是任務難度變得更高了,所以出勤頻率相對大大減少。畢竟是當世唯三的特級術師之一,咒術界的視野開始向他矚目,他不堪其擾,時不時就打著看望千尋和白龍的旗號,躲到神隱之地享受田園生活和錢婆婆的祖母關愛去了。
硝子的領域展開沒有暴露,所以還是被總監部視為只掌握了沒有殺傷力的反轉術式,仍舊保留未定級的狀態,繼續啃著比大辭典還厚的醫書。
而八軒因為沒有足夠強大的敵手讓她展露全部實力,所以仍然在一級術師的級別停留,玉菜也因此沒有光明正大地暴露自己的立場。
特異事件被他們頻頻解決,也許讓背後的人察覺到了什麼,最近的騷亂少了不少。一時間,形勢進入了一個肉眼可見的平緩期。
咒術界皆大歡喜,畢竟,白來的公休日誰不喜歡呢?
唯一不高興的就只有悟了吧。
「說好了多攢幾片指甲就能去出雲,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收集到啊!」他大聲嚷嚷。
這家伙完全把兩面宿儺的手指當做是什麼RPG游戲的收集素材了吧!好比《生化危機2》裡面收集到3個金屬圓盤就能打開通往地下室的密道之類的!
八軒眨眨眼,她其實是想十月再回家的。
十月在日本又被稱作神無月,傳說各地的神明會在十月離開駐地,彙聚到出雲開神議會,所以只有出雲地區會將十月稱為神有月。
十月也是觀鳥的季節,各種各樣五彩斑斕的、毛絨絨的越冬小鳥會在這個時間經過出雲,就算是普通人也不必費心尋找,抬頭就能看到。
隱藏起自己的氣息,手上放上一把米,就會有傻傻的小鳥停到自己掌心上跳來跳去,這也是她小時候少有喜愛的娛樂之一。
這是驚喜,所以不能提前告訴悟。
「喲西喲西。」於是她安慰地拍拍他的頭,精准岔開話題,「不是說想一起去仙台玩嗎,反正最近很平和,不如就去吧?」
悟難得的撒嬌如果沒有人回應就會全面升級,做出誰也想不到的事情來。他可不是那種沒人搭理就會乖乖閉嘴的內向性格。
最近氣溫回升,已經到了只穿兩層衣服就足夠保暖的地步。反正那次燒烤的冰凍牛舌她很喜歡,如果可以在店裡吃到新鮮的,想必會更加美味吧。
假如給其他和八軒合作過的咒術師看到她這副哄小孩的樣子,絕對會嚇掉下巴吧。冷漠如八軒術士,竟然也有這副面孔嗎?!
趴在桌上的少年果然豎起了耳朵,不安好心地抬起頭:「我們兩個人去?」
站在講台上的夜蛾正道忍無可忍地捏緊了拳頭:「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在課堂上自說自話了啊!」
沒錯,在普通高中生享受春季假的時間,裡咒術師們不但沒有休息,還得上課。
因為之前逃學了這麼久,課業落下了很多,只能在這樣的碎片時間裡補上,補完還要考試。當然,這裡指的不是咒術知識上的課程,而是數學英語之類的文化課。
然而假期中的文化課的代課老師並不願意接活,只能由夜蛾正道來上。
他看著書本上連他都覺得陌生的ABC,直覺得自己被校長戲耍了,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因為熬夜看醫書而在課堂上補覺的硝子突然詐屍道:「老師你明明也很苦手吧……」
夜蛾撐過了數學、撐過了地理,然而還是沒能撐過英語。
他揉揉鼻梁,砰地一把合上了英文書:「好吧,既然沒人想上課,包括我——」
「那就去給校長幫忙吧。
「你們的後輩幾天前到東京了,一直住在市裡的酒店裡,今天准備到高專來遞交資料,你們去帶他們逛一逛校園吧。」
「等等、後輩?」連夜坐蝠鲼從神隱之地趕回來上課的優等生、結果同樣淪為補覺一員的傑也詐屍了。
「是啊,記得拿出前輩的樣子來啊,二年生們。」
第73章 前輩與後輩
「誒——後輩嗎……」
被夜蛾老師從教室裡趕出來,一行四人走在高專的小道上,傑發出了意味復雜的感慨。
不知不覺就升到了二年級,因為沒有春季假作為間隔,所以格外地沒有實感,好像日子過著過著就忽然升學了。
想到去年的同一時間,他連入學都沒有辦理,同級生的臉都還沒有見過,就提著行李箱被夜蛾老師徑直叫去了港區碼頭出勤,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對了,第一天他還跟悟打了架,是因為什麼原因來著……?
啊,好像是因為悟那笨蛋對小八說了很失禮的話,說她是絕對會對同伴見死不救的冷血野獸、千萬不要對她心存信賴之類的,而當時的小八也完全沒有反駁的意思,一臉的事不關己——
傑的狐狸眼瞄向此刻這兩人走著走著就下意識牽在一起的手,嘴角揚起了一絲嘲笑的弧度:那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們會走到一起吧,真是世事難料啊。
「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惡心。」硝子的眼神精准地斜了過來。
傑立即正經起來:「不、就是,在為了後輩的今後感到擔憂,咒術師可是非常危險的職業呢。」
硝子不知道是相信了他的話還是不屑拆穿,總之跟著說了下去:「說的是啊,當初真是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當初是怎麼招攬你的?」
「說是會給很多錢啊。那個時候離家出走,被斷了生活費,聽到有錢給就來了。」硝子點起煙,相當不良地說道。
「果然不該對你有任何期待……」傑小聲咕噥。
硝子頓時凶惡起來:「哈?想死嗎?」
不過說實在的,硝子這樣的心態或許才是最正確的。
如果天真到想要在咒術師這個身份裡找尋職業正義感或英雄主義,大概最終只會被望不見頭的茫然給淹沒,開始痛恨自身的無力吧。
因為詛咒是人類社會的伴生品,只要人類一天不滅亡,詛咒就會永遠存在。就像中晚期的癌症一樣,只能依靠化療手段阻止癌細胞的擴散,無法根治。而咒術師,就是化療的藥水。
在明確這樣的認知後,做好自己應做的工作、過好自己的日常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就好比這兩個說要去仙台旅游的家伙……還在補課中呢,就又想亂跑,到時候英語考試不及格,他可不會給他們補習。
「糖分不足了!去自動販售機那裡一下吧。」
於是被教務部人員帶領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就在立滿了販售機的過道裡遇到了已經成為前輩的二年生四人。
通道中日光昏暗,只有販售機透過櫥窗亮著雪白的燈光。
一邊是剛剛國中畢業、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的稚嫩新生,一邊是被總監部重點關注、抱著滿懷零食煙草的老油條,兩邊面面相覷,氣質真是截然不同。
「沒有可愛的女孩子啊……」
最先打破安靜的,是硝子失望的喃喃自語。
二年生的四人是出名的問題兒童,有逃學長達半年的黑歷史,對他們本性並不了解的教務員一下如臨大敵。
他無端展開聯想,腦海裡頓時充滿了各種校園霸凌的可怕想像:什麼勒索後輩的生活費去花天酒地、什麼把後輩圍在小巷裡拳打腳踢、什麼驅使後輩給自己刷馬桶之類的!
啊啊,到時候七海君和灰原君一定會嚶嚶哭泣著離開咒術界的!而沒能阻止這一切發生的他就是罪人!
他立馬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從中互相介紹,希望能對問題兒童們安撫一二。
新生是兩個高矮不一的少年。
高個的少年是少見的金發藍眼,臉部輪廓深邃,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不少,應該是混血兒?他留著三七分的發型,神色冷靜,校服穿得一絲不苟,面對前輩時非常有禮地鞠了一躬,用相當磁性的聲音自稱七海建人,性別男(不是可愛的女孩子真是十分抱歉)。
矮個的少年頂著圓圓的發型,校服是修改後的短款,笑容燦爛,雙眼亮晶晶的像是小狗。他似乎完全沒有聽到硝子的話,大聲喊著『我是灰原雄,前輩好,今後請多多指教』,意外地在咒術師中是十分開朗的性格。
作為一直備受矚目的孩子,還沒有體會過擁有後輩的感受——悟發出『哼哼哼』的得意笑聲,正想上前施展一下前輩的派頭,就被小八和硝子攔住了。
「干嘛?」他跟著小八和硝子順著灰原崇拜的目光看去,發現視線的中心是一臉狀況外的夏油傑。
「找我有事?」傑疑惑道。
灰原頓時在悟見了鬼的目光中一陣風地衝到傑面前,興高采烈地道:「您就是夏油前輩吧,我有聽說過您的事!作為普通人出身卻在一年內就升到特級,太厲害了!是我崇拜的對像!」
傑受寵若驚:「唔、哦哦……」
「哈?這家伙眼光有問題吧?怎麼看都應該是我更受歡迎吧!」悟震驚道。
傑微笑著給他腹部來了一拳,拳頭砸在無下限上,完全沒有影響悟的自戀發言。
硝子噗的一聲發出爆笑:「哈哈哈、活該啊五條,傻眼了吧!哈哈哈哈!」
有硝子先占了嘲笑的份額,八軒再笑的話絕對會讓悟突發惡疾。她抱了滿懷的零食,只好用肩膀撞撞他的手臂,用憋笑的聲音虛偽地憐憫道:「Don\'t mind.」
七海一言難盡地站在教務員的背後,忽然預感到了今後的高專生活或許不會如他所願一樣有理有序。
前輩們的性格……好像都很奇怪。
作為不用上英語課的報酬,四人接受了夜蛾老師要帶領新生參觀校園的任務,姑且還算是有契約精神的他們就這麼打發走了一步三回頭的教務員。
「什麼嘛那個眼神,難道我們會吃人嗎?」悟還是氣哼哼的樣子,扭頭跟八軒小聲吐槽。
曾經有把鬼吞到胃裡的前科,八軒卡了一下,誠實道:「真的要吃也不是不行……」
跟在他們身後的灰原和七海頓時感到脊背一涼,下意識站得離彼此更近了一些。
被前輩帶領著在高專裡轉了一圈,參觀了操場、教學樓、食堂、宿舍和忌庫,新生二人也在一言一語間對前輩們在性格上有了初步了解。
灰原看人只會看對方好的一面,世界在他眼中都是積極多彩的:五條前輩有些養尊處優的孩子氣,但並不會對他們頤指氣使,相反,和他說話很有趣;夏油前輩溫和包容,會站在普通人的視角給他們講解咒術界的相關事宜;硝子前輩雖然有些冷淡,但對他們的提問有問必答;八軒前輩則很安靜,但這份安靜下卻有一股我行我素的野生氣場,是能讓人莫名松一口氣的存在。
七海原本是更加客觀現實的性格,在決定入學高專前自然也做了充分的了解。在他看來,這四個大名鼎鼎的前輩就是怪物、怪物、怪物和怪物。
一位是掌控著咒術界的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家主,一位是實力足以摧毀城市的咒靈操使,一位是被譽為咒術師最後生命保障的反轉術使,一位是能夠面不改色將人吞下肚子的蛇之八軒。
這些人,不是怪物是什麼?
但是被灰原的樂觀所影響,走在會說會笑的怪物當中,他竟不知不覺也放松了下來。
啊,反正上交了入學材料,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就讓他嘗試一下咒術師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吧……
幾天後,與灰原雄一起順利搬進高專宿舍的七海建人明白了什麼叫高興得太早——
咒術師的生活怎麼都不應該包括替前輩寫英語作業吧!!
一大早,他和灰原就收到了夏油前輩在SNS群中的消息,說中午到他的宿舍來,大家一起吃牛肉鍋聚餐一下吧。
這幾天在網絡上交流,彼此之間也熟悉了一些,他和灰原都不是東京本地人,在幾位的推薦下沿著JR線路逛了逛淺草寺和池袋公園、嘗了嘗新宿和銀座的餐館。
偶爾他們還會和補習下課來市內玩的前輩們偶遇,順道被帶著去了游戲廳和水族館。
收到了聚餐的邀請,七海花一上午收拾了一下宿舍,在餐點敲響了不遠處夏油前輩的門。結果門一打開,他面對的不僅僅有熱氣騰騰的火鍋、一籃雞蛋和鮮紅的生牛肉,還有兩本署名為八軒八辯和五條悟的英語作業簿!
「我的祖父是丹麥人,不是英國人——!」他咬牙切齒地被按在了矮桌前,手裡立刻被遞上了筆而不是筷子。
眼前煮著菌菇和裙帶菜的火鍋散發著濃濃的鮮味香氣,就像吊在驢眼前怎麼都夠不到的那根胡蘿蔔。
五條前輩強詞奪理:「丹麥人的英語就一定差嗎?這是在看不起丹麥人吧!」
八軒前輩一臉慈悲:「人類為什麼發明文字?真是自尋煩惱。」
硝子前輩好心建議:「安心寫吧,大不了之後讓他們替你出一次勤,任務薪水算你的。」
夏油前輩義正嚴詞:「加油,你不寫就是我寫,所以還是你寫吧,我會監督他們把收入打給你的。」
想必今天之後,七海建人心中對前輩的尊敬,就會被打消得一干二淨了吧:D
而灰原那家伙,興致勃勃地翻著作業簿,看到滿目的小人畫和狗爬字,還有夜蛾老師『再交這種作業,休想我請客』的憤怒紅批,發出了毫不相關的贊嘆:「好厲害,原來還能讓那位嚴肅的夜蛾老師請客吃飯嗎!受教誨了!」
七海忍了又忍,最終從齒縫中擠出:「稅前還是稅後……」
「當然是稅前收入!」硝子和傑異口同聲道。
咒術師人口稀少,任務薪水相當高昂,一筆二級術師的單人任務金額就能高達二十萬圓左右,被收稅之後大約在十八萬圓,是相當於都市白領小半個月的工資水平。當然咒具的租借、療傷的醫藥費也會有所支出,但即便如此,咒術師們人均富翁的傳說也不是謠言。
其實日本學生的課業並不繁重,高專生們的文化課作業更是簡單到不行,面對這樣簡單的作業還敷衍了事,這也是夜蛾老師被氣到的原因吧。
同樣作為優等生的七海不過花了十分鐘,就把兩人根本沒幾頁的英語作業寫完了。
「娜娜明,這不是很上手嗎!」灰原超大力地拍起了七海的肩膀。
七海捏緊了拳頭:「是他們太敷衍了啊!」
悟和八軒已經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了,他們翻著自己連字跡都模仿得十分完美的作業,露出了完美到閃亮的絕品笑容——
「這下夜蛾老師就不能再啰啰嗦嗦,絕對會放任我們去仙台了吧!」
「唔嗯!」
牛肉鍋仍舊美味,可七海將生雞蛋打進碗裡,用煮熟的牛肉蘸上蛋液送進口中,不由得從高級的神戶牛肉中吃出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什麼怪物,什麼強者,根本就是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目的的任性鬼!
而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一個國中開始就全科無懈可擊的優等生,一個為了考醫師執照連拉丁文都能倒背如流的醫學生,兩人假裝用碗當酒杯碰了一下,慶祝起了東京高專新的受害者的誕生。
不久之後,四月的第一個星期到來,尋常學生到了正式開學的日子,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學生證也正式下發了。
在他們的證件照一角,一個小小的[准二]被貼在上面,訴說著他們的分級評定。
咒術師到達二級及以上便有資格進行單人任務,准二級的兩人正巧卡在能夠結伴出勤的臨界線上。
和平時生活中遇到的毫無殺傷力的四級詛咒不同,需要派遣咒術師的詛咒至少在三級以上,且已經展現出了對人類的攻擊性和殺傷力,這一度讓拳腳功夫尚且青澀的七海和灰原手忙腳亂了好一陣,中間受了不少皮肉傷。
在某一次治療中,硝子在醫務室抽著煙,對最近頻繁受傷的七海建議道:「你用刀?要不要向小八請教一下呢?她姑且還是挺強的。」
七海愣了愣:「她會同意嗎?」
「會啊,反正你不是幫她寫了一次作業嗎?」硝子相當輕松地笑道,「換成這個條件也不是不行吧。」
第74章 體術指導
「您說的輕松……」七海有些猶豫。
對和八軒前輩溝通這件事,他一直沒有掌握到合適的方法。
他總覺得,八軒前輩的友善,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她周圍必須出現另三位前輩的身影。
不論是五條前輩、夏油前輩還是家入前輩,只要他們三人中有一個人和八軒前輩同行,她就會相對有人情味一些。
但是私底下,感覺她其實並沒有很在意他們。
嬌弱白皙的少女,穿著青春洋溢的水手服,外表上看起來分明是最溫和無害的那一位,可一旦離開了營造人性氛圍的同期生,多少還是會暴露出一點爬行動物的本性。
有一次灰原那家伙在食堂門口和她狹路相逢,可對方自顧自走進了食堂,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灰原興高采烈地叫出她的名字,對方才停下腳步,用『啊,原來這裡有個人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豎直的瞳孔,金色泛黃的虹膜,不用想,也知道是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眼。能在這樣的眼神下繼續毫無壓力說話的,不是笨蛋就是強者。
而灰原兩者兼有,不但是智商上的笨蛋,還是情商上的強者。
一眼看完,八軒前輩就想繼續進食堂。
可灰原一直頂著做完任務後鼻青臉腫的臉期待地望著她,她不由得也呆了兩秒,似乎在思索回應後輩的正確方式,最終說出:「今天的鮭魚拉面可以嘗試。」
至於他臉上蓋著劃傷的OK繃和摔跤留下的淤紫,對方沒有半點過問。
事後灰原大笑著向他復述了這件事,說:沒想到八軒前輩竟然是個天然呆誒!而且鮭魚拉面真的很好吃,八軒前輩的推薦果然可靠!
七海嘆氣:是嗎?笨蛋的日子過得真是輕松啊。
灰原呆住:誒?你在說什麼?
從一開始就身處『八軒八辯的特殊對待區』,以至於對小八冷漠的性格失去了客觀看待的硝子聽完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她很快掩飾性地呵呵一笑,在七海無語的目光中大力拍起他的肩道:「已經很好了啦!對待小八要耐心和主動!」
又不是要追求心上人,把耐心和主動用在前輩身上不覺得太奇怪了嗎!
七海的眼神發射著強烈的抗拒光波。
但是和自己的人身安全相比,這種抗拒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最終他還是在家入前輩的催促下給八軒前輩發了郵件。
[不好意思,臨時變卦,之前英語作業的報酬可以換成別的嗎?最近出勤中面對詛咒的攻擊常常受傷,深感自身不足。想請八軒前輩對我在武力上稍稍指教,如果可以的話非常感謝。]
硝子驚嘆地看著他手指飛快打出一長串敬語,伸手點在了七海翻蓋手機的刪除鍵上,把他打的內容劈裡啪啦刪除了大半。
「為什麼?」七海建人詫異道。
「要直白才行。」硝子俯身在字句上修改了一下,按下了發送鍵,「聽我的就對了。」
七海連忙拿起手機一看,發件箱裡的郵件的內容已經變成了:[之前英語作業的報酬還算嗎?想換成八軒前輩對我進行指教,武力上,感謝。]
「不會太失禮嗎?」
「你不會還以為這家伙喜歡拘禮吧?」
果不其然,一會兒之後,八軒發來了言簡意賅的回復:[好。]
要說體術指導,其實七海更屬意夏油前輩,因為對方看起來是下手更有輕重、也更適合溝通教學的類型。可是一方面灰原已經拜托了夏油前輩,他再去會讓他們分心,另一方面家入前輩推薦了八軒前輩,說小八對這方面其實也非常擅長哦。
順便一說,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忽略了五條悟呢:D
雖然八軒沒有總結過指導的具體流程,但實際經驗卻非常豐富,所以意外地對此有種無意識的拿手。
早期悟和傑剛入學的時候,他們一個依賴強大的術式、一個依賴多變的詛咒組合,雖然體術也相當不錯,但和八軒這樣從小習慣靠身體打鬥的人相比果然還是有些許不足。尤其是他們個子高,更加對她喜歡針對人下盤的攻擊手段防不勝防,經常抱著被猛擊的小腿和腳趾大聲痛呼,接著就被她揍成了豬頭。
而硝子作為治療師,就在一邊揮著折扇給她大加鼓舞。直到硝子轉職成範圍魔法師加水系魔劍士,也開始偶爾會加入到豬頭的行列中。
冥冥在修繕神風術的時候也是率先選擇拜托的八軒。
除開悟犯規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防御,八軒對自殺烏鴉的躲避速度、反擊能力和防御力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世面上這兩種能力的上限。
要讓烏鴉飛得多快才能追上她的腳步、要出動多少只的數量才能攔住她的行動、要讓爆炸的威力達到何種程度才能破壞她的血肉——經過這樣一點一點的嘗試和修繕,外加冥冥逐漸能操縱的烏鴉數目越來越多,神風術已經能算得上是當世的強術了,除了悟的無下限無人能擋。
就這一點來說,八軒確實對她所認為的『自己人』非常的好,哪怕被神風術炸到受傷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會在事後讓冥冥帶她去六本木吃高級和牛壽司。
當天傍晚,因為操場沒有燈光,他們就在郵件中約好,一起出現在了道館中。
剛從仙台旅游回來的八軒前輩一身私服:戴著淑女帽、穿著連衣裙,連衣裙的外面披著米白色的開衫,從外表上看來非常符合少年們對於初戀的清純幻想——
可是!下手卻相當的黑!
七海原本看她一路舟車勞頓,正想勸她是不是回宿舍休息一下、換一身適合活動的衣物,就見她說著『沒關系,不影響』,一邊摘下寬沿帽往邊上家入前輩的方向一甩,趁著他的視線被帽子吸引的時候,借著遮擋物急速向他襲擊而來。
「磅!」
木刀和木刀相擊,發出了相當沉悶的聲響。
這時,帽子才被硝子接入懷中。
她是什麼時候取到木刀的?!
而且刀好沉!這麼纖細的胳膊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道嗎?
七海慌忙中接住一擊,奮力扛著木刀上傳來的重壓。
可對面的前輩卻用相當余裕的語氣說:「這種時候不該想別的東西哦。」
「什——!」七海一時不察,被她驟然撤去的力道引導得向前撲去,又被刀柄擊中了腹部,「唔!」
兩刀僵持的時候防守的一方是最容易失去警戒心的,沒有經驗的情況下,光是抵抗就消耗了大部分力氣,所以沒有精力來思考進攻方的變招,因此戰敗的情況不在少數。
而經驗者,在接刀的一瞬間就會開始留意對面的一舉一動,以期能抓住對方變招的瞬間來借此脫身。
「……受教了。」七海起身擦擦嘴角的唾沫。
當然,這樣的話以八軒的語言能力是絕說不出來的,這全都是姍姍來遲的悟所總結的。
他也穿著一身私服,米白色的帶帽衛衣配牛仔褲,頭頂戴著鴨舌帽,一只手上拎著兩個行李箱,另一只手裡提著毛豆生奶油大福的禮品袋。
「哇,手信?」
「怎麼會,當然是我自己要吃的啦。」
硝子充耳不聞,直接拆開包裝吃了一個:「噫,好惡,這也太甜了吧!」
「你這家伙!嫌甜就不要吃啊!」
這邊悟心痛地抱著自己被拆開的甜點,那邊的體術指導還在繼續。
在七海漸漸習慣八軒變招的速度,開始有針對性地預判後,指教來到了下一階段,他的刀開始被頻頻挑飛,道館裡不停響起木刀掉落的咣當聲。
長柄的木刀在揮出的瞬間為了讓重力前傾、加快速度,容易因為手臂的驟然發力而減輕掉虎口的握力,這個時候不顧刀鋒、近身攻擊手背就能非常輕易地打掉對方的武器,這都是初學者的弊病。
要解決也很簡單,每天揮刀一千下來鞏固身體記憶,或者干脆換一把短刀做武器就能避免。
第一次被擊飛武器時七海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因為在生死之戰時,失去武器的情況通常就代表了死亡。
可八軒前輩顯然不會給他時間來讓他感悟人生,他還來不及撿起木刀,對方的攻擊就不由分說驟然而至,害得他只能赤手空拳硬著頭皮上,而人體不像脆弱的木刀一樣被注入咒力就會碎裂,用拳頭竟反而還自在上了幾分。
可是對方的力道實在太疼了,他實在躲不過去就只能硬抗,竟讓他下意識學會了面對躲不過去的攻擊時最優的防御姿勢——
下肢、軀干和頭顱是決不能暴露給敵人的,因為下肢要用來行動和逃跑,而軀干和頭顱被破壞則很快就會死,所以用上肢來受擊才是最優解:哪怕斷掉一條手臂,也比沒命來的強。
『沒錯沒錯,壁虎斷尾不過如此。只有性命得以延續,才能考慮其他的事情吧。』
八軒見到對方標准的挨打姿勢,認同地叉腰點了點頭。畢竟是遵循生存本能的生物,要她豁出性命和人相拼,這世上除了五條悟還沒有別人能夠做到。
如果是常人,被一位連私服都沒換下的柔弱異性一直一直按在地上揉搓,說不定自尊心早就崩壞了。可七海是務實派的風格,既然已經站在了這裡,那就非要有所獲得才行。
因為拳頭可以使用咒力,他在某一次交鋒中抓住機會施展出了[十劃咒法]。
這是他的生得術式,在三與七的交彙點上可以無端給敵人創造弱點。
「謔——」八軒看著手中木刀上的第一絲裂紋,露出了贊賞的微笑。
而七海也因此撿回了自己的木刀。
他的手因為被擊打而腫了起來,疼痛到不能握緊刀柄,努力用咒力來強化身體的恢復,卻被對面乘勝追擊的攻擊打斷——詛咒才不會給人喘息的機會呢!
兩邊的木刀都因為無法再承受這種程度的重擊應聲而斷,可七海手拿只有半長的斷刀,卻忽然覺得不用計較長刀的整體發力,手感上輕松了不少。
斷刀的突發情況刺激到他的注意力,他銳利地看向八軒,緊急從豎劈改為了橫斬,企圖將斷裂在空氣中的木刃連短刀一起擊到對方臉上,另一只手脫離刀柄准備好了用來應對突發情況的術式。
半長的短刃著實趁手,十劃咒法的咒力蓄勢待發,可是八軒前輩完全不給他發揮的余地!
她絲毫不懼這樣的攻擊,突然加速將斷刃一扔,細白的手抓住對面劈來的尖銳木茬就是一個巨力的過肩摔!
「磅!」
被重重摔到地上,眼前天旋地轉,脊背一陣麻痹,七海建人眼冒金星、再起不能。
「可惡……!」
剛剛摸到了一點頭緒啊!
八軒習慣性地一撩裙擺就要坐到對方的身上以防對方起身,順便再給他最後一擊。可她剛一抬腿,衣領就被一個高大的人提了起來。
「咳咳!」來人裝模作樣地輕咳了兩聲,提著她放到一邊,再煞有其事地觀察了一番躺屍的七海,宣布道,「今天就到這裡吧?」
八軒後知後覺:啊,對哦,不可以再隨便坐在別人身上了。
硝子戴著淑女帽,翻了個白眼,但還是附和道:「就這樣吧,再打下去就傷得太重了。」
七海艱難地從木地板上坐起身,揉著起了大包的後腦勺,嘶嘶抽氣道:「感謝您的指導。」
因為還有行李和在仙台買的各種紀念品要整理,加上洗澡、喂鳥、找夜蛾老師銷假等事宜,八軒和悟在硝子給七海治療的時候就先包袱款款地離開了。
臨走之前,她想了想,對七海不確定道:「果然,還是短武器更適合你?」
七海愣了愣,點頭道:「是,之後我會去忌庫更換一下。」
兩人走後,使用著反轉術式的硝子悠閑道:「怎麼樣,我沒騙你吧,小八確實很擅長。」
後腦勺的包平了下去,手上的腫塊也消了下去,麻痹的脊背恢復知覺,被打到一抽一抽的手臂也不再疼痛了。總而言之,忽然一陣神清氣爽,反轉術式真是神奇。
七海回想著八軒前輩上來就打、幾乎沒有語言解說的指導風格,非常想要反駁對方的話,可他憋了又憋,最終說出口的卻是:「是,學到了非常對。」
而道館外的小道上,提著行李箱的兩人在說著閑話:「那個詛咒沒有給傑抓回來有點可惜呢。」
「確實。真稀有,還挺強的,可以捏壞人的靈魂什麼的,差點讓我以為那些人都是詛咒呢。」
「它身上有兩面宿儺的咒力。」
「誒?」
「是的哦,想必是藤壺的伙伴吧,一身的縫合線,趣味也相似呢。」
「誒——」
第75章 真人
假如真人被告知某一天自己會靠兩面宿儺的獻祭在過去復活,一定會笑掉大牙吧。
那個自以為是的詛咒之王?會復活他?噗、哈哈哈!真是二十世紀最大的笑話!
他可還記得對方端坐在領域中高高在上的輕蔑目光,說著給他一次機會,不要再來冒犯,結果他就是小小地碰了那個容器一下,就受到了超——痛的斬擊!
根本就是看不起他嘛!好歹都是特級咒靈,就不能好好相處嗎?一點也不理解他和伙伴們為了詛咒的未來所做的努力嘛。
要不是非要借助對方的力量來達到一邊倒的局面,他一點都不想去招徠對方了。
後來,五條悟成功被獄門疆封印,宿儺也在澀谷大開殺戒,進行了復活宣告,『夏油傑』告訴他們的兩個顛覆人類的條件他們都達成了,可是——
完全被利用著做了無用功啊他,最後花御、漏瑚、陀艮都被祓除,他也被『夏油傑』吃掉了。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做到,他們所幻想的讓詛咒暢笑的世界,從頭到尾都是騙局啊……
「好痛、痛痛痛——」
一團形狀不明的蒼白肉塊從地面的縫隙裡掙扎著擠了出來,它發出的痛呼混合著水珠滴落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室裡響起毛骨悚然的回想。
「和你說了,不要去招惹這個時間線上的五條悟,就算年輕了十歲他也不是你可以對付的。」額頭帶有縫合線的青年珍惜地從沾血的咒陣中撿起幾枚被拔了指甲的干枯手指,其中一枚因為真人的再復活而變成了灰燼,「哈……真浪費,我難得剝下的宿儺的指肉又少了一個。」
真人的視線在對方的額頭意味不明地停頓了一下,很快燦爛地笑了起來:「不要這麼小氣嘛~故人見面,難免激動啊。」
「說起來,那家伙身邊的女性是生面孔呢,我沒有在十年後見過,是死了嗎?」
羂索無所謂地聳肩道:「呵呵,誰知道呢,不同的時間線會有不同的展開吧。」
「她的術式意外地對靈魂也有很強的改變呢可讓我吃了好大的苦頭!有機會真想和她坐下好好聊聊,畢竟是少見的同道中人~」真人狀似天真地托著腮,雙眼皮卡皮卡地閃著亮光,「我那邊怎麼沒有這樣有趣的角色呢?」
若是不看他皮膚上令人幻痛的縫線,那張臉倒是非常清爽,可是在這人形的面孔下,是扭曲不堪被擠壓在地縫中的下|半|身,正如其惡毒的性格一般無二。
昏暗且充滿了血腥味的地下室內靜了靜,羂索所寄宿的青年發出了好奇的爽朗疑問:「那麼,你那邊有怎樣的角色呢?」
半個身體還沒能從咒陣中恢復過來的特級咒靈露出了隱蔽的頑劣笑容。
「本來想遇到了再向你說明的,但是既然你問了,這邊就好心向你透露一個如何?」他將手攏在嘴邊,用說悄悄話的音量故作姿態地小聲道,「夏油傑哦,那個特級的咒靈操使,在我那邊是同伴的角色哦!」
擺弄著手指的青年微不可查地一頓,回過頭露出了毫無破綻的笑容:「是嗎,把咒靈操使當做同伴,作為詛咒來說可真有勇氣啊。」
真人忍不住發出了笑聲:「誰說不是呢?」
羂索漠然地看著他突然笑得停不下來的樣子,沒有再出聲。
因為人和人之間的憎惡滋生出的詛咒,自然也帶上了人類的低劣,時不時像這樣瘋癲也是常有的事。
夏油傑竟然有背叛人類的可能嗎?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能相信這個咒靈,但是有利用的機會的話試試也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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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哇好惡,快離我遠點,不要傳染過來。」
「你這家伙!」
深夜
食堂裡,悟、小八和硝子捂著鼻子紛紛遠離了忽然打起噴嚏的傑。灰原和七海作為後輩,對前輩們和穩重完全無關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們舉起手自顧自向店長點了山藥泥拌飯和烤鱈魚子。
在口味上,灰原是絕對的米飯派,而七海的取向則和硝子相似,是下酒菜派。順便一說,七海的酒量其實非常的不錯,酒品也很棒,這點讓硝子非常高興。
作為對前輩給自己體術指導的感謝,灰原和七海選擇了請客吃飯。
短短時間裡,他們就靠任務薪水攢到了足以在銀座胡吃海喝的資金,足夠應付沒正形的前輩們的各種奢侈要求。可是前輩們棄神戶牛肉和法式鵝肝於不顧,竟說要來新宿的小餐館就餐,這讓他們還疑神疑鬼了好長時間。
本來歌姬和冥冥也說要來,但是臨時有任務,便只好放棄了。
結果只是熟人的店嗎……七海松了口氣。
不用應付喝醉後會發酒瘋的歌姬前輩這件事也讓他的神經大為放松,畢竟那種狀態下的歌姬前輩比戰鬥時還要難纏啊。
小小年紀就提前體會到了社畜的不易,真是辛苦了呢,七海建人君:D
「春天的流感可是很凶猛的,不要仗著年輕就不顧身體啊。」臉上有刀疤的店長說著,熟稔地將一杯熱茶放到了傑的面前。
傑道謝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惱地摸著下巴道:「不,與其說是感冒,不如說是一股被纏上了惡感……」
「做人太差被惦記了吧。」悟理所當然道。
傑青筋暴起:「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啊!」
噴嚏的事就這樣被插科打諢地略過了,咒術師的體魄可不會被小小流感給擊倒。
這邊響起了日常的口角之爭,那邊八軒把一袋東西交給了店長。
因為深夜食堂接受外帶食物,她便把仙台買的生牛舌帶了過來。牛舌的烤制需要時間,她就被店長先塞了一碗米飯和一顆生雞蛋。
先把熱騰騰的米飯挖出一個坑,再將新鮮的雞蛋敲在坑裡,在顫巍巍的蛋黃上澆上鮮味十足的醬油,最後把米飯、醬油和生雞蛋均勻地拌在一起。拌好的生雞蛋拌飯顆粒分明,每一粒米飯都包裹著清澈的蛋液和棕色的醬油,在燈光下像一座熠熠生輝的金山。
八軒還沒有吃,臉上就先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我先不客氣了!」看這邊拌好了飯,將六眼的三百六十度視角發揮在任何奇怪地方的悟突然閃現,從八軒的碗裡挖走了一大勺拌飯塞進嘴裡,含糊地誇贊道,「美味!拌得真棒!」
少年的口腔容量和八軒的深淵巨口相比也不遑多讓,她看著立馬少了一小半的飯碗,不情願地鼓起了臉,卻沒有打開少年搭在她肩上的手臂。
店長抱著雙臂,感慨地道:「只有這種時候才會覺得你們倆真的在交往……」
要是放在以前,這時候就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吧。
勾肩搭背的兩人同時一歪頭:「不明顯嗎?」
「那邊的比較明顯。」硝子往角落一指。
她指的方向坐著常客變性人小宮和她的男友,這兩人都是納豆的愛好者,此時正吻得難舍難分,納豆的黏液在嘴唇一圈都拉成了絲。
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純潔得簡直就像是小學生戀愛,除了牽手以外什麼出格的行為都沒有,讓曾經一度擔心會收到B超診斷報告書的硝子和傑倍感意味復雜:小八/悟是不是不行啊?
「原來喜歡那種調調嗎?」話題的兩位主人公同時皺眉,「說實話,之前為了關照你們的接受度所以特意收斂了,如果僅僅是這種程度的話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說著悟搭在八軒肩上的手就要發力,從他倆正經的神色看不出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不
不不!不要把我們說的像變態一樣啊——!」傑和硝子噴出了茶水和啤酒,七海也露出了相當抗拒的表情,只有灰原把嘴張成了O形。
正經的臉色一秒破功,悟瘋狂大笑,連小八都露出了牙齒:「哈哈哈哈你們真逗!」
在大庭廣眾下接吻是不可能接吻的,不是因為失禮,只是平時的一言一行就足夠被萬眾矚目了,一點細微之處都會被放大談論,所以行事高調的少年少女對肢體接觸上的隱私意外地做得很好。
至於在只有兩人獨處的私底下,用『亂來』兩個字來形容都不過分。
就好比這次的仙台之旅——
「上次是我單方面服務,這次該換你了吧?」用門卡刷開酒店房門,高大的少年將兩人的行李箱往地上隨手一扔,就把溫馴的少女堵在牆角,居高臨下地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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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玉菜對於未成年咒術師享受正當假期的強硬上訴,加上優秀的英語作業的加成,悟和八軒相當順利地從夜蛾老師那裡申請到了旅游的日期份額。
雖然長度只有寥寥一周,且在開學後才姍姍來遲,但他們習慣了把出勤之後的時間拿來玩耍,索要假期無非是為了湊到相同的休假時間,所以欣然接受了。
距離上次在黑渦鎮同居過去了多久呢……差不多得有兩個月了吧。
兩個月的時間耶,一周沒住的房間都該結蜘蛛網了,兩個月沒有情動過的少年和屍體有什麼區別?
所以,出現了如下對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
「啊,是沒見過的藍白條紋耶!真的假的,也太經典了吧?」
「你又和傑看了什麼怪裡怪氣的東西。」
「這種時候可以不要提別人的名字嗎,會垮掉誒、嘶!」
「抱歉,我用太大力了嗎?」
「哈、哈,唔呃,謀殺嗎?」
「呼……這種時候,總覺得謀殺你也變得很輕易了。」
「哈哈、哈,要試試看嗎?」
「那我試了哦?」
「等、呃!」
不知不覺將額頭抵在牆上的少年粗喘著,白皙的臉上一片潮紅,粉色的唇瓣被他自己舔舐得光澤水潤,蔚藍色的雙眼向下看去,流露出介於羞惱和失神之間的情緒。
而被緊緊擠在他和牆壁之間的少女扶著他松松垮垮的衣擺和褲腰,金色的蛇類豎瞳向上望去,顯露出了一點微不可查的壞心眼。
兩兩對視之間,他們聽到了客房服務的大嬸推著清潔車咕嚕咕嚕從走廊經過的聲音,下意識壓抑住了自己的呼吸。
和黑渦鎮的情形截然相反,這回失控的不再是八軒,所以等大嬸離開後,她相當余裕地從對方的褲兜裡抽出紙巾擦了擦手。
在隔著布料碰到悟大腿的時候,她能感受到他的肌肉下意識的繃緊。
唔,可愛……簡直可愛到了犯規的地步。
還不明白什麼叫做掌控欲的少女心情飄飄然的,連被捧起了臉都沒反應過來。
「在那種時候使壞是想我死嗎?」被粗暴地趕進賢者時間的少年大力擠著她的臉頰,惡狠狠地說道,「現在看來,謀殺你似乎也很輕易啊。」
「其實——」八軒想要辯解自己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沒有經驗也是情有可原的!而且是你讓我試試的!
狀似清純無害的少女眨起無辜的雙眼,柔軟的雙手矯揉地絞在解開的領口前,如果不是鐵石心腸的家伙,應該沒人忍心再對她多加苛責了吧。
可是悟顯然不想聽她狡辯,他的唾液裡含著報復的辛味,嘗在她的舌尖辣到麻痹,對辛辣苦手的八軒漸漸紅了眼圈,受不了地深呼吸起來,也慢慢忘乎所以了。
結果就是他們中午到的酒店,晚餐時才出房門
。
兩個人渾身都散發著沐浴後的清爽氣息,頂著一頭半濕的頭發出門打車去悟之前嘗過的人氣牛舌店了。
坐在人群擁擠的店中,喝著牛肉湯的八軒冷不丁來了一句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謠傳:「據說吃牛舌的口感和跟牛接吻差不多。」
「噗咳咳!」正大口嚼著牛舌的悟一把捂住嘴,吃也不是吐也不是,「都怪你,有畫面了啊!好惡,以後再也不要接吻了!」
搬起石頭砸到自己腳的八軒不滿道:「誒——怎麼這樣!」
「我說,可以請兩位不要無視這邊嗎?我姑且還是挺有存在感的吧?」被他們倆擠在同一桌角落裡的縫合線咒靈撐著臉頰,語氣詭異而興奮地道。
第76章 真人(二)
「摩西摩西,摩西摩西——是聾了嗎?真奇怪,沒有聽說過那個五條悟是聾子啊?果然除了一雙六眼以外一無是處嗎?就這樣也能稱為最強?」
嬉笑的貶低中夾雜著蠢蠢欲動的惡意。
正值晚餐時間,牛舌店裡人聲鼎沸,烤牛舌發出滋滋的細響,啤酒在玻璃杯中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食客們啪嗒啪嗒地掰開筷子,大聲贊美著仙台的名品,而特級咒靈不加掩飾的挑釁混合在人們舉杯相慶的祝酒聲中,無一人察覺。
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女青春靚麗,兩人獨占一桌,桌上擺著足有五人份的各式牛舌料理。少年少女並排而坐,行筷之間小臂總是曖昧地摩挲在一起,不經意地互相挨擠抓扶,一看就是情侶的模樣。
現在正是開學後不久的時間,如果是附近高中的學生,理應是穿著校服剛下課趕來的狀態,可是他們穿著春季私服坐在店中,面帶笑容、身姿放松也不像逃學,這一時間讓其他年長的客人都摸不著頭腦。
其中一位大叔本著東北部人民直來直往的熱情性格對他們舉起了杯——
「小哥你們幾歲了?」
「都是十七。」
「啊,那還差三年,還不能飲酒,抱歉啊。」大叔悻悻收回了酒杯。
「沒事沒事~」少年不在意地道。
外貌出色到有距離感的少年意外地好說話,大叔燃起了談興:「不是本地人吧?」
「誒,怎麼發現的?」
「哈哈,要是這附近有你這樣帥氣的少年,我那豺狼一樣的女兒早就茶飯不思了吧!……啊啊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是你女朋友?真是美人啊,很般配哦?」
和外向的少年坐在一起顯得十分安靜內向的少女一歪頭:「唔,謝謝?」
「哇,現在很少有這麼文靜的孩子了,真希望我的女兒能像你一樣啊。不好意思,剛剛大叔說了不合適的話。」
「……沒事。」少女賢淑地微笑起來。
搭話大叔的同桌友人開始對他的不當言辭大聲譴責起來,起哄一般說著『你女兒早就有男友了,只是怕岡田你太啰嗦才沒告訴你,上次我都看到他們約會了』、『賠禮道歉不請人家吃點什麼嗎?太小氣了,一點也不像仙台人』這樣的話。
岡田大叔『誒誒!』地大叫著,一邊讓友人把他女兒的事說清楚,一邊裝作被迫、實則眉開眼笑地端起一碟牛尾就要遞給他們。
「牛尾雖然不像牛舌一樣出名,但是滋味也很不錯哦,還請品嘗一下!」
岡田大叔的指縫裡殘留著長年累月的機油氣味,想必是從事藍領職業的工人,技術工種在日本的薪資水平相當優越,以此養活家中妻女不在話下。
「那就謝謝啦。」
「多謝。」
「哈哈哈,這麼沒有危機感可是會送命的哦?」
三只手同時伸向了餐碟。
其中兩只手白皙細膩,一大一小,分屬少年少女。
而另一只手蒼白灰暗,手腕上是一圈緊密縫合的線束。
「哪裡哪裡,要是喜歡的話記得再來光顧、誒?」
少年的手加快一步接下了牛尾,而少女的手在空中忽然狠攥住了什麼東西,岡田大叔不解地看著她突兀的動作,沒有發現就在咫尺之間,一只斷肢橫亙在他手腕的上方,看不見的血液滴滴答答地落在他工服的袖口上。
「怎、怎麼了?」
「有飛蟲呢。」少女攤開手掌,帶薄繭的掌心裡躺著一顆黑點。
她說完,還不待岡田大叔細細看清就飛快地收回了手,手肘好像把什麼透明的東西大力地擠撞到了牆上,牆面上頓時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只是被牆紙遮蓋,暫時還沒人發現。
第77章 初生的孩童
十六根毒牙分屬八岐大蛇的八座頭顱,拔地而起如十六座慘白的碑林,擠挨在一起讓人根本無處落腳。
第一次直面無量空處、被無限的信息塞滿大腦的真人陷入了行動的停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軀被極之番洞穿,創口的血液如傾盆的雨一般淅淅瀝瀝地落下,將巨大的尖牙染成了洋紅色。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無法聚焦的視線中,一手握腕、一手呈爪狀向上的少女綻開模糊的笑容。在她被風吹起的衣擺下,白皙的腹部隱約可見黃泉之印亮著猩紅的獰光。
極致的白映襯著極致的紅,竟是如此的讓人移不開眼。
原來如此!通過假想的傳說為錨點來改寫自己靈魂的形狀,從而將身軀作為威裝賦予詛咒的權能!
這孩子,從最開始就深知靈魂的存在啊!
真人如恰逢知音,一時亢奮到不能自已。
『可是只能將自己改造成錨點的指定形態,是不是太單一了?有點乏味啊。』他又是幸災樂禍、又是憐愛地想道。
接觸到這令人不快的眼神,八軒毫不猶豫地輸出咒力,並爪成拳。
十六根尖牙霎時如她所願,將掛於尖端的詛咒擠成了一捧血霧。
蛇類,經過1.3億年時間漫長演化而成的物種,這世上僅次於鱷的完美生物。
其強大的消化系統能支撐以月計的能量消耗,強韌的肌肉纖維足以在瞬間彈射而出、將獵物活活絞纏至骨骼變形,蛻脫角質的生態行為支撐著像征長壽的漫長命數,還有敏銳的震動和熱量捕捉體系、致命的神經毒素和出其不意的擬態——
是最危險、也最曖昧不清的生命種。
單一?乏味?
假如八軒能聽到真人的所思所想,一定會非常匪夷所思吧。
畢竟,她可是深深地為自己的術式而醉心的啊。
將手搭在她肩上,賦予她在無量空處中自由活動權限的悟不知何時摘下了墨鏡,贊嘆地看著這改變地貌的一招:「這離領域只差一步了吧。真的不琢磨琢磨你的領域展開嗎?據說領域是人格的具像化,好想看到你的啊!」
雖然在看到小八被0.2秒的瞬時領域關進去的一瞬,他的心亂了一下。畢竟能掌握這一招,就代表了這體詛咒不俗的實力。0.2秒的時間,就是實力高下的審判。
可是會被區區詛咒打垮的話,小八就也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會在瀕死之際也要拖著他一起下地獄的小八了。
說實話,他在感到不安之前,率先體會到的竟然是受虐般的期待。
緊接著——
衝天而起的刃牙像是要刺進他的視網膜,前所未有的術式開發帶著熟悉到仿佛能聞到腥香味的咒力波動,在六眼的中心,被蔚藍色的無量空處層層包裹的少女渾身縈繞著深紫色的半透明游蛇。
這藍色和紫色混淆在一起,凝出青金石一般的寶石光澤。而領域中的少女如同被鎖在牢籠中的烈犬,毫無所覺地吞噬著到手的獵物。
真是美妙的顏色,絕麗的搭配啊。
他下意識地用濕潤的舌尖舔了舔尖細的嘴角,從未有過任何物質短缺的人生中再度生起了卑鄙的獨占欲。
「領域啊,這樣一說確實有些興趣了。」八軒拳擊手心。
悟的領域是中性的控制領域,本身並不具備狂亂的殺傷力,可除了他以外無人可以在無量空處中自如行動,巨量的信息流既像施舍又像嘲諷,恰好印證了他本質上漠然的性格。
硝子的領域同樣是控制領域,只不過這其中既包含了對敵的消化又囊括了對己的守護,就如硝子本人一般,堅韌、通透而溫暖。
那她的領域會是什麼樣的呢?
八軒難得生起了
好奇心。
會和蛇有關嗎?她的人格究竟會具像出什麼形態?
在想像中,她感到自己的後頸被悟突兀地捏了捏,還在活躍中的咒力頓時炸起,從天靈蓋麻到了尾椎:「嗚!干什麼啦!」
「嘻嘻,就是覺得你的脖子很細嘛。」戴回了墨鏡的白發少年笑嘻嘻地舉起雙手以示清白,不透光的漆黑鏡片後,璀璨的蒼天之瞳泛起了飢餓的情緒。
「那也不能現在捏!」
「那什麼時候可以捏?」
「啊這,戰鬥之外……?」
「好誒!」悟發出了快樂的歡呼。
說話間,八軒的咒力漸漸平息,極之番的刃牙也隨之消失,只在地面上留下了十六個大洞。八軒好奇地探頭往洞裡看,發現裡面黑漆漆的,深不見底——將地形改變到這種程度,或許真的像悟說的那樣離領域只有一步之遙了吧。
而被祓除的特級咒靈如同其他所有詛咒一樣,化作了煙霧消散在天地間。
煙霧散去,被毒霧殺死的改造人卻沒有隨之消失,他們如被殺蟲劑噴死的蚊蟲一般散落了一地,融在被腐蝕的泥濘地面中,漸漸看不到了。
「啊,莫非、人類?」八軒疑惑。
「就是人類吧,被改造了靈魂,所以變得這麼小了。」悟聳肩道,「說起來,你的身體沒事嗎?在詛咒的領域裡沒中什麼招數吧?看起來咒力變得有點虛弱啊。」
「被稍微觸碰了一下靈魂,不過問題不大,」八軒凹出大力水手的姿勢,「我的靈魂早就因為術式被鍛煉得很強勁了,休息一下就好。」
被可愛到的悟沒忍住將她一下摟進懷裡,眯起雙眼像貓一樣不停用下巴蹭她的臉頰:「可惡!裝大力水手是犯規的!」
對貓蹭腺體的動作毫無認知的八軒被動地被禁錮了雙臂,嘟起嘴含糊道:「能拜托你把我搬回去嗎?其實雙腳不太有力氣了。」
「委托接到!」興高采烈的少年頓時把人舉起,輕松地離開了這一片狼藉的戰場。
至於什麼宿儺的氣息、什麼防止普通人恐慌的[帳],一時想不起來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可憐真人,對有生以來初遇的知音念念不忘,可對方完全就沒把他放在心上。
就這樣,八軒和悟在一起在床上躺了兩天,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的少年在這期間服侍得殷勤周到:起床後就能看到被擠好的牙膏,無聊了給塞靠枕、遞電視遙控,吃飯時壽司沾好芥末喂到嘴邊,睡前還有磁性的男聲包含情感地讀推理小說、一邊蓋上被子一邊輕拍她的肩頭,就連她洗澡的時候他都要在門口喵喵大叫、就差闖進來替她打香波了。
就好像在全面入侵她生活的一點一滴一樣,哪怕在此之前他們之間已經足夠親密無間了。要是讓玉菜知道這些過程,一定會咬牙切齒吧:悟大人,這本該是屬於我的指責吧!!
「你不玩游戲嗎?」察覺到不對勁的試探。
「沒有帶掌機啦!」爽朗的回絕。
「不無聊嗎?你自己出去逛逛也行啦,我稍微再休息一下就好了。」稍感歉意的勸說。
「沒有你陪著干什麼都很沒勁耶。」暗藏心機的直球。
「唔、哦哦……」啞口無言。
被突然占走了上風,莫名其妙被牽著鼻子走的八軒安詳地抓著被子,停止了思考。
總之,就還挺舒適的,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
休假第三天的深夜,靈魂的自我修補完成,就連手背上本就避開了肌腱和神經的洞穿傷都因咒力加持下的自愈能力愈合得傷疤都不剩了——八軒八辯,滿血復活!
躺了足足兩天,此時的她格外清醒,昏昏沉沉的大腦也復蘇過來,怎麼都無法進入睡眠。
被特級詛
第78章 天生一對
永遠地屬於一個人。
屬於他。
少年提出的要求突兀地就像與前奏風格完全不符的副歌,令人在措手不及地同時忍不住探究編曲人的私意——
『永遠。』
這個詞比起山盟海誓反倒更像是某種惡毒的詛咒,在隨心所欲的人看來,它總是和一成不變、一潭死水這樣的畫面聯系在一起,無端端令人感到窒息。
他們倆窩在一起看《暮光之城》的時候,一直對貝拉選擇成為吸血鬼的結局大為不解:永遠只能飲用鮮血、永遠凝固的年輕模樣,甚至永遠停留在被轉變那一刻的性格和對伴侶愛德華的愛意,簡直就是作者為了彌補自己的筆力不足,無法妥善處理『時光蹉跎情感』這一困擾而強行設定出的蒼白辯解。
貝拉雋永的愛似乎不是出於強烈的自主願望,而是因為她在選擇成為吸血鬼時就主動放棄了改變自己的可能性。就像是對世事的變化充滿了不自知的恐懼和逃避,才迫不及待將自己投身入名為『永遠』的監獄中,牢牢將自己封閉起來,才能獲得安全感。
她成為吸血鬼後的快樂和如獲新生在他們看來顯得分外牽強附會、苦中作樂,根本無法共情。
最後的結局他們是捏著鼻子讀完的,明明是悟提出要看這本暢銷愛情小說的,中間吸血鬼、狼人和人類的三角戀他也讀得津津有味,可是看完結局後最先搓著雙臂大呼受不了的也是他。
「小八的話會選哪個?狼人還是吸血鬼?」他舉著書,指著愛德華和雅各布的名字齜牙咧嘴地問道。
八軒想了半天,怎麼選都讓她倍感不適,最終抗拒地後仰道:「為什麼非要選一個不可,就不能好好作為人類壽終正寢然後讓他們為我的死而心碎殉情嗎?」
越說越覺得就該這樣,她理直氣壯起來:「既然愛上人類,就應該做好這種覺悟了吧!」
她雙手叉腰,難得喋喋不休道:「說到底,寄希望於永恆不變的關系,是一種軟弱且不自信的表現吧。」
悟瞳孔地震,喃喃著『好有道理,不愧是你』。
直至此時此刻,他也沒有認為她當時的回答有什麼不對,如果小八做出任何一方的選擇,他或許不會失望,但也必然會覺得不夠讓他驚喜。
「所以,為什麼突然之間想要立下契闊?」
仙台的酒店中,八軒躺在悟的胸膛下,皺眉著問道。
不保險?指的是什麼?她頭一次沒有摸清他的心思:他們不是達成了共識嗎?談論『永遠』是一種軟弱的表現,他並不是這樣不自信的家伙呀。
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就像一位已經成為傳說已久的神明看著另一位漸漸攀升的新生神祇,同時在為對方的毫無所覺感到頭痛。
此時他已經從深度睡眠的混沌中清醒了過來,卻絲毫沒有為自己頭腦發熱時說出的夢話感到後悔。
「客觀來說,你的實力不如我,這點你承認嗎?」他輕聲細語地問道,口吻有別於剛才的輕佻,竟顯得意外的成熟。
八軒愣了愣,誠實道:「我知道啊。」
就算曾經的她一度靠暴走把悟逼上絕境,可借此脫胎換骨的悟早已今非昔比,雖然她也有所成長,但假如此刻兩人都用盡全力下死手的話,最後死的一定會是她,這點她充分明白,也不怯於否認。
但是,這和契闊又有什麼關系呢?
「一直期待著,你能再度趕上我。而兩天之前,我看到了這樣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當時有多興奮嗎?」悟親昵地用額頭頂住她的額頭,睜大的雙眼流露出一絲循循善誘的魔性。
「誒、」八軒頭皮發麻,莫名地克制了呼吸。
悟並不是戰鬥狂的性格,雖然在生死一線時也會露出戰栗的
享受,但並不會逢人就去敦促他們變強。無論是同校的前輩還是後輩,他都沒有這方面的關心,哪怕他覺得冥冥前輩和七海的術式都很有潛力。
八軒在朦朧中感受到了一股唯獨屬於她的關注,向著目光的來處望去,仿佛能看到一個百無聊賴的少年蹲在地上數著螞蟻,期待著有人能打破壁壘走到他的身邊去,趕走他的孤獨。
而此刻,他隱晦又直白地暗示說,我希望這人是你。
小時候實力不濟時有父親和她作對,入學之後又有悟和傑作為實力差不多的同學一起生活,即便作為天才她同樣孤高,這孤高卻也多數是來源於她對其余眾生不甚在意的習性。
說到底,八軒並不曾體會過真正的孤獨,而悟卻在霜天之上端坐了十六年,這是兩人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的差異。
那是她必將走上的道路,一直以來她都按照自己的步伐在前進著,可是有人已經迫不及待了,哪怕她還沒有觸碰到終點線,他就想先給她預定下通關的名額。
有人看到趕超者會嫉妒,有人則會欣賞,如果這個人不是八軒,或許悟也是心生欣賞的一員。
因為是她,所以他才產生了這樣劇烈的希冀;也因為是他,所以她才願意去傾聽這願景。
八軒仿佛聽到了一句無聲的催促,心髒鼓噪了起來,因為變溫而流速低下的血液一反平常的慢吞吞,開始不受控制地焦躁湧動。
「期待到要許下永遠的誓約嗎?」她不由得呼出一口氣,終於慢慢反應了過來。
她的潛力是天生的、注定的,是命運的道路,一切只在時間早晚。雖然像現在這樣也很好,她也足夠能跟上他的腳步,但是如果她能跟他並肩而立的話,那此刻的一切就顯得黯然失色了。
在這樣的願景下,哪怕要許下『永遠』的詛咒,他也願意。
「雖然這樣說有點卑劣,但是小八如果不這麼厲害的話,我可能沒辦法這麼喜歡你哦?」悟輕聲笑起來,用溫柔的語氣說著自以為是的話,雙眼卻全心全意地望著她,「來趕超我吧,讓我為了你而欲罷不能,這樣不好嗎?」
話說到這裡,已不再僅僅單純和實力有關,而是摻雜了其他混亂的東西,八軒聞到了貪婪、孩子氣、專橫、天真的自我滿足和精明的計算,如信息素的氣味,甜膩而辛辣。
或許是深夜的獨處總讓人情難自禁,又或許他本就是不願意壓抑自己的人。
他並不後悔自己一時頭腦發熱說出的胡言亂語,反而有些慶幸這老天給的時機,從始至終走在『最強』這條道路上的少年誘勸著少女舉起刀來剖析他的真面目。
摻雜了條件的情感總給人以不純粹的印像,難免會敗壞觀感。可是悟就這樣有恃無恐地說了出來,仿佛篤定了八軒不會因此生厭。
她並不會被任何人的期待所打動,也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認可而沾沾自喜,他人的情感和她又有什麼關系呢,即便和他人產生交集也是為了自己開心——名為《八軒八辯》的書籍中寫滿了『自我主義』這四個字。
翻著這樣一本自說自話的書,軟弱的讀者或許會受不了地放棄,高舉雙手大呼『看不下去』,轉頭去尋找另一本更符合普世口味的書。
可也總有自信滿滿的家伙忍不住要在頑固如磐石般的扉頁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想要看看她會不會因為有了擁有者而甘願自投羅網。
少年的話帶著玩笑般的促狹,看似像不經意的自言自語,可是這無所遁形的壓力卻仿佛在逼迫她承認自己的不公平。
她已經擁有了當世最強的少年,讓他滿心滿眼都是她,好的壞的每一面都全身心地屬於她。那麼,他想要奪取她的未來,又有什麼錯呢?
她總是作為傾聽者、回應者,像菩薩一樣去達成信徒的願望。那麼這回,他
也想要成為她的信仰,讓她來追逐自己,讓她未來的一點一滴都和他脫不了干系。
在六眼的凝視中,八軒抬起了手臂。
從動勢中看不出來她是要將他推開還是要擁抱他,悟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修長的手指插|入她柔軟的指縫中,將她的雙手緊緊地擭取在掌心中。
掌心中的秀手冰冰涼涼,昭示著他們之間巨大的體溫差異。
八軒轉頭看看被按在腦邊的雙手,沒有去掙脫。
少女的頭抬了起來,因為施力而顯出鮮明的鎖骨,白皙恬淡的面容流露出了一絲忘我的難持:「好啊,那麼一言為定。」
她的話斬釘截鐵,甚至莫名有一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因為天賦強大,她從不知努力為何物,一直隨著自己的步調揮霍著血脈中的強勢,既不急切,也不懈怠。但如果悟這樣回首等待,她答應又何妨呢?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單方面汲取著悟的營養,從他身上吸收快樂和歸屬感。那麼這回,就讓她來為他付出一次如何?
「可不能反悔哦?」悟如願以償,當機立斷攥緊她的手,施展起了約束的詛咒。
曾幾何時與時空定下過的契闊觸感再度纏繞上兩人的靈魂,鎖鏈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牢牢禁錮住他們的心髒和大腦。
致命的弱點就這樣交到了彼此手中,軟肋暴露的空虛感被兩兩相擁的充實所打消,徒留下浪潮般的心悸。
因為達成的契闊訴說得過於條件不清晰,作為代價巨量的咒力被抽離身體,少年少女頭抵著頭,喘息著在深夜中呼吸交融。
蔚藍色的六眼和金燦燦的豎瞳泛濫著水霧,在迷蒙中注視著彼此,不發一言,卻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哈、哈……呼……」
兩人交握的手因此而脫力,可是卻沒人願意放開。
向來汗腺不發達的八軒也因此滲出一層薄汗,打濕了本就單薄的睡裙,深色的發絲黏在她浮著一層水光的白皙面頰上,竟有股成人般的性感。
天空在此時泛起了魚肚白,莫名過上美國時間的兩人終於從無人之境中脫離出來。
就像短時間裡用全力衝刺了望不到頭的馬拉松,悟如釋重負,啪嘰一下放松下撐在床褥上的手肘和膝蓋,用自己高大的身軀把纖弱的小八蓋了個嚴嚴實實。
少年的肌肉密度注定了他的體重要遠比看上去的重好多,說是筋肉大猩猩也不為過。
八軒被埋在透不過氣的男性胸膛中,甕聲甕氣道:「重死了你!」
而悟壓著他好不容易到手的所有物,趴在枕頭上咧開心滿意足的笑容,對小八的抗議充耳不聞,反倒自在地彎起了腿。
因為體型差,八軒只能在少年的腿|間露出兩條屬於自己的腿,有氣無力地在空氣中踢著。
剛剛恢復過來的身體因為咒力的抽取又變得麻痹了,而悟因為掌握了反轉術式很快就滿血復活。
八軒像陷入了流沙的狐獴,無可奈何地接受自己被吞沒的事實。
不過身體無法動彈,嘴還是可以講話的。
回憶起剛才悟自大的演說,她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也有發言的立場——
說到有條件的喜歡,八軒對悟的喜愛也並不是憑空而來的。
就像她喜歡會唱會跳的小鳥一樣,鮮活的東西更能吸引她的注意。所以在一切事物中,存在感最為強烈的悟當仍不讓地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
臉孔好看,聲音好聽,實力很強,活潑好動又生機勃勃,鬼點子層出不窮,不知不覺中就被她喜歡上了。
她在被褥和少年的胸膛間艱難地蹭開吃進嘴裡的頭發,悶悶地道:「其實,如果悟變得無聊又不起眼的話,我也沒辦法這麼喜
歡你哦?」
她的動靜像是什麼被主人強行抱住而勉力掙扎的小動物,感到胸口一陣瘙癢的悟發出兩了慵懶的笑聲:「哎呀,真是難取悅的姑娘啊,眼光真高。」
被熱烘烘的體溫加熱,八軒的語調也變得格外情緒外露,她難得嬌氣地哼了一聲:「你不也是一樣嗎,自以為是的傲慢鬼。」
「是呀,所以我們才是天生一對不是嗎?」
第79章 領域的學習
[將自己的未來交付給他,永遠成為屬於悟的東西。]
八軒八辯答應了這樣單方面對自己毫無優勢的契闊。
契闊是描述得越清晰越有約束力的術式,然而她的這條契闊,既沒有詳細說明未來的哪方面,是未來的名下不動產?未來的賬戶收入?還是未來的壽命?
而『屬於』這個概念也很難辯清,是指肉|體屬於?思想屬於?又或者是戶籍上的法律屬於?
原本,這樣曖昧的契闊本不應該成立,可悟憑著自己永動機般源源不斷的咒力回復硬是扛著龐大的咒力抽取把它簽訂了下來,而八軒即便被抽走了大部分咒力,也只不過占了其中微不足道的小頭。
這樣不清晰的契闊也留下了很多漏洞,給了人許多鑽空子的余地,光是在術式上就有很神奇的發現——
比如它在內容上說『她的未來將永遠成為屬於悟的東西』,她從那之後再增幅的咒力就有細微的一些出現在了悟的身上,哪怕只有頭發絲一樣大小的量,六眼也一看就能發現。
因為是完全不同的顏色,小八的是紫色的,而他的是藍色。
「最——高!快看快看,這個,是小八你的咒力哦!」他指著自己的肩上深紫色的『發絲』興奮道。
八軒聽到悟的呼叫,從教科書中抬起頭來,歪了歪頭驚嘆道:「誒……還有這樣的事啊。」是不是太超出常識了?
她當然是看不到咒力的顏色的,但仍然簡單地就相信了悟所說的話。
她就此展開思索,眉頭一皺,發現了事情並不簡單。
如果悟也跟她簽下同樣的契闊,屬於他的咒力隨著時間在她體內積累起來,拓寬兩人間的流通通道,過度到能傳遞魔術刻印啊不是、生得術式的地步,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借來無下限用用看?
不不,她清醒過來不由得晃了晃腦袋,以她的咒力根本沒辦法負擔這樣的契闊,世上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
順便一說,作為能夠負荷完全體八岐大蛇的受誕體,她的咒力量已經非常恐怖了,用當世無二來形容也不過分。
悟的小腦筋顯然也和她轉到了同一方向,他雙眼放光地瘋狂搖著她的肩膀:「假以時日,說不定你的領域也可以讓我用用看耶!嗚哇這是什麼!美夢嗎!!」
可惜八俁呂臨阿之術在他們簽下契闊之前八軒就已經掌握到了極之番的程度,屬於過去而不是未來,無法成為『屬於悟的東西』。不然悟眼饞已久的八岐大蛇降誕式他怎麼說也非要試試不可!
變成蛇耶!變成八個頭的超——級大蛇耶!可惡,好想要啊!他怎麼就沒有把時間的限度簽得寬泛一點呢!啊啊啊後悔了!
那邊悟陷入了劇烈的懊惱中,一臉陰暗地蹲在地上用手指畫著圈圈,八軒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回到了自己這邊的知識海洋中。
說實話,因為上課從來不認真聽講,她連領域展開的名詞解釋都沒有記住過,只是隱約記得夜蛾老師說過一些『術式必中』、『範圍技』這樣的描述。
因為咒術師們的術式是千奇百怪的,個人有個人的不同,並不像《哈○波特》裡那樣巫師和女巫們統一學習相同的咒語和魔藥,因此教材編寫得相當完備具體、還有固定的證書考試,高專的教科書上對於領域展開並沒有很詳細的描寫。
因為咒術界從平安時代到現代有一千年的實力斷層,在這一千年中能達到領域展開程度的強者用腳趾想也沒有幾個,一個都沒有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將目光放到千年前,以世家為代表的咒術師們又是藏私的代名詞,想讓他們的後人將流傳下來的經驗分享出來絕對比登天還難。
因此,教科書上關於領域展開的內容只有寥寥一頁,上面印刷著
:強大的個人必殺技,擁有範圍內術式必至的效果,對生得術式有增強效果,同時非常消耗咒力。
比起領域展開,書中相當大的篇幅都在介紹簡易領域,例如新陰流和真陰流。因為兩者形成了固定流派,所以有非常多的內容可講。上面還詳細介紹了創始人的身份,果不其然是兩個一看就干癟的老頭。
「……」八軒深吸一口氣,一把合上了書。
全是廢話,果然這種課不聽也罷!
果然還是問悟吧。
她蹬著滑輪椅從書桌後滑出來,在悟的背後剎住車,用赤腳點了點他的腰。
蘑菇狀的少年一抖,回過頭來沮喪地道:「怎麼了?」
八軒苦惱地道:「就是領域展開的事啊,完全沒有頭緒呢,可以給我講一講嗎?」
她的情況和傑有幾分相似,傑因為所擁有的咒靈太過繁雜以至於他還沒法從中摸清最本質的核心。同時,他所擁有的詛咒越多、實力就越強大,沒有上限的瓶頸期可言,自然也很難抓到打破天花板的契機。
而八軒亦然,術式本身的強大和隨之帶來龐大的咒量讓她缺乏需要使出渾身解數的場合,在這種情況下,本就不善鑽研的她更加一頭霧水了。
如果說科學界將物理學分為理論物理和試驗物理,那八軒就是妥妥的試驗派。
「那個啊……」悟像沒骨頭一樣軟綿綿地趴到她的膝蓋上,看起來不能變成蛇這件事真的給他的打擊很大,以至於說話都有氣無力的,「你想聽哪方便?」
八軒感到大腿一沉,原來是悟又蹭上來了一點,他毛絨絨的白發看起來像一只巨大的長毛貓,讓她忍不住心動地用手摸了摸。
他的雙手摟著她的小腿,弓著背將臉貼在她的大腿上,墨鏡被擠歪到了一邊,說話時的嘴角一張一合蹭著她的百褶裙:「其實就我數次使用下來的觀感來說,領域展開可以說是術士本人對於生得術式的個性延展。」
「硝子的領域我沒有親眼見過,所以不能下定論。因為我的生得術式是無下限,而我本人自認為缺少控制技,所以無量空處自然就是無下限的內側,充滿了停滯之力。」
「如果換一個人來繼承無下限和六眼的話,延伸出來的領域應該會截然不動吧?」
他當然不會說他在領悟領域展開的時候是因為八軒正在暴走中,他想在她空空如也的野獸腦袋裡塞點東西才變成這樣的吧,絕對會被提著領子拖到外面去打的。
悟偷偷向上瞄去,發現小八已經順著他的思路陷入了沉思,心中在松一口氣的同時竊笑了一聲。
「也就是說,要從術式的某一個特性入手,開發出大範圍的效果應用嗎?」八軒一邊無意識地摸著『貓』,一邊喃喃自語道。
「對對,真不愧是小八。」貓撒嬌地叫起來。
為人師表的新體驗趕走了他不能變蛇的打擊,悟的心情如六月雨後,一下又晴空萬裡了起來:「既可以是放大某個你已經非常滿意的長處,也可以是補全某個讓你不順手的短處,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長處和短處嗎?」八軒新鮮地復述了一遍,彎起嘴角道,「說實話,在此之前我都沒有這麼仔細地審視過自己的術式呢,好奇妙的感受。」
審視自己的術式自然會審視到自己在使用術式時的戰鬥方式、戰術風格,從而研究到自己對敵的心路歷程,這可以說一種自我反省的過程。
八軒雖然對自我反省這一趴不太感冒,但是就術式來說她還是掌握得相當細致的,不然也不會開發出『潛影蛇手』。
八俁呂臨阿之術的長處非常明顯,毒霧的蔓延範圍大、腐蝕能力強,半虵相的偵查力強。受誕後也在她的開發下被分成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部分肢體變成蛇的肢體,第二階段是
受誕不完全體、也就是單頭單尾,第三階段才是完全體八岐大蛇。
第一階段運用靈活、適合小範圍作戰、不會造成建築物損傷,第二階段防御力強大、攻速更快、還有體型優勢,第三階段要移山填海都不成問題。
要說短處的話也很明顯,那就是這個術式實在太敵我不分了。
毒霧放了之後它的走向就不再受她控制,一不小心就容易毒死自己人。
受誕第三階段後遮天蔽日的體型也讓她的破壞力達到了挪一步都會撞碎摩天大樓的地步,幸好此前都沒有用它在市區戰鬥,不然她的積蓄加上光脈贈送的黃金都不夠賠償的。在都市的鋼鐵森林都像小草叢一樣隨她游走的情況下,這其中要是碾死了誰她也不知道。
「那果然還是修繕一下短處嗎?」悟聽完她意外相當完善的分析,明知故問地挑眉道。
果然八軒擰起了眉毛,有些抗拒地糾結道:「可是我喜歡大的。」
「噗——」悟一下把口水噴在了她的裙子上。
八軒猝不及防,立馬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大聲喊道:「好髒耶!你給我洗!」
「我洗我洗!好痛,快放手,要斑禿了啦!」
「我說你們——」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充滿怨念地在八軒的宿舍門口響了起來,「大好的春季上午不拿來睡覺,這是在干什麼?」
「再吵鬧就殺了你,五條!」說完,噔噔噔的腳步聲響起,吱呀一聲開門、再砰的一聲關門,說話的人回到隔壁的自己宿舍,躺進被窩不動彈了。
悟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明明吵的是兩個人,為什麼只殺我一個?」
八軒露出被偏愛的得意微笑:「嗯,為什麼呢。」
來人正是硝子。
她昨晚正好在醫務室把外科篇的肝膽胰脾看到了只剩最後一章。薄薄的十幾頁紙,她想著不如當晚一口氣全都讀完,明天一來好直接上手解剖。
也是她被春季的平靜給迷惑了,忘了半夜待在醫務室絕不會有好結果。果然她剛讀完書,[窗]的救護車就開到了樓下,幾個穿著黑西裝的輔助監督抬著兩個擔架就噌噌噌直衝她這邊而來。
要說這兩位咒術師其實傷得都不重,唯一麻煩的一點就在於他們其中一人在御三家有些地位,而有些地位的這人又正好斷了手,硝子的咒量並不算多,手上又有著豐富的血管、神經、肌腱和骨骼,想要完好無缺地接上,其實比處理內髒損傷更為復雜。
她為了給他接手花了不少時間和咒力,再加上後續補液、抗感染等治療,回過神來就已經天亮了。
『被一個准一級的詛咒打成這樣,不如我去,還能節約點時間。』看著外面的天色,硝子倍感無語。
從醫務室出來,她抱著飢腸轆轆的肚子去了食堂,可是食堂還沒開工,於是她就只能在門口的台階上坐著抽煙。
中間七海和灰原提著毛巾、水壺和木刀,穿著運動裝從她跟前跑步經過了幾圈。
自那次體術指導之後,七海就養成了每天早起揮刀五百下的習慣,用的仍然是那把斷了一半的木刀。而灰原因為接受了傑的指導,在七海揮刀的時候就在一邊打拳。
硝子抽著煙,靜靜地望著後輩們晨間鍛煉的身影,竟不知不覺靠著食堂門口的石座睡了過去。
直到傑來吃飯,才把她拍醒。
「七海和灰原那兩個家伙呢?」硝子的臉上冒出了黑氣,「走了都不叫我。」
傑披著半干的頭發,手裡拿著一罐自動販售機出品的冰烏龍茶,好笑道:「沒辦法,出勤去了。」
「嘁,那好吧,就饒過他們這一次。」硝子被台階硌得腰酸背痛,齜牙咧嘴地用反轉術式治好了自己的肌肉酸痛,接過烏龍茶,跟傑一起走進了食堂。
幾天之後,因為八軒和悟出去旅游而飛回產屋敷宅邸去探望輝利哉的時丸急匆匆地衝了回來,一滑翔進窗戶就啄起八軒的硬腦殼,要她趕緊去見輝利哉大人一趟。
原來是悟在真人身上察覺到兩面宿儺的氣息,拜托輝利哉暗中調查的事有了結果。
而這個結果,不是情報,竟是一個粉色頭發的小男孩。
第80章 遠房弟弟
「大哥哥,你們是誰?牙仙嗎?」
粉色頭發的小男孩——虎杖悠仁趴在陽台上,衝著像鳥兒一樣站在電線上的兩個青年歡快地揮手,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笑容。
他正在換牙期中,爺爺告訴他把脫落的牙齒包好放在枕頭下面,半夜會有牙仙來用金幣交換走他的牙齒。
五歲的悠仁還在相信童話的年紀,他雖然對金幣沒有概念,卻對牙仙的到來充滿了期待。因此扛著睡意等啊等啊,終於讓他等到了會飛的牙仙!
然而被他認作是牙仙的大哥哥卻抗議了起來,讓希望落空的小悠仁好不傷心——
「說什麼呢小鬼,可別把本夜鬥大人當做那種小小的外國仙子啊!」其中一人大聲反駁。
另一個人看到悠仁低落的樣子,難辦地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電線上的青年一個披著黃綠相間的羽織,一個穿著深藍色的運動服,正是錆兔和夜鬥。
錆兔從電線上一躍落到了悠仁身邊的欄杆,蹲下身看著他的雙眼,寬和地問道:「孩子,你看得到我們?」
「看得到啊……」小悠仁悶悶地道,「你們真的不是牙仙嗎?沒帶金幣也沒關系哦,我可以把牙齒送給你們的……」
說著他就想要回房間去取枕頭下邊藏著的門牙。似乎是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話,他轉身就跑的速度著實快,讓錆兔都有些驚訝,但還是及時地攔下了他。
「我們真的不是牙仙,所以不需要你的牙齒。」錆兔無奈地說。
「哇,好敏捷的小鬼。」夜鬥也跟著跳上了陽台欄杆,「你叫什麼名字?」
被按住了肩膀的小男孩誠實道:「虎杖悠仁。」
錆兔和夜鬥對視了一眼:就是這家人了吧。
他們是受到輝利哉的委托來仙台調查縫合線咒靈的——
冬季各種詭異事件頻發,春季雖然平息了一段時間,但馬上就要迎來繁忙的夏季了,[窗]的警戒自然也跟著上升。以八軒和悟的動靜,與咒靈的戰鬥當然是藏不住的,牛舌店的塌方以瓦斯爆炸為借口瞞了過去,但真人的存在還是暴露在了總監部的視野中。
因為咒靈被當場祓除,依靠現場斑駁的殘穢並不能直接評估詛咒等級,所以這件事最終並沒有引起什麼轟動,只有悟和八軒因為沒有施放[帳]而受到了些許口頭批評。
明面上,事件就到此結束了,可是暗地裡仍有許多謎團沒有解開。
首先,兩位未成年情侶的仙台旅行並沒有廣而告之,除了平時交往較為密切的幾個前輩後輩之外,就只有作為班主任批下假條的夜蛾正道知曉。自從玉菜接手輔助監督的工作後,總監部對他們的掌控力就直線下降,禁足令相當於一紙空話,沒道理行蹤會暴露得這麼快。
而那家牛舌店的地址,悟除了在郵件裡和八軒提過之外,也只有他回京都前負責開車接送他的輔助監督知道方位。
那麼,那個縫合線的咒靈又是怎麼恰好在那天又恰好在那家店裡守株待兔的呢?
畢竟,從他句句不離六眼的言辭中就能看出,他是特意來對付五條悟的啊。
輝利哉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一定有哪個、或哪幾個環節裡出了問題。
根據『???』的探聽結果,總監部內有那個寄生蟲的人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接下來的高專、[窗]、和仙台本地他們都需要調查,而錆兔和夜鬥作為容易被人轉頭就忘的特殊種族,很難引起人們的警惕和猜忌,就非常合適在外調查了。
原本以為是大海撈針的活,但意外讓他們發現了一點不一樣的情報。
還得感謝此前從仙台經過的銀古,他察覺到這裡[蟲]的走向緩慢卻很有規律,像反向輻射一樣由周圍向一個中心
下意識地靠攏。
他驚訝地以為自己找到了除他之外另一個擁有吸[蟲]體質的倒霉鬼,急匆匆地跟在飄飄忽忽的[蟲]身後,畢竟這樣的家伙如果不學會一些防[蟲]的手段,很容易引起不幸,就像他小的時候一樣。
[蟲]的腳步在一戶普通人家的住宅前就停住了,像是忽然被斷開了磁吸一樣開始漫無目的地打轉,完全沒有聚集成災禍的端倪。
銀古一邊奇怪於這種現像,一邊上前按響了虎杖宅的門鈴。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出來開了門,他板著臉,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直白地讓銀古說明來意。[蟲]面對老人的出現毫無反應,像浮游生物一樣自顧自地在空氣中上上下下。
銀古尷尬地撓了撓頭,以前他都是受到苦主的委托才上門替人解決[蟲]的困擾的,默認委托人們都對[蟲]稍有一知半解,現在讓他對普通人解釋這些他們看不到的東西,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才能取信對方了。
最終他也沒能突破虎杖爺爺的冷面進到屋裡去看看情況,只好訕訕離開了。
但在離開前,他電聯了同樣作為[蟲]又行事可靠的錆兔來關注這裡,畢竟一直生活在[蟲]的周圍,總有一天會影響到自己的。
就這樣,錆兔和被輝利哉請求同行的夜鬥在無人的深夜中從一個又一個的房頂跳躍著找到了虎杖宅,並成功被小悠仁認作了會飛的牙仙。
「真的好多[蟲]啊!」夜鬥嗚哇一聲躲開一只海星狀的半透明生物,這種軟綿綿的腹足動物太惡心了,不要靠近過來啊!
錆兔倒是適應良好,[蟲]在他的周圍眾星拱月地發出愉悅而祥和的嗡鳴,如呼吸一般亮起一明一暗的生物光。肉粉色短發的青年蹲在星辰般的光點中,顯得格外神秘而原始。
「哇!」小悠仁被漂亮的星星給打動,驚艷地看著他,「好亮,不是牙仙,那大哥哥是神明大人嗎?那、那,您也可以實現我的願望嗎?」
一個是跟小孩子較勁的幼稚大哥哥,一個是嚴肅正經的可靠大哥哥,於是小悠仁的內心自然而然地偏向了會發光的可靠大哥哥。
原本他想要用金幣和牙仙交換一個願望,但如果是神明的話,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這邊才是神明啊,小鬼真是沒眼光。」蹲在錆兔身邊的夜鬥自然而然伸手去按小悠仁的腦袋,「你有什麼願望,讓我聽聽也不是不——嗯?!」
他的手甫一碰到小悠仁的粉發,就像被電了一樣刺痛起來。夜鬥倏地收回手,凝重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是有東西嗎?」小悠仁愧疚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以為是頭發裡藏了白天鑽草叢時沾上的蒼耳子,刺到了大哥哥的手。
然而上一秒還盯著自己手的夜鬥,下一秒就發出了足以嚇死人的仰天長嘯:「終於讓我找到了——喂小鬼,你的家裡人呢?」
他作為被時空雇佣的檢非違使,職責在於肅清一切擾亂時間法則的偷渡者——那個活了千年的老不死。可是那家伙實在太能躲了,他找了好久連對方的影子都沒有摸到過,就在他以為他和日和、雪音要像悟說的那樣在這個世界待上好幾年的時候,竟然被他逮到了送上門的線索!
在碰到小悠仁的那一刻,冥冥之中他察覺到了這個孩子是常理之外的產物,是本不該出生的生命,是愚弄時間的證明。
順著這個孩子追查下去,他履行完職責回到自己世界的那一天就指日可待了吧!
錆兔忍無可忍地在夜鬥的腦殼上砸了一拳:「收斂一點,想把其他人都引來嗎!」
「好吵!」小悠仁受不了地捂住耳朵,大聲道,「爸爸和媽媽在我出生後就去世了,現在家裡只有爺爺!」
喊完這句話,他移開視線,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
那個,假如大哥哥是神明的話,可以實現我的願望,讓我爺爺再見一見我的父母嗎?最近他總是看著他們的照片露出很傷心的表情,又不肯給我看,怪讓人擔心的……」
面對孩子充滿稚氣和關愛的願景,錆兔和夜鬥一下心情復雜,都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這時,小悠仁的房間門哢嚓一聲被打了開來,一張陰森森的臉在門縫的陰影中幽幽地瞪視過來,小悠仁渾身炸開,失聲道:「爺爺!」
他們大喊大叫的動靜終究還是引來了爺爺虎杖倭助,比起背著木箱、一看就是人類的銀古,夜鬥身上屬於神明的香味、冰藍色的貓樣豎瞳和錆兔若隱若現的半透明身姿都訴說著他們非人的身份,顯得他們的自我介紹異常有信服力。
「是嗎,我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哇咧哇咧地教訓完不睡覺的頑皮孫子,轉頭面對錆兔和夜鬥的虎杖倭助終於流露出了老人的疲憊和佝僂。
大人的陰謀詭計和孩子是無關的,小悠仁不情不願地被爺爺關在了房間裡,而錆兔二人被虎杖倭助領著來到樓下,相談好久之後,終於見到了倭助深藏已久的相片集。
照片裡,溫婉的女性和一個粉色頭發的爽朗青年相依而立,這位女性的額頭上,赫然是一圈明顯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縫合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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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一說,這個孩子從某種方面上來講就是小八的遠房弟弟了?」聽完輝利哉的講述,悟摸著下巴神來一筆。
忽然多了一個弟弟的八軒去摸仙貝的手一頓,臉上露出了空白的表情:「誒?」
第81章 宇宙貓貓頭
作為家中獨女的八軒跪坐在矮桌前,仿佛大腦一頭扎進了宇宙,眼前全都是混沌的星雲和隕石。
在神隱之地得知自己一整個族群都是作為工具有目的地在五百年前被繁衍出來的時候,八軒並沒有什麼感觸。
相隔五百年的時間實在太遙遠了,對日本史爛到一塌糊塗的八軒來說,室町時代和白堊紀也差不了多少。這就像有人告訴她人類的祖先並不是黑猩猩而是恐龍一樣,而以她不甚在意的性格來說,祖先就算是菊石獸和三葉蟲也是沒什麼關系的。
對於這個覬覦咒靈操術的腦型詛咒師,她並沒有什麼個人意義上的情感,既不感謝祂附贈她的降生,也不憎恨祂制造的死亡,只是間接地煩惱於傑的煩惱,感到祂打擾到了她與朋友的生活。祂就像結在後背的一條疤,特意去撫摸的時候能感受到一個凸起,可不照鏡子時根本看不見。
而現在,這條疤竟然在五年前不知不覺地又孕育了一個小孩……
和五百年不同,五年的時間對八軒來說就有了真實感。
五年前,十二歲的她在出雲的家中和父親針鋒相對、一大一小兩雙相似的金瞳在對視時暗含火花,而在同一時間,祂在和出雲同一海岸線上的仙台竟然又出於不明目的寄生成女人生下了一個體質特殊的男孩。
「所以祂果然是藤壺嗎?一不留神就會在船底結出一大片的那種?」她面色凝重,無意識吞下了一片激辣仙貝都沒察覺到,「太努力了。」
悟一口噴出了玄米茶:「噗——」
沉默了半天就得出這樣的結論,該說不愧是小八的腦回路嗎。
「真是不能理解,到底為了什麼呢?」她下意識把悟的茶杯拿來喝了一口,可是熱茶並不能緩解辣味,反而增加了它。
於是,八軒出汗了。
最近開始鑽研領域展開的她終於明白了努力的滋味,發現人類很容易出於『為了某個人』的目的而做出努力:為了勞苦的父母要努力得到高薪的工作,為了和妻子的承諾要努力改掉抽煙酗酒的陋習,為了給自己的青春不留遺憾而要努力打進甲子園等等。
為了父母、為了伴侶、為了自己,人類會產生源源不斷的衝刺力,向更好的一面進發。可是反觀藤壺,祂又是為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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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吶吶,羂索,我有沒有和你抱怨過你很難懂呢?」咒印的地縫中,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的真人雙手托腮,狀似天真地發問道。
在真人的世界裡,羂索假裝作為他顛覆人類的輔助了解了真人的野心。那麼在這個平行時空中,他作為羂索的『召喚物』想要得知祂的一切也很說得通吧?
畢竟,這樣才比較有誠意嘛。人類的會社招聘員工時不也會首先介紹自己的企業理念嗎?
畫家青年溫和地笑道:「怎麼了,突然之間說這種話。」
「你為什麼要做這些呢,為了宣揚自己的武力?為了從別人的痛苦裡得到快樂?」真人忽然做出靈光一閃的表情,「難道是那個嗎!因為世界從你手中奪走了重要的人,所以你也要讓世界感受疼痛嗎!」
畫家聞言頭痛地嘆了口氣:「這些天怕你無聊才給你提供了文本娛樂,能不要從裡面學這些乏味的台詞嗎?」
祂說著,彎下腰撿起了散落在真人身邊的小說和漫畫,將它們整齊地摞在地上。
性格像小孩一樣的真人並不擅長保持安靜,他自己被困在咒印中無法動彈,便嫉恨別人自由自在的樣子,所以總是出言騷擾羂索,有時說的是一些無意義的抱怨,有時說的話又莫名讓人覺得他不懷好意。
原本羂索在得知夏油傑能成為詛咒的同伴後,確實對真人吐露的一字一句都有暗自留意,想要從中獲取一些有用信息,可
是對方不知是無意還故意,在那之後一次都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
啊啊,不論有沒有私心,沒有用處的幫手其實更像一種阻礙吧……羂索這樣想著,平靜地給真人采購了他所感興趣的人類審美的結晶。
「知道這是漫畫台詞說明你也看了吧!曾經一度帶著好奇翻開書,看完又倍感失望、留下乏味的評價,帶著這樣清高的視角去品鑒,本身也是一種傲慢的表現吧。」真人攤開雙手,譏笑著尖銳道,「所以說,我對你這份傲慢究竟來自何處,很有求知欲啊。」
「好吧,」畫家垂目看著他,嘴角含著一絲慈悲的笑意,「說實話,我並不是愉快犯,對這個世界也沒有仇視。」
「為了某個人而行動的話,當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因為時間消逝而在記憶中模糊之後,人還能看清自己的本心嗎?所以,我也不是出於這種軟弱的理由而做下這些事的。」
「硬要說的話,更像是一種,嗯……明明有著最優解、卻看到世人對此紛紛視而不見的不理解吧?」
祂托著下巴,渾身不自覺散發出一種哲思的深沉。
「誒……所以為了打破世人的盲目,你甚至不惜和詛咒聯手嗎?」真人笑著自貶道。
畫家又嘆了口氣:「手段只是手段而已,為手段附上無意義的道德觀才是人類社會發展到現在令人感到失望的地方吧?」
「真嚴格啊,不過這句話我贊同哦!」
該說不愧是他曾經的合作者嗎,如果不是有生死之仇,他還真是相當中意祂的思想的啊!
可惜——
潮濕昏暗的地下室中,頓時響起了詛咒歡呼鼓掌的詭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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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風的庭院裡,粉色頭發的小男孩正在和棕色短發的小女孩一起跑來跑去,兩人一人拿了一把肋差當做太刀,插在腰帶裡一臉認真地模仿劍客用居合斬對打。結果因為小手太短,刀卡在鞘裡拔不出來,兩人頓時急得哇哇大叫了起來。
兩個孩子像兩個團子,幼稚地在草叢裡滾來滾去,完全看不出和其他同年齡的孩子有什麼不同。
而借住在這裡的一歧日和就成了幼稚園老師,和虎杖倭助兩人負責看顧他們不要掉進池塘。
原本以虎杖爺爺謹慎的性格,是絕不可能跟隨錆兔和夜鬥離開仙台的。相信他們是沒有壞心的奇人異士是一回事,而將老小的安全托付給陌生人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在夜鬥得到羂索的情報、想要用空間轉移回產屋敷宅暫且先行記錄的時候,吭哧吭哧從陽台爬水管到隔壁爺爺房間的小悠仁突破了被鎖上的臥室門。
眼見好不容易相遇的神明即將在他眼前化成一道光束離開,小悠仁哇的一聲撲了上去,連帶著擔心他會摔倒而伸手來接的爺爺也一起在白光中被帶到了產屋敷宅。
白光之後出現的地方並不像小悠仁想像的一樣是金碧輝煌的神聖天國,也不像倭助爺爺想像的那樣是別有洞天的神秘基地,而是一個郁郁蔥蔥、百花盛開的舊庭院,角落裡立著一座相當雅致的竹搭神社,外面似乎是農田和山野。
庭院的主人據說是個比他還老的高齡老人,不小心將他們帶來的夜鬥似乎非常害怕將他吵醒,對一臉震驚的祖孫二人慌忙比出『噓』的手勢,躡手躡腳地進屋找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少女來安置他們。
從大正時代延續至今的宅子從外表看充滿了古舊的味道,可裡面的設施卻異常新穎,從熱水器到電視機應有盡有。作為客廳的和室裡散落著幾支彩色筆、高中課本和粗點心,矮櫃上擺著隨身聽和CD,滿是世俗的生活氣息,一點也不神秘。
倭助恍惚間仿佛看到了兒子還未失蹤前的家裡,桌上也是這樣亂糟糟的樣子,對他說教他也只會摸著後腦勺哈哈大笑,說這樣才有溫馨的感覺
嘛。
「非常抱歉,深夜時分多有打擾。」
「啊啊這邊才是!夜鬥給您添麻煩了,真是過意不去!」被半夜喊起來的人類少女按著神明的頭慌裡慌張地鞠躬道。
少女帶他們去的房間應該之前是給某個少年居住的,她在為他們搬來被褥的時候,一拉開壁櫃移門,塞在門後的游戲碟就劈裡啪啦地掉了下來,跟著一起掉下來的還有一本夾在游戲碟中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泳裝寫真。
「這個姐姐之前在電視上有見過誒。」小悠仁指著寫真女郎,人小鬼大地道。
和他蹲在一起收拾光碟的夜鬥一下抬起頭來:「是嗎,請務必告訴我是哪個節目。」
在日和一腳叢林飛踢把夜鬥踹飛的同時,虎杖倭助黑著臉一拳砸上了小悠仁的腦瓜。
就這樣,相依為伴的祖孫二人莫名其妙地在氣氛搞怪的產屋敷宅留了下來。
而藏匿泳裝寫真的嫌疑人之一——五條悟摸著下巴,認真盯了粉色頭發的男孩許久,最終放棄道:「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就算用六眼也只能看出是一個普通人體質的小鬼而已。」
雖然對這個孩子的用處感到好奇,但因為仙台之行還留有疑團沒有解開,為了避免暴露方位,他們並不能在產屋敷宅邸久留,只能在碎片時間中作出自己還留在高專的假像,再依靠夜鬥的空間轉移落到他位於宅邸內的神社中。
這種感覺並不良好,他們總是被動地偶遇藤壺遺落下的一招半式,為此分析對方的行為語言,卻一步都沒有趕超到對方前面過。
宿儺的手指甚至只瞧見了兩片指甲,余下的方位也情報不明。
所向披靡的六眼竟然在藤壺的試驗品那裡碰了壁,悟托著腮,臉色變得臭了起來。
他心情一不好,就想搞事。
如果是普通人,面對對手的棋高一著興許就自認倒霉了,可是最強的少年思路別有一番風格:是不是該弄個驚天動地的大事件出來了呢?轟動到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讓他們手中正在進行的計劃不得不為此作廢,大家重新踩在同一起跑線上再行比過。
如果說一開始是因為天然的立場不同想要阻止藤壺波及到他們在意的人,那麼現在悟則帶上了一絲較量的勁頭。
輝利哉看著眉頭緊鎖的少年少女,舉著茶笑呵呵地勸慰道:「不要將自己陷進苦難的漩渦中去哦。人生只有百年之短,在這一百年的時間裡,果然還是美妙的東西才更令人銘記吧。」
就像他,兒時經歷了充滿血腥的漫漫長夜,可是現在回想起來,第一個跳入腦海的卻是陽光明媚的盛夏。
九十年前的夏天,時丸依偎在小八姐的懷裡懶洋洋地在樹蔭下癱著雙翼,硝子姐和煉獄先生坐在廊下談天,而傑哥和悟哥在撈池塘裡的西瓜,他的父母在分晚上要點的花火,而他和姊妹正從廚房中拿鹽瓶出來,恰好看到了這一切。
那一幕,他永遠也不會忘懷。
「知道了啦,」白發的少年哼地一聲抱起雙臂,「果然是上了年紀嗎,開始喜歡說這些話了。」
「等會吃蜜瓜要撒鹽嗎?」就在這時,雪音舉著一顆圓溜溜的靜岡蜜瓜從他們邊上經過,征詢道。
「要!」
「要!」
還不待悟回答,眼睛超尖的兩個孩子就一拋手中的『玩具』刀,紛紛歡呼著圍了過來。
「品位不錯嘛,知道要撒鹽。」野薔薇高傲地誇贊道。
悠仁比出大拇指:「撒了鹽甜味才更突出嘛!」
八軒頓時拋下了纏成一團毛線的糾結之情,指著一頭霧水的悠仁轉頭對悟說道:「我沒有這種弟弟。」
悟噗嗤一聲,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拖著長音道:「我也要撒鹽——」
因為時
間關系,當天他們並沒有和虎杖祖孫深入交談的機會,晚餐時他們必須要在食堂露面才行。
倒是銀古在聽說祖孫二人留宿產屋敷宅之後,特意上門拜訪了一次,終於見到了被倭助爺爺保護得很好的小悠仁。
「我說,孩子,你很適合做蟲師啊,將來要不要考慮看看?」抽著煙的單眼青年一身風塵僕僕的氣息,從口袋裡遞出一包見面禮。
「這是什麼?」小悠仁好奇地打開一看,發現是一盒粘得歪歪扭扭的自制煙草,「……」
他沉默半晌,最終苦惱地說道:「大叔,教唆小孩抽煙是犯罪吧?」
第82章 一周速成劍道班
「哦~十年前的東京真讓人懷念啊,廣告牌上掛的是畫報,還不是3D屏幕嗎?」
「夢裡的街景怎麼都好吧?話說回來,你這是什麼裝扮,眼罩?好遜誒,像顆羽毛球,真不想承認和我是同一個人。」
「因為我太強了嘛,不全都遮起來的話會稍稍有些困擾呢。其實原本還用過繃帶,但是綁起來實在太麻煩了,就被我換掉啦!你之所以還能適應墨鏡,就是因為太弱了哦?」
「嘻嘻,這邊可沒那麼容易被激怒哦?要是經過十年我都沒有一點成長才比較不可思議吧,你比我強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所以說,你到底為什麼又出現了,現世並不是你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吧。」
「很快就是了。」
「哈?」
「很快,現世就要變成真正的魔界了呢。」
「這算什麼,警告?就算是十年後的我,也不可能變成這種多管閑事的性格吧,吃錯藥了嗎。」
「哈哈,怎麼可能,你真逗。正相反,我是想要你絕對不要去阻止啊。」
「哈?!就讓那家伙得逞嗎?我這邊可是正不爽的時候啊,給我一個理由聽聽看先。」
「唔、好吧……實不相瞞,其實這邊要借這個機會去找一個人呢~」
「喂喂好可怕的表情啊,真為這個被盯上的人感到同情。所以是誰?」
「呼呼,不能告訴你。」
「我這邊付出代價卻是你那邊得到好處,而你連一個名字都不透露,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就算是我也是會感到羞愧的嘛,所有人都能知道,唯獨你(我自己)不行呢。」
「看這個反應,是這個時候的我就已經認識的人吧?」
「哈哈,糟糕,已經這個時間了?我該去授課了呢,就先走一步啦!」
「不准找借口跑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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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邊將《古事記》的記載代入課本,就能得出結論、就能……那個,五條同學,是有什麼身體不適嗎?不必勉強,必要的話去保健室也是可以的……」不如說請務必去保健室吧,不要再在教室裡釋放低氣壓了,好可怕啊!
日本神道史的代課老師顫巍巍地抱著教科書,內心寬面條淚。
悟抱著腦袋坐在課桌後,眼底一片烏青。
醒來時看時鐘上的數字明明顯示他睡了超過七個小時,對每天睡眠需求只有兩三小時的他而言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爆睡的程度了,可他還是覺得大腦疲憊,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仿佛被人耍了一般的憤憤殘留在心中。
做夢,絕對是做夢了!當時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可是無論怎麼苦思冥想都回憶不起夢的內容。
可惡,真讓人在意!但後來不管用什麼姿勢躺著都再也睡不著了!
竟然無視我!神道史老師在心中尖叫。
「這家伙是做人太差所以被怨念纏上了,才不是什麼身體不適呢,能不要污染我的保健室嗎?」硝子乖巧舉手,不客氣道。
「啊這、這,真是抱歉……」老師滿頭大汗地搓起了雙手。
「不要欺負老師啊。」唯一的優等生夏油傑端坐著,無奈道,「要睡的話課堂上也是可以睡的吧,這裡不就有個絕佳的榜樣。」
他拇指一指,左邊的位置正趴著一個睡得不省人事的少女。
老師一噎,已經分不清夏油同學是在幫他說話還是在暗諷他上的課過於無趣了。
嗚嗚,囂張的臭小鬼們,要不是為了賺外快,他才不來郊區代課呢,可惡!想他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性卻在幾個未成年面前幾次差點要哭,真是愧對母親的教誨啊啊!
「因為伊邪那美生產火神加具土命時
被灼傷下半身,形容恐怖,伊邪那岐驚駭之下離她而去。伊邪那美怒而派一千五百黃泉軍去追殺丈夫,卻被丈夫用十拳劍一一斬殺。而根據《古事記》記載,他們的三貴子之一素戔嗚尊(須佐之男)後來手持十拳劍斬殺了八岐大蛇,因此就能得出結論,十拳劍就是傳說中的天羽羽斬……」
一節課四十分鐘,很快被神道史老師熬了過去。
下課鈴一響,他就逃也似的收拾好教案狂奔離開了。
跟他差點在門口撞上的夜蛾正道看他劫後余生的姿態,不用想也猜到一定是自己不成器的學生們又做了什麼惹人討厭的事情。
唉,看來這個老師也待不長久了,果然現在就開始新一輪的招聘吧,不然這個跑了卻沒有下一個能夠接上的話,校長和他又要受到上面的責問了。
一拉開門,夜蛾依次看到一個笑眯眯的傑、一個吐煙圈的硝子、一個抱著腦袋的悟和一個埋頭趴著的小八,說是人間百態也不過如此。
最先打招呼的永遠是好脾氣的傑:「夜蛾老師,您怎麼來了,有任務嗎?」
開學後代課老師們紛紛復工,夜蛾老師便只用教自己平時負責的咒術課和體育課了。
作為靠武力維生的咒術師,咒術課不用天天上,可體育課卻是每天必上的。一般這樣的課都會放在晚餐前:離上一餐的時間足夠遠,不會因為運動過量而嘔吐;離放學又足夠近,可以馬上回去洗澡換衣服,清清爽爽地度過屬於自己的傍晚。
現在都還沒有吃午飯,夜蛾老師的到來就只說明了一件事——又有出勤的任務了。
不過這回並不是出勤,反而倒有別的驚喜。
「介於去年你們在學期中途咳、」他說到這裡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顯然熱血教師不擅長說謊,「中途逃學,應該沒有聽說到吧,東京京都姊妹校交流會這件事。」
「交流會?」這下,眯眯眼的、抽煙的、抱頭的都停了下來,只有睡覺的還在繼續。
夜蛾正道一顆粉筆頭像子彈一樣飛速投擲而去,被白皙的掌心一把接住,於是睡覺的也揉著眼睛抬起了頭。
「與其說是交流會,不如說是比武大會來的更貼切。第一天是團隊戰,第二天是個人戰。通常來說,只有二三年級的學生才有參加資格,規定人數是六人,去年因為人數不足本來要從你們中間補員,但是你們都……」夜蛾老師又停頓了一下,「東京高專的四年級又發生了人員斷層,所以參加的只有歌姬和冥冥兩人。」
「所以輸了?」
「有歌姬在不可能不輸吧?」
「你們會被討厭真的沒有一點自我反省嗎。」
「那個……我可以繼續睡嗎?」
「給我認真聽啊!」夜蛾正道一拳捶碎了講台,粉筆和木屑到處飛濺,「只有上一年贏了的學校才有資格舉辦下一年的交流會,所以你們都給我收拾好東西准備周末出發去京都!」
「這就是輸了的意思吧,遮遮掩掩的。」
「還不好意思說嗎,竟然這麼在意輸贏,怪幼稚的。」
「你們兩個,」夜蛾正道露出了漆黑的面容,寬大的手掌攥住兩個少年的腦殼捏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要是今年還贏不下來的話,就把自己腦袋上的特級稱號給摘了吧!」
「老師,我的發型啊!」
「但是,在這種節骨眼上參加交流會,是不是太沒神經了一點?」硝子大義凜然地說道。
「這些畢竟是只有我們內部才了解的內幕,對兩所高校而言,在春季的末尾舉辦交流會、借此提升學生的實力以度過夏季才是慣例。」夜蛾松開對少年的制裁,就見硝子左眼寫著『京都都是老古板』,右眼寫著『麻煩不想去』。
「……」他深吸氣。
八
軒立刻聯想到了自己熟悉的領域上去,因為原本打算睡到午飯的計劃被打破,她的心胸頓時變得狹窄起來:「什麼嘛,這是在模仿秋天囤積脂肪以度過冬眠期的熊嗎?人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
「……」他再深吸氣。
對少女無法動粗的班主任深呼吸道:「如果贏了的話——」
「又要請客?太老套了啦。」
「不,如果贏了的話,我就讓你們見到會動的熊貓。」
「!」八軒一下坐直了身體。
硝子嘴裡的煙也掉在了地上。
兩個少女對視一眼,目光凜然。
「絕對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放心上,絕不會讓你因為搞出人命而被通緝的。」
悟和傑小聲道:「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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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是團隊戰,第二天是個人戰……』
「個人戰啊。」
硝子洗完澡,用掛在脖頸上的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黑發,感慨了一聲。
如果是以前,這樣的交流會絕對會想也不想就把她排除在外,從一年生裡找一個人補員的吧。就算是她自己一定也會認為這樣沒什麼不好。
而現在,她開始為曾經認命的自己感到了不甘。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掛在門背後的那片火焰狀的刀鍔。
據說北海道的農民們都認為從馬蹄上掉下的蹄鐵會給人帶來好運,因此會用繩子將蹄鐵綁在門後,以保佑自己立入順利。
刀鍔和蹄鐵都是金屬制品,效果應該、應該也差不多吧。
她看著自己的右手,曾經掌心的劍繭已經模糊不清了,替代的是一層因為握筆和手術刀而在中指長出的筆繭。
「我也懈怠了啊……」她呼出一口氣,失笑起來,「被那個人看到的話絕對會被說教的吧。」
冷氣一般的白霧隨著她的呼吸在口中出現,全身的血液流速加快起來,肺部鼓脹,增加的血氧含量原本會加重肌肉間的乳酸堆積,讓運動後的人更加四肢酸痛,可是在反轉術式的影響下,乳酸被咒力消解,副作用被抹除,只剩下增強身體機能的正面影響。
「咚咚!」
「噗、咳咳!」房門被驟然敲響,硝子被打斷了莫名其妙練起來的呼吸法,捂著胸口咳嗽了起來,「誰?」
「是我。」
「小八?」她疑惑地站起身去開門。
「你洗過澡了啊……」嬌小的少女恍然大悟地站在門外。
「唔、嗯,怎麼了?」
「想要叫你去道館來著。」
「誒?現在?」
「嗯,畢竟硝子下午的眼神,是想要贏的意思吧?八軒八辯一周劍道速成班,要參加嗎?」門外的少女像是悟心鬼,一臉理所當然地說著讓人心髒怦怦直跳的話。
「……要!」硝子眨了眨眼,半晌露出了興高采烈的笑容。
然而她很快又收起了笑容,冷酷道:「五條那家伙禁止參加的吧。」
「嗯?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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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海建人最近以十六歲芳齡過上了都市白領的生活,早起跑步揮刀,回宿舍衝澡後去食堂品嘗第一波的早餐,白天上課,下午再度運動(打架),再在規律的時間用晚餐,泡澡之後找一本感興趣的書閱讀。
如果不幸被上司點名出差(任務),則盡量在可控範圍內縮短工作時間,在忌庫租借到趁手的短刀、生得術式和武術的融合也漸入佳境、與灰原的配合逐漸默契之後,他也能有這樣余裕來思考工作和私人時間的占比問題了。
就在他以為咒術師的生活就是這樣單純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平時與他對未來職業規劃很有話聊的硝子
前輩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奮了。
誒?不是說急於在畢業前考出醫師執照,好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的嗎?這是在干嘛?
他眼睜睜地看著硝子前輩手拿一把陌生的鋒利打刀,用著他從沒見過的招式,在道館和八軒前輩打得有來有回。
「這是……?」
深沉的波濤在明亮的刀刃上洶湧,仿佛葛飾北齋的《神奈川衝浪裡》,名畫會流傳千古,令人驚艷的武技同樣也會。
「水之呼吸-九之型,水流飛沫!」少女的叱吒在空曠的道館中響起回聲,木質的地板上驟然顯出一串漣漪,一直從牆壁蔓延至天花板。
硝子踩著炸開的水花躲過八軒切向自己腳踝的刀鋒,從天而降利用重力加速了自己自上而下的劈砍:「八之型-瀧壺!」
兩個少女雙手舉刀相峙,金色的雙眼和黑色的雙眼在對視間有微不可查的默契。
第83章 交流會(一)
京都的小路上,一輛毫無派頭的面包車載著幾個四仰八叉的十七八歲少年少女,嗡嗡地向前開著。
其中一個丸子頭少年回頭問道:「你的呼吸法自創招式練得怎麼樣了?」
曾經一心九用操縱咒靈給柱們當做練習對像的傑自認為很有資格提問,要說呼吸法的話,他可是見識得最為全面的。
坐在冥冥和歌姬中間、頗有昏君左擁右抱意味的硝子推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低沉道:「稍微有些靈感了。」
以富岡義勇為例,他就在水之呼吸的十型基礎上創造出了第十一型-凪——讓自身進入寧靜止水的狀態,同時使進入自身刀刃的攻擊距離內的所有術式均無效化*,是非常符合他古井無波的性格的一招。
要想獨創出屬於自己的招式,不但需要千錘百煉的基本功,還要在融會貫通所有型的基礎上開發出屬於自己的道路,這本來是天才中的天才再經過無數嘗試才能達到的。
可是,不覺得很耳熟嗎?是不是和領域展開的思路非常相似?
這對已經掌握了領域展開的硝子而言,就像站在一座山峰的頂端眺望另一座高山,她望著山腰上不停有人徘徊猶豫,而她站在高處,已經一眼就看到了捷徑。
然而無論捷徑是如何的方便,最終都還是要靠她自己的雙腳去走,因此僅憑這一周的臨時抱佛腳,現在也才只有一點不知道經不經得住實踐的靈感而已。
歌姬在一旁欲言又止。
這一周來小八和硝子的劍道速成班她也有所耳聞,但在此之前她從來也沒有見過硝子動過武力。區區一周的時間,怎麼也不可能把一個四體不勤的少女鍛煉成劍道大師吧?
京都校和東京校之間又針鋒相對、氣氛詭異,對面嫉恨這邊行事高調、把他們擠得毫無存在感,這邊也討厭對面自以為正統的輕慢態度。雖說是姊妹校,可實際關系真的不怎麼樣,兩邊交起手來很難會手下留情。
想到硝子可能會被打傷,她就忍不住暗暗擔心了起來。
冥冥靜靜地微笑著,她好像洞悉了歌姬的情緒,又好像沒有,又或許只是不在意。
「今天悟格外的安靜啊,是在憋什麼壞主意嗎?」她玩笑道,忽然提起了車裡的另一個人。
聽到了世上最討厭的人的名字,歌姬的注意力被引走了——
是啊,平時這家伙不是最吵了嗎?
只見白發的少年抱臂躺在車座上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眉頭微微地皺著,有別於平時嬉皮笑臉的模樣,竟讓人在他那張足以吃軟飯的小白臉上意外能品到一絲深沉。
這幾天一直和硝子在一起的小八也沒有趁此機會坐在他身邊,反而和傑坐在一起,兩個難兄難妹正你一眼我一語地在傾訴自己鑽研領域時遇到的困難。
『莫非是,分手了?』歌姬的瞳孔瘋狂震顫,嘴角卻止不住地上揚。
夜蛾正道握著方向盤,從後視鏡裡看到面包車內的人生百態,忍不住滄桑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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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前輩,抱歉打擾您,請問您等會兒有空嗎?這邊有一點業務上的疑惑想要問前輩,不知道……能不能耽誤您一點時間呢?」
[窗]的辦公樓中,五條玉菜穿著一身職業裝,在走廊上柔聲攔住了一個男性。
她入職不過一兩個月,哪怕曾經是特別准二級咒術師,出勤履歷長達數年,在[窗]這個新部門內部也需要恭敬地叫其他人前輩。
被叫住的男性抱著一摞文書資料,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羞澀而溫柔的秀麗女性,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道:「可、可以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玉菜露出了如釋重負的驚喜笑容,「作
為報答,就讓我請前輩喝酒吧?小小心意,請務必不要拒絕!」
「喝、喝酒嗎?!」男性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下唇微微顫抖著,「哦……那可真是破費了……」
「你、你有哪裡不懂?姑且先問一聲,要是我回答不上來,可就、就太辜負你的酒了……」
「是這樣的,」玉菜苦惱道,「如果我負責的術士在任務之外有私下行為,比如說去了哪裡、買了什麼、吃了什麼東西,我也要在報告書中標注嗎?」
「怎麼會呢,」男性松一口氣,拘謹地笑了起來,「那樣也太繁瑣了,就算是上面也不想多花精力看這種東西吧。」
「那麼,把這些內容說出去的話算是暴露術士的隱私嗎?會被處罰嗎?」
「要看後果的嚴重性和術士的容忍度吧……等等、我記得,你是負責八軒術士?據說她是個相當好相處的伙伴,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困擾才對?
「我之前負責的五條術士才讓人……啊啊,不是說你家族的家主不好的意思,還請不要誤會!」
「怎麼會!」玉菜的臉色帶上了一絲不自然,言語不經意間流露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怨氣,「前輩也是因為壓力太大才會更換負責的術士的吧……」
「對了,你就是因為他才——」男性驟然閉嘴,似乎察覺到自己戳到了別人的傷心處,面色變得羞愧起來,遮了遮手中的文件。
玉菜因為他的動作下意識瞥了一眼文件的標題,只見封面上赫然寫著《六眼-星漿體》五個字,她流暢地收回目光,苦澀地笑起來:「哪裡,是我自己想要嘗試獨居生活才會搬來東京的,和家主大人沒有任何關系。」
就在這時,一間辦公室打開房門,從裡面傳來了監測警報的響聲,一個焦頭爛額的腦袋探出來不客氣地衝走廊裡的男性喊道:「佐藤,你還沒有把這幾張紙送去總監部嗎?這邊可是馬上就要出勤了啊?」
玉菜和佐藤頓時慌張起來,一個為自己耽誤了前輩的行動而道歉,一個在為自己左右為難的局面驚慌失措。
「我為前輩去送吧?」玉菜自告奮勇道。
「可是之前你因為學生春季假的事情和上面鬧得那麼僵……」佐藤還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但是如果不及時送到總監部那裡,前輩會受責罵吧?」玉菜黯然道,「我不想前輩因為我的緣故挨罵,這會讓我過意不去的。」
美人傷神別有一番風情,佐藤吶吶道:「那、那好吧……」
他說著,終於把手中的文書資料交到了玉菜手中,一步三回頭地去外派部領車鑰匙了。
玉菜神色不明地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輕柔地撫了撫手中細膩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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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酒店房門被敲響。
悟用干毛巾蓋著濕漉漉的頭發,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路上和傑有說有笑的小八。
「喲。」少女打了聲招呼,自在地鑽了進來,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
習慣了在外住同一個房間,睡前沒有見上一面的話總感覺少了點什麼,於是她就順著自己的心意來敲門了。
頂著毛巾的少年一言不發地關上門,也跟著坐了下來。兩人的體重相差甚大,柔軟的沙發立時以他為中心凹了下去,八軒坐在一個斜坡上,不由地便滑到了悟的腿邊,與他挨在一起。
「還沒有想好嗎?」她眨眨眼,忽然沒頭沒尾地問道。
悟攤開手腳,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是嗎。」八軒不再說什麼了,她把自己挪到悟熱烘烘的懷裡坐好,拿起遙控開始漫無目的地調起頻道。
NHK在每個星期日晚8點准時開播大河劇,TBS已經放起了日曜劇場《仁醫》的片尾曲,日本電視台在放日
十檔的《超級變變變》,而富士電視台竟然在播《ONE PIECE》?
「誒,這邊收不到東京電視台嗎?還想看《孤獨的美食家》來著……」八軒喃喃道,把頻道調了一圈,調回了《ONE PIECE》。
電視裡,被綁在處刑架上的哥爾-D-羅傑大笑著喊道:『想要我的財寶嗎,想要的話可以全部給你!去找吧,我把所有的財寶都放在那裡!*』
原本想將安靜進行到底的悟一動,無奈地掀開眼前的毛巾:「這邊可是京都的鄉下酒店啊,有電視就不錯了吧?」
被搭理了的八軒頓時抬起頭:「京都……是關西地區吧?」
既然開了口,再玩沉默就有耍脾氣的嫌疑了,本就只是在思考事情的悟不解地低頭道:「是啊。」
「那為什麼你不會說關西腔。」
「……等、啊?」他的思路徹底被打斷了。
「不是說京都有京都腔,大阪有大阪腔嗎,為什麼沒聽你說過京都腔。」
「家裡根本就沒有人說啊,而且你忽然在意這個干什麼?」
「在收費站的時候聽到了,覺得很有趣!」
「讓我想想……」悟抹了一把臉,看著熒幕上頭戴花巾的男男女女因為海賊王的一句話紛紛揚帆衝向一望無際的大海,他忽然瞪大了雙眼,手停頓在嘴前:「我想到了。」
「讓我聽聽看!」
「不、不是說這個……」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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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蛾老師帶著東京高專的一行六人來到了京都府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雖然一個是都立一個是府立,但和東京校相同,京都校同樣占地廣袤、人員稀少。
即便自詡正統、建校時間比東京校長出百年,京都校的學生成分也大多是在族中不受重視的邊緣人物。真正有潛力的孩子都會被留在家族中培養,或者送去禪院家接受精英教育,像悟這樣自己跑出來的才是異類。
在夜蛾老師的這種說辭介紹下,他們完全沒想到會在京都校的迎接人群中看到禪院直哉的面孔。
當時歌姬正攥著八軒的肩膀質問她早上怎麼會從五條悟那家伙的房間裡出來,一個染著一頭金發的少年就從京都校的學生中穿行而出。
他先是挑剔地看了一眼八軒的容貌和身材,隨後嗤笑一聲,用一副熟稔的口吻對悟說道:「不會吧,怎麼找這樣的女人?難道你的品位不過如此嗎?」
第84章 交流會(二)
「誒?」
「誒?」
此話一出,東京校和京都校兩邊的人都陷入了可疑的沉默,包括本該出面寒暄的班主任夜蛾正道和校長樂岩寺嘉伸。
兩邊學校雖然平時並不往來,也稱不上有什麼好的交情,但是上來就說這樣尖酸刻薄的話,這已經不能用失禮兩個字來形容了。
京都校的同學們一個個像樹樁一樣立在原地,臉上出於禮儀而擺出的笑容顯得有些尷尬。
傑一言難盡地看向硝子:好紈绔的發言,太突兀了以至於我完全生氣不起來。
硝子饒有興致地看向傑:有沒有一股校園劇裡惡毒女配角的既視感?聽著好像他暗戀五條似的。
傑掩面:……你饒了我吧。
而作為被攻訐的對像,名叫八軒八辯的少女仍舊毫無自覺地站在同伴中。她安靜垂目,雙臂放松地垂放在身體兩側,睫毛的間隙中隱約流露出恬淡的金色鱗光,完全不見一絲驚慌惱怒。
簡而言之,在發呆。
不在意的人說的話不用聽,沒有利益相關的人做的事不用看——如果領域展開的目的是將生得術式揚長避短的話,那麼『大』這一點她絕對要保留!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怎麼利用有限的咒力在短時間內突顯它的……等等、好像有人在用她最近感興趣的京都腔說話?
嗯?就已經說完了嗎?可惜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麼內容,不過想必是些廢話吧,不然硝子一定會復述給她的。
金發少年見對方溫馴地接受了他的指教,才贊賞般輕慢地點了點頭道:「這副乖巧的姿態倒是值得褒獎。」
歌姬滿頭青筋,攥緊了拳頭就要發作,卻被冥冥攔了下來。
交往中的女友在御三家繼承人的惡語面前『認慫』了,京都校的同學難免將目光放到了另一個當事人——五條悟的身上。
在日本,女性的身份總是和『溫婉』、『柔弱』、『可欺』這樣的詞聯系在一起;如此同時,男性則被要求當家做主、成為兩性關系的擁有者——被這樣當眾挑釁,哪怕並不為女友感到委屈,單純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也應該有所表態吧?
只見白發的高大少年緩緩抬起了手,眾人開始屏息,誰知他竟然矯揉造作地用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發出啼鳴:「不會吧,還在用這種招數吸引我的注意嗎?都說了我們之間是沒可能的,放棄吧,直哉君!」
在禪院直哉惱恨的表情下,京都校的眾人瞪大了雙眼:傳說中的五條悟,竟然是這種奇怪的性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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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期三天的姊妹校交流會,遵循古今海內外慣例,第一天通常都用來進行會前宣講和比賽動員。
各個一身漆黑的少年少女們坐在講堂的木地板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兩邊的教師在台上互相交換禮物。
和其他人端正的跪坐姿勢相比,東京校的四個問題兒童坐姿就顯得不羈了許多,盤腿坐的、鴨子坐的、屈膝搭臂的應有盡有。
都什麼年代了,就不能學學普通高中建座體育館讓他們坐凳子嗎……歌姬忍受著膝蓋和大腿的酸澀,咬牙切齒地想著。
不過在聽到後輩們的竊竊私語後,她就忘記了那點肌肉酸痛。
「那家伙誰啊,金發的那個。」傑裝模作樣地用手遮著口型,悄聲說道。
悟正無聊地在玩翻蓋手機自帶的貪吃蛇游戲,隨口道:「禪院家的人。」
「禪院家?沒有聽說御三家裡除了你以外還有人來讀高專啊?」硝子驚訝了。
坐在一邊的京都校的學生——天宮誠一露出了咬牙的表情。他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插嘴道:「他才不是我們這邊的同學。」
他一插嘴,東京校的幾人紛紛看向這個憋不住話
的少年:他剃了一頭圓寸短發,雙手綁縛著拳擊用的繃帶,下巴上有一點沒刮干淨的胡茬,看起來似乎是個不修邊幅的粗心家伙。
才升到二年級的天宮今年是頭一次參加交流會,平時他沉浸在武技的修煉之中,對兩邊學校之間的競爭關系並沒有什麼太清晰的認知。
有了他的話作為破冰,另一個京都校的三年級前輩——准一級術士海老沙羅不鹹不淡地瞥了過來:「據說是因為想看有意思的較量,那位給校長交納了獻金成為了評審一樣的角色。」
誰的較量才算是有意思的,大家頓時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向那個專心致志對付手機游戲的人看去。
又是你啊,五條悟。
間接成為了被買票觀看的娛樂演員之一,海老沙羅雖然有些不虞,但對此適應得很快。作為高年級生,那份豐厚的獻金之後也會有部分進入她的腰包,她一個不受家族期待的邊緣少女又怎麼會和錢過不去呢?
聽到錢的話題,端著微笑面癱臉的冥冥生動了起來:「具體是什麼金額呢?有流動額度嗎?辛苦參加交流會,多少應該給每人在經濟上有所獎勵吧?」
學生間的談話漸漸喧囂起來,又有一個少女被暢所欲言的氣氛所影響,怒其不爭地對八軒嘲諷道:「倒是你,是不是太沒種了一點呢?被那樣說都沒有反應嗎?」
「誒?」八軒看著驟然探到她面前來的漂亮腦袋,才後知後覺地慢吞吞道,「所以是誰說了什麼。」
「完全在狀況外嗎?!」駒場涼子的臉色猙獰了起來,「那麼大聲的話都沒有聽到,你也太遲鈍了吧!」
想到沙羅前輩因為沒有找到可靠的推薦人至今停留在准一級的等級上,而眼前這個耳背的家伙據說一入學就被評為了一級,涼子自然有些不服氣。
「沒用的,這家伙的大腦裡有白痴屏蔽系統,是天然聽不到白痴說的話的。」悟忽然冒頭,比手介紹道。
涼子的眼神犀利了起來:這樣一說,不被搭理的禪院直哉是白痴,而被回答了的我……豈不就是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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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禪院直哉此生最為在意的,除了實力,就是容貌了。
在堂哥禪院甚爾離家出走之後,唯一能夠讓眼高於頂的他在實力和容貌上均心服口服的,就只剩下了五條家的五條悟。
這個曾和他同樣受家族矚目、卻先他一步坐上家主之位的同齡人時不時就會因為行事出格而成為眾人茶余飯後的談資:丟下家族跑去讀高專、讀了高專又逃學半年、逃學原來是為了偷偷和異性交往、交往後就迫不及待地接手了家主之位。
這樣按時間線排下來一看,這家伙豈不是在離家之後就一直在被女人牽著鼻子走嗎?
如果對方還是那個叛逆的離家少年,這樣的行為似乎也並不算出挑。畢竟有兩性問題的家伙在御三家中簡直一抓一大把。
可是一旦坐上家主之位,他的行為就變得讓人不可忍受了。
女人天生是低人一等的存在,是用來更衣的、准備飯菜的、隨侍的,重視這樣的存在多過於自己的權力,堂堂御三家之一的家主怎麼能做出這樣荒唐可笑的事呢?
無法接受自己嫉恨的對像竟會如此昏聵無能,禪院直哉在聽聞姊妹校交流會會有五條悟和他女友參與的當天,就聯系了樂岩寺校長說他要現場參觀。
沒錯,這就是特權可以做到的事,如果他們是鬥獸場裡和獅子搏鬥的奴隸,那他就是以此取樂的羅馬貴族。
如果五條悟忘了這件事,那就由他來提醒對方吧。
交流會的第一天是團體賽。
團體賽會規定一個大型場地,在場地中放入一體游走的二級咒靈而數個三級咒靈,兩邊率先祓除二級咒靈的一方算作獲勝。
如若在天黑之前還沒有一方祓除二級咒靈,那麼哪邊祓除的三級咒靈更多,則獲得勝利。
這項競賽考察的是學生的偵查能力和協作能力。
理論上來說,學員間應互相搭配,偵查力強的和戰鬥力強的並行,偵查者負責搜尋二級詛咒的行蹤,武力者負責抵抗對方學校的干擾和祓除詛咒。
但是反觀東京校,悟、傑、八軒和冥冥都是偵查和武力俱佳的個中好手,悟靠六眼、傑靠詛咒、八軒靠半虵相、冥冥靠烏鴉,團隊賽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易如反掌。
想要讓他們失敗,除非二級詛咒在京都校的出口來一個開門殺,否則東京校絕無落敗的可能。
「這也太容易了吧,比鬼殺隊的最終選拔還要兒戲。」在出口等待廣播宣布開始的這段時間,傑扶著脖頸沒什麼干勁地感嘆道。
二級詛咒並不擁有特別的術式,除了異形的軀體和表皮硬度之外沒有任何亮眼之處,對已升上特級的傑來說連錦上添花都不算,當然激不起他的收集癖。
「二級咒靈……」八軒也嘆了口氣。
太無聊了,這是在過家家嗎?
雖然以她的半虵相並不能一下子就搜索完整片區域,但假如降誕八岐大蛇的話,這點地盤就會被瞬間擠滿,到時候不論是二級詛咒還是三級詛咒都會在龐大的身軀下被碾成泥,這樣瞬息就能結束的對局有什麼比試的必要嗎?
沒有懸念的戰鬥真是讓人完全提不起興致啊……
於是繼傑之後,八軒也跟著廢了。
兩人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另外人,四只眼睛流露出相同的意思:沒有我你們也行的吧,加油,看好你們哦。
「別這樣嘛,就不能自己找點樂子嗎?」悟不滿地說道。
在來的路上沉默了一路的少年終於在想通點子之後恢復了元氣,此時面對摯友和女友的擺爛他頓時大聲抗議起來。
蹲在地上的兩人撐著臉沒精打采地問道:「那你有什麼想法?」
白發少年扶著墨鏡眼珠一轉,鬼靈精怪地說:「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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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熱血漫畫中的賽事注定會出岔子,例如《NARUTO》的中忍試驗、《atta titan》的士兵選拔等等。
廣播宣布比賽開始,京都校的六人在海老沙羅的帶領下踏進森林,他們行進到某一深度便依照計劃朝左、右、前三個方向散開,其中海老沙羅單行一路,駒場涼子和天宮誠一並行一路,另三人再行一路。
然而他們越走,就越發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理應綠意盎然的樹叢散發著黯淡的死氣,鳥雀走獸的動靜銷聲匿跡,陽光投射下來的光斑帶著微弱的扭曲,就像空氣中漂浮著微不可查的粒子引發了丁達爾現像。
在這樣的森林中稍走一會兒,就能感受到胸腔微微發悶,好像吸入的空氣讓肺部產生了負擔。
駒場涼子忍受著不適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在她口中仿佛變成了有形的食物,她皺眉咀嚼起來。
「怎麼樣?」天宮誠一問道。
「有草木的苦味、泥土的腥味、詛咒的臭味……還有一股、啊!好辛辣的味道!」她含著淚花吐出刺痛不已的舌頭,模模糊糊地大叫起來,「空氣裡有毒!是咒力的產物!」
駒場涼子的生得術式名叫[氣吞子],顧名思義能通過吞下空氣品嘗出現場的一切情況。氣味是停留最久的痕跡,有的時候在詛咒的殘穢都已經消失的情況下她還能靠術式分辨出咒靈的去向。
天宮曾開玩笑說她不應該姓駒場,應該姓犬飼才對。
「釋放毒的咒靈嗎?」天宮誠一的面色凝重了起來。
他是純粹的體術派,目前的得意技是靠咒力時間
差來造成二次打擊的徑庭拳。對他這樣物理職業來說,毒素這樣的魔法攻擊是最為苦手的。
能夠被涼子嘗到毒的辛辣,咒靈應該就在一公裡的範圍內了。
他們可不像東京校,打團戰還帶治療師。面對毒素這樣的持續掉血BUFF,還是速戰速決來的好!
「得快點把其他人集合過來才行!」涼子當機立斷開始撥打電話。
而東京校這邊,本應同樣在林子裡搜索的六人還在原地。原本想要偷懶的二人正在不停勞動,其他人反倒無所事事了。
傑手拿一把狸貓芭蕉扇站在八軒的身後不停地扇著,八軒在他一步之前一口一口打嗝般地吐著瘴氣,悟在空中統觀全局、指揮著他們的頻率。
「停!等一下再扇!現在稀釋過頭了!」
第85章 交流會(三)
屬於教師和參觀者的休息室內,一面由顯示器組成的牆面正顯示著團隊賽賽場中的實時影像。
手邊放著點心和茶水,一個個端坐的身影們望著顯示器,時不時私下交流一兩句話。
信號的傳輸似乎並不流暢,像素低下的顯像管屏幕總是斷斷續續的夾雜著雪花,黑白的畫面上顯示著重重樹影,幾個面目模糊的少年少女在其中穿梭。
還有一面牆上貼著數張符紙,代表著場地中咒靈的性命。一旦咒靈被祓除符紙就會燒毀,按照兩方學員登記的咒力分辨,東京校的得分會出現紅色火焰,京都校的得分會出現藍色火焰。
開場大約一個小時左右,第一張符紙就燃燒了起來,紅色的火焰顯示是東京校得分。有它作為開頭,緊接著在後面一刻鐘的時間裡,除了二級咒靈的符紙,另外代表三級咒靈的符紙都一個接一個冒著紅色火焰自燃了。
按照常理,這代表著在短短一小時十五分鐘的時間裡,東京校學員的足跡就已經踏遍了寬闊的比賽場地,找出了所有三級詛咒並將它們都悉數祓除。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吧?」禪院直哉指著只剩下一張符紙的牆面,挑眉笑道。
他從比賽開場就一直緊盯著東京校出口附近的幾個監視器,可是屏幕裡除了搖搖晃晃的葉片以外根本沒有半點人影,就好像東京校的學員們還沒離開出口一樣。
不可能吧,沒有離開出口,那要怎麼祓除咒靈呢?符紙和監視器兩者當中必定有其中一樣東西出故障了,否則無法解釋這樣的現像。
對於心高氣傲的他來說,收下他的獻金卻只能拿出這樣漏洞百出的工事顯然是無法容忍的。但同時禪院直哉也是個圓滑的家伙,面對樂岩寺校長這樣保守派的首領人物,他並不願得罪,即便心中瞧不起,臉上也能露出虛偽的笑容。
果然樂岩寺校長也對這樣的現像並不認可,立馬就著人去檢查了。可是一會兒之後,下面的人卻報上了符紙和監視器都沒有故障的結果。
「這是在糊弄我嗎?」直哉在工作人員戰戰兢兢的道歉下傲慢地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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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姬:「這也太亂來了吧?」
冥冥:「有什麼不好的嘛,反正也沒有規定不准我們這樣做吧?」
傑:「只要二級咒靈沒有被祓除,比賽就必須持續到天黑,有足夠的時間能跟對面玩玩了。」
三人蹲在出口處,一邊捉弄著搬樹葉的螞蟻,一邊閑聊。
而本應和他們待在一起的悟、小八和硝子,卻不見蹤影。
樹林的深處,聚攏在一處准備對付二級咒靈的京都校六人卻疑惑了起來。
半徑一公裡的範圍內他們都搜索過了,卻絲毫沒有看到咒靈的蹤跡。用上咒力去觀察殘穢隱約能看到一些徘徊的腳步。但在有過一次交流會經驗的三年級前輩看來,這種原地停駐的風格應該屬於三級咒靈。
駒場涼子為此感到了很大的壓力,開始不停地使用[氣吞子]確認空氣的成分,一直吃得肚子鼓起不停打嗝。
然而她又是個美少女包袱很重的人,要不是為了在交流會上展示出亮眼的成績,她才不願意在眾人面前露出這樣不可愛的一面。
就在這時,樹叢終於由遠及近一片一片晃動了起來,好像有什麼龐大的東西正直直地穿梭而來。
「來了。」海老沙羅神色一凜,抬起的手指縫裡赫然夾著四枚回形針。
除了葉片摩擦的窸窣聲以外,整個場地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靜。
眼前的樹干搖晃了起來,龐大的來者終於要顯出它的真面目,可是對方前進的動勢卻突然一變,樹干被撞斷,葉片、枝條和泥土紛紛飛揚起來。在這吸引注意力的障眼法中,對
方急速變向繞到了他們的左側,在他們反應未及的瞬間從深林中撲出一張血盆大口!
「!」太快了,根本躲不開!
血紅的咽喉和尖銳的毒牙霎時出現在眼前,被驟然降臨的危機感壓迫到無法動彈駒場涼子眼見就要被當場吞噬,四枚射速足以接近光速的回形針從海老沙羅的手中激射而出,攻擊的方向是——蛇形咒靈的眼睛!
這是海老沙羅的生得術式,越是彎曲的東西她越可以加強它們的速度和強度,像回形針這樣盤繞又細小的文具,用在她手中的威力堪比狙擊爆彈。
這是比眨眼更快的瞬間,以二級咒靈的強度本應絕對無法抵擋這一招,本該如此的——
爆炸的煙塵漫起,天宮誠一抱著驚魂未定的駒場涼子從煙霧中飛躍出來,同時緊跟在他腳步後的就是衝天而起的龐大毒蛇。
沙羅瞪大了雙眼:誠一在空中不好變向,這樣下去必然會被吞吃的!
她弓起身,正想將自己彈射到空中撞開二人,卻見被誠一抱在懷中的涼子胸腔一鼓全力噴出一口空氣波,在千鈞一發之際靠波動的反衝力躲開了毒蛇的攻勢。
摔倒在地的誠一一起身就驚喜地看著涼子:「不錯嘛這招!」
「我才不要成為累贅呢……」涼子抹了抹眼淚。
啊啊,真是棘手。
沙羅咬住臼齒,毫無保留地向雙手注入洶湧的咒力——
按照咒術界的常理,以沙羅准一級的實力足以祓除掉特級以下的所有咒靈,可是對方卻毫發無傷。
但是她已經准備好的攻勢並不打算收回,現在蛇形咒靈的身軀長長延伸至樹梢以上,破綻一覽無余,反擊就要趁此機會!
現在已經管不了對方是幾級的咒靈的,她只知道如果不有所動作的話,他們就會有生命危險!
蛇形咒靈似乎讀到了她的心聲,忽然調轉頭來,巨大的金黃豎瞳在樹梢間冰冷地緊盯著她,令人不適的分叉蛇信在吞吐間發出嘶嘶的寒聲。
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沙羅驟然感到了巨大的壓力。
一邊應付著緊盯著沙羅的動作,毒蛇的尾巴還在一心二用地阻攔著天宮誠一和另三人的進攻,徑庭拳砸在對方的鱗片上只能產生微小的波動,根本無法突破防御。
它的尾巴靈活而力偉,不斷有預謀地撞斷樹干。在這種干擾下,為了躲避直直朝面門砸下來的樹干,所能選擇的去路只有上下左右,這只咒靈的智力實在高,時常在落腳點等待他們身形不穩的那一刻痛擊他們的下盤。
除了天宮誠一,另三人均在幾次之後被打斷小腿失去了繼續一戰的能力。
顧不了那麼多了!
「涼子、誠一,帶著其他人退下!」沙羅伸出食指攪拌起了眼前的空氣,微小的氣旋在她注入咒力後瞬間變為聯通天地的龍卷風,裹挾著碎石和枝丫如同絞肉機般向毒蛇席卷而去。
涼子吹響口哨,一架馬形的式神從稀薄的空氣中向她狂奔而來。
咒術師中最為常見的就是式神使和結界師,駒場一家代代飼養的就是馬形的式神。涼子將兩個同伴推上馬背,也利落地翻身而上,一揚韁繩。
誠一也背起一個同伴,飛速跟在狂奔的馬邊奔走而行。
龍卷風的狂暴吸力就在身後,稍慢一步他們也會被卷入其中。
涼子捂著悶痛的胸腔在馬上擔憂地向後望去,只見晴空被烏雲籠罩,肆虐的颶風如同天災——原來沙羅前輩真正的實力,竟然如此強大嗎……
稍微放下心來,她松一口氣向京都校的入口策馬狂奔,可是一個人影卻突兀地出現在了路當中。
那個,不是東京那邊的反轉術使嗎?
抱著打刀的少□□哉游哉地倚著樹,口中還叼著一根點
燃的香煙:「喲,看起來有些狼狽啊。」
「家入同學,太好了!」涼子喜出望外道。
斷了腿的京都學員們也充滿希望地抬起了頭。
見慣了這樣的眼神,硝子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吐出一個煙圈:「需要治療?話先說在前面,我的收費可是很貴的。而且,我們現在是競爭關系吧,這樣做對我們這邊的勝利很不利啊。」
她的言語中暗含拒絕之意思。
「那我們就認輸——干什麼啊,對待前輩竟然是這種態度嗎?我也是想要快點恢復好去幫助沙羅啊?」
誠一惱怒地提起其中一個人的領子,打斷了他的話。
「你才是,這樣根本就不是在幫助沙羅前輩!」
在團隊賽認輸,明天的個人賽對上五條悟、夏油傑和冥冥也必然會輸。輸上四場,這場交流會的結局可想而知,這讓他們怎麼去面對為他們擋住了危險的沙羅前輩?
沙羅前輩一直想要借交流會的機會來獲得一級術師推薦人的青睞,擅自毀掉她的期待她就會高興了嗎?
「既然是競爭關系的話,打贏了你就沒話說了吧?」誠一將手中的前輩扔到地上,嘎達嘎達地扳起了手指,雙目之中戰意凜然。
「謔,既想要贏又想要我出力嗎?可真貪心啊,不過多多少少抵消掉了一點這邊的愧疚感吧。畢竟玩弄了你們,果然就算是我也會感到不好意思的。」
「本來是想要明天再拿出手的,但是看眼下這個情勢,似乎是不允許讓我等到明天了。」硝子感慨著吐掉了濾嘴,對他們緩緩拔出了刀刃。
「什麼意思。」涼子皺著眉攥緊了韁繩。
「意思就是,」一滴水從硝子的刀劍落到了地上,「抱歉,你們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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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很開心的樣子啊……」一個身影手搭涼棚站在高專結界外的高山上,看著在狂風中若隱若現的大蛇,慈祥地說道。
「你真是惡趣味啊。不但翹別人牆角,還像跟蹤狂一樣偷窺個不停,作為你這種人的召喚物顯得我也很掉價誒。」一頭淺藍長發的人形咒靈坐在他身邊,嘴毒道。
「我也沒有辦法,誰讓五百年一次的星漿體置換馬上就要到來了呢?Deadline就在眼前,讓人很難不焦慮啊。」
「況且,你不是也對那孩子很感興趣嗎?」
第86章 交流會(四)
狂暴的龍卷風從海老沙羅的體內源源不斷地汲取著咒力,以她的咒量,這樣的攻擊還能堅持一分鐘。
八軒迅速盤繞了起來,以一個緊貼地面的形態來減少風阻。如果不這樣做,以她目前未達噸重的體重來說,也會像那些被連根拔起的大樹一樣被吸進颶風中。
這樣的情況其實並不難解決,降誕完全體八岐大蛇就不會有問題了。完全體的噸重可以和海上石油基地相媲美,足以在狂風巨浪中屹立不倒。
要不要這樣做呢……八軒將頭藏進了身體之下,沒有眼瞼的豎瞳無法閉合,很快就被風吹得干巴巴的。
可是這個人好像快不行了耶,她將頭擱在地上,耐心地想道。
要說龍卷風的威力,並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樣只會把人卷到空中那麼簡單。人類體內的氣壓是與大氣壓持平的,只有這樣,人類才能通過胸腔起伏造成的壓力差來使空氣在肺部與外界流動。
而龍卷風的外部氣壓是大氣壓的5倍甚至以上,這樣的氣壓差足以使被卷入颶風的人類被壓力擠壓到內出血而亡。即便沒有死在氣壓中,也會被風速吹到渾身缺水。
然而對八軒來說,她的鱗片可以阻擋皮膚失水,堅實到足以化解徑庭拳的肌肉纖維能抵抗擠壓。
而就像悟能無間斷連發[術式反轉-赫],不完全體的狀態也幾乎不會讓她的咒量產生負擔。
沒有必要,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並不含輕視戲謔,只是客觀的判斷而已。
龍卷風漸漸在海老沙羅的控制下踩上了盤繞的毒蛇,滿頭大汗的少女勝利地看著毒蛇在瞬間掙扎著被卷上高空,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可是咒力漸消,沒有氣候基礎支撐的龍卷風很快消失在天地間,從高空墜落的長蛇並沒有露出奄奄一息的死態,反而在觸地的瞬間變成一個手持刀刃、眼眶紅紅的少女。
少女一邊拍了拍身上沾了不少塵土的水手服,一邊露出了淺淡的笑容:「挺有趣的體驗,比過山車刺激,多謝你了。」
海老沙羅的笑容從臉上消失了。
「砰、砰!」
另一邊,硝子手持打刀,借住腰部的旋轉之力一手用刀鞘擋住天宮誠一的重拳,一手用刀鋒架住駒場涼子馬背上帶著衝勢的薙刀揮擊,水波在她身周濤濤流轉,正是水之呼吸的陸之型-扭轉漩渦!
涼子和誠一對視一眼,加大了力度,想要迫使被夾在中間的硝子力竭。
「放棄吧,家入同學!」
原本他們並沒有把這位反轉術使的實力放在眼裡,雖然口中說著要打贏對方讓她為己方成員醫治,但下意識裡難免對治療師手下留情。
而家入同學正看破了他們這一點,趁他們還未升起警惕的時候借機強攻,險些讓誠一的腳踝被廢。
好在誠一在剛才對蛇形咒靈的戰鬥中練就了對下盤的反射性保護,才沒能讓她得逞。而他的反擊總是被她用刀鞘擋下,即便偶爾能擊中一次,也會被反轉術式瞬間治好。
而看出了她並不好對付的涼子也就此加入了戰局,可是他們的體力漸漸消耗,能自我修復的家入硝子在咒力耗盡前卻永遠不會疲累。
事到如今,他們已經明白了,這既是技巧戰,也是咒力的消耗戰!
「誒?我才不要!」
力量從來不是她的強項,依靠旋轉力強撐的對峙支持不了多久。硝子深知這一點,在誠一第二拳襲來之際,她驟然松開刀柄,以刁鑽的角度在刀鋒和拳勢之間撐地翻著跟頭跳離了被夾擊的局面。
如果七海有幸見到這一面,恐怕會驚呼這一招和八軒學姐的路數怎麼會這麼相似吧!
「哇啊!」
忽然失
去對抗,重心偏移的涼子幾乎要掉下馬去,以薙刀扎地才避免了這個結果。近戰經驗更為豐富的誠一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穩住了身形。
他一腳挑起掉落在面前的刀,將其踢到遠處的草叢中後再度擺起拳架,凜然道:「武器掉落就會實力大減,這正是我喜歡靠拳頭說話的原因!」
「也是你的失策之處,家入同學!」咒力登時包裹住了他的雙拳。
「是嗎?」硝子抬起下巴,她掀起裙子,在誠一和涼子目瞪口呆的視線中從裙子下面扯出了一把肋差,「看來你們對於女性裙子的容量不夠了解啊。」
肋差只有小臂長短,對抗誠一的拳頭或許夠用,但面對使用長武器的涼子必然落於下風,這讓誠一和涼子很難不把它看作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涼子用力將薙刀從泥土中拔了出來。她也不是以力量見長的類型,揮舞這樣的重武器,她的手臂本就不能支撐多久。而因為之前吸入了太多空氣,被毒素侵蝕的肺部也越來越脆弱。
遠處消散的龍卷風如同天空收回了它的手指,不見蹤跡的蛇形咒靈顯然意味著沙羅前輩的術式祓除成功……但是,廣播怎麼還沒宣布比賽結束?!
看准了涼子這一瞬間的失神,硝子一腳踢起松散的泥土蒙到誠一的臉上,再補上一層水波令其變成泥漿。
回過神來的涼子連忙深吸氣噴出一口□□,攔住了硝子對誠一的進一步攻擊。
「卑鄙、太卑鄙了!」誠一抹著臉上的泥。
「二打一的家伙說什麼呢!這邊可是經驗不足的醫師啊,不覺得這種待遇太過隆重了嗎!」
硝子喊著,乘著炮擊炸開地面的余波高高起跳,對誠一一擊不成的她靈機一動頓時調轉目標意欲踩上涼子的馬背、進入薙刀的攻擊盲區。
可是涼子怎麼會讓她如願?
「醫師怎麼會這麼難纏啊!別開玩笑了!」她一夾馬腹舉起薙刀就要讓下落的硝子直面刀鋒,可是一絲漣漪波動後,硝子的身影發生了醒目的光學扭曲。
涼子睜大眼睛,握緊兵器的雙手產生了猶豫。
火焰和水並不是相反的物質,火會蒸騰起水汽,而水汽會讓飄搖的火焰滋生幻像。感謝夏油的百鬼夜行給了她靈感,感謝煉獄那家伙非抓著她練的兩招火之呼吸,當然最應該感謝的是聰明的小天才本人!
「水之呼吸-拾貳型……可惡太羞恥了姑且就叫蜃樓吧!」
誠一察覺到聲音的來源不對勁,連忙回頭。一個少女的身影漸漸在被他們安放於一邊的前輩身邊出現,用肋差虛虛抵住他們的脖頸,玩味道:「Check mate,你們被將軍啦。」
這真的是咒術界公認的弱者嗎……還是說是他們太不入流了嗎?
涼子和誠一不可置信地看著不知何時瞞騙了他們的少女,不由得垮下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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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啊……」山上的畫家擔憂地說道,「這樣會被大家所疏遠的。」
近在咫尺的強大會令人生出追逐的憧憬,可是遠超常識的強大則像一片永遠籠罩在頭上的陰影,會讓人畏懼、絕望,懷疑自己。人們為了排解這樣的夢魘,會下意識地抱團在一起,一齊否認、躲避這樣的存在,將其拒絕在自己的舒適圈之外。
「別真的把自己帶入父母的角色如何?怪惡心的耶。」真人的笑容帶著一絲險惡,「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嗎?」
「不被信任、不被親近、孤立無援,這樣的他們才能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後被徹底擯棄吧。」
「哈哈,真是被你看穿了啊——等等、他在干什麼?」畫家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什麼什麼?」真人立馬在頭頂化出一個巨大的眼球看向賽場內。
只見茂密的森林中
,東京校的兩位少女勝得愉快,而京都校的眾人表情陰霾。他正要責怪羂索大驚小怪,就看到一直沒有出面的六眼少年扣著二級詛咒的腦袋,正把兩枚他們眼熟不已的指甲塞進掙扎不休的咒靈口中。
「哈??他想干嘛?」他頭頂的眼珠瞪出了紅血絲。
布滿顯示屏的接待室中,一片鴉雀無聲。
攝像頭聚焦在兩位少女輕松寫意的面容上,似乎在對這個重男輕女的裡世界示以嘲諷。
「真是乖巧的孩子啊,小八。下手很有分寸呢,果然只是在和同學開玩笑吧。」夜蛾正道悠悠地吹著熱茶道。
假如他沒有露出暗自得意和看好戲的表情會更有說服力吧。
雖然這樣一番話不至於讓眾人打消忌憚,但『乖巧』兩個字也觸動了不少人的記憶。笑話誰都愛看,許多目光明裡暗裡投到禪院直哉的身上,直哉面色鐵青、咬肌緊繃,卻還得在眾目睽睽之下維持風度。
他僵硬地坐著,原本高人一等的特等席此時竟好像藏了針一樣讓他如芒在背。
就在這時,上天好像聽到了他內心的惡語,消失許久的五條悟閑庭信步地出現在了熒幕中,這讓眾人的精神為之一醒。
低下的像素並不能很好地顯示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個頂著雪白腦袋的高大黑色人影向空中伸出了手。
「嗯嗯~時機到了,該你出場了!要好好表現來報答我將你的性命留存了這麼久哦?」熒幕外,白發的少年笑嘻嘻地拍了拍咒靈的頭。
第87章 交流會(五)
海老沙羅撐著膝蓋,因為汗液從皮膚表面被吹走感到了失溫、體循環進入失代償期,所以她口干舌燥、整個人陷入了休克前的寒冷。
如果在咒力充足的情況,這樣的病氣也不算什麼。可是眼下她的咒力所剩無幾,自然無力再構建□□循環。
被自己的術式所產生的副作用影響到這種地步,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技藝不成熟的表現。如果是平時,她還能用年齡尚輕來說服自己,可是面對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八軒八辯,這樣的理由便顯得站不住腳了。
「你的生得術式是可以變成蛇?真是出人意料,是這邊掉以輕心了。」沙羅艱難地吞咽著干涸的喉嚨,心緒不寧地道,「我承認我輸了。」
「哦哦……」八軒眨了眨紅通通的眼睛。
有人當著自己的面認輸,這對她來說是新鮮事一件。以往,勝利往往伴隨著咒靈的湮滅或詛咒師的死亡,還沒有人活著站在她面前對她承認過失敗。
有一種微妙的錯亂感和不勞而獲的豐收感縈繞在她涉世未深的心頭——
她想了想,細聲細語地說道:「你應該請我吃飯。」
勝者有權力向敗者索取戰利品,而敗者也理應向勝者割取利益來換取自己的安全保障——這是她習以為常的行為模式。
而現在,即將到來的午餐時間讓她只想大吃一頓,所以這樣的要求在她看來非常合理。
「……等下、什麼?」馬上就要昏過去的海老沙羅不可置信地打起了精神。
這就像哥斯拉從太平洋上岸摧毀了一座核電站卻說他只是散步路過一樣,讓人在承受了重大經濟損失感到灰心喪氣的同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八軒以為她沒有聽清,認真地重復了一遍:「請我吃飯。」
只有本校學生才知道這附近什麼東西最好吃吧?就像東京校山下的羅森便利店,誰也不知道裡面最好吃的不是擺在保溫櫃裡醒目的黑豬肉包,而是藏在冰櫃裡不起眼的醬油飯團。
飯團在微波爐裡加熱過後會散發出濃濃的鹹香味,撕開包裝紙後就能見到醬油包裹米飯的油亮光澤。乍一看也許不過如此,可是一咬上去人們就會驚訝於其香脆的口感,因為商家在米飯裡夾了榛果碎和芝麻。
啊,想到這裡更加餓了……
「這又是什麼惡作劇嗎?」海老沙羅的嘴角微微抽搐。
一天後,她坐在蕎麥面店,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坐在她對面的少女舉著一張菜單,指著鯡魚蕎麥面的圖片用甘甜的聲音問她:「就是這個嗎?最好吃的?」
沙羅無神地點了點頭。
直到淋了鯡魚干甘露的清澈蕎麥面被端上桌,她才回過神來,猛地雙手拍上餐桌,提高了音調:「你們到底在干什麼!」
「我們?」八軒環顧了一下,沒有看到其他人啊?難道悟偷偷跟上來了?她不是規定了一周不許和她說話嗎?
「你……」沙羅泄氣了。
早在昨天她就隱約察覺到這個姑娘腦筋有哪裡不對,今天她確定了,她就是個讓人無從下手的怪咖。
事情還要說回昨天。
她和她的後輩們在團隊賽中輸得一塌糊塗。
和咒力耗盡的沙羅不同,涼子和誠一在對戰硝子之後除了鬥志被挫,在機能上姑且還算有一戰之力。
而被擊斷了脛腓骨的幾位同伴在他們認輸後,也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家入同學並沒有計較誠一的強硬。因為骨折的斷面非常干脆利落,身上也沒有受到別的傷害,反轉術式的熒光只閃爍了幾秒鐘,整個治療過程結束了。
這樣一看,明天的個人賽其實他們仍有參加的余力,當然輸贏就另當別論了
。
因為疑惑為什麼蛇形咒靈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團隊賽卻還未終止,誠一、涼子與三位前輩在硝子離開後結伴向事發地走去,發現了面色蒼白的沙羅前輩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那個五條悟的女友。
他們出現的時候,兩人正在面面相覷。
「咒靈呢?」涼子不明所以地問道。
沙羅強撐著嘆道:「從頭到尾都不是什麼咒靈,是這家伙的惡作劇。」
一瞬間,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奇的聲音:「誒——??」
眼前這個像花瓣一樣柔弱纖細的女孩子、和那條凶煞充滿攻擊性的毒蛇、是同一個人??
這是什麼神奇的生得術式啊!太作弊了吧!這誰看得出來啊!
「阿、阿尼馬格斯——?!」其中一個沉迷《哈○波特》的前輩捂著臉發出了快要昏厥的尖叫。
糟糕,朝日前輩的宅男屬性暴露了,他們的風評不會跟著被被影響吧!這邊可是正經現實、渾身名牌的社會親密人士啊!
雖然輸的局面並沒有改變,但是在那一秒,京都校另五人的心中都充滿了害怕被社會發現自己在私底下偷偷憧憬魔法的羞恥感。
直到對面的少女雙手抱胸,嚴格地糾正道:「這邊可是八岐大蛇的受誕者,是神話的妖怪哦?可不是阿尼馬格斯的動物那麼簡單。」
這家伙絕對也沉迷魔法吧!涼子在心中咆哮。
到這時,情勢已經非常輕松搞怪了。
咒術師相爭,菜就是原罪,再加上骨折受害者之一的朝日前輩帶頭加入了敵方,他們也再撐不起爭鋒相對的態度了。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既然蛇形咒靈的本體是八軒同學的話,那真正的二級咒靈又在哪裡呢?
咒靈活動會留下殘穢,比人類要好找多了。以對面的實力,不應該至今沒有發現吧?
就在眾人不解之際,綁在樹干上的廣播響起了接待室裡教師們的騷亂。
「這是——!」
「咒靈?!警戒、警戒!」
「為什麼比賽場地的咒靈會突破結界,竟然會使用術式?!等級什麼時候達到了一級?」
誒——?
眾人在原地露出了空白的表情。
原定的二級咒靈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一級,還闖出了比賽場地去攻擊老師……這是什麼展開?
要說是[窗]評估後下派的任務還有這種失誤的可能,可是兩校姊妹交流會有眾多工作人員操持,怎麼會出現這種錯漏?
不過他們也並不是非常擔心,樂岩寺校長的音波攻擊非常強悍,對付一級咒靈綽綽有余,於是他們就在林子裡安心聽起了電台轉播。
後面的內容就更加讓人心驚肉跳了。
咒靈果然被順利祓除,可是它體內卻留下了兩片兩面宿儺的指甲。
這證明了兩件事:一,在六眼參加的這一屆交流會,兩校高專內部有人意圖不軌;二,有人掌握了分割兩面宿儺手指的方法,而這在千年間都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到。
很難說這兩件事究竟是哪一件更讓人細思恐極。
一時間廣播安靜地令人害怕。
直到一個開門聲後,悅耳磁性的少年聲音抑揚頓挫地響了起來——
「不會吧,有人竟然做到了最強的我都做不到的事?有意思!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真讓人抓心撓肺啊!
「這樣吧!要是有人能說出分割手指的方法並收集齊……唔,十九根手指的話,我就答應那個人一件事如何?任何事都可以哦?包括讓我讓出在出五條家的所有財產哦?說不定也包括讓我去死。
「哈哈,開玩笑,不過應該會有不少人心動吧。」
五條家積累千年
的財富、六眼在黑市上的高額懸賞、擊殺當世最強的無敵名聲、一躍凌駕在御三家之上的地位,這世上真的能拒絕這些誘惑的又有幾人?
哥爾-D-羅傑能用臨死前的一番話讓世界上的人都憧憬得到ONE PIECE、從而紛紛出海航行,改變了世界的格局,他五條悟也不是做不到相同的事。
這就是《JUMP》的威力!學學吧藤壺!
因為這番發言實在太過震撼,所有人都在目瞪口呆中,反而沒有人辨別出他話語中的浮誇演技。
除了臉色有些黑的八軒、在別處看好戲的硝子和在出口處拿芭蕉扇吹螞蟻的傑。
駒場涼子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衝八軒指指廣播:你就交這種男朋友?連自己的性命都拿來開玩笑,能有什麼責任心?不如趁早分手找下一個吧?
雖然事先有過商量,但是臨場聽到果然還是會不爽。
八軒盯著叭叭個不停的廣播,拔出天叢雲劍就把它砍了個稀巴爛。
電線滋啦滋啦冒著火星,正如她此刻同樣火星四濺的心情。
一周不要和悟說話了,就這樣決定!
第二天的個人賽,因為眾所周知的特殊原因,上面決定取消比賽。
而原本應該來找八軒土下座求饒的悟也被族人和總監部的老家伙們纏上,煩得不行卻分|身乏術。
交流會開到如今的局面,已經和高專內未成年的咒術師們沒有任何關系了。
咒力耗盡在宿舍裡躺了一天海老沙羅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聯系了一天前向她索要了餐局的八軒八辯。
「所以,你們究竟在謀算什麼?那並不是單純的好奇吧?」她雙手撐在桌上,透過鯡魚蕎麥面帶著清香的蒸汽肅容看著八軒,顯得格外有前輩的威嚴。
「那個啊,」八軒坐在八碗鮮味十足的蕎麥面中間,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總是疲於尋找,我們偶爾也會想坐享其成一次啊。」
第88章 交流會(六)
「聽說了嗎?那件事。」
「你是指、啊~那位神子的那件事吧。聽說了,到處都在談論呢,想不聽到也很難啊。」
「嘿嘿,你怎麼看?」
「不識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開的玩笑唄。可惡啊,擁有的太多所以能肆意揮霍,我也好想當一次這種人生贏家啊。」
「但是我聽我在高專做文職的女友說,他真的立下了[契闊]耶。」
「誒?瘋了嗎?他可是把自己的性命都押上了啊!」
「你們看怎麼樣?要干嗎?」
「干!那小子的小命我早就想收下了!」
「這邊可是想要五條家的忌庫,敢妨礙的話就先除掉你!」
「大放厥詞,我要你好看!」
「兩面宿儺的手指,我記得你有收藏過一根吧?我出高價收購,這個數如何?」
「哈哈,才不要。現在這是搶手貨,咒術師、詛咒師……甚至是御三家的長老們都暗地裡動了心思。區區這點錢你就想拿到手嗎,簡直在異想天開啊。」
「唉,原本想著要是能靠錢來解決就不必走到這一步的,要怪就怪自己的貪心吧——」
「咕、呃!你——!!」
「他真的立下了[契闊]?」
「千真萬確!」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把五條家的地位置於何地?」
「……」
「不能再讓他這樣下去了!既然他不珍惜的話,就由我來——」
這樣的對話在各個角落發生著。
因為一個人的一番話,整個咒術界陷入了一個奇怪的狀態:表面上似乎風平浪靜,可是暗地裡,各方牛鬼蛇神都各有較量。
如果這些人有幸拜讀過一本叫做《犬夜叉》的漫畫,就會發現這和收集四魂之玉一樣,早期四魂之玉的碎片都散落在一些小嘍啰的手中,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彼此之間互相吞並融合,成就強大的勢力才能最終保有碎片不被搶走。
咒術師們因為要保全彼此之間的交情和顏面,尚且還未兵戎相見。而詛咒師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腦筋不好的家伙甚至連兩面宿儺手指的真容都未看到,為了一兩句意氣之爭就能鬧出死傷,把自己蟄伏許久的身份一夜間暴露了個一干二淨,緊接著就被咒術師們一網打盡。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番局面竟對肅清敗類異常有效。
同時,這也對某個藏在陰影裡的千年王八非常不利。
詛咒師本就是祂固有的利用工具之一,是用完了就能當場抹除、非常得心應手的理想工具。可是如今他們都被五條悟提出的條件所吸引,生出了屬於自己的狂妄野心,為此互相爭鬥,不再願意為祂所用。
祂收集手指的進程也因為五條悟的一番動作變得異常艱難。
原本對人類來說毫無益處的咒物現在搖身一變,變成了物欲天堂的敲門磚。只要研究透了它,金錢名利就會滾滾而來。
祂位於總監部、[窗]、高專和各方的暗線都開始變得態度曖昧,顯然心思浮動了起來,不難看出這龐大的利益究竟有多麼打動人心。
那麼,羂索想要五條悟死嗎?
當然。
如果祂真的這麼迫切想要得到咒靈操使的屍身,六眼的存在確實是最大的障礙。只是因為面對無下限的絕對防御無從下手,所以一直以來祂考慮的只有將他封印,卻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能殺死他。
而現在五條悟將自己的生死押進了[契闊]中,而祂又恰恰是這世上知道如何切割宿儺手指的唯一知情人……
想要他的命嗎?那就和眾人去爭奪手指吧,去暴露在視野之下吧。
不想要
嗎?可是世人已經被他所驅動,開始滿世界收集手指了哦?總有一天會找到你頭上的。
按兵不動就是認輸。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一封眾目睽睽之下、指名道姓的邀請函。
被好好地擺了一道啊。
羂索苦惱地想到。
不過有一點,祂還未理清。
「十九根……為什麼是十九根呢?」在地下室中,畫家坐在成堆的書籍上,托著下巴出神地喃喃道。
兩面宿儺是兩面四手的鬼神,他的手指在人們普遍的認知中理應共有二十根。
其中因為祂的實驗,令真人的復活消耗了其中一根,因此真正的數量其實是十九根。
而十九這個數字,除了祂羂索之外,就只有當事的真人知道。
為什麼,偏偏提了十九根手指呢……?
祂的目光溫和地移向了正唯恐天下不亂的真人。對方顯然對五條悟的神來一筆大為贊賞,在地縫中一臉期待地暢想著咒術界未來的亂勢。
並不知道自己隨手將手指拋入時空亂流的舉動給羂索造成了怎樣的誤會,悟現在正享受著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不,或許還帶有一點點棘手。
因為他將自己的性命押進[契闊],小八決定了一周不要和他講話。
明明此前還對他的計策大加贊賞的傑和硝子紛紛改口,直說他活該。
沒辦法,這件事除了他五條悟,換其他任何人來做都無法達到同樣的效果。性命也是必須的籌碼,如果不押上它,成效就會大打折扣。
早就想搞件大事來扭轉局面,現在一舉成功,有時候深沉、有時候又有點話癆傾向的悟憋了一肚子的成就感無處抒發,只好跟在小八屁股後面自顧自喋喋不休。
八軒充耳不聞地管自己疊著清洗干淨的春季外套,從床底的收納箱中翻出夏季的裙裝來掛進衣櫃裡。
「你是沒有看見,禪院直哉的表情實在太搞笑了……啊這條吊帶裙真不錯,穿上我們一起去放風箏吧!」
八軒掛衣服的手一頓,在心裡失語了一會兒,還是寬容地沒有將他趕出自己宿舍。
畢竟是放風箏誒,她還沒有試過呢,等一周的時間過了就穿這條裙子和悟去玩吧。
說到禪院直哉,八軒事後終於在和海老沙羅用餐的時候從她那裡聽說了對方對她容貌的貶低和羞辱,這讓她驚訝不已。
「他果然腦筋不好嗎?我覺得自己很漂亮啊。」她煞有其事地不解道。
海老沙羅語塞了。
如果是別人,她或許會懷疑對方自戀,可是面對八軒,她竟然真的從她的話裡聽出了認真。
要說美貌,八軒八辯並不是乍一眼看去就會讓人念念不忘的驚艷美人。只要不直視她的雙目,她的存在感就低到嚇人,而一旦察覺到她令人不寒而栗的豎瞳,她的面容在雙瞳的對比下又很難被人記住。
總而言之,是個記憶點有別於常人的怪咖。
可是在大自然中,越是有毒的東西就越是美麗。
好比熱帶雨林中五彩斑斕的箭蛙,好比海洋中晶瑩剔透的僧帽水母……一碰就讓人命歸黃泉。
多少人為自己的輕率之舉送上性命,卻還是有前赴後繼的探險家們被它們致命的美貌所迷惑,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
八軒自認為自己也在此列:看看她的鱗片,漆黑而光滑,在陽光下還能折射出瑰麗的彩光;看看她的身軀,修長而有力,絞殺獵物的緊纏無人可擋。
在自我感覺良好這方面,如果說悟是DNA的顯形基因,那八軒就是欺騙性十足的隱性基因了吧。
被奇怪的邏輯說服了的海老沙羅就在愣神之中莫名其妙地和八軒交換了聯系方式。
當然,是沙羅提出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覺得對方可以給她晉升一級術師寫推薦信吧。
對,絕對是因為這個!
同樣和八軒交換了聯系方式的還有美少女氣質滿滿的駒場涼子。
有朝日前輩暴露魔法宅男屬性在前,又有八軒自爆會看《哈○波特》在後,兩邊一時間陷入了『原來你也不是什麼正經人』的頓悟中,彼此視線相交都有微妙的復雜。
「……這眼神是什麼意思。」曾與日和一起在湯婆婆的辦公室羨慕過魔法茶壺的硝子警覺道。
傑搓了搓胳膊:「說實話,有一些惡寒。」
在兩邊分道揚鑣之前,涼子鄭重其事地握住八軒的手:「哇你的手好涼!咳不是、不靠譜的男友就要及時分手,知道了嗎!」
歌姬頓時大聲應援:「沒錯!!」
悟當場就哇了出來:「說什麼呢你們這兩個家伙!不要雪上加霜啊!」
沒有參加姊妹校交流會的七海和灰原也在事後聽說了這件聳人聽聞的消息。
說實在的,因為事件影響到的層面和他們過於遙遠,兩人並沒有在生活中體會到什麼切實的感受。
唯一要說的話,就是在出勤的時候他們的輔助監督打電話的頻率高到了令人擔心的地步,連開車的時候、用餐的時候、上洗手間的時候都在接電話!
「那個,監督先生……沒事嗎?」灰原拿著湯匙,感覺自己碗裡的湯豆腐在聽到響了又響的鈴聲之後都變得不鮮美了。
「沒事的。」監督先生露出了菩薩般慈悲的笑容,「只不過是又一個逃匿多年的詛咒師被發現罷了,回去又要發布新的通緝令了呢,你們如果最近手頭緊的話也可以考慮一下哦?哈哈、哈哈。」
和十六歲的單純少年說什麼呢,糟糕的大人!
七海建人頭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第89章 『叛徒』
東京都大田區,一座外表被包裝成物流通訊會社的八層樓房正是[窗]所在的辦公樓。
羽田機場正坐落於大田區,飛機搭載的不僅僅有國際旅客,還有琳琅滿目的進出口貨物。這裡林立著各式各樣的工廠、倉庫,寬闊的公路上貨車呼嘯而過,工作的人們形形色色。一座周圍停滿了出勤用轎車、人員進進出出的八層樓房大隱隱於市,在這裡絲毫不用擔心會引人注意。
且物流通訊會社與航空公司通常有內部協議,能以更為簡便的手續和低廉的價格享受空運,非常適合經常要在國內國外出差的輔助監督。
「玉菜小姐,玉菜小姐?你在哪裡?要開會議了!」
佐藤加修四處呼喊著,打開了其中一間辦公室的門。
「看到玉菜小姐了嗎?」他對伏案大書的同事問道。
正在替數百人計算稅費和年金的會計師頭也不抬地指了指隔壁:「應該在那裡吧,聽到有人進去了。」
「有勞,」佐藤鞠著躬從門裡退了出去,「多謝多謝。」
財務室的隔壁門上標注著『檔案間』的字樣,甫一打開門,一股陳舊的灰塵氣息便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捂著鼻子倒退一步。
佐藤揮著面前的空氣,朝裡面探頭觀察:和狹小的財務室不同,僅僅一牆之隔的檔案間因為使用了空間結界而顯得意外的寬廣,因為蒙著窗簾而昏暗的室內豎著一座座檔案櫃,以年份作為排列依據,整齊有序。
他看到門邊牆上的玻璃鑰匙櫃裡標注著[室-安]的鑰匙串不見了,這串鑰匙鎖著室町-安土桃山時代流傳下來的文字記載,恰好離現在是大約五百年……也就是上一次天元大人與星漿體融合的時間。
佐藤加修的身形一頓,神色莫名,繼續用焦急的口吻喊道:「玉菜、玉菜你在嗎?要開會議了哦?」
『星漿體生期,六眼者暴亡而咒散華。』
『其術次繼沄移。』
『五條之余無下限者繼之,繼亡。』
五條之余無下限者繼之……繼之……
「玉菜?玉菜!」
跪坐在檔案櫃前的婀娜身影聽到不斷的呼喚,連忙拍拍通勤裙站了起來回應道:「我在!這就來!」
幾張破舊易碎的宣紙被好好地夾回了文件袋中,放回櫃內,在這份標注了[星漿體]的文件夾旁,一份標著[御蛇邪靈抄]的文件赫然在列。
「真的在這兒啊!」佐藤在門口笑了起來,「這個檔案間又舊又臭,放的也全是些平時工作上用不到、上頭又舍不得扔掉的廢紙,根本沒有人會光顧,沒想到玉菜小姐你竟然會來這種地方啊。」
玉菜從檔案櫃間穿梭而出,掛回鑰匙,不好意思地鞠躬道:「呵呵,因為對工作想要更進一步了解的緣故……啊對了,剛剛佐藤前輩說的會議是——?我記得例會的時間不是每月的第一個水曜日嗎?」
「還不是那個專會給人添麻煩的家伙嗎?立下那樣的[契闊],鬧出這麼大的騷亂,害得我們要對這件事成立特別問答小組,這次的會議就是要商定小組成員……神明大人要是能保佑我千萬不要中選就好了!」
因為單獨喝了幾次酒的緣故,佐藤私下裡對玉菜的態度稍有改變,像這樣抱怨工作的話毫無顧忌地就順口說了出來。
在日本,成天對工作不滿會被認為不夠堅強、沒有出息。能這樣沒有負擔地交流,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信賴的表現。
前輩的信賴在企業中是絕不能辜負的存在,玉菜果然相當配合地露出了無懈可擊的苦惱表情:「是啊,原本臨近夏季就已經很忙碌了,還鬧出這樣的事,那些大人物果然對我們這樣基層人員的辛苦毫無概念吧。」
「對吧對吧?」
兩人交談著走向了會議室。
然而天不隨人願,五條玉菜和佐藤加修一個作為五條家出身,一個作為五條悟的前輔助監督,當仁不讓地被選為了特別問答小組成員。同樣被選入的還有宿醉被叫來、一臉狀況外的富崎剛三,由他作為倒霉鬼的組長。
作為政府的秘密部門,在這件事上他們最終的態度當然不能是鼓勵的,但是因為上層的態度莫名曖昧,會議上也沒有明確表示要阻止其事態發展。既然沒有被定性為惡劣事件,對五條悟當然不會有所處罰。
所有被判定為與兩面宿儺有關的紛爭和最終都會交到問答小組手上,由他們進行跟進:發布新的通緝令也好,追蹤詛咒師的行跡也好,如果有手指的訊息還要代表總監部出面交涉收購,六眼那邊還要確保高專的正常教學不被打斷、時不時需要維護治安,工作量驟然增加了一噸。
咒術界是人手極為不足的艱難職場,作為三人小組的撫慰,他們的職位和薪水都會為之上漲。
但是等到真的有人收集到十九根手指站到五條悟的面前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這次事件的收場遙遙無期,因此定下的升職也不過是空口白話,只有上漲的薪水才是真的。
「唉……」
「唉……」
「唉……」
會後,被留下的三人低頭掩面,發出了疲憊的嘆息。
但其中只有一人在認真覺得自己倒霉,而另兩人在捂著的臉下,嘴角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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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叛徒吧?」
「我不是啊!這樣急迫地指責別人真的不是因為心虛嗎,看起來你才是吧!」
「已經死了兩個人了,按照關系遠近來判斷,你比較像叛徒。」
「怎麼會扯到我身上來?這一輪根本沒有我的份額吧?」
碑文谷公園碧綠的草坪上微風習習,踏青野餐的人們提著三明治籃子閑適地坐在一張張五彩繽紛的防水墊上望著盛放的晚櫻,年幼的孩子們和大型犬快樂地互相追逐奔跑。
其中一張防水墊上,穿著私服的高專前後輩們正舉著桌游人物卡,一臉凝重地互相猜疑。
作為游戲鬼才,他們活著就是一種威脅,所以在第一輪就被集火攻擊致死的傑和硝子哢嚓哢嚓啃著黃油餅干,笑看其他人菜雞互啄。
冥冥八風不動地微笑著,歌姬則在仔細地觀察著他人的表情,七海將人物卡蓋在掌下、波瀾不驚的臉上毫無破綻,灰原一臉爽朗地摸著自己的後腦勺。
「你覺得是誰?」傑悄悄斜向硝子。
硝子喝了一口果汁,不著痕跡地用蘭花指指向其中一人:「TA吧。」
「英雄所見略同。」
有透視眼作弊的悟一直是桌游的唯一指定禁止參賽選手,在開始就拉著八軒准備一起去放風箏。
可惜八軒看了無數推理小說,至今都沒有用武之地。
披著針織披肩的少女身著一條仙氣飄飄的紗制吊帶裙,看著嫻靜優雅,手中卻握著一只鹹蛋超人的卡通風箏。非常高挑的白發少年戴著氣質詼諧的圓墨鏡,一臉笑容地在彎腰給風箏綁線。
不難看出這只風箏是誰的趣味。
真是讓人不自覺就回憶起了自己的青春往昔啊……
坐在一旁防水墊上的一家三口看到靚麗的少年少女,其中的父親促狹地搭話道:「今天的風有些貧弱啊,風箏會很難放起來吧?」
「沒事沒事,一會就會有風了。」少年綁好線站起身來,信誓旦旦地說道。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陣狂風從他身邊刮過,鹹蛋超人舒展披風,高高地飄在了空中。一旁啃餅干的傑收起超小型芭蕉扇,衝他比出一個大拇指。
八軒滿意地點點頭,將線
卷的把手扎進地裡,再不失儀態地踩上一腳,確保它絕不會被亂跑的孩子和狗狗踢飛。
那位父親看著只冒出一根線飄在空氣中、完全陷進了土地中的線卷,大腦陷入了疑惑的遲疑……
果然他是到了該得白內障的年紀了嗎?
這邊風箏順利地上了天,那邊的游戲局卻還未分明。
被判定死亡的人又多了一個滿頭霧水的灰原,他倒沒有什麼不甘,反而好奇圍在『活著』的三人後面想要偷看到他們手中的卡面,結果被三人一人塞了一塊餅干按在了硝子和傑身邊。
「少吃一點,等會還要去吃自助的不是嗎?」傑哭笑不得地給被餅干噎住的冒失後輩遞上了烏龍茶。
一周之前,他們去京都參加了姊妹校交流會。
悟在會上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發言直接讓眾人遺忘了交流會的初衷。然而有比賽自然需要決出輸贏,變身一級咒靈的原二級咒靈被教師們聯手祓除,團隊賽便按慣例以三級咒靈的計數來算分。
三級咒靈全都被稀釋過後的八岐瘴氣所毒殺,符紙的火焰全都顯示紅色,所以最終東京校被判為勝利方。
[下次人家可不會輕易地上當了!]駒場涼子當天給她發來了這樣的郵件。
然而在那一刻,八軒和硝子的腦海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可以摸到會動的熊貓了!
可是夜蛾老師在事後就被總監部一同電話匆匆叫去開了一連串會議,連之後的體育課和咒術課都沒露面,當然沒時間來履行他的承諾。
具有隱藏的絨毛控屬性,平時就喜歡對悟毛絨絨的白發摸來摸去的八軒當然失望不已,同時更加堅定了自己一周不要和他說話的決定。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對方的擾人程度——僅僅只是偶然相交的輔助監督,這家伙都足以成為他們的壓力之源;她這個被重點關注的女友當然要比別人承受更多千倍,而她的心髒強度差不多剛好是常人的百倍。
這中間還差了十倍。
一開始他只是自顧自說話,後面似乎從中感悟到了什麼樂趣,開始企圖用語言來令她破功。
其中包括但不限於——
「其實我在你的鰻魚派裡注了糖漿。」
八軒拿起春華堂的鰻魚派來眯起雙眼觀察包裝上面有沒有針孔。
兩秒鐘後,她狐疑地拆開包裝咬了一口,發現悟根本就是在騙她。不過鰻魚派的賞味期很短,拆了也就拆了。
「那兩片指甲被京都校的忌庫收入了,我在上面打下了咒文,你猜猜有什麼效果?」
八軒正吸拉面吸到一半,一個咬牙就咬斷了面。
「你看看扉頁?」
八軒翻到了嶄新的推理小說的扉頁,發現上面用油性筆寫了大大的凶手姓名。
她捏緊拳頭,開始深呼吸。
「我說,我們什麼時候去登記結婚吧?」
八軒、八軒忍不住按下了電影的暫停鍵,轉過頭來瞪大了雙眼:「哈??」
第90章 秩序
電腦前,緊挨著坐在一起的少年少女面面相覷。
八軒深吸氣、吐氣,默默鏟起了一勺冰塊,准備看情況決定要不要把它們塞到悟的後領子裡。
看電影當然不能缺少零食和冷飲。
八軒的書桌上,裹著油炸糖饅頭、銅鑼燒和御手洗丸子的紙包團在瓷碟中,裝著炸雞、燒鳥串的外賣袋掛在桌邊貼的掛鉤上。
兩杯飲料擺在筆記本電腦的兩邊,一杯可樂屬於悟,一杯檸檬水屬於小八,屏幕後還放著一桶鑿碎的冰塊,繼能給電腦降溫還能隨時往冷飲裡添冰。
只是現在,它莫名其妙成為了八軒的攻擊手段。只能說,冰真是美妙的東西啊。
電腦屏幕上,一個暫停圖標擋在了《侏羅紀公園》初登場的腕龍身上,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生物考古學的博士正激動萬分地凝望著這億萬年前就已滅絕、卻在現代借由人類智慧再現的史前生物。而屏幕外,八軒手握鐵勺,忍無可忍地斜視著吹起了口哨的悟。
她是個喜歡說到做到的人,決定了一周不要和悟說話就會盡力做到,但是一旦破功,她也不會拘泥於已經被打破的約定。
於是八軒舉著冰塊逼近了悟,揚起眉梢道:「結婚?」
這是個神聖的話題嗎?好像是。
這是種平凡到隨處可見的生活關系嗎?好像也是。
或許正是因為這是一種處在『凜然不可侵犯』和『一起吃喝拉撒』兩者中間無法定性的模糊概念,讓八軒的腦筋在解讀這兩個字的時候沒有轉過彎來,措手不及下就給出了語言反應。
等到回過神來:又耍我玩?看看你這回有什麼說法。
「那個、嘶——」悟既得意又難辦地吸起了牙齦。
在這種時候如果大叫『你和我說話了!你輸了!』,他的領子裡絕對會被塞滿冰塊再加暴揍一頓,他才不會這麼傻呢。
但是這回真的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沒有准備好後面的說辭來著!
想想以前,他搶她叉燒要挨打、吃一串燒烤也要挨打;半夜給她打(20通)電話,結果整個宿舍房間都被瘴氣腐蝕了個精光,根本沒有狡辯的機會。
交往後,他倒是學會了怎麼點燃小八的引線再在她爆炸前把火星吹熄。
別問,問就是熟能生巧,再問就是少年的嘴再硬也沒有少女的拳頭更硬(再再問就是其實少女的寬容度暗地裡對他提高了一整個維度)。
自認順鱗經驗逐漸豐富的悟靈光一閃,煞有其事地豎起了食指,故意用客觀的口吻道:「你看,再過幾個月我們就符合法律規定的結婚年齡了,是不是該考慮這件事?」
認知出現偏差,八軒狐疑地看著他,握著鐵勺的手松了松:「不是二十歲嗎?」
「那個是成年年齡啦!結婚只要男十八歲女十六歲就行了啦!」
「誒、啊,是嗎。」八軒眨眨眼睛,眼見就要把冰塊放下了。
「被繞進去了啊!!」時丸從窗邊的巢穴裡探出小腦袋尖聲大叫起來,「又上當了,笨蛋小八!」
每次都是這樣,這個主人真是讓人根本沒辦法放心!就不能讓小烏鴉好好享受一個安穩的午覺嗎!
「住嘴啊!」悟從凳子上一躍而起。
「!——想跑?」八軒額頭上爆出青筋,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T恤領子一把將凍手的冰塊塞了進去。
冰塊的溫度不是重點,重點是悟今天穿的是數碼寶貝十周年的首發紀念版T恤,正面畫的是簡約的數碼徽章,被面則印著八神太一和搭檔滾球獸的圖片,被淋濕了他絕對會痛心疾首。
果然,被塞了冰塊,悟捂著後頸發出了哀嚎:「我的滾球獸
!」
「活該!」身穿哥斯拉文化衫的八軒一腳踢到他的小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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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開學後,每周都期待著雙休日能被奶奶帶回產屋敷宅邸玩耍的野薔薇興奮地坐在副駕駛位上。
一架風格可愛中莫名透著恐怖氛圍的四驅車被她捧在手裡——現在的小學生之間正因為《四驅兄弟》而在風靡這種文庫本大小的遙控車,她手中的這架正是她自己用鐵釘和蝴蝶結改裝的得意之作!外表美麗、殺傷力又大!
這回見到了悠仁絕對要向他炫耀一番!
可是到了宅邸,粉發的男孩不見蹤影。日和姐姐說他被銀古大叔帶走去進行蟲師修行了。
將其替代的是,有一個黑發的男孩乖巧地坐在廊下,這讓野薔薇既失望又新奇。
奶奶似乎認得他,牽著她和藹地衝他打了個招呼:「是惠啊,跟著父母一起來的嗎?」
黑發小男孩連忙站起來恭敬地鞠了一躬:「釘崎奶奶好。是的,爸爸和媽媽在和輝利哉爺爺談話,說很快就會離開,讓我在這裡等一下。打擾您了。」
「一如既往的神秘主義嗎?」奶奶輕松地說笑了一聲,轉身從袋子裡翻出一根雪糕遞到懂禮貌的好孩子手中,「天氣已經熱起來了,吃一根雪糕也沒關系吧?」
等男孩道謝後接下雪糕,一起去廚房放置菜蔬冰品的野薔薇好奇地抓著奶奶的袖子問道:「那是誰?」
這座古老到仿佛被時間遺漏的宅子總是可以見到形形色色的人來拜訪,帶著屬於自己的故事。久而久之,野薔薇也習慣了在這裡看到各種各樣的陌生人。
奶奶卻驚訝地看著她:「不記得了嗎,你以前見過的。」
「誒?」野薔薇的臉上空白。
她發動起小腦筋左思右想,終於在自己稚嫩的回憶中翻找到了一個同樣海膽頭的身影——只不過那是個奄奄一息的阿姨,被一個身材格外壯實的叔叔抱在懷裡橫衝直撞進來,當時夜鬥哥哥他們還沒有來到這裡,是錆兔叔叔攔住了他們。
第二天,不知道為什麼恢復了元氣的阿姨精力滿滿地陪她一起扮了過家家……角落裡好像確實有一個模樣差不多的男孩子一臉抗拒地看著滿地的玩具茶壺和廚具。
「是那時候的陰沉家伙啊!」野薔薇皺起了鼻子。
「你這孩子真是的,我要去輝利哉大人那裡了,你要和惠好好相處啊?」釘崎奶奶收拾出一碟冰淇淋大福,想了想,從裡面拿出一顆遞到了她面前,「這是提前的獎勵。」
野薔薇一口咬上甜甜的大福,頓時高興了起來:「知道了啦!」
和室內,輝利哉、夜鬥、雪音與日和坐在一邊,另一邊則坐著錆兔和一對夫婦。
釘崎奶奶拉開障子門,將點心和茶水放在矮桌上,也跟著落了座。
原本室內稍顯沉重的氛圍為之一輕,幾只手同時伸向大福,其中一只寬大的手掌速度飛快,越過眾人一把抓走了三枚大福,將一枚遞給妻子,另外兩枚塞進了自己帶疤痕的口中。
夜鬥瞪大了雙眼,冰藍色的豎瞳裡分明寫著: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甚爾!太失禮了啦。」英利咬著大福的糯米皮,拐了拐身邊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丈夫。對於讓她能夠活下去繼續和家人一起生活的這座宅子的人,她總是充滿了感激。
原本甚爾並不喜歡將她扯進咒術界的事來,可是因為她如今的體質問題,最終不得不對此妥協。
禪院甚爾因為被妻子責備,含著冰淇淋的嘴模糊地發出了一聲不講究的『thank you』。
輝利哉呵呵呵地笑了起來:「年輕人多吃一點不是壞事。」
「習慣了啦,」釘崎奶奶不在意地將一杯麥茶放到輝利哉面前,「之前在說什麼
?」
「還不是那個狂妄小鬼搞出來的事。」甚爾一口把冰淇淋咽了下去,狀似頭痛地說道,「最近總監部的家伙們總是開這個會開那個會的,可把我累得不輕啊釘崎婆婆。」
錆兔和英利同時嘆了口氣:又來了,明明就非常樂意幫忙,可是每次又要抱怨,真是有夠別扭的。
「所以,會議都開了些什麼?」
「說要等天元和星漿體融合完畢就利用兩面宿儺的手指令五條悟自戕呢,所以最近都在私底下探聽手指的蹤跡。」甚爾說著,安撫地握住了英利的手。
他從小在禪院家見慣了這樣勾心鬥角、肮髒齷齪的事,表面上稱一個人是光輝的榜樣、背地裡卻企圖將其謀害的例子屢見不鮮。但是妻子是普通人出身,這樣的陰謀詭計在她前三十年的生命裡聞所未聞,接受起來當然不如他順利。
「太過分了,這個叫五條悟的少年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吧?大人怎麼能對孩子做出這種事呢?絕對要阻止他們才行吧?」英利果然義憤填膺地反握住甚爾的手。
「對成年人就可以嗎?」甚爾看著她問道。
「對成年人當然也不行啦!」英利豎起了眉毛,「為什麼非要害別人呢,就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嗎?」
甚爾突然笑了起來:「說的很對呢。」
交代完了該交代的事,禪院夫婦很快離開了產屋敷宅邸。
在臨走之前,趁著英利在和與惠一起玩的野薔薇說話,輝利哉叫住了甚爾。
「甚爾,我有一個擔憂。」
甚爾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擔憂什麼呢老頭,那些破破爛爛的手指不僅僅總監部的家伙們想要,市面上所有人都想要啊。到時候爭搶起來,絕對不會這麼容易就讓他們以此威脅到五條家那小子的性命的。」
「不,我不是擔憂這一點。」年近百歲的老人沉穩地說道,「到時候,秩序會不會隨之崩塌,這才是我擔憂的地方。」
他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因為爭奪而流出的鮮血,耳畔似乎傳來了因為受傷而發出的慘叫。還有目睹了爭鬥的人們害怕於朝不保夕的驚恐,和動蕩的局勢下剎不住車的秩序崩壞。
「絕對不可以讓事態發展到普通人的世界去。」
甚爾沉默半晌,煩躁地摸了摸後腦勺:「這種大事跟我說干嘛,我只是一個吃軟飯的誒。」
「因為甚爾值得信賴的緣故吧。」輝利哉笑道。
「嘁,盡會說這種話……知道了啦,會留意的,記得要給我漲薪啊!」
「哈哈哈……」
「別在這種時候裝耳背啊,臭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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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舊的公寓內,一個穿著雅痞西服的單眼皮男性仰躺在沙發上,一邊抽著煙一邊懶洋洋地把電視台調到了賽馬的體育頻道上。
就在這時,茶幾上傳來了手機的鈴聲。
「又來了,最近也太忙了吧……」他抱怨了一聲,從沙發上翻坐起來。
他才剛交付了一單對術師暗殺越貨的懸賞,就因為對方宣稱自己手中擁有兩面宿儺的手指。誰知道接單的殺手完成任務後搜索對方的地盤卻發現空無一物,他們才知道這家伙只是不甘寂寞閑著吹牛而已。
任務只完成了一半,他的抽成也跟著大大縮了水。不過有錢賺總好過沒有。
茶幾上蓋著層層疊疊的報紙、性感寫真和汽車雜志,他在裡面翻找了一番,終於在一堆零錢紙幣下面找到了一支滑蓋手機。
手機的屏幕上一刻不停地閃爍著[甚爾]兩個大字。
孔時雨愣了愣,很快接了起來,用字正腔圓的日語調侃道:「呀呀,真是稀客啊,聽說你不是金盆洗手了嗎?怎麼,又缺錢花了嗎?」
「
嗯?你也對五條悟感興趣了?看來家庭主夫的日子沒有麻痹你的嗅覺啊,現在確實是撈錢的好時候。」
「好啊,讓我們再聯手大賺一筆吧。」
作為一個精明冷酷的中介人,合作伙伴的手腕當然越高超越好,而甚爾就是孔時雨合作至今最為滿意的生意伙伴——強到可怕還從來不會意氣用事,除了混的時間短了點、家裡的老頭啰嗦了一點以外沒有任何缺點。
雖然孔時雨不想承認,但是他的干勁確實因為一個男人的一通電話而湧現了。
他熄滅煙頭,從報紙下面搬出電腦登上了暗網。
懸賞金額高懸榜首的仍然是十七年如一日的五條悟,只不過數額比起之前有所下降,想必是詛咒師們因為他立下的契闊認為他的性命沒有那麼堅不可摧了吧。
五條悟的下面是最近剛剛熱門起來的對於兩面宿儺手指的收購懸賞,還有各種捕風捉影關於手指的情報競拍。
孔時雨嗤笑了一聲,繼續滾動鼠標,直到他看到了一單三千萬額度的暗殺懸賞。
「……星漿體——磐星教?」
第91章 夏天到了
終於,夏天到了。
咒術師的事務們繁忙了起來。
「八軒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水平高超啊,既祓除了詛咒又保全了所有受害者,實在太令人贊嘆了!」
「還好吧,畢竟對面很弱。」
新人輔助監督聽到上司五條玉菜和術士八軒八辯的對話,遲疑地翻了翻手中的資料,發現評估的咒靈等級寫著[特級]的字樣。
「……」他心中發出吶喊:這哪裡弱了!!
這次的任務地在秩父市的日津鎮,17世紀時這座小鎮因為發現金礦而繁榮過一段時間。但礦產終有開采完的一天,加上小鎮在深山中,交通不便,人們紛紛離開了這裡去尋找新的生活。1980年左右,這裡就不再能探查到人類活動了。
時值夏日,年輕人們當然要展開各種清涼活動:玩青行燈游戲、開降靈會等等,有錢一些的孩子則會自駕進行鬼宅和鬼鎮的探險,日津鎮就是在這樣年復一年的活動中滋生出了自然形成的特級咒靈。
[窗]追蹤這體被登記為[幽靈鎮]的範圍性咒靈也許久了,可對方總是在鬼鎮與鬼鎮之間遷躍,很難被定位。這回它因為捕捉到了倒霉的探險類博主,還在獵殺期無法移動,所以被八軒逮了個正著。
在咒靈的覆蓋下,整個小鎮形成了一個開放的生得領域,所有人都可以進入,所有人也都可以離開,只要你能躲開無處不在的攻擊:雜草會割斷人的小腿,燈箱會砸落致殘,地面可能突然塌陷絆住出逃的腳步,肮髒的窗玻璃或許會驟然破碎扎進人的雙眼——這就像一個個防不勝防的巧合,不致命卻又讓人在一次次受傷中逐漸心生絕望。
直到八軒走進領域中,[幽靈鎮]似乎感受到了威脅,這些浮於表面的惡作劇頓時消失在了領域中,替代成了危機四伏的殺招。
成群結隊的玩具熊拖著殘肢圍堵過來,微笑的縫合嘴中露出尖銳的利齒;下水道的井蓋下藏著腥臭的怪物,沾上它的黏液就會腐蝕皮膚;小巷中的殺人魔舉著帶血的尖刀,只待她靠近就要出其不意將她殺死……
八軒:「……好玩耶。」
她雙手撐地一個回旋踢把飛撲過來的玩具熊通通踢飛,在她正下方迎面而來的下水道怪物兜頭挨了她一口毫無逸散的瘴氣,趁機攻來的殺人魔被她腰側驟然冒出的蛇頭搶走了尖刀捅回了它自己的肚子。
再度站好的時候,八軒背後搖搖晃晃地伸展著七顆四處環顧的蛇頭。
「妖怪啊!!」傷痕累累的博主們看著不似人類的少女,抱在一起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不顧他們涕泗橫流的微弱掙扎,八軒扯著領子將他們一路拖出了[帳]後又腳步輕快地回到了原地。特級咒靈[幽靈鎮]在她眼中已經變成了馬戲嘉年華,隨時隨地都有新驚喜。
對於攻擊範圍不夠廣泛的術師來說,應付這些小嘍啰的攻擊或許尚且游刃有余,但想要瞬間摧毀整個小鎮就要頭痛了。
八軒則沒有這樣的苦惱。
小醜、空中飛人、窗後的瘋女人、喪屍……在體驗過游樂園所有項目之後,她降誕了完全體的八岐大蛇,一舉壓垮了整座小鎮。
果然,她還是喜歡大的!
[這不就是鬼鎮版的如月車站嗎?!可惡,這個任務怎麼不交給我,好想收集到這樣有趣的咒靈啊!——From Ob]
事後,她收到了傑的郵件。
[非洲沒有這種嗎?——To Ob]
[倒是有木乃伊,有點像進階般的倒吊人,所以沒有那麼驚喜了。——From Ob]
作為炙手可熱的特級咒術師,傑最近被派去了海外出勤,地點是因為夏季高溫而疾病頻發的非洲。
或許是
因為天元大人的結界,日本境內無論是詛咒的等級還是咒術師的水准都遠超海外,可以稱得上是真真正正的魔境。
同時,因為這種水平上的差異,國內的咒術師偶爾會像這樣被派到海外去協助其他國家的咒術師祓除詛咒。
原本這是悟的工作,但是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他的離境在某種程度上會被看成是一種逃避、失約,有引起騷亂的可能,所以傑主動替他接下了這份活兒,順便想看看他在海外落單能不能引出那家伙的人手。
結果就是他在埃及調服了幾百只聖甲蟲都沒有見到一只藤壺的影子。
從一片狼藉的日津鎮驅車離開,八軒的手指搭在車窗上噠噠噠地打著電台音樂的節拍。
「心情很好嗎,八軒小姐?」玉菜微笑著問道。
「嗯,玩得很開心。」八軒哼著CITY POP的曲調。
「那就太棒了。接下來的車程要經過琦玉,要去那裡稍作休息吃一點東西嗎?」玉菜將任務結果通過PDA發送至[窗]本部,又核對了一下日程表,「等一會您還有海老術士的推薦任務要考評,需要趕去神奈川呢。」
八軒鼓起了臉:「不能直接給予通過嗎,明明已經交過手了的說。」
「至少要在現場露面吧。」玉菜困擾道。
「好吧,那你有紙筆嗎,借我一下。」
「誒?」玉菜愣了愣,從已經完成的任務資料中撕了一頁下來,連鋼筆一起遞給八軒,「有的,請用。」
「謝謝。」八軒接過紙筆,趴回了車窗上。
[幽靈鎮]的開放領域給了她些許領域展開的靈感。
自從答應了悟要努力掌握領域展開,在出勤、上課和出游之余,她都有在鑽研這件事。
巨大化是她絕對不想放棄的特質,但這樣就迎來了兩個問題。
其一:已知降誕完全體八岐大蛇是一種耗費咒力的行為,而展開領域同樣是一件耗費咒力的事。兩相疊加,即便是她的咒力量也將面臨咒力耗盡的局面。
八俁呂臨阿之術的優勢就在於龐大而持續的破壞力,而時間短暫的領域展開將扼殺這種優勢。
其二:領域的有限範圍會限制巨大化的動作。
狹小的領域壁壘會將龐大的八頭蛇困得動彈不得,只能無所事事地在界內噴吐瘴氣,光是試想一下就讓八軒覺得窒息。
這同樣是在扼殺術式的優勢。
而開放領域能很好地解決範圍問題,那麼接下來就只剩咒力消耗的問題……
玉菜看著八軒咬著她萬寶龍鋼筆的筆尾,用精良的墨水在紙上畫下有八顆頭的蚯蚓,又在蚯蚓底下細細描上了幾個黑乎乎的火柴人。
畫完她似乎並不滿意,把火柴人塗掉,又把它們畫到了蚯蚓的身上。火柴人的對面則被她添上了一個持棍的敵手。
真可愛啊……玉菜捂著心口想到。
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她似乎記起了什麼,笑容變得淡了一些,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說起來,八軒小姐,悟大人最近怎麼樣?被影響到了嗎?」
「完全沒有呢。」八軒一邊塗塗畫畫,一邊隨口答道。
「是這樣的,上面把我放進了特別問答小組,專門應對兩面宿儺的事件,所以總是在各地奔跑……我就想——」
「難怪黑眼圈很重哦?」
「誒?」玉菜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明明化了妝的,還是很明顯嗎?」
「嗯,有留意到。不樂意的事情要拒絕哦,別人的看法沒有自己的心情重要。」八軒回過頭,金色的獸類豎瞳凝視著她,「有異議的家伙我會讓他們閉嘴的。」
為什麼……怎麼……什麼時候……啊啊、太犯規了……
玉菜的臉上
泛起了紅暈。
對於會主動向她靠近一步的人,八軒的態度一向是隨和的。
就好像她會替冥冥修繕術式,會替海老沙羅推薦晉升。正如悟曾經說的,她就像菩薩一樣,會平等地去達成每一個向她許下的願望。
而在此之上,地位更為特殊的傑和硝子,她的目光就會關注到他們的心境,就好比傑的疲憊、硝子的不甘。
更在傑和硝子之上的就是悟了,是她願意為之努力的存在。
因為心靈非常的狹窄,所以裡面的每一個人都有名有姓。
而在這些姓名之外,就是她不在乎生死的數以億計的芸芸眾生。
玉菜出神地望著窗外,頭一次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鼓噪的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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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菜的訴苦並不是空穴來風。
最近因為詛咒師之間的騷亂,再加上夏日咒術師繁忙,有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家伙們也趁著這次空窗期想要展露頭角。
上面沒有人在頭頂壓著,當然要好好狂歡一把了!
一個被稱作[手工藝者]的家伙就在各地多處犯案,所到之處均是一片血腥,可是令警方奇怪的是,案發現場只有鮮血,死者的屍體卻怎麼都找不到。而暗網上,用人體組織做成的各種裝飾品、家具、樂器開始了大肆販售。
因為飽含了痛苦,這些器皿附著著或大或小的咒力,拍賣的價格竟還不菲。
「就這家伙吧。」甚爾指著對[手工藝者]的懸賞,下了決定。
「怎麼,打算做好事了嗎?」孔時雨抽著煙調侃道。
「黑吃黑,沒聽說過嗎?」甚爾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做手工賣了這麼多錢,真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分一杯羹啊。」
「好啊,應該也有我的一份吧?百分之五就行,足夠我換輛新車了。」
「那他的銀行賬戶就交給你去破解了,我可弄不來這些精細的活兒。」
「一言為定!」
第92章 術士殺手
隨著天氣漸漸炎熱,術士殺手重出江湖的消息不脛而走。
這家伙在數年前曾活動過幾個月,不分善惡、專門獵殺擁有生得術式的術師以賺取懸賞,從未有過敗績,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個相當可靠的委托對像。
只要見到干脆利落、一絲殘穢也無的干淨現場,基本就能斷定這是術士殺手的傑作。許多人好奇過他處理現場的手段。
可惜剛剛建立起一些名氣,他就銷聲匿跡了,眾人都猜測他是不是終於踢到了鐵板,死在了哪個不為人知的角落,直到最近——
[手工藝者]被發現死在了某個鄉下村子,一刀斃命、現場沒有任何殘穢,只有大團陳舊的血跡。最初[窗]並沒有認出這名穿著皮圍兜的男性死者就是最近炙手可熱的手工藝者,畢竟暗網上關於人體家具的拍賣並沒有下架,甚至還一口氣上架了好一部分新品。
直到警方發現他的皮圍兜和某一個手工藝者受害者的DNA相符,才證實了他的身份。
手工藝者已死,那麼暗網上的新品又是誰發布的呢?
「天哪,好大一筆!」孔時雨確認了一眼自己的銀行賬戶,電腦屏幕上一連串的零看得人心曠神怡。
黑吃黑果然是亙古不變的財富密碼啊!
俗話說得好,when yood at something,never do it for free(當你擅長某一樣事,理應以此謀生)。
和以前合作時一樣,他負責前期一切准備,甚爾負責出手取人性命。
孔時雨做中介人多年,手裡各行各路的人脈應有盡有,有情報商、收藏家、極客、追蹤犬、武器庫和物流公司等等。他們就像一個個雜亂分散的音節,通過中介人高超的編寫被譜成一串流暢的音樂。
孔時雨將收入分作幾份,將其中的大頭打進甚爾的賬戶,剩下的部分一一支付給找尋手工藝者蹤跡的巡回犬、搞定銀行賬戶的極客和進出村子的黑車司機等等。
沒過多久,他就收到了好幾封寫著『合作愉快』的回復郵件。
啊啊,這就是工作的成就感啊!
原本,一單生意結束,甚爾本應該和他一起去喝酒賭馬揮霍一番。可是這家伙現在被家庭牢牢綁住了心靈,一回到東京就撒丫子跑得不見蹤影了,只丟下一句『有活兒電話聯系』。
「所以星漿體那一單你究竟接不接啊?」他無奈地衝他的背影喊道。
壯實的背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對付未成年的小丫頭會遭天譴的,才不要呢。」
什麼時候變成聖人了啊這家伙,孔時雨咂舌。
可是不久之後,有傳言說五條悟和剛剛海外回國的特級術師夏油傑接下了保護星漿體的任務。
「那個星漿體的任務接給我。」
「不是說怕遭天譴嗎?」
「哈哈,我有說過那種話嗎?」
「真是個人渣啊你。」
「多謝誇獎了。」
甚爾蹲在陽台上,一邊用肩上的斜方肌夾著手機,一邊從滾筒洗衣機裡把清洗干淨的織物不斷撈進籃子,惠再把籃子裡的織物撿起來遞給母親,好讓英利不用彎腰就能晾衣服。
咖喱的香氣在井井有條的家裡彌漫著,兩條一黑一白的幼犬在陽台和廚房間來回奔跑,毛絨絨的尾巴搖成小旋風,顯然對看顧爐灶的工作很有信心。
「真的不用給小黑小白准備狗飯嗎?」英利低頭看向惠,躍躍欲試想要大展一下身手。
小小的男孩摸摸玉犬的腦袋:「它們好像是吃那種小怪物為食的。」
小黑小白是最近出現在他們家的新成員。
惠過完六歲的生日之後不久
就展露出了自己作為咒術師的天賦,通過手影從影子裡召喚出了這兩個搖頭擺尾的小家伙。
英利對它們十分喜愛,哪怕它們甫一露面就差點啃了甚爾精心飼養的咒靈醜寶。
十種影法術——在歷史上是足以和六眼相媲美的超強術式。
甚爾回想起自己在族中見過的神駿威武的犬神浮世繪,再看看眼前這兩只只會流口水咬拖鞋的奶狗,一時間面無表情。
禪院家引以為豪的血脈術式就這?也太荒唐了吧。
好弱,而且好蠢。
完全喜歡不起來,要不是它們是生得術式的產物無法徹底擺脫,他真想把它們偷偷丟掉。
好在玉犬們並不是真的剛出生的小狗,只是因為惠的咒力量不足才會以這種形態面世。它們能夠聽從主人的吩咐,平時像看顧爐灶、收報紙、取牛奶這樣的小事都能做得很好,甚爾才收起了他那副挑剔的嘴臉。
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可不滿。
『呼呼,甚爾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一樣,讓人覺得很可愛!』那段時間,英利總是這樣說著就把他抱到了懷裡。
妻子的懷抱既溫暖又柔軟,像有形的午後陽光,讓人忍不住閉上雙眼。
「才沒有鬧別扭呢。」
該說是嘴硬嗎?好像也不是,似乎並沒有什麼復雜的情緒,也沒有勾起多少深沉的童年創傷和報復性的快樂。那座陳腐的宅子、一張張陰暗的人臉遙遠得就像上輩子的閃回,讓人除了發出『哦,我過去過的是這種日子啊』這樣的感慨,別無多的看法。
咒術師作為一種職業還挺爛的,不知道惠會不會想不開走上這條路——甚爾在腦海裡單純地想著。
「過幾天又要出去干活了,我會讓錆兔來接惠放學,你就不用趕來趕去了。」把洗衣機清空,再噴上消毒液,他站起身來輕松地對英利說道。
「又要麻煩錆兔先生了嗎,記得好好跟人家道謝!還有,不許仗著自己身體好在外面就不注意飲食哦?」英利給最後一件衣服夾上衣架,轉過身來建議道,「不如給你做一點三明治當便當吧?」
「牛油果的嗎?那個太甜了啦,只有惠喜歡吃。而且帶著便當出去會被人小看的啊……」甚爾的聲音越說越微弱。
「塞給醜寶就不會給人看到了吧?」英利很堅持。
惠也說:「上次的三明治全是你在吃,老爸。」
「知道了啦!」甚爾妥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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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懷著一回國就要出勤的傑,八軒和硝子躺在宿舍的木地板上吹著風扇,腦袋邊的地上放著幾片西瓜皮、幾只冰淇淋空盒和一支鹽瓶。
夏天真的很忙,八軒一周之內從琉球跑到宮城,再從宮城跑到福岡,終於掃完一圈任務被玉菜的後輩驅車送回了東京。原本這樣的行程是不足以讓八軒感到疲憊的,但是高溫讓體內的酶活性大大增加,她的進食需求也跟著增加,可是飛機餐和列車便當又實在讓她沒有胃口,於是就變成了這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而玉菜更慘,不但要安排八軒的出勤,還有特別問答小組的工作要做,黑眼圈簡直要掛到嘴角。
硝子也不遑多讓。咒術界人手缺乏,不分晝夜的出勤讓人精神疲憊、難免反應不及,因此受傷而前來醫治的人不在少數。就連歌姬和七海都中過獎,捂著折斷的胳膊來打擾過兩次。
原本傑和悟想要拽著她們一起去執行星漿體的保護任務,可是兩位少女擁抱著好不容易得來的休息日,根本一動也不想動。
傑去了一趟海外回來被曬黑了很多,戴著花環穿著沙灘褲的樣子差點讓人以為他去的是夏威夷而不是非洲,顯然外面緩慢的生活節奏讓他很是如意。
他帶回來的手信也非常講究,是氣味相當濃郁的香料。用
陶土盤盛著擺在房間裡,整個室內都能被熏成金燦燦的中東沙漠。
「該去北海道避暑了。」八軒揮去腦海中的沙漠驕陽,吸著放了一噸冰塊的大麥茶,深沉道。
「對哦……你以前夏天都要去的。」硝子恍然大悟。
她就在想小八以前是怎麼度過的夏天,聽她一說她才想起她有個搬到北海道居住的伯伯會在夏天接待她一家人。
「今年你家人也會去嗎?」她好奇道。
「已經在了。」八軒舉起手機,上面是一張在札幌站前的男女合照。硬要形容的話,就是神色開朗的工藤靜香攬著安靜的柏原崇。
光從父母的基因上看,得到遺傳的八軒都不會醜到哪裡去。
「嗚哇顏值好高!」硝子驚訝地支起了身子,可是她的興致剛起沒一會就又癱了回去,「啊……不行,這個時間離開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得不到治療而死……」
在聊閑話的同時,八軒的手機一直叮咚叮咚地響個不停,顯然是某位身不在此的家伙在宣示存在感。
「是五條吧。」硝子眼神死掉了。
八軒翻了翻郵件,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說他們接到了星漿體,因為被詛咒師集團追殺所以要去北海道避風頭……『啊啊好缺人手啊,國中三年級的臭丫頭又很難搞,要是有哪位好心少女能夠伸出援手就再好不過了』。」
讀到後面,她的口吻麻木了起來。
當然,避風頭只是個借口,夏天的北海道對誰的吸引力最大,簡直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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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棒了,她答應了!」女子學校中,白發的少年雙手握拳發出了一聲歡呼。
扎著雙麻花辮的黑發少女不解道:「誒,誰啊?」
「哦,他的女友。」變成了黑皮的丸子頭少年笑道。
「這家伙居然也有女友?!」
第93章 星漿體(一)
四歲時父母因意外去世,從小被咒術界收養,由女僕黑井美裡撫養長大,上完國小後進入女子教會學校就讀——天內理子短暫的一生看上去有些波折,但比起真正不幸的人,又好像缺乏了一些深刻的悲苦。
假如她不是星漿體的人選的話。
天元大人,日本全境結界術和所有輔助監督所施放的[帳]的真正所有者,一個具體年齡已不可考的永生咒術師。祂真正的術式並不是結界術,而是[不死],仍然具有衰老威脅的祂每五百年需要與星漿體進行同調以重置□□的信息,避免自己進化成更高次元的生物。
而與祂進行同調的星漿體,不管男女老幼,其意識都會融合進祂浩瀚的識海中,面臨最終消亡的結局。
如果是一位耄耋老人面臨這樣的命運,他或許會釋然一笑吧:反正也快死了,在死之前為這個世界做上最後一點貢獻,或許神明大人會原諒他這輩子所有的罪孽、最終讓他升上天國也說不定呢。
可是對於一個國中少女呢?
對於一個為了不暴露身份甚至沒有怎麼出過門、從來也沒有吐露過自己私心的願望、會坐在小花園裡若無其事和朋友哈哈大笑的少女來說,這樣的十五年,可以稱為一個圓滿無憾的人生嗎?
天內理子是這樣回答的——
「聽好了,天元大人就是妾身,妾身就是天元大人!」
「妾身的思想、心、靈魂在同化之後將用存於世!!」
據說是來保護她的一黑一白兩位少年聽完她說的話,竊竊私語起來。
「失去理智了嗎?」
「我對這種中二病嚴重的丫頭有點苦手耶。」
「嗯?你好像沒資格說別人。」
「你到底是哪邊的啊!」
「硬要說的話,真理的這邊吧。」
「說什麼胡話呢,你不會中了法老的詛咒了吧?」
「你這家伙——要見見真的法老嗎?我可帶著呢。」
「誒?!讓我見識見識!」
誒——?!這不是五百年一次、關系到全日本人民人身安全的生死大事嗎?為什麼這兩個男孩說著說著就炫起術式了啊?到底是她們太緊張還是他們太沒神經?還是說男性就是這樣讓人理不盡的生物嗎?
黑井美裡握著手絹,額頭滴下了瀑布汗。
「可惡,卑鄙小人竟敢小看妾身的決心!」理子從長椅上一躍而起,擺出了李小龍的經典POSE,「得讓你們知道妾身可不是好惹的!」
可是她還沒展露勇武,就被迎面而來口吐腥氣、眼窩凹陷的干癟木乃伊嚇了個正著,剛剛被從二十層高樓扔下去的少女就再度厥了過去。
「這家伙也太好鬥了吧。」傑扯了扯她的麻花辮。
剛剛經歷了一場小型打鬥,詛咒師集團[Q]的戰鬥員們正意識不清地被五花大綁在他們腳邊。雖然從鼻青臉腫的可笑面龐上看這些人似乎有些諧星的潛質,但他們確確實實是罪惡深重的殺人犯,哪怕被就地格殺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對十五歲的天內理子來說,她的生活是由碎花發帶、禮拜堂的柔和歌聲和作業簿上的彩色筆跡組成的,擰斷頸椎的碎裂聲、滿地的腥臭鮮血和屍體臉上失活的翳眼實在與她不符。所以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Q的戰鬥員們活到了現在。
Q企圖殺死星漿體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想要顛覆現有的咒術界,阻止天元大人和星漿體的同化是一種手段。而磐星教又給星漿體的懸賞上升到了兩千萬圓的高額,如果干成了這一票得到賞金,用這筆錢來收集兩面宿儺的手指以威脅五條悟又是另一種手段。
看起來是一石二鳥的完美計劃,除了以保護者的姿態現身在星漿體身邊正是五
條悟本人這一點之外……
把咒術界攪了個天翻地覆之後不見蹤影,結果竟然躲在女子學校裡當保鏢……六眼,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
拜爾和科昆在暈過去這樣憤憤且意猶未盡地想到。
而另一邊:速速把這丫頭帶回高專,然後約上小八、硝子和夜鬥他們大家一起去北海道玩一把吧。
穿著高專漆黑的超吸熱校服的兩個少年向往地想著。
某一棟高層建築的頂樓會所內,一位穿著落魄西服的男性站在落地窗前吸著煙,而他出手不凡的生意伙伴則弓著背窩在絲絨沙發上,舉著望遠鏡嘖嘖稱奇。
「根本就不是對手,這不是在送菜嗎?真讓人笑掉大牙。」
「喂,你完全不需要望遠鏡這種東西的吧,還給我。」孔時雨向甚爾攤開手,「醜話說著不塞牙,怎麼不見你登場?」
「什麼蹩腳的韓國諺語……」甚爾嘀咕了聲,攤開雙手,「好男人在被需要的時候才應該登場,沒聽過嗎?」
「沒有。」
「難怪不受歡迎啊。」
「你這家伙!」
說到底,孔時雨並不明白甚爾為什麼突然要接下星漿體的單子。手工藝者的賞金抽成加黑吃黑賺來的家具拍賣費都夠他換一輛寶馬Z系跑車,其中拿了大頭的甚爾自然更加闊綽。
今時不比往日,這家伙現在有家庭要顧,那麼一大筆錢怎麼想都不應該會像以前一樣揮霍一空,那麼忽然改變口風又是為了什麼呢?
孔時雨疑惑歸疑惑,倒也沒有詢問的打算。
不管合作伙伴有什麼目的,錢都是無辜的。也許這家伙一邊關照著家庭,一邊還有奢侈的情人要養呢?
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誰也說不准,只有錢是永遠真摯的……假如物價不漲得這麼快的話。
「說起來,你的名氣果然還有人沒忘記啊,最近老是有陌生人找上門想要合作呢。」孔時雨熄掉煙頭,「就好比星漿體,其實也有其他人在加碼。如果干成了,不止磐星教那邊,另外還有別的地方也願意給錢。」
甚爾笑了:「誰啊,冤大頭嗎?」
「別這麼說嘛,人家在電話裡的態度很誠懇啊。」
其實對方在對話中提到了天予咒縛的字眼,言辭間仿佛對此很感興趣。雖然孔時雨對此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但下意識覺得說出這個詞會把氣氛搞僵,所以想了想還是咽了下去。
「說有這個數呢。」他比出一個手勢。
「哦?那可真是讓人無法拒絕。」
「是吧。」
「所以是什麼來頭?」
「自稱叫裡梅,認識嗎?聽起來是個不大的年輕人的樣子。」
甚爾隨口回了一句『我這樣的無名小卒怎麼會認識有錢的大人物呢』,在孔時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年少有為啊』的感慨聲中再度煞有其事地舉起了望遠鏡。
望遠鏡廣角的視野中,穿著黑漆漆校服的少年們正一邊喝著販售機裡取來的冷飲,一邊在暈倒的國中少女臉上用油性筆畫王八,穿著女僕裝的女性焦急地想要阻止他們,卻無法突破咒靈組成的馬戲團防線。
「笨蛋吧。」甚爾發出了這樣的嘀咕。
就在這時,白發的少年好像聽到了他的話,回過頭來精准地看向這邊,在望遠鏡的中央做了一個討人厭的鬼臉。
就像用顯微鏡觀察生物切片,卻發現玻片上染色的細胞會豎中指一樣,甚爾嫌惡地一個後仰:「惡,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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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蛾老師來電話了,說天元大人吩咐了,在同化之前要滿足理子妹妹的一切要求。距離滿月還有兩天的時間,一會問問她還有什麼想做的吧。」
炫完法老木乃伊的咒
靈,傑接了通電話之後對悟說道。
「這種憐憫不覺得有點諷刺嗎?」悟撐著臉頰,「無聊的罪惡感。」
「憐憫也好優柔也好,總歸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雖然讓別人來替自己出面確實多少有點偽善啦。所以她人呢?」
「去洗臉了,在女洗手間。」
油性筆的筆跡比想像得更難洗,用上潔面乳也還是會留下印子,只能靠化妝品勉強遮蓋一下。說到底為什麼要畫在臉上啊?在手腕上畫卡通手表就不可以嗎?這兩個卑鄙小人!
天內理子在鏡子前咬牙切齒地用粉撲瘋狂拍打著臉頰,黑井美裡被這股下死手的氣勢所震懾,舉著粉盒吶吶道:「臉都被拍紅了哦……」
「都怪他們,這下還怎麼回學校和朋友們道別啊!」理子憤憤道。
什麼悲春傷秋、什麼少女無聲的死別,在烏龜王八的豆豆眼之下都被破壞了啊!
不懂人心的大爛人!
「小姐,你……在和朋友道別之後不想再做點別的什麼嗎?」
「做什麼?妾身馬上就要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了,什麼都不能打斷妾身。」麻花辮的青春少女嘟起嘴,仔細給自己描上眉毛。
鏡中的少女面容白皙靚麗,頭頂綁著漂亮的發帶,只是光線打下來臉頰上仍然隱隱可以看到王八的圖案。
「絕世名畫呀。」一個口哨聲突兀地在洗手間內響了起來。
「誰!」
「誰!」
「哎呀,當然是缺錢花的可憐人了。」一個頭戴便利店紙袋的壯實怪咖從其中一個隔間裡走了出來,「要等一個落單的機會可真不容易啊,害得我不得不在這裡聞廁味。」
女洗手間裡頓時響起了少女的失聲尖叫。
五分鐘後,紙袋怪咖不省人事地躺在濕漉漉的瓷磚上,黑井美裡倒提著彎折的不鏽鋼拖把、威武地將理子抱在懷裡。
「沒事嗎?」洗手間門口,臉皮更薄的傑撓著頭問道。
其實主要還是因為他的果汁沒有喝完,所以不想帶著易拉罐進洗手間。
功夫女僕熱血道:「沒事!」
臉皮更厚的悟已經在裡面晃蕩了,他看了看碎裂的洗手盆、四處亂滋的水流,又踢了踢地上的詛咒師:「算你們運氣好哦,空間狹小不適合施展他的術式才保下了自己一條命。」
「就不能是因為黑井的厲害嗎!」理子頓時從黑井的懷裡跳了出來,不服氣地雙手叉腰道,「說到底,既然知道妾身是女性就應該派女性保鏢來不是嗎!」
然而她眼中自大又狂妄的少年這回沒有對她的反駁施以反擊,反而雙眼一亮地提議道:「哦,女性啊,有啊,要我叫來嗎?」
「誒?」理子反應不及。
洗手間外的另一個少年一邊啜著果汁一邊無奈道:「不是邀請過她們了嗎,這回也不會答應吧。」
少年轉過頭來,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喂,天內,北海道去嗎?反正還有兩天,那裡有山有海有農田,去觀光一下沒什麼不好吧?」
「誒??」少女傻眼了,「什麼什麼?海?可是,天元大人那邊,那個——」
黑井連忙握住她的雙手:「去吧!您不是一次也沒有去過嗎?」
「哈——」理子張大了嘴。
第94章 星漿體(二)
北海道-小樽。
電影《情書》的取景地:如果是冬天,這裡將會是一片雪白的北國風光,安寧而曠靜;而假如是夏天,伴隨著蟬鳴和小賣店冷凍箱的嗡嗡聲,人們會穿著含羞的薄衫在錢函的沙灘上嬉戲。
列車的歐式車站裡,一個高中年紀的少女戴著草帽和小圓墨鏡,斜背著一個花布袋,左手拿著一杯冰咖啡,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團扇,在樹蔭下等人。
北海道的溫度並不高,人來人往的車站裡甚至可以看到穿著透氣外套的中年人。
天很藍,白雲很低,陽光溫柔,空氣中充斥著大海自由的風味,好像時間也跟著變得像海波一樣慵懶。
少女蘇嚕蘇嚕地啜飲了一口咖啡,又用團扇把人字拖裡滾進去的砂石拍出來,終於還是忍不住望了一眼就在車站馬路對面的三角海鮮市場,垂涎地嘆了口氣。
「還不來。」她嘟囔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輛列車緩緩進站。不一會兒,車站的玻璃門向兩邊滑開,一批旅客從門裡魚貫而出。
人群中兩個穿著漆黑校服的高大少年鶴立雞群,夾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扎著雙麻花辮的水手服學生妹和女僕裝的女性。
早就觀察著的等人少女從樹干上直起身,舉起團扇:「這邊!」
「小八!」其中白發的少年語氣也雀躍起來,揮了揮手臂。
學生妹看著遠處穿著吊帶裙、腳踩人字拖的度假少女,又仰頭看看身邊這位討人厭的校服保鏢,震驚地捂住了嘴:「真的有女友啊。」
一旁的傑捂住了眼睛:「太刺眼了,簡直比非洲的太陽還亮。」
這正是,視生存為第一信條的八軒八辯和為了職責願意放棄生命的天內理子的,人生中第一次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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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突發奇想的旅行,且目的地並不是本應該前往的高專,理應沒有任何詛咒師能夠預料到,但悟和傑並沒有懈怠。
列車上的乘客、乘務員、列車長,車廂、座椅、洗手間,所有應該關注的地方都被他們確認過一遍。
理子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謹慎,畢竟少年們將此行為做得十分不留痕跡:一個靠眼睛看,一個派寶可夢去摸索。而他們本人,則規矩地坐在座位上吃便利店買的早餐飯團。
從她的視角,只是納悶這兩個聒噪的可惡家伙怎麼突然變安靜了。
直到下了列車,晃動不已的封閉車廂在眼前打開,耳畔的人語忽然變得鮮活,發梢的空氣有了流動,鼻尖被淡淡的烘焙香味輕撫,手背上覆蓋了輕快活潑的海風。
車站的鐵藝廊柱很有歷史感,外邊的灰白色矮建築有濃濃的生活氣息,玻璃飾品店精光閃閃、讓女性心動不已,電線杆上站著叼薯條的胖海鷗,天是蔚藍的,雲層仿佛在偷偷吐出彩虹。
在這樣充滿生命力的畫面中,理子一心二用地察覺到兩位還算陌生的少年稍稍放松了一些肩膀。
只是非常細微的小動作,可她就是發現了。
踩著人字拖的少女在畫面中啪嗒啪嗒地走到了他們面前,裙擺飛揚、帶著咖啡和夏天的香味,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朝三角市場一指,用令人耳朵上癮的甘甜嗓音說:「終於有胃口了,去吃海鮮吧!」
還沒有細究她話裡『終於有胃口』是怎麼回事,理子的腦海裡就先下意識地出現了紅通通的帝王蟹、飽滿甜美的海膽和半透明的刺身。便利店的冷飯團和海鮮一比,頓時便讓人覺得不夠滿足了起來。
於是也不由自主地暗暗期待起了剛撈上岸的海鮮,哪怕她心裡覺得:似乎、或許,是不是應該先打個招呼?
沒神經的家伙身邊總是會跟著事無巨細的媽媽角色,而在這邊,充當這樣角色的只
能是夏油傑了。
「這邊是我們的同級生,八軒八辯。實力很強哦,足夠保護你了。」
「而這邊是這回的任務對像,要保護的人,天內理子。還有她的女僕,黑井美裡。」
傑相兩邊比出一個手勢。
攤開的掌心後,兩邊的女性互相看了看。
理子感到有些神奇。
面前的姐姐和她差不多高,手臂也差不多一樣細,皮膚白白的沒有一點疤,說話也很天真,一點也不像映畫裡那些紅唇波浪卷發的厲害女郎,卻是足以讓自大狂們下意識放松的角色。
真令人好奇……
「硝子不來嗎?」
「她拜托中介人造了全日制醫科大學的文憑,所以要去拍證件照和制作簽名印章,就不來了。」
「嘁,什麼時候弄不好。」
黑井上前一步先行鞠躬問候,說了一些『這兩天勞煩您了,請多指教』這樣的話。
說話間團扇和草帽都被男友搶走的少女『啊』了一聲:「保護要人啊,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任務。總之誰來進犯都打敗就好了,對嗎?」
其實還要檢查飲食、注意周圍的陌生人、觀察地形以預防刺殺、准備安全合適的交通等等,不過對小八來說的話,確實——
「對,說的一點都沒錯!」白發的少年毫無障礙地戴上綁著絲帶的女士草帽,豎起大拇指對欲言又止的黑井眨了眨眼。
按理來說,旅游剛到一個地點應該先去往酒店放置行李才對。
可是一行人匆匆出行,既沒有攜帶行李、也沒有訂到酒店,要不是小八的伯父在錢函有住宅,他們可能會落到在沙灘上扎帳篷的結局也說不定。
三角市場人群川流不息,一個個濕漉漉的魚池之間的走道稍顯狹小擁擠,硬要比方的話,兩只帝王蟹橫著就能把一條路堵死。
如果要刺殺,此處真是絕佳的選地。
但是理子顯然已經忘了這種擔憂。
作為半個熟客的八軒在前面開路,她緊跟在八軒背後,既不會被人流擠到,也不會被阻擋視線,還能左顧右盼地觀賞玻璃缸裡和冰山上陳列的琳琅滿目的蝦蟹魚貝。
一張張手寫的卡紙標著價格:牡蠣一個400圓、北極貝一玉800圓……
理子算了算自己的零花錢,驚覺好便宜啊!
「為什麼我要走最後啊?」
「這種時候就別非要黏在一起了吧?難得理子妹妹看起來很高興啊。」
三角市場不止是單純的海產菜市,還有好些餐館開在裡面。
不像教會學校裡整齊的贊美詩和誦聖,小鎮市場的聲音無序而平凡:叫賣聲、排隊的人聲、魚尾蕩起水波的濤聲、塑料袋窸窸窣窣的碎響,像夢境模糊的白噪音,又像現實生活的數秒。
一聲暗含驚喜的合掌打斷了數秒的倒計時,理子面前的八軒在一家餐館前停下了腳步:「這裡有八角魚呢。」
理子不由地探出頭,看到冰山上躺著幾條黑黑細細的海魚:「很好吃嗎?」
「好吃。」八軒言簡意賅道。
因為言簡意賅,所以格外有信服力。
只有夏天的北海道才能吃到的八角魚,一年一度的魚。
被做成半透明的刺身,沾上芥末和醬油,原本以為是柔軟的口感卻意外地Q而有彈性,涼涼的還有海的甜味,讓人忍不住一片接一片地放進臼齒間。
「真的好好吃耶!」星漿體的少女坐在狹小的魚店裡,閃亮亮地笑了起來。
沒有出過遠門所以沒有吃過這樣的魚,此生第一次吃,如果……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
同樣擠坐在店裡的悟舉起手:「等下我想去六花亭!」
已經被理子視
為向導,正胃口大開、快樂暴風吸入刺身的八軒筷子一停,嘆了口氣道:「好吧……」
理子見到她嘆氣,頓時好奇起來:「那是什麼地方?」
泡泡浴店嗎?夜總會?男友絕對不可以涉足的地方?
「粗點心店。」
「泡芙和凍干草莓巧克力很好吃哦!」
「那我也想去!」理子松一口氣,也舉起手,「甜食最好吃了!」
黑井露出了微笑。
說完這句話,理子感到自己的凳子開始被人推動,轉頭一看,發現是可靠的向導姐姐正用一根食指輕松地抵著她的靠背在把她推遠。
「誒?」
「那家伙討厭甜食啦。」提議去點心店的壞心眼少年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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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吃吃喝喝了一整天的年輕人們騎著租來的單車正在回錢函的住宅。
有別於白天校服的裝束,他們邊走邊買,已經換上了和八軒風格一致的度假衣裙。
夏日的夜晚來得很遲,即便是十九點的時間,天邊仍有光華燦爛的霞暉。
散漫的阪道上,腳踏車發出叮咣叮咣的響聲,載著饜足的少年少女來到嵌了[八軒]門牌的一戶建門口。
「那邊就是海灘了啊!」理子穿著自己挑選的碎花裙,贊嘆地望著阪道下方一望無際的粼粼海面。
她想了想,又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晚上可以去那邊玩嗎?」
因為要被人保護,她想去意味著所有人都要去。如果只是折騰那兩個給她畫王八的討厭鬼,理子當然不會有任何負擔;可是如果向導姐姐不想去的話,那她多少會有點失落。
因為討厭甜食,店裡的氣味又太過濃郁,所以去六花亭的時候向導姐姐並沒有踏進店裡,只是在門口等著。
理子因此稍稍感到自己是不是麻煩到了別人?
她匆忙提上包好的點心跑出店門,看到八軒的背影走進了不遠處一家服裝店。
理子愣了愣,跟了上去。
店裡陳列著可愛的泳衣和輕薄的夏裝,甚至還有一些漁具,而八軒的身影就徘徊在男士區。
買男性的衣服……?哦對了,討厭鬼的黑校服還是長袖的來著,應該很熱。
明明很我行我素,卻意外的好體貼哦……
「你也要換嗎?」在她若有所思的時候,向導姐姐忽然像鬼一樣出現在了她背後。
理子沮喪地低下頭:「沒有帶那麼多錢。」
零花錢用來就餐雖然夠,可是還要買泳裝和私服的話就有點……
不對不對,黑井管理的賬戶裡還有很多錢。嗚,可是特意跑一趟銀行的話不是更麻煩家人了嗎……
「不換了……」
「是嗎,那怎麼下水?」八軒歪頭。
每次都換內衣嗎?似乎並不是不行,不過伯父的自宅裡只有伯母的新內衣可以借穿,而size……她低頭看了一眼理子的胸前,否定了這個可能性。
「我來付錢。」
「誒?!太破費了啦!」
「小意思。」富有的一級咒術師如是說。
強大,果然是可以令自大狂感到放松的強大!!
理子雙手交握,面露誦聖時的感動。
而傍晚的阪道上,聽聞保護對像想要去沙灘玩耍,正從花布包裡掏鑰匙的八軒頭也不回地道:「可以啊。」
「本來也要去的。」
「好耶,太棒啦!」理子歡呼起來。
第95章 星漿體(三)
夏天的夜晚繁星點點,月光下的大海粼粼淺吟著濤聲陣陣,海浪在沙灘上衝刷留下反光的貝殼和迷糊的寄居蟹。
販售水上摩托、游艇和潛水服務的大叔為游客們生起篝火,木質小屋邊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歌舞連連。
理子高興地端著一杯無酒精雞尾酒,跳躍著在這大人的氛圍中穿來穿去。
透過人群可以看到黑井在一邊和夏油傑談天……等等,向導姐姐和討厭鬼呢?他們怎麼不見了?
理子在篝火邊和木屋裡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直到望向海邊,才看到一高一矮兩個人影在跟一位海濱浴場的年輕人租魚叉。
他們在干什麼?
她放下高腳杯,好奇地跟了上去。
架著一排魚叉的漁具店看起來像一間威風的武器庫,穿著帶荷葉邊的可愛泳衣的少女拖著帥氣的少年在寒光閃閃的魚叉中間看了一圈,選了一根長度和重量都非常嚇人的拿起來掂了掂,滿意道:「這種,兩根,謝謝。」
少年爽快地付下租金,反客為主地拖起少女朝大海狂奔而去:「叉魚去嘍!」
「啊!!」理子頓時大叫起來,「妾身也要去!」
兩分鐘後,她拿到了屬於自己的兒童尼龍漁網,快樂地戴上泳鏡、鼻夾、耳堵和氧氣瓶跟著來到了海邊,對八軒拍著胸脯保證道:「我知道,晚上入水要帶上手電和信號器,入水前要做好熱身,抽筋了要大叫,還有不可以越過防鯊網,對嗎?」
「……唔。」八軒呆住了。
原來有這麼多規矩,她都不知道。
假如沒有教練跟隨,夜間入海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可是現場的少年少女藝高人膽大,理子又沒有概念,竟然就這麼跟了過來。
包裹泳衣的薄衫被脫下、疊好放置在礁石上,展露出身軀的少年肌肉結實、充滿鮮妍的活力和一絲成人誘惑力,少女的肌膚柔軟飽滿,在發絲的搔刮下足以引起朦朧的遐思。
這是屬於十七歲的、即將成年的人類無意識散發的荷爾蒙。
十五歲的理子的臉後知後覺地爆紅了起來。
「愣著干什麼,要下水了啦!」悟毫無自覺地提醒了一聲。
八軒也一腳踩在潮汐裡,回過頭疑惑地看著她。
「知道了啦——」理子捂住臉,埋頭就衝進了淺水區。
夜裡的海帶著深沉的底色,一下子將羞澀的少女蒙得失去了方向。一只纖細的手忽然在此時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以龐大又克制的力量帶領著她向前俯衝。
『哇!』理子吐出了一大口泡泡,被水流衝得護住了腦袋。
會不會太超過了啊!!
代表著安全區的防鯊網不知不覺被甩在了身後,理子透過泳鏡緊張地向周圍顧盼,卻被眼前的世界所震驚。
防水手電的光線下,透明的迷你蝦在半空中一扭一扭地彈射,碧波蕩漾的淺灘漸漸變成了五彩斑斕的珊瑚和海葵,紅通通的小醜魚飄蕩的觸須裡游來游去,石縫裡面還有疙裡疙瘩的醜海參和小海膽。
寂靜卻生機勃勃,小小的手電就像萬花筒、西洋鏡,窺視著這瑰麗神秘的一角。
理子這才發現拉著她的是可靠的向導姐姐,她的手冰涼而柔軟,身體像人魚一樣自然地在幽深的水下流淌,手中的魚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叉中了一條吐魂的倒霉蛋。
好、好厲害!
這時,白毛討厭鬼忽然從下方游了上來——人類習慣於行走於陸地,下意識會對來自平面和上空的動靜有所關注,卻缺乏對腳下空間的警惕,這是源自基因的漏洞和死角。
理子差點被嚇到當場離世,回過神來就嗷嗷地想拿兒童漁網進行反擊。然而這家伙
像魚一樣游得飛快,她累得呼哧呼哧吐泡也沒有兜著他一下,還吃了一記鬼臉的精神攻擊。
向導姐姐似乎因此露出了一絲笑意,她將魚叉上的魚拔下來放進了理子的漁網中,一個翻身就消失在了下方的黑暗中。
哇,不要在這種地方丟下我啦!
像是接力一樣,這回換成討厭鬼看著她了。
獵物被魚叉刺穿的傷口逸散出血的腥香,一個漆黑而巨大的影子跟隨著食物的蹤跡搖曳著逼近了漸漸感到恐懼的少女。
海洋並不單單只是美妙的游樂園,同樣也是危機四伏的狩獵場,獵物和獵人的位置顛倒只在一秒——
看起來柔弱的向導姐姐比鯊魚更快,她嘴裡咬著一根從海床上扯來的超長海草驟然出現在它身後,雙手握住鯊魚的魚尾、腰部一扭就是一個充滿力量的旋轉。下一秒,足以拍暈海龜的魚尾就耷拉了下去。
失去動力,無法通過水流過濾空氣的魚鰓開始窒息,八軒把海草貼上僵直的魚身,手掌啪嗒啪嗒把鯊魚拍得翻滾了一圈,用海草將其捆了個嚴嚴實實,再游到上方雙腳一蹬,把不速之客蹬進了海底。
一場不算危機的危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了三人視野中。
啊這,不是……誒?什麼?
理子目瞪口呆。
回到視野範圍內的向導姐姐再度用她扭斷了鯊魚脊骨的手握上理子的手腕,看了看她氧氣瓶的余量,開始帶她去往更有趣的游樂場……
直到濕漉漉地回到岸上,理子提著沉甸甸的漁網,腦海裡仍然在反復播放那條倒霉的鯊魚被一腳踢到海底的畫面。
「鯊魚,不、不帶回來嗎?」她一臉激動地道。
「又不好吃,干嘛要帶。」向導姐姐和討厭鬼理所當然地異口同聲道。
理子噎住了。
「快快,把你的漁網拿來,趁篝火還在我們去烤一波!」
「這些拿來烤,拿條凍起來明天煮湯。」
「真會使喚人耶,明明又不是你做飯!」
「……你真的想吃我做的飯嗎?」
「咳、還是我來煮吧……不過你洗碗。」
「本來也是我洗,你什麼時候洗過?」
「洗碗太無聊了嘛。」
那邊的少年少女一邊說著煙火氣十足的對話,一邊接過理子遞來的漁網踩著沙灘往明亮的篝火走去。明明只是十七歲的年紀,他們卻透露出夫婦一般長期相處的生活點滴。
真好啊,什麼時候要是我也能……理子的思路到這裡戛然而止。
她甩了甩頭,在黑井擔驚受怕的眼神中露出討饒的笑容,跟了上去。
「晚上下水也太危險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呢?」
「就是知道你會阻止才不告訴你咧。」她吐出舌頭。
「下次可不能這樣冒險了哦?」
「知道了啦!」
如果有下次的話,一定會告訴你的。
自己親手提回來的戰利品有一股別樣的美味,一天下來又是騎車又是入水的理子滿足地拍著鼓鼓的肚皮,坐在溫暖的篝火旁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再度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私宅的房間內,黑井沉沉地睡在雙人床的另一邊。
落地窗外,太陽還沒有升起,魚肚白的天邊綴著最後一點星輝,一陣陣濤聲像舒緩的音樂,使人心曠神怡。陌生的地方會帶來別樣的新鮮感,理子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期待起了今天的行程。
但是大家還沒有起床,所以她打算先洗漱一下,再去冰箱裡探望一下昨天向導姐姐說要拿來煮湯的魚。
然而剛打開門,她就和某個本應在沉睡中的人撞了個正著。
「真早啊,理子妹
妹。」剛剛洗漱完的少年披著黑色的半長發,渾身散發著沐浴露的清爽氣息。他細長的雙眼笑眯眯的,溫良好脾氣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會扯人麻花辮的頑皮鬼。
同樣作為自大狂,五條悟已經有了能夠制約他的天敵,而面前這個人還沒有肉眼可見的弱點,所以理子對傑還有點警惕。
「你也很早啊。」理子背靠著牆,一副小動物的樣子。
「是啊,想去看海上的日出,所以特意早起了。」傑倒是很輕松,「你要去嗎?」
通常來說這樣屬於私人的獨處時間他並不喜歡邀請別人,不過現在情況不同……所以他還是問了。
理子的眼睛亮了起來,卻是還嘴硬了一下:「哼,卑鄙小人的好心不能信任!」
傑失笑地嘆了口氣:「我對你道歉,關於畫王八那件事,對不起。」
「好吧,原諒你了,我們走!」
黎明前是一天最冷的時候,哪怕是夏季也不例外。
傑自己並不怕這點海風,但還是給理子准備了外套。
一米八的男士外套穿在十五歲的少女身上像條不像樣的大裙子,理子的雙手伸直了都不能從袖口露出指尖。
這樣既不能撿貝殼也不能堆沙子玩,理子站在沙灘上,難辦地看著不斷下滑的衣袖。
傑注意到了這一點,伸手過來幫她把袖子挽了起來:「這樣可以了吧?」
「謝——」
「RRR——!!!」
一陣尖銳的鈴聲打斷了理子別扭的道謝,傑歉意地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機,發現上面正閃爍著夜蛾老師的名字。
「這個點夜蛾老師找我干什麼……」他納悶地嘀咕了一聲,接起電話。
「傑,聽好了,忌庫中兩面宿儺的手指失竊了,上面判定是因為天元大人的結界效用正在失卻——」
「快快把星漿體帶回高專!」
第96章 星漿體(四)
「六眼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弱點。」
當羂索這樣說的時候,真人哈哈大笑了起來:「你在玩我嗎?在我被殺了一次之後才透露這麼重要的情報?」
「所以,你不想知道嗎?」畫家毫不慌張地微笑。
「別賣關子呀,容我的耳朵聽聽閣下的高論嘛。」真人陰陽怪氣地笑道。
畫家豎起食指和中指比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兩個地方。」
「哼?」
「在兩個或以上的地方同時發生重大事件,六眼是無法一並解決的。所以五條悟的弱點顯而易見,就是他只有一個人,再強大也不能顧及到所有地方。
「打個比方,全國的自衛隊可救援的人數上限是單日五萬人。在同一時間,東北部地震受陷兩萬五千人;地震引起海嘯,吞噬兩萬五千人;海嘯又衝毀核電站,泄露的核廢水輻射到的人不計其數。自衛隊或許可以救助地震和海嘯造成這的五萬傷員,但核輻射殺死的人,則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圍。
「以此為基礎設立單純的概率算式:世面上出現的騷亂越多,六眼的功效就被削得越弱。」
「那孩子的腦筋確實有一手,一個[契闊]就令所有人都為他服務。乍看之下現在的局面確實對我們不利,可是只把眼光聚焦在對付一個人上、將擊敗六眼設為終極目標以至於遺忘了最初的目的,就太過愚鈍了。」
「說到底,他只不過是歷史中的又一個六眼罷了,而我的宏願則超越了時間和維度……不要被區區人類的光環所迷惑啊,真人。」
「謔,真厲害啊……」真人睜大雙眼,歪起了嘴角。
真是好一番演說、好一番超然與願景——如果只見到阻攔在前的高山,自然只能望其巔峰而畏自身之渺小;但假如放眼天下,一座山峰也不過是這偉圖上小小的一點。
活了千年的老不死眼界確實不一樣啊,他玩味地想到。
「現在星漿體正在六眼所能掌控的五萬人數之內。但只要掀起地震和海嘯,讓數不盡的難民來擠占他的能力份額,總有那麼一刻,她會被擠出這五萬人的行列,成為千千萬萬被核輻射污染的冤死鬼。」
「真是可憐的孩子啊,她的生死實在牽扯了太多的因果。如果說一個人對於死亡的選擇證明了她的自由,那麼她從出生起就注定與這個奢侈的字眼無緣了。」
「噗哈哈,這算什麼,鱷魚的眼淚嗎?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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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掉電話,傑看向理子。
理子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傑挑了挑眉。
人類最根源的本能就是生存,其中最基礎的生存行為就是自我保護:蚊蟲叮咬了拍打手臂、被燙傷了縮回手、見到爆炸的火光會閉上眼……同樣,遇到危險時後退也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行為。
如果好奇人類的DNA鏈裡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內容,那麼這些行為就是三十億遺傳密碼的具像化表現,是比『CCCTGACB』更容易令人解讀的肢體語言——
想要活下去,才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順便一說,以上科普內容來自於BBC的紀錄片。」傑將手機放回褲兜。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理子勉強露出了笑容,「妾身和天元大人融為一體後會得到永生耶,畏死什麼的……」
地平線上,初陽無聲地升了起來,冰藍色的大海被渲染成明黃色的鎏金,驅趕走了最後一絲夜晚的微寒。
明明是溫暖到足以覺得熱的程度,但理子仿佛還是感到很冷一般裹緊了傑的外套。
似乎是體貼於對方的顏面,傑沒有再去看她。
他的目光端正地眺望著蛋黃一般的圓日
,發出了平平的感慨:「海上的日出果然不同凡響。」
「是啊。」理子也若無其事地附和道。
一個人是由什麼組成的呢?
一點鈉、一點鈣、一點鐵和一點其他微量金屬,再糅雜些蛋白質、糖和脂肪,最後加上許許多多的水。
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花錢購買的話,總計金額或許都不會超過一頓八角魚刺身。
一個赤條條的人類歸根結底,就是這樣廉價的物品。
過了很久,又好像沒一會兒。
理子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毫無陰霾又輕松地對傑說:「看完日出了,回去吧。」
傑愣了愣,雙腿像上了發條一樣自動跟上了理子的腳步。
他們都沒有穿沙灘鞋,赤足在沙灘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
大而深的是傑的,小而淺的是理子的。
浪潮翻來,足跡被一一衝刷抹平,小而淺的率先消失了,大而深的卻還留有一些細微的痕跡。
理子回頭看了看這一幕,很快就轉過頭來一言不發地繼續走。
傑卻不想走了。
他覺得心裡有一股氣。
「只是時間的問題。」他說,「只要海還是海,沙灘還是沙灘,不論是誰走在上面都不會留下痕跡的,腳印被衝掉只是時間的問題。」
「不管是我、悟還是小八,不論是誰都是一樣的,這是自然的現像,不是選擇也不是命運。」
他想到了剛剛得知到藤壺的目標是咒靈操術時的自己。
雖然並不認命,但不得不承認,因為對方的影響,他變得不能再放松地去相信別人了。
為什麼偏偏是我?有一秒或許他這樣想過。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這樣的自怨毫無意義,可是同樣他也深刻地明白,責任並不在他——如果對方要玩圍城屠殺逼迫總監部交人的戲碼,那些無辜的人的死與他無關。
這樣的罪惡感不應該由他來背負,選擇痛下殺手的人才是凶手。
而被巨大的使命感所驅動的理子還不明白這一點。
「所以——嗚哇,你怎麼哭了?!」傑淡然的模樣一下被理子的眼淚逼到破功,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她的面前。
瀝青地面上滴滴答答氳出水漬,只見原本沒事人一樣的少女低著頭在努力克制抽泣的涕聲,下巴使著勁,整張臉皺得很醜,雙手把傑的外套抓得皺巴巴的。
「可是這是妾身的責任啊!」理子嗚咽地喊道,「你也聽到了吧,天元大人的結界失效了會引起多壞的後果!」
「鬼的責任啊。如果一個制度需要犧牲無辜的人才能維持,那它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吧!」傑握住了理子的肩膀,「本就是他們貪生怕死才自食惡果,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呢?」
「一個錯誤的開端,無論後面打上多少正確的補丁也不會改變其錯誤的本質。」傑皺著眉,眼神鋒利,「現在是你,五百年後又有別人,再五百年又會有其他人,你覺得那些一個接一個的星漿體面臨自己的結局又是怎樣的心情呢?不覺得這就是個可悲的循環嗎?」
理子愣住了。
名為天內理子的少女本質是個天真爛漫又溫柔的孩子,當重壓負擔在她自己身上時,她能夠以令人敬佩的韌性一聲不吭地咬牙背負下來。
可當她想像到未來還有無數不曾謀面的人們要為此背離他們本應充滿希望的生活來面對和她一樣的犧牲時,她——動搖了。
他們會不會像三角市場的大叔一樣擁有引以為傲的手藝和店面呢?
他們會不會像海濱浴場的游客們一樣喜歡享受夏日熱鬧的篝火?
他們會不會像可靠的向導姐姐一樣,樂於每天和自己喜歡的人說些煮飯洗碗的瑣
事?
沒錯,和天元大人同化會得到不老不死的生命,可是這一切美好斑駁的生活光景,也將永遠與他們無緣。
如果將一個人類的軀殼換算成商品的話,確實廉價到甚至不配被擺上櫥窗。
那靈魂的價格又該怎麼擬定呢?
無價。
是無價的。
「我、我還沒有喝到討厭鬼煮的魚湯……還沒有去看過北海道的農場……嗚哇!!我還沒有——嗚嗚……」十五歲的少女抽噎著、不,應該說是謳歌著她深深藏起的希冀。
破碎的字句詞不達意,但傑緊繃的表情卻放松了下來。
或許是相似的處境帶來的精神代償,他對理子的結局漸漸加重了關注。
如果理子最後死於同化,他或許會對整個咒術界徹底失望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現在這樣就很好。
他們的動靜當然瞞不過耳聰目明的兩位偵察型咒術師。
不一會兒,被哭聲鬧醒的悟和小八就頂著剛睡醒的一頭雜毛邋邋遢遢地走到海邊,給了傑一個『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的眼神。
「你做了什麼弄哭了這丫頭?」悟震驚地說。
「你這是什麼表情?」傑的拳頭癢了。
八軒冷酷道:「快長話短說。」她還沒睡醒呢。
哭得亂七八糟的樣子被向導姐姐和討厭鬼看到了!理子後知後覺地羞憤起來,用傑的外套擋住了自己的臉。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害怕自己做下的決定會讓這二人對她感到失望,所以一時間有些難以面對。
於是傑只好一個人從接到夜蛾老師的電話開始把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悟精准道:「……所以你還是沒說你們為什麼一起來看日出啊。」
「笨蛋,重點是這個嗎!!」理子氣急敗壞地冒出頭,「高專失竊了、結界失效了……還有天元大人的同、同化沒辦法完、完成了,哪一樣都比這個重要吧!」
然而還有一個人比悟更加狀況外。
八軒疑惑:「所以同化是什麼。」
所以一開始我到底在害怕什麼啊!根本就沒人在乎啊!理子的內心充滿了尖叫與抓狂。
第97章 星漿體(五)
錢函的自宅中,難得所有人都在一大早醒轉過來,圍坐在餐桌前。
唯一沒有跟上劇情的黑井美裡整理完房間的床鋪,一頭霧水地被叫下樓,一下子被大家彙聚過來的目光嚇了一跳。
理子雙手交握,屏息以待。
黑井是她最親近的人,說是家人也不為過,如果黑井對她『自私』的選擇表露出失望或憤怒,那她……
理子的眼眶有些酸澀。
僅僅十五歲的少女,雖然命運對她苛刻、令她早早地堅強。可對一個孩子來說,好好平衡自己的人生和他人的目光之間的權重,是巨大的難題。
哪怕對成年人來說也很困難吧,去坦然地面對他人的討厭什麼的。
『都是因為你臨陣退縮,[窗]的監測無法起效,咒靈才會四處流竄害死了我的家人啊!』
『都是因為你,[帳]失去效果,我的同伴才會在任務中大意受傷不是嗎!』
『都是因為你……』
像這樣的指責,每晚都會出現在理子的夢境裡。它就像寄生在蝸牛眼柄中斑斕閃爍的雙盤吸蟲,驅策著蝸牛主動爬上醒目的葉瓣,來吸引鳥兒的啄食。
有時候,理子又會夢到自己是個被綁在鐵軌上的試驗品:面目模糊的操縱員掌握著鐵軌岔路的方向杆,一條路綁著她,另一條路綁著無數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火車鳴著汽笛呼嘯而來,她的臉貼在枕木上,看不清操縱員的動作,只能看到枕木下鋪設的石子在愈演愈烈的震動下不停地跳躍……
但理子是勇敢的。
她拒絕了傑的幫助,一個人講述了所有的過程。
「那個、明明明天就應該同化了,這種時候來說這樣的話一定很任性,但妾身還是希望黑井能夠聽一聽……」她的手越握越緊,指甲無意間掐破了掌心的皮膚。
斷斷續續、支支吾吾的,說到傑開的BBC的無聊玩笑還尷尬地笑了兩聲,最終——
「所以,妾身、我後悔了。」
「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雖然這樣說或許有開脫的嫌疑,但是不僅僅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未來所有的星漿體,這個可悲的循環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
「無知地活在別人以犧牲建立起來的岌岌可危的秩序裡,是不會幸福的!」
理子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來,通紅的雙眼裡像有火焰在燃燒。
啊啊,她的小姐,長大了啊……
黑井張著嘴,落下了淚。
「直白地說,理子妹妹之前面臨的一直是少數服從多數的道德凌駕,」傑終於開口了,有理子感性在前,他故意將話說得十分理性且客觀,「多數人共同的祈願具有很強的社會性和說服力,能夠將少數人的自我犧牲美化為公共服務,咒術師這個行業就是很好的例子。但說到底,這也只不過是一種轉嫁風險的利益壓迫罷了。」
「沒有誰的性命是天生就應該為別人獻出的。」
夏油傑其人看上去文質彬彬,按常理來說應該是感性掛的,可深究其內心,其實他或許是個非常宏觀的理性主義者。
至少這番話像悟和小八這樣『只要我好,一切都好』的自我主義者就說不出來。
他們捧著魚湯拉面,像兩個傻子一樣面面相覷地聽著傑深刻的剖析。
「好厲害。」
「真不愧是傑。」
丸子頭的時髦少年謙虛地抱臂一笑。
感性的自白加上理性的剖析,能抗住這兩方說服的人微乎其微,更何況黑井本身內心就有所偏向。
「是嗎,已經做下決定了嗎?」她嘆了口氣,很快又微笑起來,「那麼,我會和理子小姐一起面對所有
的事的。」
罵名也好、罪名也罷,她不會讓理子小姐獨自走接下來的路的。
「嗚哇!黑井!我果然最喜歡你了!!」
一直強撐著的少女從桌邊一躍而起,飛奔著投入了女僕的懷抱。
此時距離星漿體和天元大人本應同化的月圓之夜,還有兩日。
雖然對理子來說,這是重獲新生的人生大事,但對悟、傑和八軒來說,這只不過是一次普通的任務失敗罷了。雖然他們也是人生中頭一次任務失敗,但確實不算什麼大事。
擁有了親人的支持,重拾信心的理子才覺得自己手腳發虛、飢腸轆轆,都快低血糖昏厥過去了。她連忙拿起擺在面前的魚湯大口大口喝起來,黑井在一邊欣慰地替她擦著眼淚。
經歷了這一番起伏,她說話褪去了幼稚的好鬥,帶上了一絲成人的條理性,征詢道:「那個、兩面宿儺的手指失竊,沒關系嗎?」
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好孩子,因為她的反悔而引起的負面連鎖她當然會有所關心。
「該說是預料之中嗎,遲早會發生這樣的事的。」悟放下碗筷,「只不過——」
只不過原來預想中他們應該在校對付打上門的強盜,順便可以順藤摸瓜一番看看是不是能抓住藤壺的蛛絲馬跡。可是這回顯然是失算了,他們因為星漿體的保全任務全都處於離線狀態,硝子也在市內辦理□□,讓對面成功闖了個空門。
七海和灰原可以信任,但他們還未成長起來,貿然牽扯進這件事只會讓他們過早見證咒術界的黑暗面,折損掉對人生的信心。
而歌姬和冥冥作為前輩,擁有自己的處事立場,在藤壺表現出自己作為公敵的一面之前,想要徹底拉攏她們二人進隊並不容易。
「啊啊,真缺人手啊——」悟放下碗筷,雙手抱在腦後哀嘆了一聲。
八軒站起來收拾餐具,提醒道:「差不多該跟輝利哉說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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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道某個鄉下的跑馬場,一位身材健碩的青年手握馬券,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聚精會神地看著場地內的賽況。
「什麼?這裡太吵了聽不清啊。」他心不在焉地回復著電話那頭的話。
「不存在你聽不清的狀況吧,甚爾。」老人的聲音無奈地傳來,「高專失竊的六根手指在你那裡嗎?」
甚爾不自在地掏了掏耳朵,反問道:「老頭你是開了天眼嗎?」
「高專的結界我姑且也見識過幾次,這世上能夠不觸發警報而進入內部的人,除了擁有斬斷之力的夜鬥,就只有你了啊。」輝利哉的聲音帶著欽佩。
甚爾心情略微變好,哼了一聲道:「不是你讓我控制事態的嗎?與其交給別人鬧出死傷,不如我自己出馬來的順利吧。」
「你說的很是,」輝利哉用產屋敷一族一貫充滿魅力的聲線微含笑意地贊同了一聲,隨即正色起來,「所以,是有人在打悟的主意了嗎?」
關心一個男人可真不像他的作風啊……甚爾牙酸了嘶了一聲,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回答了:「打他主意的人多了去了,只不過至今都沒成什麼氣候罷了。這次高價買我出馬一次的家伙似乎只是單純地在收集手指啊?」
「這家伙,提到有人分割了指甲和指肉的口氣,真是有深仇大恨一般呢。不會這年頭還有兩面宿儺的狂熱粉吧,真可怕……」甚爾閑話了起來。
「美國的連環殺人犯都有粉絲會寄信到牢裡呢,世上令人不解的事大有所在。」緊跟時事的輝利哉也慢吞吞地聊了一句,「看來不是那個人的一伙?」
「應該不是吧,不然不會坐視祂做出這種事才對。」
「有名字嗎?或者代號?」
「是個叫裡梅的家伙——停!我托了孔時雨調查了,賣
手指的賞金分了好大一部分給他,你不要再多花人力物力了。」
「哈哈,甚爾也變得會關心老人家了啊。」
「你羅不啰嗦!」
就在這時,5號馬一騎絕塵衝過了終點線。
甚爾掛掉電話,瞪大雙眼看了看自己手中印著『伍』字的馬券,又看了看排出了名次的大屏幕,不可置信道:「真的假的……」
「做好事果然會有好報嗎?」
「呵、哈哈,還真怪惡心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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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古先生,最近[蟲]都好活躍啊,是到了一年一度□□的季節了嗎?」
群馬縣的某座大山裡,悠仁人小鬼大地叼著一根『煙』,背著和師父同款的木箱在林中自由自在地穿梭著。
這可苦了銀古,他只是普通人的體質當然跟不上悠仁堪比博爾特的腳步,時不時就要被他的高難度登山動作嚇一大跳。
「笨蛋,[蟲]是最本源的物質,當然不是靠□□繁殖的啊!」
「那為什麼它們這麼興奮啊?」小小的粉發男孩瞪著鬥雞眼,指著鼻尖前飛舞個不停的『蜜蜂』疑惑地說道。
銀古也說不上來。
如果說之前的悠仁具有吸引[蟲]的體質,那麼在抽上防蟲的『煙』之後,這種體質就被很好地掩蓋了起來,理應不會再大面積催動蟲群。
況且,他們走了好多地方,都是同一個情況——[蟲]在激動。
「唉,去光脈那裡問問看吧。」他嘆了口氣,認命道。
悠仁一下子跳起來掛上樹干:「去光脈嗎!太棒啦!」
對六歲的孩子而言,金燦燦的靜謐長河是他此生見過的最難忘的風景,雖然師父一再告誡他沉迷於光脈的盛景會有迷失自己的風險,但是一個孩子懂什麼呢?
他只感受到那裡像羊水之於胎兒,富足而安寧。
靜下心、靜下心……用靈魂的眼睛去看——
悠仁坐在樹梢上睜開雙眼,看到了一條璀璨的河流在奔騰著訴說。
第98章 空間壁壘
「哇,好吵啊!!」悠仁在光脈的岸邊堵住了耳朵。
頭大地追著悠仁而來的銀古見到這一反常態的光脈,漸漸慢下腳步,神色變得凝固了起來。
這喧鬧的騷動,[蟲]是在……憤怒?狂喜?
「別哭了啦!誰欺負你們了嗎!」悠仁閉眼大喊。
銀古神色一松——是了,它們是在哀悼。
可是它們在哀悼什麼呢?
不同的[蟲]有不同的命運,有的漫步千年而不腐,有的瞬息便過完了一生。若論壽命的終結,絕不應該是[蟲]舉族哀悼的理由。
「終於來了,你們兩個!」一個青年的聲音突兀地在光脈中響了起來。
銀古和悠仁被嚇了一大跳:「錆兔/錆兔叔?!」
他們環顧四周,然而除了點點光河之外,並沒有看到那位總是一口一個男子漢的正義青年的身影。
「別找了,我在光脈之中。」錆兔的聲音帶著緊繃。
兩天前,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巨大而由衷的悲慟,再回過神來時就已經被死死封閉在了光脈的河床裡。就好像一個母親剛剛經歷了喪子之痛,心生惶恐,便不由分說地將其他所有孩子都納入羽翼之下,要將他們牢牢保護起來。
更麻煩的是,因為惠迎來了暑假,不用錆兔再去學校接送,他作為一位男性總是出現在一對母子身邊總歸不合適,於是他向英利提出了辭行,而他的歸程又還未走至產屋敷宅,導致他的失蹤竟一時無人察覺。
好在他總算等來了銀古。
錆兔作為[蟲]的一員,待在光脈之中當然不必擔心被同質化,只是行動受到了限制罷了。
比起慌張大喊著『怎麼辦,叔叔被河水卷走了』的小悠仁,銀古顯得冷靜很多:「悲慟?怎麼回事?[蟲]在哀悼什麼?」
「自己。」
「[蟲]在哀悼自己,所有的自己。」
「有人在打開假想和真實之間的壁壘,而[蟲]就是祂的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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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過《復○者聯盟1》呢?
艾瑞克-希爾維格教授被邪神洛基用心靈寶石啟示了真理,利用金屬銥作為穩定劑,將宇宙魔方加熱到1.2億度形成反應堆,便可突破庫倫勢壘、穩定量子隧穿效應,達到打破空間壁壘的成果*。
從電影館走出來的時候,理子還沉浸在跨時代的特效中無法自拔:「嗚哇,復仇者集結實在是太帥了!要是我也有超能力就好了!」
「漫威的超能力是別想了,DC蝙蝠俠的鈔能力的話要是努努力說不定還可行哦?」傑對她促狹道。
理子鼓起了臉。
今天是在北海道旅游的第二天,原定的計劃是離開海邊去往更鄉下的農場看雞鴨牛羊和學騎馬。
可是既然理子已經放棄了星漿體的使命,今後的日子還長,這樣倉促的行程便得以拉長細化,例如趁影院剛開門看一場火爆全球的爆米花電影就很不錯。
尋常人感動於超級英雄的無畏精神,而腦洞大開的理科男——五條悟,則在黑漆漆的放映廳裡硬是靠六眼的眼力記下了一大堆靈感。
「我要開發新術式了!」
一走到亮光下,他就趾高氣昂地宣布道。
正如1978年版本的《超人》裡大反派萊克斯-盧瑟所說:有人讀《戰爭和和平》,卻把它當做普通的冒險故事;而有人看著口香糖包裝紙上的成分說明,就解開了宇宙的奧秘。
天才的腳步是永不停歇的。
自己擅自有了新靈感,悟當然也不會忘記關照一下女友和摯友。
「你們的領域展開鑽研得怎麼樣了?」在咖啡廳,白發少年
穿著一身剛買的鋼鐵俠主題文化衫,推推墨鏡逼近道。
被逼近的二人從容不迫。
「有戲。」
「還差一點點。」
悟的眼睛亮了起來。
小八的筆記他一直有在檢查,說是全程跟蹤也不為過。可是傑一開始逃著剛升為特級術師的熱度去了神隱之地,後來又專職帶教灰原的武術,他的術式研發悟就沒有能夠參與,這時候聽到對方說『還差一點點』,不可謂不驚喜。
「還要感謝理子妹妹,給了我一點點啟示。」傑老神在在地補充道。
「誒?我嗎?」理子莫名臉紅了起來,「什麼啟示,我怎麼不知道?」
八軒也非常好奇傑的領域研究到哪一步了,畢竟就她自己而言,鑽研的過程用頭疼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咒力的總量要計算、分布面積要計算、施術時長要預估、領域效果要評判,算式列了一個又一個,圖表畫了一張又一張。
當然,之所以會變得這麼麻煩,也和她不肯放棄『大』這個特點、又想在此之上附加精准性有很大的關系。
所謂自討苦吃不外如是。
可是心境的轉變一向是非常私密的話題,而且當事人之一就在這裡,更多的傑就不肯透露了。
「嘁,小氣。」蛇眼的少女用力插起了培根。
但是也不難想見,在八軒精心設計之下、破壞力和持續性兼具的領域一旦成形,會是多麼令人恐懼的最終武器。
錢函是有錢人的居所,八軒大伯買在這裡的宅子本是做出租用的,因此只放了少量的衣物在上鎖的箱子裡。他們離開後還要租給其他前來度假的游客,所以在咖啡廳用過午餐後,一行五人回了自宅整理了一下屋子。
除了早就被硝子叮囑著准備了出行衣物的八軒,其他人都是輕裝上陣,要收拾的無非是各自的床褥和一早使用過的廚房和冰箱,所以速度非常的快。
「味噌要丟掉嗎?才用過一次,好浪費啊……」理子戴著清潔手套,拿著味噌包可惜地說道。
熟練工的傑則哐哐往分類垃圾桶裡扔著悟切剩下的鳴門卷和裙帶菜:「那個保質期很短,只能丟掉了啦。」
「好像電影裡的特工在銷毀證據啊。」理子咯咯笑起來。
傑想像了一下,也噗的一聲跟著笑了。
星漿體的懸賞還未到期限,世上的術式又數不勝數,可以說每一個咒術師就有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生得術式,誰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隔空追蹤的好手。而他們住的又是親人的私有財產,如果產生交戰,造成建築損傷了就會很頭痛。
所以出於這樣的考慮,哪怕時間充裕,他們還是進行了轉移。
新的目的地是傑和硝子曾去過一次的滑雪場。
只不過時值夏日,積雪已經融化,函館的滑雪場搖身一變變成了登山愛好者聚集的酒店,向導的人選也從八軒變為了傑。
原本,從錢函到函館需要乘坐JR到小樽市中心換線才能到達,可是誰讓他們擁有冠軍寶可夢大師呢?
沒有一兩個飛行系的寶可夢可是不能被稱作冠軍的!
「蝠鲼、鵜鶘……或者虹龍,你想坐哪個?」奇形怪狀的咒靈一字排開,安靜地等待著少女的挑選。
「傑居然把虹龍也掏出來了。」
「他平時不是最寶貝這個了嗎。」
「所以他們一起去看日出果然有鬼。」
「贊同。」
站在一邊的悟和小八背著包,神色凝重地竊竊私語道。
黑井聽聞他們的私語,一改對待恩人的態度,攔在百口莫辯的理子面前開始用看待猥|褻犯的眼神掃描地看著傑。
傑微笑的臉上爆出了青筋。
夏季的北半
球,越是靠近北邊的地方日照越長,又因為氣溫怡人,即使是下午也擁有清晨的爽氣。
吹拂在面容上的風帶著雲霧的潮濕和涼意,呼吸像在吞吐陽光,口中散射出的光譜在霧粒中綻放出微型的美妙彩虹。
「我在飛了耶!」理子在寬闊的蝠鲼脊背上興奮地張開雙臂,「是自由的味道!是超能力!」
黑井連忙叫住她:「太危險了啦!」
而頭一次拿虹龍出來給人坐的傑有些失意:「所以為什麼不選虹龍,它這麼完美……」
理子叉腰:「太窄了,看著很不安全嘛!」
「在高空大喊大叫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哦?」
說話間,充滿歐式風情的旅游小鎮就出現在了地平線上。
鐘樓、有軌電車、教堂、鐵藝煤氣路燈一一映入眼中,遠處是像水墨畫一般重巒疊嶂的翠山,金色的陽光從山與山的肩縫中偷偷看來。
一條新開挖、還未命名的河渠橫跨函館兩側的海灣,只等某位還在神隱之地的河神獲取真名。
「誒誒,怎麼就下降了?」
「笨誒,直接降落在鎮中心會被圍觀的啊,剩下的路就走過去吧。」
「哦……」理子嘟起嘴。
「不,你們再往前一點,我和小八從這裡下車。」悟忽然說道,朝傑比出了一個理子看不懂的手勢。
八軒的雙眼則看著遙遠的地面,那裡有幾個隱約是背包客打扮的男性正走在小路上。
傑一頓,笑起來:「好吧,那我就先帶她們去山上觀光一下好了。」
「這麼高就跳了嗎?!」理子回過神來,身後已經失去了同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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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說什麼來什麼啊。」
「我還在想你說的襲擊者都在哪裡呢。」
郁郁蔥蔥的林間小路上,穿著度假衣裙的少年少女攔在中間,露出了久違的殺意。
第99章 雙面間諜
枝丫松散的樺樹林中,八軒終於遭遇了悟口中所說的襲擊者。
對方人數有五,其中兩個人扮成背包客行徑在小路當中迎面而來,另三個人則躲在樹林裡自以為隱蔽得很好。
只是,在六眼的觀測和半虵相的熱成像下,壓根不存在完美隱藏這回事。
八軒收起眼膜和蛇信,作分析狀:「來得真快啊,能在這裡守株待兔,是你們把行程透露給別人了?」
「是啊,來之前托玉菜幫忙訂了一下滑雪場的酒店。」悟摸著下巴道。
八軒恍然大悟:「哦,這樣啊。」
「就是那麼回事。」悟露出嬉笑。
「不過、等一下,只來五個人是在看不起我們嗎?」八軒有些不滿。
悟哼哼了兩聲得意道:「說不定是對面沒有什麼可以差遣的人手了也說不定哦?」
「嗯?」八軒刮目相看地望著悟,金燦燦的眼睛裡仿佛有星星,「[契闊]果然這麼有用嗎?」
小八難得對他露出這樣小鳥一般的表情,悟心情大好,鼻子不由得翹到了天上:「那是當然了!」
說話間,背包客走近了。
他們一個是老人一個是中年人,兩人都穿著口袋甚多的工裝褲、綁著山地靴、登山包上掛著叮叮當當的鎖扣和杯壺,乍看之下似乎是愛好相同的父子。他們煞有其事地聊著登山杖之類的設備話題,可是閃爍的眼神和鬢角流下的汗卻是怎麼都騙不了人的。
一步、兩步,雙方即將擦肩而過——
一柄骨質長刀搭在了工裝褲的前端。
「……」中年人鬢角的汗流到了下巴,他低頭瞄了瞄攔在脛骨前、銘刻著[天叢雲劍]的刀,順著刀身往上看到手握刀柄的青春少女,臉上偽作的表情僵住了。
上一秒還在和少年悠閑聊天的少女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哪裡拔出了鋒利的兵刃,正一臉雲淡風輕地直視著他,金色的妖異豎瞳原始而漠然。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中年人屏息著咽了一口唾沫。
「哎呀,小丫頭真是沉不住氣——」老年人顫顫巍巍地開口,雙手握成了拳。
悟毫不客氣地把胳膊搭到他肩上:「哎呀,你這個老東西才是,不要輕舉妄動啊。」
畏懼於六眼的威懾,老年人的行動也被封住了。
眼見情勢進入不利的僵局。
就在這時,一道微不可查的勁風從林子方向襲來,悟豎起掌心輕松靠無下限攔住了一顆刻著螺旋加速紋路的狙擊子彈。
眼比耳快,子彈被攔住後,刺耳的破空聲才傳入耳畔。
一擊不成,林中人下一顆子彈便瞄准了八軒。
帶著咒力的狙擊彈的重創不是八軒的人身可以防御的,悟自然放棄了牽制老年人,轉而先替八軒接下子彈。
老人在察覺到肩膀被松開的瞬間雙眼一利,揮拳就要借機攻擊八軒的手腕以期釋放被她控制的中年人。中年人也運轉咒力蓄勢待發,准備好了術式反擊。
可是眨眼間血花飛濺,兩只青筋遍布的雙拳脫離手腕飛到了半空中。中年人的咒力也停滯在了體內,他遲疑地往刺痛的下肢看去,發現一只蛇頭從少女遮掩的發絲下延伸出來,突兀地咬在他的小腿上。
「竟然、咕……」不過片刻,他就面色灰紫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嘣!!」
千米之外的山林,也被接下子彈的悟用彈射而出的虛式轟了個一干二淨。
「不自量力。」八軒一甩刀刃上的鮮血,「那邊都搞定了?」
「當然了。」悟把墨鏡推回了鼻梁上。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老人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血流不止的雙腕和眼
前面不改色的少年少女,心中升起了莫大的惶恐。
殺人者人衡殺之,可是這樣毫無負擔而分工默契的殺戮,說他們是開智的怪物也不為過。
休憩的野獸並不代表收起了獠牙,只不過面對沒有威脅的人,他們根本沒有震懾的必要罷了。而一旦受到進犯,他們的反擊必然是致命的。
一場襲擊者的追擊就這麼被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怎麼辦,殺掉嗎?」八軒指著老人當面道,顯然是嫌帶著他麻煩想要一勞永逸。
悟摸了摸下巴:「說不定他會知道些什麼,先留下吧。不過傷成這樣不適合讓日和他們看到,還是讓玉菜來把他帶走吧。」
「那,這個出血不管會死哦。」罪魁禍首的八軒吐了吐舌頭。
「啊真討厭,抓兩把土抹一抹算了。」悟認命地蹲到地上玩起了泥巴。
天空上,理子坐著平穩的蝠鲼,看著後方崩裂飛濺的山石碎枝和絢麗刺目的熾烈紫光,被驟然改變的地貌和轟隆隆的爆炸聲嚇了一大跳。
她哇哇大叫起來:「他們在干嘛?這樣沒事嗎??」
「哦……這應該是——」傑差點一句『瓦斯爆炸』脫口而出:每次都拿這個理由當做借口,以至於『瓦斯爆炸』已經成為了一個梗,連他都差點被洗腦。
傑清了清喉嚨,忽然靈光一閃,開始睜眼說瞎話:「咳咳,應該是悟在實驗他的新術式。之前不是看電影有了靈感嗎?他是個比較性急的人,所以需要一些諒解。」
「是、是嗎?」理子幾乎立馬就相信了,「那要不要賠償呢?」
「那裡都是無主之地,不用擔心啦。」
黑井扶住額頭,沒有說出揭穿傑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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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一輛形制普通的本田轎車開著前燈匆匆來到了這條山間小路。
一位獨自駕駛的女性握著方向盤在樺樹林中左右顧盼著,終於在某一個樹干下發現了一個被五花大綁、雙腕糊著泥巴的老人。
「怎麼引來的盡是些這樣的歪瓜裂棗,真沒有當雙面間諜的成就感……」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下了車。
因為沒有他人在側,一向以溫婉形像示人的玉菜便在言語上放飛了自我。
樹下的老人形容枯槁、面無血色,看上去像是在昏迷之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可是玉菜對此毫無同情,只是簡單地用一只手提起他的衣領,就將他一把甩進了後備箱。
如果五條玉菜單純只是一個被家主驅逐流放、埋沒天賦的咒術師,或許真的會咬上幕後黑手放下的鉤餌也說不定——
『星漿體生期,六眼者暴亡而咒散華。其術次繼沄移。五條之余無下限者繼之——』
也就是說在星漿體為與天元大人同化之前使五條悟死亡,那麼最有可能繼承六眼的便是五條家內下一個無下限術式的擁有者。
即,五條玉菜。
玉菜並不是沒有心動過——只要擁有了最強的力量,哪裡還需要汲汲營營地去攀登權力呢?金錢美酒使人迷醉,而力量的魅力又更在其之上。
試問誰可以拒絕六眼的降臨呢?誰不想立於霜天之上俯視眾生呢?
……如果她沒有看到剩下兩個字的話。
『五條之余無下限者繼之,繼亡。』
繼亡。
這二字像一盆冷水,兜頭澆熄了玉菜初燃的□□。
擁有最強的力量並不是沒有代價的,成為風口浪尖的下一個獵殺目標,死亡的危機如影隨形,她真的能夠像悟大人一樣自如地應付嗎?
她真的……想要這樣的生活嗎?
這樣的自我詰問或許本就帶了否定的意味,就像小兒捧重金過鬧市,從一開始她就膽怯了吧。
況且,這麼做就意味著完全站在了八軒小姐的對立面,在她還未徹底掌握六眼之前,八軒小姐想要殺死她簡直易如反掌吧。
雖然這樣想也有自我說服的嫌疑啦……
所以,何不假裝上鉤做一個有用的雙面間諜呢?
等等,為什麼想到能夠被八軒小姐全心全意地憎恨著殺死會有些期待呢?
糟糕,不會覺醒了什麼不合適的屬性吧……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的原因。
將老人的腿胡亂一塞,她將後備箱一合,亭裊地靠在上面困擾地按起了手機。
[八軒小姐,人已帶走。他還活著,後續會由我處理,其余無需擔心。——From五條玉菜]
「玉菜已經收到包裹了。」八軒坐在酒店的花園餐廳中,將手機豎起來展示給悟和傑看。
這是一家相當高端的度假酒店,位置在函館海拔的最高點。從餐廳的落地窗向外望去,能夠觀賞到歐式小鎮價值千萬的美麗夜景。
悟站在落地窗前挖著芝士蛋糕,指著萬千燈火中微不可查的一束道:「啊,我看到了。」
「真可靠。」傑贊嘆了一聲。
理子端著滿滿一整碟的自助餐食像小蝴蝶一樣蹁躚地降落在了八軒身邊。
原本她因為同伴炸了山頭還有些拘謹,羞愧地不敢面對服務員的目光。直到她看到同行的向導姐姐像沒事人一樣昂首挺胸地夾走了所有的帝王蟹腿和烤海螺,才逐漸適應起了這種莫名理直氣壯的空氣成分。
「月亮真圓啊……」黑井優雅地啜飲了一口清酒,欣賞著夜空。
傑點頭附和道:「是啊,如果在中國,現在應該正在過被稱為中秋節的節日吧。」
此時,距離同化的最後期限還有八小時。
第100章 遍地開花
[這個孤立著我,又被我所孤立的國度啊……]
東京高專,薨星宮。
一個黯淡的人影枯坐在正中央。
寂靜、悄然無聲,連蟲豸的嗡鳴都不被允許傳遞進來,望不見頂的穹隆和光滑無縫的純白地面訴說著他人附加的神聖和超然。
輕輕的模糊囈語就在這片超越時光的沉默中縹緲地響了起來——
「■■■……」
啊啊,外面的月亮一定很圓吧。
察覺到細微的動靜,駐守在外的兩名侍衛向內探進頭來:「有吩咐嗎,天元大人?」
「……」
宮內恢復到了一片寂然,就好像之前的異聲只是恍惚之下的錯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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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爾覺得有些不對勁。
最近他干了幾票大的,風頭又漸漸回到了幾年前的熱度。然而如今他有家有室,當然不能像當年一樣頂著暗地裡的打探大搖大擺地回家,因為這樣會給妻小帶去風險。
所以他一收到孔時雨打來的錢,就去產屋敷宅邸窩了起來,准備等收到關於裡梅的情報再有所動作。
至於星漿體的任務,本就是為了擠占一個名額好讓他人無法插手,去不去根本就不重要。
產屋敷宅有熱水器有有線電視有游戲機,有女高中生會做飯,閑得無聊還有神器小鬼可以指教,夜鬥又意外是個酒鬼,兩罐啤酒下肚就開始臉紅說胡話,因此日子意外地有意思。
可是當他想要聯系錆兔問一問家裡的情況時,卻發現對方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錆兔不在家裡嗎?」他一邊摸著麻將牌,一邊給妻子打電話,「等等,這個我要碰!」
打出二筒的日和一臉歹勢,一掌拍上了額頭:甚爾先生真的沒有在記牌嗎,至今她還沒有胡過一把……
「哎呀,有點可惜。」輝利哉捧著茶站在她身後津津有味地評價道。
日和鼓起臉:「爺爺,看別人打牌是不可以說話的!」
這個可惡的臭大叔,吃下這張二筒我就能做清一色了啊!
在雪音磨牙的咯吱聲中,英利活潑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在打麻將嗎?呼呼真懷念啊,我也好久沒打了,下回帶著惠我們一起來吧!說到錆兔先生的話,因為惠放暑假,我可以在家照顧他,所以錆兔先生就已經先告辭了哦?」
「誒?」甚爾呆了一下,手肘碰倒了一張白板。
「杠!!」夜鬥眼疾手快地杠掉了他無意間打出的白板,興致勃勃地翻出下一張寶牌,被怒漲的番數刺激到雙眼開始放光,「太棒了!」
「怎麼,他不在宅子裡嗎?」英利疑惑道。
為了不讓英利擔心,甚爾下意識想要找借口糊弄過去,可是想到和妻子的約定,他還是誠實道:「不在,沒回來,而且也聯系不上。」
「誒——」英利也呆住了。
一圈兜兜轉轉又輪到了甚爾摸牌,他的指腹摸出了是這一張二筒,沒過腦子想也不想就打了出去。
「碰二筒又打二筒,大叔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被截了清一色沒法聽牌的雪音頭發倒豎。
就在這時,宅子的大門被砰的一聲猛撞開,牌桌上的四人頓時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日和攔在觀局的輝利哉之前,雪音化成長刀被夜鬥握在手中,甚爾則已經不見了蹤影。
然而站在他們面前的,竟是背著木箱、提著悠仁氣喘吁吁的銀古。
「什麼嘛,是你啊。」甚爾從樹上跳了下來,手上提著價值5億圓的三節棍——游雲。
銀古氣還沒喘勻,悠仁倒是一點都沒累到。
他手搭涼棚望著眼前嘴角帶刀疤、穿著功夫服、
一看就不好惹的俊朗男性,驚嘆道:「哇,好高好壯的叔叔!」
『媽媽……』纏在甚爾身上的醜寶無意識地反駁道。
「誒——」聽懂咒靈的悠仁一臉空白。
終於順過氣來的銀古敲了一記悠仁的腦殼,直起身來:「錆兔在翻山的途中被光脈封住了,有大事要發生。」
聽著銀古的敘述,甚爾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勁了——
錆兔因為在[蟲]活躍的山中所以被光脈保護了起來,而英利身處都市,沒有光脈可以觸及到她。如果所有的[蟲]都將淪為燃料,那是不是很快就要輪到英利了呢?
他面色一沉,終於覺得事情變得棘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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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一盆冷水被兜頭澆到身上,仍舊穿著背包客服飾的老人艱難地睜開了渾濁的雙眼。
先是覺得無比的冷,是失血加上濕衣直吹寒氣的冷;接著是麻木,久坐的雙腿和衰老的脊椎帶來針刺般的麻木;最後才是疼痛,被切斷的雙腕泛起讓人無法忍受的疼。
渾噩恍然間,他覷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顯而易見的女性輔助監督。
她穿著一身專業的黑色西服,打著整齊的領帶,胸口別著輔助監督的工作證,正笑意晏晏地睥睨著他。
「你、咳咳……」老人一開口,就被粘稠的唾沫卡住了嗓子。
「失血過多自然會口渴的,可以喝臉上滴下來的水哦?不用客氣。」玉菜體貼地說道。
用來喚醒老人的冷水浸入口腔,終於濕潤了他干涸的喉嚨,讓他得以順利講話。
「這裡是……?」他環顧了一周,卻發現這裡充滿了都市生活氣息,根本不是想像中的符咒囚房。
此處是玉菜在東京租住的公寓,本就是發生過凶殺案的心理瑕疵產品,兩邊的鄰居出於敬畏的心理在玉菜的好心建議下早就在牆上刷上了隔音塗料,最初是害怕聽到隔壁鬧鬼的動靜,現在則正好不會被拷問的可疑噪音打擾到。
「這裡是我的居所,放心吧,沒有人會找到你的。」玉菜給自己倒了杯香氣四溢的咖啡,「順便一說,你的手已經被我銷毀掉了哦?除了反轉術式以外沒有其他修復的可能性了,所以不要打沒用的主意。」
老人這才想起自己賴以生存的雙拳已經被一刀斬斷,此時他抬起手臂,目眥欲裂地發現手臂盡頭是兩個被繃帶包著的末端。
「啊啊……」人類的痛苦襲來就在這樣普通的一秒內。
「據說人在截肢後會有一段時間的接受期,可是哪怕接受期過了,仍然會在斷處時不時感受到醫學上無法解釋的神經疼痛,這被稱為幻肢痛。」女性訴說事實的溫婉聲音朦朦朧朧地傳來,「我不會殺死你的,畢竟在住處處理屍體實在很晦氣嘛。我會讓你活下去,讓你在短暫的余生裡每天感受這樣殘廢的提醒。」
這是通過語言傳遞的精神壓迫,目的是為了讓他徹底明白無法反抗的絕望滋味,從而向她臣服……他明明知道的。
就像是在應和玉菜所說的話,老人斷肢的末端火燒火燎地疼痛了起來,這疼痛一路輻射向上,連大腦都開始產生了讓人思維停滯的緊縛感。
「當然,失去雙手看上去似乎不算什麼,人類只要有腳走路就不會活不下去。區區一點疼痛,詛咒師也能忍下來吧。但是——」玉菜啜飲一口咖啡,發出了滿足的喟嘆,「唔,腳也可能保不住哦?」
她傾斜一點身體,露出了擺在吧台上寒光閃閃的肋差。
「連腳也沒有,就只能像狗一樣在地上爬了吧?」她笑起來,「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挺可笑的呢:失去了利用價值,不能回去找你的主子養老;作為通緝犯也不能去福利機構領取失業金。所以,要去和野貓搶垃圾箱裡的剩菜嗎?
」
「鍛煉了一輩子的咒力最終淪落到用來和人也不是的畜生爭鬥,是不是很好笑的笑話?」
公寓裡響起了玉菜含蓄的笑聲。
老人低著頭沉默良久,終於干澀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玉菜莞爾:「只是想讓你回答一點問題罷了。」
不可以問太過猴急的問題,不然會打破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權威;也不可以問太過淺薄的問題,不然會顯得不夠聰明,無法在智能上完全壓倒對方。
她思索了不到一秒,用像東道主一般好客的口吻問道:「你背後的人,究竟該怎麼稱呼呢?」
「……慈悲之繩,救濟之鎖——我們稱其為不空羂索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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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羂索?喂,羂索?距離同化還剩沒幾個小時了,你派去的那幾個廢物絕對不可能突破五條悟的防守殺死星漿體的,你不會這麼天真吧?」真人無聊道。
「確實,他們全都失聯了。」畫家微笑著擺弄著手機,「不過我已經收到消息,說那幾個孩子不打算讓星漿體與天元同化了哦?」
「哦?是那個你挖來的牆角透露的?」真人升起了一點興趣,「那麼你就打算什麼都不做、把命運完全寄托於人類易變的善心嗎?」
「真可怕啊你,就算是我也沒辦法赤手空拳地對付五條悟啊?要是輕舉妄動的話,你是在教唆我去送死嗎?」畫家不輕不重地抱怨了一聲。
真人攤開了雙手:「哈哈,被你看破啦。畢竟我是咒靈嘛,想要看人類受折磨是我的天性啊。」
「況且,擅自開釋星漿體是會獲罪的吧。他們真的願意為了一個陌生人的性命搭上自己的清白嗎?」
「是啊,得把這個罪名坐實才行。成了逃犯,他們能造成的影響就該大大減小了吧……」畫家呵呵笑了起來,「所以,你的改造人准備得怎麼樣了?」
「嗯~遍地開花呢!」
第101章 咒術界的未來
東京。
終於辦完了偽造文憑的硝子乘著計程車從市內回了高專。
承接這項業務的中介人是輝利哉介紹的,據說是個韓國人,做事非常靠譜:文件夾裡不但有貼了她正面照的大學畢業證、學位證、績點成績單,還有一張醫學院教授的署名推薦信。這可是需要對方拿出名譽來擔保的,有這些東西,假如她成功考出醫師執照,甚至有資格進入教授所推薦的醫院工作。
「這錢花得真值啊!」硝子贊嘆道。
她想到《白色巨塔》,不由得想像了一番自己穿著白大褂、被一群人口稱『家入教授』簇擁著查房的場景,深感這樣的未來真是妙不可言。
果然就像傑說的『帥才是一輩子的事』,她以後一定要穿白大褂!
高專位於東京郊區的山上,倒是沒有市區裡這麼熱。
道館內傳來乒乒乓乓的武鬥聲,硝子探頭一看,發現是灰原和七海在例行鍛煉。他們的身手看著已經很不錯了,只是腿腳間隱約流露出的風格一個陰險一個凶惡,和他們陽光端正的臉實在很不相符,顯然是被不靠譜的前輩給帶跑的。
硝子牙酸地嘶了一聲,被裡面的二人給聽到了。
七海:「家入前輩。」
灰原:「家入前輩!」
「喲。」她打了聲招呼,舉起手中提的點心遞給他們,「鍛煉辛苦了。」
「多謝前輩!」灰原接下禮物,有些疑惑道,「夏油前輩他們還沒有回來嗎?」
硝子卡住了。
她可以解讀出灰原的疑問:一個任務出動了五條悟、夏油傑和八軒八辯這三人都遲遲沒能完成,得困難成什麼樣?難道是世界要毀滅了嗎?
可是那幾個家伙干的好事她要怎麼說出口啊!
[我們決定不把星漿體帶回高專了,去他的規矩,哈哈!]
「哈哈……」她訕笑了一聲。
誰能想像她看到這封郵件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說好的任務期限截止今早,他們只是去北海道逛一圈就回來的呢?結果這幫笨蛋攪和了天元大人的同化這麼大的事,絕對會被總監部問責的好嗎!
不過也許是無法無天慣了,他們從大正時代一路張狂到了天皇宮邸,就因為他們有實力傍身——當一群糟老頭子打也打不過你、熬也熬不死你、罵還罵不過你牙尖嘴利的同伴,且你還在別的領域掌握了賴以生存的經濟來源,當然不會再把他們放在眼裡。
硝子目前就是這樣的心態:有點煩,但也不是很怕,唯獨就麻煩在擔心會把其他人牽扯進來。畢竟總監部的老東西們別的沒有,惡心人的手段倒是層出不窮。
然而瞞著這兩個孩子的話,他們事後一定會生氣的吧……
啊啊那些混蛋,總是把這樣老媽子的事丟給她來做!可惡!
「你們兩個,跟我來一下。」她一捏拳頭,下了決定,「先說好,不是什麼好消息。」
神神秘秘地走到道館放置木刀的刀架後,七海皺眉道:「是什麼事,家入前輩?」
「做好准備,天元大人的結界效果從今天開始,應該就要逐漸減退了。」硝子放下一顆重磅炸彈。
灰原和七海一愣。
他們僅僅入學不到半年,還未深入見識過咒術界的全部面貌,但是對天元大人所增幅結界術還是有所了解的——每次出勤輔助監督所設下的[帳]都得益於天元大人,是一項可以杜絕詛咒進一步對普通人造成恐慌、非常重要的咒術手段。
可是,為什麼結界效果會突然消退呢?是暫時性的還是永久性的?如果是永久性的,有什麼替代方案會被啟用嗎?
七海一時間想了很多,也問出了口。
他是普通人出身
,因此並不像世家出身的術士們一樣會出於慣性尊崇於天元大人的唯一性,他的想法也充滿了普通人的實際——既然PLAN A不管用,那有沒有PLAN B呢?
硝子聽著聽著,不由得微笑了起來。
什麼嘛,咒術界的未來還是有救的嘛,這不是有很清醒的家伙在嗎?
不過這些問題確實值得好好思索一番……
「我也會全力幫助前輩們的!」灰原健氣滿滿地舉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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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理子揉著眼睛從酒店的床上坐了起來。
昨晚看了函館的夜景又看月亮,看完月亮又看了一部在酒店大廳放映的電影——那是一部名叫《北壁》的德語電影,講述了德國少年在登阿爾卑斯山時發生的驚悚死亡事件,整部影片都充斥了酒店員工的日式惡趣味。
她看完後就撐不住去睡了,可是酒店裡的登山愛好者們顯然還精神百倍。他們在庭院外面弄起了深夜燒烤,她被吉他和歌聲吵醒,迷迷糊糊穿上拖鞋被拉進了熱鬧的人群。
向導姐姐和討厭鬼二人組都在,他們手裡拿著飲料和碟子在烤架中輕快地穿梭,看到她來了便不由分說地給她手裡也塞了碟子,又放上了香腸和彩椒。
燒烤的香氣趕跑了瞌睡蟲,理子瞬間清醒過來,覺得自己仿佛又餓了。
可她明明就是非常注重身材管理的美少女啊!可惡!
不過,反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減肥,也不差這一會兒了!理子憤憤地想到,毅然叉起了香腸大口咬下。
大約到凌晨兩點,燒烤才漸漸停止。
所有參與的人都自覺地收拾起了東西,接著互道晚安。
第二次臨睡前,理子發現了一件讓人驚恐的事情——向導姐姐竟然是和討厭鬼睡一個房間的。
她瞪大了眼睛,眼睜睜看著可愛的小八姐姐和白毛墨鏡笨蛋走進了同一個房間,而和他們同行的夏油傑則自然地准備要走進隔壁間。
「你那是什麼表情?」告辭之前,傑看著理子一副見鬼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理子語無倫次:「他們、他跟她——」
「噗、哈哈,哈哈哈哈——」傑的笑聲漸大。
理子漲紅了臉,落荒而逃。
所以清早醒來,被牙膏的薄荷味激到理智回籠,她就想到了這令人在意的畫面。
怎麼辦,好尷尬,等會該怎麼打招呼!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了啊!!
「我倒是覺得這個點他們應該還沒醒。」所以小姐你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靠譜的成年人黑井美裡吐槽道。
因為同化的最後期限就在今早8點,理子出於生理緊張才會被潛意識早早喚醒。而壓根沒有這種顧慮的其他三人,當然是要睡到自然醒的了。
然而出乎黑井預料的是,她一打開陽台門,就看到了隔壁陽台上的八軒小姐在和一只烏鴉說話……等等,和烏鴉說話?!
她揉揉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發現八軒小姐的金瞳和小烏鴉的豆豆眼同時看向了她。
「您好,早上好。」小巧的烏鴉像一只玩具,從一張一合的喙中發出了禮貌的少年音。
黑井無神地機械道:「你也早上好。」
小烏鴉挺起了毛絨絨的胸膛。
隱形絨毛控的八軒沒忍住用食指戳了戳它軟綿綿的羽毛。
又是一聲門開合的吱呀聲,傑披著長發也走進了陽台。
小八和時丸的對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警覺性不小的咒靈操使自然也醒了。
一刻鐘前,凌晨5點30分——
一陣翅膀的撲棱聲後,清澈的少年聲開始在陽台上大唱:「小八小八,笨蛋小八~」
悟
的一聲爆笑緊接著被『咚』地踢下床,小八踩著拖鞋踢踏地走上陽台,聲音帶著半夢半醒的低氣壓:「臭時丸……」
話雖如此,可傑枕著雙臂躺在床上,還是聽到了她拆塑料包裝袋的窸窣聲。
時丸喜悅道:「是米菓耶!」
小八回嘴:「哼,笨蛋時丸,只知道吃。」
「吧唧吧唧,笨蛋小八也只知道吃~」
傑和悟隔著一堵牆,一起笑出了聲。
飼養烏鴉的壽命在二十年左右,現年六歲的時丸其實已經是位不折不扣的成熟青年了。說來也很奇怪,明明它在硝子面前就很體貼,到餐點時會可心地提醒她用飯,還會用它烏鴉的亮晶晶審美給她推薦著裝搭配。
可一到八軒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它就變成了這副幼稚的模樣——與其說是搭檔,不如說是歡喜冤家來的更貼切。
他們也並不總黏在一起,有冥冥前輩在的場合時丸通常就不會出現。
冥冥前輩的神風術可以操縱烏鴉進行自殺式爆炸,所以時丸一直對她充滿了恐懼,以至於連高專宿舍的小巢也不怎麼愛待。只有在冥冥外出出勤的時候它才會安然臥在裡面,而冥冥在校時,它就會飛回產屋敷宅去探望輝利哉。
作為一級咒術師,八軒經常要去四處執行任務。然而神奇的是,不管她身在哪裡,時丸總是可以找到她的所在。
用小小的喙啄完半片米菓,時丸舉起了一只翅膀:「現在說正事,請認真聽講!」
八軒挑起了眉。
「以下是總結自錆兔先生、玉菜小姐和輝利哉大人的警示:羂索正在以[蟲]作為燃料打開真實與假想之間的壁壘。同時,為了妻子的安全,甚爾先生將會來與各位會面。」
躺在床上的悟和傑同時坐起了身:等等,前面的內容都很合理,但是這個甚爾是誰?
第102章 無限月讀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麼此時此刻,天元大人是否同化已經不再重要了。
別的人或許不知道『打破真實和假想之間的壁壘』的意義,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八軒。
她從6歲開始身負的八俁呂臨阿之術就是以此為基石延伸出來的術式——以咒力作為燃料點亮作為爐芯的黃泉之印,從自己的肉|體上打開通往假想的缺口,從中降召血脈相系的神話妖物來到現實。
為什麼是八岐大蛇,因為這是五百年前羂索將其孕育進基因的結果。而以所有的[蟲]作為柴薪所打開的地獄之門,沒有血脈作為安全繩,出來的將會是無數不可預料的幻夢——
是美夢,也有可能是噩夢。
沒有未來和過去的概念,所有人未達的空想、無法驗證的假說、一念之間的野望和不可名狀的恐懼都凝固在其中,一旦釋放出來,結果將不可估量。
「這家伙瘋了嗎?」八軒的瞳孔縮緊。
不僅僅是那個叫甚爾的家伙,所有人的生活都會被羂索攪亂。
傑和悟也一前一後走進了陽台:「已經開始了嗎?這個進程。」
理子在房間裡洗漱了起來,而黑井一頭霧水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還沒有,聽銀古說現在只是在啟動階段,」一個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回答了他,「應該會在天元同化失敗後正式開始。到那時候結界效果逐漸消退,才能更隨心所欲地破壞吧。」
悟、傑和八軒頭皮發麻。
他們瞪大了雙眼轉頭看去,發現一個身穿黑衣的男性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們身後。
他嘴角有一道疤,黑色的亂發半遮半掩地藏著一雙像狼一樣的碧綠眼瞳,明明身高比悟要矮,可壓迫感卻令人背後發寒。
這個人,很強……如果他想要發動奇襲,在場的人除了悟,恐怕都會中招。
雖然對方看似好心解答了傑的疑問,可這下馬威一般的行為還是讓空氣緊繃了起來。
「喂,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啊。」悟的笑容有些冷。
不速之客嗤笑了一聲:「放心,我也不擅長記男人的面孔的。」
時丸豎起另一只翅膀打了聲招呼:「速度好快,甚爾先生。」
往常甚爾在產屋敷宅遇到時丸時都對它很好,會假裝在不經意間遺落下堅果和仙貝留給它。可是這回他實在沒有心情,對時丸的問候只是低低地『啊』了一聲,就再度用那種令人不適的目光深沉地看著八軒幾人。
雖然他們擅自決定放跑星漿體並不是引起這一切的根因,但甚爾也很難不對他們進行遷怒。
況且,他對五條悟本就有些說不清的私人偏見。
八軒聽到時丸被冷落後發出的失望的咕咕聲,心中升起了不悅。
她伸手將它從陽台的欄杆上抓起來,包在了手心裡,金色的豎瞳冷冷地看著甚爾。
黑井似乎察覺到了他若有若無的敵意,悄悄鎖上陽台門,出於保護的目的將理子鎖在了房間內。
甚爾的瞳孔從黑井握在門栓上的手上移到了她的臉上,黑井仿佛感受到了一種無聲的威懾,額頭流下了一滴冷汗。
「天予咒縛嗎。」悟一語道破了天機。
能夠觀測到咒力軌跡的六眼視野中,眼前這個男人比空氣更透明。
普通人都可以散發出微弱的咒力,可在他的身上卻絕跡。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咒力就約等於沒有武力,而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身手接近他們,看來他是被上天以奪取咒力為代價換得了無匹強大的身體機能。
甚爾譏諷道:「高貴的大少爺還聽說過我們這種低賤的人嗎,真是讓人感動。」
悟也冷笑了
一聲。
不滿、警惕、遷怒、奚落,就差沒有一言不合就開打,這樣刺頭對上刺頭的會面想必是不會得到什麼有效的結果的。
傑一臉麻煩地扶了扶後頸,隨後上前一步正色道:「別吵了,要商議就好好商議。」
本來慢人一步就已經夠煩的了,還要吵架,幼稚園兒童嗎?
八軒在傑面前一向是聽話的小妹形像,悟在正事上也會聽從傑的建議,而甚爾對傑沒有什麼個人偏見,所以他的插足果然讓緊繃的空氣緩和了一些。
此時距離天元大人的同化最終期限——8點,還有一小時。
「吱呀——」陽台門開闔的聲音讓理子從洗手間探出了頭來。
她舉著牙刷,看到黑井的一額頭汗,露出了不解的單純神情:「唔、唰唰——今天外面很熱嗎?」
「不、呃,還好……」根本不是氣溫的問題!
「唰唰、是嗎,唰唰……」理子刷著牙又回了洗手間,裡面響起了漱口的聲音。
黑井剛要大松一口氣,她就又探出了小腦袋,臉上沾著牙膏泡沫,一張笑臉布滿了喜悅:「我們還有一個小時就自由啦!耶!」
黑井一口氣卡在氣管裡,最終變成了一聲嘆息的輕笑。
想到陽台上的談話內容,她斂起笑容飛快收拾起了行李——
『聽起來實在是事態不好的樣子,到時候我們估計也顧不上你們二人。所以這邊建議你們盡快離開,最好能夠去海外。』臨進房間之前,傑回頭給了她這樣的建議。
她的背後都是冷汗。
因為八軒小姐的眼神——
在聽到『進程會在天元同化失敗後正式開始』時,她的目光涼絲絲地滑了過來,眼中帶著若有所思的估量,似乎在計算用理子的一條性命來換取一段短暫的反應時間是否符合得失。
直到傑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她領會了傑的言下之意,才選擇作罷。
一度被對方安然文靜的表像迷惑住了雙眼,黑井這才驚覺,八軒小姐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角色。
無論如何不可以再繼續在這裡待下去了,她會聽從夏油傑的建議,馬上帶理子小姐出發去往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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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子與傑的房間中間隔著悟和八軒的房間,在傑的房間中,甚爾重重地坐到沙發上,翹起了腿。
在他面前同樣坐著的則是以新生代的年齡就登上了頂峰的二年生咒術師三人——六眼的五條家家主、特級的咒靈操使和百年未見的完全體八岐大蛇受誕者。
其中,如果不是從輝利哉那裡得到了內部消息,他甚至不知道眼前這個白白淨淨的小妞已經將那個偏門的術式掌握到了這種程度,因為世面上完全沒有關於她這方面的情報。
全都是不能一擊必殺就必將會令他遭到反撲的棘手角色,甚爾在心中嘖了一聲。
因為要商討嚴肅的問題,傑把長發綁了起來:「首先我們需要確認一下您所言的真實性,希望您不要覺得冒犯。」
甚爾本來對和乳臭未干的同性小鬼談事沒有任何興趣,但是念在妻子的安危,他還是憑著最後一點微末的合作精神拿出了輝利哉的信件。
他一捶胸骨下,從胃部嘔出了一個讓另三人精神一震的咒靈。咒靈吞著自己的尾部,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接觸到空氣時它才從口中拔出濕漉漉的尾巴,舒展開來攀爬到甚爾的腰腹上。
「醜寶,信。」甚爾伸出手,咒靈的腹部蠕動了一下,吐出了一封沾著唾液的信封。
竟然是一個罕見的空間系咒靈?
傑不合時宜地在內心暗暗眼紅了。
「惡。」悟嫌棄地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這封信,扭扭捏捏地取出展開。
讀著讀著,
他面上活潑的表情漸漸被一股沉靜所取代。
信上是鮮明的輝利哉的字跡,開場白是對他們現狀的關心,他知道事出突然、顯得對方技高一籌,可是不必著急,只要他們有所察覺,就不算慢人一步,此時不應用較量意氣之心看待此事,會失卻冷靜給對方制造可乘之機。
同時,甚爾因為妻子的安危受到威脅可能態度會有些急躁,請他們稍事包容。
接下來便是對情報的解釋——
就像是寫一個故事需要交代清楚起因經過結果、時間地點人物,輝利哉深諳此道,詳細地敘述了以上內容。
起因是銀古收下悠仁為徒,想要帶教他親眼認識圖鑒上各種各樣的[蟲],便開始在各地流浪。可在流浪途中,他們訝異地發現所有的[蟲]都活躍得不同尋常。
為此,他們去往光脈一探究竟,竟意外遇上了被封閉在其中的錆兔。
錆兔從光脈的蜂鳴中解讀到了一則令人心驚的訊息:以青森的森林中的[蟲]為先,以兩面宿儺的手指為爐芯,它們率先作為柴薪被羂索點燃,硬生生破開了一個時空的缺口,迎來了來自平行時空的不速之客——一個名叫真人的、劣跡斑斑的惡毒咒靈。
青森的光脈為此被燃燒殆盡,地源下變為一片哀嚎火海。然而在現實中,因為[蟲]的絕跡,人類的負面情緒無人吞吃,自然也沒有詛咒形成,所以從玉菜口中得知:青森一度成為了[窗]眼中的淨區。
因為自然的能量循環被打破,逸散的負面能量透過時空的缺口、以宿儺的指甲為坐標投射出了缺口對岸的恐懼的具像化——黑渦鎮、人頭氣球、十字路口的美少年、川上富江、血玉樹等等,都是平行時空的具像咒靈。
它們分別對應了平行時空的人們對於邪|教圖騰、未知的自己、不確定的未來、異性和毒性植物的恐懼。
讀到這裡,排排坐的三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甚爾看到三位核武器露出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青森的時空缺口正是他去確認的。
一從光脈那裡得到青森的指向訊息,他就出發了。總監部設立的禁入結界對他來說形同虛設,比警局拉的KEEP OUT線還要可笑。可是走到內部,他的心沉了下來。
半年的時間過去,森林還留著曾經被摧殘過的痕跡。放眼望去,巍峨的參天大樹毀折於地,被毒素腐蝕成沼澤的地面至今都還彌漫著渾噩的瘴氣,一個個仿佛隕石砸過留下的深坑底部露出岩石層的痕跡,濃烈的殘穢撥動著原子級的微粒。
這是怎樣一片戰場啊……
在這片狼藉的正中央,一個散發著不詳波長的缺口就懸浮在瘴氣中,時不時有令人不適的氣息和形狀作嘔的肢體從中試探而出。海市蜃樓一般的影像在影影綽綽的瘴氣上放映著平行時空錯亂的碎片——
為了讓全日本的人類進化為同天元一般的超級生物,羂索奪取了夏油傑的屍身,創造出了這個類似於養蠱一般的逃|殺游戲。
最終,那個世界的陰謀被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闖出了獄門疆的五條悟一掌捏碎。
甚爾對平行時空的發展根本無所謂,看到對岸失去了妻子且死得毫無尊嚴的自己也沒有絲毫共情。他只想把眼前的麻煩解決掉。
然而無論他用什麼樣的方法都不能將缺口關閉,只有能夠破壞術式結構的天逆鉾才有所作用,所以最終他消耗掉天逆鉾封印住了這個缺口。
至於察覺到動靜而圍堵過來的那些總監部的走狗……只能拜托老天保佑他們的在天之靈了吧。
「天逆鉾,還有這種咒具……?」簡直就是對無下限特攻寶具啊。
悟特意拉下墨鏡看了一眼面露挑釁的甚爾。
傑不耐煩
地捶了捶他的肩:能不能關注一下重點?
八軒則直接把時丸放進了他毛絨絨的白發裡:住嘴吧你!
悟被時丸篤篤篤一通啄,悻悻地嘁了一聲。
回到信中,輝利哉在後文附上了他的猜測。
其實信念到這裡,三人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思路,輝利哉的猜測正如他們所想的一樣:就像他們可以看到平行時空的發展,相信在青森研究了更久的羂索也能。祂從中目睹了自己一次失敗的嘗試,當然不會再重蹈覆轍。
六眼既是確保星漿體能與天元大人順利同化的命定保障,也是足以抹殺天元的最後關隘。其對時空間的精密操縱無視世上任何一種結界,以天元為手段或許並不像祂想的那樣是最優的選擇,那麼——
那麼,不如來做一場夢吧。
做一場如願以償的夢。
不論是在現實中容納夢境,還是用夢境包裹住現實。
用幻夢的泡沫補完這殘缺畸形的國度,不必再拘泥現實與夢境的分別,因為祂將找到真與假、生與死這四像限中央的錨點,深深地扎固下去,令所有人在超脫的永恆中獲得無上完滿。
「……等等,這不就是宇智波斑的無限月讀嗎?」八軒忽然開了個小差。
傑:「……」
悟:「……唔咳。」
甚爾深吸了一口氣:「這是十年後的決戰劇情,可以請你不要劇透嗎?」
「啊,偶然在地獄之門裡瞥到過一眼……抱歉。」八軒又坐了回去。
傑忍無可忍地從顫抖的悟手裡搶過信,努力想要再度端起嚴肅的姿態,可是無限月讀四個字已經深深印到了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就像無限月讀的前提是一雙超級進化的輪回眼一樣,打開地獄之門也不是單純用打火機給[蟲]屁股上放把火就能做到的。
[蟲]的燃燒必然伴隨著過飽和的負面情緒的湧現,因為超出負荷的飼喂才會令其爆體而燃。
這就意味著,必定有足以引起社會恐慌的大量傷亡要出現。
「所有已發生過異常事件的地點我都已委托人手再度進行搜查,勢必要找出暗藏其中的玄機。然我擔心還有其他地點並未暴露,屆時恐會發生異端,還請各位與我通力合作,剿滅陰謀。」傑讀完。
信的結尾畫著一個紫藤花的紋樣,用的是他們都熟悉已久的紅色刺青藥水。
「這麼說,要天下大亂了。」悟總結道。
八軒淡淡道:「不可以亂,所以殺了祂。」
此時距離天元同化的最後期限,還有半小時。
第103章 一票之差
悟掏出了他一直隨身攜帶的兩片兩面宿儺的指甲。
甚爾當即發出了嘲笑:「不是吧你,用自己的命釣著別人去替你找手指,結果自己偷偷藏了兩片,這不是欺詐嗎?誰能從你手裡搶東西啊?」
「你懂什麼,這叫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悟回擊道。
甲片還是一如既往地被復雜的咒文所覆蓋,他在此前分析過內容,發現和他曾經的計算結界有一些相似。可是其余的部分因為用詞過於古老,現有的文獻均不可考,所以至今也只猜了個大概。
直到今日被輝利哉一封信解開了疑惑——啊~原來是投射定位用的。
而那些不知原因的異常地點也明晰了,是大範圍黃泉之印其中一點零星的筆劃。
「真會埋計劃啊,不愧是千年王八。」他盯著手裡的指甲,苦惱著苦惱著,忽然靈光一閃,計上心頭——
如果指甲的所在代表了一定的指向性,是假想率先投射的急先鋒,那麼他們手裡的這兩片指甲不就在眾多只藏有一片指甲的地點中以一票優勢脫穎而出,成為了黃泉之門開啟的第一道縫隙嗎?
該怎麼形容這種巧合呢?命中注定?
「羂索不會在自己手中握有三個以上的指甲來奪取這種優勢嗎?」傑疑惑道,「黑渦鎮和千代田區的動靜這麼大,祂不會不知道吧?」
八軒開口:「黃泉之門有必要的基礎筆劃:門重需4筆、守門的惡鬼需2筆、業火需3筆,這樣就9筆了。而現世的手指只有19根,還剩10根手指可以操作,而——」
「高專的6根手指經過我的手,給了一個絕不會將其交出的人。」甚爾透露道,「等等,只剩19根是什麼鬼?不是20根嗎?」
三個年輕人刷得一下看了過來:「就知道,果然是你。」
「那麼10再減去6,只剩下4,這還是在所有手指都露面的前提下,我們手裡有兩片,那就是五五開的局面。」傑領悟道,「我們得利用這種優勢才行。」
「……所以19根到底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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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只是七年前,要是有人來問甚爾:如果要天下大亂,你怎麼想?
他可能會無所謂地笑著問:怎麼,需要加把火嗎?我可不打白工,需要超過這個數才行哦。
說到底,天下和他又有什麼關系呢?地球上每天有15.5萬人死去,不死這個也會死那個,全都死在日本也不會怎麼樣嘛,只要死的不是他就行。
天下大亂,每天吃牛排的富商和扒垃圾過活的流浪漢變為同一等人,這不是很有趣的戲碼嗎?
他想想,唔,到時候他也做一點善事吧,放低點身價,一塊面包換一次仇殺如何?雖然失去了一頓飯,但是在餓死前可以先看著仇人死掉,哈哈,不也挺值得的嗎?
爛掉的人過爛掉的一生,就是這樣無所謂。
而七年之後,當他已被做夢都不會夢到的好事給深深砸中,已擁有了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天降之物,卻被宣告這一切在他人眼中只不過是一根代表了舊時代的不健全的第六指,是理應自覺切除的慚愧殘肢。
甚爾感到了劇烈的荒唐和可笑。
這算什麼啊?爛人果然不配得到幸福嗎?
就在這時,一陣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同樣正在通電話的八軒、悟和傑都轉身過來,對甚爾投來了注目。
甚爾懨懨地掏出手機一看,忽然頓住,因為屏幕上正閃爍著大大的[英利]兩個字。
「喲喲喲甚爾先生,這裡是英利AKA快樂小蟲,冒昧想要采訪一下您可以嗎?對最近比賽裡自己的說唱表現有什麼想說的嗎?」對面說完,自己忍不住先
笑了起來。
背景音裡,有線電視的電流音正播放著NHK新舉辦的《日本說RAP》。早上8點的電視台當然不會播放這樣的黃金檔綜藝,是惠幫英利提前錄好的錄像帶,她一直舍不得一口氣看完,只有在周末才會珍惜地取出來放映。
但是現在她和惠被接到了產屋敷宅,干脆就全部拿出來看吧!她可裝了一行李箱的錄像帶呢!
要是沒能看完就……的話,該多可惜呀!
「…………呼。」
甚爾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最終只發出了一聲類似於笑的氣音。
「呀嘞呀嘞,真是位寡言的選手呀,沉默在真人秀中可是會吃虧的哦?幸好小記對選手的性格略知一二,知道他是個會在關鍵時刻全力以赴的可靠性格呢。」聽筒裡傳來的聲音像浸滿陽光的雲,元氣而溫柔。
「……是嗎,選手本人怎麼不知道?」
「可能因為選手本人是個不肯承認的害羞鬼喔?」
「……哪有。」
「呼呼,果然不承認呢!」
說到這裡,甚爾忽然感到了一陣無言。他想,負責任的男人是不是此時該做些保證呢?說點『我一定會解決一切』、『只要我活著,就不會讓你出事』這樣的話來安定妻子的心?
可是——
「不要害怕哦?」英利的聲音在沉默中輕輕地響起。
沒錯,不安定的是他。
一直是他。
「還記得我當初說的嗎?獲得幸福並不是一個人做到什麼樣的高度才能換來的資格,而是他自己做出了去愛的選擇而已,就這麼簡單。所以,不必擔心自己有沒有擁有的資格,不要因此而給自己增加負擔哦?輕輕松松的甚爾選手才是最無敵的!」
甚爾沉默半晌,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啊,我會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做的。」
「呀——好帥氣的發言!可惡,我又為你傾倒了啦!」
又說了兩句,他合上手機,轉頭就發現那邊三個年輕人正用見了鬼的眼神詭異地看著他。
他摸摸嘴角,發現上揚的弧度實在過於明顯,干脆就臭屁地揚了揚手機,臉上帶著討人嫌的挑釁:來自妻子的關愛真是令人感到熨帖啊,如果打擾到你們了可真是抱歉。
悟一下露出吃了屎的表情。
而唯一的單身人士夏油傑表示:拳頭莫名有點癢。
當然傑也沒有閑著,隔壁的黑井很快收拾好了行李過來敲門。這裡位於函館的山頂,沒有他的咒靈作為運輸工具,她們很難在最快時間離開這裡。
理子被黑井攔在了門外,顯然是因為她還在忌憚八軒之前無言的打量。當然,為了保護理子的情感,她並沒有說出她傷人的猜測。
函館本就是港口小鎮,又是旅游重地,每天都有國際游輪來來去去,航線有去夏威夷的,也有去香港和釜山的。
傑站在落地窗前,看著速度極快的虹龍從索道的左近飛馳而過,載著兩名女性逃離了山頂的酒店。
半空中還響著理子妹妹不知情的尖叫聲:「太快了啊啊!!」
傑微微翹起了嘴角。
而八軒,她正罕見地和父親通著電話——
「情況不好,可能會發生奇怪的事。」她生硬地道,接著言簡意賅地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
對面聽完這番話,果然提出了不近人情而符合利益的方案。
八軒答道:「星漿體?我當然也想過,但是這一點時間改變不了什麼。」
「不用擔心我會失敗而歸來爭奪你的地位。」她臉上露出了挑釁的笑容,「不過,如果讓老媽遇到什麼不測就是你的無能,我會等著嘲笑你的。」
悟偷偷覷著她
的臭臉:哇,果然是水火不容啊。
他心裡感到有點不是滋味——那個叫甚爾的家伙正和妻子溫言細語,而傑也在和他的家人遮遮掩掩地通話透露,小八雖然一臉不情願,卻也在警示自己的父親,可他,著實沒什麼人可掛念的。
難道要聯系五條家的人嗎?才不要啦!
八軒看他假模假樣地蹲在一邊,沒忍住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白發少年『委屈』地回過頭來,發現她對他做了個『硝子』的口型。
「是哦。」他一拍屁股老老實實地站起來。
習慣了硝子和他們同進同出,都忘了她還不知道情況。
然而電話一被接聽,硝子就劈頭蓋臉開始了臭罵:「你們這些人渣,知道我這邊給你們承擔了多少壓力嗎?整個高專都被總監部的家伙圍起來了啊!全都是在等著接手星漿體的工作人員,看到星漿體沒有如期出現就吵著要你們負責呢,我和後輩都得躲起來才行!」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啦。」悟一下子幸災樂禍了起來,「有新的麻煩又出現了哦?」
「哈——?!」硝子的音量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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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時針也在齒輪的帶動下,即將停駐到8點的位置——
東京,新宿的十字路口。
曾經十字路口的美少年的出現地,又小又圓的狗卷棘舉著可麗餅,跟著自己的父母在斑馬線上走來走去。
他們已經在這裡逛了兩天,可是至今都沒有什麼發現。
就在這時,他看到人行道下的入水口裡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不由得讓他想到了才看過的《小醜回魂》,影片裡舉著紅氣球的殺人小醜就是躲在這樣的下水道裡,陰暗地詛咒著小鎮裡的孩子。
小棘被自己的想像被嚇在了原地。
他的父母一轉頭發現孩子不見了,焦急地撥開人群去找,卻看到他呆呆地指著入水口,可麗餅的奶油滴在手上了都沒發現。
他們當即望向棘指的方向,在入水口的攔污網後,隱約有幾個畸形的微小人形像醜陋的巫毒娃娃一樣,擠擠挨挨地用自己空洞的雙眼窺視著這繁華熱鬧的街頭。
『詛咒?』他們皺起了眉。
第104章 成真
千代田區,宮內天照大神神社,曾經玉藻前的出現地。
一度被詛咒消減到空無一人的神社已經填充進了新的神主與巫女,夜鬥一臉痛苦面具地混跡在其中。
作為一個無名神明,闖另一位權威神的神社對他來說著實是一件充滿壓力和抗拒的任務。但是沒辦法,宮闈重地有重重把守,又設立了針對咒術師的結界,在天元大人同化失敗之前,只有夜鬥夠格承擔這項重任。
「可惡,真豪華。」他露出了嫉妒的嘴臉。
雪音嫌棄地看著他,一把抓住他的領子將他從精致朱紅的鳥居前扯走,大步踏進了神社內:「別看了,這裡沒有——」
「等等,這裡有。」夜鬥皺起眉。
甫一走進,他就聞到古樸的和室內部彌漫著一股細微又古怪的異味,像老人陳腐的排泄物、又像下水道的發餿廚余,就從——
「雪器!」
雪音化作一道白光變成雙刀落入夜鬥的手中,夜鬥用刀尖挑開神龕下的漆盒,發現裡面不僅僅收藏著八尺瓊勾玉,還有數個經過無為轉變的改造人像菌類一樣附著在其上。
「好痛、好痛啊……」
「殺了我……」
「媽媽?媽媽你在哪裡……」
它們從扭曲的靈魂中擠出囈語。
人類的痛苦開始浸蝕神明的心靈,夜鬥瞪大雙眼,感到頭皮發麻。
這裡是天皇宮闈,如果這些改造人在此處展開殺戮,將民眾心目中最安全的地方染上血腥,會引起的社會輿論和公眾恐慌將龐大到不可想像。
雪音發出了不忍的嗡鳴:『這些人還有救嗎?』
「……除非有奇跡。」夜鬥淡淡道。
他慢慢抬起手,一道弘光閃過這些改造人的脆弱身軀。
做完這一切,雪音恢復成人形,情緒不高地提醒道:「看來悟他們曾祓除過的那個真人還未死,應當通知他們。」
「直接去見他們吧。」夜鬥將什麼東西放進運動服的口袋,又拿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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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黑渦鎮,『漩渦』曾經的出現地。
一襲鮮艷的彩衣不緊不慢地踱進了這潮濕的小鎮,冬季悟所釋放的[帳]時值盛夏仍然籠罩著小鎮中央的蜻蜓池。妝容艷麗的青年背著沉重的木箱,在附近駐足了片刻。
[帳]內的蜻蜓池還時不時翻騰起瘴氣稀薄的波濤,除此之外只余一片死寂。
塗著紫色油彩的嘴一張一合,發出金石相擊的脆聲:『看來不在這裡呢,那麼——』
一架粉色的精致天平被蒼白的手放在了地上,分明是尖銳的底端,卻穩穩地站立在了地上。它猶豫一番,最終『叮當』一聲傾斜向了一個特定的方向。
跟隨著它的指向,接二連三地,一架架一模一樣的粉紅天平如同飛行器一般穩穩地降落在指向線路上,像一條飛行跑道一樣明確地劃出了分明的路線。
五島桐繪一下課,就見到小鎮上立了一道望不見頭的粉色直線。
鎮子裡出什麼新鮮事了嗎?她好奇地跑下山去,發現是一只只珠光寶氣的漂亮天平被突兀地遺留在馬路上:「哇,好漂亮,是誰的啊,看起來好貴……」
有幾只天平似乎聽見了她的誇贊,扭捏地左右互相看了看,接著向她鞠躬致意。
「好可愛呀!是裡面有機器在操控嗎?」她蹲下身,想要拿起一只來檢查一下,可是在她的手碰到天平的前一秒,它竟直直地懸浮了起來,躲開了她的手。
桐繪驚訝了,她完全沒有看到螺旋槳呀?怎麼飛起來的?
她新奇地跟著天平跑了起來,一路沿著粉色的直線跑到了盡頭,發現一個踩著二齒屐、身著女士和服、
氣質非人的青年立在人跡罕至的火葬場的門口。
這裡曾經發生過太駭人的景像,至今已經荒廢了。
「誒?」已經堅決選擇了要過安穩生活的桐繪有些不敢靠近了。
『不用怕,我只是一個,賣藥郎罷了。』青年說著,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容。
「那個,您的手裡拿的是……?」
『唉……都是,可悲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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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那混蛋沒把星漿體帶回來??怎麼學校裡都是人?——From歌姬前輩]
[啊,你們被堵在門口了是嗎?——From硝子]
[是啊,攔著不讓出入了,累死了還不能回宿舍,真麻煩!我和冥冥准備回市內去住酒店了,你們沒事吧?這回不會又要被上面處罰吧?——From歌姬前輩]
[不怕他們,我要去考醫師!不靠他們吃飯了!——From硝子]
[真棒!!看好你,未來的家入教授!—From歌姬前輩]
合上手機,硝子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她坐在食堂中,通過玻璃門向外望:小道、草坪、教學樓左近都站著零星的身影,驕陽烈日下人跡無所遁形,想要不被發現地跑出去著實不可能。不難想像,如果她私聯五條被抓到,到時候又是一條惹人口舌的『罪狀』,最聰明的做法就是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