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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餵養我的妻【傅氏家規Ⅱ1 】作者:馥梅

餵養我的妻【傅氏家規Ⅱ1 】作者:馥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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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chis001食霸王飯被捉到, 罰了現金45Ds幣.


餵養我的妻【傅氏家規Ⅱ1 】作者:馥梅
簡介

  為了不讓出身富裕、生活無憂的自己變得無知麻木,
  傅雅茜很有骨氣的斷絕家裡的金援,離家出走開始新人生。
  平民生活要注意敦親目鄰,才可以守望相助,
  所以雖然她神祕的芳鄰很少待在家,職業疑似流浪漢,
  甚至初次見面就擅自劫走她的午餐當見面禮,
  她還是很有禮貌的跟他打好關係,
  一點也不介意他毛茸茸的樣子活像深山逃出來的大黑熊。
  再說他有著嚇死人的好廚藝,讓她更是想盡辦法要巴著他搭伙,
  即使他只把自己當成寵物一樣的餵食,她也一點都不在意,
  畢竟平民守則裡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填飽肚子!
  不過他雖然平時嘴壞老愛逗她,但在她生病時卻溫柔的照顧她,
  甚至在她被公司同事惡整時出面維護,還說她是很重要的人,
  害她都害羞起來了,甚至願意為他放下一切,只想待在他身邊……



  傳說緣起

  傅家,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豪門望族,最遠的紀錄可追溯至大唐時期。

  然而歷經了數次朝代更迭,傅家財勢雖然持續累積,可是人丁卻漸漸單薄,一脈單傳了好幾代之後,到了二十世紀初,傅家的唯一血脈傅冠中,竟只得一女,取名傅貞如。

  此女及長,愛上青梅竹馬的僕人之子李俊平,傅冠中嚴厲反對,就在兩人決定不是私奔就是殉情時,傅冠中一名精通命理的友人突然前來拜訪,像是早已得知此事般,安撫住兩個年輕人稍安勿躁後,便與傅冠中兩人關在書房裡直至天明。

  隔日,傅冠中的態度大轉,除了要求李俊平入贅之外,不再反對兩人的婚事。

  之後,傅貞如生下了六名子女,除次男、次女繼李姓之外,其餘長男、長女、三男、四男皆承繼傅姓,破除了傅家數十代一脈單傳的命運。

  傅冠中大喜,此後與女婿相處和樂,傅家也因此更為繁榮,至此,傅氏有了新家規──

  傅氏子孫,嫁娶皆忌門當戶對。

  然後,到了二十一世紀……



  楔子

  一輛重型機車在路邊停下,騎士身穿銀色防摔衣,筆直修長的兩腿撐在地上,熄火,身軀打直,抬手按下安全帽側邊的按鈕,安全帽的護罩往上彈開,露出一雙晶亮有神的眸子。

  騎士視線落在一塊廣告看板上,原本輕鬆放在腿上的雙手握緊成拳,明顯可以看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著。

  「Changeisnotadecision,itisacampaign。」低喃著復誦廣告看板上的文字,聲音有些低啞,眼底則盈滿一股決心。

  沒錯,改變不是決定,它必須是一個行動!

  沒有行動,什麼決定都是空談,所以,該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地一聲蓋上護罩,踢開腳架,催動油門急馳而去。

  數日後──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傅氏位於紐約長島的別墅裡,突然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一名女僕手中揮著一張A4影印紙,從樓上衝了下來。

  正悠閒用餐的傅氏二房、管理美洲業務的傅協仁,與妻子楊家欣相視一眼,同時將手上端著的咖啡放下,一會兒,女僕衝進餐廳。

  「老爺,夫人,事情不好了!」

  「瑪麗安,別緊張,放輕鬆點。」傅協仁拿起餐巾按按嘴角,不疾不徐的說道。「發生什麼事?」

  「老爺,大小姐不見了,床上整齊,好像整晚沒人睡一樣,我只看見鏡子上貼著這張紙,上面的字好像是中文,我……看不懂。」瑪麗安將那張A4紙呈上,雖然看不懂,可她還是感覺事情不妙。

  傅協仁接過,看著紙上簡短的留言,微挑眉,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將留言遞給妻子。

  楊家欣接過那張紙,仔細一看,忍不住噗哧一聲,只見大大的紙上只寫著──

  本小姐離家出走,自力更生去了,可念,免尋。

  「瑪麗安,大小姐是說她離家出走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別緊張。」楊家欣對著女僕說。

  「瑪麗安,你到大小姐房裡,看看她的相機還在不在?」傅協仁吩咐。

  「是。」瑪麗安立即上樓去。沒多久,又跑了下來。「回老爺,大小姐的相機和其他配備都不見了。」

  「我知道了,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瑪麗安一臉不解,離家出走怎麼會沒什麼大不了的呢?可是既然老爺夫人都不緊張,那就這樣了。

  「連她的寶貝相機都帶走了,看來大丫頭是認真的,短時間之內恐怕沒打算回家了。」傅協仁輕笑,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

  「老公啊,你想她會出走到哪裡去?」楊家欣問。

  「這個嘛──」傅協仁沉吟。「前一陣子因為飯店出了點事,最近才解決,很多事情得處理,所以決定今年春節不回台灣的時候,才聽她抗議說想回去,該不會是跑回台灣了吧!」

  「很有可能,我記得大丫頭的偶像就是台灣人,今年好像有舉辦活動……等等,我看看。」楊家欣拿出行事歷翻看。「嗯,沒錯,今年四月從台灣開始,六月十六會到紐約,在傅氏飯店十七樓展覽廳舉辦。」

  傅協仁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很快便接通了。

  「泰勒,大小姐現在在哪裡?嗯,我知道了……不必了,就讓她去吧!」闔上手機,望向老婆。「我猜對了,正在往機場的方向,應該是回台灣沒錯。」

  「大丫頭說要自力更生,所以應該不會回祖宅吧?」楊家欣說。

  「自力更生啊──」傅協仁看著紙條,笑了。「也好,嘗嘗為五斗米折腰的困境,以後會更懂得體恤底下人的辛勞。親愛的,你覺得我需要凍結她的經濟,停掉她的信用卡嗎?」

  「不用,大丫頭的個性說一是一,既然她說要自力更生,就不可能動用她銀行的存款或信用卡,除非遇到萬不得已的絕境。若真到那種地步,你忍心讓她求救無門嗎?」

  「說的也是。」傅協仁點頭。

  「不過你覺得需要通知大哥他們幫忙注意一下嗎?」

  「不用了,大丫頭已經成年,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別麻煩大哥他們了,她若需要幫助,自己會就近求救的。」

  「那就這樣吧!」楊家欣揉掉手上的紙,夫妻倆繼續悠閒的享用早餐,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第一章

  實在是……有夠煩的!

  戴陽禎頂著一頭又長又亂的頭髮和一臉雜亂的大鬍子,坐沒坐相,像攤爛泥似的,只差沒「流」到沙發下去了。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用食指揩去眼角溢出的液體,毫不掩飾自己心裡的感覺,對眼前這對夫妻覺得厭煩無比。

  「兩位,你們不知道我在外奔波了好幾個月,已經累得快掛了嗎?」他連說話的口氣都厭煩極了。

  「光是看你的外表就知道了,原始人。」潘靜翠看著他的樣子,不敢苟同的搖頭。「真不知道你所謂的工作到底是什麼,不僅一失蹤就是一年半載,每次出現幾乎都是這副德行,我真懷疑你是怎麼通過海關的。」

  沒有回應關於他工作的疑問,這對夫妻不在他「可以知道」的名單裡頭,話說回來,那張名單裡,到目前為止也不過只有兩個名字而已。

  「既然知道,你們一大早跑來吵我,不就是存心的了!」他可是今天凌晨才進家門,天快亮才躺上床,正打算睡到世界末日,結果現在也不過是早上七點就被吵醒!

  「因為我們有急事找你啊!」潘靜翠說。

  「是嗎?還真看不出來呢。」戴陽禎揉了揉後頸,語帶嘲弄,很克制的才沒脫口說出「你們的急事關我屁事」。

  「真的啦,我外婆生病了,我們得回高雄去探望她。」潘靜翠說。

  「喔!一路順風,祝她早日康復,再見。」戴陽禎懶洋洋的朝兩人揮揮手,果然是「關我屁事」!

  潘靜翠拉拉老公,示意他說話,謝育儒不得已,只好開口。

  「陽禎,是這樣的,因為我那個小姨子說工作室最近很忙,她不好意思請假,沒辦法和我們回去,靜翠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家裡,所以──」

  「不。」戴陽禎直接打斷他,又是小姨子,該死的,他就知道這對夫妻找上門絕對沒好事!

  「我都還沒說完。」謝育儒歎道。

  「不用說完,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麼了,不就是想把你那個花癡姨子塞給我嗎!」戴陽禎厭惡的撇唇。

  「喂!戴陽禎,什麼花癡啊?」潘靜翠不滿的抗議。

  「你不知道花癡是什麼啊?就是看見男人就迫不及待的倒貼上去,聽不懂別人的拒絕,像白癡一樣,舉個例子,就像你妹妹,這樣你了嗎?」

  「戴陽禎,說話客氣一點,我妹從小就是美人胚子,一路當上校花直到大學畢業,多少男人追求也追求不到,她看上你是你的榮幸!」潘靜翠生氣的說。

  「榮幸?對我來說這種「榮幸」,就是榮登不幸之列,我誠心誠意的將這種「榮幸」讓給他人。」戴陽禎厭煩的說。

  「陽禎,她真的很喜歡你,難道不能──」

  「不能。」戴陽禎斬釘截鐵的拒絕。「你們死心吧!我不會去你家探望照顧她,也不會讓她來我家暫住,你們如果真的不放心,就幫她戴上項圈牽著走。」

  「項圈你把她當成狗了嗎」潘靜翠不敢置信。

  「少侮辱狗了,項圈只是方便你們而已。」戴陽禎惡毒的說:「哼,說什麼不好意思請假,她就在品綸的工作室上班不是嗎?你是合夥人,只要說一聲,品綸可能不答應嗎?」

  「我只出錢,不管事,我不想干涉品綸的管理。」謝育儒說。

  「品綸絕對不可能不讓她請假,尤其是為了「探望生病的外婆」這種事。」這種藉口是哪個白癡想出來的啊!「我看她根本是犯花癡,連外婆生病的事都能拿來利用。」戴陽禎不屑的說。

  「才不是這樣,是因為她太有責任感,也不想使用特權。」潘靜翠說。

  「切!你說是就是。」戴陽禎嘲諷。

  潘靜翠望向丈夫,謝育儒只好再次硬著頭皮開口。

  「陽禎,咱們是朋友吧,幫我這個忙,只要兩三天。」

  「不。」戴陽禎毫無轉圜地拒絕。「不要說兩三天,連兩三分鐘我都受不了。」

  「要不然……明天就好了,只要明天你陪她就行了,我們最晚十五號,也就是星期日就會回來。」謝育儒退而求其次。

  「就說她是犯花癡,連外婆生病都能拿來利用,既然你們星期日就可以回來,根本就可以直接把她打包帶回去,不過是今天一天請假,我可不認為工作室少她一天都不行。」

  「我妹就是這麼重要,你懂什麼?」潘靜翠哼道。

  「我沒必要懂,也不想懂,就算這個世界沒有你妹妹末日就會來臨也不關我的事,我只希望她不要來煩我!」

  「陽禎,就明天一天,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你聽不懂中文啊?我說不就是不!」戴陽禎表情厭煩。「她已經成年了,如果沒有行為能力,你們就替她請個看護吧!不要拖累無辜的路人甲。」

  「喂!說什麼請看護,你當我妹是什麼啊!」潘靜翠抗議的喊。

  「無行為能力的人,不是嗎?這也不是我認為的,是你們不過是兩三天的時間,你們就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不是認為她沒有行為能力是什麼?」

  「我們只是想──」

  「只是想拐我陪她過情人節,明天星期六,哼,還真巧,剛好是二月十四!」戴陽禎冷哼。

  謝育儒在心裡歎氣,早就不知道勸過靜葒多少次了,可靜葒心高氣傲,不承認自己有要不到的男人,非得把陽禎弄到手不可。

  「陽禎,我那個小姨子可是很多男人的夢中情人耶!」

  「你說是就是,只要不牽扯到我,你說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我也會昧著良心舉雙手贊成。」懶懶的瞥謝育儒一眼,夢中情人?哼,是惡夢吧!「要不然這樣好了,反正潘靜翠你放不下妹妹,育儒你也覺得小姨子是男人的夢中情人,那何不乾脆兩姊妹共事一夫,皆大歡喜,也不用一直想辦法找機會強迫無辜路人我接收,如何?」哼哼,嚇死你好了!

  「陽禎!」謝育儒變臉,嚇死人了,他可不是他這個直腸子老婆,看不出妹妹的表裡不一,要不是他疼老婆,他也不想這樣強人所難。

  「你這是什麼朋友啊,得了便宜還賣乖,乾脆絕交算了!」潘靜翠惱道。

  「靜翠!」謝育儒驚喊,他一點也不想和好友絕交,可是依好友的個性,絕對會從善如流的。

  「沒問題。」戴陽禎也無所謂。「你們知道大門在哪裡,不送了,出去記得幫我把門帶上,謝謝。」

  「陽禎──」謝育儒喊,好友果然完全不猶豫,嗚嗚……

  「吼!你這個不可理喻的原始人!」潘靜翠怒吼一聲,氣得拉著丈夫轉身就走,砰地一聲甩上大門。

  戴陽禎懶懶的瞥了大門一眼,反正沒幾天,兩夫妻還不是又會跑來吵他,所以他才說煩的咩!

  又打了個呵欠,抬手抓了抓胸口,抓抓雜亂的發,再抓抓滿臉的大鬍子,然後站起身,拖著腳步走回臥房,撲向柔軟舒適的床。

  「吁──」滿足的吁了口氣,閉上眼睛,又沉沉的睡去。

  再次醒來,是被餓醒的。

  戴陽禎伸了個懶腰,緩緩的坐起,惺忪的睡眼只瞇開一條縫,看著床邊櫃上的電子時鐘,早上十一點,日期也躍前一日,所以他是睡掉了整整一天又四個小時,難怪肚子好餓。

  他下床,一邊抓著頭,一邊拖著步伐慢慢的走出臥房,經過走廊、客廳,進入廚房。

  站在冰箱前,發了好一會兒愣,直到大腦再次傳遞飢餓感,他才伸出手打開冰箱,打算搜尋可立即食用的食物……

  冰箱裡,空空如也,連一絲冷氣也沒有。

  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總算清醒過來。

  他又習慣性的抓抓頭,對了,他離家前總是習慣清空冰箱,免得每次離家數月、甚至一年半載的他一回來,還得清理腐爛發臭的冰箱,這是他第一次長期離家回來之後的慘痛經驗,那種可怕的味道和景象,他一點也不想經歷第二次,因次便養成了這種習慣。

  他才剛回來,還沒機會補給。

  吁了口氣,他順手插上冰箱電源,然後回到浴室梳洗。

  對於鏡子裡反射出來的「野人」模樣早已習慣,沒有人能苛求在絕地窩藏好幾個月的人還能保持光鮮亮麗的紳士模樣,他回到家之後雖然累得半死,至少還有先洗澡再上床睡覺。

  戴陽禎本來想刮個鬍子,不過肚子實在餓得要命,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回到客廳拿起電話,翻閱放置在電話機旁的通訊錄,找到外送的那一頁,正打算打電話叫披薩,他的門鈴倏然響起。

  他反射性的朝門口望去,會來找他的人屈指可數,謝育儒他們是其一,不過他們應該已經南下了才對,那……只剩「那個人」和李品綸了。

  想到可能是「那個人」,他的眉頭瞬間皺起,不想開門,可是不能不開!

  恨恨的丟下電話,起身走到門口,一把拉開大門,以為會看見那張令他厭惡的嘴臉,卻沒想到看見一位陌生人。

  他緊皺的眉頭微鬆,上下打量一下陌生訪客,這傢伙是男人還是女人?

  「找誰?」戴陽禎口氣不怎麼好,這傢伙又打斷他覓食大業,更是罪大惡極,不過看在這傢伙不是「那個人」的份上,算了。

  傅雅茜怔了怔,沒料到會看見一個滿頭雜亂長髮、一臉落腮鬍、高大魁梧的「野人」來應門,一時之間有些回不了神。

  「你到底要找誰啊?」戴陽禎皺眉,有些不耐煩的問。

  「哦?」傅雅茜回過神來,趕緊對著對方一鞠躬。「你好,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就住在你樓上,以後請多多指教。」

  住他樓上

  該死的,李品綸竟然趁他不在,把樓上租出去了!

  戴陽禎雙手抱胸,俯視著眼前這個不僅外表、打扮,連聲音都雌雄難辨的傢伙。

  他目測這人的身高大約是一百七左右,對東方人來說,如果是男人算中等,如果是女人算高,只不過太瘦了,和他一比,就顯得嬌小。

  這傢伙側背著一個圓桶型的提包,那應該是裝相機的提包,而且看起來挺專業的。

  上下打量的同時,不經意的瞥見這傢伙手上的紙袋,透過袋口,看到的東西好像是那種保溫便當盒或保溫桶之類的東西。

  他瞬間挑起眉頭,飢餓的眼神炯亮。

  「裡面是什麼?」他指著她手上的紙袋問。

  「喔,這是我的午餐,是我自己煮的海鮮烏龍麵,我……咦?」傅雅茜頓住,因為手上的紙袋已經被他搶走了。

  「謝謝你的見面禮,進來,隨便坐。」戴陽禎隨口丟下一句,當作沒聽見剛剛說這是對方的午餐,便提著紙袋轉身走進屋裡。既然這傢伙已經經過李品綸的「鑒定」,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看在海鮮烏龍麵的份上,他也沒必要給人吃閉門羹。

  「嗄?不用了,我只是──」傅雅茜再次閉上嘴,因為他根本沒在聽。

  她原本是打算趁著假日到外頭走走,到處拍拍照,為了節省費用,她才自己準備午餐的,沒想到卻變成敦親睦鄰的禮物了。

  她的廚藝是自力更生之後才學的,還有非常非常大的進步空間,希望這位鄰居先生不會吐出來。

  「打擾了。」基於好奇,她接受邀請,踏進大黑熊鄰居的家。

  站在玄關處,審視著屋內,和樓上的格局一樣,兩房一廳兩衛,這裡的擺設完全沒有一絲絲女性的氣息,一看就能猜到這裡是單身漢獨居的窩。

  左方不大的客廳,二加一的沙發和一張茶几,就幾乎佔去了大半的空間,茶几上堆放了一大堆的郵件,與沙發位置相對的那面牆,則掛著一台液晶電視。

  視線望向玄關右方,擺放一張餐桌兩張餐椅充當餐廳的空間,再旁邊則是廚房,那隻大黑熊已經在餐桌旁坐下,逕自拿了一個大碗將她的海鮮烏龍麵全部倒出,大快朵頤的吃著。只聽蘇蘇的吸麵聲不絕於耳,幾乎沒有中斷,那狼吞虎嚥的模樣,好像……冬眠剛醒來的熊正在賣力的填飽肚子。

  傅雅茜有些忍俊不住,趕緊撇開頭,掩著嘴悶悶的笑著,好一會兒終於忍下笑意,她拿下相機的背包,小心地輕放在他門旁的鞋櫃上,才走了進去,在他對面坐下。

  然後她發現,光只是這麼一點時間,他已經把麵撈光了,現在捧起大碗咕嚕咕嚕的喝著湯,不到一分鐘,就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嗝──」戴陽禎打了一個嗝,雖然還沒有飽足感,不過至少沒了飢餓感,整個人感覺好像活過來一樣。

  傅雅茜有些錯愕的張著嘴,被他吃食的速度給嚇到了,前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竟然就把一鍋麵嗑光了!

  「真是謝謝你的捧場,我做的東西連我自己都吃不太下呢。」這絕對不是調侃,她是真的非常佩服他的好胃口。

  「確實很難吃,不過勉強能入口,反正我對吃的很隨便,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戴陽禎聳聳肩。

  「你還真老實。」傅雅茜笑。

  戴陽禎挑眉,老實?他以為一般人會說無禮呢,不過這傢伙是看不出有一絲氣惱的樣子。

  嗯,不錯,他喜歡,也許和這傢伙能相安無事。

  「你搬來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傅雅茜說。「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姓傅,傅雅茜,風雅的雅,茜草的茜。」傅雅茜自我介紹。

  戴陽禎點點頭,傅雅茜,咦?雅茜……女的?

  「你是女人?」他皺眉問。

  傅雅茜已經習慣別人質疑她的性別了,因此一點也不在意。

  「是的,我是女的。」她佯裝出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非常鎮重的聲明。「我知道光看外表很難相信,不過我可以證明。」她說著說著,便打算拉下夾克的拉煉。

  「喂!你幹什麼」戴陽禎嚇了一跳,整個人跳了起來,還差點撞翻椅子。

  「向你證明我是女的啊。」傅雅茜強忍著笑意,認真的說。

  「住手,不用了!」戴陽禎見她繼續拉下拉煉,立即出聲喝止。

  「沒關係沒關係,很快的,你只要看一眼就可以證明了。」傅雅茜不顧他的制止,拉下夾克拉煉。

  「我說不用……哦?」戴陽禎愣愣的看著她從夾克內袋掏出一個短夾,從短夾裡抽出身份證遞給他。

  「這是我的身份證,應該能證明我的性別。」

  戴陽禎傻眼,原來……她是要拿身份證給他看,他以為她是要脫衣……

  「噗!」傅雅茜看他傻眼的表情,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耍我!」戴陽禎這時總算發現自己被耍了。

  「抱……抱歉──」她試著道歉,可是依然笑不可遏。

  「你不知道一邊笑得這麼大聲,一邊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嗎?」他哼了一聲,可是嘴角也有些忍俊不住,他其實也知道方才自己的樣子確實很好笑。

  他並沒有因為她的耍弄生氣,反正他不餓了,也睡飽了,心情就好了,尤其她的笑容……

  戴陽禎突然瞇著眼認真的望著她,其實她的五官不俗,男女相皆宜,如果穿上男裝,會是個俊美的青年;若穿上女裝,戴上假髮,化點妝,應該也會是一個美女,可是他卻覺得此刻她這樣的中性模樣,還有大笑漸漸收斂,只剩嘴角上揚的微笑樣子,整個人更有魅力!

  傅雅茜心頭一跳,他為什麼突然這樣看著她?那雙隱藏在濃厚雜亂的毛髮下的眼似乎想看透她的靈魂似的,看得她手臂一陣發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有什麼問題嗎?」傅雅茜力持鎮定的問。

  「什麼?」戴陽禎回過神來,看見她狐疑的表情,知道自己失態了,重新坐下。「不,沒什麼問題,我姓戴,叫戴陽禎,太陽的陽,崇禎的禎。」

  「我來過好幾次,不過你都不在家。」傅雅茜收起身份證,笑道。

  「工作的關係,我常常不在。」戴陽禎說,收拾餐桌上的保溫筒,拿到廚房清洗。

  傅雅茜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站在流理台前的高大背影。

  「你的工作該不會是流浪漢吧?」她開玩笑地問,像他這種大黑熊造型,應該不可能是一般的上班族才對,而且她剛剛還看見他的皮膚還有未完全痊癒的曬傷痕跡。

  「厲害,一猜就中。」戴陽禎洗好保溫筒,拿出來還給她。「謝謝。」

  傅雅茜微笑,理解他沒有打算回答有關工作的問題,很識相的沒有追問下去。

  「你不嫌棄就好。」她笑。

  「這鍋麵對一個女人來說份量有點多,你該不會打算拿這種難吃的東西和男朋友一起過情人節吧?會被甩的。」戴陽禎惡毒的說。

  「沒有啦,我沒有男朋友,麵也是我自己要吃的,我的食量挺大的。」對呴,今天是情人節呢,不過對於單身無伴的她來說,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假日罷了。

  「既然你的午餐被我吃掉了,換我請你吃午餐吧!」戴陽禎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時間還早,我到附近的市場買菜,你大概一點的時候下來。」

  「你要做飯啊?」傅雅茜訝異的問。

  「讓你嘗嘗真正的海鮮烏龍麵是怎樣的味道。」戴陽禎調侃。

  這個大黑熊鄰居還不錯嘛!雖然嘴巴有點毒啦,不過她這個人百毒不侵,無所謂啦!更何況他說的也是實話。

  「好,我會準時下來的。」雖然她廚房裡還有她打算留到晚餐吃的烏龍麵,不過既然有人要請客,能省則省嘍!

  「那等一下見。」戴陽禎送她到門口。

  「嗯,等會見。」傅雅茜揮揮手,轉身上樓。

  才踏上兩階樓梯,一個男人剛好從樓下走上來,本來沒怎麼在意的她,卻突然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一陣壓迫感。

  傅雅茜背脊瞬間打直,慢慢的回頭,看見戴陽禎一改方才懶洋洋的模樣,全身散發出迫人的氣勢,眼神變得冷冽,射向剛上樓的男人。

  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戴陽禎偏頭望向她。

  「上樓去。」他說。

  他的反應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雖然不太喜歡他命令的口氣,但她只是沉默地點點頭,轉身之際瞥了一眼剛出現的男人。

  雖然她的腳步沒停,也只是瞥了一眼,但她已立刻認出那個人是誰!

  驚愕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回到樓上,聽見戴陽禎用極冷漠的聲音說「進來」,然後便是關門聲。

  傅雅茜極力克制自己衝下樓的衝動,打開鐵門進屋,空空的屋子裡,只有客廳地板放著幾塊坐墊。

  她盤腿坐下,拿起放在地上的筆電,打開螢幕,看著自己的電腦桌布。

  那是一張兩隻年輕的極北馴鹿在雪地奔跑的照片,攝影者是享譽國際的野生動物攝影大師威爾,她崇拜敬仰的人。

  她深愛著威爾的照片,她佩服他為了攝影的堅持與執著,那為了拍攝野生動物一瞬間的畫面,可以不辭辛勞在艱困的環境──懸崖、冰河、沙漠、雨林、兩極冰原等等中藏身數日、數周、甚至數月之久的精神。

  她收藏了許多威爾的原版照片,並且在長島的別墅裡專辟一間溫濕控制的展覽室擺放,因為威爾,她也愛上攝影。

  能進「品綸工作室」是一個巧合,因為他們為了四月份威爾的野生動物攝影特展征策展助理,這是一個短期的工作,但是她不在乎,直覺這是一個天賜的機會,立即前去應徵。

  她對威爾作品的喜愛和瞭解,似乎讓老闆李品綸很感興趣,知道她也深愛攝影時,還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說你崇拜威爾,那我問你,你喜歡的是威爾這個人,還是威爾的照片?」她記得李品綸是這樣問的,而且他的表情,一改面試開始之後便保持著的微笑,變得嚴肅。

  初時她被問得有些糊塗,她人也喜歡,照片也喜歡啊!可是看李品綸異常認真的眼神,她知道這樣的答案絕對不是他要的。

  她慎重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我對威爾並不瞭解,我想我崇拜的,是拍出那些照片的威爾。」

  李品綸似乎對她的答案很滿意,然後她就順利得到這個名為助理,實則是打雜的短期工作。

  之後,李品綸知道她還沒找到住處時,就把這間公寓租給她,說是他朋友的。

  她覺得這間公寓還不錯,離工作室近,住戶又單純,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這點對自力更生的她來說是很重要的。

  打開標明「威爾」的資料夾,看著裡頭她這幾年搜集的報導,點開其中一張照片,上頭的人,赫然竟是樓下的訪客!

  自從威爾在攝影界打響名聲之後,頭兩年都不曾公開露面,只有據說是威爾的經紀人兼策展人的李品綸代表他處理一切事務,直到第三年,威爾才開始公開露面,並積極參與很多活動,與媒體有了大量的互動。

  前幾天才聽老闆說威爾還在撒哈拉沙漠,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這裡見到他!

  不過……威爾和戴陽禎到底是什麼關係?

  看他們剛剛的樣子和氣氛,不像是朋友,宛如有什麼仇怨似的。

  搞不清楚是好奇還是關心,她終究按捺不住,起身下樓去了。

  威爾應該還在吧?她很期待能見到他。  





第二章

  「剛剛那個不男不女的人是誰?」屠耀定語帶嘲諷的說,逕自走到沙發上,大方的坐下,雙腿往茶几上一擱,鞋子上的塵上落在茶几上。

  戴陽禎沒有回答,在門旁靠牆而立,雙手抱胸,冷淡的望著他。

  「算了,你這種人會結交的貨色,也不會是什麼有水準的人,我也不想知道。」屠耀定鄙夷的說:「不過拜託你,稍微打理一下自己好嗎?要是讓人知道你是我弟弟,會丟我的臉的!」

  「你姓屠,我姓戴,我和你沒有關係。」戴陽禎涼涼的說。

  「虧我和父親一直盡心盡力養你的母親,你還真是忘恩負義呢。」屠耀定諷笑。

  「你來這裡到底想幹什麼?」戴陽禎冷漠的看著他。

  「提醒你既然回來了,東西就趕快交出來,別耽誤了我的大事。」屠耀定傲慢的說。

  「怕耽誤,不會自己來嗎?」他故意說。

  「我何必?與其說怕耽誤,不如說我是來提醒你,耽誤到會有什麼後果而已。」屠耀定嘲諷的笑。「我相信為了你重要的人,你絕對不敢做傻事,你曾經差點害死她一次,是我們救她回來的,你不會想害死她第二次吧!」

  戴陽禎咬牙握拳。

  「東西我會準備好,你可以走了。」戴陽禎冷淡的說。

  「連杯水都沒得喝啊?」

  「我倒的水你敢喝嗎?」戴陽禎嘲諷地反問,會毒死他的!

  屠耀定眼一瞇,怨恨的瞪著他。

  「屠耀定,以後最好別來我這裡,你也知道我出入的地方很可能帶回一些疾病或害蟲,你應該不想哪天不幸被傳染吧!」

  「等你哪天帶回來了再說吧!」屠耀定冷哼著,不過還是站起身。

  戴陽禎打開大門,送客。

  走出大門,屠耀定站在樓梯口轉過身來。

  「你最好給我安分點,乖乖的把東西準備好,如果敢故意搞怪,別忘了王牌在我手上,到時候別怪我下客氣!」他留下警告,轉身步下樓梯離開。

  戴陽禎站在那兒,神情冷硬,須臾,猛地轉身,拳頭重重的往牆上一槌。

  「可惡──」他咬牙低喃,眼底載著滿滿的憤怒。「可惡!」他一拳又一拳,像是沒有痛感,手破了皮,出了血也沒感覺。

  「夠了!住手!」

  一聲喝止響起,他的手在下一瞬間被抱住,只是往牆壁擊去的力道太強,連帶的將抱住他手臂的人給掄去撞牆了。

  「喔!」傅雅茜痛呼,只覺得眼冒金星,無力的鬆開他的手,整個人癱軟地滑坐在地上。

  「你──」戴陽禎一愕,隨即一驚,屈膝蹲在她面前,大掌碰觸著她的頭。

  「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沒……沒事──」傅雅茜搖搖頭,等待暈眩的感覺退去。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你有可能被打死,你知不知道?」一確定她沒事,他忍不住發火。

  「是是,我很不自量力的想要阻止你毀了自己的手,下次我會當作沒看見。」

  傅雅茜喃喃地說,抓起他的手,看見指頭關節的紅腫破皮,忍不住搖頭。「嘖,實驗結果顯示,你的拳頭沒有比牆壁硬。」

  「你又下來做什麼?」他抽回自己的手,聲音冷沉嗄啞,平板沒有起伏地問。

  「我的東西忘了拿,放在你家鞋櫃上。不過幸好我下來了。」傅雅茜抓回他的手,低頭審視,並檢查他的骨頭,發現他又掙扎,低喝一聲。「別動!」

  戴陽禎一愣,抬眼望向她,她微蹙著眉認真檢視他的手的模樣,讓他冷硬的神情慢慢的軟化,不再掙扎,任由她檢查他的手指關節骨頭。

  「還好,應該沒傷到骨頭。」她鬆了口氣,放開他。

  她沒想到自己會見到那一幕,對於他極度壓抑的憤怒,和隱藏在憤怒下的痛苦,讓她胸口繃得發疼。還有……方才威爾離去時撂話的態度和口氣,讓她好討厭。

  雖然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但是她對威爾卻有一種幻滅的感受,那一瞬間,閃過她腦海的,竟然是李品綸面試時問她的問題──喜歡威爾本人還是威爾的照片。

  不知道為什麼,她彷彿領會了這個問題之所以被提出的原因了。想必李品綸太瞭解威爾是怎樣的人吧!

  戴陽禎望向她,對上一雙盈滿關心的眸子,他微微一僵的撇開頭。

  「站得起來嗎?」他問。

  「拉我一把。」傅雅茜伸出手。

  他伸出左手將她拉起,然後立刻放開她,轉身走進屋裡,反手就要將門關上。

  「等一下!」她立即頂住門。「你手上的傷口最好上個藥。」

  「不用了,死不了。」他說。

  「不行,一定得上藥。」傅雅茜堅持。「你等一下,我上樓拿藥箱,馬上就下來。」

  「我說不必了。」這傢伙是不是耳背啊,還是聽不懂人話!

  「我上樓拿藥,你等一下如果不開門,我會一直按電鈐,你如果相應不理,我就打電話報警,說有人在裡面自殺。」她威脅。

  「你這傢伙!」戴陽禎簡直不敢相信,卻又莫名的知道,她會說到做到,是因為她的表情太過認真嗎?

  「我馬上下來。」傅雅茜笑,轉身奔上樓去。

  目送她兩步並成一步的跑上樓,戴陽禎皺了皺眉,抬手看著關節上的傷,不知為何,開始感覺到痛了。

  樓上又傳來腳步聲,他抬頭,看見抱著藥箱跑下來的傅雅茜。

  她看見他還站在樓梯間,似乎有些訝異,但隨即漾開笑容。

  她的表情讓他回過神來,該死,他幹麼這麼聽話!

  「太好了,我還在擔心是不是要報警呢,你瞧,我連手機都順便帶下來了。」

  傅雅茜開玩笑地說。

  將急救箱放在樓梯,朝他招招手。

  「來這邊坐下,比較好上藥。」

  他瞥她,瞧她擺出一臉「我是好人」準備哄騙小孩的表情,暗暗翻了一個白眼。

  為了盡快擺脫她,他上前一步,在她下方的樓梯坐下,把手交給她。

  雙氧水為他的傷口帶來一陣刺痛,他眉頭微蹙,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和她在一起,他的痛覺好像就恢復了?

  一陣溫熱吹拂,他抬眼,看見她對著他的傷口吹氣。

  「忍著點,一會兒就不痛了。」她輕聲的說。

  「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戴陽禎嗤道。

  傅雅茜笑,不以為意,上好藥之後,評估了一下,決定無須包紮。

  「好了。」她宣佈,收拾藥箱。

  戴陽禎立即站起身,直接定進門,拿了她放在鞋櫃上的相機背包塞給她,就要將門關上。

  「等一下!」傅雅茜擋住。

  「還有事?」他不耐煩的瞪她。

  「剛剛……威爾先生他──」

  「不關你的事。」戴陽禎打斷她,原來她也認識「威爾」!「請放手,我要關門了。」

  人家話都說得這麼白了,傅雅茜只好放開手,退開一步。

  門砰地一聲關上,一點猶豫也沒有。

  「看來午餐沒指望了。」她瞪著緊閉的鐵門,聳聳肩,喃喃自語。

  

  叮咚叮咚──

  門鈴響起時,傅雅茜正在收拾她失敗的午餐。

  瞪著燒焦的鍋子和裡頭黑炭似的不明物體,不過是溫熱她本來留著準備當晚餐的烏龍麵,很簡單的動作,結果沒想到會失敗得這麼慘。都是因為想到樓下的鄰居,害她失了神,等回過神來已經無力回天了。

  歎了口氣,將鍋子拿到水槽泡水,然後洗淨雙手,走去開門。

  「你的動作比烏龜還慢。」鐵門外,戴陽禎嫌棄著。「下樓來。」

  「嘎?」傅雅茜疑惑,才想問要幹麼,他已經轉身下樓去了。

  疑惑皺皺眉,還是跟著下樓去。

  他的鐵門開著,所以她也就直接進門,順手幫他把門關上。

  「請問──」她揚聲,卻突然一頓,嗅了嗅鼻子,好……好香的味道啊!

  「呆站在那裡做什麼?難道需要我去牽你進來嗎?」戴陽禎從廚房探頭出來。

  「還不過來坐下。」

  「喔!」她走到餐桌旁,看見已經擺在桌上的大湯鍋,香味是從這個鍋子裡飄散出來的嗎?「這是什麼?」

  「你眼睛有問題嗎?」他懶懶的瞥她一眼,拿了兩副碗筷出來,一人一副擺好。

  「咦?沒啊,我視力挺好的。」傅雅茜搖頭。

  「那就是智商有問題了。」戴陽禎下結論。

  也許她的智商真的有問題,因為她完全搞不懂他在說什麼。

  「請解釋。」她不恥下問。

  「既然你視力挺好的,肯定就是智商出問題,要不然怎麼還會問出「這是什麼」這種白癡到極點的問題?」

  傅雅茜額前滑下三條黑線,不過並沒有生氣啦,回頭想想,自己還真的是問了一個蠢問題呢。

  「所以你要請我吃午餐,是嗎?」她以為經過之前的事,已經取消了呢。

  「不是,只是叫你來聞香的。」戴陽禎橫了她一眼。

  「好吧,我知道我又問了一個蠢問題了。」她自己承認。「我只是以為經過之前的事,午餐的事會取消。」

  「我這個人向來言而有信。」

  「感恩啦!」她笑,目光掃過他指關節的紅腫破皮。「啊!你的手怎麼可以碰水!」她突然想到,湊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右手察看,不過傷口好像不像碰過水的樣子耶。

  「我有戴乳膠手套。」戴陽禎表情不明的望著她,一會兒才抽回手。

  「這樣啊,那就好。」她點點頭。「我剛剛才把備份晚餐燒焦了,正在發愁呢,你真是天使。」

  天使?戴陽禎對那種美好的生物過敏。

  「備份晚餐?該不會是剛剛那種難吃的東西你還有留備份打算當晚餐,然後因為午餐被我吃掉,你就將晚餐的份拿來當午餐吧!」

  「對啊,我一次煮一大鍋,這樣比較省。」她也不以為意,老實的說。

  那種東西趁熱吃都這麼難吃了,隔餐還能吃嗎?

  「有人叫你罰站嗎?」他掀開蓋子,拿起她的碗幫她盛麵。

  她立即拉開椅子坐下,乖乖的等著被餵食。

  「好香喔!」她的唾液因為色、香、味俱全的海鮮烏龍麵而加速分泌,一臉虔誠的接過那碗麵,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那完美的香氣,然後再夾一口面送進嘴裡,嚼了兩下,立即閉上眼睛。

  「怎樣?」戴陽禎挑眉問。

  「真的是……太好吃了!」吃了好一陣子自己煮的東西之後,吃到這樣的美食,讓她感動得熱淚盈眶。

  看著她豐富的表情,戴陽禎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沒想到竟然有人會因為他煮的東西感動成這個樣子。不過回頭想想,如果一直以來她吃的東西都像之前那鍋麵那麼難吃,也難怪會感動成這樣了。

  他也替自己盛了一碗,開始蘇蘇的吃了起來。

  「你還吃得下啊?」她驚訝的問。

  「為什麼吃不下?你之前那鍋只是暫時充飢而已。」

  厲害!傅雅茜暗暗咋舌,不過依他的體型,這樣的食量也算是理所當然啦!

  「改天你有空的話,可不可以教我這道海鮮烏龍麵怎麼做?」她邊吃邊問。

  「教你?」戴陽禎皺眉。「不要,我寧願直接煮給你吃。」

  「可是給他魚吃不如教他釣魚,這樣才是好的吧!」

  「我會給魚吃,絕對是因為我有多餘的魚順便施捨,幹麼自找麻煩去教人釣魚。」戴陽禎哼道,說話期間已經吞完一碗,又添了第二碗。

  「那……你真的要煮給我吃嗎?」這樣好像也不錯呢。

  「只是一種對比說法,兩害相權取其輕,懂嗎?不是說我真的要煮給你吃!」戴陽禎斜睨著她。「你這傢伙該不會打算就這樣賴上我吧?」

  「嘿嘿,你說的,順便嘛!」傅雅茜大眼眨巴眨巴的望著他。

  看她小狗似的討好表情,戴陽禎一陣莞爾。

  不經意的瞥見自己右手背上塗了藥的傷口,眼底閃過一抹不明的神情。

  「我有開伙的話會通知你,等一下記得把電話號碼留下。」他難得善心大發的說,無所謂,就當多養了一隻小狗嘍!

  「感激不盡。」傅雅茜雙手合十。

  戴陽禎偏頭睨著她一臉幸福的表情,心裡失笑,她真容易滿足。

  「你和李品綸是什麼關係?」他突然問。

  「咦?」她趕緊吞下口中的食物。「他是我老闆。」

  「老闆?」他驚訝。「你是品綸工作室的員工?」

  「我只是短期打工的,只到威爾的攝影展結束。」話說完才警覺不對,她幹麼多嘴提到威爾啊!不過……偷覷他一眼,好像沒有變臉。

  「也是李品綸把樓上的公寓租給你的?」

  「對啊,老闆說樓上的公寓是他朋友委託他出租的,我看租金非常便宜,離工作室又不遠,實在太理想,就很感激的租了下來。」

  他才沒有委託李品綸出租!

  李品綸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有什麼不對嗎?」傅雅茜問。

  當然不對!

  戴陽禎正想開口,他的手機倏然響起。

  他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客廳,拿起手機看見螢幕上閃動的名字,李品綸。

  正好,他正想找他呢!

  「李品綸,你欠我很多解釋。」接通手機,他劈頭就說。

  「我知道,關於我擅自將你的公寓出租的事,對吧!」李品綸心裡有數。「我會解釋,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我想你會比較想知道。」

  戴陽禎蹙眉。「什麼事?」

  「潘靜葒。」李品綸說出一個名字。

  他繼續蹙眉。「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是誰?」

  那端的李品綸長長的歎了口氣。

  「謝育儒的小姨子,潘靜翠的妹妹,那個一直在倒追你,你賜她「花癡」封號的林黛玉,想起來了嗎?」

  「那個沒男人會死的花癡!」戴陽禎想起來了。「你提她幹麼?我正在吃午餐,你要害我把吃下肚的東西都吐出來嗎?」

  「聽說昨天育儒跑去找你推銷他小姨子,結果你跟他絕交了啊?」李品綸笑問。

  「絕交可是他的老婆大人提的,我只是沒反對而已。」戴陽禎哼了哼。「怎麼?他找你哭訴了?」

  「是啊,他說本來他老婆是打算先說服你,然後把你當作情人節禮物送給潘靜葒的。」

  「哼!我就知道什麼外婆生病是藉口!」

  「誰的外婆?他們夫妻的外婆都不在了,哪來的外婆?」李品綸笑。「因為是要給潘靜葒一個驚喜,也就是說她本來還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不過就在半個小時前,育儒他老婆不小心說溜了嘴,所以潘靜葒已經往你家去了。」

  「Shit!」戴陽禎咒罵。

  「育儒問,他冒險透露這個消息,能不能拿回結交權?」李品綸笑得很開心。

  「告訴他,等他離婚之後再說。」戴陽禎沒好氣的說。

  「哈哈,我會轉告他的。」

  同一時間,門鈴響起。

  「我聽到門鈴聲,看來她已經到了,動作真快啊。」李品綸說,從聲音聽出了一絲絲幸災樂禍的味道。「祝你情人節快樂,陽禎,掰掰。」

  「Damnit!」戴陽禎收起手機,剛好看見走過來的傅雅茜。

  「那個……有人按門鈐喔。」傅雅茜提醒他。

  「我又不是聾子。」他瞄她一眼,突然靈光一閃。「等一下我說什麼,你都不准反駁,也不准有問題,你如果做到,我就教你怎麼煮好吃的烏龍麵,如何?」

  傅雅茜眉一挑,伸出手與他握手。「Deal。」

  「現在你去幫我開門。」

  「Noproblem。」她沒有異議,起身準備去開門。

  「等一下。」戴陽禎像是想到什麼,也跟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一手抓起袖子擦她的嘴巴。「沾了東西。」他說。

  「喔,謝謝。」因為他的親近而微微紅了臉,不過……他有必要擦那麼用力嗎?還擦了好幾下,擦得她嘴唇都痛了,感覺熱熱刺刺的。

  「還發愣,可以去開門了。」戴陽禎推了一下她的額頭。「對了,開裡面的鐵門就好,外面的不要開。」

  「知道了。」傅雅茜趕緊胞去開門。

  門一打開,看見外頭的人,傅雅茜驚訝的張大嘴。

  「潘小姐?」潘靜葒,工作室的前輩,一位柔柔弱弱、惹人憐愛的美人。

  潘靜葒看見她顯然也很錯愕。

  「傅雅茜?你為什麼在這裡?」潘靜葒美眸大瞠,不僅震驚,還很氣憤。

  「哦,我在這裡吃午餐。」

  「吃午餐!」潘靜葒不敢置信,傅雅茜竟然在這裡和她的心上人過情人節?

  還有,她的嘴唇是怎麼回事?紅紅腫腫的,就像是……剛剛被吻過!

  「茜茜,是誰啊?」戴陽禎佯裝不知的走了出來,還一邊問。

  咦?才要伸手開門的傅雅茜愣住,他叫她什麼?茜茜?

  她回頭望向戴陽禎,沒有看見潘靜葒那雙美麗的眼睛射出惡毒的光芒,可是戴陽禎看見了,眼底閃過一抹厭惡。

  「啊!你是誰?」潘靜葒看見戴陽禎,被他可怕的外表嚇到,沒認出他來。

  「戴陽禎人呢?你們在他家做什麼?」

  「咦?潘小姐,他就是戴陽禎啊!」傅雅茜奇怪的說。

  「什麼?」潘靜葒一驚,趕緊收斂厭惡的表情。「陽禎哥,你的新造型真特別,好有男人味,好性感呢。」

  「你是誰啊?」戴陽禎當作不認識她,事實上,若非李品綸打電話通知他,提醒他有這個人存在,他搞不好真的認不出她來。

  奇怪,大黑熊不認識潘小姐嗎?可是潘靜葒按的明明是大黑熊家的門鈐啊,名字也沒叫錯。

  「陽禎哥,你真愛開玩笑,我是靜葒,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呢。」潘靜葒柔柔的、委屈的說。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育儒的小姨子。」戴陽禎走到傅雅茜身邊,一手搭上她的肩,一手抓住她準備開門的手。這傢伙是沒長記性嗎?明明交代她不准開外面的鐵門!「育儒是我的朋友,不過目前絕交中,潘小姐是他的小姨子。」他低頭像是解釋一樣的對她說。

  「喔,這樣啊──」傅雅茜點點頭。

  「潘小姐有什麼事嗎?」

  「陽禎哥下請我進去坐嗎?我帶了一瓶紅酒,想和你一起品嚐。」潘靜葒拿高手上拿著的一瓶紅酒。

  「抱歉,不太方便,我和茜茜正在吃情人節大餐,不想被外人打擾。」戴陽禎說。

  耶?情人節大餐?那鍋海鮮烏龍麵?

  傅雅茜眨眨眼,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啊?為什麼大黑熊跟她勾肩搭背的,還一副他們是情侶的樣子?

  她非常疑惑,可是他說不准有問題。

  「陽禎哥──」

  「潘小姐,我和你並沒有那麼熟,請稱呼我戴先生,還有,我很討厭不請自來,連事先通知一聲的禮貌都不懂的不速之客,希望潘小姐不要再犯。」

  「我只是……只是想──」潘靜葒紅了眼眶,楚楚可憐、美麗柔弱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心疼不忍。

  「潘小姐,先進來──」傅雅茜想開門,卻又一把被大黑熊給抓住。

  「茜茜,今天是情人節,你的時間必須全部屬於我,怎麼可以讓你同事來打擾我們?」戴陽禎有些不滿的瞪她,可是外人看起來,就像是情人間的抱怨。

  「啊──」傅雅茜張著嘴,潘小姐明明是來找他的,怎麼變成是她的客人了?

  「潘小姐,今天是情人節,我和茜茜不想被打擾,請回吧!以後不要隨便跑到我們家來,會造成我們的困擾。」戴陽禎不客氣的說完,隨即砰的一聲關上門。

  傅雅茜傻眼的呆站在一旁,直到關門聲將她拉回神,他也已經放開她了。

  瞬間,她好像明白了。

  「你利用我。」她說。

  「能讓我利用是你的榮幸。」戴陽禎轉身走回餐桌。「恭喜你榮登不幸之列。」

  傅雅茜回頭望了大門一眼,最後決定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聳聳肩,回到餐桌繼續吃她的麵。

  「除了教你怎麼煮烏龍麵之外,我再給你一個星期的魚吃。」戴陽禎抬眼瞥她一眼,就當作是回報吧!

  「真的?」她驚喜。

  「只有一個星期。」他強調。「而且只限晚餐,下班後到我這裡來。」

  「那……明天呢?明天是星期日。」

  戴陽禎瞪她,最後在她可憐兮兮兼討好的可愛表情下鬆口。「加明天三餐。」

  「感恩啦。」她開心的雙手合十。





第三章

  冷風吹過巷口,在巷弄間捲起幾張紙屑和幾片落葉,天空陰森森的,厚重的烏雲壓得空氣沉沉悶悶,不一會兒大滴大滴的雨滴落下,垃圾桶上在翻找廚餘的野貓喵地一聲跳下,一溜煙不見蹤影。

  這個星期絕對是她的黑煞日,不僅是因為連日來的忙碌,讓她的體能逼近極限,還因為她感覺到好像整個工作室的前輩都聯合起來整她似的,她實在不懂,到底是為什麼、又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他們?

  她是有懷疑會不會是因為情人節那天她得罪了潘靜葒,可是潘靜葒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那種陰險小人,更何況,潘靜葒是不整她的少數人之一。

  傅雅茜仰頭望著天空,任由像箭似的雨點打在身上,已經累得不想躲雨了。

  這又是另一種整法吧!

  這種天天下雨的天氣她怎麼可能沒帶傘,偏偏她的傘都會鬧失蹤,害她下班時都得到便利商店再買一把,可是隔天帶去,就又失蹤,然後要回家她又得再買,這兩天她沒錢買了,只好淋雨回家,這個星期她一天損失一把傘,其中一把她在廁所的垃圾桶中看到,已經破爛不堪了。

  雖說台灣初春的天氣對生長在紐約的傅雅茜來說並不覺得冷,她也很喜歡這樣的氣溫,但是加上下雨就不一樣了,那種冷意,彷彿會透進骨子裡似的。

  最後,她還是邁開腳步跑了起來,等她衝進公寓大門時,早已全身濕透了。

  抹去頭髮臉上的雨水,將垂在額上滴水的頭髮往後一撥,濕透的衣服黏在皮膚上,既重又不舒服,一陣冷風從氣窗捲了進來,讓她狠狠的打了個冷顫。

  拖著疲累的腳步走上樓梯,她好想飛奔上樓,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可是她好累,連抬腳都很費力,更別提飛奔了。

  傅雅茜認命的一步拖著一步,好不容易爬上四樓,正想繼續往五樓爬,卻倏地停下腳步,訝異的望著坐在樓梯的戴陽禎。

  他一雙長腿大大的岔開,兩手隨意的向後靠在階梯上,微仰著頭,垂著睫,就這麼從眼縫向下望著她。

  「你坐在這裡做什麼?」她有氣無力的問。

  戴陽禎皺著眉頭看著她渾身濕透的樣子。

  「你還真是狼狽,又成了落湯雞了。」

  「呵,是啊,我的傘老是會離家出走,對不起,你的兩把傘也被我弄丟了,下個月領薪水再賠你。」傅雅茜懶懶的回答,無力的往樓梯一坐,坐在他下方的階梯,向後靠在他的腿上。

  「喂!你把我弄濕了!」戴陽禎低喝,不過沒有避開。

  「抱歉。」她說,但是沒有動。

  「上樓去洗個澡。」他伸手推推她。

  「我也很想,可是我懶得動了。」她無力的低喃,眼睛閉上。「好累喔!沒想到職場是這麼恐怖的場所,我這個菜鳥簡直毫無招架之力,明明之前相處得都還不錯啊,為什麼這個星期我莫名其妙成了眾人的眼中釘,不除不快──」

  戴陽禎蹙眉,她在品綸工作室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個星期以來,他看著她每天早出晚歸,眼下的陰影越來越濃厚,眼底的神采越來越黯淡,早就察覺可能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可是他忍著沒問,也不知道要用什麼立場詢問,畢竟他們只是鄰居而已,可是……

  「傅雅茜,先上樓去泡個熱水澡,你這樣會感冒的。」還是先處理眼前的事吧,工作室的事,可以晚點再問。

  靠在腿上的人沒有反應,他伸手又推推她。

  「傅雅茜!起來了!」他喊。

  「好啦好啦,我起來了。」傅雅茜歎氣,撐起身子,向後仰望著他。「對了,你坐在樓梯幹什麼啊?」

  「等你啊!」戴陽禎說。

  「等我做什麼?」她一臉狐疑。「你晚餐做好了,等我吃飯嗎?」這是她這段慘澹日子裡唯一美好的事。

  「不是,我今天出門忘了帶鑰匙。」

  「打電話叫開鎖的人來開門就好了,等我也沒用啊,我又不會開鎖。」

  「不用,你屋子裡有我這裡的備用鑰匙。」替她撥開一繒濕答答的發,她還真的濕得很徹底呢,是都不知道先躲雨嗎?

  「啊?怎麼會?」傅雅茜錯愕。

  「因為那間公寓也是我的。」戴陽禎咧開嘴,露出閃閃發亮的白牙。

  「是你的?原來老闆說的朋友就是你啊!之前你為什麼都沒說?」她詫異的問。

  「你又沒問。」戴陽禎說。

  「既然樓上有樓下的備份鑰匙,那樓下有樓上的嗎?」

  「有啊。」戴陽禎這次嘴咧得更開了,這傢伙聰明喔!

  「那好,下次我忘了帶鑰匙的話,就可以找你拿了,請鎖匠很貴呢,尤其是三更半夜,遇到趁機敲詐的,不開又不行。」

  戴陽禎愣住了,他還以為她會討回鑰匙呢,畢竟基於安全考量,這才是該有的正常反應才對吧?

  「哈哈!」他忍不住大笑,糟糕糟糕,怎麼辦呢,他越來越喜歡她了呢!「今天換你請我吃晚餐吧!」

  「咦咦?為什麼?」

  「喂喂喂!這幾天都是我請你,你也該回報一下吧!你這傢伙很不懂得互相喔!」他橫眼瞪她。「我都不介意你煮的東西難吃了。」

  「喔,那可不可以等我領薪水再請你吃飯?」傅雅茜雙手合十,有點可憐的問,她現在已經能充分體會為五斗米折腰的心境了。

  戴陽禎挑眉,她的經濟狀況這麼差啊?

  「嘖,好吧,在你領薪水前,暫時就由我來餵食你吧!」他施恩的說。

  時間延長了她是很開心啦,可是……「什麼餵食啊,說得好像……哈……哈啾!」傅雅茜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還是先上去好了!」他站起身,也順手把她拉了起來。「定吧!快上樓去把濕衣服換下來,泡個熱水澡。」

  「咦?」冰涼的手被他溫熱的大掌握住,她從不覺得自己的手小,可是他卻能將她整個手完全包裹住,這種感覺,讓她的心重重的一跳。

  「我……我自己會走,不要拉我啦!」傅雅茜生平第一次體會到害羞這種情緒,不過只是一個樓層而已,等她說完,人已經到門口了。

  「鑰匙。」大手沒有放開她,而是伸出另一隻手。

  「我自己……哈啾!」又是一個噴嚏,連帶的噴出一些鼻水,就剛好噴在伸在她眼前的大掌上。「啊──」超級尷尬!

  討鑰匙的手消失了一會兒,接著是一條手帕出現,並直接抹上她的鼻子。

  「快點開門。」他說。

  傅雅茜覺得很丟臉,趕緊拿出鑰匙開門,一進屋,他看也沒看她空蕩蕩的屋子一眼,直接拉著她走進浴室,打開熱水,調好溫度,便將她拖到蓮蓬頭下面。

  「你……你別這樣,我自己……咳咳──」傅雅茜被水嗆到。

  「閉嘴。」戴陽禎語調平淡的說,轉身到另一邊的浴缸放熱水。

  傅雅茜站在蓮蓬頭下,看著他坐在浴缸邊緣,伸手探水溫的背影,突然覺得這樣的氛圍有些親暱,這應該是情人或夫妻間才會有的景象吧!

  「哈啾!」她又打了一個噴嚏,糟糕了,剛剛在樓下拖太久,她真的要感冒了。

  「水夠了,快點進來。」戴陽禎說。

  「你先出去。」他杵在這裡,她怎麼泡熱水澡啊!穿著衣服嗎?「哈……哈啾!哈啾!」

  戴陽禎挑眉,見她一直打著噴嚏,便轉身離開浴室,還順手幫她關上了門。

  他出去後,傅雅茜立即關掉蓮蓬頭,跳進浴缸裡,才開始脫衣服。

  舒服的向後靠,讓溫熱的水溫暖發寒的身體,雖然可能為時已晚。

  吁了口氣,她緩緩的閉上眼睛。

  戴陽禎在屋子裡繞了一圈,這是她住在這裡之後,他第一次進來。

  除了原本裝潢的固定物之外,她幾乎沒有增加什麼傢俱,客廳別說沙發了,連張椅子也沒有,只有幾個坐墊放在地上,電視櫃是裝潢時訂做的,現在上頭也只是多了一個防潮箱。

  以屋子的狀況判斷,她經濟狀況似乎真的不好呢,不過……

  他站定在防潮箱前,看著裡頭的東西。

  那是一台價值不斐的專業相機,以及一應俱全的攝影配備,看得出來那不只是收藏品而已,是有在使用的。

  她也會攝影?還是只是玩玩?

  光是這個防潮箱裡的東西,得花掉一個普通上班族三、五年的薪水,這傢伙怎麼會擁有這麼高級的東西,經濟卻如此拮据呢?

  或者她就是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裡了?

  如果是這樣,那她應該不會只是玩玩。

  看見防潮箱旁擺放著幾本相簿,他伸出手,拿起其中一本翻開,原本只是抱著隨便看看的態度,卻在看見第一張相片的時候改變了,然後一頁又一頁,小心且珍惜地翻看著。

  這是黏貼式的相本,一頁貼著一張照片,一系列的人物有老的、小的、男的、女的、貧的、富的、各種膚色、各種環境的人,在下面的空白處,都有著纖秀的字跡註明著主題,以及拍照日期、地點,和攝影者「傅雅茜」。

  她不是玩玩!

  看著她的照片,他心中響起了這一句肯定的話。

  她照片編排也很有趣,一左一右都有著對比的意境。

  像第一頁,左頁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貧窮孩童渴望地望著櫥窗裡剛出爐的麵包;右頁則是一對衣著光鮮的男女一臉滿足,言笑晏晏的從高級餐廳走出來。

  再下一頁,左頁是一個金髮的白人男人一臉憤怒的抬腳踢向一隻流浪狗;右頁則是一名黑人小女孩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仰著清秀的臉龐看著飛起的白鴿。

  接下來第三頁,左頁一名老人蹲在輪椅前,為坐在輪椅上的老婦人調整蓋腿的被子;右頁則是一對相擁的年輕男女,卻在對方的背後,用眼神追逐著其他對像……

  從照片裡他看得出她的技術還不夠純熟,甚至可以說是青澀的,但是卻是潛力無限的,因為她的快門抓住了那一瞬間鏡頭前主角的靈魂,亦將她的靈魂反射在其中,這種情形下,技術已經不是重點了。

  輕輕闔上相簿,放回原來的地方,看了看時間,他轉身走進廚房,冰箱是本來就有的傢俱,打開冰箱,眨眨眼,她的冰箱一如這棟公寓一樣空洞。

  他搖搖頭,走到玄關,打開牆上的鑰匙櫃拿了樓下的鑰匙,回到住處,動作俐落的洗洗切切,不到二十分鐘,一鍋色香味俱全的什錦炒麵完成。

  把整鍋麵端到樓上,沒看見她的影子,他眉頭微微蹙起,望向浴室的方向,那傢伙該不會還在浴室裡吧?

  他立即走到浴室門口,用力的槌門。

  「喂!你泡太久了!」他喊。

  傅雅茜猛地睜開眼,她睡著了?

  「傅雅茜!」他喊著,又槌了兩下門。「喂!你這傢伙該不會是睡著了吧?」

  「沒有沒有,我醒了!」她趕緊出聲,否則難保那隻大黑熊不會破門而入。

  沒有睡著會「醒了」,這傢伙真是的!

  不過聽到她的聲音,又聽見嘩啦啦的水聲,他鬆了口氣,低頭沉吟一下,轉身走進她的臥房,看見披在椅子上的浴袍,他拿了起來,回到浴室門口。

  「我在你房裡拿了件浴袍。」這傢伙大概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沒衣服吧。

  傅雅茜聞言一怔,她竟然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拿衣服!

  她將門打開一條縫,躲在門後探頭,看見他雙腳岔開站在門外,手上拿著她的浴袍。

  「我進你房間拿的,就披在椅子上,希望你不要介意。」他調侃地說。

  「不……不會,謝謝你。」傅雅茜有些尷尬的笑。

  戴陽禎將浴袍遞給她,她伸手接過,可他卻沒有放手,她狐疑的望向他,剛好對上他深邃的眸子。

  他滿臉大鬍子,平時就看不出他有什麼表情,只能從他的眼神揣測一二,可今天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帶著……飢渴?

  赤裸的身子微微一顫,像帶過一股電流似的,他的眼神讓她覺得有些古怪,忍不住低頭審視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小心曝光了。

  可是沒有,除了頭、脖子,以及伸出去打算拿浴袍的手臂、肩膀之外,其他的都好好的掩藏在門後,那……到底是哪裡出問題?

  「有什麼問題嗎?」傅雅茜問。

  戴陽禎回過神,撇開臉,放手。「沒有。」

  雖然疑惑,不過她還是縮頭,將門關上。

  一會兒,浴室的門重新打開,她穿著浴袍走出來。

  「晚餐我已經做好了,你穿好衣服、把頭髮吹乾就出來吃晚餐。」他說完,轉身走到餐廳。

  「咦?」她驚訝的跟上前兩步,果然看見餐桌上已經擺放了一鍋兩碗兩筷。

  她回房穿上舒適的休閒服,聽話的吹乾頭髮之後,才來到餐桌旁坐下。

  「這個鍋子……很陌生。」她不記得自己有這個東西。

  「那是我的。」她這裡根本物資貧乏。

  「你今天煮了什麼?」她期待地問,這幾天接受他的餵食,發現他除了有很不錯的手藝之外,對配色方面也非常講究,總是讓人光是看,就覺得食指大動,讓她對兩人初見時送上的海鮮烏龍麵覺得很羞愧。

  「什錦炒麵。」戴陽禎打開鍋蓋,拿起她的碗,替她盛了一碗。

  「好漂亮喔!看起來好好吃!」傅雅茜讚歎。「我不知道我冰箱裡還有這些東西耶!」

  「你沒有,你的冰箱和這間屋子一樣空曠。」他瞄她一眼,她該不會連自己冰箱裡有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吧?「這是我在樓下煮好端上來的,除了碗筷之外,沒有你的東西。」

  「這樣啊!」傅雅茜恍然大悟。夾了一口送進嘴裡,立即閉上眼睛,一臉幸福陶醉的讚歎。「好好吃喔!」

  戴陽禎瞥她一眼,嘴角不自覺的勾起,她每次吃他煮的東西,一定都要先感動一番,真的很有趣。

  他自己也盛了一碗,便開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當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我可以報名嗎?」她開玩笑的說。

  戴陽禎突然停下吃麵的動作,拾眼望著她。

  他認真的神情讓原本抱著玩笑心情的傅雅茜愣了愣,玩笑慢慢收起,心頭忐忑,糟糕,她是不是開錯玩笑了?

  「那個……我是──」她有些結巴的想要解釋。

  「你要倒追我嗎?」戴陽禎問。

  「嘎?」她錯愕。

  「想倒追我的女人很多,你──」偏頭用著像是在掂她斤兩的眼神望著她,一會兒才繼續道:「覺得自己有什麼優勢?」

  啊咧,這個男人好狂妄!

  不過他說的也許是實話,至少她已知有潘靜葒這樣的大美人在倒追他,他都還不屑一顧呢。

  雖然她沒打算倒追他啦,但是人家都下戰帖了,她當然要接招,否則肯定會被這個毒舌男給損得直接跳樓。

  「當然有,你都願意為我洗手做羹湯了不是嗎?嘿嘿!」傅雅茜嘿嘿笑著。

  「為她」洗手做羹湯!這傢伙還真敢講。

  「我可以馬上改進這個狀況。」戴陽禎哼道。

  「哇啊!不要啊!我說錯話了,我道歉。」她立即哀嚎。

  「真是百聽不厭的哀嚎聲啊,聽起來真爽。」他惡意的笑著。

  這個變態大黑熊!傅雅茜在心裡哀怨的罵。

  「原來你每次故意耍我,就是要聽我哀嚎喔!」

  「對啊,這樣好了,看在你的哀嚎聲讓我身心舒暢,我就勉強接受你的報名吧!」他施恩的說。

  「我需不需要跪地大呼謝主隆恩?」傅雅茜笑,這大黑熊真的是很有趣呢。

  「你如果非得這樣做才會有真實感,我也不會拒絕。」

  「是是──謝主隆恩。」她曲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桌上,當作是跪地。

  玩笑開夠了,兩人默默的吃麵,一會兒她又捺不住安靜,開口問:「為什麼你會煮的東西這麼多,而且都這麼美味?」

  「你就是不能安靜一下是嗎?」戴陽禎故意歎氣,好像她有多聒噪似的,其實他滿喜歡聽她說話、和她鬥嘴的,就連剛剛的「女朋友」,他也覺得並無不可。

  「聊聊天嘛!」傅雅茜笑說。

  「我以前曾經在餐廳打過工,當過廚房助手,師父教了我很多。」他說。

  「這樣啊,那後來呢?你自立門戶嗎?」她閒聊地問。

  「沒有。」戴陽禎簡單的說。

  她沒聽見下文,知道他沒有解釋的意願,他的職業似乎是個禁忌話題呢。

  「我到底要怎樣才能像你煮得這麼好吃?」她識相的轉移話題。

  「你?」戴陽禎嗤之以鼻。「下輩子吧你!」

  「耶?講這樣,本小姐可是一個月前才第一次進廚房拿菜刀的,沒有鹽糖不分、把沙拉脫和沙拉油搞混已經很厲害了好嗎!」

  一個月前才開始?

  「那以前呢?都外食嗎?」

  「以前家裡有廚師啊!不過我現在不能再想著以前的日子了。」她歎了口氣,或許有人會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她並不是,她當然知道自己是幸運的,是幸福的,她也很知福惜福,自力更生不是對生活不滿,而是對自己,她只是發現自己變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所以她以前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只是現在沒落了?

  這樣就說得通為何她擁有那些頂級的攝影器材,卻窮得連三餐都快顧不了了。

  「哎!我看我以後都跟你搭伙好了,怎樣?」傅雅茜突然靈機一動,一個星期已經快過了,在自己的手藝有點長進之前,她真的很捨不得告別他的美食。

  「自己多學著點吧!」他瞪她一眼,又盛了一碗。這幾天他已經教她好幾次了,偏偏同樣的東西,她煮起來就是那麼難吃。

  「學我也是有在學,不過在學成之前,反正都要吃飯,兩個人吃比較有伴啊,好啦,就這麼決定了。」傅雅茜嘻嘻笑地望著他,打算運用先說先贏的戰術。

  「我在的時候當成多養一隻小狗是沒問題,不過我經常不在,到時候你怎麼辦?」戴陽禎哼了一聲。

  小狗……這男人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呵呵,你如果「不在了」,我會自己想辦法的。」傅雅茜做了個誇張的假笑。

  戴陽禎挑眉,這傢伙咒他啊!

  「我看你就從現在開始都自己想辦法吧!」他哼,端走那已經被他吃掉半鍋的炒麵。

  「嗄?等等,等一下啦!」她飛撲而上,抱住那鍋炒麵。「我只吃了幾口而已,我食量很大耶,你不能這麼狠心把它從我身邊奪走啊!」

  這傢伙是在唱哪出大戲啊!

  「你就當作我已經「不在了」就行了。」他還是哼道。

  「我錯了,我不該話中有話,我只是沒料到你聽得出來。」

  「哼哼,現在又暗指我愚笨了。」

  啊咧!連這樣也聽得出來喔!

  傅雅茜臉上掛上諂媚的笑,為了免費的美食甘願拋棄尊嚴。

  「哪有啊,您天縱英明,是天上地下少有的英才,怎麼可能和那些形容詞扯上關係呢?您想太多了,想太多了,呵呵呵呵!」

  「現在又暗批我疑心病重了,是吧!」

  哇咧!這樣也不行啊!

  她臉垮了下來,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那你到底想怎樣嘛!」

  戴陽禎忍不住笑。「放手,回去坐好啦。」

  傅雅茜開心的笑了,趕緊回位置坐好,乖乖得像只可愛的小狗等著被餵食。

  看在她那麼可憐的份上,他好心的將炒麵放回餐桌上。

  「啊,您真是大好人啊!」她感激的說。

  這傢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你喜歡攝影?」他改變話題。

  「非常。」她點頭,感恩的朝他合十膜拜了一下,才繼續小口小口細嚼慢咽的吃著碗裡的麵。「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看到你的照相機。」他解釋。「為什麼喜歡攝影?」

  「那個……我說了,可是你別不開心,好嗎?」她小心翼翼的覷著他。

  戴陽禎旋即領悟,眼底閃過一抹失望。

  「因為威爾。」他說,想到屠耀定口中投懷送抱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的話。

  所以她不是真的喜愛攝影,只是一種延伸出來的熱情,有些人,很快就消退,有些人會撐久一點,如果不是真的喜愛攝影,她能維持多久?

  見他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傅雅茜安下心,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因為威爾而打壞了兩人這些日子建立起來的關係。

  「其實認真說來,也不完全是因為他啦。」她說。

  「怎麼說?」戴陽禎挑眉疑問。

  她偏頭思考了一會兒。

  「該怎麼說呢,我確實是因為愛上了威爾拍的照片,所以才喜歡上攝影,然後開始接觸攝影,可是讓我持續下去的,卻是對攝影本身與日遽增的喜愛。如果我只是喜歡威爾的照片,對攝影本身沒有愛的話,以我的個性,只會當個純粹的觀眾和收藏家吧。」

  戴陽禎望著她,她說,她愛上的是「威爾的照片」。

  「那天你看見威爾,對吧!」他突然說。

  有點意外他會主動提起,不過她還是點點頭。

  「他是媒體有口皆碑的白馬王子,家世一流,外貌一流,也因此擁有了許多年輕的女性粉絲崇拜他、愛慕他,你也是嗎?」

  傅雅茜偏頭望著他,眉頭微微的蹙起。「如果我理解錯誤請糾正我,你剛剛那句話的意思是在問我,我是不是因為他擁有白馬王子的條件,所以才喜歡他?」

  「你是嗎?」他說。

  「原來我沒誤會你的意思。」她點頭。「我想他是不是白馬王子與我無關,我喜歡的不是威爾這個人,而是他的照片……嗯,這麼說好像又不是很貼切,我確實也喜歡威爾──」她有些苦惱的思考了一會兒。「應該說,我先喜歡上了那些照片,然後才喜歡上拍了那些照片的威爾,嗯,這樣說比較貼切一點。」

  戴陽禎眼底閃著灼灼的光芒,想起品綸說,之所以擅自將這棟公寓便宜出租給她,就是因為認為他對她應該會有興趣,所以安排了一個近水樓台的機會給他們。

  他承認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確實對她很有好感,可是……還不夠。

  「現在你知道我認識威爾,你想見他嗎?」

  傅雅茜訝異的望著他,然後搖頭。

  「為什麼?」他不解。「因為看出我和他之間有不愉快,不認為我能介紹你們認識嗎?或是擔心因為認識我,威爾因此也討厭你?」

  「不是。」傅雅茜還是搖頭。「雖然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孰是孰非,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只要單純的喜歡照片就好了,至於威爾本人……距離才可以產生美感。」她的說法很保留,總不好直接言明威爾給她的第一印象很差吧。

  戴陽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這傢伙,真是讓他太欣賞了!

  已經足夠了,他對傅雅茜的興趣已經濃厚到不想放手的程度了!

  他暢快的笑聲讓她驚訝,雖然他的表情依然掩藏在大鬍子下讓她看不清,可是他的笑聲,是真的很愉快的。

  雖然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但見他開心,她也開心的微笑起來,夾了口麵慢慢的吃著。

  戴陽禎收了笑,看她細嚼慢咽的樣子,是很可愛,可是……瞥了她碗裡的麵一眼,忍不住搖頭,就算已經看了好幾天,他還是對她吃東西的速度很有意見。

  「你吃東西的速度比螞蟻還慢,我都吃掉半鍋了,你竟然只吃了半碗不到。」

  他對她搖頭。

  「我知道,你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她白了他一眼。

  她有個毛病,吃太快胃會痛,看過醫生做過檢查,也查不出到底是什麼問題,最後只能控制自己吃東西的速度了。

  因為速度慢,再加上她食量下小,所以一餐吃下來至少都得花一個小時以上的時間。

  「你缺乏訓練,以後我吃飽,你就要跟著停筷。」

  「嗄?不行啦,這樣我會餓死!」他吃飽通常只需要五分鐘。

  「那就吃快一點。」

  「怎麼這樣啦!」傅雅茜苦著臉,頭忍不住痛了起來,唉!



第四章

  慘了,原來頭痛不是因為傷腦筋,而是她感冒了。

  傅雅茜昏沉沉的醒來,覺得全身熱烘烘的,卻又不住的畏冷打顫,抬手摸摸額頭,沒什麼感覺,因為她的手好像也很燙。

  她有些無力的撐起身子,打開床頭櫃上的檯燈,看了一眼時間,半夜一點四十。

  好渴……

  喉嚨的乾渴讓她很不舒服,感覺好像吞了幾磅的沙子似的,她有些腿軟的站起身,腳步虛浮蹣跚的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因為太過乾渴,她一口氣咕嚕咕嚕的將水灌進肚子裡。

  乾渴的喉嚨得到滋潤,舒服了一點,可空虛的胃裡因為突然灌進大量的水,一陣痙攣般的劇痛在下一秒襲來。

  糟糕……她呻吟一聲,手中的杯子掉落摔碎,她彎腰抱著肚子,無力的蹲下。

  她怎麼這麼粗心,一定是發燒把腦袋燒昏了,才這麼不小心……

  傅雅茜費力的起身,想要回房躺下,但突然一陣暈眩襲來,她伸手及時一抓,抓到餐椅椅背,沒想到不僅沒穩住,還連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砰地一聲巨響,她難過的曲身躺在地上,手臂手掌傳來一陣刺痛,她虛弱的抬眼,看見慢慢冒出來的血,可……她沒力氣動了。

  好難過……好痛……

  她眼淚掉了下來,長這麼大,還沒有獨自對抗病魔的經驗,以前病了,身旁總是有人陪著,無微不至的照顧著,她從來不知道當自己是一個人的時候,一旦病了,就是加倍的孤獨,加倍的心酸。

  好痛……好難過,誰來……

  「傅雅茜!」一聲低吼從寂靜的夜中竄出,戴陽禎衝到她身邊,將她扶了起來。「該死,你全身發燙!」

  「大……黑熊──」傅雅茜喃喃的低喚,不敢相信他出現了。

  大黑熊?

  算了,他一把將她抱起,送回房間。

  「你的手也割傷了!」戴陽禎又看見她手上正在冒血的傷痕,幸好割傷不深。

  「杯子掉了──」傅雅茜痛得呻吟一聲,眼淚掉得更凶了。

  戴陽禎心頭一痛,將她暫時放回床上。

  「你怎麼……會上來──」她抽抽噎噎的問。

  「你這傢伙半夜下睡覺,在樓上製造噪音,我以為你打算拆房子,所以上來臭罵你的!」他沒好氣的說。

  實際上是,他晚上下樓前就發現她好像不太對,放心不下,剛剛他在整理要給屠耀定的東西時,聽到巨響,心生不祥,便拿著鑰匙直接衝上樓來了。

  一進門看見廚房的燈光,就直接走到廚房,沒想到看見她倒在地上,那一瞬間,他整個心揪成一團。

  「對不起──」她眼淚拚命掉。

  「不要哭了!」她哭得他心煩意亂。

  「我忍不住,我一生病就變得很愛哭──」她可憐兮兮的說:「我的胃好痛……剛剛水喝太快──」

  「你這傢伙,全身都是毛病啊!」戴陽禎惱怒,分不清楚是心疼還是氣憤。

  「沒有……我只是……東西吃太快會痛──」

  所以她才會吃那麼慢,他總算理解了。

  「既然這樣你幹麼不說啊!」他忍不住咕噥。

  「我……會努力的──」她哭著說。

  「不准努力了!」他低吼,光是水喝太快就痛成這樣,她想怎麼努力啊!「你乖乖躺著,我一下就回來。」

  他轉身衝下樓,拿了皮夾之後,打電話叫計程車,又衝上來,從她放在櫃子上的皮包裡找出她的證件。

  「我帶你去掛急診!」他從她的衣櫥裡拿了一件外套替她穿上,將她抱起,快步的下樓。

  「嗯──」她哭著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對不起──」

  計程車很快就到了,他抱著她坐進後座,感覺她在他懷裡顫抖著,他圈緊手臂擁緊她。

  車廂內不時傳來她低低的呻吟和啜泣,戴陽禎的眉頭沒有鬆開過,她身上的熱度讓他憂心不已,依他的經驗,至少有四十度了。

  如果他沒有聽見聲音,如果他沒有上樓察看,甚至,如果他根本不在家呢?她會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她的身體也變得冰冷……

  甩甩頭,抱緊她,不再胡思亂想,催促司機開快一點。

  幸好三更半夜,車流並不多,不到十分鐘,車子已經在醫院的急診室門前停下。

  「不用找了。」他遞了一張五百元的鈔票給司機,抱著傅雅茜下車,跑進急診室裡。

  偏偏,值班的醫護人員不疾不徐的,只安排了一個床位給他們,丟下一句「醫生等一下就來」之後,便將他們晾在那裡,氣得他好想破口大罵。

  「大……黑熊──」傅雅茜抽泣地低喚。

  「我在這裡。」戴陽禎握住她的手,靠近她。「醫生等一下就過來了。」

  他替她擦拭額上的冷汗,將被冷汗浸濕的發擦乾,感覺她的熱度似乎又升高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的樣子。

  他焦急的抓住經過的護士。

  「醫生呢?她發高燒,不能先幫她處理嗎?」

  「等一下就輪到你們了。」護士敷衍的說。

  「這不是急診嗎?到底要等多久?」戴陽禎生氣的吼。

  「又不是只有你們等著看診,還有其他人啊!你先幫她量一下體溫。」護士塞了一支溫度計給他,便轉身離開。

  「可惡!」戴陽禎低咒,什麼鬼急診!

  「大黑熊──」傅雅茜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對不起……你別生氣──」她抽泣著。

  「沒有,我沒有生氣。」他深吸了口氣。「手抬起來,我幫你量體溫。」他輕聲的說,拉開她的衣領,抬高她的手,將體溫計放在她腋下。「夾緊。」他幫她壓著手臂。

  「對不起──」傅雅茜閉著眼,喃喃的哭著。

  「不要一直道歉。」平常看她堅強開朗的樣子,偶爾還會顯露出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怎麼一生病,就變得這麼脆弱愛哭,還一直說對不起,聽得他整個心都揪成一團了。

  四十一點六度!

  看著體溫計的高溫,戴陽禎臉色大變,再這樣拖下去,搞不好會轉成肺炎。

  雖然是凌晨,不過急診室也確實有些忙,醫護人員來來去去,他知道等待是正常的,除非有什麼關係!

  他眼微瞇,只想到一個人,雖然很不想動用那個關係,可是……

  望著呼吸短促,一臉死白的傅雅茜,看她眼淚直流的樣子,聽著她痛苦的呻吟……

  他深吸口氣,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您好,對不起,我是──」

  「陽禎?」對方立即問。

  戴陽禎一陣感動,沒想到多年不曾聯絡,師父不僅還記得他,而且一聽到他的聲音就認出是他。

  「對,我是陽禎,對不起,這個時間打擾您。」他突然覺得喉嚨有個硬塊哽著。

  「不要緊,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我……有件事想拜託您──」

  

  孟書豪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人,表情有些驚訝,望向守在病床邊的戴陽禎,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終於開口。

  「你不用擔心,李醫生說她不會有事的。」孟書豪拍拍他的肩。「她的燒也開始退了,雖然退燒藥的藥效過後還會發燒,不過配合治療,下次發燒溫度就不會那麼高了,李醫生說等她不再發燒,就可以出院了。」

  「師父,真的很謝謝您的幫忙。」戴陽禎站起身,對孟書豪深深的一鞠躬。

  「陽禎,對我不用這麼客氣。」孟書豪望著他的表情有著疼惜。「有什麼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我先走了。」

  「是,我送您。」戴陽禎說。

  兩人前後走出病房,孟書豪突然停下腳步。

  「師父?」他疑惑。

  孟書豪瞥了眼病房。「陽禎,裡面那位小姐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他猶豫了一下,要怎麼介縉她?「她是我的鄰居,住在我樓上。」

  「陽禎,你的個性我不是不瞭解,雖然多年不見,不過我想改變應該不會太大才對,是吧!」孟書豪揚眉,微微一笑。「就只是鄰居嗎?」

  「我……喜歡她。」他低著頭。

  「是嗎?」孟書豪笑了。「你們認識多久了?」

  「不久,半個多月左右。」面對尊敬的師父、他的恩人,他有問必答。

  「你對她瞭解多少?」

  「她是個性情很可愛的女孩,有時候感覺很成熟,見解獨到,有時候又會覺得她有些糊塗,傻愣愣的,誰知眨個眼,她又精靈古怪的要著你玩。她很善良,很真,而且直覺嚇人的准,她也很聰慧,可是卻連一道簡單的烏龍麵都學不會怎麼煮,我教了她好幾次,可是同樣的食材她煮起來就是難吃得要命,我只好負責她的三餐。」戴陽禎嘴角浮現一抹連他都不自覺的溫柔笑意。「她很開朗,很堅強,可是一生病,卻又脆弱愛哭得讓人好心疼──」

  發現師父一直微笑的望著他,戴陽禎臉一熱,有些羞窘的撇開臉。

  「你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孟書豪微笑地說。「那……她的家人呢?」

  他一頓,搖搖頭。

  「她沒談到家人,不過她以前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吧,只是現在家道中落,她得自力更生。」

  孟書豪揚眉。「她這麼說?」

  「不是,我們並沒有談到這些話題,是我猜的。」

  「這樣啊!」孟書豪點頭。「好了,我真的該回去了,你也累了一整晚,記得休息一下。」

  「好,謝謝師父。」

  「對了,陽禎,你生活還過得去嗎?有沒有什麼困難?」

  他疑惑,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是因為他的外貌!

  現在的他一頭亂髮外加滿臉大鬍子,看起來就像一個流浪漢,所以他以為他有困難,才淪落成這個模樣。

  「沒有,我生活還過得去,沒有困難,謝謝您的關心。」看來等一下得找個時間把頭髮鬍子處理掉。

  「是嗎?」孟書豪望著他。「陽禎,你還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且樂在其中嗎?」

  戴陽禎驚訝的望著師父,一會兒,他堅定的點頭。

  「是的。」

  「那就好。」孟書豪抬手,慈愛的拍拍他的肩。「以後有什麼困難,不要顧慮什麼,隨時打電話給我,任何問題都沒關係,好嗎?」

  「謝謝你,師父。」

  孟書豪又望著他一會兒,才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目送師父彎過長廊看不到人影之後,戴陽禎才回到病房。

  窗外天已經亮了,他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免得即將升起的晨光打擾了好不容易睡下的人兒。

  「大黑熊──」傅雅茜睜開眼睛低喚。

  戴陽禎一愣,立即走回床邊。

  「怎麼醒了?很難過嗎?」

  她搖搖頭,整個晚上她雖然都昏沉沉的難過得要命,但是並沒有失去意識,所有的一切她都清楚,他的關心、焦急令她感動不已。

  「胃已經不痛了,腦袋有些昏,身體有些重,不過好像好很多了。」

  「好很多?你在說夢話啊,你得了肺炎,得住幾天醫院,你會覺得比較好,只是因為吃了退燒藥,燒暫時退了而已。」戴陽禎皺著眉頭說。

  「謝謝你──」她抬手抹上他眉心的皺摺。「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別亂動,打著點滴呢!」他抓下她的手,小心的握著。「誰擔心了,我只是覺得麻煩!」他哼道。

  傅雅茜笑,沒有說話,她已經懂得他彆扭的個性了。

  「還笑得出來啊!」他瞪她,一會兒吐了口氣,摸摸她的額頭。「睡一下。」

  「我得住多久?」

  「不一定,看你復元的情形,至少一個星期吧!」

  「工作室──」

  「笨蛋!都住院了,還擔心工作的問題幹麼?明天星期一,上班之前我會打電話給品綸,幫你請假。」

  「麻煩你了。」她閉上眼睛,腦袋暈眩得好想吐喔!「剛剛那個人是誰?」她有聽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可是一時想不起來。

  「他是我師父。」

  「師父?」

  「我不是說過我以前曾在一家餐廳當廚房助理嗎?師父就是餐廳的大廚,我的廚藝也是他教的。師父從來不藏私,脾氣非常好,對大家很照顧,師父就像大家的父親一樣。」

  「聽起來……是個好人呢──」

  「嗯,師父他──」他沉默了一會兒。「是我的恩人。」

  「恩人?」傅雅茜睜開眼。

  他偏頭,蹙眉思考該怎麼解釋。

  想到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出自己的過往,他就忍不住歎了口氣,真是的,他竟然已經這麼看重她了。

  「如果不方便說,你不用說沒關係。」她以為他為難。

  「不是,我是在思考要怎麼說,我第一次談這種事,不太會整理重點。」戴陽禎笑,揉了揉她的頭,要她不要想太多。「你確定不等你病好了再聽嗎?」

  「我想現在聽。」傅雅茜說,難得他願意說說自己的事了,她很想知道,而且是他第一次告訴別人,這意義更是重大!

  「好吧,那我就從頭說吧!」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我是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子,從小就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外公外婆總是告訴我,我母親為了撫養我和奉養外公外婆,在城市裡拚命的工作,所以沒時間回來看我,我對母親的印象就只有每個月固定轉入銀行帳戶裡的那幾個數字。」

  手被一股溫暖覆蓋,她的手覆在他手上,他抬眼,看見她的眼底有著憐惜。

  他笑了,反手握住她。

  「第一次見到我的母親,是我十歲那年,在外婆的葬禮上,她跪在靈堂前哭啞了嗓子,外公推著我叫我過去,我有點排斥,但是還是走到她身邊,她長得很美,可是很憔悴,看見我,伸出顫抖的手抱住我,一直對我說對不起,拚命拚命的說著對不起。」

  「我本來以為她是因為不能常常陪在我身邊而道歉,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根本不是這樣。鄉下的三姑六婆消息是很靈通的,我從他們口中知道,我母親早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結婚了,嫁了一個有錢又很愛她的老公,還有一個比我大一歲的繼子,生活過得很優渥,她的有錢老公願意每個月支付她奉養父母的金錢,唯一的條件就是不准再和我這個私生子見面,以她從來不曾出現判斷,她當然是答應了。」

  一聲啜泣讓他停止述說,看著她又開始哭了,是因為生病愛哭,還是為他哭呢?

  他的心頭暖暖,有著一種飽漲的感覺,胸口繃得緊緊的。

  「真愛哭。」他笑,伸手替她抹掉眼淚。「要繼續嗎?不是什麼溫馨幸福的故事唷!」

  「嗯,要聽。」傅雅茜低啞的說。

  「真拿你沒辦法。」戴陽禎搖頭,只好繼續說下去。「當時得知真相之後,我變得憤世嫉俗,開始荒唐,國中就跑去混幫派,外公怎麼苦口婆心勸我我都聽不進去,那時的我,只覺得全世界都欠我,對不起我,我要讓每個人都付出代價。」

  「結果,付出代價的,只有我自己以及真正愛我的人。」他垂下眼。「外公被我連累,讓敵對的幫派派人給打成重傷,我那時才像是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一樣,可是後悔已經太遲了。」

  「外公傷勢沉重,要立刻動手術治療,那時我們沒有保險,全部都要自費,費用實在太大了,我根本籌不出來,沒辦法,我只好跑去找我母親。可是我沒見到她……應該說,他們家的傭人連通報都不願意,我硬是闖了進去,結果他們報警了。」

  「我那時是個混幫派的小混混,外公在醫院,我不能被逮捕,只好在警察來之前離開。我想她應該有聽到我的叫喊,知道發生什麼事,我離開前有聽見她在樓上的哭喊聲,她其實想見我,想救外公,卻被他們家的管家制止了吧。」

  「母親那邊無法得到援助,外公的醫藥費沒著落,於是我決定鋌而走險。」抬眼望向她,他淡淡一笑。「我闖進一家剛打佯的餐廳搶劫。」

  「啊──」傅雅茜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就是在那裡遇見師父的。」他替她抹去眼淚。「那家餐廳是師父和師母經營的,師母管理,師父則是大廚,那天我闖進去,手裡拿著尖刀,威脅正在櫃檯裡的師母把錢拿出來,我本來以為一定輕而易舉,沒想到我卻被師母打得無法招架,最後一個過肩摔,摔得我眼冒金星,無法動彈,想當然,搶劫失敗。」

  「那時我根本無暇去想我就要坐牢了,我只想到外公沒辦法動手術,這時師父從廚房出來,蹲在我身旁,問我有沒有受傷,我抓住他,求他借我錢,我哭得非常狼狽,師母叫我別演戲了,拿起電話就要報警,可是師父阻止了她。」戴陽禎紅著眼。「師父叫我帶他們到醫院,見過外公的主治大夫之後,立刻安排手術,總算將外公搶救回來。」

  「後來我算是改邪歸正,退出幫派,白天上課,課餘時間就在餐廳打工,這其間師母還應師父所求,利用她家的勢力幫我擺平了幫派的事,上高中之後,我開始進廚房當助理,我的廚藝就是那時候師父教的。」他吁了口氣。「好啦,這就是我和師父的故事。」

  「你外公現在呢?」

  「去年一月的時候,在睡夢中安詳的離開了。」戴陽禎微笑。

  傅雅茜閉上眼,心中忍不住有些酸楚。「大黑熊,你有一個好師父呢。」

  「沒錯,我很幸運能遇到師父。」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熱度已經退很多了。

  「一睡一下吧。」戴陽禎替她拉好棉被。

  她伸手抓住他的手,睜眼望著他。

  「陪我一下。」她呢喃。

  「好,我會在這裡,哪裡也下去。」他將椅子拉近一點,側身靠著床沿,兩人手握著手。「快睡。」

  傅雅茜緩緩的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我也很幸運能遇到你。」他輕聲的說,頭輕輕的往她枕邊一靠,與側睡的她面對面,靜靜的望著她。

  太好了,她不會有事了……

  放下心,眼皮漸漸的沉重,他閉上眼睛,跟著睡著了。



第五章

  她是被說話聲給吵醒的。

  意識先清醒過來,眼睛卻覺得異常酸澀而睜不開。

  「她還好吧?早上接到你幫她請假的電話嚇了一跳,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所以一下班我就趕緊過來看看。」

  是李品綸,還專程來探病,真是過意不去。想到自己還跟他預支了薪水,就覺得這個老闆真的很好呢。

  「李品綸,你還欠我一個解釋,你最好給我說清楚,為什麼她在你的工作室被整到不成人形?」戴陽禎揪著來探病的李品綸衣襟,火大的質問。

  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大黑熊,他在發脾氣,聲音雖然刻意壓低,可是怒氣卻完全沒有打折。

  聽起來,大黑熊是在為她討公道耶!

  不過大黑熊怎麼知道她被整?

  她睜開眼睛,眨了好幾次眼,才讓眼睛生了些淚液,舒服了點。

  「冤枉啊,我怎麼可能整她?」李品綸喊冤。「我可是很欣賞她的。」

  「我有說是你整她嗎?」欣賞她?哼!

  「我想可能是工作太累了,你也知道工作室的工作量有多大,大家都很忙,雜事自然也多,她可能只是還沒適應──」李品綸保持著他一貫的笑臉。

  「你放屁!」戴陽禎打斷他。「那你告訴我,為什麼她的傘老是不見,每天帶一把傘出門,晚上要回家就得去買另外一把,這整個星期就這樣重複著,最後兩天那兩把傘是我借她的,你怎麼說?難不成是她的傘長腳,自己跑去躲起來啊?」

  為什麼大黑熊會知道這件事?她什麼也沒說啊!

  糟糕,李品綸會不會以為是她告的狀?

  「有這種事?」李品綸疑問。

  「當然有!你知不知道她高燒到四十二度!她會病得這麼重,除了淋雨之外,體力透支,疲勞過度也是主因,你知不知道啊!這次如果不是我發現,她可能就這樣倒在地上孤孤單單的死去!」

  大黑熊說得太嚴重了啦!

  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嗚……頭好暈,感覺又開始發燒了,全身酸痛無力,可是她還是得下床,因為她想上廁所。

  她將點滴掛到移動點滴架上,費力的移動雙腿下床。

  「真不知道你這個老闆是怎麼當的!底下員工才十幾個人就管不好,你乾脆把工作室關一關算了!」

  「是她跟你訴苦的嗎?」李品綸問。

  啊!果然被懷疑了。唉!

  「李品綸,我以為你精明得像隻狐狸,沒想到是我太看得起你了。」戴陽禎冷哼一聲。「如果她向我訴苦,我還需要找你問嗎?我會直接找上那個敢整她的人海扁一頓!」

  「說的也是,雅茜也不像是會告狀的人。」李品綸笑說。

  「別叫得那麼親熱。」他警告。

  「不會吧,連名字都不准叫?」李品綸笑得更誇張了。

  「廢話少說,你要怎麼處理?」

  「關於被整的指控,我會調查清楚,這樣可以了吧?」李品綸說。

  「把人給我揪出來,那種不認真工作,只會搞小動作的員工不要也罷!」戴陽禎瞪著他。「先給我查潘靜葒那個陰險的女人,我看八成是她搞的鬼!」

  「喔?為什麼認為是她?」李品綸笑問。

  「廢話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你給我查就對了!」

  「再一個問題。」李品綸突然說。

  「什麼?」問題真多。

  「她的定位。」李品綸說。

  「誰的定位?」他一愣。「潘靜葒嗎?不就是一個讓人厭惡的花癡。」

  「不是潘靜葒,是雅茜。」

  正想拉開布簾的傅雅茜也跟著一愣,她?

  「什麼意思?」他撇開眼。

  對啊,什麼意思?一波暈眩襲來,她趕緊在床沿坐下,呼吸有些喘。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她在你心裡的定位是什麼?」

  啊……李品綸為什麼問大黑熊這種問題?

  她和大黑熊只是鄰居而已,兩人很談得來,這陣子相處得也挺不錯的,頂多再加一項,她現在是他的門下食客,這樣而已,不是嗎?

  「那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我必須知道她的定位,才能知道自己要調查到什麼程度,給什麼程度的交代。」

  「反正你就把人揪出來,不管是一個人主使還是幾個人聯合起來整她,全都給我開除掉!」

  「不行,他們每個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工作都很上手,我對他們的能力也很滿意。」李品綸搖頭。

  「你他媽的在講什麼火星話?那種私德有問題的人留著幹麼?」

  「抱歉,我重視工作能力勝過私人品德,只要能把工作做好,不會耽誤到公事,他們私底下的事我是不管的。更何況說老實話,職場上這種事情不勝枚舉,被欺負是家常便飯,若想加入戰場,就得先武裝好自己。」

  「所以你是不打算給我一個交代了?」戴陽禎臉色冷硬。

  「我可沒這麼說,我不是問你雅茜在你心裡的定位了嗎?」李品綸還是保持著他的狐狸笑,給他一個交代,呵呵!「如果她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的存在,我根本就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不重要的人而損失了我培養多年的員工。」

  「如果不重要,我根本不會在這裡,也不會要你給個交代,你問什麼廢話啊你!」他惱怒的說。

  傅雅茜傻眼,她……對他是重要的存在?

  臉好燙,她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他的話,可是所謂的「重要」又是什麼意思?代表著他對她是那種心思嗎?

  「是嗎?原來她對你很重要啊!我瞭解了。」李品綸又恢復了他一零一號狐狸笑的表情。「你之前說那些狀況都是這一個星期以來才開始的,對吧?」

  「沒錯。」所以他才懷疑是不是潘靜葒搞的鬼。

  「我瞭解了,我會查清楚,就這樣,我回去了。」

  聽見離去的腳步聲,她知道李品綸離開了。

  雖然問題一堆,可是現在她沒心思想那麼多,她已經快忍不住了。

  站起身,推著點滴架,正想拉開布簾,布簾卻早她一步被從外面拉開,她被走進來的陌生男人給嚇了一跳。

  「你下床做什麼?」陌生男人看見她似乎也愣了一下,旋即皺著眉頭責問。

  她下床想尿尿,可是這不關他的事吧!

  她沒想到除了李品綸之外還有其他人在,因為她剛剛只聽到大黑熊和李品綸的聲音,那……大黑熊人呢?

  她望向陌生男人的身後,沒有看見大黑熊,是送李品綸出去了嗎?

  視線不經意瞥見貼在牆上的警告,有些宵小會溜進病房偷取財物,所以這個男人是趁病房裡沒人在,打算進來做什麼嗎?

  「你是誰?」見陌生男人靠近,她立即退後一步,抵著床。

  男人突然眉毛一挑,方才皺著的眉頭鬆開,沒再靠近,雙手抱胸,站在那裡,微偏著頭一臉興味的望著她。

  傅雅茜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人長相不俗,氣質一百分,如果拉平他嘴角那似笑非笑的弧度,抹去他眼裡詭異的亮光,看起來就是一個十足十的紳士,英俊的紳士。

  只可惜,他的笑容和眼神洩露了他的真性情。

  不過……他的眼神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先生,請問你到底是誰?來我的病房有什麼事嗎?」傅雅茜抓著點滴架穩住身子,謹慎的觀察著男人的一舉一動。

  這男人身材高大壯碩,光是閒散地站在那裡,就給她強大的壓迫感,她絕對不會把他當作中看不中用的人,就算她學過武術,平常的她也不見得抵抗得了,更別提自己現在病到軟趴趴,連站都站不太穩了。

  不過……他的身材也有點眼熟耶,這樣的體格身型,她只見過一個,就是大黑熊,連雙手抱胸、站著三七步的姿勢,以及微抬著下巴、用眼縫睨著她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啊!」她失聲低呼,一手指著他。

  戴陽禎知道她認出自己了。

  「啊什麼啊!」他哼。

  「大黑熊,你理了頭髮,刮掉鬍子了!」

  「你睡著的時候我回去一趟,準備你住院的東西,順便把它們處理掉。」他摸著已經光溜溜的下巴。

  「你好過分,竟然這樣嚇我,我剛剛以為你是打算偷東西的宵小,差點按鈐叫救命了──」放鬆下來之後,她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戴陽禎伸手扶住她,見她一副快昏倒的虛弱模樣,乾脆將她抱起,送回床上。

  「你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來,該檢討的人是你吧!我都差點要叫醫生來替你檢查耳朵和腦袋,看是不是燒過頭把一些東西給燒壞了。」戴陽禎輕哼。

  「你剛剛只說了一句話,處在被陌生人驚嚇的狀況下,我怎麼可能會注意到啊!」傅雅茜白他一眼,無力的閉上眼,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

  「又難過了?」他立即問。

  「還好,只是沒什麼力氣──」她無力的說,睜開眼睛,望著他清爽乾淨的模樣。「你現在的樣子和之前差好多。」

  「很帥吧!」戴陽禎自傲的摸了摸下巴。

  「是啊。」她虛弱的扯開嘴,現在總算理解為什麼潘靜葒那樣的美人會倒追他了。

  「為什麼叫我大黑熊?」這個問題他之前就想問了,雖然大概猜得到啦。

  「你不覺得你之前毛茸茸的樣子,很像一隻大黑熊啊?難道沒人這樣叫你嗎?」她老實的說。

  「他們通常都叫我山頂洞人或是原始人、野人這類的,這是我第一次從人類晉陞為獸類。」他笑道,對他來說,喜歡獸類確實高於人類。

  「你這樣簡直是大變身,我沒料到你長得這麼好看。」她偏頭審視著他。「現在不能叫你大黑熊了。」

  「沒關係,你還是可以叫,說我像大黑熊,對我來說是很棒的讚美。」戴陽禎說。

  「這樣啊──」她點點頭,突然,她的臉微微的紅了,表情變得有些羞窘。

  「那個……大黑熊──」

  「幹麼臉紅?我太帥,愛上我了?」見她紅了臉,他調侃。

  「才不是!」傅雅茜瞪他。

  不是?哼!說得這麼篤定是怎樣?真讓人火大!

  「那是怎樣?」戴陽禎哼問。

  她有些尷尬的笑。

  「我想……上洗手間啦。」

  

  「又開始發燒了。」他看著溫度計,三十九點七,還是很高,不過比之前將近四十二度的高溫好很多了。

  「嗯──」傅雅茜低應,不用看溫度計,她也知道自己又發燒了,而且所有感冒症狀全都跑出來,喉嚨痛得好像刀割,連喝水都很痛,全身關節骨頭酸痛得要命,動或不動都痛苦。

  為了要吃藥,她很勉強的吃著醫院的粥,卻難過得差點吐了出來。

  「好難吃──」她身體很不舒服,難過地啜泣著。

  「乖,忍耐一下,下次我煮給你吃,好不好?」他溫聲安撫,見她點頭,才又舀了一匙白粥送到她唇邊。

  傅雅茜一邊哭一邊吃粥,看得戴陽禎既心疼,又有點哭笑不得,生了病竟然變得這麼愛哭,像個小孩子似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好不容易吃了半碗粥,傅雅茜說什麼也不肯再吃了,戴陽禎只好放棄。

  「把藥吃了,裡面有退燒藥,等燒退了你會舒服些,會比較好睡一點。」他坐在床沿,一手從她後面攬住她,一手拿藥給她,然後拿著茶杯餵她喝水。

  「吞下了嗎?」他問。

  「嗯。」傅雅茜無力的點頭。

  「還要喝水嗎?」幸好她不哭了。

  「不要了。」她的聲音粗啞得不像話,難聽得要命。

  「那睡一下。」戴陽禎將水杯放回櫃子上,扶著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

  「大黑熊,你不用上班嗎?」她還不知道他的職業是什麼呢。

  「我最近休假。」戴陽禎說,替她拭去頰上的淚痕。

  「那個──」傅雅茜沉默的望著他,自從昨天聽見他和李品綸的談話之後,她就一直很在意,很想知道他所謂的  「重要」代表什麼。

  「怎麼?」他疑問。

  「你所謂的「重要」,是什麼意思?」她沙啞地低問。

  「你聽見了。」不是問句。

  「對不起──」

  「你一生病真的很喜歡說對不起呢。」戴陽禎忍不住歎道。

  「好像是耶──」傅雅茜也忍不住笑。

  「又愛哭。」他又說。

  「我也控制不住嘛!」

  戴陽禎認真的望著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要現在談嗎?不等你病好一些?」他問。

  「我想知道。」她說。

  「好吧。」他點頭。「其實我從來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我認為感情會成為我的負擔,會拖住我的腳步,雖然我不排斥,但也不會刻意去尋找戀情,一直是抱著順其自然的想法,但是我不認為我會遇到讓我想與她更進一步交往的對象。」戴陽禎替她撥開額上的發。「我錯了。」

  傅雅茜覺得腦袋更暈眩了,心臟狂跳著。

  「你遇到了?」她問。

  「我遇到了。」他點頭。

  「是……我嗎?」她又問。

  「沒錯,是你。」戴陽禎沒打算否認,那不是他的個性。「雖然你報名想當我的女朋友,還說要倒追我,結果都還沒開始行動就掛病號,我大人大量,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就免去了你倒追的過程,直接讓你登上女朋友的寶座,讓你賺到了,謝恩吧!」

  這隻大黑熊真的很自大耶!不過她卻一點也不在意。

  「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吧?」她低喃,微微閉上眼睛。

  「你廢話有夠多耶!」戴陽禎瞪她。「不喜歡的話幹麼讓你當女朋友啊?我吃飽撐著嗎?」

  「你不問我我的感覺嗎?」她輕喘著。

  戴陽禎習慣性的挑眉,然後又露出那抹充滿興味、似笑非笑的笑容,讓她因病蒼白的臉色,浮上了一抹紅暈。

  「你呢?」他從善如流地問,其實不是很在意她的答案,因為他相信,就算她現在對他還沒有那種感情,未來他也一定會讓她愛上他,需要耐心的時候,他可以非常有耐心,就像他能在惡劣的環境裡堅守數日,就只為了拍攝一個鏡頭。

  「我一直在想,我為什麼這麼在意你的重要代表什麼。」

  「那麼,你有答案了嗎?」他笑問,她的話已經很清楚表明了她的答案。

  「嗯。」傅雅茜伸出手,他立即握住。「那是因為我在意你。我想,我也是喜歡你的。」

  「我又錯了。」戴陽禎柔捏著她的手,歎息似的說。自認為不在意她的答案,有自信讓她愛上他,沒想到聽她說出愛語卻讓自己這麼雀躍。

  「什麼?」不懂他天外飛來一筆在說些什麼。

  「我很高興。」他笑說。

  她也很開心。

  「喜歡我應該是你做過最聰明的事了。」他說。

  吼吼!這隻大黑熊!

  「其實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的。」她突然說。

  「為什麼?」

  「因為我有可能是發高燒把腦袋燒糊塗了,才會以為我喜歡上你。」她無力的哼了哼,閉上眼睛。

  「你這傢伙!」被反將了一軍,戴陽禎哭笑不得。

  她虛弱的笑了笑,將他的手拉到頰下,吁了口氣,閉上眼睛。

  「累了?」他用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臉。

  「還好,只是全身無力而已。」

  愛逞強,明明累了。戴陽禎在心裡歎息。

  「再睡一下,口水流下來我會幫你接住。」他說。

  「你真是──」這下換她哭笑不得了,不過沒有放開他的手。

  她是有些累了,眨著眼,睏倦著。

  「睡吧!」他低聲的說。「我會陪你。」

  「嗯──」傅雅茜閉上眼睛。

  他則靜靜的坐在床邊守著她。

  以前的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他是個為所欲為,絕對自我的人,哪可能這樣照顧一個人。

  他笑了笑,看來真的是談戀愛了呢!

  情不自禁地,他傾身,輕輕的印上她的唇。

  「嗯?」她被吵醒,察覺唇上的溫熱,傅雅茜睜開有些惺忪的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臉,有些怔愣的眨眨眼。

  他也是睜著眼的,沒有退開,輕輕的吮著她的唇,看著她的眼神從惺忪到漸漸清醒,再轉為驚愕,總算察覺自己的處境。

  她呼吸亂了,心跳亂了,才剛清醒的眸,在唇上濕熱的輾轉吸吮下,又變得迷濛,沒去思考他為何吻她,也無法思考。

  直到他結束了這個吻,她才總算拿回了大腦的主權。

  「你……你──」她微喘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要問我為什麼吻你?」他替她說話。

  傅雅茜搖頭,深吸了口氣,只覺得自己的熱度又提高了。

  「不是?」這倒讓他意外了。「那你要說什麼?」

  「你……會被我……傳染──」啊,頭好暈,她覺得自己快冒煙了。

  「放心好了,本人百病下侵,小小的感冒病毒奈何不了我。」他笑。

  摸摸她的臉,知她身子難受,有些不忍。

  「睡吧,我不吵你了。」他說,與她十指交扣。

  傅雅茜閉上眼,安心的讓自己沉入夢鄉。

  兩人都沒注意,病房門口,孟書豪與一位美婦人站在那兒,兩人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等到安靜下來之後才悄俏的離開。

  「安心了?」孟書豪低聲問身旁的妻子,她是傅欣潔,傅雅茜的大姑姑。

  「協仁也真是的,雅茜回台灣來也沒通知一聲。」傅欣潔挽著丈夫的手,低聲的說。「要不是那個臭小鬼求助無門想到你這個師父,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得了!」

  「現在呢?你有什麼打算?」孟書豪問。

  「確定雅茜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就好,其他的事──」傅欣潔望向丈夫。「你確定那個臭小鬼真的沒問題嗎?他的嘴巴怎麼有越來越壞的趨勢啊?」

  「他的人格品德方面,我認為沒問題。」孟書豪點頭,歎了口氣。「至於他的家庭……他母親那邊的事我不是很瞭解,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我不敢保證。」

  「他以前沒告訴你嗎?」

  「陽禎不會主動談那邊的事,我也不好開口問。」

  「如果你問了,他應該會知無不言吧,他對你尊敬仰慕到了極點,搞不好你叫他去死,他還會問你要用什麼死法呢。」傅欣潔哼哼地說。

  孟書豪溫柔的笑著。「他是個好孩子,我不會叫他去死啦。」

  她沉吟。「雅茜知道臭小鬼的師父就是你嗎?」

  「應該還不知道。」

  「那臭小鬼知道雅茜的身份嗎?」

  「不知道,他以為雅茜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

  「雅茜騙他?」傅欣潔皺眉。

  「不,他們沒談到這方面的事,是他猜測的。」

  「哼哼,自作聰明的小鬼,等他知道真相,嚇死他!」

  「欣潔──」孟書豪無奈的歎笑。

  「好了,雅茜沒事就好,我們定吧,他們如果需要幫忙會主動開口,在他們開口前,我們就按兵不動吧!」



第六章

  傅雅茜出院是五天後的事了,她還沒有完全痊癒,但是已經連續兩天體溫維持正常,所以醫生批准出院。

  他們回到公寓,戴陽禎說要拿個東西,所以他們先在四樓停留,一踏進他的屋裡,傅雅茜發現他家好像空了很多。

  「你的東西好像不見很多,遭小偷了嗎?」她疑問,其實不只是不見很多,而是根本都搬空了,大概就只剩下他手上那個紙箱吧!

  「沒有,我搬家了。」戴陽禎抱著一個紙箱定出來。

  「咦?你搬家了?」她錯愕。他搬家了?搬去哪裡?為什麼沒告訴她?

  「對。」戴陽禎說,將紙箱移到左脅夾著,右手攬上她的肩,帶著她上樓去。

  「走吧,等一下我幫你煮稀飯,你吃飽之後吃個藥,然後好好休息。」

  「等……等一下!」傅雅茜轉過身來擋住他。「你說清楚,你為什麼突然搬家了?搬到哪裡去了?」

  他們不是……不是才開始交往嗎?怎麼說搬家就搬家,連知會她一聲也沒有!

  這……這算什麼啊!

  「有什麼話到樓上再說好嗎?」他將她轉過身,推著她爬上樓梯,嘴角掛著一抹壞壞的笑容,呵呵,他真的很壞心眼呢。

  來到門前,他拿著鑰匙開門,將她推進屋裡,隨手將紙箱放在門旁,在她開口之前將她拉進懷裡,低頭吻住了她。

  「唔──」傅雅茜措手不及,便被他奪去了呼吸,他的吻有些野蠻,吮得她的唇有些發疼,可是卻也勾惹出她內心深處的悸動,迷亂了她的心魂。

  「臉好紅,又發燒了嗎?」戴陽禎不捨的離開她的唇,額抵著她的,帶著壞壞的笑凝望著她嫣紅的臉,故意調侃。

  「沒有!」她瞪他一眼。「大黑熊,你還欠我很多解釋。」

  「哎呀,這麼凶,瞧你眼睛瞪得這麼大,我開始懷念那個愛哭又愛說對不起的小可憐了。」他調侃。

  「原來你希望我繼續生病啊,我懂了。」她很黯然的垂下頭。哼哼,只有你會玩嗎?本小姐也會。

  「你這個破身體如果不好好照顧,不用我希望,那個小可憐也會常常出來見人。」他哼了哼,用指頭推了一下她的額頭。「少裝憂鬱了,這邊的人不是蠢蛋能騙得過的。」意思就是說她是個小蠢蛋啦!

  「討厭啦!」傅雅茜抬頭瞪他。「快說,你為什麼突然搬家,搬到哪裡去了?」軟的不成,她不會來硬的嗎?哼!

  「想知道?」他偏頭斜睨著她。

  「廢話。」難不成她是在問心酸的啊!

  他笑,抓著她的肩,幫她轉個身,面對客廳。

  「這樣有解釋清楚了嗎?」

  「你不要──」她以為他想轉移話題,正想抗議,隨即怔愣的眨眨眼,看著原本空蕩蕩的客廳,已經擺上了傢俱,很眼熟的傢俱。

  「其實……這裡才是四樓吧?」她喃喃的問。

  「哈哈!你真可愛。」戴陽禎大笑,彎身用力吻了她一下。

  「你把東西都搬到我這裡了!」她恍然大悟,這隻大黑熊搬家竟然搬到她家來了!「為什麼?」

  「這樣比較方便。」他說。

  「方便?」她斜眼瞪他。「方便什麼?」

  「要親親抱抱比較方便啊!像這樣。」他笑,又吻了她一下。

  「誰跟你方便啊!」她紅了臉,羞惱的瞪他。

  自從兩人確定彼此心意之後,他親暱的動作就變多了,而且不會選擇時間地點,在醫院裡,就算當著護士、醫生或是其他病患的面,他也是說抱就抱,說吻就吻,完全不會不好意思,臉皮厚到連子彈都打不穿,根本是一個徹底的自我主義者,簡直拿他沒辦法。

  「那──」戴陽禎停頓了一下。「對了,兩個人一起住,可以省房租。」

  「省房租?」她瞪他,還「對了」咧!「這是你的房子!」

  「好吧,你可以省房租。」

  「你剛剛停了一下,是在想藉口吧!」這傢伙,表現得太明顯了。

  「對啊,既然實話你不接受,我只好找藉口子。」他笑咧著嘴。

  「你有說實話嗎?」她皺眉。

  「當然有啊,我不是說了,親親抱抱比較方便啊!」他一把將她攬了過來,又親親熱熱的吻著她。

  「你……這個傢伙──」傅雅茜被吻得喘不過氣來。

  唇舌糾糾纏纏,過了好久,他才好心的放開她,看著她氣喘吁吁,一臉嫣紅迷濛的樣子,很滿意的笑著。

  「看在你剛出院的份上,暫時先放過你。」他直接勾抱著她的腰將她「提」到客廳,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你休息,我去煮稀飯。」

  「我想洗澡。」剛從醫院回來,她想洗個澡。

  「需要我幫忙嗎?」他故意露出淫笑,還搓著手,一副邪淫小人的模樣。

  大黑熊很愛玩她喔!

  傅雅茜突然露出微笑,朝他勾勾手指。

  他挑眉上前,腳步都還沒站定就被她突然一扯,跌坐在沙發上,緊接著她一個翻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雅茜?」戴陽禎沒料到她有這樣的舉動,而且她的動作非常俐落,那架式和力道,像是會武術的人。

  她捧著他的臉,用鼻尖觸著他的鼻尖,挑逗地輕啄他的唇,低啞的嗓音性感的呢喃。「大黑熊,你想幫我洗澡啊?」

  「不行嗎?」他喉頭咕嚕一聲,吞了口口水。

  「也不是不行啦!」她低笑,看見他變得深沉黝黯的眸光,身子開始發熱,不過她知道不是因為生病。

  她一會兒吻著他,一會兒故意閃避,讓他追逐著她的唇,她的雙手撫上他壯碩的胸膛,然後在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的時候飛快的跳下他的腿。

  「雅茜!」他已經被她挑起了慾望。

  「還是以後再說了。」她笑,轉身跑開。

  「來不及了,你必須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他追了上去,在她逃進房間關上門之前,及時擋住。

  「大黑熊,我剛出院。」傅雅茜大叫,使盡力氣想把房門關上,可是憑她哪敵得過大黑熊的蠻力。

  「我知道,所以我會好好伺候你。」戴陽禎邪笑。

  她決定棄守房門,轉身跑向浴室,結果他在她進浴室之前便追上了她,從後頭一把抱住她,直接將她抱進浴室。

  「大黑熊──」她低喚,微微顫抖,她很清楚自己興奮多於害怕。

  「噓,我的公主,讓小的伺候你沐浴吧!」他輕啄她的唇,一雙大掌順著她的頰,撫過她微啟的唇,滑過下巴,然後下滑到纖細雪白的頸項,迷人的鎖骨。

  傅雅茜在他溫柔的撫觸下輕顫,在他的唇接替了他的手,印在她的鎖骨上時,不由自主的仰起了頭,輕輕的逸出一聲歎息。

  他的手從衣服下擺滑入,撩高下擺,蹲下身,頭埋入她的胸腹問,唇輕吻著她可愛的肚臍,漸漸往上。

  「把手抬起來。」他站起身,在她耳邊低聲的勸誘。

  她聽話的抬高手,讓他將她的衣服脫掉,心跳在此時已趨猛烈,她仰頭望著他,迎上他壓下的唇。

  這是一個火熱的吻,不似之前那般溫柔輕觸的啄吻,他的手繞過她背後,解開她胸前的束縛,小小的胸罩落地,加入上衣的行列。

  大手從她的肩膀滑下,撫過雙臂,流連在腰間,須臾,他蹲下身子,輕啄著她胸前的柔軟,舔吮著那尖端的粉嫩,她嚶嚀出聲,小手不自覺的抱住他的頭,覺得全身酥軟無力,小臉潮紅,眼神迷茫。

  發現他打開蓮蓬頭的水時,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經全身赤裸,下半身的衣物不知何時已經被他脫去,從不知道自己也有嬌羞的情緒,可是此時此刻,她是真的羞得不知該怎麼辦了。

  輕顫地揚睫,迎上他黝黑、卻又像是燃著火花的眸。

  「別怕。」他的嗓音低啞。

  她輕輕搖頭,雙頰染著嬌羞的紅暈。

  「我……只是很羞──」

  他輕笑一聲,乾脆脫掉自己的上衣。

  「我也脫掉,這樣你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沒有,她更羞了,可是她移不開目光,他的胸膛結實,沒有一絲贅肉,線條完美得宛如上帝的傑作。

  她不自覺的抬手撫上他的胸膛,察覺到掌下的肌肉微微的抽動,她微訝,揚睫望向他,看見他表情充滿著壓抑的慾望。

  原來自己也能讓他失控,一如他讓她失控一般。

  好奇的捻動他胸前的兩點,他嗄啞的呻吟,忙不迭的抓住她調皮的小手。

  「洗澡。」他語音沙啞壓抑的提醒她,將她轉過身,讓她坐進浴缸裡,自己則在浴缸外頭蹲下。「頭向後仰,眼睛閉上。」他說。

  她聽話的照做,仰靠著浴缸邊緣,溫熱的水沖過她的發,洗髮乳在他手中變成泡沫,他的大掌在髮間穿梭按摩,閉著眼的她,肌膚的觸感更加的敏銳。

  「好舒服──」她歎息似的低語。

  感覺他的氣息與她非常接近,她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咫尺的他,他的眼神……

  好火熱,就這麼一眼,她的身子也跟著熱了起來。

  「我……好像又發燒了──」她沙啞的低喃。

  戴陽禎幾乎要呻吟了,她的模樣根本是在誘惑他。

  將頭髮的泡沫沖洗乾淨,拿來毛巾擦乾她的短髮,然後拉著她站起來,自己也跨進浴缸裡,站在她的身後,拿起蓮蓬頭幫她把身體沖濕。

  溫熱的水沖刷過她赤裸的身體,她無意識的低吟一聲。

  放回蓮蓬頭,他伸手壓了兩下沐浴乳,搓出泡沫之後,將泡沫往她身上抹,大手在她身上移動著,用著舒適的力道搓揉按摩。

  她閉上眼,仰頭向後靠著他的胸膛,感覺到他的硬挺抵著她,那灼熱的溫度透過他褲子的布料,依然燒灼著她的肌膚。

  「這不是個好主意。」戴陽禎終於投降,呻吟地在她耳畔低語。「你介不介意這次先洗戰鬥澡就好?」

  「一點也不。」傅雅茜沙啞的低笑。

  「得令。」他動作快速的衝去她全身的泡沫,關掉水,連擦乾都等不及,便直接將人抱出浴室,雙雙投向柔軟的床鋪。

  

  戴陽禎悄悄的下床,撿起滑落在地上的棉被覆蓋在她赤裸的身上。

  坐在床沿凝視著累極睡著的人,自己似乎還是太過孟浪,她才剛出院,還沒有完全痊癒呢。

  有些心疼愧疚地俯身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便裸著健壯的身軀走到客房,抓了套衣服穿上之後,來到客廳。

  環顧已經被填滿的空間,他搬到樓上來,除了想就近照顧她之外,還因為知道樓上這間公寓也是屬於他的人,只有李品綸一個,他搬上來可以免去一些討厭的人的騷擾。

  歎了口氣,他先將之前拿上來的紙箱搬進客房。

  打開紙箱,拿出一個L型透明文件夾,看著文件夾裡的照片,那是在尚比亞的柳瓦平原國家公園保護區拍攝的,火紅的夕陽下,一群移動中的牛羚。

  紙箱裡的這些照片,是他這次歷經七個多月,跟著攝影隊跑過幾處沙漠、水源區和保護區拍攝的,也是屠耀定要的東西,他需要這些照片用在四月的「威爾野生動物攝影展」上。

  沒錯,他才是威爾,屠耀定只是一個冒牌貨,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他們兩個當事人之外,只有李品綸知道了。

  李品綸非常不贊同他的作法,可是只要屠耀定以母親的幸福安穩做要脅,他就無法擺脫他。

  之前還沒讓雅茜知道真相,是因為兩人之間的關係尚未穩定,如今已經不同了,她不是隨便的女孩,他當然也不是隨便的男人,他是因為愛她,才會無法克制的要了她。

  和屠耀定的恩怨,目前為止,他尚不知該如何解決,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再讓屠耀定抓住他另一個弱點,尤其這個弱點又崇拜仰慕著威爾。

  所以,他必須告訴她,而且越快越好。

  看見放在桌上的手機,猶豫了一下,拿起手機,輕碰著電源鍵。

  這幾天,他的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他知道屠耀定一定找過他,因為時間已經逼近了,他突然失去消息,屠耀定一定很火大。

  而屠耀定除了和他手機聯絡,或是跑到這裡找他之外,在公共場合是不敢和他有所接觸的,因為屠耀定不想引發外人聯想,一絲絲可能都不能有。

  不經意的望見時間,他一驚,手指移開電源鍵,決定暫時還是不開機,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將手機放下,把照片放回紙箱,收拾好一切,便走出客房。

  他直接進入廚房,開始為她洗手做羹湯。

  當手機鈴聲響起時,他剛煮好一鍋滑蛋牛肉粥。

  連忙將爐火關掉,跑到客廳拿起她的手機,沒有私接她的電話的打算,只是想將手機調成震動,避免吵醒她,可是一看見螢幕上閃爍的來電顯示時,他愣住了。

  大哥?

  雅茜的兄長?

  他一直以為她是孤身一人,原來她還有哥哥是嗎?

  聽見房間傳來聲音,他回過神來,立即放下手機,回到廚房,然後一愣,他為什麼要躲?

  房門打開,還有點迷糊的傅雅茜走了出來,身上只套了一件他的襯衫,襯衫的扣子只扣了一顆,性感得讓他光是看著,火熱的慾望又燃了起來,誰說她像男人的。

  手機鈴聲終於停止,看見她愣愣的拖著有些虛軟的腿走到客廳,拿起手機看著來電顯示,沒想到手機在這時又響了起來。

  「哥?」她立即接通,聲音有些沙啞。「嗯,我很好啊,紐約現在應該是凌晨吧,你怎麼會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我啊?」

  紐約?戴陽禎蹙眉,她大哥在紐約?

  「咦?大姑姑?沒有啊,我沒和大姑姑他們聯絡……沒有,也沒和大伯他們聯絡……大堂哥?」她歎了口氣。「哥,你不用一個一個問,我來台灣之後沒有和任何人聯絡,這樣瞭解了嗎?」

  戴陽禎端著那鍋粥走出來,放在餐桌上,面對著客廳的方向坐下,而她坐在沙發上,背對著餐桌的方向,沒有發現他。

  她的親人還不少──在台灣的親人,而從她的話裡,很顯然的,她居住的地方並不是台灣。

  「哥,我如果聯絡他們,等於只是換個地方當公主,那我直接留在長島就行了不是嗎?幹麼離家出走啊!」

  離家出走!原來她是離家出走的公主,不是什麼家道中落的千金!

  他低下頭,咬牙握拳,原來他成了公主玩離家出走遊戲之餘的消遣了?

  「我……不知道。」

  他聽見她猶豫的不知道回答了什麼問題。

  「哥,我……不回去了,當然不是永遠不回去,我會回去探望你們,但是我打算回台灣定居了……為什麼啊……因為我在這裡喜歡上一個人。」

  戴陽禎一震,抬頭望向客廳。

  「他當然也喜歡我。」口氣非常肯定。

  戴陽禎笑了,方才鬱悶氣憤的心情瞬間消散,他真是下如她啊,那一瞬間,他竟然不信任她了。

  「臭哥哥,他當然不是Gay!」她突然生氣的喊。

  戴陽禎身子一傾,差點跌倒,Gay?

  「為什麼喜歡我的人可能就是Gay?」

  呵呵!他撫額無聲的笑。

  「拜託你好不好,就算我外表看起來像男孩,但是身體的構造完全不同好嗎,如果他真的是Gay,看到我的身體就硬不起來了啦!」

  砰地一聲,他真的摔下椅子了。

  「啊!」客廳的人跳了起來,轉身看到他,大叫一聲。「哥,我不說了,改天再和你聊,掰掰。」

  傅雅茜掛斷電話,定到餐廳。「你……你都聽到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坐回椅子上,十指交疊放在桌上,沉默地望著她。

  認真說起來,她並沒有欺騙他什麼,她只是沒有說,以為她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也是他自以為是的猜測而已。

  傅雅茜見他沉默不語,開始緊張了。

  「大黑熊──」他的沉默讓她窒息,她好擔心他是不是生氣了。

  「先用餐吧,你還要吃藥。」他起身拿了碗筷,幫她添了一碗,送到她面前。

  「可是──」她有些急了。

  「有什麼話要說,等用完餐再說。」戴陽禎打斷她,逕自端碗吃了起來。

  她無奈,端起碗,食不知味的吃著。

  「吃慢一點。」發現她似乎有些急著想要吃完,他出聲提醒她。

  她回過神來,望向他,他關心她、注意她,是不是代表他沒那麼生氣?

  慢慢的吃完兩碗粥,又吃完藥,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兩人在餐桌對面而坐,依然保持沉默。

  「你說說話,好嗎?」

  戴陽禎抬眼望向她。「還痛嗎?」

  「嗄?」她呆愕。「什麼?」

  「你身體還痛嗎?我記得你痛得差點咬掉我肩膀一塊肉。」他單手撐著下巴,偏頭睨著她,表情莫測高深。

  她紅了臉。「你……你幹麼說這個啊!」

  「是你叫我說說話的。」戴陽禎說。

  「我是叫你說──」傅雅茜瞪他,但隨即歎了口氣。「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默默的瞅著她,面無表情。

  她見狀,忍不住暗暗一歎。

  「大黑熊,我大哥說你是Gay只是開玩笑的,他是在開我外表的玩笑,你看看我,看起來就像個男孩子不是嗎,以前我有個朋友,他就是Gay,因為長輩壓力不得不結婚,結果跑來追求我,那件事被我家人笑死了,所以他絕對不是真的認為你是Gay,你不要生氣啦!」

  戴陽禎愣住,她緊張他是不是生氣,是因為這個?

  原來這傢伙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

  「傅雅茜。」他沉沉的喊。「你是誰?」

  「嗄?」她呆怔。「我是傅雅茜啊!你突然失憶啦?也不對,你明明還叫了我的名字。」

  「傅雅茜,馬上把你的身世背景給我說清楚,順便連祖宗十八代都給我一一交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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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戴陽禎垂著眼,瞪著桌面,表情晦暗不明。

  她竟然是傅氏千金!

  他當然知道傅氏,誰會不知道傅氏?

  他只是沒有想到,他碰上這個窮到需要他餵食的女人,竟然會和那個傅氏有關係!拜託,誰會想到啊?

  「所以,你陰陽怪氣的要脾氣,不是因為被認為是Gay,而是因為我的家庭背景?」傅雅茜訝異的問。

  「我沒有要脾氣,也沒有陰陽怪氣。」戴陽禎橫眼瞪她。「我只是突然之間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你。」

  「什麼叫不認識我,你認識的就是我,我就是這樣,你不認識的是我家的祖宗十八代。」她翻了一個白眼。

  「為什麼隱瞞我?怕我愛上的是你家的錢嗎?」

  「少說笑話了,我可不認為自己的魅力會輸給錢,如果你這麼沒眼光,我才不會愛上你!」她哼著,橫眼瞪他。

  真有自信。戴陽禎在心裡笑,不過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

  「你沒回答我,為什麼隱瞞我?」

  「因為我根本沒想到應該交代清楚我家的祖宗十八代啊。」她歎氣。「連想都沒想到,算什麼隱瞞啊!」

  他大概能瞭解她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家世不重要,根本不在他們選擇對象的條件之內,也不存在她的腦袋裡。

  「你真的很在意嗎?很生氣?」

  「很吃驚是真的,生氣倒是不會。」戴陽禎終於好心的說,他本來就沒有生氣……好吧,一開始是有點被騙的感覺啦,不過在她對她大哥那麼肯定的說「他當然喜歡我」的時候,那些不愉快的情緒就完全消失了。

  「那你沉著臉不說話,是故意耍我的嘍!」

  「看你緊張兮兮的樣子很有趣。」他聳聳肩,坦承自己的壞心眼。

  「吼!過分!」傅雅茜恨恨的瞪他。

  「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在外面過這種苦日子?」他知道她的生活是真的過得很清寒,而不是做做樣子而已。「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傅雅茜低下頭,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

  「因為某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有多麼可惡又可悲,傷了別人的心和自尊卻不自知,直到無意間聽到好友在背後說我就像是中國古代那個晉惠帝的時候,我還得去查晉惠帝到底有什麼「豐功偉業」。」她抬頭望向他。「你一定知道晉惠帝吧!」

  「何不食肉糜,是嗎?」以她的出身,還有剛剛說的話,他猜想應該是這個「豐功偉業」吧!

  「嗯。」她點頭。「你知道她們為什麼這麼說嗎?」

  「為什麼?」他望著她。

  「因為那天,我聽說朋友住的那棟公寓,房東打算賣掉,他們全家人要被房東趕出去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結果我竟然說,把公寓買下來不就行了,你能相信嗎?我竟然說「把公寓買下來不就行了」!」傅雅茜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簡直是現代版的何不食肉糜嘛!難怪被說是晉惠帝。

  「然後呢?」戴陽禎問。

  「我完全沒察覺朋友僵硬的表情,當另一個朋友輕聲的對我說公寓的價錢有多少的時候,我竟然脫口說好便宜喔。」

  真是……有夠白目的。

  「在她們連房租都幾乎付不起的情況下,我竟然這麼說!更可笑的是,當時我還對她們說,那間公寓比我剛買的那部全球限量的重機還便宜呢!」她厭惡的低吼著抓亂自己的頭髮。

  戴陽禎都忍不住想歎氣了。

  「知道之後,我簡直羞愧得不得了,她們在背後說也只是感歎而已,並沒有批評我的意思,她們只是不想傷我的心。生在富裕人家生活無憂沒有錯,但是讓自己變得無知就是我的錯,所以我就決定要改變自己,可是日子一天一天過,直到有一天,我騎著那輛比朋友公寓還貴的重機經過一個廣告看板,看見一句話:「Changeisnotadecision,itisacampaign。」,當下如當頭棒喝,所以就行動了。」

  「幸好你來了。」他說。如果他遇到的是會說「何不食肉糜」的傅雅茜,他絕對不可能喜歡上她的。

  「嗯,徹底體會為何一文錢會逼死一條英雄好漢,也深深瞭解為五斗米折腰的感覺了。」她歎氣。

  「不過你終究還是傅氏千金。」戴陽禎說,突然撫著下巴,一臉算計的表情。

  「傅氏千金啊……嘖嘖嘖,我有種撿到寶的感覺,這種投資報酬率挺高的。」

  「投資報酬率?」傅雅茜蹙眉。

  戴陽禎望著她,一會兒,緩緩開口。「傅小姐開個價吧!」

  「開價?」她挑眉。「買什麼?」

  「我的愛情,或者說是我的人、我的一輩子也行。」他說。

  傅雅茜沉默了,往後靠向椅背,眼神專注的審視著他,發現他臉上那似笑非笑的挑釁表情又出現了。

  「你打算用多少買我的愛情?」他又問。

  「你覺得自己的愛情值多少?」傅雅茜反問。

  「我不會說我的愛情無價,因為我心裡確實定了一個價碼,而且是不二價,傅小姐如果出對了價,就可以買斷我的愛情。」

  「這個嘛──」她學他偏著頭,認真的思考。「我有幾次出價機會呢?」

  他凝望著她,須臾,才緩緩開口。「一次。」

  「一次就夠了。」她笑說。「因為我心裡也有一個不二價的價碼。」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在他的雙腿間,他抬手圈著她的腰,大掌滑進襯衫裡,輕撫著她纖細的腰身,仰頭望著她。

  她輕喘著,低頭望著他,溫柔的捧著他的臉。

  「我要出價嘍。」她低啞的說。

  「出價吧!」

  「傅雅茜的愛以及她的一生。」

  戴陽禎咧開嘴。「成交。」

  他抬起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壓下她的頭,重重的封住她的唇,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抱上大腿。

  纏綿深吻著,偶爾分開輕啄,他抵著她的唇低啞地問:「還痛嗎?」

  傅雅茜紅著臉點頭。

  他又深深的吻住她,好一會兒,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他將她的頭壓在胸膛上,她靠著他,傾聽他猛烈的心跳,用自己的心跳呼應著,感受著抵著她柔軟處的堅硬,知道他正在克制自己的慾望,因為她還痛著。

  「我剛剛跟自己打了個賭。」戴陽禎一手輕撫著她的背,低低的說。

  「什麼賭?」

  「我出賣我的愛情,你若不懂我的意思,對我生氣了、失望了,或甚至出錯了價,那麼我就輸了,我會放棄高攀傅氏千金的念頭。」

  「你贏了,對吧!」傅雅茜笑說。

  「不,我輸了,你出的價和我心裡的價碼有點差距。」他說,察覺她身子一僵,他笑著輕撫著她。「但是更好,所以雖然輸了,卻很樂意完成這個交易。」

  「你心裡的價碼是什麼?」她坐直身子,認真的凝視著他。

  「以愛易愛。」他抬手輕撫她的臉。「我的價碼是「傅雅茜的愛」。」

  她笑了。「那麼傅雅茜的一生就當作是這次交易的紅利吧!」

  「我當然也會附上這次交易的贈品。」

  「什麼贈品?」

  「戴陽禎的一生。」

  「我欣然接受。」

  「那麼,貨物既出,概不退回。」他親吻她。「就算你的家人反對,我也不會放開你。」他知道兩人家世身份懸殊,阻礙一定會有,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我家人不會反對的。」

  「雅茜,沒關係的,我知道我們身份懸殊,你不用擔心,我會努力爭取認同,不會半途退縮的。」

  傅雅茜眨眨眼,一會兒理解他的意思之後,笑了。

  「那種事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家有家規,不管嫁娶,對像一定要門不當戶不對才行,所以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戴陽禎訝異,還是頭一次聽聞這麼奇怪的家規。

  「不過──」她突然斜睨著他,嘲弄地說:「傅氏家族重視個人品行,人格多於身外之物,以後和我家人見面,你只要盡量克制自己的毒舌就行了。」

  戴陽禎忍不住笑。「真是個難題呢!不過我會盡量收斂的。」

  「我好開心。」她低喃。「其實剛剛我真的有點擔心你說沒生氣是假的,直到你要我開價買你的愛情,我才鬆了口氣,確定你沒生氣,可是卻又開始緊張起來,因為我知道你在考我,考我夠不夠瞭解你,考我夠不夠信任你,我說的對嗎?」

  「你說對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他問,但立即點住她的唇。「這題答對有獎。」

  「什麼獎?」她笑問。「關於什麼的?」

  「關於我的。」

  「那麼我一定得答對才行了。」她笑。

  「我期待著。」戴陽禎笑,等著她回答。

  「我想,你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你覺得,兩人家世背景的差異,難免會讓外界有諸多想像、揣測,甚至挑撥、離間,如果不夠瞭解對方、信任對方,那麼兩人之間的關係會充滿猜忌、懷疑,絕對無法長久。」

  戴陽禎激賞地望著她,他就知道他真的愛死了這個傢伙!

  「如何?我又答對了,對吧!」她很有自信的說。

  「答對了。」

  「那獎品呢?」傅雅茜並著雙手伸到他面前。

  戴陽禎望著她一會兒,才圈著她的腰,將她放到地上,自己也站了起來。

  「跟我來。」他說,拉著她走進客房。

  他走到書桌前,拿起放在書桌上一個又大又厚的牛皮紙袋,他打開紙袋,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傅雅茜接過,這是一張野生動物的照片,她一看就知道這是威爾拍的照片,而且……

  「這是威爾的照片,而且是尚未發表過的!」她驚訝極了。

  威爾所有發表過的照片,她都知道,也都看過,除了收藏部分原版照片之外,威爾所有發表過的作品攝影集,每一本她都有。

  「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的?」她驚訝的問。

  「這是我拍的照片。」戴陽禎拿起書桌上那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晃了晃。「這裡面的照片,全部都是我拍的。」

  她驚詫,低頭瞪著手上的照片,這明明是威爾拍的……

  突然間,她沒把握了,也許,她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瞭解威爾的攝影精神,以及每張照片背後的靈魂,否則怎麼會誤認他拍的照片是威爾的呢。

  「你是要告訴我,你也是攝影師,而且不輸給威爾,是嗎?」她問。

  戴陽禎搖頭。

  「那……是為什麼?」

  「這些照片,將在四月二十號呈現在大眾面前。」

  什麼?她猛地抬起頭來瞪著他,四月二十,那不是……不是威爾野生動物攝影特展台北首展的日子嗎?

  戴陽禎望著她那不敢置信的表情,給她最後的答案。

  「以「威爾」之名。」

  傅雅茜呆住了,她錯愕的望著他,他的意思,該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嚇到變呆瓜了?」他抬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將那張照片從她手中收回,放回牛皮紙袋裡。

  傅雅茜摀住額頭,仍然未能從震驚中恢復,但至少腦袋重新恢復運轉。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才是威爾?」

  「如果我說是,你相信嗎?」戴陽禎反問。

  傅雅茜蹙眉凝視著他,突然間,震驚的情緒沉靜了下來。

  「無憑無據的,很難讓人相信,就算你有這些照片,也不能證明你就是,畢竟取得的辦法也不是沒有。」看見他垂下眼,失望的表情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是她看見了。「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當然相信。」

  戴陽禎錯愕揚睫,驚訝的望著她。

  「為什麼?也許我只是因為你崇拜威爾,所以才聲稱自己是威爾。」

  傅雅茜笑了笑,舉手伸出食指。「一,如果因為我崇拜威爾而打算冒這種馬上就會被揭穿的名,也應該在我們還沒相愛之前,而不是現在。」

  她再伸出中指。「二,當威爾出名之後,前兩年無影無蹤,不曾公開露過面,第三年開始便勤於出席各種活動,在媒體大肆曝光,那時我曾想過,這樣他哪來的時間攝影,也很失望的以為那年大概看不到威爾的新作品了,沒想到展覽還是舉辦了,而且作品水準一如往常,有一度我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有分身術,現在我知道為什麼了。」

  「三。」她再伸出無名指。「自從我在樓下見到「威爾」之後,我就在想,為什麼我那麼喜歡的照片,為照片裡的生命、意境、以及存在的意義那般的著迷,卻對拍照的人在第一次見面就產生嫌惡?」她揚睫望著他。「很沒道理對不對,可是現在我就豁然開朗了,我在那些照片中看到的靈魂,不是屬於他的。」

  「私德和才能、技術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戴陽禎提醒她。

  傅雅茜搖頭。「我說的不是攝影技術或是才能,而是投射在作品中攝影者的靈魂,以及愛。」

  戴陽禎笑望著她一會兒,突然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緊的擁著她。

  「我曾對師父說過,你的直覺真是嚇人的准呢。」戴陽禎呵呵低笑。

  「你對你師父提過我啊?」

  「師父是我的恩人,他問,我沒辦法不答,而且我想讓師父也認識你。」又緊緊的抱了她一下,才放開。「所以,你不是盲目相信我,你是真的相信。」

  「那是當然。」

  「沒氣我對你的隱瞞?」他偏頭笑望著她。

  「哎呀!」她扼腕。「我應該假裝生氣,讓你緊張一下才對,失算!」

  「哈哈!你這傢伙,我真的愛死你了!」他大笑。

  「哼哼,這是理所當然的。」傅雅茜驕傲的哼了哼。「不過,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了吧?以「威爾」忠實粉絲的立場,被欺騙玩弄的感覺很不好呢。」

  「因為我母親。」戴陽禎斂了笑。「換個地方談吧,你還需要休息,我們回房去。」他將桌上的照片全都收拾妥當,才拉著她的手回到臥房。

  他靠著床頭半躺著,而她趴在他的胸膛。

  「記得我說過,外公被我連累,讓人打成重傷,急需大筆醫藥費,我去找我母親卻被他們家的傭人趕出來的事嗎?」

  「嗯。」她低應,雙手圈抱住他的腰,緊緊的。

  「後來……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那天半夜,她……自殺了。」

  「怎麼會──」傅雅茜震驚,直起身子跪坐在床上,輕撫他的臉。

  「她沒死,被救回來了。」他說。

  她鬆了口氣。

  「可是在知道之前,我很恨她,恨到連提都不准任何人提起「媽媽」這樣的字眼,外公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有一天他終於告訴我一件事,當初我母親會嫁給現在的丈夫,是因為要救我,我──」戴陽禎抓著她的手貼在眼上。

  「大黑熊──」傅雅茜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他。「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是因為要救你?」

  「我母親她一開始確實很辛苦的工作,白天是企業老闆的秘書,晚上在其他地方兼差,清晨兼送報紙,完全沒有一點點自己的時間,就連後來老闆愛上她,要和她結婚,她都婉拒,結果──」戴陽禎停了下來,一會兒才繼續道。

  「這件事我完全沒記憶,是外公告訴我的,他說我兩歲的時候,有一次感冒生病一直無法痊癒,最後才檢查出是腦部長了一顆腫瘤,雖然是良性的,可是必須馬上開刀切除,我母親為了我的醫藥費,才點頭嫁給她老闆,她老闆就是那時候提出不能再見我的條件,她是為了救我才答應的。」

  「人窮的時候就是這麼悲哀,旁人或許會想,籌錢的方法多得很,沒必要出賣自己,可是當時情況緊急之下,就連要向銀行貸款都需要時間,找民間放款只會將全家人一起拖下去死,嫁給一個愛她的人,是最好的選擇了。」

  「大黑熊──」她張手,將他攬進自己懷裡。

  戴陽禎將臉靠在她的肩窩。「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恨她咒她,最後真的差點害死了她──」

  「那不是你的錯!」

  「外公也說不是我的錯,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但事實上,如果我不混幫派,外公不會出事,我母親也不會因為無能為力,傷心絕望的自殺。」

  「好,就算是你的錯好了,她還活著不是嗎,只要活著,就能好好的補償她。」

  「她的丈夫是真的很愛她疼她,只是對於我這個她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心裡有疙瘩,我想我的存在只是提醒他,我的母親曾經屬於過別的男人,這讓他心裡很不舒服,所以才不准我母親再見我。誤會澄清之後,我們只能久久才偷偷見一次面,連見面都很困難了,我根本沒有機會補償她。」

  「大黑熊──」

  「然後,有一天,屠耀定出現了。」他抬起頭。「對了,我還沒跟你說屠耀定是誰,他就是大眾所知道的「威爾」,我母親的繼子。」

  「啊!」她大概能理解了。「他拿你母親要脅你?奪走了「威爾」。」

  「嗯,我本來就不在乎虛名,也不喜歡曝光所帶來的麻煩,才會一直沒有露面,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就是威爾的,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讓母親能過著安穩幸福的生活,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補償了,所以屠耀定要「威爾」的一切,我就都給他。」

  「你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他搖頭。「知道這件事的只有屠耀定,我,以及品綸,現在又多了一個你。」

  原來李品綸也知道這件事啊!傅雅茜這下才真的領悟,為何面試的時候李品綸會問她那個問題了。

  「她……你母親,在屠家過得好嗎?我不是指物質上的。」

  「我想是很不錯的,她的丈夫愛她,而屠耀定,其實也滿孝順尊重她的,我母親也不是不愛他們,她只是掛心著我和外公,所以我覺得,這樣就好。」

  「你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你母親若得知,心裡又會是什麼感覺?」

  「所以不能讓她知道。」戴陽禎說。「我知道你為我不平,但是不要緊的,我做的事完全沒變,依然只是跑遍世界各地拍照,而且再也沒有人會好奇想知道威爾是誰了。」

  「你還真是灑脫啊!感覺上屠耀定的所作所為,怎麼好像反而替你省去了很多麻煩似的。」她歎氣。

  「哈哈,你這樣說也沒錯啦!」

  戴陽禎笑著說道,眼底卻有絲落寞,但她沒發現。

  「如果你真的打算這樣下去,我沒意見,但是!」她強調。「如果你心裡不痛快了,讓我幫你,好嗎?」

  他抵著她的額。「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聽我說話。」戴陽禎微微一笑。這是他第一次把這件事情說出口,感覺好像解放了枷鎖,輕鬆好多。

  「隨時隨地。」她也笑。「只要你繼續餵食我。」

  「哈哈!」心情放開了,戴陽禎大笑。



第八章

  三更半夜,門鈐短促的響起,戴陽禎立即睜開眼,為了不吵醒身邊的人,他悄悄的下床,快速的來到客廳打開大門,看見站在門外的訪客,他歎了口氣。

  「你上門拜訪的時間還真奇怪!」他說,打開外面的鐵門,轉身走進客廳。

  李品綸笑笑地進門,順手關上鐵門。

  「雅茜呢?」李品綸在沙發坐下,環顧四周。

  「你要不要看一下時間?凌晨三點三十三分,正常人都在做什麼你知道吧?睡覺!」他喃喃抱怨。

  「我也很想,可是誰叫我為了某人已經很忙,時間已經不夠用了,結果前幾天還被某人支使幫忙搬家,害我現在忙到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我可是剛從工作室準備回家,順路過來的。」李品綸哀怨的說著。

  「不過是從樓下搬到樓上,這樣就叫叫叫,有沒有這麼沒用啊!」戴陽禎嗤之以鼻。「你到底有什麼事?」

  「兩件事。」李品綸從公事包拿出一份企畫遞給他。「這是這一次展覽一系列的活動規畫,拿來給你看看。」

  「沒有必要,我又不會出現,這個東西應該拿給屠耀定。」他搖頭。

  「你看過,我才會拿給他。」李品綸堅持。

  「展覽時間已經快到了,你這東西還沒拿給屠耀定,他應該快抓狂了吧!」戴陽禎很無奈,不是很認真的翻閱著,展覽的什麼企畫、活動明明都和他沒關係,李品綸卻每次都固執的非要他看過不可,就算這只是一個形式也好。

  「誰理他。」李品綸輕哼。「對了,我一直還沒有機會問你,這次為什麼延遲了一個多月才回來?明明告訴你我的時間已經很不夠用了,你還給我延遲了一個多月,四月二十的展覽,結果你給我拖到二月中旬才回來,你要我怎麼──」

  「因為我差點死掉。」戴陽禎懶懶的打斷他的叨念,語氣和態度彷彿他說的只是「吃飽了沒」這樣尋常的話。

  「什麼?」李品綸大喊,一貫的狐狸笑終於消失。

  「小聲一點,雅茜在睡覺!」戴陽禎警告地瞪他。「她人還不舒服,需要休息,你如果把她吵醒的話你就準備倒大楣吧!」

  李品綸也瞪回去,不過還是壓低聲音。

  「你給我說清楚,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攝影隊的人沒有聯絡我?你的緊急聯絡人不是寫我嗎?」

  「我從來不寫那種東西的。」他聳聳肩。

  「什麼?你竟然──」

  「你到底要不要聽啊?不聽我就不說了。」戴陽禎打斷他。

  李品綸瞪著他。「說吧!發生什麼事?」

  「我在沙漠和攝影隊走失,不過很快就被當地的一個部落給救了。」

  「既然很快就被救了,為什麼又說差點死掉?」

  「因為那個部落的酋長要我娶他女兒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我看過他女兒之後,就叫他把我丟回沙漠。」他聳聳肩。

  「你真的這麼說?」李品綸傻眼。

  「真的啊,他女兒高度只到我的腰部,寬度卻有我兩個人寬,皮膚黑得像木炭,粗糙得像菜瓜布,嘴巴比腐爛的屍體還臭,頭髮有頭虱還長蛆,她的休閒娛樂就是抓蛆來吃──」

  「夠了,你不用再形容了。」李品綸覺得剛剛吃下肚的宵夜都快吐出來了。

  「那位酋長真的把你丟回沙漠去了?」雖然他是罪有應得。

  依他對戴陽禎的瞭解,拒絕是一定的。可是要拒絕,沒看過人之前就該拒絕了,他偏偏要等看過之後才叫酋長把他丟回沙漠,不就是在告訴酋長,看過他女兒之後他很嫌棄,嫌棄到寧願死也不娶嗎?

  這傢伙完全不懂說話的藝術,像是不把人氣死他心裡就不舒坦似的,他相信那個酋長肯定也是被他給氣到,連他都想說一聲「死好」!

  「真的丟啦!結果我不知道被什麼毒蟲給咬到,最後的記憶是倒在烈日下等著做人乾,再醒來我是躺在某家醫院的病床上,等到康復之後,就回來了。」語調不疾下徐、漫不經心的,在說的同時,也隨意的翻完那一大疊的企畫書了。

  抬頭看見李品綸恨恨的瞪著他,戴陽禎心裡暗爽,能讓李品綸那百年不變的狐狸笑消失,真有成就感啊!

  「怎麼?」他明知故問。

  「怎麼?你問我怎麼?你差點死掉,而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拜託你好不好,這麼嚴重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嗎?你差點死掉耶!」

  「「差點死掉」就是沒有死掉,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聽你大驚小怪大呼小叫的嗎?」戴陽禎懶懶的瞥他一眼。

  「是啊是啊,我大驚小怪大呼小叫還真是抱歉!」李品綸沒好氣的說,這個該死的傢伙,就只有他有本事把他搞得這麼火大。

  「希望你知錯能改,不要只會嘴裡道歉,心裡卻一點悔意也沒有。」他哼笑著說。

  真是氣死人了!他真的很想掐死他!

  「好了,我看完了。」他將企畫書丟在桌上。

  「看完之後有問題嗎?」李品綸問,雖然心裡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有。」他點頭。「可以不要辦展覽嗎?」

  「不可以!」李品綸吼。

  「我的聽力很正常,你不用吼得這麼大聲我也能聽到,吵醒雅茜你皮就給我繃緊一點!」他皺眉,挖了挖耳朵。「既然不可以,那我沒問題了,反正我只要出賣我的靈魂,其他的都不關我的事。」

  「什麼出賣靈魂,這是將你眼裡美麗的事物分享給全世界!」李品綸皺眉說道。「不過如果你指的是屠耀定,我也已經叫你不要讓那傢伙予取予求,偏偏你什麼都無所謂,卻在某件事上這麼死腦筋,放任那個爛人玷污威爾的名字,我可是心痛極了!」

  「你叨念的功力還真是與日遽增哪!」戴陽禎散漫的說。

  「那還不是你害的!」李品綸氣道。「出賣靈魂?笑死人了,你這種人會出賣靈魂?你根本是為所欲為,通常屈就的人都是我,我才是為了你的藝術而把靈魂出賣給你這個惡魔的人。」

  「我可以退貨嗎?」他揚起嘴角。

  「貨物既出,概不退回!」李品綸瞪他。

  他聳聳肩。「好了,說說第二件事吧!」

  「惡整雅茜的主使者我查出來了。」李品綸恢復從容。「是潘靜葒。」

  「我就知道是那個陰險的女人!」戴陽禎一點也不意外,但是很火。「李品綸,馬上開除她!」

  「不行。」李品綸終於恢復他一貫的狐狸笑,很好,換他火了啕!哼。

  「為什麼?」他皺眉。

  「因為沒有證據,而且認真說起來,雖然說她是主使者,可是她並沒有真的說出要大家做什麼。」

  「那個女人何必開口?她光是用那張讓人做嘔的臉說幾句誤導別人的話,一大堆眼睛糊屎的人就會義憤填膺的替她出頭了。」戴陽禎咬牙怒道。

  「所以每個參與的人都是自己太「善解人意」,難道你要我把所有人都開除嗎?」李品綸雙腿交疊。「這次的事,看在育儒的份上就別計較了,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好嗎?」

  戴陽禎咬牙,他也知道真要計較是計較不出什麼結果的。「你給我警告那個女人,最好離我和雅茜遠遠的,我不會再對她客氣了。」

  「我知道,我會轉告她的。」只是聽不聽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問你一個問題。」

  「你的問題真多。」

  「你和屠耀定之間的糾葛,她知道嗎?」

  李品綸沒有明說她是誰,他們都知道指的是傅雅茜。

  「知道,我全部都跟她說了。」

  「我猜也是。」李品綸點頭。「其實以傅氏的權勢,要幫你解決這件事──」

  「你知道?」戴陽禎打斷他。

  「知道什麼?」李品綸佯裝疑惑。

  「知道她是傅氏千金。」他瞪著他。

  「知道啊,怎麼?這是秘密嗎?」李品綸無辜的問。

  「你是怎麼知道的?」

  「聽到她的名字就知道了啊,傅雅茜,傅氏集團美洲地區總裁傅協仁的大千金,同時也是攝影隊的最大贊助者。」

  「她是攝影隊的贊助者?」他訝問。

  「你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贊助名單你都沒看過嗎?」

  戴陽禎哼道:「我從來不看那個。」

  「也是,你美其名是攝影隊的一員,不過你是個自由攝影師,脫隊是你的習慣。」李品綸歎氣。「好啦,現在你知道了,怎樣?」

  「什麼怎樣?」

  「要不要請她幫你把屠耀定解決掉?」

  「不必了。」戴陽禎站起身送客。「你該走了!」

  「好吧,我也還有些瑣事要處理。」李品綸站起身,看了眼時間。「嘖,今天晚上又別想睡了。」

  送走好友,戴陽禎獨自坐在客廳,雅茜那傢伙,一定又沒想到該把贊助人的事告訴他,畢竟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攝影隊的一員。

  一雙手臂從後頭伸出來,環抱住他的肩,頭也跟著靠在他肩上。

  他沒被嚇到,因為剛剛就已經聽到房門的聲音了。

  「還是把你吵醒了。」他抬手輕撫她的手臂。

  「我贊助很多團體。」她輕聲解釋。

  「我知道,我沒在意這個。」他說。「你的聲音好像比昨天啞,是又二次感染了嗎?」

  「沒有,是你害的。」傅雅茜紅了臉,都是剛剛喊得太……激烈了。

  戴陽禎理解,笑了。「那真是抱歉了。」

  傅雅茜又多休息了幾天,直到她完全痊癒之後,戴陽禎才准她去上班,而聲稱休假中的他,也就理所當然的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有時候,戴陽禎中午還會送愛心便當來給她,因為他和李品綸是好友,所以有些時候他就乾脆留在現場,黏在她的身邊,陪著她一起跑腿打雜。

  籌備活動因為時間緊迫,大夥兒都非常的忙碌,連週末假日也都全天加班,尤其是負責打雜的傅雅茜更是忙得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所幸,一切終於即將告一段落了。

  明天就是威爾野生動物攝影展首展的日子,這次的主題是「親子」,豪華的展覽廳內,所有外包工作人員的工作已經在昨天結束,今天在這裡的,全是品綸工作室的員工,負責將威爾這次展覽的照片就定位。

  午餐休息時間,傅雅茜在戴陽禎的陪同下,買好了眾人的便當和飲料,分送給大家之後,才被他拉進休息室,在某雙帶刺的關愛眼神下,吃著戴陽禎準備的愛心便當。

  「那個卑鄙小人昨天打電話找你做什麼?」一邊吃飯,傅雅茜想起昨天半夜屠耀定打他手機的事。

  「確定我沒有搞怪,打算破壞他的大展。」戴陽禎淡淡地笑著,從那天她知道真相之後,她就用「卑鄙小人」來當屠耀定的代號,只要屠耀定對他有任何動作,她一定比他還關注還在意。

  「哼,最好是「他的」啦!小人!」她怒哼。

  戴陽禎笑笑地望著她,順手將自己飯盒裡的三杯雞夾了兩塊到她飯盒裡。

  「感恩。」傅雅茜笑開了臉,她超愛吃他做的三杯雞。

  「慢慢來,別吃太急。」他提醒她,跟著她上班之後,才發現中午她幾乎都沒能吃飽,因為她吃得慢,常常吃不到三分之一就又被支使去做事了。

  「你明天真的不打算出席嗎?」把青椒丟到他飯盒裡。

  「不,我從不出席。」夾回去還她。「不准偏食。」

  傅雅茜白他一眼,苦著臉吃下青椒。

  戴陽禎看見她把青椒吞下之後,湊向前吻了她一下。

  「好乖,給你獎勵。」

  「別這樣!」她紅了臉,幾乎要呻吟出聲,他根本是故意陷她於不義!

  她飛快的偷覷一下四周,赫然發現休息室裡只剩下四個人,她和戴陽禎,以及潘靜葒、李品綸。

  潘靜葒帶著怨恨的眼神瞪著她,偏偏整體看起來依然楚楚可憐,讓她非常佩服。

  至於李品綸,依然掛著他一零一號的狐狸笑表情,一邊享用飯後咖啡,一邊低聲的不知道對潘靜葒說了什麼,讓她垂下頭,感覺更加委屈,好像他們全部都在欺負她似的。

  「為什麼別這樣?」他問。

  「因為有別人在。」這傢伙,故意的吧!

  「那又怎樣?」戴陽禎才不在乎。

  傅雅茜好無奈的閉了閉眼。「你一定有人格分裂,我確定!」

  「請解釋。」他不恥下問。

  「你是雙面人,雙重人格,或是人格分裂,隨便怎麼說都可以,反正你就是對我一張臉,轉身面對其他人又是一張臉。」對別人是絕對自我自大唯我獨尊的,一面對她,就像被阿婆附身一樣囉哩吧唆的噓寒問暖個不停,雖然她並不討厭,還覺得很甜蜜,可是就算她喜歡,還是不能改變他的言行就是所謂的囉唆。

  「這是正常的吧!」戴陽禎斜睨著她。「別人又和我沒關係,我管他們死活做什麼?你可是我的女朋友,難道你要我拿對別人的臉來對你啊?」

  想到他對潘靜葒的嘴臉,她立即搖頭。

  「不要,你如果敢那樣對我,我就甩掉你。」她哼道。

  「就算你要,我也裝不出來。」

  「咦?為什麼?」

  「這哪有為什麼?很自然就是這樣啊!我又不是演員,難道對著心愛的人,你能裝出厭惡的嘴臉嗎?」他橫了她一眼,一副她會問這種問題才是有問題的表情。

  傅雅茜怔愣,所以他對內對外兩張臉,不是刻意,是自然的反應?

  「幹麼這種表情?」戴陽禎皺眉。「我這樣很奇怪嗎?」

  「不。」她笑了,搖搖頭。「很正常。」

  「我就說嘛!」他哼了一聲,見她笑容迷人,忍不住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將她往前一帶,用力的吻她一下。

  她來不及抗議就被他吻得七葷八素,不過也不用等她抗議,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前來棒打鴛鴦了。

  「陽禎哥!」一聲嬌嗔在他們身旁響起。

  傅雅茜立即推開他,看見他瞬間冷下臉,心裡低呼一聲,厲害,翻臉真的比翻書還快,而且真的是很反射性的反應呢!

  「嗨,潘小姐。」傅雅茜揮手打招呼。

  可惜,潘靜葒根本是對她視而不見,連餘光都沒施捨一點給她。

  「陽禎哥,二十五號是我的生日,姊姊和姊夫要為我開生日舞會,你會來吧!」

  潘靜葒美麗的臉龐帶著一股柔弱的林黛玉氣質,十個男人看了,保證有九個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將她擁進懷裡保護她,連她這個常常被人誤認的「假男人」也情不自禁的心生憐惜呢。

  只可惜,很不幸的──戴陽禎就是十個裡剩下的那一個。

  「不會。」戴陽禎冷淡的說。

  「為什麼不去?」潘靜葒握拳,恨恨的瞪著傅雅茜。

  「為什麼要去?」他不耐煩的反問。

  「是我的生日啊!」

  「你生日關我屁事?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替你慶生?」

  哇咧!有夠狠的,也很無禮,這種話虧他說得出口,太……率性了吧!

  傅雅茜低著頭,在心裡咋舌,不過也只敢在心裡嘀咕,她知道這種狀況她最好是有多遠閃多遠,可是身邊這個牢頭是不可能讓她遠離戰場的。

  然躲不開,她就只能盡量讓自己隱形起來,所以她頭低到下巴抵著胸口,安靜認真的吃著午餐。

  「你和姊夫很久沒有聚聚了,可以趁這個機會──」

  「我和他絕交了。」戴陽禎打斷她。

  「啊?」潘靜葒詫異。「為什麼?」

  「希望能擺脫你,讓你再也沒藉口拿來當糾纏我的藉口。」

  唉!傅雅茜頭垂得更低,她可不可以離開啊!

  「陽禎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對我很溫柔,對我很好的,為什麼你變了?」潘靜葒好委屈的控訴。

  啊咧!他現在對她也很好,如果這是他對女朋友的態度,難道這兩個人以前是一對?

  所以未來如果他們不幸分手,她也有可能得到現在潘靜葒得到的待遇?

  傅雅茜瞠著眼,瞪著飯盒裡她超愛吃的三杯雞,一時之間竟失了胃口。

  「你在說什麼夢話?你是精神分裂產生幻覺,還是有陰陽眼看見鬼了?」戴陽禎厭惡地說。「你以為隨便說兩句話就可以挑撥我家茜茜對我的信任嗎?我家茜茜的智商不像你那麼低好嗎!」

  噗!傅雅茜趕緊咬住唇,這種時候笑場絕對會引來怨恨,不過他的嘴真的很惡毒,她很慶幸自己不是他毒嘴下的犧牲者。

  胃口又恢復了,夾了一塊三杯雞入口,喔!真的太好吃了,今天晚上也叫他做三杯雞吧!

  「她到底有什麼好?」潘靜葒不甘心地問。

  糟糕,她隱形的功力太遜了嗎?火還是燒到她身上來了。

  「她什麼都好。」他一副與有榮焉的口吻說著。

  喔!拜託,別火上加油了!傅雅茜幾乎想縮到沙發下去了,這種壓力對消化很不好耶!

  「她長得不男不女的,和她走在一起,人家都以為陽禎哥是同性戀了!」潘靜葒生氣的說。

  傅雅茜偷覷她一眼,厲害,就算她說了這種話,她的語調和表情,還是這麼惹人憐愛,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真的會以為我是同性戀嗎?」他故意問。

  哎呀!完了,從他的語調,傅雅茜知道他接下來肯定要說什麼更氣人的話了。

  偏偏,潘靜葒不瞭解,以為自己找到了要害,打算見縫插針。

  「沒錯,已經很多人都懷疑陽禎哥是同性戀了!」

  戴陽禎突然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什麼?」潘靜葒一愣。

  「最好通通認定我是同性戀,這麼一來就不會有一些討人厭、看不懂人家厭惡的臉色,聽不懂人家拒絕的話的花癡來死纏著我,這樣不是太好了嗎?」他說,雙手突然抓住傅雅茜,不顧她手上的飯盒因此落了地,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放到腿上,不再讓她龜縮在一邊,對著她咧開白牙。「茜茜,你真是我的寶貝!愛死你了。」他邊說著肉麻的話,還重重的啵了她一下。

  「我……我的便當,我的三杯雞──」傅雅茜哭笑不得的瞪著掉到地上的飯盒,她才吃了不到四分之一耶!

  「嗚嗚──」一聲低泣,美女轉身,楚楚可憐的投入一旁比較懂得憐香惜玉的李品綸懷裡。「品綸哥──」

  「你喔!真是作孽。」傅雅茜咕噥著爬回她的位子,她也好想哭啊!

  「小姐,我很無辜的,我可是從來不曾招惹過她,也不曾有過任何足以讓人誤會的言行舉止,我既不溫柔也不紳士,對她更沒有好臉色,我還很懷疑她到底看上我哪點呢。」戴陽禎哼道,早就叫李品綸警告她別接近他們了,否則他不會再客氣。「莫名其妙被人死纏著不放,我才是受害者好嗎!」

  「嗚嗚嗚──」那方哭聲更加斷腸,惹人鼻酸,讓人忍不住共掬一把同情淚。

  她偷偷瞥了那邊一眼,李品綸正在安慰著哭得很傷心的潘靜葒,突然間,她同情起潘靜葒了,她也只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唉!

  戴陽禎發現傅雅茜的心思好像都落在那一邊,心情很不爽的瞪向李品綸。

  李品綸笑著,很識相的把人連哄帶騙的帶走。

  哼!算他識相。戴陽禎在心裡哼道。





第九章

  「我問你,老闆他是不是喜歡潘靜葒?」傅雅茜突然問。

  「為什麼這麼以為?」戴陽禎皺眉,一副好像她說了一件多麼可怕的事的表情般看著她。

  「因為他對她很好,很溫柔啊!」

  「不,他也很討厭她。」他說得肯定。

  「怎麼可能,完全看不出來。」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是只表裡不一的狐狸嗎?我告訴你,只要他臉上掛著那狐狸笑,說的話做的事,真實性你都可以直接打對折。」

  哇!真是可怕的表面功夫。

  「唉!」她突然歎了口氣。

  「又怎麼了?」戴陽禎蹙眉問。

  「我在哀悼我的便當。」她一臉想哭的瞪著她那已經貢獻給地板的飯盒。

  「我的給你。」他可捨不得她挨餓,將自己的飯盒塞到她手上,然後開始動手收拾地上的殘局。

  「如果我沒喜歡上你,你會怎樣?」傅雅茜接過他的飯盒,突然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

  「我會讓你喜歡上我。」戴陽禎說。「吃你的飯!」

  「你要怎麼做?追求我?纏著我?那跟她的行為不也一樣。」她心懷感恩的吃著他貢獻出來的午餐,可是……「你的三杯雞已經沒了──」嗚嗚,她的三杯雞啊!

  「晚上再做給你吃。」他收拾好,洗完手,回到她身邊坐下。

  「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提醒他。

  「你有夠煩的,問那種問題是想證明什麼嗎?」戴陽禎瞪她一眼。「你是要我體諒她可憐她?還是要我接受她?」

  「我沒有要證明什麼。」她白他一眼。「就是一個問題,一個疑問而已,只是想知道同樣的行為,為什麼你做就理所當然,她做就是不對。」

  「好,我就回答你。」戴陽禎食指往她額上一戳。「你說的沒錯,如果你不喜歡我,我的行為就跟她一樣,但是你喜歡我,不是嗎?你喜歡我,我討厭她,這就是重點,就是讓我和她的行為變得截然不同的重點,其他的根本不重要,這樣你懂了嗎?傅大小姐。」

  「是是是,我懂了,戴大狂人。」她歎息。「她其實有點可憐。」

  「你同情她,她也不會感激你的。」戴陽禎嗤道。

  「我有說要她感激嗎?」傅雅茜橫眼瞪他,被情敵同情有人會感激嗎?真是的。「我只是說說我的感覺而已。」她咕噥著。

  「那我也來說說我的感覺。」他抬起她的下巴,帶著火氣的說:「如果不是看在她姊夫「以前」是我的朋友的份上,再加上李品綸說情,並保證不會再發生,我怎麼可能會饒了惡整你的主使者!我告訴你,我現在對她還是滿肚子的火,我沒有海扁她一頓,是因為我不打女人,算她運氣好!懂嗎?」

  傅雅茜無言,當她知道竟然是潘靜葒煽動眾人聯合起來整她時,她真的非常震驚,因為就算已經知道她的真面目,她看起來還是一樣的柔弱無辜,楚楚可憐。

  「就算你會打女人,可是看到她那楚楚可憐柔柔弱弱的樣子,你打得下手才怪。」她咕噥道,連她這個女人都覺得潘靜葒讓人憐惜了,所以知道事實真相後,她才會一句重話也沒指責過她。

  「到底是你們眼睛都有問題還是怎樣?為什麼我只看到她噁心做作,讓我忍不住想海扁一頓的樣子!你不知道我每次看見她都要很忍耐才沒揍她嗎,到底哪裡楚楚可憐了?」

  不會吧!他真的是這種感覺?所以才每次看見她都沉著臉口出毒言?

  「你這樣很嚇人耶,有隱藏性的暴力傾向,你以後看我不順眼會不會想揍我啊?」傅雅茜開玩笑地問。

  「少說那種蠢話了,我如果會揍女人,潘靜葒不知道給我海扁幾次了!」戴陽禎用力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對付你,這招就夠了。」

  「痛。」摀住額頭,果然很痛呢!「其實我也不忍心責怪她什麼啦,她只是喜歡上一個人而已。」

  「小姐,你到底要天真到什麼時候?」他一副她無可救藥的表情搖著頭。「你以為她真的喜歡我嗎?」

  「咦?不是嗎?如果不是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無法放棄,誰能忍受你一再的毒言毒語攻擊?」又不是有被虐傾向。

  「不甘心,你覺得這個答案怎樣?」他見她幾乎停下吃飯的動作,乾脆搶過筷子,餵了她一口堵住了她想說的話。

  「唔──」她瞪他一眼。

  「那個女人已經習慣眾人──尤其是男人,對她呵護備至,唯命是從,所以不願承認有男人不買她的帳,如此而已。你以為她像你一樣喜歡我喜歡的不得了,無法放棄,所以才一直忍受我的毒言毒語嗎?」嘲弄地望著她。

  「啊!你你……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咧!」傅雅茜瞪他。

  「是是,你不是那個意思,是我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無法放棄,所以才一直忍受你的笨手笨腳兼天真愚蠢,好嗎?」

  「你這個人真的是很過分耶!看來潘小姐是三生有幸,沒讓你喜歡上。」

  「是是──」懶懶的拉長音調。「希望她生生世世都幸運,那麼我會生生世世感謝上帝,大小姐,這樣滿意了嗎?可以乖乖吃飯了吧?」

  「糟糕,沒時間了。」看到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她急忙想要收拾便當。

  「把飯吃完!」他制止。「你就是這樣,飯吃那麼慢,話又特別多,以前我沒跟來,你午餐是不是都沒吃幾口?」他早就這樣懷疑了,因為她越來越瘦。

  「我會找空檔吃的──」

  「你在說什麼蠢話,你會有空閒的時間我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根本忙得像顆陀螺一樣,別說有空閒,根本連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最近這一陣子他已經看太多了。「現在慢慢的把它吃完,誰有意見叫他來找我,我和他們溝通。」

  溝通?嘖,誰敢啊,他紳士帥氣的臉一板,就會變成大惡人,嚇都嚇死人了。

  算了,反正工作大致上都已經完成,所以她乖乖的,一口一口的細嚼慢咽,認真的吃飯。

  「對了,以後你少和那個女人接觸。」他想到她的愚蠢,忍不住提醒。

  「擔心什麼,我的工作到今天就結束了。」現在想想,不管是看起來柔弱無辜的美人潘靜葒,還是總是一臉笑容的李品綸,兩個都是表裡不一的人呢。

  還是她的大黑熊好。

  「大黑熊,晚上三杯雞要煮多一點喔!」

  「我有什麼好處?」戴陽禎斜睨著她。

  「你想要什麼好處?」她白了他一眼。

  「明天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她好奇地問。

  「我師父。」

  「嗯,好啊,是應該去拜訪你師父了,不過──」她突然住口,偏頭望著他。

  「不過什麼?」他蹙眉。

  「你師父身體好不好?有沒有高血壓心臟病?」她問。

  「師父的身體很健康,不曾聽過他有那些心血管疾病。」

  「那就好。」她點點頭。

  「幹麼突然問這個?」

  她漾出一抹調皮的笑。「我是擔心他一看見我,誤以為他的徒弟是個同性戀,會心臟病發作。」

  「你喔!」他低頭吻她,封住了她調皮的笑聲。

  休息室裡甜蜜蜜,而外頭……

  「你啊,真是太不自量力了。」外頭,李品綸視線望著正在佈置裝潢的展覽現場,輕聲的對依然在旁邊啜泣的潘靜葒道。

  「連品綸哥也認為我比不上那個下男不女的傅雅茜嗎?」潘靜葒輕拭著隱形的淚,一邊傷心地問。

  「傅雅茜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太低估她了。」李品綸說。

  「我看不出來她有什麼三頭六臂。」她微噘著紅唇。「論外貌,我絕對比她好;論能力,我也有自信比她優秀:論靠山,我父親是一家企業的總經理,我姊夫錢多得可以砸死她,她憑什麼跟我比!」

  「審美觀見仁見智,你自認外貌比她好,陽禎可不這麼認為。」李品綸笑,他也不認為。「至於你的靠山嘛……呵呵,相信我,就算你有一萬個謝育儒,而且每一個的財勢都比現在多一萬倍,也比不上她的靠山。」李品綸笑道。

  「不可能!她看起來那麼寒酸,窮得需要預支薪水才能生活,品綸哥,你是從哪裡得到這種消息的?太離譜了吧!」

  「從Google。」李品綸飽含深意的說道:「回去上Google一下,你會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說完就走,留下一頭霧水的潘靜葒。

  傍晚,女用化妝室裡,傅雅茜正在洗手台前,沾濕手帕,對著鏡子擦拭著臉上不小心沾到的塵污。

  化妝室的門被推開,她反射性的從鏡子裡望去,是潘靜葒。

  而顯然潘靜葒是來找她的,因為她沒有進廁所,只是往她旁邊的洗手台一站,一邊拿出粉底口紅準備補妝,一邊開口道:「原來你是傅氏的千金,難怪。」

  原來潘靜葒知道她的身份了啊!

  她不意外,不過……「難怪」是什麼意思?

  傅雅茜沒有說話,只是望了一眼鏡中的潘靜葒之後,低頭沖洗手帕,然後繼續擦拭。

  「傅雅茜,就算你利用你家的權勢暫時逼迫陽禎哥屈服,那也不會長久的。」

  潘靜葒柔柔地控訴。

  她愣了愣,詫異的眼神在鏡中對上潘靜葒那帶著幽怨濕潤的美眸。

  「潘小姐,你以為大……戴陽禎是屈於傅氏的權勢,不得已才和我交往的?」

  「不是以為,是肯定。」潘靜葒突然轉過來,淒切地抓住她的手,懇求地凝望著她。「傅小姐,憑你的家世,想要什麼樣的男人都可以,請你不要拆散我和陽禎哥好嗎?」

  啊,這句話中話她聽懂了,意思是她只能靠家世才有男人要她。

  她不知道潘靜葒是裝的,還是腦袋真的有問題,以為自己和戴陽禎真的是一對被拆散的可憐鴛鴦,但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潘靜葒竟然用她尖銳的指甲用力的刺著她的手!

  「可是潘小姐,你誤會了。」她輕輕但堅定的扯開她的手,嘖,好痛!她的指甲幾乎要刺進她的肉裡了,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客氣?「我並不是用權勢逼迫戴陽禎和我交往的,我是買斷了他這輩子。」

  「買斷?」

  「對,買斷!他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就算我要虐待他,對他搓圓捏扁,他也不能反抗,懂嗎?」

  「你好可怕,陽禎哥好可憐,你太過分了!」潘靜葒哀傷的喊著。「我就知道一定是這樣,我就知道!」

  「所以你就死心吧!」哼哼,她一點也下介意當壞女人。

  臉擦乾淨了,她轉身便走出化妝室,一眼就看見站在外頭等她的戴陽禎。

  「沒事吧?」他問。

  「你看見她進去啊?」她知道他何出此言。

  「嗯,再過一分鐘你沒出來,我就要進去了。」他點頭,臉上突然閃過一抹厭惡的瞥了她後面一眼。

  她知道是潘靜葒出來了。

  「陽禎哥。」潘靜葒立即定過來。「我知道你的苦衷了,我一定會想辦法的。」

  戴陽禎皺眉,低頭望了一眼帶著調皮神采的傅雅茜。

  「我買斷你一輩子的事情已經曝光了。」她聳聳肩。

  「你喔!」他帶點無奈的低語。

  「陽禎哥,我會請姊夫把你買回來的,你放心。」潘靜葒說。「傅雅茜不能用錢買感情,陽禎哥這樣太可憐了!」

  潘靜葒揚高的聲音吸引了其他工作人員的注意,視線紛紛投射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李品綸剛剛從臨時的辦公室走出來,剛好聽見什麼用錢買感情?潘靜葒這女人又在惹是生非了?

  「品綸哥,傅雅茜竟然用權勢逼迫陽禎哥,她還說她已經買斷了陽禎哥一輩子,就算要虐待他、凌辱他,陽禎哥都不能反抗,我好心痛好難過──」潘靜葒對著李品綸哭得好傷心。

  「唉!我已經很忙了,怎麼連你也學陽禎瞎攪和啊!」李品綸很無奈的望向傅雅茜。

  所有人的眼光全集中在傅雅茜身上,對她很不諒解。

  「看什麼?」戴陽禎將人摟進懷裡,狠狠的掃了眾人一眼。「我是把自己賣給她了,而且是我自己開的價,關你們屁事啊?管好自己的事,別人的閒事少管,你們沒那個資格!」

  「沒關係啦,你別生氣。」傅雅茜趕緊緩頰。

  「陽禎哥,她這麼過分,你為什麼還要護著她?你缺錢嗎?所以才把自己賣給她?那我可以找姊夫想辦法,他也很有錢啊,可以幫你的,我幫你還錢,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啊。」

  「我開的價是不二價,是謝育儒出不起的價。」

  「你不說怎麼能確定姊夫出不起!」她就不相信價錢會高到連姊夫都出不起。

  「我也很想知道你的「不二價」是什麼?」李品綸也說,不過他不認為是金錢,所以他問「是什麼」,而不是問  「是多少」。

  「對啊,到底是多少?」眾人追問,如果可以,他們也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從傅雅茜手中救出公主心儀的人,還給公主。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戴陽禎瞪了眾人一眼。「你們管別人的事管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關你們屁事啊!莫名其妙!」

  「陽禎,說出來讓大家死了心也好啊,省了很多麻煩,不是嗎?」李品綸笑說。

  「你只是想滿足你的好奇心。」戴陽禎哼道,朋友幾年了,哪會不瞭解他的心思。

  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可以省麻煩。

  「怎樣?我可以說嗎?」他低頭問一直保持沉默的傅雅茜,瞧她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真是的,明明是她故意惹出來的,她卻置身事外。

  「隨你嘍!」她不在意的笑道。

  「好,我就告訴你們。」他掃了眾人一眼。「我開的價是「傅雅茜的愛以及她的一生」,這樣懂了嗎?」

  李品綸揚眉,呵呵笑著,懂了懂了,就是兩人互許終生嘛,這麼簡單的事幹麼搞得這麼複雜呢,還出價咧,真是!

  看看眾人的表情,似乎也懂了,至於潘靜葒……唉!好像還不懂耶,是真的不懂,還是不願懂?

  「那……我可以用我的愛和一生把你買回來!」潘靜葒握拳。

  「潘靜葒,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開的價是不二價!」

  「我知道,所以我也用我的愛和一生──」

  「你不是傅雅茜。」戴陽禎打斷她的話。

  「我比傅雅茜好!」潘靜葒下甘。

  「靜葒,陽禎說過那是「不二價」,就算你比她好,你不是「傅雅茜」,就代表是「二價」,不是陽禎要的。」

  「我們走吧!幸好今天是你打工的最後一天,以後就不必和這些莫名其妙惹人厭的傢伙攪和了。」戴陽禎將傅雅茜帶走,不想再理會這些多管閒事的人。

  「陽禎哥!」潘靜葒追喊。

  「靜葒,別再鬧了。」李品綸抓住她。

  「品綸哥,你怎麼可以說我在鬧呢?是傅雅茜太過分了──」

  「潘靜葒,死纏爛打太難看了。」李品綸雖然笑著,不過語調冷了下來。「學著接受現實,接受就是有男人受不了你、討厭你,這樣很困難嗎?」

  「品綸哥?」潘靜葒揪著衣襟,一臉哀慟欲絕。

  「老闆!」其他人不忍心的喊。

  「你們也該適可而止了!要當個睜眼瞎子疼寵你們心目中的公主是你們的事,不過我奉勸你們,不要盲目到惹禍上身!」

  李品綸掃了眾人一眼,他是不在乎員工的私德沒錯,只要不影響到工作他都沒關係,對潘靜葒的一再縱容,也是因為看在謝育儒的份上,可是她已經太超過了,再讓她胡搞下去,別說是潘靜葒自己遭殃,連整個工作室都會被她給拖下水,憑傅氏,要毀掉這樣一問小小的工作室,就像呼吸一樣簡單!

  「要不是傅小姐不計較你們之前的惡整,你們以為你們可以安然無事嗎?」

  眾人心虛的撇開眼,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品綸哥,你別怪他們,是我的錯,大家只是心疼我,才會去做那些事。」潘靜葒柔弱的求情,她很清楚通常這樣,大家就會非常感動,更加心疼她。

  「靜葒──」果然眾人又是一陣感動。

  「本來就是你的錯,是你故意誤導大家,讓大家以為你受到傅雅茜的欺負,不是嗎?」誰知李品綸卻附和著她的話,還戳破了她的詭計。

  「沒有,我沒有,品綸哥,你怎麼可以這樣誤解我?」她搖著頭,一臉傷痛不敢置信。「我知道傅小姐後台強硬,品綸哥或許是不得已的,可是這樣污蠛我,我……我好難過──」

  「你瞧,現在又在誤導大家說是雅茜對我施壓,逼我欺負你。」李品綸冷笑道:「你們聽了她的話,也是這樣想的吧!」

  眾人一陣沉默,算是默認了。

  「靜葒,你真的──」有人猶豫的開口了,但是沒有問完。

  潘靜葒低著頭,沉靜了下來。

  「我沒有遭到任何施壓,不過有件事你倒是說對了,傅雅茜後台強硬。」李品綸斂了笑,冷沉的說:「你們或許不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傅氏最出名的,不是他們的權勢財富或任何豐功偉業,而是他們對家人極端的護短,他們不容許有任何人欺負他們的家人,這樣你們瞭解了嗎?」

  眾人一片死寂。

  「靜葒,過去我不管,是看在你姊夫的份上,你若是不懂適可而止,繼續這麼自以為是不願看清現實,也許會被當作有精神疾病。雅茜不會對你怎樣,但是被她家手握大權的那幾位家人得知的話,他們可能會為了避免歷史重演,在你對雅茜造成更大傷害之前,先一步把你送進精神病院,讓你一輩子不見天日是很簡單的唷!」

  潘靜葒微微顫抖,想到今天下午她在網路上查到的一些有關傅氏的新聞。

  李品綸說的是那個因為暗戀傅氏太子爺,所以綁架太子爺的女友的男人?還是那個害傅氏大房二千金成為植物人的女人?

  不,她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真的有病,她沒有!

  但是……也許他們也沒有呢?

  「他們以為他們可以……一手遮天嗎?」她顫抖地說。

  「他們不是以為,他們確實可以一手遮天。我很認真的告訴你,你的死活我懶得管,但是我不會讓你把整個工作室都拖下去陪葬,從現在開始,你若再有任何一絲絲詭計,不用傅氏動手,我會先趕你出去,懂嗎?」李品綸拍拍她的肩。「我言盡於此,你,還有你們,好自為之。」

  李品綸轉身離開,今天就早點下班吧,明天首展他們還有得忙呢!



第十章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醒過來,微睜開眼,身旁的人不在。

  傅雅茜有些疑惑的坐起身,望向浴室,沒有燈光透出。

  這個時間他會去哪裡?

  抓起睡袍穿上,她慢慢的定出臥房,立即看見房門虛掩的客房透出燈光。

  她上前,從門縫望進去,看見戴陽禎站在桌前,雙手垂放在身側,低垂著頭,動也不動。

  他那高大的背影,不知為何給她一種寂寞蕭瑟的感覺。

  她一直覺得他灑脫任性,覺得他活得比任何人都自我瀟灑,就連心血被剝奪,他也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她是不是疏忽了什麼?

  揪著衣襟的手倏地一緊,她……太粗心了,自己的心血被人剝奪糟蹋,怎麼可能不在乎呢?

  這些日子以來,都是他在幫她、照顧她,她是不是也有能幫他的地方呢?

  她知道有,可是……他並沒有表示他需要幫助,甚至不讓她知道他需要幫助啊!

  手微微一顫,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強者,他的脆弱,只會在他獨處的時候顯露,就像……現在這樣,對著那些照片憑弔著,是他私人的儀式,她無法介入。

  她垂下眼,心痛著無法介入……

  「雅茜?」一聲低喚。「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她回過神來,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房門口。

  「我醒來,沒看見你,就出來看看。」她望著他,發現他已經恢復成平常的樣子了,方纔那蕭瑟落寞的背影,彷彿只是她的想像。

  戴陽禎微微屈膝與她面對面,認真的審視著她。

  「幹麼?」傅雅茜問。

  他沒有回答,又凝視著她一會兒,才朝她伸出手。「過來。」

  「啊?」她怔怔的看著他站在門內對她伸出手。

  「發什麼呆啊,看起來很蠢耶!」他乾脆自己牽起她的手,將她拉進房裡。

  「進來,你上次只看見一張照片吧,我讓你看其他的。」他將她帶到書桌前,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這些照片約A4大小,與展覽的大幅照片不同,是他自己留有的。所有的照片都放在書桌上,就攤在她的面前,這是多麼讓人興奮激動的一刻,她竟然能在展覽之前一睹所有的照片。

  她興奮的看著桌上的照片,最上面一張,是一頭母獅照顧著一頭小獅。

  「這張照片是我在草叢裡埋伏了將近一天,才拍到這個鏡頭,這隻小獅子非常調皮,那個時候它是受母獅看管的,你瞧,母獅子咬著它的尾巴,是在制止它到處擾亂安寧。」

  傅雅茜感動的輕撫著照片。

  「這張照片是這次的成果中,我最喜歡的一張。」他也伸手撫摸著照片上的小獅子。

  戴陽禎一張一張的介紹,解說著當初拍照的狀況和情景,直到所有照片都看完。

  「不要──」她低哺。

  「什麼?」他偏頭望向她。

  「這樣不行!」傅雅茜抬手揪住他的手臂,仰頭嚴肅的望著他。「他沒有資格得到這些照片,不要給他!」

  「雅茜,我根本不在乎──」

  「你當然在乎!」她拚命搖頭,不再被他粉飾太平的功夫給騙了。「這些照片到明天,就變成屠耀定的了,你若不在乎,就不會三更半夜跑來這裡!」

  「我只是睡不著,看看而已。」戴陽禎抬手揉揉她的頭。

  「你不是,你是在憑弔將失去的部分靈魂!」她心痛的望著他。「你愛它們,你捨不得它們,你甚至因為讓它們成為屠耀定的工具而痛恨自己,你明明──」

  「別說了。」戴陽禎打斷她。「不要再說了,雅茜。」他開始收拾照片,將它們一一放入硬紙盒裡。

  「為什麼?」傅雅茜突然垂下頭,低低的喃問。

  「雅茜,別這樣,別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好嗎?」

  「不好。」她斷然道。「如果你是真的不在乎,那麼對於屠耀定的所作所為我也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是啊!」

  「我是不在乎。」他蹙眉。

  「說謊!」傅雅茜駁斥,從硬紙盒裡拿出照片遞到他眼前。「你看著它們,告訴我,你不在乎它們被屠耀定利用、糟蹋!」

  「雅茜!」他瞪著她,眼底有著壓抑的憤怒,搶過她手上的照片放回去,將紙盒蓋起來。

  「我不希望看見你一直傷害自己,你覺得虧欠你母親,想要補償,我可以理解,但是傷害自己絕對不是你母親願意看見的,你懂不懂?」

  「我沒有傷害自己,我只是做皆大歡喜的事。」

  傅雅茜搖頭。「如果你真的認為這是皆大歡喜,那你敢把真相告訴你母親嗎?你敢讓她知道嗎?」

  戴陽禎咬牙瞪著她。

  「你不敢,對吧,因為你知道這樣是錯的,你這樣做只是在重複過去的悲劇,付出代價的,只有你和愛你的人,會歡喜的人只有屠耀定,這叫做親痛仇快!」傅雅茜揪著他的衣襟,仰頭痛心地望著他。

  「別說了。」他沉沉的說。

  「你明明在乎,明明自己傷心著、壓抑著,叫我怎能視而不見?每「出賣」一張照片,你的心就缺了一角,你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出事的!讓我幫你,屠耀定的父親是商場上的人,他絕對不會想得罪傅氏,所以──」

  「夠了!我說夠了!傅雅茜!」他大吼。

  傅雅茜嚇了一跳,閉上嘴,瞪著他。

  「你什麼都不懂!」他抓住她的臂膀,咬牙怒道:「不過是大小姐玩辦家家酒,就真的以為自己體驗了窮困!你懂什麼叫絕望嗎?就算你自力更生,你的背後依然有強大的靠山,隨時隨地準備伸出援手,你有恃無恐,才敢這樣玩不是嗎?」

  她僵住了,錯愕的瞪著他。

  原來……他是這麼想的?自己的舉動在他眼裡,只是辦家家酒、一個可笑的遊戲,毫無意義?

  可是……就算如此,她還是想勸醒他……

  「這──」她想開口,可是喉嚨像被鎖住般,幾乎無法出聲,她清了清喉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件事,和我是不是玩辦家家酒、我懂不懂窮困、懂不懂真正的絕望無關──」

  「如果你不懂得真正的絕望是什麼滋味,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他大吼。

  「憑什麼?」

  她又驚又痛的瞪著他,她想幫他,想分擔他的苦痛和哀傷,可是……他不需要她。

  「我懂了,我已經完全瞭解了──」傅雅茜黯然的點了點頭,喃喃低語。「原來你是這麼看我的啊──」

  她哀傷失望的樣子讓他清醒了過來,立即後悔不已。

  「雅茜──」

  她掙開他的手,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只是明白了事實,你心裡只把我當作一個玩家家酒的可笑千金小姐,不是能讓你倚靠,能分擔你痛苦的伴侶,我……懂了──」她深吸了口氣。

  「抱歉,我太一相情願了,我想我又做了蠢事了。」

  「雅茜,不是這樣的!」戴陽禎急了。

  「別說了,我想我們都累了。」她很平靜的說,對他點點頭。「對不起,今晚……剩幾個小時天就亮了,就請你睡客房吧!」

  「雅茜──」他伸出手想握她的手。

  「我去睡了。」她避開他的手,低低的說了一聲,轉身離開。

  戴陽禎看著自己落空的手,懊惱的低咒一聲,一拳擊向牆壁。

  傅雅茜躺在床上,睜著乾澀的眼,凝望著黑暗的臥房。

  這種想哭也哭不出來,心痛得想死去的感覺,這種冷到骨子裡,棉被再怎麼保暖厚實也溫暖不了的感覺,是什麼?

  他們愛得太容易,感情來得太快,瞭解卻太少。

  她並不怪他,是她的錯,她太過急於分擔他的一切,卻忽略了他還沒準備好釋出他隱藏最深的那部分,在他第一次喝止她時,她就應該閉嘴,可是她沒有,還步步進逼,血淋淋的扯開他的傷口,毫下留情。

  她很清楚,是她踩到了他的痛腳,他一時急了,才會口不擇言,只想藉此來強調她是錯的,是她不瞭解他的痛。

  沒痛過的人就不瞭解痛的感覺嗎?

  或許瞭解,但是無法體會,就像她。

  或許他說的也沒錯,她是有恃無恐,就算眼前的生活過得再怎麼清苦拮据,她心裡也知道,自己隨時都能結束這種清貧的生活,所以,這陣子貧困的生活只是讓她「瞭解」何謂貧困,但是無法真正「體會」那種走投無路的絕望。

  明天呢?她要怎麼面對他?

  在得知自己只是一個笑話之後,她該怎麼面對他?

  手機簡訊鈴聲響起,她眨眨乾澀的眼,慢慢的坐起身,拿起手機打開,她猶豫了一下,才按下確定鍵,打開簡訊。

  對不起

  只有短短三個字,一句道歉。

  乾澀的眼開始濕潤,眼淚終於掉下來,她雙手將手機緊握在胸前,哭得無法自己。

  又一通簡訊進來,她再打開。

  別哭

  她看了,卻哭得更加厲害。

  然後房門被打開了,她沒有發現,只是哭得好傷心。

  戴陽禎一臉心痛,悄然無聲的走到床邊坐下,從後面擁抱住她。

  「走開──」她哽咽的趕人。「我不要……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你不要哭,我就離開。」他沒有放開她。

  好痛,沒想到她一句「不要你了」,竟然會讓他這麼痛。

  「嗚嗚……哇──」她哭得更加難過。「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他哭笑不得,明明是她說不要他的……唉!

  「我要!我要你!」他抱緊她。「雅茜……對不起,我胡言亂語,對不起──」他在她耳邊低喃,不停下停的說著。

  在他一下一下的拍撫下,她最後在他懷裡哭到睡著了。

  戴陽禎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側身躺下,靜靜的望著她淚痕未乾的臉龐,以及偶爾還會抽泣一聲的可憐模樣。

  抬手溫柔的為她輕拭淚痕,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看進了他的靈魂深處。

  其實她說的全都沒錯,他確實是在憑弔,就是因為沒錯,所以他慌了、急了,被那一針見血的言詞給扎痛了,才會像只手掌被紮了根刺的熊一樣暴跳了起來。

  現在,不管是他真的不自覺,或是刻意不去想,那層粉飾太平的假象都已經被她掀去,接下來呢?

  他該怎麼做?還能自欺下去嗎?

  望著她,雖然他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是他卻知道,繼續自欺的話,很可能就會……失去她!

  手指輕輕的、溫柔的梳過她柔軟的發,最後,一聲歎息輕輕逸出。

  

  「真難得,你今天竟然會出現!」李品綸看見從不出席展覽的戴陽禎出現,驚訝不已。「你看見屠耀定那傢伙看見你之後臉色都變了嗎?他一定以為你想來搞什麼鬼吧!」

  戴陽禎坐在李品綸在展場的臨時辦公室裡,沉默不語。

  「怎麼了?」李品綸發現他不對勁。「雅茜呢?」

  「她說要去拜訪她在台灣的親人。」他悶悶的說。並且堅定的拒絕他的陪同。

  「喔!」李品綸觀察著他的表情。「你們昨晚回去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品綸,你覺得我該怎麼做?」他突然問。

  「你沒頭沒腦的,我怎麼知道你問什麼?」

  「我想結束這一切,我不想再受制於屠耀定的要脅,你覺得我有勝算嗎?我能保護得了我的母親嗎?」

  「陽禎,你已經長大了,你不再是無助的小孩,你不再無能為力,你已經擁有強大的力量了。」李品綸認真的說。「再說,屠清永是商場上的人,光是得知「繼子」將會成為傅氏的女婿,和你巴結攀關係都來不及了,絕對不可能再禁止你們母子相見,如果屠清永那邊沒問題,屠耀定又能拿你母親怎樣?」

  「我的問題我會自己解決,我絕對不會利用傅氏!」戴陽禎說。

  「陽禎,你該不會覺得自卑吧?」李品綸挑眉。

  「胡說什麼?」他皺眉。

  「好,不說自卑,你要說自尊也可以,你的自尊心不容得你利用傅氏解決自己的問題,是嗎?」

  「不談這個,你幫我叫屠耀定進來,我要和他談一談。」

  「OK,不談就不談,不過愛一個人哪還顧得了什麼顏面自尊的,你顧了你的自尊,卻傷了她的心,你不會心疼不捨嗎?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我去把人叫進來。」

  他……自卑嗎?

  戴陽禎低下頭,他確實傷了雅茜的心,確實心疼不捨到很想殺了自己,顧了自尊,他並沒有比較好過。

  如果昨晚他不要那麼固執,不要拒絕她,那麼昨夜的傷痕就不會發生,他們會親密的做愛,然後一同迎接黎明,再一同去拜訪師父,甚至是去拜訪她的親人。

  愛一個人就顧不得顏面自尊了,是嗎?

  辦公室的門打開,屠耀定走了進來。

  「聽說你要和我談一談。」屠耀定直言。

  戴陽禎站了起來。「我有兩件事要說,第一,這是威爾最後一次的攝影展,以後,我不會再將照片交出來了。」

  讓戴陽禎意外的是,屠耀定沒有生氣怒罵,只是微瞇起眼看著他。

  「你不顧你的母親了?」好一會兒,屠耀定才終於開口。

  戴陽禎望著他,其實,他從來不覺得母親需要保護,她在屠家生活得不錯,他之所以一直任由屠耀定拿母親要脅,不是因為相信他會對母親下利,只是想藉此當作是對母親的補償,但是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就像雅茜說的,這不僅不是補償,反而是一種傷害,所以,該結束了。

  「關於母親,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戴陽禎凝視著他。「我的母親,往後就繼續拜託你們照顧了。」

  「什麼?」屠耀定一愣。「你不打算把她搶走了?」

  「我並沒有打算搶回母親。」戴陽禎微怔。「難不成你和你父親都以為我要搶走她?」

  屠耀定突然撇開臉。「我們根本不認為你有那個本事!憑你根本不可能!」

  原來……如此嗎?

  「屠耀定,你奪走「威爾」的目的是什麼?」戴陽禎突然問。

  「哪有什麼目的,我就是看你下順眼,不讓你飛黃騰達,怎樣!」屠耀定傲慢的說。

  「你該不會是擔心我飛黃騰達之後,就有能力把母親接走吧?」

  「你懂什麼!」屠耀定瞪他。「從我有記憶來,我的母親就是她,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是又怎樣?她還是我唯一的母親!我一直以為我也是她唯一的兒子,有一天卻發現,她竟然有一個親生的兒子,而且心心唸唸的總是那個親生兒子,一個混幫派的不良少年!她甚至因為你而自殺!」

  「你根本不知道當初我和我父親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將母親緊急送醫,又是用什麼心情守著在鬼門關徘徊的母親?結果呢?你出名了,飛黃騰達了,就想來搶走她,憑什麼?我告訴你,我恨死你了!就算要和傅氏為敵,我和父親也不在乎!」

  原來如此啊!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母親搶回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信不信由你,不過你可以想想,我每次到世界各地拍照就是幾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我怎麼可能接回母親之後,又讓她孤單的生活呢?」

  屠耀定沉默了。

  「我知道她愛你們,她在屠家過得很好,我和她,只是互相覺得愧疚,想要補償對方。」他看了看時間,知道預定的記者會要開始了。「事情就是這樣,我提出了兩件事,你覺得呢?」

  屠耀定瞪著他,一會兒才開口,語氣已經和緩許多。

  「我對「威爾」本來就沒有多大的興趣,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等一下記者會我會順便宣佈。至於第二件事……我有一個條件。」

  他狐疑。「什麼條件?」

  「你必須答應,有空的時候回家探望媽媽。」屠耀定說。

  戴陽禎訝異的望著他,他說「回家」耶!

  「看……看什麼?我只是希望媽媽開心一點,完全和你沒有關係,我絕對不會承認你是我的弟弟,你也不准叫我哥哥!」

  「我才不會叫你哥哥。」他哼道。

  「你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沒資格當你哥哥嗎?是怎樣?」

  「喂!難不成你很想當我哥哥啊?」

  「誰想啊!你作夢吧你!」

  「兩位。」李品綸打開門。「打擾你們,不過記者會時間已經到了。」在門外把風果然很值得,萬萬沒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真想大喊一聲「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我走了。」屠耀定拉了一下衣襟,看了戴陽禎一眼,便離開辦公室。

  「真是……出人意料的轉折。」戴陽禎抹了抹臉。

  「的確。」李品綸附和。「不過現在不是你感歎的時候。」

  「怎麼?」他問。

  「剛剛你師母打電話給我,說雅茜離開了。」

  「離開?」戴陽禎不解。「去哪裡?師母怎麼會知道雅茜?又幹麼打電話給你?」

  「你和雅茜真是一對寶呢,竟然都不知道你師父師母,其實就是雅茜的大姑姑和大姑丈。」

  戴陽禎錯愕。

  「至於離開,意思應該很明顯不是嗎?」李品綸漾著狐狸笑。

  那傢伙打算離開他?

  就這樣?她打算不告而別,連個機會也不給他?

  「她竟然敢逃走!」他咬牙。「她以為我會就這樣放手嗎?」

  「要不然你想怎樣?」李品綸笑問。

  「當然是把她抓回來啊!」他怒道。

  「抓回來之後呢?」

  「哼,她敢做就要敢當,敢不告而別,我一定會好好的整治她!」戴陽禎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

  等他把她抓回來,他一定會好好的……好好的跟她道歉,請她原諒,然後狠狠的愛她幾回,讓她累得下不了床,看她還能跑到哪去!

  戴陽禎匆匆回到公寓,拿來行李箱開始打包行李,打算飛到紐約去逮人。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手機鈴聲,他一怔,那不是雅茜的手機鈴聲嗎?

  他立即丟下正在打包的行李衝出客房,聲音是從主臥室傳來的,她是忘了帶手機,還是……

  「喂?」

  他聽見她接手機的聲音。

  她在,她還沒離開。

  他鬆了口氣,有些虛脫的靠著牆,這時他才真正領悟,管他什麼千金小姐高攀不高攀,什麼自尊顏面更是個屁,他只要她!

  就在他準備進去告訴她時,主臥室的房門猛地打開,傅雅茜衝了出來,一看見他,立即街上前抓住他。

  「你要走了?你要離開我了?」她驚慌的喊,瞬間紅了眼眶。

  「雅茜?」她怎麼……

  「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我不顧你的感受大放厥詞,我──」

  他低頭封住她的唇,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以為他要離開她,不過他知道事有蹊蹺。

  「冷靜下來了嗎?」良久,他才放開她的唇,兩人氣息微喘的望著彼此。

  「嗯。」她點頭。

  「我沒有要離開。」

  「真的嗎?我以為──」傅雅茜一頓,從敞開的客房門,她看見他整理到一半的行李。「你在整理行李!」

  「那是為了去追你。」他說。

  「追我?」傅雅茜不解。

  「因為我也以為你離開了,打算飛到紐約去把你追回來。」

  「什麼?我不懂──」她搖頭。

  「我想我們都被耍了。」他歎氣,他應該注意到李品綸的狐狸笑才對,卻因為乍聽到她要離開而亂了心神。

  「被耍?」她更糊塗了。

  「那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們都沒有要離開對方,也都沒有責怪對方,這樣就好了。」戴陽禎抱緊她。「不過雖然你不責怪我,但是我還是要向你道歉,我很混蛋,我知道,昨天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嗎?」他在她耳畔低聲道歉。

  「嗯。」她回抱著他。

  「雅茜,我已經和屠耀定把話說清楚,也把我和屠家的問題解決了,結果他根本不是什麼壞蛋,只是一個有戀母情結的傢伙罷了。所以,談完的結果是威爾要退隱了,今年是威爾最後一次展覽。」他認真的望著她。

  「那你呢?不繼續攝影嗎?」如果不,那她的願望呢?

  「當然會繼續,以後會由「戴陽禎」嶄露頭角,你覺得如何?」

  「只有一個問題。」傅雅茜說。

  「請問。」

  「我可以當你的攝影助理嗎?」她一直很希望能當「威爾」的攝影助理,現在直接當「戴陽禎」的也行。

  「你用餐速度太慢了,而且我去的地方都很危險,很辛苦,你──」

  這回,輪到他的唇被封住。

  傅雅茜熱情的吻著他,無妨,反正到時候她總會有辦法讓他帶著她走。



尾聲

  這裡是內布拉斯加州普拉特河的一處鳥類保護區。

  嚴寒刺骨的黎明之前,在一條結凍的小溪上,兩條身影藏身在此處,正在見識一個自然界最壯觀的奇景之一,數千隻的加拿大鶴在春季遷徒途中,在此暫棲一晚。

  「天快亮了。」戴陽禎低聲對身旁的人說。

  相機早已架好,矗立在他們前方,就等著數千隻鶴展開兩公尺左右的雙翼,拖著長長的雙足飛上天際的那一瞬間。

  「昨天大哥和我聯絡。」傅雅茜睜著眼,專注的望著前方那壯觀的奇景,一邊閒聊似的開口,吐納間白霧飄飛,就算在這樣酷寒的氣溫下等了一夜,亦不減她眼底的神采奕奕。

  「說了什麼嗎?」戴陽禎專注地盯著鏡頭,表情是愉悅的,有些心不在焉的問。

  「他說──」她喃喃,拿出自己的寶貝相機,對準著那龐大數量的鶴群。「我們出來已經半年多了,距離我們說好回去的時間只剩下一周,提醒我們別忘了。」

  「只剩一周啊──」戴陽禎也喃喃地說道,一會兒,身子挺直了起來,四周鶴群的吵雜聲漸漸響亮,幾乎震動了附近的沼澤。「來了!」他說。

  傅雅茜也拿好相機,屏息以待,下一瞬間,鶴群震翅高飛,它們發出的噪音幾乎已達震耳欲聾的境地了。

  不知過了多久,鶴群終於離去。

  「嘩──」她讚歎,眼底臉上滿是興奮的表情,激動的望向身旁的人。「實在太驚人了,好壯觀喔!」

  「是啊,就算之前已經看過幾次,但是每一次都還是覺得很驚人。」戴陽禎笑望著她,伸手一把將她拉了過來,低頭印上她凍得有些發紫的唇。

  良久,兩人的身體都熱了起來,才慢慢的分開。

  「怎樣?趕得回去嗎?」她笑望著他。

  「不知道,我和攝影隊約好要前往明尼蘇達州,我之前在那邊的森林近距離拍攝到北美灰狼──」

  「我懷孕了。」傅雅茜喃喃地打斷他。

  戴陽禎呆住,收拾相機的動作停了下來,錯愕的望著她。

  「大哥說婚禮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我們回去。」她忍著笑,用著不在乎的口氣說著。「當然啦,你已經和攝影隊約好了也沒辦法,我們就先去找灰狼──」

  「閉嘴!」戴陽禎總算回過神來,低吼一聲,再次低頭封住她叨叨不休、漾著調皮笑容的唇,好一會兒才放開她。「確定嗎?」

  「嗯哼,我的MC一向準時,這個月已經遲了十幾天了,八九不離十吧!」

  「我們馬上回家。」他立即說。

  「可是灰狼──」

  「你還說!」他橫她一眼。「你這傢伙明明把我吃得死死的,少一副委屈的樣子。」

  「嘻嘻。」她調皮的一笑,窩進他的懷裡。

  戴陽禎擁住她,好久好久都沒有說話,她知道,他激動的情緒尚未平復。

  「你懷孕了──」他終於歎息的低喃。

  「嗯,我懷孕了。」她笑。

  「你懷孕了,前幾天你還從那個土牆上跳下來!」他突然抓著她的手臂推開她,控訴的瞪著她。

  「哦!」糟糕。「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而且土牆又不高。」

  「前天,車子都還沒停下,你就從吉普車上跳下去,那時候你早就知道了吧!」

  「呃,可是車子速度很慢──」

  「凌晨的時候,叫你安分一點你不聽,結果在冰上滑倒!」

  「沒有真的滑倒啦,你不是拉住我了嗎?」她低著頭,無力的抗辯。

  「你這傢伙,這次回去以後我一定要把你鎖起來,再也不讓你──」

  傅雅茜撲向前吻住他。

  「你別想用這招來轉移──」他掙脫她的唇,低吼抗議。

  她再接再厲,再次吻住他,用熱情攻陷他。

  「你這……傢伙──」戴陽禎勉強掙扎,漸漸潰敗,最後徹底投降。

  「有我的陪伴比較好吧。」她抵著他的唇輕聲的說,深情的眸凝望著他。

  他吁了口氣,額抵著她的,他承認她說的對,他甚至懷疑以後他若真的單獨出來,搞不好會歸心似箭,不會再像過去和現在這樣流連忘返了。

  「婚禮都準備好了?」

  「好像是。」

  「婚禮上如果缺了新郎和新娘,就太說不過去了,我們回家吧!回家結婚,待產。」

  「你會留下來陪我嗎?」傅雅茜笑問,其實並不擔心。

  戴陽禎笑,用鼻尖親暱地觸著她的鼻尖。

  「就算大象來拉也拉不走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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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喔~
讓人想要看其他傅家人的故事呢~
尤其是他師傅~
謝謝分享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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