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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豪門惡媳 作者:心寵

豪門惡媳 作者:心寵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hembioorg 您是第998個瀏覽者
文案

唉唷,事情怎麼會鬧得這麼大——
心無大志的她原本只想單純的「轉大人」,
卻眼光太好的挑到一個鑲金包鑽的總裁。
都怪那夜的荷爾蒙太高昂,小蝌蚪又太強壯,
所以現在落得坐在百萬大床上發呆的下場。
豪門媳婦果然不好當——
聽說婆婆愛玩牌,她好心提醒不要像她阿嬤掛在牌桌上,
她卻氣得像只紅蝦噗噗跳!
還好當豪門老婆還不賴,老公簡直把她當成菩薩在祀奉,
為了幫他分憂解勞,她將他名下的房子吉屋出租,
當了「包租公」的他,一定會說她很賢慧的,呵呵!
哪知,她的好好老公知道後竟然氣得像紅蝦二號,
說她「金屋藏小狼狗」,要跟她離婚?!


惡媳大變身 心寵

  按理說,這個月應該出「歡迎盜我家」系列之二,可是忽然跑出這本現代稿,實在令心寵自己也始料未及。  

  其實這一本《豪門惡媳》,在原來計劃中,是與《平民天王》人物相關的一個姊妹篇,可惜心寵不爭氣,寫完後沒能過稿,於是耽擱下來,另寫了「歡迎盜我家」系列,原打算等三本古裝小說統統完成後,再回過頭來修改,如果實在找不到修改的靈感,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好了,可是絮絹一通電話打來竟讓我措手不及。  

  「我覺得《豪門惡媳》這個名字取得不錯,放棄了有點可惜。」她說,「所以你要趕快修改,爭取能夠在一月份出書哦!」  

  嗄?原來願意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都是因為這本書的名字可愛啊……  

  「另外,因為書名確實不錯,」她又補充,「所以,我叫另外一個作者寫了本《寒門悍夫》,打算跟你這本做成套書。」  

  腦袋裡轟隆一聲,我立刻涕淚交加,沒料到能獲得如此殊榮!  

  天啊,書名,當初我取你的時候,只是因為看賈永婕上「大小愛吃」而忽然想到的,可沒料到你有如此光輝的前途啊∼∼  

  所以我還能說什麼呢?趕快老老實實回去修稿,不敢再倦怠偷懶。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寫書,那隨時放棄都無所謂,可現在要做成套書,就有了一種集體的責任感,不能再任性胡為。  

  在短短的時間內,要把原作做多於百分之八十的大修整,的確很讓我苦惱,很感謝編輯給了我許多意見,終於將稿子完成。  

  不過,稿子完成的時候,它已經跟《平民天王》沒有任何關係了,因為男女主角的名字我都修掉了。  

  有時候寫系列稿,有一個很大的苦惱,就是如何調和前後兩本的一致,既要完成不同的情節,又要有人物的互補,稍有不慎就會自相矛盾或者重複,故事變得索然無味。  

  所以,在橋段沒有辦法調和的情況下,我一狠心,就讓《豪門惡媳》失去了姊妹,變成了孤兒。  

  看著最後修定的稿子,心裡忽然生起一種滿足的感覺,就像大刀闊斧、披荊斬棘之後,終於到達峰頂,看到寬闊的美景一般。原本一直沉浸在古代稿的悲憫氛圍之中,現在卻已完全跳脫出來,寫了一個溫馨可愛的現代故事。  

  說老實話,這一本確實比我構思中的古代稿適合在新年的一月出版,因為它沒那麼沉重,能夠配合新年的喜慶氣氛。  

  最後,心寵要跟大家說一聲──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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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個男人在跟蹤她嗎?  

  林芷萱狐疑地朝身後偷瞄了兩眼,忐忑不安。  

  從台北飛往香港的飛機上,她就曾經瞥見到他,之後在入住的酒店大廳,又再次看到他,現在,在這間銅鑼灣最出名的精品店裡,還是遇見了他……  

  他是狗仔嗎?天啊,看來這行業十分興旺,居然連這麼帥的男子也加入了。  

  最初在飛機上,她會在那麼多旅客之中惟獨注意到他,就是因為他有一張英俊非凡的臉。那張臉帶點中西混血兒的味道,高挺的鼻樑,幽深的雙眼,還有不笑卻自然上揚的嘴角,讓人一看就不自覺被吸引。  

  此刻,他坐在精品店的沙發區,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散,但沒有拿起相機偷拍,只是悠閒地飲著茶,跟其他等待女友試穿的男子沒什麼兩樣。但她注意到,之前他走進精品店大門的時候,身旁並沒有女伴。  

  他的衣著甚有品味,雖不是西裝革履,只一身休閒打扮,卻一看就知道衣服的質地十分講究,配色也很賞心悅目,不似一般狗仔隊那般穿著隨便。  

  他到底是什麼人?不知道那樣露骨的打量別人很失態嗎?  

  「林小姐,這是這一季的新款,有四個顏色,剛從巴黎空運過來,建議你都試試,然後挑一件最喜歡的。」店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雖然人在香港,但她林芷萱依舊大名鼎鼎,逛遍整個銅鑼灣,十間精品店有八家的店員叫得出她的名字,除去她身為名模,經常在國際中文版的雜誌上亮相外,店員們認識她還有一個原因──她是家喻戶曉的「購物狂」。  

  據說購物狂是一種病,很多年前,她忽然染上這種病,只要一買東西整個人就變得異樣興奮,於是手裡的卡一刷再刷,直到刷爆……不過她不會像時下的卡奴那樣以卡養卡,大欠卡債,而是自己賺多少就花多少,不給別人增添一絲麻煩。  

  她被稱為名模已經有兩、三年,賺的錢算起來也應該不少,可惜沒有一塊錢存下來,買的東西快堆成山,卻買不起房子,一直住在父母留給她和姊姊的小小公寓裡,狹窄的床上她睡一半,名牌包包睡另一半。  

  她知道這樣的生活很不正常,也很想戒掉亂買東西的毛病,為此她用盡各種治療方法,有一次甚至差點剁去一根手指頭,可惜,毛病依然沒改。  

  「林小姐,你想先試哪一件?」店員的聲音再次響起,把入神的她喚醒。  

  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林芷萱有點猶豫不決。  

  這四件同款上衣她只在身上比了一下,便喜歡得不得了,大紅的艷麗、淺藍的清爽、粉紅的嬌嫩、雪白的晶瑩,款式雖然相同,可是顏色一變,感覺就全變了。  

  既然都喜歡,那就全買了吧!「我都要!」她聽見自己回答。  

  「嗄?」店員似乎被她嚇了一跳,但遇到如此豪氣的客人,當然也不會勸阻,只是結結巴巴地道:「林……林小姐,你要不要再看看別的款式?」  

  「不必了,就要我剛才挑的那些。」再買下去,恐怕她的卡就要刷爆了!所以地得及時收手,以便全身而退。  

  店員必恭必敬地拿著她的卡走向收銀台,不一會兒又折了回來。  

  「對不起,林小姐,你的額度……」  

  「不夠?」林芷萱一怔。  

  「你剛才挑了六雙鞋子、五件洋裝、兩套晚禮服、三個包包、四件同款不同色的上衣,一共是十萬四千八百塊港幣……」  

  「我的卡刷爆了?」林芷萱忍不住驚叫。  

  「還好啦!」店員笑咪咪地回答,「除了卡裡的錢,還差兩百塊就夠了。不過以你這張卡還可以預支五萬……」  

  「不,我不要預支,這兩百塊我付現!」她雖然是購物狂,可有一條基本原則──堅決不欠卡債!  

  她立刻緊張地低頭翻現金,她出門一向帶卡不帶錢,身上頂多只留一些車費……完蛋了!此刻抖光錢包裡的硬幣,她也只有一百八十塊港幣。  

  還差二十塊,怎麼辦?  

  如果在台北,還可以打電話叫老姊來救她,這會兒要向誰求救?  

  陪她來香港工作的經紀人天天罵她是購物狂,她怎麼好意思拉下臉去找罵?可是……除了經紀人,她又找不到借錢的人啊!嗚……怎麼辦?好丟臉哦!堂堂名模付不出區區二十塊,叫她日後怎麼在江湖上行走?  

  「林小姐,如果你錢不夠的話,可以少買一樣東西。」店員善意地建議。  

  不,這些東西她都好喜歡,台北又沒有賣,如果不把它們帶回家,她作夢都不會安寧的!  

  正在萬般苦惱之際,忽然一抬頭,看到那個坐在沙發上的男子嘴角露出微諷的笑意,她不由得火冒三丈。  

  哼,這個臭男人,跟蹤她就算了,沒禮貌地盯著她看了半天也算了,現在居然還敢嘲笑她?簡直得寸進尺!  

  她林芷萱除了購物狂這名號非浪得虛名之外,還以脾氣火爆聞名,今天這小子自己找死,她就讓他見識見識,她可是不是好惹的!  

  「這位先生,」將手中的衣衫一甩,大步踱到他面前,揚聲道:「請問我們認識嗎?」  

  「呃?」男子一怔,用很奇怪的語句回答,「算起來,應該是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一直跟蹤我?」  

  「我有跟蹤你嗎?」對方一臉無辜。  

  「不要以為我沒有注意到,之前在飛機上和酒店裡,我都有看到你!現在又在這裡遇見你,這怎麼解釋?」她不客氣的猛瞪。  

  「那只是彷巧邂逅而已。」他攤攤手,明顯敷衍。  

  「那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聞言,她火氣更盛的怒吼。  

  「因為我覺得小姐你長得很漂亮啊。」男子笑嘻嘻的,一臉不知羞恥的模樣。  

  「是嗎?」林芷萱忍住火氣,「可是先生,你知不知道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一直盯著別人看,是不禮貌的行為?」  

  「哦,那我道歉好了。」他很爽快地答。  

  「請問你打算用什麼方式向我道歉呢?」  

  「什麼方式?」男子有些詫異,「口頭道歉不行嗎?」  

  「不行!」她眉一挑,腦筋一轉,一個鬼主意倏地成形,「我要你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精神損失?這麼嚴重?!」對方瞪大雙眸。  

  「你要我把你當成偷窺狂抓到派出所嗎?」她恐嚇。  

  「嗄?那還是不要吧……」他微笑,攤開手,「庭外和解,怎麼樣?」  

  「好,給我二十塊!」她像個女王一樣命令。  

  「二十塊?」他再次驚訝。  

  「怎麼,偷看了美女一整天,連二十塊都不想付?」她叉起腰,要錢要得相當理所當然。  

  「不,」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只是覺得二十塊太少。」  

  話未落,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他便從錢包裡抽出兩張鈔票。  

  「看了美女一整天,至少值兩百塊。這裡的錢,除了夠你付買衣服的餘款之外,還夠搭車回酒店。」  

  他似乎一眼便看出她要錢的真正企圖,優雅一笑,將錢塞到她的手裡便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後很久很久,林芷萱仍然在想著之前那個無解的問題──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人呢?  

  ***

  蕭慕人不是狗仔。  

  他覺得自己算是林芷萱的朋友──一個她不認識的朋友。  

  第一次聽到林芷萱這個名字,是三年前,在表弟的酒吧裡。  

  那時候,他懷著當作家的夢想,自費出版了一本小說。  

  在那一本名叫《失蹤》的偵探小說裡,男主角是一名失憶的男子,在僻靜的街角開了一間無人光顧的偵探社,有一天,偵探社終於來了一位客人,拜託他尋找他家失蹤的少爺。  

  男主角在查找的過程中,瞭解到這位失蹤的少爺是一個十分不負責任的人,為了追求自己喜歡的自由生活,扔下父母與偌大的家族企業,獨自在外流浪,八年不與家裡聯繫,弄得全家上下日夜為他擔驚受怕,家族企業也因為後繼無人而日漸凋零,可最後,他驚奇地發現,原來那位「失蹤的少爺」居然就是他自己!  

  八年前,他離家出走,卻在一次車禍中失憶,他的家人為了讓他意識到自己的不負責任,所以引導他去偵察自己的過去。  

  這本小說賣得很不好,因為偵探小說迷們覺得這像一本文藝小說,而文藝小說迷又覺得這是一本偵探小說,雙方都不認可,兩邊都不討好,所以從此,蕭慕人的作家夢就破滅了,只好回歸自己的生活圈,做父母要他做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林芷萱這個名字。  

  「慕人哥,有一個女孩子說她讀過你寫的那本小說哦!」  

  那天,他到表弟的酒吧小坐,表弟小關興奮地告訴他。  

  「哦?」他淡淡地笑,「一定覺得我寫得很差勁吧?」  

  「她覺得很好看,聽說你是我的表哥,還說要寫信給你呢!」  

  「客套話吧?」  

  「不是,她很認真的!還說了好多讀後感給我聽。」  

  「讀後感?」蕭慕人挑挑眉,「比如呢?」  

  「比如……」小關抓耳撓腮,開始拚命回憶,「比如她說,寫這本小說的人,肯定是在寫他自己。」  

  心一顫,蕭慕人身子頓時僵住了。  

  「她還說,寫這本書的人,一定很孤獨。」  

  孤獨?呵呵,是啊,沒有人知道,外表光鮮的大少爺,其實是一個孤獨的人,也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寫的,就是他自己。  

  雖然他沒有失憶,也不是偵探,但他的的確確很想離家出走去過自由的生活,可惜,當他意識到家族交付給他的責任後,就知道自己無法逃脫。  

  可是,這一切居然被一個與他從不相識的女孩子識破了,這讓他有些詫異,又有些感動。  

  「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從不打聽女生姓名的他,生平第一次破了例。  

  「林芷萱。」小關翻開一本時尚雜誌,指著上面一個漂亮的女生,「就是她啦!新生代的模特兒,聽說很有前途哦!她是我們這間酒吧的常客呢,我跟她滿熟的……」  

  沒有再聽表弟的嘮叨,他全心都被那充滿生命力的臉龐吸引。  

  那是一張朝氣蓬勃的臉,有種無所顧忌的神色,是他最嚮往的「自由神采」。  

  從那以後,他就一直留心這個叫做林芷萱的女孩子,看著她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一步一步成為當紅的名模。  

  他知道她的名聲很不好,比如脾氣暴躁,喜歡亂買東西等,但在他心裡,這一切卻不顯得討厭,相反的卻顯得她率真可愛,可能因為他自己是一個被束縛的人,所以對於這樣隨性的女孩子,容易心生好感。  

  他的家族企業雖然涉及層面很廣,卻從來沒有跟演藝圈扯上什麼關係,但為了她,他甚至買下她所在的經紀公司,每當有出名露臉的機會,就會暗中叫主管把機會留給她。  

  他把她當成知音,有著特殊的感情。  

  那一天,他到香港出差,在飛機上一眼便看到了恰巧同機的她。還是第一次,他有機會這樣近距離地長時間看她,他捨不得放棄這樣的機會,顧不得男人的面子,不惜被當作色情狂,腳步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入住她下榻的酒店,甚至尾隨她到街上血拼。  

  纏繞在她身上的目光,終於讓她察覺了他的存在,他很高興她注意到了自己,雖然之後被她當眾一頓怒斥,還敲詐走了兩百塊港幣,不過這段短暫的相處,還是讓他在回到台灣好幾天以後時刻憶起,嘴角浮現笑容。  

  「總裁,您表弟來電,請問現在方便接聽嗎?」秘書的聲音打斷他的回憶。  

  「小關的電話?」蕭慕人蹙起眉頭。這小子搞什麼鬼?很少見他白天打電話來的。  

  拿起話筒,還沒開口,便聽見那端嘰哩呱啦地大叫起來,「喂,慕人哥嗎?新聞,特大的新聞!」  

  「要打仗了嗎?」  

  「比打仗還要厲害!」小關語氣裡滿是神秘,「如果你不是我表哥,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你關心她,才不會打電話告訴你呢!」  

  「她?」蕭慕人抓住關鍵字眼,「她是誰?」  

  「林芷萱啊!」  

  這個名字讓他的心裡頓時一緊。「她怎麼了?」  

  電話裡,小關壓低聲音,「她昨天晚上到酒吧來了,叫我……幫她找個男人一夜情。」  

  「什麼?!」這一回,輪到蕭慕人大叫了。  

  「呵呵,我說了是特大新聞吧!」  

  「她……為什麼啊?」他聽見自己激顫的語調。  

  「也許是寂寞吧,天知道,做她們這一行的,大都很隨便。」小關聳聳肩。  

  「你預備幫她找誰?」  

  「找個帥一點的牛郎吧,要有職業道德,口風緊的。既然林大美人這樣信任我,我也不能讓這件事情洩露出去,害她上報紙頭版,對不對?」  

  蕭慕人一陣沉默。  

  「喂,哥,你在聽嗎?」  

  「小關……幫我做一件事。」  

  ***

  就是這一間,門上的號碼沒錯。  

  林芷萱在酒店的房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自己的心神。  

  那一晚,她喝得有點醉,向熟識的酒保透露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沒料到人家居然如此盡心盡責,第二天便幫她物色到了合適人選,讓原本是酒醉後半真半假的戲言,因為幫忙者的積極,變得想反悔也不行了。  

  輕輕按了一下門鈴,她很希望門後沒有反應,然而,就當她轉身想逃的時候,門忽然打開了,接著一張似曾相識的俊顏呈現在她面前。  

  「你遲到了。」溫和的聲音在嘴角微揚的時候,傳入她的耳朵。  

  「你……」瞪視著眼前的男子,林芷萱臉上堆起難以置信的表情。  

  「還記得我嗎?」蕭慕人笑著伸出兩根指頭,「上星期在香港,兩百塊。」  

  「是你!」她大叫一聲,只想掩面昏倒。  

  「快進來,說不定走廊上有狗仔哦。」他嚇唬著她,同時輕輕一拉,將她帶入房內。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好久都沒有回過神,只是呆呆僵立著不知所措。  

  「是你叫小關找我來的。」蕭慕人莞爾。  

  「我是說……怎麼偏偏是你?」  

  「人生何處不相逢,這說明咱們兩個有緣。」他呵呵笑。  

  「真看不出來,原來你是做這一行的。」林芷萱凝視著他,突然冒出這一句。「怪不得你那天一直盯著我看,是想趁機做生意吧?哼哼,可惜反倒被我敲掉兩百塊。」  

  天啊,她也太能聯想了吧?蕭慕人不由得搖了搖頭。  

  「我也看不出來,原來林大美人也有寂寞的時候。」他回敬。  

  「小關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了?」該死,怎麼不幫她保密?  

  「凡是翻過時尚雜誌的人,都會認識你林大美人的,不要責怪小關。」  

  嗯,這倒是……歎一口氣,林芷萱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我說,你是不是失戀了?」他遞給她一杯酒壓驚,逕自猜測。  

  「為什麼會這樣想?」她挑眉看他。  

  「否則你不會叫小關幫你找個男人一夜情,想必是心中的怨憤要發洩。」  

  「錯了,」林芷萱搖搖頭,「因為前幾天我上了一個成人談話節目。」  

  「我看了。」  

  「主持人當時聊到禁忌話題,問我已經多久沒跟男朋友『那個』了,你還記得我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嗎?」  

  「一年。」他忍住笑。  

  「對呀,我不得不撒謊,總不能承認自己還是處女吧,那一定會惹來更多無聊的輿論,太煩了。」  

  「那就像別的女藝人一樣,社交方面積極一點啊。」  

  「談何容易,現在的男生,不是像色狼,就是像同性戀。」林芷萱哀歎。  

  「所以你就想出了這個主意──玩一夜情?」他不敢苟同的搖搖頭。  

  「既不想再當處女,又不想交男朋友,這似乎是惟一的辦法。」  

  「但也不必找牛郎吧?酒吧裡那麼多黃金單身漢。」  

  「我想來想去,還是牛郎最保險,畢竟人家受過專業訓練,又有職業道德,不會到處亂說。」她忽然斜睨他,「喂,你的口風緊嗎?」  

  「你相信小關嗎?」  

  「他還算老實,是我見過最老實的酒保了。」  

  「既然相信他,就該相信我,因為我是他找來的。」坐到她身側,搖晃杯中紅酒,蕭慕人凝望著她,微微地笑。  

  不知是因為酒氣的緣故,還是他眼眸中動人的神情,林芷萱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熱了起來。  

  「如果改變主意,我可以就這樣一直陪你喝酒聊天。」他靠到沙發背上,完全愜意的語調。  

  「我……沒有改變主意。」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都走到這一步,再反悔就顯得太浪費了。  

  而且這人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男人,至少,她對他沒有厭惡的感覺,臉也屬極品等級,這樣應該不算吃虧吧?  

  「那好,我們現在開始吧。」蕭慕人放下酒杯,緩緩向她靠過來,大掌輕慢地抬起,撫了撫她的耳際。  

  這樣曖昧的碰觸似有電光射入林芷萱的心內,她顫了一下。  

  「不要緊張。」他的唇緩緩湊近,再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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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睜開眼睛,林芷萱便看見躺在她身邊的男人。  

  他仍在熟睡,胸前微微地起伏,令人驚歎的雙眸深深閉著,少了平日的精明,多了一分憨然可愛。  

  高高的鼻子,濃黑劍眉,還有尖挺的下巴……他,像一個融合了西洋與東方所有優秀因子的混血兒。  

  她完全不知道,在那休閒的衣著底下,有著那樣完美的身型和健美的體魄,一想到昨夜他的唇就覆在她嘴上,堅壯的手臂圈擁著自己,她的心就咚咚狂跳起來。  

  已經好久沒對一個男生產生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她臉紅心跳的時候,大概是在五年前。  

  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可並不代表,從來沒有愛過別人。  

  現在她還記得那個男生的名字叫做方子承,不只是他的名字,就連他的模樣,她都深刻印在腦海裡。  

  他是學校的學長,記得那個時候,每天周圍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議論他。  

  他是學校萬眾矚目的明星人物,家境好,功課好,體能好,長得尤其好,也因為從外表看來無可挑剔,所以他成為了「白馬王子」的代言人,學校裡似乎沒有一個女生不想嫁給他。  

  當時她覺得自己是只醜小鴨,而且還是又高又黑,沒有半分我見猶憐優勢的醜小鴨,所以當所有女孩都爭著接近方子承時,惟獨她避而遠之。  

  她喜歡在角落裡偷偷欣賞他,這樣至少他還不會討厭她,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從來不跟女孩子主動說話的他,某一天,卻主動在學校門口等她。  

  「林芷萱,我可以送你回家嗎?」時至今日,她仍然記得他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聲音輕而溫和,像冬天雪上的陽光。  

  第二天,消息迅速蔓延整個學校,人人都在議論他們的事,大家都奇怪方子承怎麼會主動接近像她這樣奇形怪狀的女孩子,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可是自那之後,他天天送她回家,風雨無阻,但卻從來沒有表示過喜歡她,也沒有牽她的手,只是像個大哥兼保鏢一樣,一路上陪著她有說有笑,聊各種話題,帶她避開急駛而過的車。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一天,她終於忍不住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神秘一笑,於是她不敢再追問下去。  

  不過她發現,每天當她安全到家以後,他會站在她家樓下停留一會兒,靜靜地凝望二樓窗口,似乎不捨得離開,所有人都告訴她,當一個男孩子這樣做的時候,就表示他愛上了住在二樓的那個女孩,儘管她仍不敢確定這份感情,卻又時常忍不住甜蜜地幻想,直到那個聖誕節。  

  那一天,他把一個漂亮的盒子交到她的手裡。  

  「這是什麼?」她呆呆地問。  

  「生日禮物。」他回答。  

  「可是我的生日不是聖誕節……」  

  「這是送給你姊姊的生日禮物。」他微笑著說。  

  這一刻,她才完全明白,他要追求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姊姊。  

  他每天放學送她回家,其實只是想在她家門口遇見姊姊,之所以會久久站在樓下,凝望二樓的窗戶──那是她忘記了,姊姊也是一個住在二樓的女孩。  

  多年以後,回憶起真相揭曉時的情景,她仍然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怎麼會誤會他喜歡自己呢?真是異想天開,愚蠢可笑。  

  那年聖誕節過後,她無緣無故生病了,雖然醫生說她會馬上好起來,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感冒而已,可是,她卻一直沒有好。  

  最後,身體好了,她的心卻一直病著,再後來,她就變成了一個購物狂,似乎只有在亂買東西的時候,才可以忘記從前的傷心事,宣洩內心的鬱悶,那種一擲千金的感覺,就像一個從飛機上往下跳的人,在接近地面的最後一刻才打開降落傘,有種瀕臨死亡的快樂。  

  「早安。」  

  一句輕鬆的問候打斷她的沉思,林芷萱嚇了一跳,這才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轉,正支手撐在床頭,含笑注視著她。  

  「早。」她慌忙裹上毯子,起身離得他遠遠的。  

  「我以為你早就走了。」他打了個哈欠。  

  「為什麼?」  

  「小說裡女主角在發生一夜情之後,多半會逃跑的。」  

  「我才不會那麼懦弱!」她嗤之以鼻,「我一定會等到日上三竿,看清楚身邊躺著的人,想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捏捏他的臉頰,告訴自己這一切並非春夢一場。」  

  「有膽量。」蕭慕人點頭讚歎。  

  「否則我豈不是吃虧了?」林芷萱就事論事地道,「這可是要花錢的!」  

  「多謝賞識。」忍住笑,他壞壞的想欺進她,「為了表示對新顧客的答謝,我決定今天延長服務時間。」  

  「可惜我今天還要去走秀。」看著那張桃花臉,心沒來由的漏跳幾拍,可她還是強自鎮定的裝出老練表情,故作遺憾的搖了搖頭。  

  「那就結帳吧!」他也不多做糾纏。  

  「哎呀,我現金只有兩百塊!」翻了翻錢包,林芷萱忽地失聲大叫,拍了拍自己健忘的腦袋,「怎麼辦?要不然一會兒路過樓下銀行的時候,我去領錢吧?」  

  「太麻煩了,用別的東西補償吧。」蕭慕人懶懶地起身穿衣。  

  「什麼東西?」她趕緊背過身,臉不爭氣的發熱。  

  「你身上值錢的東西。」  

  「可惜我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原本的處女之身也許算一樣,可惜現在也失去了。  

  「你的耳環是水鑽還是真鑽?」穿戴整齊後,他瞇起眼,注意到她耳上閃爍的晶亮。  

  「好像是真鑽。」這是姊姊去年登上暢銷書排行榜冠軍以後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在紐約Tiffany總店買的。  

  「那就用它代替服務費。」  

  「那我就真的吃虧了!」她連忙護住耳朵,大聲叫起來,「這個很貴耶!你的服務好像也很一般,我都沒體會到什麼樂趣,不值這個價吧?」她說著違心之論。  

  「小姐,初夜我沒有弄疼你,已經算超一流的服務了。」他只是歎氣,卻不怎麼在乎自己的技術被質疑的事。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  

  「如果你實在不情願,就送我耳環中的一隻就好。」  

  「那我剩下另一隻,怎麼戴?」  

  「拜託,現在不流行戴兩隻一模一樣的耳環了,只戴一隻,或者用別的款式來搭配才不會顯得土。」  

  「好像你說的也對。」林芷萱思索片刻,終於捨得摘下那一克拉亮閃的鑽石耳環,然後咬牙一閉眼,將耳環扔到床上。「快拿走,免得我後悔!」  

  「謝了。」蕭慕人立刻把那微小的石頭放進錢包。  

  「可是你又沒耳洞,要耳環有什麼用呢?」她不禁感到好奇,「這耳環又不成雙,也不能賣個好價錢。」  

  「我當然有用。」他神秘地答,為自己的小小心機沾沾自喜。  

  因為耳環很貴,她是永遠也不會捨得扔掉的。所以,從今以後,每當她戴上那剩下的一隻耳環時,肯定就會想起他,想到這個跟他纏綿的初夜,這樣,他就可以永遠棲身在她的腦海中想忘也忘不了……  

  ***

  「總裁,您怎麼來了?」模特兒經紀公司的主管看到他,十分吃驚。  

  「聽說今天這裡有一場秀,我順路來幫我老媽看看,不過大概沒有她穿得下的衣服就是了。」蕭慕人順口編了個借口,天知道他是來看人,而不是看衣服的。  

  自從上次在酒店分手後,他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那女人了,好幾次想去找她,卻沒來由地心生退怯,完全不像平常果敢的自己,趁著今天的服裝秀,終於找到一個讓自己來看她的借口。  

  目光在綵排的伸展台上搜索,卻沒發現盼望的身影。難道她還在後台換衣服?  

  「經理……」一個服裝助理哭喪著臉從後台走出,拿著今晚即將展示的新裝,幾欲落淚。  

  「怎麼了?」主管關切地問。  

  「這件衣服……破了一個洞。」  

  「什麼?」主管大驚,頓時大怒,「這可是今晚的主打款式,價格不菲,誰把它弄壞的?」  

  「也沒有誰故意把它弄壞,就是從一個模特兒身上脫下來的時候,就發現它破了一個洞。」  

  「那就是那個模特兒弄壞的!」主管斷言,「叫她賠!」  

  「經理,我看算了吧,她也不是故意的,這件衣服這麼貴,她走一場秀的錢可能都不夠買。」  

  「弄壞了就要賠呀,否則叫我們怎麼跟廠商交代?」主管大聲堅持。  

  「可是……我不敢跟她說……」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  

  「她有三頭六臂嗎?是哪個大牌?」  

  「也不是大牌,就是很凶……」  

  「難道……」主管猜出了一二,語氣頓時軟了下來,「是她?」  

  「對對對!」助理露出驚恐的眼神,「就是她。」  

  「那怎麼辦?」先前強硬的主管忽然變得猶豫不決,「可這衣服也不能不讓她賠呀……」  

  「你們在說誰?」一旁的蕭慕人十分好奇。  

  「一個可怕的人。」主管小聲透露。  

  「連經理你都怕她?那可真是奇人!」他調侃,「她吵架很厲害?」  

  「她倒是不怎麼跟人吵架,就是生氣的時候樣子很凶,聽說還練過空手道,一掌打下去,能把椅子擊碎,公司上下都不敢惹她,覺得她凌厲的眼神能殺人。」  

  「到底是誰啊?」蕭慕人不由得失笑。  

  「她姓林,名芷萱。」  

  「林芷萱?」他大驚,「她有很凶嗎?」  

  「她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總裁您沒聽說過嗎?」  

  「聽是聽說過,」蕭慕人連忙搪塞,「可我覺得她的樣子滿斯文的。」  

  知道她這麼多年,還發生過親密關係……她雖然談不上溫順可人,但也不至於變成殺人惡魔了吧?  

  「平時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小助理跟著附和,「她私底下可凶了,從來不跟任何人嘻嘻哈哈,總是板著臉,一言不合就瞪大眼睛,再加上身材高挑,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大家都很怕她。」  

  「我看這衣服的賠償……我們兩人平分吧,」主管眼眶含淚對小助理說,大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悲壯氣勢。「為了一件衣服惹上殺身之禍可不聰明,我們四六分,我六,你四,如何?」  

  「這衣服很貴的!」小助理再次哭喪了臉,「我半個月的薪水沒了──」  

  「這筆錢我出。」體恤下屬的蕭慕人立即開口。  

  「啊,總裁,你……那怎麼好意思?」主管與助理同時如獲救星。  

  「這件衣服,就算是我買下了,」他將破了個洞的衣衫拿在手中,「不過,我得去後台會會讓你們聞風喪膽的奇女子!」他偷笑著朝後台走去。  

  後台裡靜悄悄的,人都跑光了,大概是被嚇跑的,惟獨剩下林芷萱正對著鏡子怒容滿面。  

  「我再說一次,那件衣服不是我弄壞的!」聽到腳步聲,她以為是小助理又來找她的麻煩,驟然大吼。  

  「那它是誰弄壞的?」蕭慕人好笑地倚著門站定,雙手環胸打量她。  

  「我一脫下來,就發現它破了一個洞!也不知道這個洞到底是原來就有的,還是……」她轉過身,一看到來人有變,不禁一怔。  

  「還是因為它品質太差,所以一穿就破?」他接著說。  

  「對啊……」望著他的臉,她遲疑片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這麼貴,怎麼可以一穿就破呢?你想想看,如果消費者買回家,只穿一次就破了,人家會怎麼想?身為有道德的模特兒,怎麼可以為這樣的產品走秀?這不是聯合奸商欺騙消費者嗎?衣服我可以賠,但如果廠商不加強產品品質,這一場秀我不會再走了!」  

  她越說越義憤填膺,之前結結巴巴的語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打抱不平的公德心。  

  「所以現在不要你賠償了,」蕭慕人揚揚手上的衣服,「我去跟廠商解釋,把這件衣服從今晚的目錄上去掉,拜託你大小姐把這場秀走完,好嗎?」  

  「真的嗎?」她疑惑地盯著他的臉,一臉不信。「誰告訴你的?」  

  天啊,她沒有認出他嗎?他今天戴著金框眼鏡,還換了一套像樣的筆挺西裝,但也不至於差距這麼大吧?真不敢相信兩人曾經同床共枕過,她還這麼健忘!  

  蕭慕人歎了一口氣。「不用誰來告訴我,是我決定的。」  

  「這麼重大的事,你有什麼權力決定?」  

  「一件衣服的小事,我身為蕭氏集團的總裁,你說我有沒有權力決定?」  

  「總……裁?」林芷萱又是一楞,盯著他的臉半晌,眉頭越蹙越緊。  

  「怎麼了?」  

  「我覺得你長得像我的……一個朋友。」  

  關於那個朋友,這一個多月以來,她不是沒想過,每次憶起那個纏綿的夜晚,她總有一種忐忑難安,卻又帶著微微興奮的感覺,儘管命令自己將這一段難以啟齒的「故事」遺忘,記憶卻像生了根,不斷在她腦中作祟。  

  「哦?我像你的朋友?」對於她記憶的復甦,他心花怒放。  

  「可是我肯定你不是他。」她又接著搖頭。  

  這話像一瓢冷水,澆滅蕭慕人剛生起的興奮。「為什麼肯定不是?」  

  「因為你是總裁,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服務業人員。」實在想不出該拿什麼詞來形容那個人,雖然只是一夜情,但已經讓她不忍心再叫他「牛郎」了。  

  「服務業人員?」他不禁莞爾,將那破了洞的衣服抖一抖。「晚上走完秀以後,我會叫廠商改好送到你家。」  

  「為什麼?」素不相識的,幹麼送東西到她家?  

  「我堂堂總裁,送女朋友一件衣服難道不可以?」索性直接把她的地位升級。  

  「你女朋友是誰?」她瞪大眼睛,「難道……是我姊姊?」  

  上帝,他真是敗給她了!  

  「你姊姊是誰?」他無奈地反問。  

  「你不認識她?」  

  「當然不認識!」他無奈得連力氣都快耗盡了。  

  她一臉戒備地瞪他。「那你為什麼要送衣服給她?」  

  「我沒有送衣服給她!這衣服是送給你的!」他終於大吼。  

  「送給我的?」林芷萱仍舊滿臉癡呆,「為什麼?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  

  「我們都同床共枕過了,你敢不承認我?」蕭慕人挑眉。  

  「你……」她終於大夢初醒,「不可能……」  

  「對,我就是那個服務業人員!」  

  「你……」林芷萱只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要冒充牛郎?」  

  「我沒有冒充,是你誤以為我是。」  

  「可我叫小關找的是一個牛郎……」  

  「小關是我的表弟,我從他那兒聽說你要找個男人一夜情,正好我也想找個女人,於是就叫他幫我們安排了。」他湊近她,笑得很得意,「現在看來,這個安排真的很不錯。」  

  這話說完,便是一陣無聲的沉默,最後,終於勉強有聲音了︱  

  「你……王八蛋!」  

  狠狠的一個巴掌,清脆的打在蕭慕人臉上。  

  ***

  那個王八蛋怎麼可以那樣欺騙她呢?她一片坦誠,連自己從沒交過男朋友的秘密都告訴他了,他居然連真實身份也不透露半個字,簡直欺人太甚!  

  所以她一點也不後悔給他的那個巴掌,如果不是因為怕被別人看到,她一定會使出全身武功把他打殘為止,以消心頭之恨。  

  夕陽金碧輝煌地映耀在頭頂,傍晚難得有如此清朗怡人的好天氣,她並沒有回家,而是向公寓附近的社區公園走去。  

  她知道,這個時候那個晝伏夜出的姊姊應該已經起床了,依照慣例,遇到如此夕陽美景,姊姊一定會到社區公園裡蕩蕩鞦韆、散散步。  

  她的姊姊林宛真是一個作家,專門寫胡說八道的羅曼史小說。此刻,正值這位大作家精神亢奮的時刻,她剛剛睡醒,晚餐相當於早餐,腦子裡動人的愛情故事開始醞釀,美好的一天即將到來。  

  「咦,這麼早就回來了?今天不是有秀嗎?」林宛真遠遠地看到妹妹,詫異地問。  

  林芷萱則處於神經就要崩潰的邊緣,懶懶地應了一聲,一屁股坐到鞦韆上。  

  「怎麼了?」看著妹妹頹廢的模樣,林宛真皺起眉,「有人欺負你了?」  

  「嗯。」她沮喪地點了點頭。  

  被不誠實的人騙了清白之身,當然算是被「欺負」,不過反省過後,她明白最不該的還是自己,沒事找事做才被欺負,所以更嘔了。幸好今天的秀是下午舉行,她繃著臉勉強走完,自覺是史上最差的一次演出,連公司辦的慶功宴都沒臉參加就直奔回家,找姊姊尋求安慰。  

  「到底是誰欺負你了?我不是叫你裝出一副很凶的樣子?」林宛真講得頭頭是道,「俗話說,惡漢最怕比他還凶的人!你膽子小,如果不虛張聲勢,出去行走江湖是會被欺負的!」  

  「這一回再凶也沒用了……」因為是她先去招惹人家的啊,而且現在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怎麼,遇到比你更凶的傢伙了?」  

  搖搖頭,她悶悶的問:「姊,你說,如果一個女孩子忽然沒了月事,而且平時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卻忽然想吃話梅,還時常覺得噁心,這是什麼病?」  

  「呃?」面對突換的話題,林宛真不禁一怔,「怎麼,你有這種症狀?」  

  「不是我啦……是我們公司的一個模特兒。」  

  「哦,那我猜她的模特兒生涯要結束了。」林宛真坦然答。  

  「這麼嚴重?」  

  「懷孕了當然嚴重!如果生下小孩子,身材走了樣,想再當模特兒簡直如同作夢!」  

  聞言,林芷萱的臉色相當難看。「懷孕?一定是懷孕?沒有別的可能?」  

  「有,但相當渺茫,基本上還是懷孕,與其抱著僥倖心理,不如面對現實。」  

  這話讓林芷萱只覺青天霹靂。起先,她只希望這是自己的胡思亂想,月事一向很準時的她可能只是因為太累而延遲,沒料到姊姊的答案這麼確定,她死定了!  

  「喂,告訴姊姊,那個模特兒是誰?是未婚懷孕吧?她跟她男朋友有什麼動人故事?說來聽聽,豐富姊姊的小說素材!」林宛真很感興趣。  

  「她……」正驚慌臨時編不出故事,忽然手機鈴聲大響,救了她一命。「姊,我先接電話……」  

  「喂,芷萱,是我。」電話裡傳來熟悉的男聲。  

  是他?!那個無恥的賤男人!他怎麼會有她的手機號碼?  

  心裡一陣驚慌,她連忙將手機掛斷,最後索性順便關機,彷彿在躲避索命鬼。  

  「怎麼了?」林宛真狐疑地看著妹妹的怪異舉動。  

  「騷擾電話。」她敷衍地答。  

  「怎麼,我打的電話是騷擾電話嗎?」一陣帶笑的男聲傳來,嚇得林芷萱把手機摔在地上。  

  只見陰魂不散的蕭慕人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伴著橘紅餘輝,英挺的身姿正氣宇軒昂地朝她們姊妹兩人靠近。  

  「這位一定是大姊吧?」不待林芷萱開口,蕭慕人便搶先向林宛真必恭必敬地示好。  

  「小萱,這是誰啊?」抬頭望著眼前的帥哥,林宛真笑咪咪地問。  

  「我是小萱的男朋友。」蕭慕人大大方方地答。  

  「男朋友?」轉了轉聰慧的眼,林宛真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瞥了妹妹一眼,「小萱,你剛才說的那個模特兒,不會就是自己吧?」  

  「嗄?」林芷萱更是驚駭,連連擺手,「姊,你不要瞎猜!我跟這個人……有點事情要出去聊聊,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她急忙揪住來人的衣領,迅速帶離社區公園,以防他洩露更多機密。  

  兩人走了老遠,直到鞦韆上的姊姊化成一個小小的黑點,林芷萱才舒了一口氣,轉身瞪視還在朝那黑點遙遙揮手道別的男人。  

  「姓蕭的,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叉著腰大吼。  

  「我的臉青了一大塊,」他好脾氣的指著自己臉上青紫色的五爪印笑,「別人告訴我你練過空手道,我起初還不信。」  

  剛才服裝秀完成之後,他本想到後台找她好好談談,化解她心中的憤怒,誰知她連妝都沒卸乾淨就跑回家,害他連忙向經理要來她的手機號碼,追蹤至此。  

  「本小姐手段多著呢,如果你再敢惡意欺騙,我保證一拳打到你歸西!」她握了握拳,冷聲威脅。  

  「我請你喝杯酒賠罪,親手調的。」  

  她一哼,「你請客,我就一定得賞臉嗎?」  

  「拜託,」他忽然換了嚴肅神情,「我真的有話想對你說,給我一次機會。」  

  看著他誠懇的表情,不知為何,林芷萱忽然被他眸中的深邃吸引,一時間竟無法拒絕他的邀約。  

  「又去你表弟的酒吧?」咬了咬唇,她保持冷冷的語調。  

  「不,是去我家。」  

  「你家?」花顏一怔,本來又想開罵的,但又瞥見他正期盼的模樣,到嘴的罵人詞彙硬生生轉成一句,「走吧。」  

  只是她壓根沒想到他們兩家離得這麼近,當她在社區公園散步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從窗口望見她。  

  「你不是自稱蕭氏集團的總裁嗎?怎麼住在這樣一間小公寓裡?」  

  「這是我自己買的小公寓,把大房子留給了我媽媽。」他邊開門邊回答。  

  其實會搬出來住,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因為這樣,他就可以經常看到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很想認識她,希望兩人在街上偶然相遇,一見如故,所以一年前,他搬到了這裡,也發現她總是一個人,很多時候,他都有機會來個美麗的邂逅,可一向勇往直前的他,面對她卻忽然變得很靦 、很怯懦,以至於住了一年,他還是跟她「故」不起來。  

  「為什麼要離家出走?」林芷萱好奇地四處打量。  

  「因為一個人住,方便招待女朋友。」他想了想,說。  

  「我就知道你是一隻色狼!」聽見這話,她莫名的惱怒,原因……一定是因為看不過去他糟蹋萬千女性的行為啦!她默默的想。  

  他只是微笑。「想喝點什麼?我來服務。」  

  「你表弟經常調的那種酒,知道嗎?」她故意為難他。  

  「凡爾賽玫瑰?」她的喜好,他早就打聽得一清二楚,沒什麼會難倒他。那是一種用紅酒調配果汁製成的雞尾酒,像玫瑰花一樣的顏色,名字和口感都是她最喜歡的。  

  說話間,他已經將酒調好,遞到她面前。  

  林芷萱接過酒,卻沒有一飲而盡,只是握在手中,猶豫著。  

  「怎麼了?」蕭慕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呃……孕婦可以喝酒嗎?」她吞吞吐吐地問。  

  「喝一點沒有關係……你懷孕了?!」  

  「猜想而已,不要驚慌。」她瞪他一眼。  

  「不要把興奮誤認為是驚慌。」蕭慕人笑得活像中了樂透。真是連天都要幫他呀!  

  興奮?哼,哄她開心的吧?「有什麼辦法可以確定我真的懷孕了呢?除了去醫院。」她才不要去看婦產科,弄得人盡皆知。  

  「聽說有一種東西叫驗孕棒。」  

  「我知道,不過不好意思去買,你可以幫我嗎?」她睨他一眼。  

  他搖頭。  

  「這點小忙你都不幫?」  

  「我的意思是──不用買,我這裡有。」他的回答石破天驚。  

  「什麼?」林芷萱差點兒跳起來,「你這個敗類,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以前的女朋友留下的。」他嘻嘻笑,變成敗類也不生氣。「小姐,你該不會以為我在那晚之前,還是處男吧?」  

  「我……」他的坦白讓她有些受傷,心口微泛苦澀,卻仍只能裝作沒事一樣接過他前任女友的「遺產」,很不情願地走進洗手間,一會兒後,神色複雜地出來。  

  「有結果了嗎?」蕭慕人著急地問。  

  「你明天有空嗎?」她抬頭盯著他。  

  「明天?有啊。」為什麼忽然改變話題?  

  「那好,」她眉頭鎖得更緊,「明天……陪我去一趟醫院。」  

  「醫院?」  

  「陪我去墮胎啊!你想自己落跑嗎?」林芷萱一聲怒吼。  

  「我不會陪你去的。」他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喂!墮胎很危險,而且很貴,你想把爛攤子丟給我一個人處理嗎?」  

  「既然很危險,而且很貴,就不要花這個錢了。」  

  「億萬富翁連這點錢也不肯花」果然是摳門的「小目人」!  

  「不如把這些錢留下來結婚吧。」他終於說出了心裡話,盯著她的雙眸增添了深沉的顏色。  

  「你、你要娶我」林芷萱嚇了一大跳,呆楞了半晌,呆呆地問:「明媒正娶嗎?」  

  「還有別的娶法嗎?」他再次失笑,然後伸手刮了刮她的小臉,「多少人夢想嫁入豪門,卻被你誤打誤撞,釣得金龜婿,這種感覺像不像中了樂透?」  

  他以為她會點頭,誰知,她楞了半晌,卻忽然用力將他推開。  

  「蕭慕人,我寧可墮胎的時候沒有人陪,也不要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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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蕭太太是一個無聊的女人。  

  一個人要是太幸福,就會無聊,而她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有,有錢、有房子、有疼愛她的丈夫、有孝順她的兒子,還有一張年過五十依然美麗的容顏。  

  但是,有一天,她去參加完一個婚禮回家,終於發現自己還缺一樣東西──兒媳婦。  

  她對兒子從小的教育,一直秉著寬大為懷的政策,能不干涉他的自由,就盡量不干涉,他想搬出去一個人住,OK,她大力支持;他業餘時間寫沒用的小說,她也什麼話都沒說,但是現在,她終於忍無可忍了,她不能讓兒子毀了她抱孫子的夢想!  

  一個偉大的計劃於是在她心中醞釀,無聊的她,總算有事可做了。  

  「媽,把我叫回來,有什麼急事?」蕭慕人脫下外衣,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伸個懶腰,舒展身體。  

  一個月了,他的求婚攻勢一直處在失敗階段,惟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早該點頭的那女人對於肚子裡的那塊肉顯然也很重視,遲遲未做好把它送走的心理建設,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來,陪媽媽看看這段錄影帶。」  

  蕭慕人不甚在意地湊近電視瞧了瞧,只見一大堆美女穿著泳裝輪流亮相,搔首弄姿,魅笑連連。  

  「選美比賽嗎?」他一怔。  

  「你仔細聽聽她們在說什麼。」  

  「慕人哥哥,你好?」蕭慕人以為自己耳朵出錯,「選美的佳麗怎麼會叫我的名字?」  

  「因為評審就是你呀!」蕭太太呵呵笑。  

  「我?這場選美比賽是我們公司贊助的?」  

  「可以這樣說。」  

  他嘖了聲,「現在參加選美的女人怎麼一個比一個丑了?」  

  「丑嗎?」蕭太太嚇了一跳,問:「兒子,你不滿意呀?那我們馬上換一卷帶子!」  

  「我滿不滿意有什麼重要?關鍵是專業評審的意見。」  

  「沒有什麼專業評審,就只有你一個。」  

  蕭慕人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妙。「媽,你在搞什麼鬼?」  

  「你說呢?」  

  「無聊!」  

  「兒子,你如果肯帶幾個小妹妹回來給媽媽看看,媽媽就不會這麼無聊了。說真的,你這艘流浪的船幾時才能靠岸?」  

  「已經靠岸了。」他含糊地咕噥,卻沒逃過母親的利耳。  

  「兒子,你有女朋友了?」蕭太太喜出望外。  

  「呃……還沒有追到手。」  

  那個傻妞,堂堂貴公子不嫁,還說什麼要去墮胎,簡直把他氣得半死!  

  起初以為她在開玩笑,他特地買了一個十克拉的鑽戒送上以表誠意,誰知她面對鑽石,沒有像正常女子那樣發出驚喜尖叫,只是懶懶把它套在食指上──注意,是食指!然後撂下一句「戴不上去」,就順手扔回給他,當場潑了他一身冷水。  

  那一刻,他才終於知道她沒有在欲擒故縱,因為沒有人會蠢到把食指當成無名指,她的確在刻意找碴,死也不想嫁給他。  

  「世界上還有你追不到的女孩子?」蕭太太不服氣了,「何方神聖?媽媽我一定要見見!」  

  「媽,你別把人家嚇跑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他馬上反對。  

  「那你能想出什麼辦法對付她嗎?」  

  唉。「正……在冥思苦想。」想了一個月了還是很苦……  

  「把她騙上床,然後弄大她的肚子!當年你老爸就是這樣對付你老媽的,相當有效!」蕭太太出謀獻策。  

  「可惜這個辦法對她沒用,她堅持要拿掉。」蕭慕人一聲歎息。  

  「拿掉?」蕭太太差點兒跳起來,「這女人這麼無情?」  

  「應該說是勇敢。」蕭慕人糾正。  

  「能狠心去墮胎的女人,心地肯定不善!」她不禁蹙眉,「這樣的女人,不當我們家的兒媳婦也罷……」  

  「媽,你還不認識人家,不要亂下結論。」他連忙護短。  

  客廳的電話這時響起,沒多久,傭人便敲了敲書房的門。  

  「太太,您的電話。」  

  蕭太太示意兒子暫時不要開口,接起書房裡的分機,不知電話裡的人說了些什麼,就見她越聽越是驚喜,然而驚喜之後又是為難。  

  「兒子,是你葉伯母打來的,說有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打算介紹給你……」她摀住話筒,側身低語。  

  蕭慕人眉一挑,「怎麼,想讓我商業聯姻?」  

  「不要誤會,我們不會強迫你的,只是想介紹你們認識認識而已……當然,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懷孕的女朋友,這事看來只能幫你推掉了……」  

  蕭慕人眉心忽然一凝,狡猾的腦袋轉了一個彎,一條險計油然而生。  

  那個女人如果聽說他跟別的女人相親,會有什麼反應?  

  若是有一點喜歡他,肯定會按捺不住,但如果毫無反應,就說明她真的對他沒意思,那他也就死心了。  

  「媽,你等一等,就告訴葉伯母我同意去見見那個女孩子。」他沉默片刻,如此說。  

  「真的嗎?」蕭太太愕然,「可是你那個懷孕的女朋友……」  

  「我會想辦法處理的。」他低沉地答。  

  不想騙任何人,也不想利用任何人,可是為了挽救未來寶寶的小命,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

  今天晚上的風很大,坐在窗前,聽見玻璃被吹得砰砰作響的聲音,林芷萱心裡忽然生起一種倉皇難安的感覺。  

  她身邊的抱枕底下,塞著一張被揉皺的報紙。她不敢多看上面的新聞一眼,卻又忍不住不時偷偷瞥一下。  

  那小子居然要訂婚了?而且,就在今晚!  

  據說,他要娶的是一位門當戶對的神秘美人,新娘的名字由於某個神秘的原因還不宜公開,不過,曾有狗仔無意中撞見他與一女子進出高級餐廳,似在約會,據描述,那女子美得驚人,貌似名門千金。  

  這則本應成為佳話的新聞,到了她這兒,卻成為一份沉甸甸的心事。  

  那個騙子,前陣子還纏著她,口口聲聲稱非她不娶,說寶寶是無辜的這種漂亮話,一轉眼卻要跟別的女人訂婚了,想著他馬上就要歡天喜地當新郎,而可憐的她卻得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獨自上醫院,她就心痛如絞。  

  其實是她自己活該,早知如此,答應他的求婚,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也就好了,但她就是不想嫁給他,而且,原因有很多。  

  第一,他欺騙過她,不能保證以後他不會再欺騙她。  

  第二,他長得又帥又有錢,會講笑話會調情,完美得無可挑剔,這幾日連她的鐵石心腸都快被他的溫柔軟化了,不能保證他日後不會移情別戀,讓她成為豪門棄婦。  

  第三……  

  她忽然歎了一口氣,恨自己如此無恥,把責任都推到別人身上。  

  她不願意嫁給他,其實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她的心裡,深掘著一口井,這個原因就埋在井底,她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就連她自己也不敢去面對。  

  「咳聲歎氣的幹什麼?」林宛真剛寫完一本稿子,正處於休息期,有時間關心妹妹的苦惱。  

  「想到明天要去醫院,有點害怕。」林芷萱扁著嘴,哀怨的懇求,「姊,你可以陪我去嗎?」  

  之前她受不了聰明姊姊的逼問,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全盤告知,自然惹來一陣嘲笑,她這個冷血的姊姊向來不會安慰任何人,只會絕情地叫人自食其果。  

  「你是預約白天吧?我晝伏夜出多年,白天要睡覺!」林宛真一口回拒,相當絕情。  

  「我要是術後大出血,死在醫院怎麼辦?」越想,全身就越發抖。  

  「那我會在你的墳墓上放上白玫瑰,叫蕭慕人來參加你的葬禮,順便叫他出喪葬費。」  

  「看來我只有死路一條了……」林芷萱哀嚎。  

  「不,你還有第二種選擇。」狠心的姊姊狐媚地笑,「去破壞蕭慕人的訂婚典禮,把他搶回來!」  

  「嗄」她嚇了一跳,「我怎麼可能去幹這種無恥的事!」  

  「這怎麼是無恥的事呢?」林宛真答得一本正經,「這是造福人類的事情。」  

  「破壞別人的婚姻幸福,算是造福人類?」  

  「那種敗類現在又要去殘害別的清純玉女,如果你能自我犧牲,把他變成你的丈夫,豈不等於拯救了別人嗎?」  

  「也對……」林芷萱凝眉思考片刻,點頭同意姊姊的高論。  

  「總之,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第一,去醫院墮胎,後果是很有可能大出血而死,就算大難不死,年紀輕輕就墮胎,也有可能從此以後絕育,再也找不到好婆家;第二,去破壞蕭慕人的訂婚典禮,嫁入豪門,後果是這輩子將會衣食無憂,而且還可以挽救將被摧殘的少女,利人又利己!這兩條路你自己選吧!」  

  「我……」一邊是絕路,一邊是誘惑,她有些猶豫了。  

  「說真的,為什麼不願意嫁給蕭慕人?雖然他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但當個丈夫還算綽綽有餘。」林宛真忽然換了嚴肅神情,認真地盯著妹妹的眼睛,「該不會是──還想著他吧?」  

  「嗄?」心裡的井震了一下,她慌忙否認,「姊,你不要誤會!」  

  「我誤不誤會有什麼關係?我連他的名字都快忘了。」林宛真雲淡風輕地說,「要不然,你就鼓起勇氣去找他,如果你確定他會愛上你的話,要不然,就不要錯過本該屬於自己的幸福。小萱,一個人不應該為了幻想而毀了擺在眼前的幸福。」  

  告誡完畢,身著軟緞睡衣的人轉身步入房間,像一陣風離去。  

  林芷萱注視著姊姊關上的房門,沉浸在久久的僵立之中。  

  原來,一眼能把她看透的,還是她的姊姊。  

  她忘不了方子承,這個秘密,連她自己都不敢面對,但姊姊卻能一語道破。  

  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從來沒有跟人家正式談過一天戀愛,只因為暗戀,就喜歡了這麼多年。  

  方子承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了,即使出現,也不會愛她,但她,卻時常在夢裡夢見自己變成了他的新娘……  

  可現在,該是她夢醒的時候了,因為,姊姊已經察覺。  

  姊姊才是方子承真正的戀人,她知道,姊姊其實是愛著方子承的,當年之所以拒絕他,全是因為她,姊姊覺得他的做法傷害了她,所以不能原諒。  

  但在姊姊的心裡,仍然捨不得那一段感情吧?  

  她曾聽見姊姊徹夜哭泣,在與方子承分手以後。這些年,姊姊交往過不少男朋友,分過許多次手,但她再也沒聽她哭過──惟一的一次脆弱,給了那次青澀的戀情。  

  看來,她必須選擇嫁給蕭慕人了,否則姊姊會知道她還在想念方子承,那個男人留在她們姊妹之間的陰影,亦會揮之不去。  

  她猛然跳起,抓起那張被揉皺的報紙,也顧不得多加一件風衣就衝出門去,生平第一次,像賽車手那樣瘋狂疾駛著,一路上闖了不知幾次紅燈,但她管不了這麼多,乘風破浪一般衝進酒店的停車場。  

  一輛賓士徐行在她的正前方,她來不及煞車,砰然一聲巨響,直撞到那賓士的尾端。  

  「啊──」慘叫從賓士裡傳出,一位貴太太氣急敗壞地推開車門,衝到她的窗外吼叫起來,「你有沒有長眼睛啊」  

  「對不起……」林芷萱滿臉抱歉,但看了看手錶,發現自己時間所剩不多,訂婚典禮就要舉行,她當下從錢包裡掏出金融卡,塞到那位貴太太手中,「這些就當是修車費。」  

  說完,也來不及把車子停到停車格裡,拔腿便朝電梯處跑。  

  「喂,你以為我缺這點錢嗎?」貴太太拿著卡,更是氣憤,「你撞了我的車,總該好好道個歉吧?這是什麼態度?!」  

  「對不起──」林芷萱邊跑邊回頭喊。  

  「喂,你的車子停在這裡擋到路了!你怎麼可以這樣沒有公道心我馬上叫人把車子拖走哦!」  

  她這個人,平常很有公德心,可惜眼下情況緊急,耽誤一秒都會造成遺憾,她實在沒有時間多做停留。  

  「那就麻煩您把它拖走吧!謝謝你了,阿姨!」再次回頭,她補充一句,只是似乎在回頭的瞬間,看到那位貴太太氣得直跺腳。她實在無心冒犯,但也暫時只能如此,以後再找機會跟對方好好道歉吧。  

  閃進電梯,她火速按下蕭慕人舉辦訂婚典禮的樓層,可電梯門一開,走廊上居然空空蕩蕩的不見人影。  

  難道典禮已經舉行,賓客們全數進去觀禮了?  

  她心裡又是一陣慌張,亂了的髮絲也沒有整理,便一把推開宴會廳大門,然後楞住。  

  這裡,靜悄悄的,除了幾名正在整理餐桌的服務生,一個賓客也沒有。  

  難道,訂婚典禮已經結束了?  

  眼睛忽然一酸,豆大的淚珠跟著一連串落下。好不容易,她厚著臉皮,鼓起勇氣決定要嫁給一個不算熟的人,生平第一次闖紅燈、第一次撞壞別人的車、被罵沒有公德心,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裡,結果訂婚典禮居然已經結束了?  

  她的腳好疼,肚子似乎也開始隱隱作痛,身子像是被什麼抽空了,迫使她蹲在地上,嗚咽啜泣。  

  「小姐,你怎麼了?」服務生之一發現了她,上前關切。  

  「嗚……請問、蕭慕人先生的訂婚典禮……嗚……是不是在這裡舉行呀?」  

  「對啊,」服務生詫異地點點頭,「小姐,你是來觀禮的賓客嗎?那大概弄錯時間了……」  

  弄錯時間……的確,遲了許多吧?抽泣加重,她顧不得服務生愕然的目光,大聲哭了起來。  

  「你在這裡幹什麼?」忽然,有人在她身後問。  

  這聲音好熟悉……不可能,一定是她的幻覺吧?為什麼耳邊會出現他的聲音?  

  林芷萱猛地抬頭,在淚眼矇矓中,看到那張彷彿久違了一世的俊顏,覺得一定是自己情緒激動中的想像。  

  「哭什麼?」蕭慕人靠近,遞給她一張紙巾,「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丟不丟臉啊?」  

  紙巾厚實溫暖的觸感握在手中,讓她終於認清,眼前的一切不是夢境。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她呆呆地問,眼淚還在流。  

  訂婚以後,不是應該與親友去狂歡,或者跟准新娘親熱嗎?  

  「我一直在這裡,哪裡也沒去啊。」他笑得很溫柔,「因為我在等一個人。」  

  等一個人?誰?她更困惑了。  

  「倒是你,怎麼平白無故跑到這裡來?」他低沉的聲音像酒一樣灌入她腦中,讓她有種暈暈的感覺。  

  一面對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開始動搖了,她真的應該為了安自己和姊姊的心,擾亂一個好男人的幸福嗎?  

  「我……逛街路過。」最後,她只能胡亂答。  

  「逛街能路過酒店的二十五樓,倒也稀奇。」他再次意味深長地笑,眼波投入她的眸中,激起一串漣漪。  

  「好啦,我承認,是來向你道喜的。」算了,她不應該把自己的安心建立在自己給不起的幸福上,她不能害別人。  

  「道什麼喜?」  

  「你訂婚的喜啊!」  

  「你怎麼會知道我今天訂婚?我記得好像沒有發帖子給你吧?」  

  「好啦,人家看了報紙,行了吧?」她覺得在他的逼問下,自己的臉都快丟光了。  

  「看了報紙?」他一副滿足得意的模樣,「看來你很關心我啊,這麼在意我的消息。」  

  「祝你百年好合!」她懶得再跟他囉唆,讓自己更加難堪,於是站起身,打算離開。  

  「這麼快就走?」他的手臂輕輕一伸,擋住她的去路。  

  「還不夠嗎?」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再次哽咽。可惡,她明明不想哭的!「難道還要我包紅包給你?」  

  「芷萱……」他忽然歎了一口氣,收起笑臉,正經的盯著她,「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一向迷糊的她猜不到謎底,只是怔怔地與他對望。  

  正當兩人這樣靜立地駐足著,任憑時間在四周流淌,宴會廳的大門卻被人猛然踢開,一聲怒吼如雷般傳來。「慕人,你在搞什麼鬼」  

  林芷萱側身一望,整個身子霎時僵住。  

  「媽──」蕭慕人的一聲回答,更讓她嚇得靈魂出竅。  

  「慕人,報上說你今天訂婚?這是怎麼一回事?」蕭太太顧不得細看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女人,對著自己的兒子就是一頓罵,「你幾時有未婚妻了?是上次葉伯母介紹的那個女孩子嗎?怎麼不跟家裡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你越來越大膽了!」  

  「媽,你聽我解釋……」蕭慕人好聲好氣地陪笑,卻敵不過母親火冒三丈的碎碎念魔功。  

  「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登在報紙上,也不先告訴媽媽一聲!要不是鄰居丁太太剛才拿著報紙來問我,我還被蒙在鼓裡呢!你爸爸現在在歐洲開會,你就這樣無法無天了?!難道媽媽是很霸道的人嗎?會不同意你的婚事嗎?你這樣做對得起我的養育之恩嗎?你要我以後見了親戚朋友怎麼交代?連一張喜帖都沒發給人家……」  

  蕭太太越說越氣,聲淚俱下,捶胸頓足,難以自抑。  

  「媽!」蕭慕人無可奈何,只得一聲大叫,停止母親沒完沒了的哭訴,然後伸手將林芷萱摟在懷裡,正式宣佈,「看清楚,這個就是你未來的兒媳婦!現在通知你也還來得及,因為我們不是今天訂婚,而是下個月六號,有足夠的時間讓你印帖子,通知老朋友!」  

  「什麼?!」林芷萱和蕭太太同時驚駭,呆若木雞。  

  「我……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望著他,遲疑的孕婦不知是該承認自己上當受騙,還是獲得了一份意外驚喜。  

  「對啊,那份報紙上的日期是錯的,故意騙你來這兒的。」俊顏賊賊地笑開,「剛才我不是說過,我在這裡等一個人嗎?」  

  為了這個冒險的等待,他不惜在報紙上公開他的孤注一擲,哪怕失敗以後,自己會成為全國的笑談。  

  「這個女孩子就是葉伯母介紹給你的對象?」蕭太太這才開始仔細地打量林芷萱。  

  「媽,這是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子,葉伯母介紹的那個,見了一面之後我就婉言回拒了。」蕭慕人不厭其煩地解釋。  

  「你是……」目光繞在林芷萱臉上,蕭太太呆楞三秒,終於記憶恢復,大叫起來,「你就是那個沒公德心的女人!」  

  「媽,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回,輪到蕭慕人莫名其妙。  

  「就是她,剛才在停車場撞了我的車,不好好道歉就算了,竟把車子停在擋路的地方,還叫我幫她拖走!」蕭太太掏出那張卡,「她還扔給我這個,擺明要羞辱我!」  

  「阿姨,我沒有羞辱你的意思……」林芷萱急得連連擺手。  

  「總之,我們蕭家不能娶她這樣的兒媳婦!」蕭太太聲色俱厲的命令兒子。  

  「媽,」蕭慕人聳聳肩,輕輕道:「她就是上次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女孩子──還記得上次我說過什麼嗎?」  

  「你上次……」她恍然大悟,臉色不由得青一陣白一陣,「你是說,她……」  

  「對。」像打暗號似的,他點了點頭。  

  再次呆若木雞的蕭太太沉默了良久,彷彿在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然而,最終還是讓她勉強忍住胸頭怒火。  

  「好,」只聽她低聲地回答,「我明天會找人設計幾份喜帖的式樣,你們自己挑。」  

  說完,餘怒未消的她,不發一言的轉身離開。  

  「你媽媽……怎麼忽然答應了?」林芷萱萬分詫異。  

  「因為我之前告訴過她,你懷孕了。」他笑著回答。  

  「你……」這種事他幹麼到處宣傳?「就算如此,我有同意跟你結婚嗎?」  

  「你追到這裡來,還哭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希望我娶別人?」刮刮她通紅的鼻子,他取笑道。  

  「我們……不如協議結婚吧?」到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心裡仍有一道障礙難以跨越,她還沒有真正準備好當別人的妻子,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替他確保他的權益。  

  「什麼叫協議結婚?我只聽說過協議離婚!」俊顏陰沉下來,讓她一陣心慌。  

  「就是……簽一個對雙方都公平的婚前協議,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的話,馬上可以離婚……」她結結巴巴地提議,「我保證不會要你一分錢的!」  

  「意外?」他邃眸更深,「會發生什麼意外?」  

  「不知道……」她假裝呵呵笑,「也許個性不合之類的,畢竟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嘛!」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假結婚?」  

  「不不不……」真是難以啟齒,「只不過簽一個婚前協議,如果真的個性不合,離婚不會那麼麻煩罷了。」  

  「聽起來還是像假結婚!」  

  他一針見血地總結,讓林芷萱無言了半晌。  

  彷彿凝結了微慍的薄唇,最後終於開啟,「好,那就簽一份協議吧,即使是假的,我也有信心讓它變成真的。」  

  最後一句話,就像勇士上戰場前的宣誓,堅決的口吻和一直以來與他相處過後的體會,轉眼間就擄獲了林芷萱半顆心。  

  不過,她心裡很明白,目前為止,只有半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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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豪門新娘的蜜月旅行都應該去歐洲吧?可是換了她,卻只能去東南亞一座小島上逛逛。  

  理由很簡單,她懷孕了,婆婆覺得她不應該去太遠的地方,於是一向嚮往浪漫的她,只得遺憾地妥協,收拾行李,跟新婚丈夫登上了飛機。  

  但似乎連老天爺也覺得她不該隨便殘害別人的一生,剛剛到達目的地,天空便下起了當地難遇的暴雨,連同呼嘯的海風,使得計程車都動得很艱辛。  

  幾番波折兩人才來到預訂的飯店,拖著被雨水打濕的鞋子,似乎踩著一連串水奔到房間,急匆匆打開行李箱要換件乾爽的衣服,洗個熱水澡,林芷萱卻傻了眼。  

  她的衣服呢?  

  行李箱裡,居然放著一大堆陌生男人的衣服,她特地為度蜜月買的那些名牌服飾呢?  

  「啊──」一直壓抑著的情緒倏地爆發,她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怎麼了?」付完小費,打發走服務生的蕭慕人嚇了一跳。  

  「我的衣服呢?」皺著臉的女人不禁抽泣起來,「怎麼不見了?」  

  「咦?」望著眼前的魔術奇觀,他怔了一怔,接著冷靜地檢查箱子上的標籤後才說:「肯定是在機場拿錯了。」  

  「怎麼辦?」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意外,腦子裡一片混亂。  

  「只好把行李寄回航空公司,讓他們再把你的東西找回來。」  

  「可是我現在穿什麼?!」只有男人的衣服,她要怎麼出門?  

  蕭慕人一派輕鬆的答,「只能先到附近買幾件應應急嘍。」  

  「那我們現在就去!」否則她全身都濕漉漉的,好難受!  

  「老婆,你也看看外面是什麼天氣,總要等雨停了再說啊。」指指窗外,提醒她之前兩人是如何辛苦才到達這裡的。  

  望著窗外棕櫚樹被吹得群魔亂舞的樣子,林芷萱一臉沮喪。「這雨要什麼時候才能停啊……」  

  「或者我先問問這飯店裡是否有賣衣服的專櫃。」拿起電話,蕭慕人撥了服務台,只聽他向電話那一端詢問了幾句便掛斷,「很不巧,這裡只有賣泳衣。」  

  「泳衣?」她再次大叫,「為什麼只有泳衣」  

  「人家這裡天氣熱,來度假的客人一向只買泳衣。」  

  「那我怎麼辦」她發洩似地狠狠踢了踢床角,掩面大哭起來。  

  自從懷孕以後,她的脾氣就變得陰晴不定,時常大發脾氣,苦了身邊的人。  

  「不要生氣了,」蕭慕人耐心地蹲下身子,笑咪咪地哄她,「等一會兒我叫服務生送點好吃的上來。」  

  「我才不要吃哩!我都胖得像頭豬了!」她嘟著嘴,看著自己粗了一圈的腰,簡直不敢相信完美比例的黃金身材竟被毀成這樣,怒火忍不住再次竄上心頭。  

  「那要怎樣才能讓你開心?」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撫撫她的頭髮,低柔地問。  

  「你沒有辦法讓我開心的!」她無情地撥開他的手,「除非你是上帝,能讓現在天空馬上晴朗,太陽馬上出來!」  

  說完,她衝進浴室,砰然關上門,將自己反鎖起來,胡亂衝了個熱水澡,將浴缸擦乾,裹著浴袍縮在裡面,像是找到了一個療傷的洞穴。  

  心情鬱悶的時候,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待著,免得火藥誤傷他人,引發不必要的爭吵。  

  想想剛才對丈夫說的話,似乎太過份了,這一切根本不能怪他,可是正值情緒不穩定期的她,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閉著眼,感到浴室裡的水蒸氣慢慢散去,四周逐漸變得寒涼,可是她實在無顏出去面對無姑且一再忍讓的好脾氣男人,只能就這樣怔怔地坐著,直到意識有片刻的模糊……  

  不知睡了多久,林芷萱猛然從半夢中驚醒,外面一片寂靜,之前還可以聽到慕人的腳步聲,此刻卻彷彿一切都消失了。  

  她忽然感到一陣害怕──他會因為生氣而扔下她走掉嗎?  

  這樣一想,也顧不得什麼了,她將門迅速拉開,倉皇地往外面看,可只瞥了一眼,懸著的心便落定了。  

  此刻的蕭慕人正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林芷萱不禁笑了,在笑的同時,一幕奇妙的景象讓她的表情忽然凝結。  

  天空……驟然放晴了?  

  只見,剛才還是雨打風吹的玻璃窗上,此刻變成了一輪金燦燦的耀日,伴隨遠遠的蔚藍海景,還有點綴似的綠色樹葉,一個清爽怡人的好天氣就在眼前!  

  揉揉雙眼,她不敢置信的一步一步朝窗邊走去,然後瞠目結舌。  

  原來,窗上顯示的,並非真實的美景,只是一幅水彩畫而已。  

  但是誰將這樣巧奪天工的美圖擺在那裡?  

  她平時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時,也曾見過不少大師手筆,可都不像此刻看到這一幅水彩畫那樣,令她心頭一片溫暖。  

  指尖忍不住輕輕地觸碰上去,撫摸那一輪可愛的太陽,卻觸到一點微濕──這畫,是剛剛才完成的?  

  「開心嗎?」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猛地轉頭,就看到蕭慕人甦醒後枕在床畔的笑顏。  

  「這……是你畫的?」她這才注意到桌上堆著一盒散亂的顏料。  

  「我帶了些作畫的工具,本來想在沙灘上畫你的,沒想到居然派上了這樣的用場。」打了一個哈欠,他甩了甩微酸的手臂,「好久沒畫畫了,有點吃力。」  

  「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會畫畫!」林芷萱驚奇地讚歎,「而且還畫得這麼好,像真的一樣!」  

  呵呵,她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比如他還寫過小說……  

  「像真的天空放晴了一樣,是嗎?」微笑的嘴角輕輕問。  

  「嗯,害我剛剛以為真的放晴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現在你不會再生氣了吧?你剛才說過,只要天晴了就會開心。」  

  所以他才想出這樣一個主意,在窗上放一幅晴朗的水彩畫?  

  這個騙子……不過,真的騙得她好開心。  

  現在,她再也沒有借口發脾氣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歡喜,緩緩踱到床邊,坐在他的身邊。「你真的把自己當成上帝了?」  

  現在她完全不排斥自己的丈夫是他這件事,甚至覺得非常習慣多了他的生活,因為他對她的好是能很輕易就發現,並感到貼心的,這種被呵護的滋味,比她一個人時好了太多太多。  

  圈住妻子的脖子,輕輕一拉,讓她倒在他懷中,蕭慕人咬著她的耳垂回答,「我不是上帝,但哄老婆開心的本事還是有的。」  

  林芷萱甜甜一笑,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幸福感油然而生。  

  此時此刻,不管窗外天氣如何,就算接下來都是這樣狂風暴雨,就算滿箱的名牌衣衫再也找不回來,她也會開開心心與他共度這段時光。  

  「你幹麼呆呆地躺在這裡?」在他懷中半晌,她忽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垮下臉,嗔怪道。  

  「不然呢?」他挑眉問。  

  「總該……親我一下吧?」這個時候,怎麼能像根木頭呢?  

  「我是很想,不過不急。」蕭慕人笑了,笑中有一種壞壞的意味,不顯頑劣,倒很迷人,「現在我只想這樣抱著你。」  

  「你好奇怪,」林芷萱萬分不解道:「如果換了別的男人,肯定會忍不住做點……別的事。」  

  「你知道如果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卻什麼都不做,意味著什麼嗎?」  

  「對我沒興趣?」她嘟嘟嘴。  

  他哈哈大笑起來,將她抱得更緊,輕輕吻了吻她的發旋,沒回答。  

  因為他不好意思告訴她,當男人擁抱一個女人,如果做了別的事,就叫做「情慾」;而什麼事也不做,只是這樣長久地、溫暖地擁抱,就叫做「愛情」。  

  ***

  林芷萱睜開矇矓的雙眼,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和四周環境,忽然跳起來,像受了驚嚇一般。  

  昨夜又作夢了,夢見了難忘的蜜月旅行,夢見天空放晴的時候,她與慕人手牽手在那個炎熱的小島上慢慢散步,不時繞到棕櫚樹的後面,偷偷接吻……  

  然而,吻忽然變得很真實,她從夢境中跳脫出來,發現自己正躺在房裡,正打算去上班的男人在起床後輕啄她的唇。  

  「啊!九點了?」她哀叫,「這下死定了!」  

  「什麼事這樣著急?」一旁的蕭慕人慢吞吞的穿著襯衫,笑盈盈地問。  

  「說好了每天早上八點要去給爸媽請安的,你裝什麼蒜?」她瞪他一眼。  

  聽見這話,他涎著一張臉湊近她,面露希冀,「這麼聽話,是不是愛上我了,所以願意遵照公婆的晨昏定省?」  

  「那、那是因為我尊重長輩,跟愛不愛你沒關係!」林芷萱儘管已跟眼前的俊男睡了幾個月,每當他靠近,她還是會心跳加速,這樣不受控制的反應,讓她紅著臉推開他,假裝兇惡。  

  「媽八點哪起得來?她現在肯定還在夢中,睡她的美容覺。」  

  「那爸呢?不是說他每天七點就會準時到花園裡跑步嗎?」  

  「呵呵,今天不會了。」  

  「為什麼?」  

  他湊近她的耳朵,輕輕道:「我在他昨晚喝的牛奶裡加了安眠藥……」  

  「嗄」林芷萱瞪大眼睛,「你這個不孝子,想謀害親爹?」  

  「讓他多睡一會兒不好嗎?反正他現在不用工作,把公司的事情都推到了我頭上!」蕭慕人冠冕堂皇地為自己開罪。  

  「還有早餐呢!」她又想起了一件事,「爸要我今天跟吳媽學做早餐!他起床以後要吃的!」  

  「我已經叫吳媽自己做好,說是你的傑作。」他早把一切安排就緒了。  

  「呼──」聞言,林芷萱終於安然地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太太,你老公為了你壞事做盡,難道不應該對我表示一點感謝嗎?」他佯裝不滿。  

  「親你一下,算是酬勞。」  

  她輕輕啄了一下他的俊顏,羞澀得就要退開,然而蕭慕人當然不會就此輕易放過她,一把將她壓在身下,封住她的紅唇,加深這個吻……  

  「啊,還有件事!」被吻得混沌的腦袋突然閃過一張臉,林芷萱又跳了起來。  

  「老婆,有話就一次說完,不要這麼不專心。」尚未「解渴」的蕭慕人無奈地歎氣。  

  「媽叫我下午陪她逛街!」  

  「那有什麼可怕的?」  

  「你忘了嗎?我是一個購物狂,如果跟媽一起逛街,我就露餡了。」她煩躁得開始抓頭髮,「她會覺得我愛胡亂揮霍,不是一個勤儉持家的好媳婦……她本來就不太喜歡我,要是被她發現我的毛病,一定會更慘。」  

  「不要緊,我有好辦法。」蕭慕人神秘一笑,「你大可跟媽媽上街,有想買的東西就用手機偷偷拍下來傳給我,晚上我叫秘書……不,秘書已經辭職了,我叫助理偷偷幫你扛回來!」  

  她呆呆地看著他,心頭湧上一陣感動,發覺自己另外的半顆心,似乎也有被他佔據的趨勢了。他怎麼能對她這麼好?  

  「……這個鬼主意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她輕輕的問。  

  「呃……我以前喜歡看偵探小說。」蕭慕人掩飾道。  

  「不過……我買東西從來只花自己的錢。」雖然她是購物狂,卻很有道德。  

  「那你晚上把錢還給我不就行了?放心,我會要助理把帳一筆一筆算清,不會讓你佔便宜的。」他輕鬆地答。  

  停頓半秒,她還是忍不住將疑問問出口,「喂,你為什麼不阻止我買東西,反而幫我?」  

  蕭慕人莞爾,「你的毛病一時半刻治得好嗎?既然今天之內治不好,還不如幫你在媽媽面前瞞天過海,至少不會產生家庭矛盾。」  

  林芷萱看著自己的新婚丈夫,突然覺得他就像一本神秘的小說,越翻,越停不下手,而她,大概離上癮的日子不遠了。  

  ***

  蕭太太最大的樂趣就是打麻將,可以連續打個三天三夜不闔眼,今天本來她約了幾個老朋友一起上街血拼,說好了先到她家集合,吃了午飯再出發,可是臨出門前,數了數,發現正好有四個人,於是她麻將癮又上來了,提議先打個兩圈再說。  

  林芷萱打扮妥當走下樓,便聽見嘩啦啦的洗牌聲在客廳裡湧動,她驚訝地看著婆婆神采奕奕地正在收錢。  

  「媽,今天不出門了嗎?」  

  「去,打完這圈就去,現在還不到兩點,逛街還有時間。」蕭太太抽空回答。  

  「芷萱啊,你來代替我一下,我要先去趟洗手間。」一位貴太太剛剛輸了錢,牌興索然,見到林芷萱如遇救星。  

  「可是……我不會打牌。」  

  「不會?」此言一出,滿堂皆驚,幾位貴太太紛紛轉過頭來,「芷萱啊,你婆婆可是出了名愛麻將的,你怎麼也得學一些,人不夠的時候可以湊數。」  

  「我才不學呢,」林芷萱十分坦誠,「打麻將這種事情對健康無益,我還想勸婆婆不要再打了。」  

  「誰說對健康無益?」蕭太太一聽到有人說麻將的壞話,心火立即上升,馬上反駁,「打麻將又可以活動手,又可以活動腦,是最好的運動!」  

  「我阿嬤就是死在麻將桌上的。」林芷萱完全不懂看別人的臉色,有什麼說什麼,「現成的例子擺在那兒。」  

  「你阿嬤可能是身體不好。」  

  「她身體本來很好,可自從迷上打麻將,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了,經常幾天幾夜不離開牌桌,想不到最後就真的再也離不開了……」回憶起往事,她不禁有點傷心。  

  「你的意思是說,我也會有一天再也離不開牌桌?做什麼事情沒風險啊?喝口水也可能被嗆死啊!」聞言,蕭太太更加氣憤,將桌上的牌一推而倒,對著牌友大吐苦水,「你們看看,這就是娶媳婦的下場,什麼好話也不說,就知道咒我死!」  

  「媽,我沒那個意思啊……」林芷萱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善意的勸告怎麼會成為詛咒?  

  「是啊,芷萱是孝順的孩子,怎麼會有那個意思呢?她不過是一番好意,勸你要愛惜身體。」諸位貴太太笑呵呵的連忙打圓場。  

  「其實逛街就很好啊,」不知該說什麼才能澆熄婆婆的怒氣,她慌忙顧左右而言他,「走路就是最好的運動方式,常言道:每天走一萬步,勝過開藥鋪……」  

  「逛街?」蕭太太斜睨她一眼,逮住機會諷刺,「購物狂當然喜歡逛街了。」  

  林芷萱不由得一怔。  

  天啊,原來婆婆早就知道她有這個毛病了也難怪,自從結婚以來,報紙上天天拿她做文章,有一天還列了張大表,把她跟其他幾位嫁入豪門的女星加以對比,猜測誰會最先離婚,記得當時除了說她脾氣暴躁以外,還列舉了購物狂一條,由此給她的離婚指數打了四顆星。  

  「怎麼不說話了?」蕭太太幸災樂禍地看著她,「打麻將或許會中風,但逛街難道不會敗家?中風是個人的事,敗家可是會連累別人的!」  

  「我從不會連累別人。」林芷萱忍不住為自己申辯,「我買東西從來只花自己的錢,而且現在也節制了許多……」  

  「是嗎?你會節制?那等會兒我們上街,有本事你一樣東西也不要買!」蕭太太挑釁。  

  「不買就不買!」被這麼一激,她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好了好了,一人少說一句,快兩點了,我們還是快點出門吧。」幾位貴太太倒是很好心,不忍這一場家庭戰鬥大爆發,紛紛拿起皮包,推著老友,「聽說巨風廣場進了不少好東西,咱們快點去,別讓別人搶走了。」  

  蕭太太還想教訓兒媳婦幾句,但在手帕交的催促下,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吩咐司機備車。  

  林芷萱咬了咬唇,低頭跟在她們身後,也不再言語。  

  一群人來到巨風廣場,店員見到幾位名門太太同時出動,格外慇勤,沒等她們開口說話,就推薦了一大堆本季新品。  

  如果換成平時,林芷萱早就興奮地拿著衣服鞋子往自己身上套,但今天剛剛被訓斥一頓的她,內心的骨氣卻抑制了購物的衝動,只冷冷站在一旁。  

  然而,買慣東西的人忽然制止她,難免心裡會癢癢的,何況今天的確到了不少新鮮好貨,比如她一直想要的那個H牌包包,還有她最喜歡的牛仔褲,另外各種彩色絲襪,深紅的、寶藍的、淺黃的、格紋的……是不是都該來一條?配上炫目的普普風洋裝,才能顯出真正的七○年代復古感覺。  

  衣飾搭配的新奇想法在林芷萱腦中不斷飛梭,讓她快要忍不住衝進試衣間,把自己裝扮成芭比娃娃,但虎視眈眈的婆婆又近在咫尺,她只能繼續裝作若無其事,但忽然想到早上丈夫的話,頓時開心的笑開。  

  她拿起手機,假裝發簡訊,其實是偷偷把自己心儀的東西拍下來,一張一張傳給替她出鬼主意的男人。  

  「林小姐,你在幹什麼?」  

  正拍得高興,忽然,一個聲音像冷水一樣從她頭頂潑下來。  

  「林小姐,對不起,我們店內是不允許拍照的。」店員抱歉的提醒。  

  「芷萱,你偷拍了人家店裡什麼?」一旁的蕭太太一直在等待媳婦犯錯,此刻東窗事發,怎麼會放過羞辱她的機會。  

  「沒……沒什麼!」一時間林芷萱不知所措,忙將手機藏到身後去,「已經刪掉了。」  

  「給我看看!」蕭太太哪裡允許她隱瞞,一把將手機奪了過來,逐一檢查著,「刪掉了?我看明明還在嘛!咦,你還拍了不少東西嘛,包包、牛仔褲、洋裝……天啊,怎麼連絲襪都拍?」  

  幾位貴太太也湊上前來,紛紛探頭看。  

  「芷萱大概因為沒買什麼東西,所以只好拍下來欣賞,過過癮,對吧?」好心的貴婦們再次打圓場。  

  「對……」林芷萱吐吐舌頭,「過過癮而已……」  

  話未落,手機忽然響起鈴聲,一封簡訊傳來。  

  「慕人傳來的簡訊?」蕭太太蹙眉,「這小子這個時候不在公司好好開會,傳什麼簡訊?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內容!」  

  「媽……」林芷萱剛想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蕭太太已經將簡訊內容大聲念了出來。  

  「你拍的圖片我已經收到了,下班以後我會叫助理把這些東西統統扛回家,放心!」  

  一念完,她立即怒目瞪向媳婦。  

  「不是說一件東西也不買嗎?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簡直是要把整個巨風廣場都搬回家吧?!」蕭太太喝道。  

  「我……」她該怎麼回答?證據確鑿,她無言狡辯。  

  「哼,還說什麼從來只花自己的錢,不會連累別人!我看你再這樣買下去,我們慕人遲早要被害到破產!」  

  毫不留情的訓斥招來了無數目光,在眾目睽睽之下,林芷萱只覺得自己如同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

  「方小姐,你的履歷我看過了,很優秀。」蕭慕人對前來應徵的美人說。  

  「這麼說我被錄取了?」美人大喜,一身潔白的洋裝把她雪色的臉蛋襯得更加皓潔,此刻的喜上眉梢,更讓她熠熠生光。  

  「沒有。」他搖頭。  

  「為什麼?」美人一怔,「您剛才不是說我很優秀嗎?」  

  「可惜我要找的是一個男秘書,不是女性。」蕭慕人坦言。  

  「總裁有性別歧視?」美人笑。  

  「因為我結婚了。」  

  「怕太太擔心?」  

  他說得很正經,「只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方小姐長得太漂亮了。」  

  「比總裁的太太還要漂亮?」美人眉一挑。  

  他朗笑。「在我心裡是比不過。」  

  「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我還是覺得找一個男秘書比較好。」蕭慕人堅持。  

  「聽說總裁以前的秘書就是一位男士,怎麼忽然把他辭退了?」  

  蕭慕人一怔,瞇起眼打量眼前的女子,充滿警戒,「看來方小姐對我們公司挺瞭解的。」  

  「想到一個地方做事,有些功課總要做好。」美人微微笑。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從來只用男秘書。」  

  「可是男人卻不願意當一輩子的秘書,比如您之前的那位張先生,聽說是因為想結婚,而未婚妻卻不喜歡他的秘書身份,死也不願嫁他,於是他不得不辭職。幸好總裁寬大為懷,讓他調到分公司當經理,解決了他的終身大事。」  

  「功課做得很好。」蕭慕人點點頭。  

  「所以我建議總裁還是找個女秘書吧,至少我結婚後還可以繼續當秘書。」美人眨眨眼睛。  

  「我寧可秘書經常換,也還是堅持要男的。」  

  美人也不惱,還是有禮的詢問:「除了害怕您太太誤會之外,到底男秘書哪裡比女秘書強?」  

  「某些私密的東西,我怕女秘書不好意思幫我去買。」  

  她肩一聳,「不管是壯陽藥還是保險套,我都可以幫您去買。」  

  「這樣吧,」蕭慕人實在拿她沒轍,只好出狠招,刁難她一下,「如果方小姐泡的咖啡合我的胃口,我就僱用你。」  

  「那不可能。」她搖頭。  

  「你能知難而退是最好。」  

  美人噗一聲笑了。「總裁,您根本不喝咖啡呀,這不是存心刁難我嗎?」  

  「連這個你都打聽出來了?」蕭慕人警覺的神情再現。  

  她搖頭。「不是打聽出來的。」  

  「難道你有通靈的本領?」  

  「我只是有過跟總裁相處的經驗。」謎底終於揭曉。  

  他們認識嗎?蕭慕人盯著眼前這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陷入迷霧中。  

  「看來總裁是完全不記得我了,方悅欣這個名字在您的腦海裡肯定沒有留下一點兒印象。」美人歎一口氣。  

  方悅欣?沉思的男子在記憶中搜索著這三個字,似乎有些耳熟,但這個世界上大同小異的名字太多,他不確定自己聽說過。  

  「我知道總裁不喝咖啡,但喜歡喝熱巧克力,而且有一個特殊的嗜好──喜歡在熱巧克力裡面加一點紅酒。」  

  「學妹,原來是你!」蕭慕人總算記起眼前人,驚訝的大叫。  

  方悅欣無奈地搖頭。「學長現在才認出來,我真是可憐。」  

  他立即陪笑。「學妹變漂亮了,我當然認不出來。」  

  「說再多好聽的話也無濟於事,挽不回我之前被傷的心了,」方悅欣故作悲痛狀,「除非學長能僱用我!」  

  「我記得你家境不錯,哪裡會淪落到當秘書的地步?」蕭慕人十分不解。  

  「先從秘書做起,竊取你家商業情報,然後自己再開公司啊!」她半真半假的嘻嘻笑,「學長肯僱用我嗎?」  

  「畢業寫論文時,多虧學妹幫忙收集資料,欠你一份人情,既然你開了口,我能拒絕嗎?」蕭慕人搖搖頭,笑著伸出手與之相握,「歡迎新秘書上任。」  

  「那我明天來上班。」方悅欣花容綻放,還想把握機會敘舊,忽然一名助理闖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大呼。  

  「總裁,少奶奶的電話──」  

  「嗄?」蕭慕人馬上把眼前的美貌學妹拋到九霄雲外,一把抓起電話,心急如焚地問:「芷萱,什麼事?」  

  「你這個混蛋,東西一件也不許買,聽見了沒有?」電話裡沒有嬌妻的聲音,卻傳來母親的怒吼。  

  「嗄?媽,你怎麼拿芷萱的手機啊?」蕭慕人瞬間便明白計劃已經露餡,連忙打哈哈。  

  一邊說話,他一邊打了個手勢,助理忙示意方悅欣起身,帶她退出辦公室。  

  不知他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呢?方悅欣知趣離開的同時,忍不住回頭,悄悄偷看那張久違的俊顏。  

  自從大學畢業之後,他們已經好久不見了,她愛慕了四年的學長,卻在她回國的前幾天,成為了別人的丈夫。  

  不過聽說他是閃電結婚,來得快,大概也會去得快,她或許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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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道慕人在電話裡跟婆婆說了些什麼?  

  總之,她趁著他們母子兩人激烈對話的當下,借口要回娘家探望姊姊後,就飛快地逃跑了。  

  把爛攤子交給他處理,她很放心,因為知道他一定能收拾好。  

  逃命似地跑出幾條街外,林芷萱才稍稍停下來喘一口氣。  

  艷陽當空,這個時候姊姊應該還在蒙頭大睡吧?  

  她沿著綠蔭慢慢走,閒閒地逛了幾家服裝店,忽然覺得腳痛,便在一間花店門口駐足。  

  「林小姐。」忽然一個聲音鑽入她的耳朵,「請問,您是林芷萱小姐吧?」  

  「嗄?」她抬起頭,看到店員的面孔,「你……認識我?」  

  「現在誰不知道林小姐您呀?不僅身為當紅模特兒,還嫁給很帥的豪門公子,全台灣的女孩子都把你當偶像,據說有百分之八十希望將來能像你一樣呢!」店員妹妹笑咪咪地說。  

  像她一樣?如果她們知道她剛才被婆婆羞辱了一番,不知還會不會這樣嚮往?  

  「林小姐,你要當心哦,現在你是大名人,最好不要一個人出門。」店員妹妹好意提醒。  

  「沒那麼嚴重吧?」  

  對方嚴肅地搖搖頭。「我剛才發現有人一直跟蹤你呢。」  

  「嗄?」林芷萱嚇了一跳,「你看錯了吧?」  

  「喏,就在那個街角,有個男人一直站在那裡看你。」  

  「有嗎?」她猛然回頭,竟真的瞥見有人影一晃。  

  「現在豪門的綁架事件還滿多的。」  

  「沒那麼恐怖吧?」林芷萱笑,「大概是八卦記者。」  

  「可是我注意到他沒有拿相機耶。」店員妹妹觀察得很仔細。  

  聞言,她勇敢地道:「不如我過去會一會他,看看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店員妹妹驚慌地擺手。「不要呀,林小姐,如果他真的把你抓走怎麼辦?」  

  「那就麻煩你幫我報警嘍!」  

  安慰地拍了拍小妹妹的肩,林芷萱大大方方走到街角處,就見一個男人靠在牆邊,日光投下的陰影正好遮住他的臉,看不清樣貌。  

  「這位先生,請問你一直跟蹤我有何貴幹?」她直接問。  

  「我……」那男人顯然被她嚇了一跳,半晌沒有開口,良久,他才猶豫著從陰影處走出來,一張俊顏微微澀笑。  

  「芷萱,好久不見了。」  

  「子承哥?!」林芷萱如同遭遇青天霹靂,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是人,還是只是一場白日夢。  

  「原來你還記得我。」對方尷尬地回答。  

  她當然還記得,一個人是很難忘記自己的初戀的。  

  「芷萱,我有話要對你說,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方子承一副懇請的語氣。  

  她點點頭,街角處正好有間幽靜的咖啡店,兩人便到裡面找了個位置。  

  默默飲了咖啡,方子承難以啟齒地開口,「芷萱,當年的事情,我真的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嗄?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呀,我早就忘了。」她勉強地勾起一抹笑。  

  方子承卻遲頓的沒發現她的勉強,還興高采烈的問:「你真的不介意?肯原諒我了?」  

  「你本來就沒有做錯什麼,不必道歉。」  

  「不,你姊姊說得對,那時候我不該利用你,讓你誤會……」他滿臉愧疚的表情。  

  「是我自己太笨。」林芷萱依然笑呵呵的,心頭卻有些苦澀。「自作多情。」  

  「芷萱,我的確應該從一開始就明明白白對你說清楚,這樣或許還能追到宛真……」  

  「現在還有機會呀。」反正姊姊還是單身一人。  

  「我……我不敢去找她。」  

  「所以就跟蹤我?」她恍然大悟。過了這麼多年,原來她仍舊扮演著同一個角色,本以為他跟蹤自己只是為了道歉,心下還在暗喜,可到頭來仍是為了姊姊。  

  「你能讓我見一見宛真嗎?我打了好多次她家的電話都沒人接。」  

  忽視心中的鬱悶,林芷萱強打起精神,「呵呵,當然沒有人接啦,我姊現在是作家,作息日夜顛倒,白天都會把電話線拔掉。」  

  「怪不得……那我晚上打呢?」  

  「晚上她也不接,覺得是騷擾電話。」  

  「那她家的電話豈不是白裝了嗎?」  

  「不會呀,根據來電顯示,姊姊只接兩個人打給她的電話,一個就是我,一個是出版社編輯。」  

  方子承的表情相當苦惱。「那我應該怎麼跟她聯繫?直接上門找她可以嗎?」  

  「你敢嗎?」老姊很凶的,說不定會拿掃帚打人。  

  「說實話……不太敢。」他老實回答。  

  「還是想一個辦法跟她邂逅吧,無意中偶遇,她應該不至於發飆。」  

  「她又不出門,我怎麼跟她邂逅呀?」  

  「讓我幫你好好想一想……」林芷萱琢磨,「不如你搬到我家附近吧,黃昏的時候,姊姊偶爾會到社區公園裡散步,這樣你就可以假裝跟她偶遇……」  

  他還是很無力。「可是你家附近是黃金地段,房子不是賣光就是租光,哪還有地方給我住?」  

  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地方,「這個你放心,我有辦法。」  

  「芷萱,」方子承凝視著她,如釋重負般地歎了口氣,「說真的,當初來找你的時候,我還有一點擔心……」  

  「擔心我對你懷恨在心,或者餘情未了?」她眨眨眼。  

  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既然我肯幫忙,你就不必擔心了。」她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我是個快當媽的人,不會再打你的主意。」她說著謊話。  

  因為,她的確還在暗戀他……只不過,她這個暗戀者與眾不同,偉大地肯幫心上人找到幸福。  

  「對了,子承哥,這些年來你一直待在國外嗎?」按下心酸,清了清哽咽的喉嚨,她岔開話題,以防自己流露傷感。  

  「對,我剛剛回國,跟妹妹一起。」  

  ***

  原本被婆婆羞辱已經夠讓人心情鬱悶的了,現在又遇到了暗戀多年的舊情人,林芷萱感到無比失落。  

  和方子承分開後,她還是不想回家,怕回去太早,可能又會遭到婆婆的一頓痛罵,最好等家裡人全睡下了她再溜回去,免生事端。  

  彷彿一種習慣似的,她坐上計程車的時候,順口就對司機說出了「千葉酒吧」的名字。  

  從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去那兒喝一杯凡爾賽玫瑰,在紅色的酒杯裡,釋放自己的難過。  

  「咦?表嫂,今天怎麼有空?一個人嗎?」  

  酒保小關雖然比不上蕭家家勢顯赫,但也是富足之家,卻憑興趣在這裡調酒,現在鮮少有這樣單純的好青年,林芷萱很喜歡他。  

  「獨自溜出來喝杯小酒,回憶一下我一去不復返的單身生活,不可以嗎?」她眨眼笑道。  

  「還以為你跟表哥吵架了呢。」小關大大舒一口氣。  

  「你表哥是不會跟我吵架的。」他對她好得簡直到了「低心下氣」的地步,既體貼又細膩入微,可是,這樣卻讓她十分內疚,特別是在她遇上舊情人,卻發現自己的心還是會痛的時候。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待她?這會,她甚至有做賊心虛的膽怯,覺得自己虧欠了他。  

  「大嫂,你的酒。」小關知情識趣得要命,還沒等她開口,就已經把她想喝的調好了。  

  好的美酒,散發淡淡果香,如果換了從前,只要一飲而盡,她的煩惱就會暫時消失,可是今晚她連飲了兩杯,心情還是有些鬱悶。  

  撐著腦袋,林芷萱趴在吧台上,搖晃著殘留紅色酒水的玻璃杯,思考該找點什麼別的樂趣打發時間。  

  「小關……你上次不是說要介紹那個作家給我認識嗎?」她忽然說。  

  小關忙碌的隨口問:「嗄?哪個作家?」  

  「就是寫小說的那個作家,你忘了?」  

  「哦……他呀?」小關笑容一僵,口齒結巴起來,「怎麼忽然想起他了?」  

  「沒什麼,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實在太無聊,太鬱悶了……  

  「那好,我幫你打個電話給他。」  

  小關急忙背轉身,撥通了表哥的手機,沒等多久就被接通了,手機裡傳來焦急的聲半時──  

  「喂?小關嗎?我現在不能跟你多聊,一會兒有空再打過去。」  

  「慕人哥,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好在酒吧裡音樂鼎沸,表嫂聽不到他刻意壓低的聲音。  

  「你表嫂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手機又打不通,我正開著車到處找她……」  

  「表嫂啊?」他嘿嘿一笑,「她就在我身邊啊。」  

  「什麼?」蕭慕人一怔,「她在酒吧?她在那兒幹什麼?」  

  「當然是喝酒啦!」  

  「她和誰一起喝酒?」  

  「她一個人啦!慕人哥,我覺得表嫂好像有點不開心。」  

  「因為她一個人喝悶酒嗎?」  

  「不,因為她忽然想找人說話。」  

  「她跟酒吧裡的帥哥搭訕了?」心裡更是一緊,他立刻將油門踩得更底,往酒吧前進。  

  小關搖頭。「不,她想你說話。」  

  「跟我?」  

  「其實不是你,應該說是《失蹤》的作者。上次我不是跟她提過我認識這本書的作者嗎?她說想跟作者說話。」  

  他眉一蹙。「現在?」  

  「對,她好像有點醉了,想找人談心……」  

  「我懂了,」蕭慕人眉心一斂,「不要再讓她喝了,寶寶會受不了的。把手機遞給她,我來跟她說,不過,不要告訴她我是誰。」  

  「不說嗎?」小關吐了吐舌頭,轉身拍拍林芷萱的肩。「表嫂,那個大作家的電話接通了!」  

  林芷萱此刻雙眼已經變得迷離,她微微一笑,聲音輕飄飄地,接手機的時候還差點握不穩。「喂,作家先生。」她對著話筒叫。  

  「林小姐,你好,小關說你想認識我?」蕭慕人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不仔細聽,聽不出是他在說話。  

  「呵呵,作家先生,你誤會了……我不是想認識你,只是忽然想找一個陌生人說說話而已。」林芷萱坦誠答。  

  「為什麼會忽然想找一個陌生人說話?聽說你已經結婚了,有什麼話不可以回去跟丈夫說?」他不動聲色的問。  

  「偏偏這些話不能告訴他。」她把頭靠在吧台上。  

  「這麼說林小姐是有煩惱了?」苦澀在胸中擴散開來,「而且,這個煩惱還不能讓家人知道?」  

  「對,」她兀自點點頭,「最好不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是因為跟家人吵架了嗎?」因為白天跟母親的不愉快嗎?他已經盡量從中周旋,平息這場風波了,難道她的心中還有怨氣?  

  「其實跟家人沒有關係……」她停頓片刻,終於開口,「我……今天遇見了初戀情人。」  

  「初戀情人?!」蕭慕人不由得揚聲咆哮。該死,她不是說自己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嗎?  

  「作家先生,你幹麼那麼激動?嗝……我從高中開始就喜歡他,雖然一直沒能跟他在一起,可是一直都忘不了他……現在想想,我之所以後來沒有再談戀愛,還染上了購物癖,多多少少都是因為他……」  

  林芷萱哪裡知道蕭慕人此刻的表情,只顧著滔滔不絕地訴說:「今天,我又看到了他,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可是他又忽然出現在我面前……雖然我知道,我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但心裡……心裡就是好難過,你懂嗎?」  

  她側著的面頰,有一顆淚順著流了下來,這顆淚,蕭慕人看不到,卻可以聽到她哽咽的語調。  

  這瞬間,他感到似有一塊巨石壓在心間,沒有再問什麼,她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這樣默默地任由手機通著,直到良久之後,突然結束通訊。  

  「喂,慕人哥,表嫂睡著了。」小關重新撥了號碼,向他報告。  

  「讓她睡吧,我一會兒去接她……」回答出奇冷靜,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心裡波瀾起伏。  

  終於解開了一個謎──她之前為什麼不肯嫁給他的謎。  

  他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欺騙過她,所以她才懷疑他的人品,拒絕他的求婚,然而,現在他才明白,這一切跟人品沒有關係,跟兩人身份地位的懸殊更沒有關係,只是因為,她愛著另一個男人。  

  她寧願不要人人羨慕的豪門婚姻,全都是因為那個男人。  

  儘管警告自己不要吃無謂的醋,畢竟她與那個男人這麼多年也沒來往,什麼也沒有發生,可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酸澀衝擊著他,讓他在夜風微涼的晚上,把車停在街邊,呆站了許久、許久……  

  ***

  端著雞湯穿過走廊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婆婆迎面走來,林芷萱只覺得心中一陣慌亂。  

  自從上次的不愉快之後,她一直刻意躲避著婆婆,以免再引發家庭大戰,而婆婆大概也是與她想的一樣,同樣不再提起那次的事情,與她保持著客氣卻疏離的關係。但就算是這樣,每次見到婆婆,她的心裡仍舊忐忑不安。  

  此刻,蕭太太不悅地瞥了她一眼之後,拐了個彎,不見了,林芷萱這才舒了口氣,連忙直奔書房。  

  推開虛掩的門,就見熬夜加班的蕭慕人坐在桌前,一雙俊目黯淡了神采,染上黑眼圈,難掩疲倦,僵坐的身姿維持半晌不動,全神投入地盯著堆成山的文件。  

  她將一碗雞湯擱到他面前,呵呵笑兩聲。  

  「謝謝。」他頭也沒抬,只淡淡地說。  

  「好香呀!」雞湯的熱氣衝入鼻尖,林芷萱聞了聞,故意逗他,「你不覺得很香嗎?」  

  「嗯。」他只微微點了點頭,「吳媽的手藝又見長了。」  

  「什麼吳媽!」她大聲抗議,「這明明是我自己燉的。」  

  「真的?」他終於抬眸看她,楞了半晌,眼裡有種複雜難言的神色,遲疑片刻才伸手一拉,把她拉入懷中,圈著她坐到自己膝上,隨後,仍是一陣沉默。  

  她撫撫他的髮鬢,關切地問:「慕人,你最近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沒什麼,只是公司太忙,累了。」  

  聽不出喜怒哀樂的語氣,連林芷萱都聽出來他其實在撒謊。  

  「為什麼忽然親手燉雞湯給我喝?」他問。  

  這一問,倒問得她驚惶失措。「你最近好像很辛苦的樣子,」並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一邊替他攪散雞湯的熱氣,一邊試探地說:「要不要我幫你?」  

  「你讀過企業管理嗎?」他挑眉一笑。  

  她白他一眼,「幫你租房子應該不必那麼高的學歷吧?」  

  「租房子?」俊顏一怔。  

  「我記得你上次買的小公寓,就是離我家很近的那間,結婚以後一直空在那裡,對嗎?」  

  「怎麼,你想把它處理掉?」  

  「那裡可是熱門地段啊,我可以幫你把它租出去!」  

  他看著她,「租給誰?」  

  「你別管,反正我有辦法租出去,至於租金多少,你也不要管,如果賺了就算是我的私房錢,總比空在那兒好。」她期待地看著他。  

  「……好,隨你處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謝謝!」林芷萱對準他的唇吻了一下,掩飾不住喜悅的表情,只是這興奮的動作看在蕭慕人眼裡,又多了一份深沉。  

  為什麼這樣高興?誰是租房子的人?他很想問,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咦,你書桌上有只金麒麟啊!」林芷萱忽然被一樣東西吸引,「好可愛。」  

  「這是貔貅。」  

  「什麼是貔貅?」  

  「龍的第九個兒子,麒麟的兄弟。」  

  「怪不得跟麒麟長得有點像,」她好奇地抱起那金屬做的怪物,「好重哦,是一個紙鎮嗎?」  

  「不,是存錢筒,我小時候存錢用的,傳說貔貅有進無出,所以招財。」  

  「哦,」林芷萱點點頭,然後崇拜地看著他,「慕人,你好博學,什麼都懂,還會畫畫,好厲害哦!」  

  厲害有什麼用?又不能成為她的初戀情人,讓她念念不忘……  

  蕭慕人眉心一蹙,甩掉心中又在翻攪的醋意,趁機插進了一個話題。「你知道嗎,小時候父親騙我,說這只貔貅很有靈性,如果在它面前說謊,它就會咬掉對方的手指頭,所以每一次父親懷疑我撒謊的時候,就要我把手指伸進貔貅的嘴裡,嚇唬我。」  

  「那你的手指頭被咬斷了嗎?」林芷萱聽了只覺得好笑。  

  「沒有,因為我從來沒有在它的面前撒過謊。」他頓了一頓,又說:「即使撒謊,我也會事先賄賂它。」  

  「賄賂它?」  

  「我會事先往它的肚子裡扔一枚錢幣,然後再說謊,這樣它就不會咬斷我的手指頭了。」  

  「虧你想得出來!」她笑得很不客氣。  

  「芷萱……」他忽然將食指塞進貔貅的闊嘴裡,「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她不禁一怔。  

  「其實……你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  

  「不可能!」她彈跳起來,「那一次……你明明有驗孕棒……還說是你以前的女朋友留下的!」  

  「那是騙你的,其實那是我為將來的女朋友準備的。」如果下定決心愛一個女孩子,他會把一切都為她考慮周全,以免發生意外的時候大家手忙腳亂。  

  「你可真是未雨綢繆啊……」林芷萱頓時紅了臉,「不過,我們認識的那天晚上,你……」  

  「我的表現還不錯吧?」他單手攬住她的腰,小聲在她耳邊輕語,「沒有弄疼你……」  

  「這麼說,你在遇見我以前還是處男?」不知為何,她有點忍俊不禁。  

  他坦然答,「是。」  

  「騙人!」  

  「你看,我的手指頭在貔貅嘴裡,如果撒謊,就會被它咬斷。」他神色篤定,深沉的目光看入她的眼。  

  「這麼說我們那天都是菜鳥……」她實在忍不住,終於笑了。這個世界上處女或許還剩下幾個,可是處男,哈哈,那可真是稀奇的國寶了,居然讓她撿到,能不笑嗎?  

  「芷萱,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他的話越說越肉麻,可是眼光卻越來越犀利可怕,「可是你呢?你的心裡是否也只有我?」  

  「我?」她的笑容瞬間凍結。這個時候她能說什麼?「我……當然了……」  

  「真的?」他凝視她,「你敢把手指放進貔貅的嘴裡嗎?」  

  「我……當然敢啦!」開玩笑,她又不是小孩子會那麼迷信,怕一個有錢筒?  

  「那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他將貔貅捧到她面前,示意她把手指塞進去。  

  「說就說!」她的臉上泛起勉強的笑容,指頭微顫著,伸向那大張的闊嘴。  

  奇怪,剛才還說不怕,可是這會兒卻不知從哪裡來了一陣恐懼,在心虛作祟之下,隨著手指與存錢筒接近的距離越衍越烈,好像那貔貅真的變活了,真的會咬斷她的手指。  

  好吧,斷就斷好了,謊已經說出去了,覆水難收,她只能硬著頭皮、咬緊牙,繼續伸手……  

  忽然,她感到有什麼緊緊地將她的手指握住,猛力拉了回來,睜眸一看,居然是丈夫的大掌。  

  「算了,這個遊戲留到下次玩,留點刺激感。」只聽蕭慕人淡笑道。  

  「幹麼嚇我!」雖說是遊戲,可她卻真的舒了一口氣。  

  林芷萱不知道,剛才就在她快要把手指伸進貔貅嘴裡的一瞬,蕭慕人跟她一樣害怕,生怕荒唐的傳說會變成真的,失去她美麗的手指。  

  他本想試探她,逼她說出真心話,可最後又因為心軟而放過了她,一把抓回她的手……  

  他恨自己太愛她,這份愛,讓素來堅決果斷的他,變得彷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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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就是大哥的新居?  

  方悅欣蹙蹙眉,按開電梯。  

  真不明白大哥到底在搞什麼鬼,家裡又不是沒有地方住,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出來?  

  剛才那通電話是一個女人打來的,說是大哥喝醉了,要她來照顧一下。  

  奇怪,大哥的家裡怎麼會有女人?難道是新交的女朋友?但既然是女朋友,喝醉的男友當然應該自己照顧,為什麼要找她這個做妹妹的?  

  方悅欣滿腹狐疑地按下門鈴。  

  「來了,來了!」門內,果然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過後,一張美麗的臉立時呈現在她面前。  

  「你是子承哥的妹妹吧?」美麗的面孔帶著微笑,亦有些許焦急。  

  奇怪!方悅欣在心中嘀咕。眼前的女子好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但她來不及多想,哥哥的叫聲便打斷了她的思索。  

  「酒!再開一瓶酒!」  

  只見她那個素來滴酒不沾的大哥,此刻一改平常斯文的模樣,盤腿坐在客廳地上,拿著酒瓶咕嚕嚕地往喉嚨裡灌,醉得東倒西歪。  

  「天啊,哥,你是怎麼了?」方悅欣連忙上前,想將不像話的哥哥扶起來,無奈對方實在太沉重,差點連累她也跌倒。  

  「芷萱,芷萱……」方子承醉得一場糊塗,拉著妹妹亂叫。  

  「子承哥,你叫我嗎?」真正的林芷萱連忙上前。  

  「芷萱,你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嗎?」方子承卻毫不理會,只管自己大吐苦水,「我搬到這裡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宛真!還不是因為這裡離她家很近,希望可以假裝與她偶爾相遇……可是她為什麼對我視而不見?為什麼?!」  

  「姊姊今天也許真的沒有看到你……」林芷萱安慰。  

  「我離她那麼近,除非是瞎子,否則都看得見!她是故意的,故意氣我!」  

  「子承哥,你不要瞎猜,等我回去問問姊姊……」  

  「不用問了,她一定是故意的,她還在生我的氣。這麼多年了,她的氣還是沒有消。我承認自己那時候做得不對,可是我也受了懲罰,這些年在美國,我一直沒有交女朋友,每個星期寫一封信向她懺悔,五年來從沒有中斷,這還不夠嗎?我放棄了美國大公司的聘用,放棄了那麼難得的工作機會,寧可當無業遊民也要回來找她,難道這還不夠嗎?」  

  「子承哥,你放心……姊姊一定會原諒你的。」聽見這話,林芷萱不由得一陣傷心。  

  「芷萱,謝謝你把這房子租給我,想來想去,還是你對我最好……」方子承忽然嗚咽起來,「如果我當初喜歡的是你就好了,就不會有那麼多傷心的事情發生,我……真是活該!」  

  芷萱?  

  方悅欣雙眼一瞇,猛然想起眼前的美人究竟是誰。  

  林芷萱!這就是她的情敵!難怪那麼面熟,國際中文版雜誌的封面上,她也時常看到這一張臉,原來,她跟大哥之間有這樣的關係……  

  「方小姐,麻煩幫我一起把你大哥抬回臥室去,總不能讓他今晚睡在客廳的地上吧?」  

  說話之間,方子承已經爛醉地躺下,林芷萱焦急地催促。  

  「好。」方悅欣點了點頭,於是兩個小女子七手八腳地架起一個大男人,艱難地往房裡走,好不容易,讓人放到床上,兩人已累得氣喘吁吁。  

  「我去拿濕毛巾。」方悅欣說。  

  不料,她剛走到門口,忽然,床上一陣猛烈的動靜驚得她連忙回頭。  

  「宛真……」迷糊的方子承忽然低喚了一聲,雙手緊緊摟住扶他上床的人。  

  「學長,學長……我不是姊姊……」林芷萱驚駭地掙扎,然而喝醉的人力大無比,她根本掙脫不開。  

  「宛真,宛真……」方子承收緊手,迫使懷中的人一個踉蹌,跟他一塊兒倒在床上。  

  精彩!方悅欣在心中暗叫。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悄悄拿出手機,她打開相機功能,偷偷捕捉這個曖昧的鏡頭。  

  ***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似有雷雨要下。  

  蕭慕人站在窗口,望著迷茫的夜色,內心焦躁不安。  

  剛才,芷萱有打電話回家,說她跟姊姊在一起看電影。幸好接到了這通電話,否則在這樣忐忑的雷雨之夜,他真的會出動保鏢去尋妻。  

  可是……她真的是跟姊姊在一起嗎?  

  「少爺──」傭人敲了敲書房門,低聲通報,「您的秘書來了,說想見您。」  

  「她有事?」蕭慕人蹙了蹙眉,內心不祥的預感又多添了一分。  

  他點頭示意,讓傭人把方悅欣請進來。  

  「總裁,真是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方悅欣小聲地說。  

  「知道現在已經很晚,有事就該明天再說。」蕭慕人對她保持著客氣疏遠的距離。  

  她故作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有一件事,我想了好久,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既然你已經來了,就說明已經決定告訴我,對嗎?」  

  「對……」她尷尬地笑。  

  他擺了擺手,不甚專心。「那就快說吧,說完了早點回去,外面要下雨了。」  

  「呃……總裁夫人應該還沒有回來吧?我會趁她回來之前說完的。」她清清嗓子,偷看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芷萱還沒回來?」蕭慕人眉一挑。  

  「因為我剛才看見她了。」  

  「你也去看電影了?」  

  「呃?」她一怔,隨即露出一抹瞭然的笑。「總裁夫人跟您說她去看電影?」  

  「她陪她姊姊去看電影,應該不會錯吧?」蕭慕人的心一沉。  

  「可是……我剛才看到總裁夫人的地方,並不是電影院。」  

  「在哪?」他直接問,不打算拐彎抹角,如果真是殘酷的現實,他也可以承受得住。  

  「聽說總裁結婚前,曾經買過一間小公寓,對嗎?」她卻像存心折磨他似的,娓娓道來。  

  方悅欣覺得自己的確是一個當秘書的人才,因為拍下那張照片之後,她只用了半小時便查明所有情況,比如她大哥跟林家姊妹的糾葛,還有那間公寓的產權。  

  「對,那間房子我讓芷萱拿去出租了。」  

  「那總裁知道她把房子租給什麼人了嗎?」  

  儘管心急,他還是捺著性子回答,「租給什麼人我不管,反正能收到租金就好了。」  

  「那房子恰好租給了我哥。」  

  「哦?這麼巧?」他眉一皺。  

  方悅欣不置可否的繼續說下去,「其實我們家的房子很大,我哥根本沒必要搬出來住,總裁猜猜他為什麼要租下您的公寓?」  

  「為了交女朋友吧?」通常這是最好的解釋,如同當初的他。  

  「對,為了能有一個與心上人相處的地方。」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哥的心上人是誰?」意識到這些話不是白說的,心弦再次緊繃。  

  「我剛剛從那邊過來,無意中拍了一張照片,」她將手機放到桌上,「總裁自己看吧。」  

  默默地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蕭慕人便感到滿腔怒火竄上心頭,很想狠狠一摔,將手機砸個稀爛。  

  他的心在顫抖,臉色頓時鐵青,渾身上下僵硬,像一塊沉重的石頭,費了全部的力氣,才讓自己鎮靜下來。  

  「他們認識多久了?」半晌之後,他低啞地問。  

  「很久以前就認識,還在高中的時候。」  

  就是她在醉酒時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嗎?「是初戀情人?」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方悅欣不敢多說,生怕謊言一戳就露餡。  

  「我知道了。」他眉頭深鎖,沉思了好久才說:「這照片,可以傳給我嗎?」  

  「可以。」她連忙點頭。  

  「學妹,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希望你不要再告訴別人。」  

  他話語雖輕,卻有一種懾人的迫力,使人不得不服從。  

  「要下雨了,你快走吧。」傳好照片,蕭慕人站起來,擺出送客的姿態。  

  半晌,書房裡又重新安靜下來,閃電一道又一道從長空襲來,彷彿要劃破玻璃似的恐怖,蕭慕人僵立在危險的窗邊,電光映著他冷冷的、心痛的表情。  

  他自認為還不至於那麼傻,看不出方悅欣的居心,也不至於因為小小的一張照片,一個不知如何發生的畫面,就斷章取義地認定妻子與別的男人有私情。  

  但是,他覺得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  

  ***

  「姊,你為什麼不理子承哥呢?他特地從美國回來,就是要跟你言歸於好的,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你還不肯原諒他嗎?」  

  依舊是夕陽通紅的傍晚,剛起床的林宛真懶懶地跟妹妹到樓下散步。幾天前,也是在這個小公園附近,也是同樣剛睡醒的她,「邂逅」了久違的方子承。  

  「少管閒事。」林宛真對於久別重逢的戀人,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只冷冷地睨了妹妹一眼,「如果你再這樣積極撮合我們,我會懷疑你動機不純。」  

  「我動機不純?」她只覺得天大的冤枉,「怎麼會?」  

  「放著自己的老公不關心,卻這麼熱心地幫助別的男人,這不是動機不純嗎?哼,我懷疑你對方子承餘情未了!」林宛真一語道破。  

  心虛的人頓時啞口無言。的確,她對姊姊和方子承的事……有點過份關心了,凡事過了份,就是有鬼!  

  「還是來聊聊你吧。」林宛真見狀,索性岔開話題。  

  「我有什麼好聊的?」  

  「你跟你老公,最近怎麼樣?」  

  「我們?」想到那個疼寵她的男人,林芷萱立即忘了方纔的淡淡惆悵,甜甜笑開。「一直很好啊。」  

  「不要以為當少奶奶很容易,我最近看到報紙上又有一個女明星婚姻失敗,豪門夢碎。」  

  「我不會的啦。」  

  沒好氣的瞪了笑得很白癡的妹妹一眼。「不要以為蕭慕人現在很疼你就可以肆無忌憚,提防點。」  

  「提防什麼?」林芷萱很天真地問。  

  「傻瓜,男人都會偷腥的!」  

  「嗄?」她嚇了一跳,「慕人他……不會的。」  

  「你憑什麼以為他不會?普通男人都會偷腥──何況他這麼有錢,而且長得這麼帥,就算他不去找女人,也會有女人自動送上門,你以為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能有多少定力?」  

  「慕人他不是那種人!」林芷萱嘟著嘴,替自家老公說話。  

  「如果你對他真的很好,看在與你相愛的份上,或許他不會出軌。可是你們相愛嗎?平心而論,你對他好嗎?」  

  「我……」  

  她承認,一直以來都是他疼她比較多,她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可從來沒有幫他做過什麼事,甚至還為了別的男人騙老公的房子……  

  「姊……一般男人出軌,會有什麼跡象?」她有些不安地扭絞著手。  

  「比如借口公司加班,經常回來得比較晚;接電話的時候說收訊不好,跑到陽台或者洗手間之類無人的地方接聽;身上有可疑的香水味,襯衫上偶爾會出現口紅印:你想跟他親熱,他卻總推說太累:無緣無故送花和禮物給你,大獻慇勤,像在彌補內心的愧疚……」林宛真攤了攤手,「以上症狀,出現三條以上,肯定出軌無疑。」  

  「哦,還好,慕人沒有這些徵兆。」林芷萱大大呼了口氣。  

  姊姊雖然沒有結婚的經驗,但是身為羅曼史小說作者,對男女之事大有研究,這些話就算不是真理,也有幾分道理。  

  「喂,太陽都快下山了,你還不回家?」林宛真狐疑的問。  

  「慕人今天要加班啦,公公也有應酬,我不想一個人回去對著婆婆吃晚飯。」說真的,她實在有點害怕婆婆,一不小心就會被挑剔,如果忍不住反駁幾句,又要引發家庭大戰。  

  「加班?」林宛真耳尖的立即問:「慕人最近經常加班嗎?」  

  「好像是吧……」  

  「這是不是跟我剛才說的第一條有點像?」  

  「嗄?」林芷萱嚇了一跳,「不會吧?」  

  林宛真說得振振有詞,「不要以為我在挑撥你們夫妻之間的關係,這種事情,還是防患於未然的好。」  

  「真的有關係嗎?」她可不想當一個胡亂猜測的豪門怨婦。  

  「打個電話給他。」她慫恿。  

  「不好吧……萬一在開會呢?」  

  「拜託,這位太太,你看看都幾點了!就算你老公自己不下班,也不能讓員工餓肚子吧?」  

  林芷萱咬了咬唇,猶豫不決。  

  「算了,我幫你打!哼哼,有一個小訣竅,不能打他的手機,要打他公司的電話,免得他明明不在公司也可以假裝在!」熱心的林宛真一把奪過妹妹的手機,迅速撥了號碼,等待幾秒之後大聲宣佈,「沒人接!」  

  她的心倏地跳亂節奏,卻仍嘴硬的說:「可能正在忙吧?」  

  「可能根本沒人!」  

  林芷萱本已蒼白的臉色因這句話更加沒有血色。  

  林宛真碰碰發呆妹妹的手肘。「不如親自去他公司看看吧?」  

  「嗄?不不不……」連連擺手,她不知是想說服別人還是自己,「我不是那種大驚小怪的人。」  

  「那隨便你了。」林宛真聳聳肩,「到時候出了事可不要回娘家哭!」  

  真的會出什麼事嗎?越想越心慌的林芷萱。  

  猛地站起來就丟下一句,「我要回家了。」接著也顧不得姊姊的恥笑,飛快攔下一輛計程車,很快便回到蕭宅。  

  四周很寧靜,婆婆似乎也不在家,可能臨時有人找她打牌,興高采烈地去赴約了吧?  

  合衣躺在床上,聽著床頭的鐘滴答響,林芷萱忽然感到一陣寂寞。  

  真可笑,這是怎麼了?原本無所謂的婚姻,為什麼忽然這樣緊張在乎呢?甚至變得擔心害怕。  

  「都是因為你。」她摸了摸小小隆起的小腹,輕聲說。  

  當媽的當然都是為了孩子啊,難道還是因為她愛上了蕭慕人?  

  這個想法把她嚇了一大跳!她真的愛上他了嗎……  

  黑暗中的胡思亂想漸漸模糊,與夢境混在一起,忽然咱一聲,房裡燈火通明。  

  「你在家啊!」蕭慕人的聲音傳來。  

  她驚得從床上跳起來,揉揉眼,才發現原來在半夢半醒之間,她已經躺到半夜十一點了。  

  「你剛剛回來?」她怔怔地看著丈夫。  

  「對啊,一直在加班,累死了。」他的目光迴避著她,脫下襯衫,走進浴室。  

  「一直在公司嗎?」隔著浴室的門,她追問。  

  「當然了,難道還有別的地方可以加班嗎?」他打開水龍頭,頓時,聲音被水花淹沒。  

  騙人,之前姊姊明明打過電話去他公司,根本沒人接!  

  原來還指望他說什麼跟客戶一起吃飯之類的話來應付一下,或許她還會相信,可是現在叫她不懷疑都難了。  

  她失落地坐回床邊,無意中瞥了一眼他的襯衫,不想找證據,卻忍不住將襯衫拿起來嗅了一嗅。  

  還好,沒有香水味。正打算放心,忽然,一個印記讓她身子徹底僵住。  

  口紅?  

  天啊,他的衣領上,有一個明顯的口紅印,鮮艷的顏色,微揚的形狀,彷彿是對她挑釁的嘲笑。  

  林芷萱只覺得腦中一片暈眩,像有蒼蠅在扇著翅膀,擾亂她本來努力克制的心情。  

  他真的有了別的女人?是逢場作戲的酒店女郎,還是長期包養的情婦?  

  淚水猛地順著臉頰掉落下來,她連忙用手背擦乾,警告自己不要過於在乎,畢竟她也沒有把心全放在他身上。  

  可是這停不住的眼淚是怎麼回事?胸口比再見方子承時還要劇烈的酸楚又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坐在那裡發呆?」蕭慕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洗完澡,站到她面前。  

  「嗄?」她低下頭連忙將襯衫藏在身後,然後把臉上的淚水抹去,掩飾自己的緊張,「因為孕婦很容易發呆啊。」  

  可他卻欺身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搜出她藏匿的東西。  

  俊顏微凝,他直視她的眸子。「你看到了?」  

  「口紅印嗎?」她佯裝輕快地碎碎念,「不知道這種東西難不難洗?洗不掉就糟糕了,這個牌子的襯衫很貴……」  

  蕭慕人望著她奇怪的態度,眉心一蹙。「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說什麼?道歉嗎?」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道什麼歉?」  

  「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留下口紅印,真是對不起……」看著他的黑臉,林芷萱結結巴巴地說。  

  這是她目前能想出來的最好反應──息事寧人。  

  「你確定這是你留下的?」  

  「對啊,這屋子裡除了我塗口紅以外,還有別人嗎?媽媽不用這麼鮮艷的顏色。」她緊張地扯笑,不想也不敢聽他隨時會脫口而出的坦白。  

  蕭慕人瞪大雙眼,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種石破天驚的答案。  

  這麼多天以來,他一直叫助理往他的襯衫上塗口紅印,神經大條的她卻一次也沒有發現,今天好不容易被她看見,她居然這樣寬宏大量,不僅微笑滿面,還主動幫他圓謊?!  

  她一點都不愛他嗎?不怕他在外面有女人,一點也不吃醋嗎?  

  用盡了心思,只為了證明她是否在乎他,可現在這樣的結果,讓他一顆心變成零下幾度的冰寒。  

  「慕人,你幹什麼……」  

  憤怒的男人一把將說謊的妻子推到牆邊,掀起她的衣裙,粗暴地吻吮著她的肩頭。  

  此時此刻,理智驟然崩潰,蕭慕人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能宣洩胸中的烈火。  

  自從她懷孕以來,他一直對她愛護有加,哪怕醫生說胎兒已經穩定,可以行房事了,他依舊一直辛苦地忍著,每天晚上,面對躺在身側的她,免不了有一番情慾的煎熬,可他都盡量不去觸碰她,只是翻過身子,將慾望狠狠壓下。  

  但今天,他實在受不了了,這樣愛她,又換來了什麼?除了謊言,還是謊言!他要懲罰她,狠狠地折磨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慾望讓他的身子發燙,顧不得她還沒完全潤濕的花徑,便自後硬挺地長驅直入,引得她一陣痛苦的呻吟。  

  他覺得她似乎反抗了一會兒,但不知為何,忽然又變得很柔順,微微地轉過臉來,貼住他的俊顏,慢慢跟上他粗暴的節奏,甚至主動將他的大掌移到自己的雙乳上。  

  「你這是幹什麼?!」猛然間,明白了她的意思,蕭慕人怒火更盛,將她的背用力一推,抽身而出。  

  「我……」她臉兒羞得通紅。剛才也不知是怎麼了,居然那樣主動,是因為發現了他有外遇的可能,所以想用美色圈住他的心吧?她實在不想這樣坐以待斃。  

  「為什麼配合我?」他痛苦的低吼,「我這樣弄痛你,還要配合我?」  

  「我……我希望你開心……」她的臉頰發燙,小聲回答。  

  「為什麼希望我開心?」他凌厲的目光逼近她,「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反抗,你卻順從我,為什麼會這樣?難道你背著我做了什麼事情,讓你覺得內疚,想補償我?」  

  「我……」她不禁瑟縮了一下。  

  「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內疚?」他給她坦白的機會,「現在說出來,我不會生氣。」  

  「我……」  

  有那麼一瞬,林芷萱幾乎要招供了,可是恐慌還是佔了上風,她好怕,怕兩人本來和諧的關係,會因為她的坦白變成驚濤駭浪。  

  「慕人,不要瞎猜啦,什麼也沒有,我只是覺得,自從我懷孕以後你就一直這樣克制自己,我……只想讓你開心一下而已。」終於,她還是選擇了說謊。  

  「是嗎?」蕭慕人忽然覺得耳邊的喧囂全都消失了,有一種失聰的感覺。  

  每一次,她的謊話都像一把利劍,刺穿他的耳膜,在她面前,大概總有一天,他會變成聾子。  

  「我今晚還有一些文件要看,你先睡吧。」  

  不想再看她,不想再多聽她說一句話,他迅速整理好衣衫,撇下她步出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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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慕人,你老婆呢?樓下長輩都到齊了,等著見她呢!」蕭太太不斷地敲門催問,逼得蕭慕人頭都大了一圈。  

  今天,是蕭氏家族一年一度的族人聚會,三叔六伯,七姑八姨,紛紛從世界各地趕來,比他結婚那天還要熱鬧。  

  為了舉辦今晚的宴會,蕭家從上半年起就開始忙碌,好不容易一切似乎準備就序,要介紹給大家的新成員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蕭慕人急忙撥打她的手機,只聽一陣悅耳鈴聲傳來──她居然把它扔在家裡!  

  「電話打通了嗎?她人在哪啊?」蕭太太不再敲門,而是直接開門追問兒子。  

  「我現在出去找她。」換上輕便衣服,他冷著臉拿起車鑰匙。  

  「兒子,別怪我多嘴,找到你老婆好好教訓她一下,再也不能這樣寵她了!」  

  蕭慕人沒有出聲,不理會母親的嘮叨,避開樓下賓客,從側門悄悄離開。  

  與此同時,沒有人料到,林芷萱居然躺在姊姊的床上,她的手裡拿著一長串賓客名單,旦裊默默背誦,頭疼欲裂。  

  「奇怪,越看腦子越亂,原本記住的名字現在全弄混了。」她覺得自己嚴重缺氧,「簡直想裝病,逃過此劫!」  

  「你昨天不是說已經背熟了嗎?」林宛真坐在電腦前,一邊打字,一邊與妹妹閒聊兩句。  

  「昨天是背熟了,今天又忘了。」  

  「這樣不行,我來考考你,」林宛真拿起名單,掃視一下,「蕭禮鵬是誰?」  

  「是……慕人的大伯?」林芷萱腦子裡一片茫然。  

  林宛真搖搖頭。  

  「那……是哪個大導演?」好像有個叫什麼鵬的,拍過張曼玉演的文藝片。  

  「看來你的腦子真的不管用了!」林宛真歎一口氣,「蕭禮鵬是你公公!」  

  「嗄?」林芷萱大叫一聲。  

  天啊,光記住外人,怎麼把家裡人給忘了呢?  

  「這個宴會什麼時候舉辦啊?」  

  「明天。」她愁眉苦臉的,「還有二十四小時可以背……姊,不如今晚我就住你家,好嗎?」  

  「不行,你會吵得我沒法工作!」林宛真一口拒絕。  

  「那我要去哪裡背名單啊?又不能回家背,現在一看到慕人我就心慌……」  

  自從發現他襯衫上的口紅印,和那晚他失控的舉動後,她就無法好好面對他。  

  「姊,你跟子承哥最近相處得怎麼樣了?」暫時扔開煩惱,打聽八卦,娛樂一下。  

  「他每天都在樓下等著跟我巧遇,不過我都裝作沒看見。」冷冷地答。  

  「哦?那他現在也在樓下嗎?」  

  「你掀開窗簾看看不就知道了。」  

  「咦?真的在耶!」踱到窗邊,林芷萱驚喜地大叫,「天氣這麼冷,子承哥一個人坐在小公園裡,好可憐……」她故意說,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已不若以往波動。她眼珠子一轉,餿主意立出。「姊,不如你去他家寫小說吧,把這裡留給我安靜地背名單。」  

  「放屁!有他在,老娘我還能安心地寫小說嗎?不如你去他家裡背名單,怎麼樣?」林宛真怒目一瞪。  

  「好,去就去!」彷彿在跟姊姊鬥氣似的,林芷萱從床上爬起,「誰怕誰?!」  

  她套了件長長的風衣就直奔小公園,坐到方子承獨坐的長椅旁。  

  「子承哥,我今晚睡你家好不好?」她笑呵呵地說。  

  「嗄?」方子承被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傻瓜!」她指點迷津,「我到你家裡,你為了避嫌,就應該出去呀!」  

  「那我去哪兒?去看電影?」他怔怔地問。  

  她好脾氣地暗示,「既然我來麻煩你,你就有理由去找我姊姊算帳呀!」  

  「我懂了!」方子承頓時大樂,「謝謝你替我製造機會,芷萱妹!」  

  「誰叫你那麼無能,追我姊那麼久都沒半點成績!」皺了皺鼻子,目光掃視一周,她看到他手邊有一大東玫瑰花,「這花是送給我姊的嗎?」  

  「我看到今天的玫瑰很漂亮,就買了一把,本來是想送給你姊姊,可知道她會賭氣扔掉,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正好,作為報答,送給我泡澡用吧。」林芷萱三兩下把花朵統統掐斷脖子。  

  「隨便你處理!」方子承興奮地跑開。  

  林芷萱莞爾的搖頭,抱著那一大捧玫瑰來到久違的小公寓,跨進浴室,將花兒灑在浴缸裡。  

  熱水打開,氤氳的蒸氣縈繞而起,她鑽入芬芳的小小浴池中,心情終於好了起來。  

  先前覺得頭疼欲裂,此刻卻發現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想好了,明天如果再背不熟名單,就乾脆告訴那些叔叔伯伯她記性不太好,請他們多多見諒,反正孕婦腦子遲頓是常見的事,善良的長輩一定會原諒的。  

  計劃搞定,她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哼起一首輕快的歌謠,雙腳踢著水花。  

  ***

  這丫頭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駕著車,心急如焚的蕭慕人,簡直要把整個台北市都找遍。  

  打她的手機打不通,打她姊姊家的電話又打不通,千葉酒吧和她愛去的一些百貨公司統統找遍,仍舊不見蹤影。  

  難道……她跟誰約會去了?  

  甩甩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可是荒唐的畫面卻不斷湧入腦中,止也止不住。  

  好,為了證實這只是自己無端的猜測,他就去那個地方看看,只要看了,就可以死心了。  

  他相信自己不會在那兒找到她,絕對,相信……  

  那幢公寓近在咫尺,他停穩車子,遲疑地邁入大門。  

  離開了幾個月,這裡依然沒有變,就連房門的鑰匙也沒有換,只是,住客變成了他的情敵。  

  在房門前站了好久,責問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否太沒道德,但一陣歌聲如同當頭棒喝,讓蕭慕人的血液頓時凝固。  

  「啦啦啦──」  

  那歌聲是從房裡傳出來的,隱約的,細碎的,卻明顯可以感到十分的快樂──他一聽就知道是誰的聲音。  

  顧不得私闖民宅的罪名,他搜出備用鑰匙,將門一旋而開。  

  他看到一點光從浴室裡映射出來,剛才的歌聲也出自跟光源同樣的地方。  

  蕭慕人只覺得一股火焰直竄腦中,腳下猛地一踢,闖入浴室。  

  「慕人?」浴缸裡的人被巨響震驚,看到他時更加錯愕。  

  「玫瑰花浴?」看著浴缸裡飄浮的紅艷花朵,他的眼神寒氣逼人,「你在等著他跟你浪漫共浴?」  

  「你誤會了……」林芷萱急忙澄清。  

  「這裡有一張照片,是別人傳給我的,你自己看!」他將手機砰然扔在地上,那裡,存放著方悅欣給他的「證據」。  

  「這、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匆匆裹上毛巾的林芷萱看了看手機,大為驚詫。  

  「如果只是一張照片,我可以告訴自己是偽造的,可是現在我親眼所見,你叫我怎麼相信你?!」並不解釋照片的來源,他只是厲聲吼道。  

  「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林芷萱趕緊上前抓住他的衣袖,「我只是借這個地方洗個澡而已……」  

  「是嗎?」他冷笑,「好,那我問你,這附近是不是你的娘家?你放著娘家的浴室不用,卻跑到一個男人這裡來,脫得一絲不掛,叫我怎麼想?」他手一揮,將她猛然推倒在地,她的膝蓋撞上冷硬的地板,頓時撞出一片鮮血。  

  蕭慕人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淚光,忍住不伸手扶她,強迫自己呈現鐵石心腸。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跪在地上,林芷萱腦中一片茫然,不知該如何解釋,只能喃喃叨念這句無用的話。  

  「今天是家族聚會的日子,你就算不愛我,看在跟我結了婚的份上,也該到場見見家里長輩,給我充充門面吧?可是,你寧可躲在這裡跟男人約會,也不在乎對我而言那麼重要的宴會……」他感到喉間一陣苦澀,「林芷萱,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不在乎我們的婚姻,我那麼認真對你,你卻只當兒戲……」  

  「家族聚會是今天嗎?」她瞪大眼睛,「我一直以為是明天!」  

  「你不覺得撒這樣的謊很可笑嗎?」他的怒顏更加陰沉。  

  「我真的以為是明天……」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婆婆明明告訴她是明天的啊!  

  一想到婆婆,她霎時明白了。  

  婆婆騙她,故意告訴她錯誤的日期,讓她錯過拜見長輩的機會,引來丈夫的不滿。  

  她居然還傻乎乎地聽從她的勸告不帶手機,甚至拔除了姊姊家的電話線,安心背誦那一長串名單……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鐵證如山,她百口莫辯,只能心急如焚,無奈地望著丈夫質疑的目光。  

  忽然,一陣劇痛攥住了小腹,她感到有什麼癢癢的,在大腿上蜿蜒爬行,低頭一看,只見一注鮮血從身下滲了出來。  

  「慕人!」她大叫一聲,心裡害怕到極點,眼前卻如燈滅般,變成一片漆黑,意識也在這瞬間失去……  

  ***

  醒來的時候,林芷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子似乎輕飄飄的,虛弱到只剩一縷幽魂。  

  蕭慕人坐在她的身邊,只一會兒不見,他便像瘦了一大圈,眼睛裡滿是深紅的血絲,俊顏染上一抹頹然。  

  「我怎麼了?」她心裡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他沒有回答,只看了一眼她的小腹。  

  「孩子……」她驚覺,伸手去摸,卻發現肚子不再隆起。「孩子怎麼了?」  

  「或許他本來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他低聲答,「是我把他帶來的,剛才那一推……就算我親手把他送走吧。」  

  她這才想起,剛才在浴室裹,她摔了一跤──孩子就是那個時候沒有的嗎?  

  豆大的淚珠像是噴出來似的,頓時模糊了她的雙眼。  

  「我們離婚吧。」隨之而來的話語,令林芷萱更為震驚。  

  「你說什麼?」顧不得流產後體虛氣弱,她猛地撐起身子。  

  「現在孩子已經沒有了,我們之間也沒什麼關係了,不如離婚吧。」他垂眸,不看她的臉,以免動搖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  

  「慕人,你真的誤會了,我跟方子承之間真的沒有什麼!我只是撮合他和姊姊而已!」她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深深陷入他的肉中。  

  「我給過你機會說明一切,記得嗎?」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給過很多次,可是你從來沒有珍惜。」  

  「你……」她恍然大悟。  

  的確,他給過她許多次坦白的機會,可她卻一次又一次用謊言來搪塞,事到如今,都是她活該。  

  「慕人,你相信我……我騙你,只是因為不想讓你生氣……」淫婦被捉姦在床時的典型陳腔濫調,卻是她的真心話。  

  然而,她知道說什麼都是徒勞,他不會再相信了。  

  四週一片白色,牆壁是白的,床單也是白的,這些屬於醫院的白色,在這一刻彷彿化為百年難過的大雪,降落在她的周圍,緊緊地包裹著她,讓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就算這一切是我的誤會,但有一件事,我相信自己沒有誤會。」蕭慕人痛楚地閉上眼睛,「你很愛他,對嗎?」  

  「我……」她一怔,像被貓兒咬了舌頭。  

  「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那麼關心他;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犧牲自己也要成全他跟你姊姊的幸福;如果你不愛他,就不會這麼多年不談戀愛……雖然你們沒有在一起,但你對他的這種感情,讓我很嫉妒……」他沙啞地說,「芷萱,我可以不生你的氣,但是你能向我保證,你真的不愛他嗎?」  

  她不禁木然,半晌沒有回答。  

  想念了這麼多年的人,難道可以說不愛就不愛嗎?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變成一個隨時能夠刪除記憶的機器人,或者更加無恥一點,能更加理直氣壯地說假話……然而,她不能。  

  「你看,你不敢保證,」蕭慕人苦澀的大笑,「我沒有猜錯,在你的心裡,最重要的還是他。欺騙我沒有關係,但千萬不要欺騙你自己,芷萱,你懂嗎?」  

  他輕而酸澀的聲音震動著她的耳膜,滲入她的心肺,讓她一陣疼痛。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真的不冤枉,雖然沒有事實,可是她的心,很早以前就已經出軌了。  

  她無言以對,這一次,不敢再辯解。  

  ***

  自從家族晚宴後,今天是蕭太太第一次見到兒子,這些日子他都閉關在樓上,足不出戶,飯也不吃,像活在古堡的幽靈。  

  此刻一見,她嚇了一跳,她英俊年輕的寶貝居然變成一個滿臉鬍子的怪物,衣衫襤褸地坐在餐桌前,喝著一大碗粥,不聲不響,目光陰沉得嚇人。  

  「兒子……」她怯怯地開口,「你真的要跟那個女人離婚?」  

  蕭慕人繼續喝粥,完全不予理會。  

  「如果真的下定了決心,就不要再猶豫了,反正那天家族聚會她沒有露面,長輩們都很生氣,根本不打算承認她,現在孩子也沒了,正好跟她一刀兩斷!」  

  蕭慕人重重放下湯勺,對母親的話聽而不聞,開始用手捏肉吃。  

  「兒子,跟我們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多得是,只要你一簽字離婚,媽媽可以馬上幫你物色一個……」  

  再也忍受不了母親的絮絮叨叨,他將面前的盤子一推,爾後踢開椅子,轉身就走。  

  「兒子,你等等……」  

  母親的話未到耳邊,蕭慕人便大力將書房的門關上。  

  這些日子,他的心像綁了塊大石,腦子裡空空如也,苦悶的情緒無從宣洩,什麼也不能做,只是困在房間裡,除了睡,就是發呆。  

  他猛地將桌上的東西一推,文件夾、電話、筆記型電腦,一切的一切統統掃到了地上。發出各式各樣駭人的聲響。  

  其中以一個聲音最為突出,先是重物砸落的悶聲,隨後,像池中鯉魚凌空一躍時的水花四濺,嘩的一聲。  

  他定睛一看,原來,是那貔貅。  

  貔貅的肚子裂開了,存了多年的錢幣全數傾洩而出,閃閃發亮的,撒得滿地都是。  

  這些從他兒時開始就存下的錢幣,彷彿把他的記憶戳破了無數窟窿,往事一點一滴湧上腦海。  

  一、二、三、四……從前,每當他說一次謊,便賄賂一次貔貅,數一數這些錢幣,就知道他曾撒過多少次謊。  

  是呵,他自己也是一個愛說謊的人,又怎麼能強迫別人不對他說謊呢?  

  既然父親都能原諒他,對他的謊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什麼,他就不能原諒別人呢?  

  想一想當初他說謊時的心情,並非完全出於歹意,更多的,是害怕家裡會掀起風雨……那麼,她說謊的理由,會不會也跟他相同呢?  

  一憶起提出離婚時,芷萱痛苦的臉,他的心就像被千萬隻螞蟻咬噬,碎成千萬片。  

  或許,他真的不該那樣責怪她,那樣恨她……  

  錢幣的光澤在他眼前閃耀,忽然,他看到一張紙片模樣的東西夾雜在其中,隱隱露出微動的一角。  

  是什麼?他不記得存錢筒裡自己還放過別的東西。  

  輕輕走過去,俯身撿起來,竟發現,那是一張折得很整齊的鈔票。  

  除了硬幣,他還存過鈔票嗎?  

  帶著疑惑,他將那紙鈔緩緩展開,不料上面居然還有文字!那一字一句,讓他僵立在原地,久久難以呼吸。  

  親愛的貔貅,我的確還沒忘記子承哥,但是,我又很捨不得慕人……這裹是一千塊,請你不要揭穿我,不要咬斷我的手指頭,我發誓一定會忘記過去,好好愛慕人,直到比他愛我多,請給我一些時間。  

  好熟悉的字跡,不用回憶,他便看得出是誰寫下這些幼稚的話語。  

  任何動人的小說都不曾讓他落淚,但這一刻,他的眼角濕潤了。  

  她是什麼時候偷偷賄賂了貔貅?明明只是一個荒唐的遊戲,何必當真?  

  或許,這只是她的心靈寄托,並非真的怕再次玩遊戲時失去手指,只是把不敢說的話寫下來,放在他永遠也看不到的地方。  

  原來,她心裡也是有他的,捨不得,就代表有一席之地,何況她還發誓要好好愛他,並非如他的胡思亂想,真的對他無情。  

  這一刻,煩躁的心終於平靜下來,終於,不再恨她。  

  其實,他一直都不曾真正地恨她,只要知道她對他有一點點愛意,他就心滿意足,可以盡釋前嫌。  

  不過,她真的會如紙幣上所說,會努力愛他,直到比他愛她多?  

  呵,那將是一個或許會窮其一生的漫長過程,太痛苦了,他不忍心讓她受這樣的折磨。  

  就像他,費盡了這麼多心思,也不能把方子承從她心裡趕走,他都做不到的事情,她能做到嗎?  

  不如,就這樣放手,讓她走吧。  

  說真的,他很羨慕方子承,可以充當別人婚姻裡無形的第三者。如果她真的嫁給方子承,相信也不會馬上忘掉「蕭慕人」這個名字吧?會偶爾想到他吧?那麼,這個「第三者」就變成了他,這樣,也是一種幸福,至少比現在好得多……  

  ***

  林芷萱自認為是個十足的購物狂,只要瘋狂採購,任何壞心情都會統統化解,瞬間無蹤。  

  但今天,她發現這一招似乎不靈了。  

  此刻的她,置身在平時愛得發狂的精品店中,四周全是昨天才空運而來的各種名牌,卡裡的錢也十分充足,沒有任何欠債的危險,可是鏡中的她,為何仍舊愁容滿面?  

  她左手將一件香奈兒擱在身上比劃,右手提起一款LV的限量包包,腳下套著一雙店員請她試穿的PRADA短靴,卻完全沒有過去的興奮感,腦中只不斷出現一張消瘦的俊顏,揮之不去。  

  「林小姐,還要試試別的嗎?我們還有許多新貨呢。」店員慫恿。  

  「不必了,就這些吧。」  

  「就這三樣東西?」店員瞪大眼睛,彷彿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  

  「對,就這三樣。」要不是試穿了這些東西,有點不好意思,她恐怕連買都不會買。  

  提著平時一上手就能讓她手舞足蹈的名牌紙袋,林芷萱無精打采地離開了精品店。  

  昨天,慕人叫律師傳了一份離婚協議書給她。他待她可真不薄,按理說,有婚前協議在,她應該拿不到蕭家一分錢,但慕人硬是從自己名下轉了一些現金和不動產給她,算了算,居然有五千萬!  

  她現在成為名副其實的貴婦了,再也不必擔心自己購物狂的病症,可惜,一夜之間,她這個病症似乎好了許多。  

  「芷萱──」忽然有人喚她,男子的聲音。  

  她一陣驚喜地轉過身去,現在一有男子喚她,她就會以為是蕭慕人。  

  然而,她卻看到方子承的臉。  

  奇怪,從前能看到他的臉,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幸福,今天卻依舊……沮喪。  

  「子承哥,你怎麼在這裡?」她有氣無力地問。  

  「我到這附近辦事,沒想到會遇見你。既然遇到了,就一起逛逛吧!」  

  「你願意陪我逛街?」她一怔,「男人不是都很討厭逛街的嗎?」  

  「芷萱,這段日子,真是連累你了……」他一臉感激與內疚,「為了我和你姊姊,害得你鬧離婚……其實我那天曾經打過電話想跟蕭先生解釋清楚,但他不願意聽……」他歉意滿滿的說,「我想……送一件禮物給你。」  

  「禮物?」她連連擺手,「不用破費了,子承哥,你留著錢買東西討姊姊歡心吧!」  

  「我就是想送一樣東西給你,」方子承堅持,「當作是紀念品也好,是提前送你的生日禮物也好,總之,不對你有所表示,我良心難安。」  

  「那好,」思索了片刻,她說:「我要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他吃了一驚,「這麼普通?」  

  「對我而言可不普通。」她道出隱藏在自己心裡的秘密,「你知道嗎,高中的時候,我好希望能收到男孩子送的玫瑰花,那時我們班的女生都在互相比較,看誰第一個得到男生送的鮮花,她們都嘲笑我,說我這個男人婆這輩子都別指望……  

  「後來你天天放學送我回家,我誤以為你對我有意思,幻想自己會是班上第一個收到鮮花的女孩子,而且送花的人還是全班女生都傾慕的白馬王子,可誰知道,你喜歡的是姊姊……」  

  她忽然歎一口氣,「說真的,每次回憶起這件事情,我都好難堪,這麼多年過去了,心裡好像還有陰影。我其實只想要一朵玫瑰花,白色的,小小的,只一朵就夠了。」  

  天鵝不屑一顧的東西,卻是醜小鴨心裡最奢侈的願望。  

  她什麼都不想要,只要十七歲時愛慕的男生送自己一朵小小的玫瑰,以紀念自己十七歲那年青澀難忘的愛情。  

  「好,我送給你。」方子承微微點頭。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花店,走,我帶你去!」林芷萱一笑,拉著他來到他們上次邂逅的地方。  

  步入店中,上次那個熱心的小妹妹仍在。  

  「嗨。」她熱情地跟自己的粉絲打招呼,「還記得我嗎?我們來買花。」  

  店員小妹抬起頭,並沒有露出預料中的興奮神色,反而態度冷冷的。  

  「沒有花。」她如此答。  

  林芷萱詫異。「這裡滿店都是花,怎麼說沒有呢?」  

  「有也不賣給你!」對方嘟著嘴,生氣地說。  

  「怎麼了?」  

  店員妹妹挑著眉,丟出一句狠狠的問話,「聽說你要離婚了?」  

  「嗄?」  

  「我不會把花賣給紅杏出牆的女人!」  

  「紅杏出牆?」天啊,消息傳得真快,街頭巷尾皆知了!「小妹妹,你誤會了……」  

  「報紙上都登了!你還想狡辯嗎?」店員小妹隨手就扔出了兩三份記者的「證明」。  

  「小妹妹……」林芷萱歎一口氣,打算為自己解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你不要信報上亂寫的東西……」  

  「對呀,眼見為實!」對方一抿嘴,「我現在就親眼看到你跟另一個帥哥來買花!他絕對不是你的老公吧?」  

  「呃……」她被駁得啞口無言。  

  「滾!我不賣花給你們!」店員小妹伸手一推,將她和方子承齊齊趕出店舖。  

  回到街邊,陽光在頭頂白花花地閃爍,林芷萱忽然覺得一陣暈眩。  

  現在才知道,她和慕人的婚姻真的要結束了,而且連路人都知道。  

  這再也不是夫妻間的小吵小鬧,不是隨時可以復合的賭氣行為,從前美好的一切……一切就要消失了。  

  「芷萱,你看──」方子承忽然從身後亮出一朵白色玫瑰。  

  「咦,這是……」  

  他呵呵笑。「我剛才趁那個花店小妹不注意,偷的。」  

  她驚呼,「子承哥,你居然做賊?」  

  「為了滿足你的心願,做做賊也不算什麼。」  

  「子承哥……」  

  這算是驚喜嗎?  

  驚是驚,不過……為什麼她不覺得喜?  

  看著手裡的白色玫瑰,她夢寐以求的禮物,她的心為什麼沒有半點激顫,完全與想像中的不一樣?  

  她此刻的腦子裡滿是慕人那晚的怒容,傷心、絕望、淒厲的眼神……  

  如夢初醒一般,她頓時明白了。  

  「子承哥!」她衝口而出,「對不起,我有事情要去辦,不能跟你再逛了!」  

  「呃?」他一怔,望著她異樣的神色,「芷萱,出了什麼事?」  

  「子承哥,我終於知道了,我終於知道了!」她忽然興奮地叫起來,大叫的同時,潸然淚下。  

  一直都很狀況外的方子承更加狀況外了。「知道什麼?」  

  「我已經不愛你了!子承哥,其實,我早就不愛你了!」她開心的笑著流淚。「謝謝你的玫瑰花,它讓我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傳說,每一朵玫瑰裡都住著一個愛的精靈,她們會測試愛情的真假,這個傳說在這一刻靈驗了。  

  林芷萱顧不得再說更多,轉身就跑,時間緊迫,她要在自己的婚姻徹底崩潰之前,努力拯救它。  

  她是什麼時候愛上慕人的呢?  

  不知道,也許從初遇的那一晚,她就對他一見鍾情了,也或許是在他為了逗她開心,畫那幅逼真的水彩畫時,又或是他幫她想出「秘密掃貨計劃」時,還有還有很多很多讓她移情別戀的理由,在他倆婚姻的點滴中,在無數甜蜜的親吻、打情罵俏的玩笑話、肌膚相親中,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只是,她沒有察覺,仍舊沉浸於舊日的幻覺裡,忘了自拔。  

  她真是一個遲頓的呆子!  

  陽光灑在臉上,林芷萱感到這個下午格外雲淡風輕,心情像透明的氣泡那樣飛揚起來,直達藍天。  

  她把手中的玫瑰花一扔,劃出一道雪色的弧,扔出老遠,再也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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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居然交了新的女朋友?這麼快?  

  是真心的,還是為了跟她賭氣?  

  林芷萱坐在計程車裡,跟蹤了名存實亡的丈夫一個下午,直到看見有個女孩子出現,與他手挽手,步入餐廳。  

  女孩的背影窈窕婀娜,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回憶半晌,當終於想出是跟誰相似時,猛地吃了一驚,不過吃驚之後,又是一份暗自的歡喜。  

  坐在餐廳的角落裡,看見他與那女孩淡淡地交談,杯中的紅酒喝了不少,菜卻幾乎沒動,他沒有笑容,一張俊顏陰沉得不像是在約會。  

  這副模樣的蕭慕人,讓她覺得好心疼。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那女孩子去上洗手間,林芷萱立即趁此機會向他走去。  

  「忘了什麼東西?」蕭慕人低著頭,沒注意到來人換了一個。  

  「你以為我是誰?」她微笑著坐下。  

  蕭慕人一怔,猛地抬眸,深邃的雙眼盯著她。  

  「離婚手續還沒辦妥,你就急著跟別人約會了?」她想讓氣氛輕鬆點地說。  

  「比不上你,還沒提出離婚之前,就跟別人約會了。」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他一副不願意見到她的模樣。  

  「跟你約會的美女是誰?」  

  「與你無關。」  

  「我知道是誰,她的背影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她越挫越勇道。  

  「既然你已經認出來,我就不必多費唇舌了。」  

  她像個死纏爛打的人一樣,大言不慚,「她很像我。」  

  「像你?」她的猜測把他嚇了一跳。  

  「對啊,你不覺得嗎?」林芷萱自信滿滿地指出,「她的髮型像我,穿著也像我,只不過個子沒有我高!」  

  「是嗎?」蕭慕人蹙眉,她的話引發了他的凝思。  

  「喂,你該不會是對我念念不忘,所以故意找一個代替品吧?」湊近他,她故意挑逗。  

  「作夢!」蕭慕人輕哼,不承認她的靠近讓他渾身立即發燙。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兩人交談。  

  蕭慕人去而復返的新女友看見林芷萱不禁一驚,輕快的腳步霎時一收。  

  林芷萱則是在抬頭之間,眼睛一瞇。  

  這個女孩子好熟悉……是子承哥的妹妹嗎?天啊,怎麼會這樣巧?  

  「學長,要我迴避嗎?」方悅欣冷冷掃視林芷萱一眼,才換了溫柔的聲音問蕭慕人。  

  「不必,」他殘酷地答,「我跟她之間的話早就說完了。」  

  「沒完!」林芷萱急忙反駁,「慕人,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離婚!」  

  「你不離婚?」男伴還未開口,方悅欣便已忍不住拍桌,「你把學長害得這樣慘,還想折磨他?你不是喜歡我哥嗎?現在自由了,為什麼不去找我哥呢?我們方家的產業也不少,嫁給我哥你照樣可以做貴婦,滿足你的購物慾!」  

  「我……」她有些動怒,「方小姐,我看你有點誤會了,我跟你哥哥之間真的沒什麼。」望著這個模樣與上次大相逕庭的女孩子,忍不住更加氣憤的挖苦,「另外,模彷我的樣子來跟我丈夫約會,你不覺得太委屈了嗎?」  

  「委屈?」方悅欣輕哼一聲,「我從來不會覺得有什麼委屈,只要能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別說是模彷他舊愛的模樣,更加自虐的事情我也做得出來。  

  「這些年我努力學習各種知識,還去整了形,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學長眼前一亮,對我二見鍾情!我練口才,練機智,練瑜伽,時刻為了當一名合格的豪門貴婦準備,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麼?趁我不在的時候撿了便宜,卻不知道好好珍惜,現在有什麼資格說不離婚?!」  

  一長串話語一口氣傾洩出來,中間沒有半點停頓,可見說話之人悲從中來,已經氣到發狂。  

  明明是攻擊的話語,傳到林芷萱的耳朵卻變成震驚的欽佩。  

  她自認為自己曾經為子承哥做的一切已經夠多了,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她更癡情的女孩子,而這個女孩子,此刻成為了她的情敵。  

  別的女孩子都在拚了命討好慕人,而她,卻處處傷害他、忽視他,受著他的寵愛卻無所顧忌,有今天的下場,真的很活該。  

  林芷萱心中湧動著一股酸澀的激流,久久不散。  

  「學長說,」方悅欣得意揚揚的看著她慘白的臉,像在宣佈她的死刑,「他現在決定找一個愛他比較多的人,而我就是那個人!」  

  「你……」她還想再爭辯些什麼,可惜有口難言。  

  的確,這女孩愛慕人,的確比她多,如果這是他選擇她的理由,也是很合情合理,她這個即將成為前妻的人沒有什麼權力再干涉。  

  可……這表示她從此就要失去他了嗎?  

  捨不得!她真的好後悔,好捨不得!  

  現在她還能做些什麼來彌補,挽回他的心呢?  

  一道靈光在腦中一閃,她懂得應該怎樣做了。  

  「慕人,你要找個愛你比較多的人,是嗎?」她直視心愛的男子,坦率地問。  

  「對。」他不避不退,亦坦白地答。  

  「不論那個女人是誰?」  

  「對。」  

  「好,」她忽然明媚一笑,「我會努力成為你要找的那個人。」  

  「什麼?」蕭慕人與一旁的方悅欣一起呆住。  

  她信誓旦旦地對他承諾,「從今以後,我會愛你比你愛我多。」  

  這曾經是她心裡期盼的目標,惟有貔貅知道的秘密,如今她大聲宣佈出來,心裡只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那是連她自己都被震懾的力量。  

  ***

  蕭太太沒想到林芷萱會主動約她喝咖啡,這在她當她兒媳婦的時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別說主動請她喝咖啡,就是主動跟她說話的次數都很少。  

  「媽。」  

  應邀來到咖啡店,一眼便看到那個向來與她疏遠的女孩子露出熱情笑容,親匿地喚她。  

  流產後的她一改陰霾晦黯的臉色,今天打扮得光鮮明麗,笑容也熠熠發亮。  

  「找我有什麼事?」可她不吃她這一套,依舊神情冷冷地,逕自坐下,「如果是關於贍養費的事情,放心,一分錢也不會少給你的!」  

  「媽,你誤會了。」林芷萱笑,「我沒打算要贍養費。」  

  「這麼清高?」蕭太太滿臉不信,「我勸你還是乖乖收下,別打什麼鬼主意,五千萬已經夠對得起你了,想要更多,不可能!」  

  「我根本就沒打算跟慕人離婚。」  

  「你說什麼?」蕭太太大叫,「休想!我寧可再出一倍的贍養費,也不會讓你繼續糾纏慕人!」  

  林芷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問:「媽,那天你是故意說錯家族聚會日期的吧?」  

  「對,」蕭太太敢做敢當,「我就是不想讓你在長輩面前丟臉!你說說,哪一次家裡有人來,你沒丟過我們蕭家的臉?」  

  「我承認自己的確做得不夠好,有時候太任性,不懂禮貌……」比如那次數落打麻將的不是,「可是媽,說實話,你為什麼不希望我跟慕人在一起呢?只是因為我不懂事嗎?」  

  這些日子,她回想婚姻失敗的因素,除了自己沒有付出真心對待丈夫以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四面樹敵。若婆媳關係能協調好,有人在慕人身邊幫她說說好話,哪至於這麼快就以離婚收場?  

  「你這樣的女人跟我們門不當戶不對,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懷有身孕,我怎麼肯讓你進門?」  

  「因為門第的問題?可是我聽說媽媽你曾經拍過幾卷選妻的錄影帶,那裡面的女孩子可沒有個個都是千金小姐啊。」從小關那裡打聽而來的情報,還好有派上用場。  

  「那些女孩子……」蕭太太咬咬唇,「雖然不全都是千金小姐,可個個脾氣溫馴,絕對不會詛咒婆婆!」  

  「說來說去,媽還是怪我那時候阻止你打麻將。」她微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說麻將的壞話,而且還會陪你。」  

  「你以為只是因為麻將?」  

  「還因為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發生過不愉快,所以對我印象很差嗎?」  

  「我對你的確印象很差,不過,不是因為那次撞車,」蕭太太索性全盤托出,「更重要的是,因為你不愛慕人!」  

  「我……」  

  「記得慕人第一次對我提起你,說你懷了他的孩子,可是居然要去墮胎,我一聽就火冒三丈!我兒子哪裡配不上你?從小到大,他都是女孩子們追求的對象,王子一般的人物,看上你是你家幾輩子積的陰德,你居然不知道珍惜,還要把他的孩子打掉?你當我兒子是什麼?!你當我的寶貝孫子是什麼?!」蕭太太越說越氣,差點拍案而起。  

  「媽,我承認……」林芷萱低下頭,可憐兮兮的說:「都是我不好,但我是愛慕人的,你相信我。」  

  「你的愛在哪裡?我看不到!」  

  「我會讓你看到。」她抬頭正視對方嚴厲的面容,「媽,如果我讓你看到了,你會原諒我嗎?」  

  「關鍵在於慕人原不原諒你。」她避開她的目光。  

  「如果慕人原諒了我,你也會重新接納我嗎?」  

  「等他原諒你再說吧。」蕭太太攤攤手,「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你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先走一步了!」  

  「媽,等一等!」她有備而來,當然不只光嘴上討好那麼簡單,還備了一份定會讓婆婆開心的禮物,「我訂了下個月的機票給您。」  

  「機票?」蕭太太一怔,「什麼機票?」  

  「去澳門的機票。」  

  「你讓我去澳門幹什麼?」  

  「媽,你不是很喜歡打麻將嗎?現在有一個好機會……」  

  「你想讓我去澳門賭場打麻將嗎?」蕭太太冷冷的恥笑,「慕人他爸爸可不許我去賭場,只允許我平時跟熟識的朋友打打麻將。」  

  她卻搖頭。「媽,不是去賭場,而是參加一場健康的比賽。」  

  「比賽?」  

  「對呀,國際麻將大賽,冠軍可以拿到一百萬獎金呢!」  

  蕭太太的雙眸頓時瞪大。「國際的?」  

  「不僅有中國、日本、東南亞的,選手就連遠自美國、歐洲、澳洲的麻將愛好者都會齊聚一堂,除了華人,還有洋人呢!這是不是很有意義?如果贏得桂冠,被封為賭後,簡直是為國爭光,揚名國際,相信爸爸如果知道你去參加這樣正規盛大的比賽,非但不會反對,反而會更加支持鼓勵!」  

  「真的嗎?」蕭太太神色稍緩,「我那點技術行嗎?」  

  「我覺得媽媽你打得很好呀,牌摸一摸就能知道大概的花色,還能猜到上下兩家會怎麼打,已經是很厲害的水準了!」  

  「比賽什麼時候舉行?現在報名參加還來得及嗎?」興奮之下是隱隱的擔憂。  

  「我已經托澳門的朋友替媽媽你報了名,還訂了飯店。」打開包包,林芷萱將準備好的東西一一擺在桌上。  

  「哈,這麼說下個月我直接飛過去就行了?」蕭太太不禁樂得闔不攏嘴,可笑過一陣之後,她又冷靜下來。「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收買我,我可不會撮合你跟慕人。」態度仍然堅定,但語氣和緩了許多。  

  「媽,你不用撮合,只要不反對就行了。」  

  「我還是那句話,原不原諒,要看慕人。」想起自己應該擺出的冷淡神情,蕭太太連忙重新掛回臉上。  

  「媽,我一定會努力的!」林芷萱開心的大聲保證。  

  ***

  蕭慕人從沉睡中醒轉,接著躺在床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回憶起昨夜夢中的一切。夢中,又滿是她的身影。  

  翻過身子,躺在她曾經躺過的地方,彷彿聞到她殘留下的氣息,一陣揪心的疼又湧上。  

  咚咚咚……  

  「進來吧。」他恢復冷靜的神色,撐起身子,不想讓傭人看見自己的落寞。  

  「慕人,你醒了?」林芷萱探頭探腦地進來,手上端著一個盛滿食物的盤子。  

  「你?!你怎麼在這兒?」他大驚。  

  她輕鬆地答,「身為你的貼身管家,當然要在這裡了。」  

  「你說什麼?貼身管家?」  

  「對啊,昨天媽僱用了我。」她笑呵呵地,「正好我現在沒有工作,就來賺點外快嘍!」  

  「我媽媽……會僱用你?」她們不是水火不容的關係嗎?  

  「為什麼不會?我下個月還要陪她去澳門參加國際麻將大賽呢,她現在待我很好。」  

  「不可思議!」蕭慕人錯愕地評價,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傻傻的。  

  「來,快吃早餐吧。」林芷萱把托盤遞到他面前,「我親手做的哦,熱牛奶的時候還被燙到了手,煎麵包的時候被一滴噴出來的奶油弄傷了眼角。」  

  她可憐兮兮的給他看自己的傷。  

  他狐疑地盯著她。「你到底想搞什麼鬼?」  

  「還記得我那天說的話嗎?」她坦然自若地答。  

  「哪天?」  

  「就是你跟方悅欣約會被我逮住的那天!」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這邊跟她耗,可還是相當配合的繼續回答,「你那天說了那麼多,我哪裡知道是哪一句?」  

  他只記得她那天擲出了一句驚天動地的結束語就轉身揚長而去,弄得他莫名其妙。  

  「我說過,」她調皮地眨眨眼睛,「我會愛你──比你愛我多。」  

  心一顫,蕭慕人撇開頭。「這句話我倒是記得,只不過沒當真。」  

  「可我是當真的!」她湊近他,「所以,我來當你的貼身管家,搬到離你很近的地方,就像你當年一樣。」  

  當年?呵,對呀,當年為了接近她,他搬到了離她家很近的小公寓裡,放著大少爺的生活不過,洗衣煮飯自己搞定。  

  「我要讓歷史重演!」林芷萱宣佈,「你怎麼追求我,我就怎麼追回你!你對我曾經有多好,我會十倍奉還,總有一天,你會被我感動的!」  

  他楞住,望著她不像是開玩笑的嚴肅表情,久久不能言語。  

  「快起床吃早餐呀,要不要我餵你?」她屁股坐到床邊,曖昧地笑。  

  「謝了,我忽然想起,約了別人吃早餐。」蕭慕人回過神來,鎮定心情,冷淡地翻身下床,故意不領情。  

  既然已經決定了放手,就不要再拖泥帶水,否則將會是無休無止的痛苦,他暗自告誡自己。  

  林芷萱好奇地問:「跟誰?」  

  「少爺,方小姐來了,在樓下等著呢。」對講機裡忽然傳來傭人的報告。  

  「方悅欣?」她抬眸問。  

  蕭慕人迅速梳洗妥當,一副要去約會的嘴臉。「對,我現在天天跟她吃早餐,然後一起去公司上班。她是我的秘書,記得嗎?」  

  「那我等你回來吃晚飯。」她心下有些黯然。  

  「我不一定會回來吃晚飯,也許會約會到大半夜。」他徹底澆熄她的熱情。  

  林芷萱失望地低下頭。「哦,這樣啊……」  

  「所以,把你親手做的早餐倒掉吧!」他殘酷地說,爾後推門而出。  

  聽著他揚長而去的腳步聲,林芷萱心裡一陣酸澀,不一會兒,樓下傳來方悅欣隱約的笑語,更引得她有落淚的衝動。  

  但她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今天不過是贖罪的第一天,如果因為他的故意刁難就灰心喪志,日後該怎麼辦?  

  深深吸氣,振作精神,她開始為他整理衣櫥。  

  散發著丁香氣息的芳香包逐一掛到西裝底下,手中軟刷輕揮,揮去衣服上細細的灰塵,這時,突然有一道女聲冒出──  

  「我說了沒用吧?慕人不會原諒你的。」蕭太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她的身邊,冷冷道。  

  「今天只是第一天,我不會這麼快就放棄的。」她努力粲笑著答。  

  「我會讓你接近慕人,不代表我在撮合你們,」蕭太太盯著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只是酬謝你那張國際麻將大賽的入場券罷了。」  

  「原來慕人喜歡灰色的衣服啊……」她沒有接話,只打開衣櫃,看到裡面清一色深深淺淺的灰,之前她可從來沒有注意到老公有這樣的喜好。  

  「誰說慕人喜歡灰色?」蕭太太冷嗤,「只不過是為了配你送給他的領帶,所以把平時穿的西裝全部改成了灰色。」  

  「領帶?」她有送過這種東西給他嗎?  

  在記憶中苦苦搜索,她終於想起的確在某一次無聊逛街的時候,順手買了條領帶給他,當時只是覺得那東西好看,買回來之後也就忘了,沒想到……他居然如獲至寶,還特地換掉所有別的顏色的西裝,寧可讓自己沉浸在一片灰蒙中。  

  他對她的感情,這樣癡,這樣深,幾乎有點傻,可惜,她卻一直視而不見。  

  摸著這一大排西裝,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終於忍不住,順著臉頰默默滑落。  

  「我聽說慕人今晚要去千葉酒吧。」蕭太太看著她難過的模樣,忍不住透露一條消息。  

  「方悅欣也會去嗎?」她猛地抬頭。  

  「慕人是去找他表弟喝酒談心,大概不會帶她。如果帶了,就算你倒楣。」嘴硬心軟的人拋下這一句話便轉身而去。  

  「謝謝媽。」林芷萱目送對方的背影,深深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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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林芷萱來到千葉酒吧的時候,幾乎沒有客人,小關剛剛上班,身邊的服務生還在打掃。  

  「表嫂?」小關見到她,顯得吃驚萬分。  

  「慕人還沒來嗎?」  

  「你知道他今晚要來這兒?」他不禁哀嚎,「天啊,慕人哥一定以為又是我在多嘴。」  

  「你告訴他,我是來見那位大作家不就行了?」借口她早就想好了。  

  「哪位大作家?」小關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  

  「就是寫《失蹤》的那個。」  

  「嗄?」小關嘴巴張得大大的,「那更不可能……」  

  林芷萱詫異。「為什麼?」  

  「因為那位大作家根本不可能見你……」  

  「我哪裡得罪他了嗎?上次我們在電話裡還相談甚歡呢!」雖然當時她有些微醉,但似乎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吧?  

  「呃……」小關抓耳撓腮,不知該如何解釋。  

  「到底怎麼了?」她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表嫂,我就告訴你實話吧……不過,你可不要去跟表哥說哦,免得他又罵我是奸細。」  

  她舉起手做發誓狀。「我一定保密!」  

  「你……你如果跟那位大作家有約,表哥他肯定會知道。」  

  「為什麼?」想了想,她瞪大眼睛,「他們認識?」  

  「嗯,他們……一出生就認識。」  

  「慕人居然有這麼要好的朋友?他怎麼從來沒有跟我提過?」記得自己似乎曾經在他面前聊超過《失蹤》這本書,但他當時除了微笑之外,沒說過什麼特別的話啊!如果真的跟作者是摯交,應該不會有這種怪異的反應吧?  

  「哎呀,表嫂!」小關急得團團轉,「你怎麼這麼遲頓?一定非得逼我把話說得很清楚嗎?」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明白?」  

  「那本書就是慕人哥寫的──慕人哥就是那位大作家!」  

  「什麼?!」她嚇得跳起來,「天啊!」  

  難怪那個時候那位作家會那麼生氣,記得她曾在電話裡跟他提過什麼初戀情人之類的,當著老公的面訴說對別的男人的癡情,老公不跟她離婚才怪!  

  「其實慕人哥會愛上你,也是因為那本書啦……」既然已經說出來了,小關就打算徹底坦白,免得憋在心裡難受。  

  「因為那本書?」林芷萱更加吃驚,「你上次不是說過,他是因為常常看到雜誌上的我,才產生仰慕之情的?!」  

  「我騙你的啦,其實是因為你說那本書寫得不差。」  

  「就因為這一句話?」  

  「你還說過,寫那本小說的人,一定是個寂寞的人。」  

  沒錯啊,寫小說的人都很寂寞,別人出去玩的時候得坐在電腦前打字──比如她姊姊也是長年晝伏夜出。  

  「你還說,那本小說寫的是作者的親身經歷。」  

  廢話,哪本小說不會帶有作者自己的影子?  

  「慕人哥覺得你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視你為知己。」  

  「就因為這些視我為知己?」天啊,也太容易了吧?那些話……不過是她順口說的,用在任何一個作家身上都合適,他怎麼會這麼傻呢,因為這個就愛上了她?  

  原來,他是這樣一個天真的人……天真得令她更喜歡了。  

  「你怎麼在這兒?」忽然,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引得她猛然回頭,就看到一張微慍的臉。  

  「誰告訴你我會來這兒的?」睨一眼小關,小關連連擺手。  

  「我不知道你會來,」林芷萱怔楞後,機靈應對,「我是來……學調酒的!」  

  「調酒?」蕭慕人瞪著她。  

  「對啊,還記得我那天說的話嗎?我要讓歷史重演。」她說得一本正經。  

  他雙手環胸,面無表情的問:「這一次又是什麼歷史?」  

  「你向我求婚的那天晚上,曾經親手調過一杯凡爾賽玫瑰給我,我也打算投桃報李,親手調一杯你最喜歡喝的東西。」  

  她轉身朝小關拋了一個眼色,小關立刻會意,偷偷以最快速度把酒調好,端到桌上。  

  「對啊,慕人哥,大嫂是來學習的,這就是她的作品。」這話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給個面子喝看看吧。」林芷萱拍拍蕭慕人的肩。  

  疑惑的男人很不情願地就著杯子喝了一小口,眉心蹙得更緊。  

  「好喝嗎?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吧?」她期待他的讚賞。  

  「沒被你毒死就算萬幸了!」他把剩下的酒狠心往地上一倒。  

  「有這麼難喝嗎?」小關的傑作怎麼會難喝?「喂,你幹麼要搗亂!」  

  蕭慕人眉一挑。「搗亂?」  

  「對呀,我們正在重演歷史耶!當初我第一次喝你調的酒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態度!」  

  「你真的要重來一遍?」他忽然凝視她,「可惜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敢做。」  

  「別小看我!有什麼是我不敢做的?」她氣呼呼的仰起頭。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發生關係的那晚嗎?」他在她耳邊輕喃。  

  「當然……記得。」臉兒倏地紅了。  

  「你敢把那晚的情景重演一遍嗎?」  

  她就知道這個色情狂不是省油的燈!「你敢當牛郎,我就敢當織女!」哼,不就是親熱一回嗎?她會怕他?「走啊,去哪一家飯店?」  

  「不是要歷史重演嗎?」他淡淡地道。  

  看見他並不著急,她不禁一怔。「你還要搞什麼鬼?」  

  「那時候,你跟我上床之前,好像還說過一些什麼吧?」  

  「的確訴過一些苦。」她努力回憶。  

  「那我也要先訴苦。」他要求絕對的公平。  

  她大方地點頭。「請說。」  

  「你覺得是永遠不結婚好,還是跟一個讓你痛苦的人結婚好?」他忽然問。  

  「好像兩樣都不太好……」  

  「我寧可永遠也不結婚,也不要找一個讓我痛苦的人。」他道出抑鬱的答案,「從前單身的時候,雖然很寂寞,但我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傷心,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哪怕是一個人。可自從遇見了你,我就再也按捺不住寂寞,每天都想跟你在一起,想盡辦法討你歡心,哪怕你心裡只有別的男人,我還是千方百計地娶你。」  

  他澀笑的眼眸閃著一點冷冷的光。  

  「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愛上我,為了這一天我不惜任何代價,可惜換來的只是傷心。林芷萱,如果歷史真的可以重演,我寧可當初從來不認識你!」  

  這一句話,像一記重拳狠狠地打在她臉上。  

  她知道自己一直讓他很傷心,可沒有想到,居然傷心至此。  

  洶湧的酸澀湧上心頭,她覺得好抱歉好抱歉,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能湊到他的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這個吻微不足道,不能撫平他的創傷,卻是啞口無言的她惟一能給予的表示。  

  蕭慕人因為這個吻而微微發顫,卻終究鎮定下來。  

  「走吧。」片刻之後,他說。  

  「嗄?去哪兒?」  

  他睨她一眼。「你說呢?」  

  「……哦。」她馬上明白了,雙頰再次通紅。  

  跟在他後面,一直走到街邊,午夜的街頭下起一場冰冷的驟雨,她看見他的車就停在不遠處。  

  然而,就在她要跨入車門的一剎那,他忽然將她的身子扳過來,就站在馬路邊狠狠地吻住她。  

  似乎隱忍了好久的情慾猛地爆發,林芷萱在冷雨中感受著他熾熱的唇,一顆心頓時狂跳不止。  

  他的衣衫被淋濕了,壯實的胸肌突顯出來,惹得她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攀上去,輕輕摩挲。  

  或許是夜色太迷離,也或許是因為之前聽到太多令她感動的事,今晚的她,格外大膽……  


  林芷萱不記得兩人到底做了多少次,只知道在筋疲力竭中相擁著睡去,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天亮了。  

  「慕人……」她睜開雙眸,看見他正穿上襯衫。  

  「我送你回去。」他沒有看她,只繃著一張鐵青的臉,發動車子。  

  「好啊,我們一起回家……」甜蜜地賴在他身側,不顧他正在駕駛,林芷萱緊緊地抱住他的腰。  

  「你聽錯了,不是一起回家,是送你回你家。」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力出錯,昨晚那樣纏綿深情的他,怎麼一覺醒來就冷淡得可怕?  

  「我不需要貼身管家,如果我媽執意要僱用你,你就去伺候她好了,但從今以後不許踏進我的房門一步。」  

  「你……」她覺得不可思議,「慕人,我以為我們……」  

  「不要以為跟我發生了關係,就可以左右我,你只是當了一晚的酒店小姐,我也只是逢場作戲而已。」  

  他覺得自己真是該死,明明下定決心要放手,要給她真正的自由,為何卻又把持不住自己的慾望,險些讓計劃全盤崩潰?  

  狠絕的話語如同一記耳光甩到林芷萱的臉上,讓她僵住,久久無語。  

  當蕭慕人無意中從後視鏡裡看到她失神的臉,一陣心痛揪住了他,但他不得不堅持這樣做。這一場藕斷絲連的愛戀,必須快刀斬亂麻才可以,否則,她這輩子都無法獲得真正的幸福……  

  ***

  方悅欣推開房門,就看見大哥坐在電腦前,似乎正在跟誰通MSN。  

  「媽叫我拿來的湯放在廚房了。」她說。  

  方子承敲著鍵盤,全神貫注。「嗯。」  

  「在跟誰聊天呢?」  

  一時好奇走近,卻見螢幕上有一段正在播映的FLASH動畫,方子承正用製作軟體調整細節。  

  「大哥,你身為高級電腦工程師,怎麼也玩這種幼稚的玩意?」她不禁搖頭。  

  他頭也不回的應聲,「這不是我做的,只不過幫人修改一下而已。」  

  「《失蹤》?」方悅欣嘲諷,「什麼東西?這名字真可笑!」  

  「是根據一本偵探小說改編的FLASH動畫,芷萱為了它忙了快一個月了。」  

  「林芷萱?」情敵的名字在她耳朵裡一向那麼敏感。  

  「對啊,這就是她親手做的。她一個初學者能做成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這個月她幾乎都沒怎麼睡覺,昨天我見到她的時候,看到兩隻熊貓眼……」方子承搖頭笑,「我這個當老師的只好幫幫她嘍。」  

  她不動聲色地問:「林芷萱無聊得發瘋了嗎?怎麼忽然想到要學這個?」  

  「是送給她老公的生日禮物。」  

  「她老公?」方悅欣頓時對眼前「幼稚的玩意」產生了巨大興趣,「為什麼要送這個給她老公?」  

  「因為這個是根據她老公以前寫的一本小說改編的啊。」  

  「哦?」她眉一挑。  

  「芷萱現在在澳門,托我幫她做最後一次的修改,過兩天就是她老公的生日,她會回來幫他慶祝,順便把這份大禮送給他。」  

  「過兩天?」方悅欣眸中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揚。  

  ***

  這應該是一份很讓人感動的生日禮物吧?慕人看見,一定會原諒她吧?  

  林芷萱懷著希望,走下飛機,心中默默祈禱。  

  說真的,在這短短一個月內做出那樣的FLASH動畫,對她這個電腦白癡來說簡直是奇跡,從人物形象設計,到製作軟體的學習,都讓她忙得天昏地暗,每天只睡兩個小時。  

  終於,一段可愛的動畫橫空出世,昨天剛剛貼到網站上,就賺得五萬人次的點閱率,而且好評如潮。  

  她就是要讓他知道,他寫的故事並非一文不值,只要用對了方式,讀者絕不會少。  

  果然,書店的朋友剛才打電話給她,說已經開始有人去打聽那本絕版《失蹤》的下落了。  

  慕人聽到這個消息,不知會高興成什麼樣子!  

  婆婆這次去澳門參加國際麻將大賽,成績不錯,居然衝進了複賽,興奮之下就放了她假,讓她回來陪慕人過生日。  

  今晚,就是慕人的生日了,他們能和好如初嗎?  

  匆匆回家泡了一個花瓣澡,讓渾身肌膚放鬆到最佳狀態,隨後細細化了精緻妝容,掩蓋自己內心的惶恐,再挑了一件他從前稱讚過的小禮服,打扮妥當之後,忐忑不安地來到約定的餐廳。  

  之前在電話裡,她提出幫他過生日的想法,他居然沒有拒絕,看來那晚在酒吧裡,她對他的「勾引」還是起了效果的……雖然最後他狠心地把她趕回娘家,這一個月以來,她忙著為他準備生日禮物,也沒有精力再發動第二次攻勢,而他也似乎在刻意避開她,但此刻見面,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衝突,應該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強烈了。  

  剛剛坐定翻開菜單,他就來了。  

  彷彿好久沒見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就再也捨不得離開。  

  「想吃點什麼嗎?」蕭慕人避開了她熾熱的目光,「快點菜吧,我還有別的約會。」  

  「先送禮物吧!」希望他看到禮物之後,這頓飯能吃得輕鬆點。  

  他淡淡道:「隨便。」  

  「鏘鏘鏘鏘!」她自己配著音效,然後將一台白色的筆記型電腦從桌下拿出,推到他面前。  

  「電腦?」他一怔,「我不缺這種東西。」  

  「這台電腦是我的!」她一笑,「禮物是裡面的東西。」  

  電腦裡能藏著什麼禮物?他不禁有些好奇。  

  打開那個聚集著諸多網友自製的FLASH動畫網站,找到自己的創作,輕輕一點,播放起來。  

  「就是這個,我親手做的,送給你的禮物!」林芷萱得意地獻寶,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哈哈,一定嚇傻了吧?  

  看他身子忽然一僵,目不轉睛地盯著螢幕,她就知道自己這次的法寶一定出奇制勝了。  

  「這是你做的?」良久,他才低低發問。  

  「對啊,忙了一個月,都有黑眼圈了。」  

  「林芷萱,」蕭慕人忽然聲色俱厲地開口,「為了討好我,你就這樣不擇手段嗎?」  

  「呃……的確沒跟你商量,沒付你版權費,不過我想你也不會介意的吧?」她被凶得呆掉。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本小說是我寫的?」  

  「呵呵,一個月前……」  

  「我記得一個月前你還是電腦白癡吧?這麼短的時間就變成FLASH高手了?」他眉一挑。  

  「大概因為我是天才吧。」她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氣什麼?  

  「放屁!」他怒吼,「你確定這是你親手做的?」  

  「沒錯啊……」  

  「我告訴你,在兩天前,這部動畫還沒有放到網站上的時候,悅欣就讓我看過了。」  

  「方悅欣?」她大驚,「她怎麼會有?」  

  「你說呢?」  

  「我哪知道!」  

  他冷冷的看著她。「她在大學的時候就是電腦高手。」  

  「那又怎麼樣?」  

  「所以這段片子的作者不是你,而是她!這是她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他斬釘截鐵地道。  

  「你是說……我剽竊她的東西?」林芷萱只覺得全身一陣寒冷。  

  「我的確是在她那裡先看到的,那時候她還有幾個細節沒有改好,尚未最後定稿。」  

  「那麼請問,我跟她又不熟,怎麼能偷到她的東西呢?」  

  蕭慕人冷笑,「你是跟她不熟,不過跟她哥哥可熟得很。」  

  「你……」林芷萱猛地站起來,滿腹委屈無從發洩,將面前的筆記型電腦重重一摔,螢幕頓時碎裂。  

  她忙了一個月,不指望他說半句好話,但也不至於冤枉她偷東西吧?  

  就算他誤會她跟方子承的關係,也不該懷疑她的人品啊!  

  看著砰然碎掉的電腦螢幕,她感到兩人的關係就像這裂痕一般,恐怕再也無法修補了。  

  心中一陣傷心,她不想再解釋什麼,擦著奪眶而出的淚水就奔離餐廳。  

  望著她的背影,蕭慕人感到有一把薄如紙片的利刃在割著他的心尖。  

  其實,他相信她說的話。  

  那天方悅欣把FLASH拿來給他看的時候,他就覺得奇怪,不知道為何素來沒什麼浪漫想像力的富家女,會忽然有如此的奇思妙想,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這份禮物,不是來自死板乏味的方悅欣,而是來自於仍有一顆童心的芷萱,惟有像她這樣,幼稚得去賄賂貔貅的傻瓜,才會想出那樣逗他開心的方法。  

  剛才的那一刻,他是感動的,但他還是要死撐住自己,不讓她察覺,甚至說出狠毒的話語把她趕走。  

  這或許就是上天給他最好的生日禮物──終於讓她傷心離去,從此還她自由。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他待在浴室裡,許久許久,冰冷的水從頭頂淋下來,澆得他全身濕透,牙齒直打寒顫,可就算如此,也沒有澆滅他心裡的激動。  

  活了二十多年,過了二十多次生日,今天該是他最難忘的一個。  

  他的心像挖了一個洞,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愛恨纏綿統統流散了,隨著與她的決裂,一切都不見了,只剩下失落。  

  怔怔地在水裡過了不知多久時間,全身上下似乎已沒有知覺,他才從浴室走出來,赤裸著上身,腰間只圍了一條毛巾。  

  他打開臥室的燈,忽然嚇了一跳。  

  昏黃的燈光下,他似乎看到床上躺著一個人──似乎,還是個女人。  

  老婆都跑了,怎麼會有女人躺在自己的床上呢?  

  他聰明的腦子此刻糊成一團漿糊。  

  難道……是芷萱回來了?  

  俊顏猛地泛起驚喜,一個箭步衝到床邊,卻在看清那個人的瞬間怔住。  

  「學長──」床上的人嬌吟了一聲,伸出玉臂摟住了他的脖子,「你洗完澡了  

  「悅欣?」蕭慕人身子一僵,失聲叫道:「怎麼是你?!」  

  「學長以為是誰?」美人支起身子,只著貼身衣物,幾乎一絲不掛。  

  「你怎麼在這兒?」  

  「我求蕭爸爸讓我留下來的,」方悅欣甜笑,「今天是你的生日,蕭爸爸同意讓我充當生日禮物,陪你一晚……」  

  蕭慕人連忙往後一退,「謝謝,不必了。」  

  「學長──」她眼明手快,一把從背後抱住他,不讓他退離,「我、我有話想對你說……」  

  「有話就直說。」他輕輕扳開她的手。  

  「學長……我喜歡你很久了,從唸書的時候開始,就一直喜歡你。」咬咬唇,方悅欣鼓起勇氣再度告白。  

  「我知道。」蕭慕人鎮定地答。  

  「你……你也喜歡我嗎?」  

  「你從哪裡得出這個結論?」他眉一挑。  

  「如果不喜歡,為什麼要我假扮你的女朋友呢?」湊到他耳邊輕訴,她吐氣如蘭。  

  「我們不是說得很清楚嗎?那只是在演戲。」  

  她的動作一頓。「只是為了氣走林芷萱?」  

  「你以為我還有別的目的嗎?」  

  在這個計劃裡,他需要一個助手。因為他知道,芷萱的善良會讓她捨不得離開他,一定會再回頭找他,所以,他要設置一段新戀情,讓她死心。  

  「你說過要找一個愛你多一點的人──而我就是那個人啊,近在眼前,何必再去找?」方悅欣嬌聲說。  

  他回眸,凝視著眼前的人。  

  「我的確說過要找一個愛我多一點的人,不過,我肯定那個人不是你。」他確切地回答。  

  「學長,你在開玩笑吧?我哪裡不好?為了你,我堂堂千金小姐去當你的秘書,委屈配合你騙林芷萱,不惜花費一個月的時間為你做FLASH,我費盡了心思,全都是為了你,你怎麼會對我一點也不動心?」  

  是啊,他知道,她為他所做的,不只一點,耍弄的心計手段,也不只一點,可他就是不喜歡這種處處費盡心思的女人,惟有任性迷糊的傻瓜,才能讓他動情。  

  「對不起,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對你真的沒有辦法動情。」他坦白地答。  

  披上外衣,走出臥室,他聽到方悅欣絕望的哭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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