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鞏傑修帶著心愛的她,虔誠地跪在月老神像前,
罔顧家人反對,他們許下一生的承諾,交換永恆的戒;
他將自己的發和她的發密密地纏在一起,系上紅線,
這輩子,他只認定藍織寧是他的結發妻、他最終的愛,
而他,也會是她唯一的丈夫,沒誰可以取代,
兩人說好了,要至法院公証結婚,不教任何人拆散,
身分証上的配偶欄,他們只愿印下彼此的名,
可天亮後,迎接他的僅剩失了溫的床、孤單的戒指,……
不,還有一張傷人至深、讓他揉了又珍藏的短箋。
簡單的幾句話,就要他徹底拔除根深柢固的愛;
因為想走一條平靜的路,所以要他當作從沒遇見過她?
七年的感情啊,她怎能如此狠心地棄他而去、要他忘記?
不,他不若她的無情,他辦不到,如何都辦不到﹗
即便得翻遍全世界,他都誓言找出失了蹤跡的她……
楔子
台北
啾啾、啾啾、啾啾啾〞
鬧鐘響了,鞏傑修迷迷糊糊地按掉床頭的鬧鐘,還沒掀開眼帘就露出迷人的笑容。
太好了,天亮了﹗
今天是最值得紀念的一天,也是他一直期待的日子,因為,今天他將要牽著心愛女人的手,去法院公証結婚,正式讓她成為自己的妻﹗
“寧……”想抱住她柔軟的身軀卻撲了個空,他疑惑地睜開眼睛。奇怪,寧已經起床了嗎?
轉頭望向浴室敞開的門--織寧不在浴室。
她下樓去廚房了嗎?
他掀開絲被下床,想到樓下找織寧,眼睛卻瞥見床頭柜上有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這是……他的心房驀地緊縮,懷疑自己看錯了。這個戒指應該套在織寧的手上,她曾經說過永遠都不會把它拔下來的,為什麼現下會放在床頭柜上?
他一把抓起戒指,拿起被壓在戒指下的一張短箋。短箋上的字體他很熟悉,那是織寧的筆跡。
發生什麼事了?緊緊抓著短箋,他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胸口。
很抱歉,我不能跟你結婚,因為我無法承受外界加諸給我的巨大壓力,當鞏家的媳婦真的好辛苦,而我,沒有力氣繼續抗爭了。
跟你在一起七年了,從十八歲到二十四歲,這是女人最燦斕耀眼,芳華正茂的年齡。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另一個七年可以慢慢熬、慢慢揮霍,畢竟,你家人對我的成見非常深,我不敢去想像他們要到何時才能接受我?那是一段太遙遠、也太艱苦的路。
對不起,我選譯了逃避。因為我不想把女人最燦斕的青春全部緒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條比較平靜的道路。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是孤充,看盡人情冷暖,我最怕的就是人性的現實面。以前的我太苦太苦了,那種怎么熬,眼前還是一片黑、暗的苦,你不會明白。
所以,我無法嫁給你,我不順意再去面對你家人的嚴苛目光,也不想被人指指點點。
我會遠離台北,會慢慢遺忘你。
你可以說我變心了,我不否認。畢竟,人的心與感情隨時會變,曾經深愛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就改變了初衷,這個也界根本沒有“永恆”這一回事,不是嗎?
戒指還你了,請忘記這一切。
這是什麼?是什麼?鞏傑修重複看了好幾遍,卻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織寧呢?
他扔下短箋,狂沖下樓,一路焦急地喊著。“織寧?織寧?你在那裡?不要再惡作劇了,快回答我﹗”
他沖入客廳,沒人。
沖入廚房,裡面也是空蕩蕩的。
再沖入一樓的書房和儲藏室,甚至沖到車庫去找,依然不見佳人的芳蹤。
不,不會的﹗
他的額頭沁出冷汗,恐懼在心底蔓延,卻拒絕相信這一切。
假的﹗假的﹗絕對是假的﹗
織寧不會離開他的,她那么愛他,以性命來愛,他們甚至約好了今天要去法院公証結婚啊﹗
她絕對不會離開他的,這一定只是惡作劇﹗
鞏傑修跌跌撞撞地又奔回二樓,倉皇間撞倒了CD架,一大迭心愛的CD散落在地,有的連外殼都破裂了,但此時的他卻無心理會。
他揚聲大喊︰“織寧,快出來,這不好玩﹗織寧,我要生氣嘍,快出來……”
快出來吧﹗只要笑著說她只是想頑皮一下,他會原諒她的﹗或許會捏捏她的小鼻頭當作懲罰,但,他一定會原諒她的﹗
找遍了二樓的起居室、書房、客房、主臥室、衣帽間,甚至連前、后陽台都仔細地搜尋過一遍,還是杳無芳蹤。
難道……織寧真的離開他了?短箋上寫的都是事實?﹗
跟槍地奔回主臥室,他雙手顫抖地撿起地上的短箋,重複看了好幾次,越看臉色越慘白,胸膛深處也傳來尖銳的痛楚。
她愛上別人了?織寧變心了,所以她選擇離開他,甚至拔下兩人的定情戒指?
“不--”發絲凌亂的鞏傑修發出一聲比一聲更加痛苦的咆哮。
昨天晚上,織寧還溫柔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兩人甜蜜地計畫著未來,計畫要生兩個很健康的寶寶。她說她會當個最稱職的好媽媽,會用最大的耐心和愛心陪著孩子一起長大,而且她每天都會煮好晚餐等待他的歸來,他們會擁有最溫馨的家。
說那些話時,她笑得好恬靜,眼角眉梢掛著滿滿的福祉。
言猶在耳,她卻已經消失無蹤了。
難道,她的溫柔都是假裝的?她早就計畫好要離開他了嗎?
因為受不了他家人給她的壓力,所以她一直是悶悶不樂的嗎?
她一直計畫著要離開他,甚至……甚至承認她變心了,愛上別的男人了?
“……不﹗我不相信﹗”鞏傑修發出撕心裂肺的粗吼聲。
以最快的速度胡亂地套上衣服后,鞏傑修抓著車鑰匙和手機沖下樓,奔向車庫。
他要馬上去找織寧,他要到任何一個她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今天原本應該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不允許她就這么消失。
她是他即將入門的妻子,他絕對會找出她的。
絕對會﹗
第一章
傑︰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一封信,可能也是最後一封吧。
相戀多年很遺憾我從來沒有寫過情書給你,而第一次親筆寫信給你,居然是在這種狀況下。
當你收到信的同時,我也已經離閉台灣,到了海洋彼端的另一個城市了。這裡的陽光很美,和煦的陽光可以給我許多力量,寫這封信的力量,以及……忘記你的力量。
我們在一起幾年了?七年嗎?交往期問,常常有朋友好奇地問我們這個問題,每當我回答說“我們已經戀愛七年了﹗”時,你總是會笑笑地在一旁接話道︰“才七年嗎?我覺得我們好像認識了一輩子呢﹗不,我上輩子就認識她了,她啊,從以前魷是這么任性,是個傻丫頭﹗”然後,我們兩個會相視一笑。
朋友總說我們兩個好肉麻,都在一起這么久了,還是會深情相望,陷入兩人世界,也不管有沒有朋友在場,眼睛袒彷佛只看得到彼此。
其實,他們不明白,我們兩個不是故意搞浪漫,而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如同你愛我這么多。
提筆寫信的時候,想到好多好多以前的事,想起我們的第一次見面。那時候剛進大學成為新鮮人的我,被好友羽珊拉去參加網球社,其實那時我一點都不想加入網球社,你知道的,我很懶,我只想加入聞讀社或是影痴俱樂部之類不用出力的社團,但拗不過羽珊的軟硬兼施,我還是跟著她去辦了入社手續。
然後,我領到社團發的網球服裝。當我穿著網球裝上場練習時,從來沒有握過球拍的我果然打得很笨拙,連最篡本的發球,甚至是拿球拍的姿勢都不對。羽珊那時候還跟我說悄悄話,她說︰“不會沒關係啦,我幫你引荐網球社的社長,也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你知道有多少女生瘋狂地迷戀他、倒追他嗎?”
然後,你出現了。羽珊撒嬌地說要你指導我,你卻以最冰冷的眼神望著我,冷峻地道︰“倘若不喜歡網球可以不要參加,不要以為來這袒只要換上美美的球裝、露露大腿,說可以混過關。”
當下,我完全愣住了。你好可惡喔,第一次見面就那么凶,活像山神惡煞似的。人家我是真的不會,又不是故意耍笨。回過神后,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氣到鱖淚,接著罔顧羽珊的阻止,我氣憤地沖入更衣室,換回原來的衣服,當場就要求退社。
傑,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你還記得嗎?很不浪漫吧?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你之前對我太凶,所以注定接下來你要對我很好很好。
跌破眾人的眼鏡,后來我們居然慢慢地走在一起,成為一對情侶。
但,你知道的,因為深愛你,所以我不忍心看你繼續痛苦下去。我知道這一陣子你的笑容明顯減少,你是個很溫柔深情的男人,總是在我面前維持閉朗的笑容,要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但,知我如你怎會不懂呢?
你的家人非常非常反對我們結婚。
你退伍后,正式進入家族的集團學習當一個傳人,並且告訴家人要娶我為妻。說真的,傑,雖然你的家人對我並不友善,但我從來沒有責怪他們的冷漠。畢竟,我倆身分地位過度懸殊,你是金控集團的傳人,而我……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車禍過也了,沒有親戚順意長期收留我,使得我輾轉流連在親戚家,看盡人問冷暖。我並不是沒有怨過,可是慢慢地,我知道自己已經很幸運了,因為親戚們雖然不喜歡收留我,對我冷言冷語,但至少他們還顯意給我一口飯吃,我沒有被扔到育幼院去。
上高同中后,我說搬出親戚家半工半讀,努力掙錢養活自己。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注定要孤獨寂寞,但,傑,你出現了。你給了我從未想像過的福祉,你以柔情體貼打動了我,讓我相信自己是值得被疼愛的,自己也可以被人捧在掌心上呵護。
有很多時刻,我常福祉得想哭,因為我知道自己好幸運,認識一個懂我愛我的男人。
我還記得,去年清明節時,你堅持要跟我回鄉下去祭拜我的父母,在他們合葬的墳前,你燃香拉著我跪下,神情堅定地對著我父母的墓碑道︰“藍爸爸、藍媽媽,我是鞏傑修,我非常深愛織寧,會娶她為妻,不管發生任何事,這一輩子我都會牢牢地守護她、愛她,對她不離不棄。謝謝你們把這么好的女孩送給了我,我祈求你們在天之靈能夠守護我跟織寧白頭偕老。”
當場,我既驚訝又感動,眼淚無法問斷,尤其是,我知道你沒有任何宗教信,在這之前不信鬼神之說,也堅持不拿香,但卻為了我而破例。
傑,我到底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這么堅定無悔的愛?就像你說的,其實我只是一個任性的傻丫頭啊﹗我是個一貧如洗的孤兒,雖然念完了大學,卻也沒有任何過人的專長唯一可以讓我感到自傲的,只有愛你。
我可以很大聲地告訴任何人--我愛鞏傑修,以性命來愛。
但,傑,正因為深愛你,我怎拾得讓你受苦,讓你獨自承受巨大的壓力呢?
我知道,為了堅持要娶我為妻,你跟家人的關係變得非常緊張,甚至還發生劇烈的口角衝突。
前一陣子,你的姊姊來找過我,她告訴我,從小到大,你都是一個非常聰穎優秀的孩子,你在任何方面的表現都不用長輩操心,一直是鞏家的驕傲,你的父母非常愛你。Φ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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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了堅持我們的婚事,你多次件逆父母的話,斷然拒絕與我分手,當你父親以斷絕父子關係來威脅你時,你甚至掉頭就走。你姊姊說,你的母親氣到老淚縱橫,幾乎要暈厥。
傑,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我們的愛不該建立在這些人的、痛苦上。尤其你父母對你的期望很古回,你是他們唯一的充子,他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我當然渴望跟你 守一輩子,但愛一個人不是佔有。
這段時間,我陷入天人交戰,無數個夜袒我崩潰痛哭,無法成眠。我甚至想著,倘若你不是“御鼎金控”的傳人,你出身于一個很平幾的小康家庭,那該有多好?沒有錢,我們還是能過得快樂福祉,我們可以手牽手一起為兩人的未來打拚,我們可以親手建立自己的家園。
當然,這些都是、痴人說夢。畢竟,你從一出生就注定要當集團的傳人了。
我知道,自己沒有任性的權利。
傑,交往這七年問,我在你面前一直都是任性的,一直都是你在包容我、寵溺我,那么,這一次,也請你繼續寵我,讓我任性這最後一次吧﹗
請答應跟我分手,徹底斬斷過往的情緣,如同你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我一般。
你知道在我的成長過程中,很少人願意給予我笑容,所以,我特別喜歡看別人微笑的表情,尤其是你。好幾次,我在你身邊時,都會、痴痴地望著你燦斕飛揚的笑容、你深情綿遠的笑容、你充滿斗志的笑容、你溫文儒雅的笑容……傑,你的笑容,一直都是我心底的太陽。
我不希望我的存在,會讓你失去往日的笑容,讓你陷入最艱困的抉擇中。
倘若我消失,可以讓每個人都重拾歡顏,可以讓一切回歸正軌,可以減少你的痛苦,那么,我走得沒有任何遺憾。
傑,你要明白,你是個很幸運的人,在這也界上除了我之外,還有很多人深愛你。你擁有父母源源不絕的愛,以及手足問的溫情,這些都是我不曾擁有的,是我最渴望,卻永遠無法得到的。所以,請你千萬不要怪罪你的姊姊跟父母,要珍惜他們的愛。
別擔心我,我只是離閉台灣而已,我會好好地活下去,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傑,也請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渴望很快就可以聽到你的喜訊,讓我知道,你的身邊有一個很溫柔的好女人,她會好好地愛你,陪你走完一生。
最後,我還想再跟你要求一件事,請你務必答應我,那就是──傑,請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那,說不說再見了。
露天咖啡座內,藍織寧把信紙仔細地折好后,放回信封內。
打從到達西雅圖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下榻的青年旅館中寫好了這封信。但,這幾天她卻一直把信帶在身邊,涂了又改,沾到淚痕后就直接撕毀再重寫,如此反反覆覆地寫了好幾遍。
離開傑修時,她只留下一張短箋,要他相信她變心了,愛上了別人,所以要求分手。
可到了西雅圖之后,她整個腦子都是他,夜裡也總是輾轉反側,無法控制地拿出信紙,寫下想跟他說的話。
她當然知道,倘若她要讓傑修徹底死心,就絕不能把這封信寄給他。
不過,這封信裡的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血淚,她無法把它繼續留在身邊,卻也舍不得就這樣撕毀掉,所以想了好久后,她決定先寄到台灣,請羽珊幫她保管。
這樣一來,至少以後她不用每次看到這封信就淚水決堤。
從包包裡拿出筆,在信封上寫上羽珊的名字,還有羽珊在台灣的住址后,織寧眼泛淚光地注視著信封,彷佛看著此生最愛的珍寶般,良久后,她終于把信封收入皮包內。
羽珊不但是她的國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同學,也是她最好的麻吉。織寧知道羽珊最懂得她的心情了,也一定會幫她保管好這封無法寄出的信。
捧著已經變冷的咖啡,織寧幽幽想著,她離開台灣已經快一個星期了,傑過得還好嗎?
她知道傑肯定會心急如焚,但她別無選擇。為了他的未來,她只能吞下所有的眼淚,遠離他。
他們一定要分手。
分手前,她就悄悄地辦理出國事宜,離開他的前一晚,她還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聽著他描述他們美好的未來,傑甚至計畫隔天一早就帶她到法院公証結婚,讓她正式成為他的妻。
可隔天一早,她卻悄悄地起身,站在床前默默地凝視著心愛男人的睡顏,在淚眼模糊中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深深地烙印在心底,然後輕輕地在床頭柜擱上一張早就寫好的短箋,狠狠地咬住下唇,緩緩地褪下他送給她的戒指。
望著他沈靜的睡顏,她的淚水宛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瘋狂地墜落。她不允許自己哭出聲音,也不允許自己遲疑,忍住椎心之痛,提著早就收拾好卻一直藏在儲藏室角落的行李,無聲無息地出門,走到街上斕了一輛計程車,吩咐司機直奔桃園機場,拿出早就買好的機票,搭機飛到美國的西雅圖來。
搖搖頭,想搖掉涌上心頭的酸楚,織寧默默地喝了口咖啡。奇怪,不是說西雅圖是星巴客咖啡的發源地,此地擁有最香醇的咖啡嗎?為何滑入口中的液體卻這么苦澀?
不準自己沈溺在悲傷中,織寧掏出手機,撥電話給人在台灣的章羽珊。
台灣的時問比美國快了約十幾個小時,西雅圖現下才早上,台灣卻已入夜了。
電話才響了一聲,對方很快地就接聽起來。
‘喂?’
“羽珊。”
‘天啊﹗織寧,你終于打電話給我了,我快被你嚇死了﹗你到美國已經七天了,為何都不跟我聯絡?’
“對不起。”織寧愧疚地道︰“我……我的心情好亂,一直到今天,我才有辦法稍稍平複情緒。”
是的,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已經七天了。但她不禁要懷疑,只有七天嗎?為何感覺上,像是過了七十年那么漫長呢?她覺得自己已經獨自捱過了七十個冰冷淒清、寂寞無依的寒暑,整個人彷佛瞬間蒼老了好幾十歲似的。
這七天,織寧天天關在旅館的房間內,淚水無法停歇。她總是哭著寫信,寫完了撕毀,然後又重寫、哭泣,一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為止。
透過她的雙眼,這個城市顯得分外冷清悲傷,每一條街、每一裸樹都像是染著憂愁一樣。街上行人的笑容彷佛與她隔著一層濃霧、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冰牆,傳遞不到她眼前。她獨自活在一個沒有陽光,也沒有溫度的黑暗空間。
羽珊聽出她強忍著哀傷,不禁嘆息道︰‘何苦呢?你一個人跑到西雅圖,天天以淚洗面,留在這裡的傑修學長也簡直要瘋了。他找不到你,跑到你上班的公司才知道你離職了,之后來逼問了我好幾次,說什麼都不相信我不知道你下落的說詞。
我雖然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嚇得半死,也沒敢把你的去處告訴他。
‘可是,看到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看到他為了找你而變得那么憔悴,甚至還低聲下氣地拜托我,求我告訴他你的行方……濃?〞織寧,我真的沒辦法再演下去了啦﹗’
他憔悴了?雙眼滿是血絲?他都沒有好好睡覺嗎?老天,他怎么可以如此不愛惜自己?織寧心弦一痛,卻命令自己冷靜地開口。
“珊,你一定要幫我這一次,絕對不可以透露我的行方。這樣吧,你故意誤導他,騙他說我回鄉下老家,他知道我老家在那裡,他還曾經陪著我去掃墓過,你假裝是被逼急了才失言,他會信的。”
織寧從來沒有想過要如此處心積慮地欺騙自己深愛的男人,要用盡各種手段把他越推越遠,要親手斬斷兩人的緣分。
心,已經不是痛,而是整個碎裂了。
到底她的人生還要承受多少傷痛?她還要流下多少淚?
‘說你回鄉下啊?好啦,也只能這樣了。唉,他今天一定還會跑來逼問我的,屆時我就給他這個答案好了。’羽珊關心地問︰‘織寧,你還好嗎?’
織寧沈默不語。想騙羽珊說自己很好,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開不了口。
羽珊很感傷。‘我知道你下了很大的決心,你不忍再見到傑修學長痛苦,所以才會選擇離開。可是,你真的不后悔嗎?傑修學長是這么溫柔深情的好男人,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把你擺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凡事都以你為優先,甚至早就規劃好你們的未來了。唉,織寧,有時候我真的好羨慕你,畢竟傑修學長是這么出類拔萃,對你又一往情深。可是,你們現下卻被迫分開,你還要孤伶伶地跑到異國,一個人躲起來落淚……’
羽珊越說越傷、心。‘一定要這樣嗎?事情都沒有轉圓的餘地嗎?就這樣分手,你們兩人都會被折磨死的。認識傑修學長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么憔悴無助的模樣,當他低聲下氣地一界求我告訴他你的下落時,我差點都要哭出來了。印象中,傑修學長一直都是那么意氣風發的男人啊﹗織寧,不要放棄,也許傑修學長的家人最後還是會接受你的。’
羽端的織寧已經淚流滿面,可她堅強地以手背拭去淚水,搖頭道︰“不可能的。你很清楚,他的父母很注重門當戶對,他們甚至已經替他找好了未來的伴侶。其實,我一點都不怪他們,倘若我擁有一個這么優秀的兒子,我也希望他能遇到更好的女人。”
羽珊很不以為然。‘你就是最好的女人啊﹗對,你是孤兒,可那又如何?你擁有一顆最愛傑修學長的心,你最懂得他的喜怒哀樂,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他盤算,希望他過得更幸-福啊﹗濃?〞我真的很氣耶﹗你們兩個是我看過最速配的情侶,簡直就是天生一對,注定要長相
守的,為何會這樣?’
不想再讓鄰桌的人發現她的異狀與眼淚,織寧拿起擱在桌上的墨鏡戴上,幽幽道︰“別說了,珊。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相信我,這個決定才是最好的,對傑修是最好的。”
她知道一開始他會瘋狂地尋覓她,他會焦慮、會心痛,但,時間是一帖最好的良藥,也許過了兩年、三年后,他就可以放下這段沒有緣分的感情,可以敞開心胸去接受別人,娶別人為妻,生幾個孩子了。
說她不嫉妒,那絕對是騙人的。只要一想到有別的女人偎著傑修,承受他的萬縷柔情,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龐、吻他,她整個人就像被一團火焰包圍住一樣,幾乎要瘋狂了。可是,她又能怎么辦?
她低聲道︰“珊,我寫了封信給傑修。離開他的時候,我只留了一封短箋,告訴他,我變心了,我要求分手。所以,我不該再寫信去擾亂他的心……”
她仰頭,把熱熱的液體逼回眼眶,停頓幾秒后才有辦法繼續道︰“可是……我……我的心好亂,也好痛……我想跟傑修說說話,卻明白這封信永遠都不能讓他看到,因為我一定要讓他深信我真的變心了,我已經不愛他了,所以,這封信請你幫我保管著好嗎?”
‘一封信嗎?好啦,我會幫你收起來的。’章羽珊長嘆了口氣。‘你跟傑修學長熱戀七年了,這七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的。我明白你心中的掙扎和猶豫,但還是老話一句─一定要這樣嗎?你真的不能留在傑修學長身邊嗎?’
“不可能……”織寧咬著下唇,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能又跑回台北,不能功虧一簣。
‘我明白了。’了解織寧不會輕易改變決定后,羽珊也不願她一直沉陷悲傷中,只好主動換個話題。‘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你在西雅圖的。呼〞〞幸好我再過幾天也要到巴黎去念書了,可以逃得遠遠的,不然,我真的很怕再繼續面對傑修學長的逼問。’
羽珊又道︰‘你一個人在西雅圖我真的很擔心耶﹗對了,我不是說我有一個很好的表哥也在西雅圖嗎?就是嚴書浩啊,你們在台灣見過的,你應該有印象吧?’
“我見過?”織寧很疑惑,印象中,她好像有見過羽珊的表哥,可是卻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羽珊嘟起小嘴。‘濃?〞我知道你早就忘記啦﹗你跟傑修學長一樣,眼睛裡除了對方,根本看不到其它的人。幾年前我表哥回台度假,常常到學校去接我,我還拉著你及一些女同學跟他去爬陽明山、帶他去鶯歌參觀陶藝教室啊﹗想起來沒?他的個性幽默風趣,妙語如珠,把我們幾個女同學都逗得哈哈大笑呢﹗我表哥對你的印象不錯,他說你很有禮貌,個性很溫和。’
織寧打起精神。“去鶯歌玩陶土?聽你這么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羽珊又道︰‘你一個人在西雅圖舉目無親,我真的好擔心,為了預防萬一,我把你的手機號碼給了我表哥,他說他這幾天就會聯絡你。倘若你在那裡遇到什麼緊急狀況,儘管找他,不要客氣。’
織寧輕輕蹙起秀眉。“可是,這樣太麻煩你表哥了。”事實上,她只想每天躲在旅館內,不想見任何人。
‘不會麻煩啦﹗我表哥全家早就移民到西雅圖了,那裡他熟得很,有什麼事你就找他幫忙。就算是幫我一個忙吧,不然,你孤伶伶地在那裡,我又要去巴黎念書了,這樣我會很擔心。’
“我知道,謝謝你。”織寧鼻頭髮酸,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她並不是無依無靠,至少,她還有羽珊這個情比金堅的好姊妹。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后,織寧才收線,付了咖啡的錢,宛如游魂般地走到對街的郵電亭寄信,最後走回青年旅館。
她住的是單人房,回房后,織寧緩緩地坐在床邊,就著淺色窗帘透進來的光線,怔怔地舉起自己的左手,眸光眷戀地、憂傷地望著無名指。
曾經,這裡有一枚戒指,當他深情地為她套入戒指時,她喜悅地流下眼淚,許諾要跟他 守終生,一起變老。
可是,她食言了。
她不但親手褪下發願永遠都不會離身的戒指,她還在兩人預定要去公証結婚的當天消失,飛到另一個國度,離他好遠好遠。
她不敢去想像,傑修會不會恨她?畢竟是她辜負他的信任,辜負他的愛。是她不守諾言,明明在月老面前發願要長相
守,卻親手斬斷了一切。
顫抖的手輕輕撫摸掛在胸前的項鍊,看似平凡的項鍊,煉墜裡卻藏有一樣最珍愛的東西,也是她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信物。
其實,離開他的那個早晨,她拔下戒指之后,也曾經試圖動手取下項鍊,把兩樣信物都一起還給他。她必須讓傑修深信,她真的要放棄這段感情了,她對他已經沒有眷戀了。
這樣,他才有辦法忘記她,甚至恨她。
這樣,他才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療傷止痛,重新開始。
可站在床邊,望著心愛男人的睡顏,她的手卻無法控制地發抖,好幾次就快成功解下項鍊了,淚水卻濕濡掌心,怎么也無法順利解開鎖扣。
她沒有辦法。
她可以忍痛拔下戒指,卻無法取下這條意義非凡的定情項鍊,因為項鍊裡有她此生最珍貴的東西,也是隔著千山萬水后,還可以依稀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氣息的東西。
最後,害怕自己忍不住啜泣而吵醒熟睡的傑修,她匆促地抹干眼淚,拿起行李匆匆離去。
這條項鍊也跟著她上飛機,陪著她飛越一大片海洋,來到陌生的國度。
其實,在這裡她的確是舉目無親,雖然羽珊一再強調她的表哥可以照顧她,但那畢竟是外人,織寧不想去打擾他。
這條項鍊是她最後的心靈寄托,是她勇氣的來源,唯一的依靠了。
傑修以前常常會送給她小禮物,織寧把那些禮物全部留在他的屋子裡,一樣都沒帶走。唯一可以證明她曾經轟轟烈烈地愛過、被愛過,甚至愛到死生相許的,就只剩這條項鍊了。
傑,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忘了我。你可以怨我、恨我、詛咒我,把我當成毀諾絕情的壞女人,可是,不要為難自己,不要再找我。
對不起、對不起,不能陪你到老了……
忘了我……
她以顫抖的手打開煉墜的扣環,淚眼汪汪地望著以紅線纏繞的兩縷黑發,這是傑和她的頭髮。屏住氣息,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交纏的發,把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豆大的淚珠紛紛墜落,她溫柔地吻著發,一遍又一遍地吻著。
傑……傑,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愛戀地以指腹輕輕摩掌黑發,她幾乎可以感受到傑手指上的溫度似乎還殘留在紅線與黑發上,發上還有著他的氣味。織寧悲傷地想著,也許,這股淡淡的氣息很快就會消褪了,到時候她該怎么辦?她瘋狂地想留住屬于他的任何味道,就算只有一點點,對她而言都是珍寶。
把黑發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彷佛如此就可以溫暖孤寂的心。她倒在床上,任淚水爬滿她的臉,濕濡枕巾。
意識昏昏沉沉的,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魂魄彷佛離開身體往上飛,飛出了窗外,飛越千山萬水,回到她最熟悉的故土,回到她最心愛的男人身邊,回到台南那座古色古香的城市,回到那見証兩人愛情的月老廟……
第二章
台南
一個細雨紛飛,寒氣逼人的隆冬。
傍晚五點,織寧獨自留在他們下榻的飯店內。她坐在窗邊,透過霧茫茫的窗子好奇地往外望,從這裡可以清楚俯視附近的著名古跡,還可以看到古跡旁的國小操場,甚至可以看到一些穿球衣的小男生不畏細雨,繼續在操場上進行棒球比賽。
看著那些孩子專心地投球,揮棒打擊后拚命地奔跑,整個人撲在地上去搶壘包,搞得灰頭土臉,身上的球衣臟兮兮的,卻因為得分而全隊快樂地歡呼、嘻嘻哈哈地擁抱在一起的模樣,織寧忍不住笑了。真是一群可愛的孩子啊﹗
成長過程中,她大多時間都待在台北念書、工作,偶爾會回到故鄉看看,不過,還不曾踏上府城台南。
這是她第一次來台南,雖然是初次造訪,不過,她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座充滿古典韻味的城市。這裡的生活步調很悠閒,到處都可以看到古跡,擁有好多好多的綠樹,整個城市散發著寧靜的氣息。
當然,她喜歡這裡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這裡有好多美食﹗昨天晚上,傑修就帶著她去品嘗最著名的度小月擔仔面、阿惑咸粥、-福記肉圓︰-…吃得她快撐死了。
傑修應該快回來了吧?織寧滿臉期待地看看手錶。他說順利的話就可以直接簽約,最晚五點半以前一定會回來。
為了工作,傑修在周六一早搭著飛機從台北直奔台南來洽談合約,因為這一陣子他的工作很忙,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所以,當他開口說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南下出差時,織寧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反正她周六和周日都不用上班,只要可以跟心愛的人在一起,那裡都是天堂。
叮鈴鈴鈴〞"
專屬的來電鈴聲響起,織寧滿臉期待地接起手機。“傑﹗”
‘我在計程車上。’彼端的聲音充滿笑意。‘車子快到達飯店了,你現下下來,我們出去大吃一頓。’
“好,我馬上下去﹗”織寧滿臉笑容地合上手機,匆匆跑進浴室洗了把臉后,抓起外套就雀躍地往外沖。好棒,傑終于忙完公事了﹗
來台南這兩天,雖然傑修大部分的時問都忙著處理公事,織寧都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內,可是她一句話也沒抱怨過,反正她可以在房間裡看書,最重要的是,她好珍惜可以和他共度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很甜蜜。
沖到飯店門口后,果然看到一輛計程車已停在前方,傑修搖下車窗對她喚著。“織寧,上來﹗”
她興沖沖地上車。“忙完了?”
“嗯,都處理好了。”
身上那套來自英國的純手工三件式西裝,將鞏傑修襯得更英挺出眾、器宇軒昂。他眉黑如墨,黑瞳炯炯有神,鼻如懸膽,輪廓分明的五官自然彰顯出菁英氣息,再搭配高碩修長的身軀、筆直的長腿,是個一站在路邊,就會令女人心跳失控的大帥哥。
鞏傑修親昵地握住她的手。“要你跟我來出差,這兩天我卻一直忙著開會,連最著名的赤嵌樓,還有飯店附近的孔廟,我都忙到連陪你去逛逛的時間都沒有。一個人在飯店很無聊吧?”
“才不無聊。我剛好可以利用時間,把一直想看卻沒有時間看的《追風箏的孩子》看完啊﹗真的好好看喔,害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哭得很慘喔?難怪你的眼睛到現下還紅通通的,連鼻子也紅了。”他愛憐地輕撫她的小鼻頭。
“鼻子也紅了?”織寧花容失色,想拿出鏡子看一下,這才發現自己連隨身包包都忘了帶出來。“啊,人家這樣會不會很丑?”
“丑翻了,活像是紅鼻子的小妖怪。”鞏傑修壞壞地逗她,笑容更加飛揚。
織寧氣呼呼地別過臉蛋。“好、好,我是丑八怪﹗那你放我下車,不要跟我走在一起,省得我丟你的臉。”
他哈哈大笑,大手緊緊摟住她的纖腰。“這樣就生氣啦?真是小氣鬼。你放心,就算你變成紅鼻子、綠眼睛的小妖怪,依舊是我最喜歡的織寧。”
親昵地揉揉她的秀發,無比愛憐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不要鬧啦﹗”織寧羞得手足無措,輕輕推開他。“司機在前面……傑,我們到底要去那裡啊?要先去吃東西嗎?”
“呵呵,祕密﹗”他莫測高深地微笑。
他最喜歡她這份單純無垢的笑容,更喜歡她的善解人意。這一陣子為了處理繁忙的公務,有時候他不得不耽誤跟她的約會,甚至一通電話就臨時取消,但織寧從不抱怨。
她總是笑笑地叫他要記得吃飯,不可以吃冷便當,一忙完就要趕快回家睡覺,別擔心她。如此溫婉又蕙質蘭心的好女孩,他如何不愛?
身邊有好多朋友總說織寧好幸運,可以遇到他這么優秀深情的好男人,真是麻雀變鳳凰。其實,他非常討厭聽到這類的話。對他而言,織寧原本就是鳳凰,她擁有獨一無二的耀眼光采,她是個傑出、秀外慧中的好女孩,能得到她的芳心,才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織寧笑著睨他一眼。“還搞神祕呢﹗到底要去哪兒嘛?”
正說著,計程車已經停下來了,司機微笑道︰“到啦﹗前面就是著名的武廟。”
“謝謝。”鞏傑修付了車資后,拉著織寧下車。
織寧呆呆地跟著他走,冬雨綿綿,附近好像有人在賣烤番薯,空氣中飄散著暖暖的香氣。
“傑,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啊?”嗯……有點冷耶,出來時太匆忙,忘了帶圍巾。
“乖,跟著我走就對了。”注意到她的指尖有點冰冷,鞏傑修立刻解下自己的大圍巾圍住她的粉頸,兩人親密地圍在一起,濃實大掌摟住她的肩頭,讓自身的溫度暖暖地包圍著她。“又不帶圍巾出門,你喔,真是懶丫頭。”
織寧俏皮地吐吐舌尖,整個人緊緊地偎著他。“對啦,我就是小懶豬嘛﹗反正我知道你最慷慨了,一定會分我圍一半啊﹗”
好喜歡跟他圍著同一條圍巾喔﹗有股難以言喻的親密及幸-福,這么接近他,可以嗅聞到他身上那粗獷又干爽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煙草味。
而且啊,他這條圍巾還是她親手編織的呢﹗
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某天她一時興起,想要親手勾條圍巾送給他,于是拉著珊陪她上街去買棒針和毛線,每天除了上課、吃飯和睡覺之外,就是聚精會神地猛編織。
一開始,她還常被棒針戳到,痛得她哇哇大叫。她很哀怨地發現自己真是笨拙,根本沒有編織的天分。不過啊,為了給傑修一個驚喜,她還是咬緊牙根,日夜趕工,終于在他生日前織出一條size超長的圍巾。
一直到現下,織寧還是清楚地記得傑修收到圍巾時有多么驚喜。儘管圍巾已經有點舊了,但這么多年來,只要冬天一到,他一定會拿出這條圍巾御寒,把它當成無價之寶。
開心地偎在他懷中走著,突然,前方有個招牌吸引了織寧的目光。“哇﹗義豐冬瓜茶耶﹗傑,我曾經在很多美食雜誌上看到這家店的相關報導,聽說他們的冬瓜茶是遵循古法熬煮的,非常好喝,人家想喝喝看。”
“好啊。不過天氣冷,你不能喝太多冰的,免得咳嗽,只能喝去冰的。”
“沒問題﹗”織寧甜蜜地勾著他的手。“反正我也不渴,我們合喝一杯小杯的就好。”
傑修買來冬瓜茶后,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合力解決。
“真的很甘甜耶﹗啊,我越來越喜歡台南市了。”織寧一臉滿足地說。“不但到處都是美食,連冬瓜茶也這么好喝。待會兒我們回飯店前,我還要再買一杯帶回去喝﹗”
他笑著取笑她。“你喔,每天就知道吃吃吃,當心變成小胖豬喔﹗”
織寧嬌慎地輕捶他。“我變成小胖豬你就不愛我了嗎?真是現實﹗”
兩人打打鬧鬧的,之后腳步一轉,鞏傑修帶著她進入一座古廟。
大概是下雨天的關係,廟裡面有點冷清,兩人在正殿恭敬地對著神像合掌參拜后,他拉著她的手走到后殿,進入一間獨立的殿堂。
織寧越來越好奇了。“傑,你怎么會想要帶我來拜拜?”
她知道他是無神主義者,當年他要去當兵時,她硬要拉著他去廟裡求個平安符,他都推說有事,后來還是她氣不過,自己跑到龍山寺求了個平安符硬塞在他身上的。
鞏傑修微笑地道︰“抬頭看看這裡供奉的是什麼神明?”
織寧好奇地定睛一看,只見神壇上有一尊蓄著白發,笑容慈祥的神像。“啊,是月下老人﹗”
“沒錯。”鞏傑修的眼底跳躍著熾熱的光芒。“我是聽一個朋友說的,他說台南市武廟所供奉的月老非常靈驗,只要誠心誠意地向訑祈求,有情人就可以終生厮守,不管發生任何阻礙都可以化解。”
他拉著織寧一起在神壇前跪下,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個藍色的盒子,一打開,赫然是一對型式簡潔優雅的對戒。
“你願意嫁給我嗎?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也請你照顧我一輩子,好不好?”他深情款款地凝視她,眸底溢滿堅若盤石的柔情。
“你……”織寧的眼眶已經發紅了,鼻頭一酸,晶瑩的淚珠就要奪眶而出。
老天﹗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的震撼及感動,心愛的男人竟在這么神聖的地方向她求婚﹗Φ梅兒 書苑Φ
“傻丫頭,別只會哭啊﹗”他揚起溫文儒雅的笑容。“乖,要說‘好’。”他的笑容看似優雅從容,其實心底很緊張,好怕她拒絕。
織寧的淚水滑落腮邊。“可是……可是你的家人……傑,我不希望你為難。”她知道,他的家人非常反對他們在一起。
他眸光一凜,一字一句,堅定地道︰“我們的未來不需要別人來決定。這是我們的人生,倘若他們願意獻上祝福,我很高興;即使不願意,那也無妨。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得到幸-程,更沒有人可以將我們拆散。”
事實上,他早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迎娶織寧為妻。她是他的最愛,也是他早就認定的人生伴侶,身分証上的配偶欄,他只想填上她的名字。
而且,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身為人子,他非常不願意再跟雙親起衝突,但倘若情況逼得他不得不作出抉擇的話,那么,他不惜放棄“御鼎集團”傳人的資格,也絕不放棄最愛的女人。
他會再試著跟雙親溝通,讓他們看到織寧單純良善的一面,接受她成為鞏家的媳婦。但,如果他們仍堅決反對,傑修打算帶著織寧放棄一切,到外頭從頭開始。
他對自己有充分的信心,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吃過苦頭的大少爺,他可以靠自己的能力謀得一份很好的工作,給織寧一個溫暖甜蜜的家。
他牽起她的手,讓柔黃貼住他的左邊胸膛,熨在心口上。“寧,相信我。告訴我你願意,就在這裡,在月老的見証下,把你的一生交給我,讓我成為你的丈夫,你生生世世的戀人。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我……”淚如雨下的她哽咽地道︰“我願意。”
他眸光閃動,滿意地親吻她的臉頰,執起她的手,取出女戒為她套上。
“換你了,快點把我套牢吧﹗”傑修神采飛揚地微笑,黑眸照折生輝。
織寧紅著臉,覺得心臟咚咚咚咚,跳得好快。她取出盒內的男戒,小手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后,虔誠地套入傑修左手的無名指。
傑修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內,黑瞳炯亮炙燙。“你知道為什麼結婚戒指要配戴在左手的無名指嗎?”
“為什麼?”
“因為有一派說法是,古埃及人相信,左手無名指有一條很纖細的神經直通心臟,所以,這裡要配戴象徵誓言的結婚戒指,代表此心不渝。”
“哇,好浪漫喔﹗”織寧偎在他身邊,把兩人的左手並排著,他的手大,她的手小,可相同的是,無名指上都有同款的婚戒。
她歡喜地望著那對婚戒,看了又看,喜悅地道︰“謝謝你,我好喜歡、好喜歡。我會珍惜一輩子,永遠都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身體。”
“我也一樣。”他親吻著她的臉,無須更多誓言,兩人早已認定對方是死生契闊的伴侶。
“除了婚戒,我還有一樣小禮物要送給你喔﹗”傑修的笑弧擴大,從另一個口袋裡又取出一條細致的純銀項鍊。
織寧呼吸一窒。“你為什麼還要送我項鍊?你會把我寵壞的﹗”
“傻瓜。這輩子我也只有一個老婆,我不寵你要寵誰?會買這條項鍊給你,因為它擁有一個很特殊的功能。”
“什麼功能?”
“你看。”心型煉墜原來暗藏機關,在煉墜的最下方有個神祕按鈕,按下去之后煉墜可以打開,裡面的小空問可以放東西。
織寧瞪大眼睛道︰“好特別喔,原來這個可以打開啊﹗”
傑修微笑道︰“我猜這是讓戀人用來放彼此的合照之類的,不過,我想拿來珍藏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先別問。來,你乖乖閉上眼睛。”
他想做哈?織寧粉臉暈紅地望著他,嬌嗔道︰“不行啦,這裡是月老廟耶﹗”雖然說慈祥的月老專門掌管姻緣,樂得見到善男信女恩愛甜蜜,可是這裡畢竟是廟宇耶,他要親親……不太好吧?
“笨丫頭,你又想到那裡去了?”傑修好氣又好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先閉上眼睛。”
好啦,閉上就閉上。反正他是她心愛的老公,他最大。
織寧乖巧地閉上眼,先是聽到憲患章章的聲音,然後,她的頭髮好像被輕輕拉動了下。
“好了。”
她睜開眼帘,還來不及詢問,就看到他的手裡多了兩縷黑發,她認出其中一縷是她的發,另一縷則是他的,他的發色偏淡,而且有一點自然松。
她看到傑修起身,到月老神壇前取出一條紅線,恭敬地對月老合掌,神情溫柔地把兩縷黑發密密地、牢牢地編織在一起,然後以紅線細細纏繞,打個結,再拿出隨身攜帶的瑞士刀剪斷兩人的發。
織寧懂了。
她懂得他要做什麼了﹗
一瞬問,滾燙的淚水不爭氣地紛紛墜落。“你……你好可惡﹗”
這個男人總有本事讓她心醉,讓她更瘋狂地愛他,也讓她感動地落淚。
他把被紅線纏繞的黑發輕巧地放入煉墜內,再把煉墜合起來,親手為她戴上項鍊。
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注視她,他溫柔低沈地道︰“我們是結發夫妻了。月老見証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后,我們就去公証結婚。”
“……”織寧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只能緊緊抱住他,好用力、好用力地抱住他,渴望把自己的滿腔柔情全注入他的身軀,渴望給他更多更多的愛。
她淚眼模糊地感謝月老,感謝天地間的神明。她好幸-福,胸口的暖流緩緩地傳遞到四肢百骸。
外頭依舊霪雨霏霏,可她整個人卻被美麗的火花所包圍。
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會記住在月老前的誓言--
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口好干、好渴……
織寧意識昏沉地醒過來,緩緩支起身子,瞇起眼睛望著窗外。
一會兒后,她緩緩地下床,取出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下,讓自己的腦筋清醒一點。
陌生的房間擺設提醒她─這裡是西雅圖,一個離台灣很遠的地方。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帘,立刻被刺眼的陽光嚇得倒退一步。迅速拉攏窗帘后,她悶悶地又窩回床上。
她眼神空洞地瞪著天花板,已經下午一點了,但她那裡都不想去,不想出門,也不想吃飯。
突然,手機響了,織寧猶豫著要不要接聽。
奇怪了,誰會打電話給她,會是羽珊嗎?但她們不是才剛透過電話?
“喂?”
她一接聽,彼端就傳出一道熱情爽朗的聲音--
‘請問是織寧嗎?我是羽珊的表哥,嚴書浩。’
“喔,嚴大哥,你好。”
他的聲音充滿活力。‘羽珊說你早就到達西雅圖了,怎么都沒打電話給我,讓我為你接接風呢?’
織寧勉強笑了笑。“這樣不好意思,太麻煩你了。羽珊說你在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工作很忙碌。”羽珊還告訴她,書浩哥家裡經營規模龐大的家族事業,雖然目前在外面工作,但他遲早還是得回去交棒。
他哈哈大笑。‘再怎么忙也要吃飯啊﹗而且,既然你是我表妹羽珊最要好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照顧你是應該的。羽珊一再拜托我要好好照顧你,倘若被她知道我連一頓飯都沒有請你吃,那位大小姐會抓狂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織寧婉拒。“其實我下榻旅館附近的生活機能很方便,不論要吃飯還是要搭車去觀光都很便利。”
‘真的?你住在那裡?’
“在XX路上的青年旅館。”
‘那太好了﹗’嚴書浩積極地道︰‘真巧,待會兒我要到那邊去拜訪客戶,干脆一起吃晚餐吧?晚上七點,我在青年旅館的門口等你,我知道那附近有一家很棒的餐館。’
“可是……”織寧真的很不想麻煩他,從小到大她都習慣自己解決問題,實在不願增添任何人的麻煩。
‘那就這么說定了,我還要趕著進去開會,先這樣,拜拜﹗’
織寧還在遲疑之際,對方卻已收線,她只好默默地合上手機。
好吧,聽起來,這位羽珊的表哥真的很熱情好客,並不覺得她的造訪會變成他的困擾,那就跟他一起吃個晚餐吧。
晚上十點。
專賣德國菜的餐館依舊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嚴書浩推開大門,笑容滿面地跟著織寧並肩走出餐館。
織寧得體地道︰“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讓你破費了。”
“不,千萬別這么說。”喝了一點啤酒后,嚴書浩的笑容更加爽朗了。“能夠跟來自台灣的朋友痛快地用國語聊天,我好開心呢﹗雖然我長年待在國外,不過還是最喜歡跟來自故鄉的朋友聊天了。一起暢談台北的小吃、觀光勝地,甚至聊聊政治人物的八卦,這些都會讓我覺得好有親切感。”
坦白說,嚴書浩很喜歡織寧,上次回台灣第一次見到她,他就驚為天人,被她古典婉約的外表,以及外柔內剛的氣息給深深吸引住。無奈表妹羽珊明白地告訴他,她早就名花有主了,而且兩人的愛情堅定不移,警告書浩不要去搞破壞。
可是,這一回在西雅圖看到織寧,他清楚地感受到原本縈繞在她眉宇之問的甜蜜氣息已被濃濃愁緒所取代。
她還是那么美麗動人、清靈脫俗,只不過,秋水盈盈的美眸卻承載著太多的無奈。
從羽珊那邊,他知道織寧主動要求跟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
嚴書浩不明白為何她會主動提出分手,而且還形單影只地來到異國?可她渾身散發的哀傷讓他不忍,也更激起他濃烈的保護欲。倘若這是上蒼願意給他的機會,讓他得以接近織寧,那他絕對會拿出最大的誠意和耐心,好好地追求她。
正打算明天再約她出來喝咖啡時,手機卻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后,苦笑地道︰“真糟糕,是我的頭家打來的。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
他接了手機,因為訊號不良,腳步往街口的另一端移動,以流利的英文交談。
“喬治,什麼事?對,那個案子我有跟進……抱歉,訊號不良……嗯,你繼續說,對,我知道下個月開庭,證人方面沒有問題……”
織寧默默地站在原地,有幾滴雨絲飄落在她的臉上。咦,下雨了?緩緩地把手伸到半空中,感受雨滴沁涼地落在掌間的觸感。
台北也下雨了嗎?他……過得還好嗎?
他有沒有按時吃飯?她知道他只要一忙碌,連三餐都會忘了吃,還常常吃冷便當。可是他的腸胃不好,常常要吞胃片,希望他懂得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不要讓她這么擔心,放也放不下。
幽幽地閉上眼,任雨絲墜落在她的發梢、她的眉間、她的臉頰,假裝自己還在台灣,跟他處在同一個城市,還在那個也常常下雨的城市,兩人的距離並不遙遠。
雨絲帶來寒意,她感覺有點冷,下意識地渴望御寒的東西。下一秒,她酸楚地提醒自己--他不在這裡,不在她的身邊。
不會再有人寵溺地跟她分享同一條圍巾,也不會有人提供最溫暖的懷抱給她。
家在萬裡重雲外,這裡離台北好遠、好遠,真的好遠。
她知道自己要獨立、要堅強,因為往后的日子沒有傑修了。
沒有……
沈溺在憂傷情緒中的織寧沒有意識到一個可怕的危機正朝她襲來。
有一輛跑車以驚人的速度歪歪斜斜地沖過來,車上載滿奇裝異服的年輕男女,他們拿著酒瓶恣意地大笑,鬼吼鬼叫,連駕車的人也邊開車邊喝酒,一路上險象環生。
叭叭叭--
已經喝到醉茫茫的駕駛胡亂按喇叭,把馬路當作自家的亂開,明明前面已經是紅燈了,還猛踩油門往前沖。
跑車沖到十字路口時,有另一輛轎車也沖了過來,酒鬼駕駛的跑車來不及回應,“叭叭叭叭”地狂按喇叭,眼看閃避不及,要撞上了,駕駛反射性地把方向盤大幅度往旁一轉--
吱吱吱--
整輛跑車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后,還是撞入了行人穿越道。
站在街角的嚴書浩首先回應過來,驚駭地看著那輛跑車筆直地撞向德國餐館的門口﹗
“不--織寧,快跑﹗”他發出驚天動地的嘶吼,扔開手機奔過去想救她。
聽到碰撞聲和喇叭聲后,織寧轉過頭,只看見兩道非常刺眼的燈光照過來,當她意識到危險想跑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聽見路邊好多人的尖叫和更刺耳的煞車聲響起。
然後,她好像被狠狠撞擊了下,身軀被拋向半空中,難以想像的痛楚迅速蔓延。
她驚惶地想抓住什麼,卻什麼東西都抓不到,身軀無助地下墜、再下墜,及至完全失去意識,迎接她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第三章
三年后
香港赤鱖角國際機場,華航VIP會員專用休息室。
鞏傑修邊低頭審視財務報表,邊注意計算機上不斷跳動的數據,此時旁邊的秘書恭敬地遞來電話。
“總裁,英商利得福集團的執行長希望能跟您通話,親自討論一個台幣二十億的投資案。”
接過電話,鞏傑修一心三用,輕鬆地看完手上的財務報表,簽名后交給秘書,再以純正的牛津腔英語流利地與英商集團的執行長進行討論,爭取更多合作優勢,手上也沒閑著,嚴苛地瀏覽股票期貨的交易,記錄下打算並購的集團,寫在便條紙上交給秘書去匯整資料。
這三年來,他把“御鼎集團”經營得有聲有色,他夜以繼日地瘋狂投入工作,一天當四十八小時在用,常常早上在台北開完早餐會報后,中午就到了東京舉行合作記者會,晚上又趕飛機到新加坡簽訂新的合約。
他的投資眼光精準獨到,而且敢拚敢沖,所以“御鼎集團”的總營收已呈倍數成長,股價也一路狂飄。
事業方面非常風光,只不過,他的私生活卻乏善可陳。除了工作、開會,就是開會、工作。他幾乎沒有任何高低起伏的情緒,整個人宛如一潭死水。
當然,剛開始的第一年,並不是這樣的。
最心愛的女人毫無預警地失蹤了,就在他們預定要去法院公証結婚的當天。
鞏傑修永遠無法忘記,當他一早醒過來,興沖沖地想擁抱心愛的織寧卻撲了個空,然後在床頭柜看到他的求婚戒指的情景。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枚戒指應該在織寧的手上,他們在月老廟裡面虔誠地交換戒指,她還發願這一輩子都不會取下來的。
可是,除了戒指,還有一張短箋。
他迅速看完短箋后,腳下的世界立時裂開了、崩毀了,臉色也由灰敗轉為蒼白。
他死命地瞪著那寥寥數語的短箋,嚴重懷疑自己的視力出現問題。
他看不懂。
不可能的,他最心愛的織寧不會扔下他的,他們已經是結發夫妻了啊﹗
絕對不可能的。
之后,又把短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胡亂套上衣服,抓起車鑰匙和手機就往外沖。他要立刻找到她,不管她有任何理由,他都不準她離開,不準她由他的生命中缺席。
因為,她已經是他的妻子。
她是他唯一認定的人生伴侶,要陪他一起走過數十載悠悠歲月,他們還計畫要養一屋子可愛的孩子,一起慢慢變老。
找她的那一段日子,可以用渾渾噩噩、生不如死來形容。
他瘋狂地尋找織寧,不惜財力、不計時間,用盡他所有的人脈瘋狂地尋找,就算上天下地,他也要找到她。
他不相信她會變心,他認為她一定有什麼苦衷。
很快地,手下透過關係查到他要的數據,他得知織寧已經搭機前往美國的西雅圖了,但,自從入境西雅圖后,不管他耗費多大的精力,卻無法更進一步地找出她的下落。
她沒有出境紀錄,美國境內各州也找不到她的落腳訊息。沒有旅館的入住資料,也沒有任何信用狀的消費紀錄,她就像是由人間蒸發了一樣。
他還是堅持要繼續尋找,甚至親自飛到西雅圖好幾次,找遍了美西的所有城市,從西雅圖往下尋找,找遍波特蘭、舊金山、洛杉磯,一直到南端的聖地牙哥,甚至找到墨西哥去。
美西找不到,他又不死心地找到美東,甚至往上找,進入加拿大。
可是,沒有。
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藍織寧消失了。
傑修知道她不會突然人間蒸發,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終于不得不面對一個最殘酷,也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她不是失蹤了。
這么大規模的尋找,不管她身在何處,一定可以知道他在找她。但,她卻選擇躲藏起來。
織寧在躲他?千方百計地在躲他?為什麼?
難道……難道那短箋上寫的是真的?真的是她的心情?她愛上別人了?
一開始,傑修壓根兒不相信織寧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離開他,他相信她定是有什麼苦衷。可隨著歲月慢慢流逝,他的心情也由焦慮、煩躁、失望,慢慢轉為冷冽、麻痺。
他的眼眸彷佛結了一層冰,黑瞳裡沒有半點光亮。他快把自己逼瘋了,還是無法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織寧怎么舍得拋下他?雖然還沒有正式去法院登記,但他們已經交換了結婚戒指,他們是夫妻呀﹗他們還虔誠地在月老廟前求來紅線,發過誓言的﹗
這一生無論貧賤富貴,我們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永不分離……
她忘了那些誓言嗎?兩人七年的感情又算什麼?
……我選擇了逃避。因為我不想把女人最燦斕的青春全部賭在你身上,我好累,想走一條比較平靜項遂的道路……
你可以說我變心了,我不否認。畢竟,人的心與感情隨時會變,曾經深愛你的人,很有可能在明天說改變了初衷,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永恆”這一回事,不是嗎?
她把戒指還給他……
她以為把戒指還他,就可以瀟灑地一走了之,就可以一拍兩散,兩人就可以當作沒這回事,沒有愛得死去活來,沒有以靈魂來愛戀對方,可以走得雲淡風輕,非常瀟灑嗎?
她是故意躲他的,因為她覺得跟他在一起很困擾、很累,而她已經厭倦了。她要去走一條“比較平靜順遂的道路”。
她要扔下他,忘記兩人一起發過的誓言,忘記這兩千五百多個日子的相知相惜,亡心記只屬于兩人的祕密,忘記只屬于兩人的譴卷柔情、喜悅與歡笑,忘記兩人一起編織過的美好夢想?
她不要了。
當他努力地跟父母溝通,想要讓家人認同她這個兒媳婦,並且瘋狂地投入工作,想拿出頂尖的成績來向家人證明織寧是個賢內助,拚命地打點一切,舍不得她吃半點苦,舍不得她聽了什麼閑言閑語時,她卻瀟灑從容地脫下戒指,轉身就離去。
她退縮了,毫不留戀地拋下一切,甚至……甚至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那,他的忙碌究竟是為了誰?為了什麼?
織寧真的愛過他嗎?愛過他嗎?倘若以前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可以非常驕傲,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她是最懂我、最愛我的女人,我們就像是兩個相契的半圓,缺一不可。
可三年來,每個冷清孤寂的夜裡都逼他看清真相,看清他一直不肯面對,卻又無比清晰而殘酷的真相。
也許,她真的是累了,只是想選擇一條比較平靜順遂的道路。也許,她並沒有他所想像的愛他,沒有愛得那么深。
也許……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根本沒有……
否則,她怎么會走得這么狠心、這么絕情?明知他瘋狂地尋找著她,她卻可以不給他半點音訊。
他常常在半夜驚醒,醒來后一身都是冷汗。
淒然地望著床頭柜,望著曾經擺放過那枚戒指的地方,他的心臟彷佛再度被人以銳器狠狠敲擊一遍似的。他不知道自己這顆心還能承受多少傷痛、磨?也不知道心臟是否還在跳動?會不會……真的裂出血來?
他由一開始的焦慮、惶亂不安,到慢慢學會心死,學會不再對任何人、任何事物有期待。
當然,他更不再相信愛。
可他依舊堅持要繼續尋找藍織寧,無論如何,她欠他一個解釋。
就算他的心已變得嚴寒冰冽,他仍執意要一個答案,要聽她親口告訴他--是的,她變心了﹗她后悔認識他,她不再愛他﹗
所以,一批手下負責在世界各地尋找織寧,有任何消息就會在第一時間呈報給他。
巨大情變讓他宛如死過一回,彷佛他已置身在荊棘遍地的地獄。他由原先的溫文儒雅變得沈默寡言、冷峻無情,他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溫度,總是犀利無情地看著一切,不管與任何人都保持最遙遠的距離。
沒有任何人可以影響他的情絛,更無法接近他的心,他把自己嚴密地保護在層層冰山底下。
他的事業非常成功,“御鼎集團”在台灣、香港甚至中國大陸,都有大規模的投資,在華人世界擁有無可取代的尊貴地位,執金融界之牛耳,影響力之大,連兩岸三地的政府也要禮讓三分。
可是,鞏傑修的心是空的,空蕩蕩一片。
最近他剛完成一個很大的並購案,擊敗虎視耽耽的新加坡和日本等大財團,順利拿下香港“寶盛銀行”的經營權,打了漂亮的一仗,把“御鼎集團”的版圖藉由香港這個跳板更成功地延伸到中國大陸內地。
全世界的錢財都流向中國大陸,“御鼎集團”能夠搶先一步進駐,並迅速在各大省分佈局,前途不可限量,未來的獲利更是難以估計。
他的手下個個欣喜若狂,狂開香檳慶祝,可是鞏傑修卻感覺不到任何喜悅。他困惑地摸摸胸膛,是熱的,他的心也還在跳動;喝喝香檳,是甜的,他的味覺也沒問題。那么,為何他感受不到半絲欣喜?
為什麼?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開懷大笑,也失去喜怒哀樂這些最基本的感受力了?他很少發怒,更忘記上一次微笑是什麼時候?
有個該死的女人離開了,她拋下他后,也一並帶走了他的喜怒哀樂,帶走他微笑的能力……
該死,她欠他太多太多了﹗
閱眸多了絲冷峻,他強迫自己收斂心思,把那抹飄忽的身影驅逐出腦門。正打算看看腕表,一旁的秘書已經恭敬地提醒他。
“總裁,登機時間快到了。”才從倫敦飛回來,他們馬上又要搭機前往上海,主持摩天大樓的歐用典禮。
“好。”
鞏傑修讓秘書替他整理好所有的數據,然後提起公文包,率先走出貴賓室,邁向登機門。
長長的走廊連接到不同號碼的登機門,鞏傑修知道自己的登機門還有一段距離,他步履沈穩地往前走,目光不經意地往旁一瞥--
一瞬間,他只覺得有一雙魔魅大手劃破空氣,揪住他的心臟,讓他的呼吸幾乎停擺了,大腦也一片空白。
是她﹗
那個消失了整整三年的身影,那抹常常盤桓在夢中的倩影,那個教他又愛又恨,又想殺了她的女人﹗
她還是那么清靈脫俗,優雅動人。穿著米白色的洋裝,圍著粉色系的披肩,頭髮比以前更長了,柔順地披在腦后,臉上漾著甜美的笑靨,偎在一個高碩的男人身邊。
男人的大手摟住她的肩膀,還替她拉緊披肩,另一手接過她的登機証,順手遞給登機口的地勤人員,兩人有說有笑地步向機艙,看得出來兩人的關係非常親密。
胸口傳來尖銳的嫉妒,鞏傑修臉色鐵青。
那男人是誰?為何如此親密地摟著她?
他是她的男人嗎?這三年來,她都跟他在一起嗎?
或者該說,三年前,她就是為了那個混蛋才拋棄他、遠走高飛的嗎?
鞏傑修呼吸緊繃地望著這一切,大腦還沒回過神來,雙手卻已甩開公文包,雙腳也自有意識地往前狂奔。
“藍織寧﹗”他怒吼著。“藍織寧﹗站住,你不準走﹗站住﹗”
他突來的舉動不但嚇壞了一旁的秘書,登機口前的地勤人員也緊張地一左一右拉住他。
“先生,你想要做什麼?你要登機嗎?登機証呢?”
“放開我﹗”眼看那兩人已經轉彎步入另一道門,消失在他的視線內,傑修狂亂地嘶吼著。“藍織寧,回頭看我﹗不準走,你站住--”
他絕對不能讓她再度消失,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又由人間蒸發,他有好多好多的問題要問她﹗
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緊緊地扣住她的手,證明自己沒有瘋,他的眼睛沒有出現幻覺,她是真真實實地出現下他眼前,她是那個曾與他交換生生世世誓言的女人﹗
兩名地勤人員跟他扭成一團,在附近巡邏的兩名機場警衛見狀也狂奔而至,人高馬大的警衛以蠻力製伏住他,怒喝著。“不準動。”
一名警衛和兩名地勤人員連手以警棍狠狠地壓住鞏傑修,另一名警衛則以無線電呼叫。“十二號登機門口有狀況,請求支持﹗重複一次,十二號登機門口有狀況,請求支持﹗”
儘管被四個人合力壓倒在地,鞏傑修依舊昂首怒吼著。“藍織寧,你出來﹗你不準跟他走,出來--”
他等了三年,整整三年,一千多個失魂落魄的日子,好不容易她終于出現了,他絕對不放她走。
他憤怒地咆哮、拚命掙扎,饒是四個大男人都快壓不住他了。但很快地,大批警力紛紛趕過來。自從美國911悲劇發生之后,這幾年各大機場都非常注重飛安問題,不管出現任何可疑人物,都會謹慎處理。
更多警衛合力製伏抓狂的鞏傑修,要把他帶到警衛室,眼看情況即將失控,嚇壞了的秘書終于回過神來。
“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們放開我的頭家。這是鞏先生的名片,他不是危險分子,我要立刻聯絡我們在香港的律師﹗”
鞏傑修跟香港幾位政商權貴都交情匪淺,秘書知道這件事一定可以圓滿地擺平。只不過,他真的不懂,平日冷漠似冰的總裁為何會突然抓狂,而且完全罔顧后果?
那個被他一直呼喊著的女孩,一定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警衛不理秘書,大陣仗地押解鞏傑修直奔警衛室,但牢牢被鉗製住的傑修還是拚命回頭怒吼--
“藍織寧,我不會放過你的﹗你出來﹗”
機門早就關上了,頭等艙內,已經安然入座的清秀女孩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可她卻突然蹙起秀眉,胸口郁悶地望著機艙退場門。奇怪,快踏入機艙之前,她好像聽到怒吼聲,有個男人一直吼著一個名字,那名字好像叫做藍……藍織寧?
藍織寧。
那是誰的名字?
女孩眼底泛著淡淡愁緒,她想,自己應該不認識那個在登機口大吼大叫的男人,她也沒有回頭看對方一眼。不過,為何她覺得那男人的聲音好像在那裡聽過?他的嗓言是那么悲憤、心痛,好像很痛苦,好像被奪走了最心愛的東西。
那男人要找她心愛的女人嗎?那女人,就叫做藍織寧?
女孩輕輕閉上眼睛,不知為何,聽到那男人悲痛而憤怒的嘶吼聲,她的五臟六腑好像全被揉成一團了,胸臆間非常郁悶,心居然還微微疼痛著。
為什麼?她不解地搖著頭。自己應該不認識那個男人啊﹗可是,為何單是聽到他的聲音,她居然就涌起莫大的哀傷,眼眶甚至還泛起水霧?
這時,上完洗手問的嚴書浩回到座位,望著女孩略顯蒼白的臉色,很擔心地問︰“怎么啦?羽涊,你不舒服嗎?臉色怎么怪怪的?”
“我……”章羽涊輕撫著胸口,緩緩地道︰“沒什么,突然覺得胸悶,有點喘不過氣來。”
“還好嗎?”嚴書浩溫柔地輕撫她的背脊,眼眸盛滿關懷。“以前好像沒有聽你說過會胸悶,可能是你對機艙的氣壓比較不習慣。”
嚴書浩的心急遽往下沉。羽彩的異常真的只是對環境不習慣嗎?還是……因為即將要回到台北,回到那個他最害怕的地方?
唉,倘若不是情勢所逼,他非得親自回台處理一些事情,這一輩子,他都會把羽彩留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或是繼續住在巴黎,總之就是絕對不會帶她回台灣。
“沒關係,到台灣之后,我馬上聯絡醫生為你做健康檢查。”
“不用啦﹗”章羽彩又深吸一口氣。“我應該沒事,你別緊張。”
嚴書浩揚手向空姐要了杯溫水。“千萬不要逞強喔﹗來,先喝杯溫水。”眸光愛戀地望著她喝下去。“有任何不舒服都要告訴我。”
“我知道。”羽涊微微一笑。
“睡吧,從溫哥華一路飛過來,只在香港停留兩天又要搭機飛回台北,一定是長途跋涉讓你累壞了。”
嚴書浩把兩人的椅背放平,動作細膩地打開毛毯鋪在羽瀝身上,細心地攬住她的肩膀,讓她舒適地靠著自己。“好好睡一覺,睡醒就舒服多了。”
“好。”感受到書浩的柔情密意。,羽彩靜靜地枕著他的肩,讓自己的呼吸趨于平緩。她真的有點困,睡一覺也好。
飛機平穩地往前飛行,快被睡意籠罩的女孩並沒有發現一旁的男人眼神非常警戒,彷佛獨自守著一個巨大的、無法告人的祕密,深怕在下一秒就會失去她。
是的,他聽到了﹗
快踏入機艙之際,他聽到背后傳來男人的怒吼聲,男人咆哮著“藍織寧”。
這三個字令他全身汗毛直豎,不用回頭他就可以確定那個抓狂的男人應該就是鞏傑修。
鞏傑修看到羽瀝了?真的看到了嗎?幸好,他們搭的不是同一班飛機。
該死﹗他真的要帶羽瀝回台北嗎?回到那座最危險的城市?
嚴書浩的眼眸更加板黑,他決定了,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台灣分公司的狀況,只要公司一上軌道,可以交給專業經理人繼續執行,他就要帶著羽彩立刻返回加拿大,或是去歐洲的任何一個城市,總之,隨便去那裡都好。
他的手柔柔地握住羽瀝的小手,充滿愛戀地望著她雪白無瑕的臉蛋。
三年了,他對她的愛戀與日俱增,他好喜歡她的溫柔善良、她的水媚靈秀,他無法失去她﹗
女孩即將跌入夢鄉,隱隱約約中,她好像又聽到那道渾濃又悲痛的怒吼聲--
織寧﹗藍織寧﹗
誰?
究竟是誰在呼喚?
第四章
台北
艷陽高照的午后,兩個女孩避開火辣辣的大太陽,躲在一間氣氛優雅的咖啡館裡享用下午茶。
這裡的下午茶實在非常豐盛,兩人份的午茶套餐就包括︰草莓奶油松餅、手工巧克力、手工熏衣草餅乾、起司蛋糕、鮪魚三明治,還可以點兩壺現煮的熱奶茶。
其中的草莓奶油松餅是這家店最引以為傲的明星商品,頭家自製的松餅口感外脆內松,搭配碩大新鮮的紅潑艷草莓,色香味俱全,真是令人食指大動。
“太美味了〞〞”咬了口草莓奶油松餅,再喝一口熱奶茶,章羽珊露出滿足的笑容。“他們的草莓松餅實在是太太太?〞太好吃啦﹗好吃到令人感動啊﹗難怪這家咖啡館常常高朋滿座,倘若不是先預約還訂不到位置呢﹗羽彩,你也多吃點。”
最近不但嚴書浩回台北處理一些分公司的重要決策,並打算停留半年左右,最巧的是,羽珊也完成在巴黎的學業了,回到台北來工作,兩姊妹不用再分隔兩地,可以住在一起,因此有空時常相偕出門逛街、吃飯。
“好。”羽瀝笑著啜飲奶茶,有點好奇地東張西望。“珊,這家店是新開的嗎?還是以前就有?還沒離開台灣前,我也很喜歡跟你一起來這裡喝茶嗎?”
章羽珊差點被滿嘴的食物嗆到,趕緊把松餅吞下去,神色有點緊張。
“呃……這間店啊?好像這兩年才開的,你離開台灣之前,我們雖然常常一起逛街,不過,應該沒有逛到這附近。”
“喔,我知道了。”羽瀝愣愣地望著章羽珊。
奇怪,是她多心嗎?方才羽珊眼中好像又閃過一抹驚惶……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她常常詢問羽珊有關她以前的事,因為,她喪失記憶了。
三年前,她在西雅圖的醫院慢慢恢復意識后,眼前固定會出現兩個人,一個是滿臉焦急的嚴書浩,一個就是常常拉著她的手掉眼淚的章羽珊。
那時候,她的大腦是一片空白,她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名字?住在那裡?家裡有什麼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躺在醫院裡,而且好像傷得很重?
嚴書浩幾乎天天守著她,寸步不離地照顧她。
他告訴她,她出了車禍,不過不用擔心,她沒有生命危險,而他則是她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嚴書浩還告訴她,她叫章羽涊,在台灣出生並且長大,因為書浩要到加拿大接掌家族事業,所以兩人一起出國。回加拿大前,他們先到美國的西雅圖遊玩,欣賞美國西岸的美麗風光,不料,羽瀝卻在西雅圖發生嚴重車禍,陷入昏迷。
因為書浩的家人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所以當羽涊在西雅圖的醫院恢複意識,傷勢也略微好轉,並得到主治醫生的同意后,他們就為她辦理轉院,轉到溫哥華的醫院,繼續接受最好的醫療照顧。前后歷經四個月的漫長治療,她整個意識才完全復原,不會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在醫護人員細、心的照料下,她的身體終于康復,也可以出院了。
不過,不管她如何努力,過往的記憶卻像是被人由腦中全部抽離似的,她拚命地回想,卻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好奇怪,醫生明明說她的腦部檢查沒有什麼問題,可為何她會遺失過往的記憶呢?
她覺得那場車禍好詭異,不但把她整個人撞飛出去,也把她所有的記憶都奪走了。
書浩一直安慰她、鼓勵她,叫她慢慢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就算什麼都想不起來也沒關係,他們兩個還是感情穩定的愛侶,他很愛她,也會按照原訂計畫跟她結婚的。
然後,她見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章羽珊。羽珊哭著說是她的妹妹,也印証了書浩的話--
他們兩人的確是交往多年、感情堅定的情侶,打算再過一陣子就結婚。
于是,羽涊惶亂驚恐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
應該是這樣吧,她的親妹妹出現了,告訴她,她叫做章羽彩,在台灣出生長大,有個感情穩定、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男友嚴書浩。四個月前,他們離開台灣一起出國,她卻在異國發生車禍,一度性命垂危,幸賴書浩動用最好的醫療資源,努力地搶救她。
她相信他們所說的一切,相信自己是嚴書浩的女朋友。
書浩對她非常好,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醫院的護士都好羨慕她,紛紛說她真是全天下最幸運的女人,雖然發生車禍,可男朋友卻不離不棄,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堅持要給她最好的醫療。
這三年來,他們一直定居在加拿大的溫哥華,偶爾會到歐洲的巴黎住一陣子。
書浩的家族事業在歐洲也有分部,不論他要去哪一個國家,總是希望她同行,並溫柔地呵護著她。
羽涊知道,有這么溫柔體貼的男朋友,自己是幸-福的。
不過這三年來,書浩卻不曾帶她回到台灣。他說,因為她的家人早就移民到巴黎居住了,妹妹羽珊也在巴黎念書,還在當地交了男朋友。
書浩曾帶她到巴黎去,她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和善而慈祥,對待她非常溫柔。可不知為何,羽瀝總覺得自己跟父親之間好像不是很親密,似乎像是陌生人。
也許是分開太久了吧?羽瀝猜測自己的個性原本就比較內向沈默,不是個會撒嬌的女兒,所以跟父親的關係不算親昵。
至於母親,羽珊告訴她,母親已經在多年前因病過世了。
羽彩很喜歡跟妹妹羽珊在一起,第一次看到羽珊,她就覺得這個女孩跟她之間有股很親密的感覺,她可以完全信任珊。
兩姊妹也相處得非常融洽,只要一碰面,都有說不完的話。可羽瀝發現,只要自己一問到以前的事,羽珊好像都會有點慌亂。
也許,那場車禍把珊嚇壞了,所以只要羽瀝一詢問往事,珊就會想起姊姊昏迷的恐怖經驗,是以,珊不太喜歡她一直追問以前的事。
羽瀝這樣土口訴自己。
她常常提醒自己,這樣就夠了,她有個很體貼的男友,還有慈祥的父親以及非常要好的妹妹,她的人生很富足,她要知足,不應該向老天多要求什麼了。
可是……她還是常常感到莫名的心慌,大腦中好像有個神祕黑洞。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遺忘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遺忘了某個重要的約定,至是遺忘了……某個人?
誰?
她遺忘了誰呢?
這個問題整整困擾了她三年,羽彩無法厘清自己為何會有這么不安的感覺?
她常常作一些奇怪的夢,夢中有個朦朧的男性身影,他總是伸出大手等待她,可她的眼前卻盤據著濃濃黑霧,她撥不開,也越不過,越心急,那男人的身影就愈模糊,到最後,她總是在夢中焦急地大哭。
醒過來時,她已淚濕枕畔,總是怔怔地坐在黑暗中無法繼續入睡。
夢中的男人究竟是誰?為何找不到他,她會覺得哀痛欲絕,會悲慟地大哭呢?
那男人對她很重要嗎?
可,他到底是誰呢?
是書浩嗎?
不,有個奇怪的直覺告訴她--不是,絕對不是。
雖然無法說明自己為何如此肯定,但,羽彩就是知道,夢中的男人不是書浩。
不是書浩,那他是誰?
羽瀝不敢把這些問題告訴嚴書浩,因為書浩對她情深意重,可她居然常常夢見另一個男人,甚至為他心魂不寧,她有嚴重的罪惡感。
不該這樣的,她覺得自己像個壞女人。
羽珊又吃了一塊起司蛋糕后,好奇地問︰“對了,昨天晚上我們一起用餐后,書浩哥神祕兮兮地說要帶你去看個東西,到底是去看什麼啊?”
提到昨晚,羽瀝眼神一黯,握著刀叉的手也停了下來。“他……帶我去看結婚鑽戒。”
“啊?書浩哥要跟你求婚了?”羽珊瞪大雙眼,快樂地尖叫。“姊,恭喜你,這真是太棒了﹗”
羽涊搖頭。“我沒答應……也不是拒絕啦,我只是說,不想這么快就結婚,我希望能過一陣子再來討論這個問題。”
“為什麼?”羽珊非常不解。“書浩哥有多愛你,你應該很清楚吧?而且你們也交往多年了,感情十分穩定,你為何不答應呢?”
羽珊開玩笑道︰“姊,你該不會以為書浩哥是我們的近親,血緣太近,所以最好不要結婚?我早就跟你解釋過了,書浩哥其實是我們的遠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從小兩家都住在同一個地區,往來非常密切,所以感情很好。”
“不是這個問題。”羽瀝眼神飄渺,黛眉漾滿輕愁。“一直到現下,我還是找不回失去的記憶。你知道嗎,我常常走在街上,卻茫然地停在十字路口,整個人拚命東張西望,冷汗直冒二不知下一步要往那裡去?那裡是我的家?我該何去何從?我……我又是誰?在台灣,還有誰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人認識我、在乎我嗎?”
濃濃憂傷籠罩她的臉。“我覺得自己是殘缺的,是一副空殼子,不僅腦子空空蕩蕩,胸膛深處也空空蕩蕩的,好像游魂般飄蕩在人世問。我連最基本的記憶都想不起來,像我這樣的人,連自己都不了解,根本沒有把握可以好好附應書浩的愛,沒有把握能給予他福祉。”
羽珊聽得好心痛。“不是的,你不是殘缺的人,你--”她差點脫口而出︰你有一個非常深愛你的男人﹗
驚駭地搗住自己的嘴,羽珊的臉色忽青忽白。好恐怖﹗她差點就說出最最不該說的話,說出那個禁忌的名字了﹗
望著茫然無助的羽涊,有一瞬間羽珊有股沖動,想告訴她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可下一秒,嚴書浩苦苦哀求的表情又在她腦中閃過。
羽珊知道書浩哥真的很愛羽瀝,他不能失去她,所以,她只能選擇閉嘴,只能跟自己的良心苦苦征戰。
喔,她好痛恨自己的角色﹗她覺得自己對不起情如姊妹的好朋友,她不該幫著書浩哥隱瞞她很多事。
可,在那個節骨眼,自己真的以為那樣做對她是最好的。
尤其書浩哥是那么深愛她,甚至為了她不借向父親下跪,請求父親正式收養她,讓她由藍織寧變成章羽瀝,改變她的戶籍數據,也改變她所有的信任狀。
嚴書浩本身學的就是法律,在西雅圖遇到織寧的時候,他的身分是執業律師。后來,因偽要回到家族事業當傳人而放棄了原先的律師工作。
不過,專業的法律背景,還有以前在法律界累積出的人脈,讓嚴書浩在進行很多事的時候都很方便。
基本上,藍織寧的戶籍在台灣,不過她早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再加上她已滿十八歲,是個成年人,無須法定監護人,因此,書浩派了一些懂法律的部屬到台灣,打通關係后,順利更改了藍織寧的重要信任狀。
取得章羽珊她父親的幫助后,嚴書浩透過合法的收養手續,讓織寧變成章家的女兒,也給了她一個全新的名字--章羽涊。
嚴書浩讓“藍織寧”這個名字永遠從世界上消失了﹗
任何人想要追查藍織寧的數據,都會一無所獲。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年鞏傑修只調查得出織寧曾經搭機到西雅圖,進一步的資料卻通通消失,因為,他調查的人名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這樣做真的好嗎?這是對的嗎?
羽珊常常想起另一張英挺而深情的男性臉龐--鞏傑修。
倘若有一天羽瀝發現鞏傑修的存在,發現這個重大的騙局……
天啊,她根本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樣做應該是好的,至少,可以讓好友的人生順遂一點,少流點眼淚。
雖然說織寧和鞏傑修深深相愛,但他們情深緣淺,鞏家的長輩非常重視門當戶對的理念,完全無法接受孤兒出身的織寧當兒媳婦,就算鞏傑修極力抗爭,也勢必會傷害到很多人,就連織寧和傑修自己也會受傷的。
唉,那是一樁不受祝福,充滿淚水的戀情,太苦了,看不到未來。
所以,羽珊衷心希望重生的羽瀝可以在書浩哥的身上得到福祉。
關於這一點,羽珊倒是很有把握,她知道書浩哥對羽彩情深意重,他一定會繼續求婚,以最大的誠意打動羽瀝,他們兩個終究會結為夫妻,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生活,羽濰這一輩子都會很幸-福的,她沒有對不起好友。
不敢再提起會讓羽彩傷懷的事,羽珊刻意轉變話題,土口訴羽涊台北市還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還計劃這個周末要一起去搭貓空纜車,到山上喝茶、賞夜景。
喝完下午茶之后,兩姊妹興致高昂地沖到百貨公司血拼,又去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最後才、心滿意足地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打道回府。
他們住在東區一處高級住宅區。嚴家經營跨國房地產投資,在全台灣擁有很多楝高級豪宅出售,包括他們住的這一楝。
嚴書浩把這楝豪宅的頂樓留下來自己住,偌大的頂樓只區分成兩個單位,一間送給羽珊,他跟羽瀝則住在隔壁,各自擁有七十幾坪的寬敞空問。
羽涊泡了個香噴噴的玫瑰精油澡,換上款式保守的睡衣,吹干頭發后走出浴室,抹了點嬰兒乳液當保養品。
雖然書浩跟羽珊常常送她整套的名牌保養品,不過她一直不習慣搽太多保養品,也不搽任何香水。天冷時,就把嬰兒乳液抹在臉部和全身,她喜歡嬰兒乳液的淡淡甜香。
抹好乳液后,外頭傳來敲門聲。
“瀝,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請進。”
嚴書浩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奶茶,笑吟吟道︰“累了吧?喝杯熱奶茶,待會兒早點睡覺。”
“謝謝。”羽彩接過瓷杯,深吸一口奶茶散發的芳香。
書浩哥真的很疼她,每天晚上都親自為她準備她最喜歡的熱奶茶。
嚴書浩望了羽涊放在地上的購物袋,吹了聲口哨。“天啊,你跟小珊該不會把整間百貨公司全搬回來了吧?告訴我,你們還有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羽涊嫣然一笑。“沒這么誇張啦,而且小珊買得比我還多呢﹗她啊,是個不折不扣的購物狂。看上了一款包包,因為愛不釋手,居然把三個不同顏色的通通敗下來﹗我跟她逛到腳快斷了,她還拉我去做腳底按摩,按摩完后又生龍活虎地繼續血拼。”
嚴書浩愛憐地輕撫她的臉頰。“回台灣之后,你的氣色更好了。我工作忙碌時,小珊也可以陪伴你,真是太好了。喜歡什麼就盡量買,開心就好。對了,別忘了星期天晚上我們要去喝喜酒喔﹗你看,這是阿東和梅梅的結婚照。”
他拿出一張喜帖遞給羽瀝,她興奮地接過來。
“好漂亮喔﹗梅梅穿上白紗真是美艷奪目,阿東也好帥,標準的俊男美女﹗好開心可以參加他們的婚禮,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白頭偕老,非常非常幸-福﹗”
阿東和梅梅是他們住在溫哥華就認識的朋友,同樣來自台灣,因為很多親友都在台灣,所以這次特地搭機飛回台北舉行婚禮。
“很福祉吧?”嚴書浩望了眼相片后,又深情地盯著羽彩。“每次看到阿東那神采飛揚的笑容,我都好羨慕喔﹗涊,什么時候,你才愿意讓我變成最幸福的男人?”
羽瀝迥避他太過熾熱的眼神,囁嚅道︰“我以為……我們前幾天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了。”她指的是他帶她去看結婚鑽戒那次。
“書浩哥,我知道你很疼我,我們交往這么多年了,結婚是遲早的事,只不過,你知道的,我……我還沒準備好,我總覺得有股不確定感。”
“不確定?”嚴書浩的眼神更溫柔。“不確定我是否可以給你福祉嗎?看來問題出在我身上,是我做得不夠好,所以你才不敢把自己的一生交給我。”
“不是這樣的﹗”羽瀝猛搖頭。“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幾年來,你對我有多好,我會不清楚嗎?這股不確定感出自我本身,一直到現下,我還是非常非常茫然。我是個沒有記憶的人,我總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一個很大的破洞,我不確定,這樣的我可以當你的妻子嗎?可以好好照顧你,給你福祉嗎?”
“傻瓜,你想太多了。”書浩用力把她摟入懷中。“‘章羽瀝’這三個字就代表我的福祉。只要看到你,我就會覺得自己好幸運,像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可是我的記憶……”
書浩安慰她。“別緊張、醫生不是一直強調說不要給自己壓力嗎?慢慢來,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找回全部的記憶。”
“我真的可以找回記憶嗎?”羽瀝不安地問著,眼神無比孤寂,好像被遺棄在荒野中的小孩般。
“當然,你要相信我。”望著她茫然的眼神,嚴書浩的內心一陣抽痛。
罪惡感再度狠狠地鞭撻他,甚至有股聲音不斷地在他的腦海中痛斥--
嚴書浩,你真的很殘忍﹗為了成就自己的愛情,你不惜欺騙一個最無辜的女孩,你捏造一個陌生的身也給她,你還期待她永遠都不會重拾記憶,這一輩子,她只要乖乖地留在你的身邊說好﹗
以愛為名,他真的有權利這么做嗎?
他知道自己很惡劣、很混蛋,當初羽珊就哭著阻止過他,羽珊說織寧在台北已經有個死生相許的男朋友,他不能橫刀奪愛。
但,老天原諒他,他承認自己是瘋了,著了心魔。
織寧昏迷期問,他一直守在她身邊,每天每天都握住她的手跟她說話,她昏迷不醒,他就溫柔地為她擦臉、梳頭髮、修剪指甲,每一天,他都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她,喜歡她的古典靈秀,喜歡她小巧精致的臉蛋,喜歡她柔軟如花瓣的櫻唇。
他覺得她宛如上蒼賜給他的天使,他無法失去她。
是的。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很惡劣,他趁人之危。
但,有誰在愛情面前可以一直保持理智的?
他承認自己愧對藍織寧,不該捏造一個新的身分給她,可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他會好好地珍惜這個柔弱靈秀的女孩,他會給她最美滿的婚姻,愛她一輩子﹗
他溫柔地微笑。“別急,反正你這一生最重要的記憶,我跟羽珊都告訴你了。不要擔心,你沒有遺漏掉任何重要的事。”
“我知道……”羽彩喃喃附應,內心卻越來越茫然。是嗎?她真的沒有遺漏掉任何重要的事嗎?她沒有忘記重要的人嗎?應該……應該沒有吧?
望著她眼中的困惑,書浩也隱約察覺了什麼,他有些不安,試探地問︰“怎么了?你的表情怪怪的,是不是……想起了什麼無法理解的事情?”
坦白說,要不是台灣的分公司急需他的坐鎮,嚴書浩是非常不願意帶羽瀝回到台北的。
全世界任何地方他都可以帶她去玩,唯獨台灣是最大的禁忌,尤其是台北,因為他好怕她會遇到鞏傑修,或是遇到以前認識的同學、朋友,戳破他編造的謊言﹗
他只能拚命安慰自己,不會那么巧的。
而且,羽瀝的個性沈靜內向,不是很喜歡出門亂逛,碰上熟人的機率應該不大。
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台北分公司的事務,盡量提早帶她回溫哥華定居,永遠不再踏上這塊土地。
“沒有。”羽彩搖搖頭,試圖驅散腦中的謎團。“我沒有想起什麼特別的事,可能是因為你們說以前我是住在台北的,所以這趟回來后,多少期許自己可以趕快恢復記憶,才會看到任何事物都東想西想的。”
她的回答令嚴書浩悄悄松了一大口氣。“那就好,倘若有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訴我。”
他看著羽瀝喝完熱奶茶后,幫她拉起蠶絲被。“晚了,早點睡吧,晚安。”
羽彩恬靜地微笑。“晚安。”
雖然已經是交往多年的男女朋友,不過,羽彩很感謝書浩哥一直很尊重她,除了接吻之外,他不曾要求更進一步。
不管在哪一個國家,她都擁有自己的房問,他不會強迫她做她還沒準備好的事。
捧著羽彩的臉,嚴書浩很自然地親吻她的芳唇,只不過,今晚的晚安吻卻越來越激烈。
他的唇瓣飢渴地吞噬她的芳唇,焚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肌膚上,一手捧住她的小臉,另一手則順著她的頸部肌膚一路愛撫,滑到她柔軟的胸前,試圖把手探入那件款式保守的睡衣內。
“不要這樣……”羽灘驚慌地抓住他的手。“書浩哥?”
他的眼底滿是愛慕與渴求。“涊,我愛你,讓我好好地愛你。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把自己交給我,我們可以馬上結婚,我會用我的一生來證明對你的愛。”他的另一只手又試圖鑽入她的睡衣內。
他很不安,怕她隨時有可能恢復記憶,想起關於鞏傑修的一切。他很怕會失去她,因此渴望以實際行動來擁有她。
“不要﹗”羽瀝嚇得連連后退,小臉滿是驚惶。“書浩哥,我會怕,拜托你不要這樣……”
他挫敗地嘆息。“瀝……對不起。”緊緊抓住她的手。“對不起,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才會一時情不自禁。沒有嚇到你吧?”
雖然他瘋狂地想要擁有她,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躁進,免得把她嚇跑了。
“沒有……”羽涊搖頭,拉緊睡衣領口,愧疚地道︰“其實是我要跟你說對不起。也許是我的想法太保守了,但,我很難接受在結婚前……”
這年頭居然還有男女朋友交往多年卻只有親吻,不曾更進一步。羽涊知道自己在折磨書浩,可是,她就是無法讓他突破防線。
“我知道,親愛的,不要解釋,我通通知道。”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親吻。
“沒事了,早點睡吧。”
再度替她蓋好被子后,嚴書浩眸光複雜地啾著她,暗啞地道︰“瀝,我要你深深記住一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男人是我。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你懂嗎?”
“……我知道。”羽涊有點茫然,她非常清楚書浩哥有多疼她,可是,今晚的他看起來好怪,好像很掙扎、很不安?
書浩哥為何會這么不安呢?
“晚安。”
“晚安。”
這一次,書浩總算退出她的房問。
羽瀝翻個身,呆呆地望著落地窗,隱約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就要發生了。
回台灣后,她覺得書浩哥跟羽珊都有點怪怪的……
是她太敏感嗎?
但愿,只是她太多心了……
第五章
這天下午,羽涊覺得天氣不錯,便一個人到街上散步,順便采買要送給梅梅的結婚禮物。
微風吹拂,落英繽紛,她走在充滿落葉香味的紅磚道上,看到前方有一個大賣場,裡面有一間書局,便很自然地停下腳步,偏頭望著陳設在玻璃櫥窗內的幾本新室曰。
突然,一股想閱讀的慾望很自然地涌起,她推開玻璃門,進入書局。
書店內有股靜謐安詳的氣氛,羽涊很喜歡這種感覺,放輕腳步仔細翻閱感興趣的書籍。
雖然她遺忘了很多記憶,不過,她可以肯定自己從以前就很喜歡看書。
還在溫哥華時,她就常常央著書浩帶她到華文書局買書,這幾年住在國外,她的英文能力越來越好,看原文書當然沒有問題,可是,她還是很喜歡看中文書,因為看著自己熟悉的母語,特別能進入書中所描寫的世界。
驀地,一本暢銷的翻譯小說引起她的注意。
“《追風箏的孩子》?”她拿起書翻了幾頁,眼神若有所思。“這本書我好像看過……阿米爾、哈山?……對,我一定看過這本書。”
她繼續往下翻,熟悉的劇情一映入眼帘,她更可以肯定自己以前曾經看完過這本書,而且在她的印象中,她好像還為了這本書哭得很淒慘。
輕輕閉上眼,有一些朦朧的,很不清晰的畫面閃過腦門,接著,她聽到一道低沈的男性嗓立音--
哭得很慘喔?難怪你的眼睛到現下還紅通通的,連鼻子也紅了……活像是紅鼻子的小妖怪。
那男人還伸出手,溫柔地揉揉她的頭髮。
又不帶圍巾出門,你喔,真是懶丫頭。
然後,男人用一條很長的圍巾圍住她與他,兩人親密地依偎,她的鼻端好像還可以嗅到一縷粗獷干爽的男性氣息……
羽彩閉上眼,試圖抓住不斷掠過腦中的殘光片影,她很想看清那男人的長相,但……太快了,好多畫面宛如走馬燈般快速地閃動而過,她看見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個飄著冬雨的城市,城市很古老、很安靜……
呆呆地望著手上的書,她輕輕問著自己。“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看過這本書的?而且,我看的一定是中譯本,不是原文書。那么,是在我還沒離開台灣之前嗎?那時候我還沒失去記憶……”
那個溫柔地揉亂她的頭髮,還摟著她一起分享長圍巾的男人是誰?
應該是書浩哥吧?畢竟,書浩哥說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而且交往很多年了。
那么親昵愛戀的動作,一定是戀人之間才會有的行為。
但……真是書浩哥嗎?
理論上,那個跟她分享長圍巾的男人應該是書浩哥才對,可為什麼心底好像有一道聲音在騷動著、提醒著她--不,事情不是這樣。
她的心虛虛的、空空的,什麼也無法確定。
頭又痛了,羽涊無奈地輕輕按壓太陽穴。自從車禍甦醒后,每當她嘗試找回記憶,腦門就會傳來一陣比一陣激烈的疼痛。醫生告訴她,她給自己太多壓力了,要她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
好吧,慢慢來。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想起來的。
羽彩的眼神很惆悵,不知為何,她覺得那段記憶對她而言非常重要,是她人生中很瑰麗的一頁。那個與她分享長圍巾的男人,他們好像還一起漫步在雨中的城市,一起做了更浪漫的事。
她不希望自己遺忘那么美好的回憶,所以她一定要努力想起來。
發現這位作者還出版了另一本書--《燦爛千陽》,羽彩毫不猶豫地帶著兩本書一起到柜台結帳。
結帳后,羽瀝還不想直接回家,她記得書局的二樓是一間氣氛高雅寧靜,隱密性也很高的高級咖啡館。也許,她可以一個人去喝杯咖啡,安安靜靜地享受閱讀的樂趣,然後再去采買要送給梅梅的結婚禮物。
打定主意后,羽彩原本想搭乘手扶梯上二樓,不過手扶梯設計在書局的另一端,但她瞥見了一道離她很近的安全門。
羽涊試著推開安全門﹗
果然是樓梯﹗
反正只有一層樓,干脆爬樓梯上去好了。
她慢慢拾級而上,才走沒幾步,就發現樓梯上面站著一個男人,男人正背對著她抽煙。
羽彩輕皺起秀眉,她不太喜歡煙味,打算加快腳步越過那男人。
躲到樓梯問抽煙的是鞏傑修,他被迫來參加一場非常無聊的相親宴。雖然他早就告訴過父母,這一輩子他都不想結婚,他對女人沒興趣,如果一定要他娶“某個東西”為妻,那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工作就是他的婚姻。
由於鞏傑修是鞏家唯一的男丁,他上頭只有一個姊姊,因此他的不婚宣言急壞了兩老,就怕鞏家的香火斷送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們軟硬兼施,逼他、求他相親。
這一次,原本他說什麼都不肯乖乖就範,偏偏母親跑到他住的地方上演哀兵策略,又是哭訴、又是假裝心臟不好,隨時會昏倒,死前只希望看到唯一的兒子完成終生大事。他被煩到快發狂了,才不得不到咖啡廳來應付一下。
不過,坐下來沒五分鐘,他就覺得呼吸困難、坐立難安。
平心而論,“華氏集團”的千金華芝婷小姐條件優秀,高貴大方,不過不管她長得是美是丑、是圓是扁,對傑修而言都沒有意義。
對于女人,他已經心如止水……不,應該說,他早就看透了。
女人是全天下最陰險狡猾又無情無義的動物,上一秒可以瘋狂地愛你,跟你眼眶含淚地交換戒指,深情款款地許下誓言,下一秒卻可以翻臉不認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親身嘗過這種痛。
一夕之間,他失去滿滿的福祉,他被最心愛的女人拋棄,被她推落到冰冷蝕骨的黑暗地獄。
他受夠了,再也不願承受那椎心刺骨的煎熬,他發願永遠不再陷入愛情,更不相信女人了。
突地,他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響起。怎么?又有一個被迫相親的倒霉鬼也想躲來這裡抽根煙、喘口氣嗎?
他冷漠地轉過身子,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看到那張雪白清靈的容顏,那張他最痛恨,卻又牢牢盤據在他腦中的清雅秀顏﹗
藍織寧﹗
有過上一次在香港機場驚心動魄的經驗,這一回,鞏傑修面容冷肅,命令自己沉住氣。把香煙往一旁按熄,緩緩地踏出步伐,他的眼神鋒利如刃,像是野獸鎖住看上的獵物般,不發一語地接近她。
感受到男人渾身輻射出的危險氣勢,羽瀝全身警戒,想加快腳步朝樓上奔跑,趕快推開安全門,不料那男人卻動作敏捷地來到她身邊,眼神譏誚。
“好久不見了,畢竟我們也是老朋友,你都不打聲招呼的嗎?”
老朋友?羽灘的雙眸盛滿困惑,定定地望著他。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是一個非常俊挺出色的男人。劍眉斜飛入鬢,黑眸炯亮犀利,似乎可以洞悉人心,雙唇的線條很性感,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領袖氣息,但,也帶著濃濃的侵略性。
她認識他嗎?他說他們是老朋友,但,她卻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羽瀝好迷惑,她應該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為何他那雙板黑的眼眸竟會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甚至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他的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最糟糕的是,越看著他,她發現自己心跳愈急遽用力地撞擊胸口。
糟糕,難道那場車禍不但害她失去記憶,也把她的心臟撞出問題嗎?否則,心跳為何會這么激烈?
她失神地盯著他,鞏傑修也好不到那裡去。
這三年來,他恨她入骨,她的背叛讓他生不如死。他曾想過千遍、萬遍,倘若他再見到她,絕對要以最鄙夷、最嚴苛的話語來羞辱她。畢竟,這是她欠他的。
她欠他很多很多解釋,她欠他一場婚禮,欠他一個新娘,她還欠他一顆心……一顆溫暖的、可以愛人的心。
可是,站在她的面前,他原先設定的陰狠蕩然無存,他的表情迷惘,黑眸熾熱。
該死的,她居然比以前更加水靈清秀、楚楚動人﹗
芙白的小臉上有一對秋水盈盈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很美,烏黑閃亮,像是最美的黑曜石,更像一片溫柔的湖泊。
當初,他就是戀上她柔情似水的眼波,戀上她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寧靜氣息。
她的臉頰還是那么細致、白裡透紅。他最愛以指腹輕輕摩掌她的嫩頰,也愛以手扒梳她濃密的長髮,汲取她的如蘭幽香……
夠了﹗
下一秒,他握緊拳頭提醒自己--
鞏傑修,你這個大笨蚤﹗你還沒看清這女人的真面目嗎?她無情無義,說變說變,一轉身說可以背棄曾經許下的摯言?!
上帝真不公平,如此無情的女人為何能擁有這么精致絕倫的臉蛋?
眼見她還出神地直視自己,他的眼底不禁浮現一絲嘲諷,揚起手在她面前輕晃。“看夠了嗎?”
“啊?﹗”羽瀝驀地回神,驚駭地發現自己居然像個花痴似地猛盯著對方,這真是、真是……真是太丟臉了﹗
“對不起﹗”她低著頭,想繞過他的身邊趕緊上樓。
然而,他卻牢牢扣住她的手,籠罩陰霾的臉龐逼近她。“這樣就想走?看到我,你都沒有什麼話好說嗎?你不想解釋,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嗎?”
早就知道不能被這個外表柔弱的女人欺騙。她可真狠,外表荏弱,骨子裡卻比男人更加心狠手辣。狠狠踐踏別人的感情、撕裂別人的真心后,她卻可以若無其事,微笑地過著福祉的日子。
天啊,他居然曾經以為她是他生命中的天使。真諷刺,她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亞心魔﹗
羽瀝驚懼地望著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掙不開鉗製。“請你放開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男人眼底的僧恨令她背脊發涼。
他不僅不放,反倒還把她的手抓得更緊,銳眸射出陣陣寒光,冷笑著。“想裝無辜?在你那么殘酷地玩弄過我的感情之后,你以為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嗎?你以為把戒指退還給我,兩人就可以一刀兩斷嗎?
“不﹗”他憤怒地吼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你欠我太多太多的解釋了﹗那個男人是誰?跟我交往的時候,你就愛上那個男人了嗎?你腳踏兩條船,快樂地游走在兩個男人之中,把我當傻瓜戲耍嗎?你說,那個男人到底是誰?那個不久前在香港的赤鱸角機場,跟著你一起登機的男人是誰?浴巒二年來,你就是跟他在一起的嗎?”
想起當年跟他交往時,外表溫柔可人的織寧居然腳踏兩條船,跟別的男人有染,鞏傑修就嫉妒得要發瘋了。
不,他怎能相信自己深愛多年的女人竟是水性楊花,甚至在跟他交換戒指后,還毫不留情地拋下他,跟那男人雙宿雙飛?
那他呢?她到底把他鞏傑修當作什麼了?一個笑話?還是一個笨蛋?
她有沒有愛過他?有沒有?
香港機場?羽瀝錯愕地看著他。她想起來了,在香港登機時,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外面有男人的怒吼聲,可又不確定。這么說,當時在機艙外大吼大叫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嗎?
但,為什麼?她根本不認識他啊﹗他何要問她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題,而且眸光如此僧恨,彷佛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呢?
她只能猛搖頭。“放開我,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什麼男人?”
“藍織寧,你別裝傻﹗”他戾氣狠煞地吼著。“你有膽背叛我,卻沒有膽對我說實話嗎?說,那男人到底是誰?他現下在什麼地方?”
他素來是衣冠文物的、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是個野蠻人,有嗜血的衝動。倘若那混蛋就站在他眼前,他真的會親手殺了他,把他千刀萬剛﹗
好痛……織寧的手被他抓痛了,眸底浮現淚光。“你弄錯人了,我不是藍織寧。”
他微愣。“你不是藍織寧?”他鬆開對她的鉗製,仰頭髮出大笑,笑聲充滿嘲諷。“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有趣啊,你居然告訴我,你不是藍織寧?﹗”
“你找錯人了。”羽涊輕撫著被抓紅的手腕,余悸猶存。“也許我長得很像你要找的那個人,但我不是她,我叫章羽彩。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看信任狀。”
羽涊慌張地打開包包,掏出皮夾中的身分証,遞到他面前。
她也知道不該隨便掏出重要的信任狀給陌生人看,可是,這個男人眼中濃濃的僧恨之色讓她直打冷顫。她想,倘若自己不能證明她不是什麼藍織寧,他恐怕不會讓她離開的。
鞏傑修輕蔑地望著那張身分証。“章羽瀝?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藍織寧,你為了躲避我,竟不惜改名換姓?我們交往整整七年,七年來,你對我都是虛情假意嗎?你一直把我蒙在鼓裡,腳踏兩條船嗎?還是說,你一直深愛著的都是那個混蛋,所以,你才會在我們預備要去公証結婚的那一天拋下我,跟他遠走高飛?”
他的氣勢剽悍猛烈,銳不可擋。“藍織寧,面對我,你真的沒有一絲絲愧疚嗎?”
章羽瀝?她居然說她叫章羽瀝?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不過,這個名字聽起來十分熟悉……
很快地,他想起了織寧當年最要好的手帕交--章羽珊。
章羽彩?章羽珊?這么相似的名字絕對不是巧合,他知道事有蹊蹺,而他絕對會毫不留情地挖掘出其中的祕密﹗
織寧被他狂煞的氣勢嚇得倒退一步,思緒無比紊亂。
他在說什麼?
他們交往七年,她甚至準備要跟他去公証結婚?不,這男人在說謊﹗要不,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他狂怒地揪住她,發現她的粉頸上並沒有配戴他親自為她戴上的項鍊,整個人更是怒不可遏。
“項鍊呢?該死﹗那條項鍊呢?”項鍊裡面有以紅線纏繞的黑發,代表他們是結發夫妻,意義非常重大,難道她把它給扔了?
“項鍊?”羽瀝拚命搖頭。“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救命啊,誰來救她?她遇到瘋子了﹗
“藍織寧,你果然夠狠,居然連那條項鍊都棄若敝屜。”她把定情項鍊扔了,丟得非常干脆,就像當年拋棄他一樣……
他的眼底除了熊能一怒火,還有濃濃的傷痛。
他好蠢、好傻啊﹗枉費他在人前是個日理萬機的精明總裁,沒想到居然會狠狠地栽在一個外表單純的女孩手裡。
那條項鍊不但代表他對她的愛,更代表兩人美好的未來。
他是那么愛她,努力地捍衛她,絕不讓任何人欺侮她,包括他的家人。
他發願要一輩子好好地保護她,給她最甜蜜的生活,永遠把她放在心底呵護著。
但,她呢?她以什麼來回報他?
不但退回他送的定情戒指,連意義特殊的項鍊都毫不眷戀地扔了、拋棄他,跟別的男人雙宿雙飛。
哈哈哈……鞏傑修真的很想恥笑自己,更想一掌劈死自己。這世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蠢、更痴傻嗎?居然會為這種女人動心﹗
他鐵青猙獰的臉龐讓她更加恐懼,轉身就想跑,他卻牢牢把她揪回來。
“放開我﹗不要碰我﹗”羽彩恐懼地大叫。“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要碰我﹗”
男朋友?這三個字助長了鞏傑修體內的滔滔怒焰。
他森冷地瞪著她,雙手牢牢扣住她的肩膀,讓她動彈不得。
“你就這么愛那個混蛋?告訴我,那個王八蛋到底有哪點比我好?你說啊﹗”
他知道自己很悲哀,都被她無情地拋棄了,居然還痴傻地對這女人念念不忘。表面上,他告訴自己是僧恨她的,但,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
羽瀝氣憤地吼著。“不關你的事﹗我跟我男朋友有多好都不關你的--啊﹗”
還沒說完的話被截斷了,他粗暴地扣住她的下巴,強悍地堵住她的唇。
“不……放……放手……”羽涊嚇壞了,手腳並用地又踢又打,可她的體力怎么會是一個大男人的對手?他以健碩的身軀將她緊緊壓在牆壁上。
這個吻非常猛烈、張狂,他舌焰似火,毫不留情地熨燙她的唇,舌尖肆無忌憚地探入她的唇腔裡恣意掠奪,奪走她的馨香、她的呼吸。
一開始,他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懲罰的吻,他對這個女人早就沒有愛情了,只剩僧恨,所以他要凌遲她,狠狠地報復她。
但,當那縷清雅的馨香傳入他的口中,他心底的冰牆就開始出現裂痕。
她的檀口擁有他最愛戀的氣息,一碰到她,他的男性感官就強烈地叫囂著,飢渴地要求更多更多的甘甜……
過往的甜蜜一幕幕地飄入腦中,震麻他的思緒。
他想起當年她的甜蜜嬌愍、她的善解人意;想起兩人共纏一條圍巾時,她笑得像是最福祉的女人;想起兩人一起在月老面前虔誠地交換戒指;想起她被他套上戒指時,臉上的狂喜與熱淚;想起兩人交換的誓言……
誓言的每一個字,至今依舊在他的腦門回蕩盤旋著,他把那些誓言一字字地深深刻畫在心弦上,至死,也無法遺忘。
挫敗地發出重重嘆息,他知道她是他命中的唯一克星。
分離三年了,她卻牢牢棲息在他的心底,不曾遠離。胸膛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只等待她的靈魂歸來,只有她可以碰觸。
不要、不要﹗這是惡夢,這一定是惡夢﹗羽瀝驚駭地想掙扎,可無論她的臉蛋怎么閃避,男人還是牢牢地扣住她的下巴,辣舌還竄入她的唇腔裡為所欲為﹗她憤怒地咬破他的下唇,血腥味緩緩蔓延開來。
但,男人只是冷酷一笑,毫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血漬,像是一頭嘗到血腥的野獸般,眼神更加野蠻,氣勢剽悍地繼續狂吻她,完全主掌她的唇。
混蛋﹗羽瀝怒不可遏地拚命攻擊他,長長的指甲狠狠抓破他的手臂,也抓破他的臉頰,可他的眉頭卻皺也不皺的,宛如最固執也最驍勇善戰的武士。
他勢如破竹地席卷她的檀口,把自己的雄性氣味盈滿她的舌尖、她的芳唇……
那陽剛的男性氣味不但竄入她的小嘴,甚至迅速蔓延,入侵她的咽喉,一路進入她最纖細的女性感官。
他的吻就像是一場午后西北雨,猛烈的深吻節奏奪去她的理智、她的魂魄,她只能目眩神迷地承受他的焚熱,迷失在他所創造的激情魔法中。
四唇瘋狂地糾纏,一縷好熟悉、好特殊的感覺也彌漫在她的胸膛。
這個味道……她拚命地搖頭想保持理智,可這縷粗獷又狂野的氣息卻撥動她最柔軟的心弦,精準地擊中她最深層的悸動。
這是她夢裡的味道﹗
在夢中,她跟一個男人瘋狂地熱吻,她安心地棲息在他懷裡,后來,黑霧涌起,她找不到那個男人,驚慌地在夢裡痛哭。
不會錯的﹗就是這個氣息,這縷陽剛又帶著危險的男性氣味﹗
原先不斷掙扎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羽瀝臉上的表情由憤怒,慢慢轉為錯愕、迷惘,到最後,她的雙眸甚至泛起淚霧,一顆心又酸澀、又感動。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覺得感動、覺得泣然欲泣?可被他深深狂吻著,炙熱的暖流也完全包圍她,她覺得自己好像等待這個擁抱好久了,等待這令人窒息的吻也好久好久了。
察覺她不再死命掙扎,鞏傑修也放輕力道,纏綿而深情地吻她,仔細品嘗她的每一縷甘甜。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恨不得將她完全揉入自己體內。心房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劇烈撼動,不同于肉體的慾望,而是一股更細致、更綿密溫柔的情感。
兩個孤單的靈魂終于得到甘露,喜悅地汲取對方的溫暖;兩顆心也瘋狂地互相撞擊,一起飛舞。
當羽涊覺得快因缺氧而暈眩時,他終于放開了她。
他的雙手依舊扣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離開,痛徹心肺地嘶吼著。“該死的你、該死的你﹗為什麼讓我這么痛苦、這么煎熬,讓我變成行尸走肉、讓我看不起我自己……你怎么可以拋棄我?你忘記我們之間的誓言嗎?你忘記月老廟的紅線嗎?你忘了那條最珍貴的項鍊嗎?你全忘了嗎?
“織寧……老天,你是我的織寧,你是藍織寧﹗到死,我都不會錯辨你的容顏、你的氣息。”
他在說什麼?羽瀝的淚水潸然落下,他說的話她完全聽不懂,可她卻清楚地知道,這男人身上有著她一直想要尋找的答案。
被他摟入懷中,她竟覺得自己宛如回到了最溫暖的避風港﹗
老天﹗怎么會這樣?她連對書浩哥都不曾有過這么依戀的情幸啊﹗
……書浩?天啊﹗無論如何,她都不該讓一個陌生人吻她啊﹗她怎么對得起書浩?
羽涊痛苦地啜泣。“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讓我走……”
好幾股猛烈又矛盾的力道在她體內交互衝撞、拉扯,幾乎要把她整個人撕為兩半。
“好,我讓你走。”他眸光深沉地望著她,堅定的眼神卻說明他不會輕易罷手。
他找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掏出筆迅速在名片上寫下一組電話號碼。“這是我的一支很少對外公開的私人手機,只要你想見我,隨時都可以打電話給我。”
他深深地望著她,黑眸宛如深不可測的潭水。“記住,我叫鞏傑修。我等你。”
羽瀝無法回答,被動地接過名片后,便匆匆推開安全門,回到書局裡,往外狂奔,火速跳上大門口的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