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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無敵洋娃娃 by 典心

無敵洋娃娃 by 典心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ilywong1028 您是第3213個瀏覽者
福爾摩沙系列

為了贏得猛男心,楊娃娃煞費苦心的準備多年,
從威風凜凜的大姊頭,化身為嬌滴滴的標緻美人兒,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追夫行動才剛開始就慘遭滑鐵盧。
為了挽回劣勢,她跟斯文俊秀的凌雲結成盟友,
想以「勞動服務」換取心上人的機密資料。
哪裡曉得,她竟會徹底看走了眼,
錯把狡獪危險的笑面虎,看成無害的軟腳蝦,
這個外表斯文的男人,其實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不但誘拐她充當貼身保鑣,還把她困在蜜月套房裡,
說什麼要教導她全套的「新娘課程」,
對她這兒親親、那兒摸摸,吻得她暈頭轉向──
嗚嗚嗚,完蛋了啦,
與虎謀皮的她,是不是注定要被他給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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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光潔的鏡面裡,倒映出一張清麗的臉兒。

  夏季驕陽的炙熱被毛玻璃濾盡,撒入室內的,只剩下柔和的金光。一個嬌小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那圈陽光之下,專注的望著鏡中的影像。

  在陽光照拂下,她的肌膚看來細膩如絲,及肩的髮絲柔軟而烏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兒,像是兩潭清澈的秋水,任何男人被她凝目一望,都會心甘情願的沈溺其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日光悄悄的挪移,她卻站在鏡子前,像被下了魔咒般,一動也不動。

  半晌之後,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該是讓美夢成真的時候了!

  她用微微顫抖的雙手,拿出隨身的化妝包,倒出裡頭琳瑯滿目的化妝品,動作純熟的開始化妝。

  柔和的粉紅色眼影,讓她的眼兒顯得矇矓誘人;淡淡的腮紅,襯托出粉嫩的膚色;而水潤的唇蜜,讓她的唇瓣看來有如最甜、最誘人的果凍,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鏡中那張清麗的小臉,因為刻意的妝點,添了幾分的嫵媚。隨著化妝步驟的完成,她逐漸鎮定下來,小手也不再顫抖。

  「好,我得冷靜下來。」楊娃娃望著鏡子,頻頻深呼吸,柔軟賁起的曲線,在薄絲春衫下起伏。「小媽說過,一切都會很順利的。」她喃喃自語,努力的自我催眠。

  收拾好滿桌的化妝品,她又瞥了鏡子一眼,確定妝容完美無缺,這才走出洗手間,慢條斯理的回到辦公室。

  大大小小的紙箱堆在角落,全都尚未拆封,各種不知用途的線路,在地板上盤繞,幾個年輕人正蹲在角落,咬著螺絲起子,努力跟那堆線路奮戰,趕著在老闆規定的期限之內,把辦公設備裝設完畢。

  這是一棟商業大樓,每一個樓層,都分租給不同的公司。剛租下這層樓的,是間販售手工家具的公司,在歐洲經營多年,已是成績斐然,可說是有口皆碑。

  為了進入這間公司,楊娃娃費了不少功夫,才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雖然說,在草創時期,工作量繁重得驚人,她卻甘之如飴,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累。

  清澈的眼兒,悄悄的轉向會議室,渴望的盯著那扇門瞧。那是公司的會議室,裡頭的設備已經大致齊全,公司裡最重要的三位股東,首度在新辦公室裡聚首,正待在裡頭開會。

  她暗戀的那個男人,就在那扇門後頭!

  想到這裡,楊娃娃就腿兒發軟,心兒也在胸中怦怦怦怦的亂跳,粉嫩的臉蛋浮現嫣紅,那嬌豔的色澤,遠比先前抹上的人工色彩更美。

  她靠在牆邊輕喘,一手撫著胸口,再度做起心理建設。

  呼,她必須鎮定!她是美麗的、她是柔弱的、她是任何男人一瞧見,就會急著捧握在手心好好呵護的,她、她、她她她她──她要去見他了!

  角落的咖啡機,發出輕微的聲響,指示燈由紅轉綠,濃郁的香氣從內逸出。她取出杯具,倒好三杯咖啡,又拿了一些糖包與奶精,然後鼓起勇氣,筆直的走向那扇門。

  「經理,我是娃娃。」她禮貌的敲敲門,聽到裡頭的應和後,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她先前所做的心理建設,在看見張徹一的瞬間,全化成粉紅色的泡沫,噗噗噗的迅速融化。她臉兒發燙,呼吸困難,漂亮的眼兒瞪得圓圓的,激動得幾乎要掉淚。

  眼前的張徹一,比她記憶中更強悍粗野,昔日的俊帥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冷硬而粗獷,危險得讓女人著迷,簡直是她心目中完美男人的典型。

  「我早就說過,你的臉色實在太可怕了!」向剛發出輕笑,把她的感動誤解成恐懼。

  張徹一瞟來一眼,神態冷峻無比,她卻覺得心頭小鹿亂撞,全身酥軟得像要融化在地板上。

  「別害怕,他不會咬人的。」向剛微笑保證,食指輕敲桌面。「話說回來,妳要是再不進來,那些咖啡可能都要涼了。」

  「呃,抱、抱歉──」她紅著臉道歉,掩飾自個兒的失態,連忙捧著托盤走到桌邊,笨拙的分送咖啡。

  會議室內坐著三個男人,身為經理的向剛,她先前就見過了;坐在角落,雙腿擱在桌上,儀態粗野的男人,則是她的夢中情人。至於剩下的那一個,大概就是員工們口中的老闆,從進門到現在,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會議繼續進行,男人們低沈的嗓音在室內迴盪著,她卻一臉癡迷,沈醉的盯著張徹一猛瞧,根本沒去注意他們在說些什麼,那模樣比看見金絲雀的貓兒更饞。

  噢,她終於見到他了!

  為了張徹一,她處心積慮的變得美麗、處心積慮的改變自己、處心積慮的考進這間公司。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要以最美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讓他徹底驚豔。

  如今,她見到他了,美夢即將成真,他們將會──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我先回工廠,監督新系列家具的進度。」張徹一丟下結論,會議宣告結束,擱在桌上的厚底靴終於落了地。他站起身來,朝她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來。

  啊,老天啊,他走過來了!他會對她說什麼?是要誇讚她的美麗,還是詢問她的電話號碼?或者是開口邀約,請她共進晚餐?

  各種瑰麗的幻想,在娃娃腦海中像走馬燈般轉啊轉,而每一個幻想,都以她身穿白紗禮服,跟他共結連理的畫面做為結束。她咬著軟嫩的唇,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咚咚咚的衝到他眼前。

  只見張徹一往右,她也跟著往右;張徹一往左,她也跟著往左。只要他稍有動作,她就搶先一步,堵到他面前,兩人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在走道上僵持不下。

  張徹一瞇起眼睛,薄唇微啟──

  「我願意!」她衝動的說,還用力的猛點頭。

  黑眸一瞇,迸出不耐。

  「讓開。」

  「我願──」咦,他說了什麼?

  娃娃猛眨眼兒,懷疑自己聽錯了。

  讓開?他說讓開?呃,不對啊,他該說的,不是「嫁給我」嗎?

  「妳如果想發呆,就滾到一邊去,別礙我的路。」張徹一冷酷的說道,拋下震驚的她,逕自朝門口走去。

  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她像是從天堂掉進地獄。

  嗚嗚,怎麼會這樣呢?事情怎麼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她原本以為,自己變得如此美麗後,一切就該水到渠成。張徹一在看見她的第一眼,就會熱切瘋狂的愛上她,然後跟她求婚,兩人會閃電結婚,然後生兩個小孩,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事實上,他根本懶得理睬她!

  張徹一頭也不回的離開會議室,跟向剛並肩而行,偶爾交談幾句,討論關於新系列家具的種種,那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離她愈來愈遠──

  娃娃握緊粉拳,急忙想要追上去。只是,她剛衝到門口,一個高大的身影就慢吞吞的踱步走來,恰好擋在門口,阻擋了她的「追夫」之路。

  「對不起,請讓開。」娃娃心急如焚,克制著不要揮出拳頭,把這個擋路的討厭鬼當場揍昏。

  對方卻置若罔聞,拒絕讓路,甚至還不知死活的發出輕笑。

  那醇厚的笑聲,讓她的焦急都化為熊熊怒火。她把拳頭握得更緊,火大的抬頭,想看看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居然這麼大膽,敢擋她的路!

  那是一個俊雅非凡的男人。

  他很高,幾乎跟張徹一同樣高大,但是氣質卻截然不同。相較於張徹一的粗野,這個男人是那麼的斯文和善,掛在嘴角的溫柔微笑,簡直能揉碎女人的心。

  只是,當他勾起薄唇,淺笑著打量她時,一股奇異的感覺霎時間穿透她的身軀。

  他的笑容很溫和、眼神很溫和,就連他身上傳來的男性氣息,都溫和得不帶任何侵略性。但是,在這無害的表象下,就是有某種力量,讓她不自覺的繃緊神經,幾乎要本能的擺出戰鬥姿勢。

  換做是平時,娃娃或許還有興趣一探究竟,留下來掂掂他的斤兩,可這會兒是火燒眉睫的緊要關頭,她急著要去追人,哪裡有時間留下來陪這個男人慢慢耗?

  「抱歉,請你讓開,我真的有急事。」噢,他要是再不讓開,她真的會忍不住動手揍人!

  男人還是拒絕讓開,甚至低下頭來,更仔細的打量她。

  某種難以言喻的光彩,在黑眸的深處閃爍著,他的笑容變得莞爾,靠在她耳邊的薄唇,輕輕吐出兩個字。

  「小胖。」

  這簡單的兩個字,聽在她耳裡,簡直比旱天雷更響亮。

  血色唰的一聲,從她臉上褪得一乾二淨,她驚訝得手腳發冷,腦中一片空白,嬌小的身子維持著預備起跑的姿勢,卻絲毫動彈不得。

  什麼?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麼?!

  「楊小胖,好久不見了。」他輕聲說道,從容而堅定的自我介紹。「妳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凌雲,大妳兩屆的學長。」

  「呃,我、我不認識你。你、你、你一定是認錯人了──」娃娃硬著頭皮說謊,小腦袋用力的左搖右晃,整個人更是不斷後退。

  「不,我的記憶力很好,絕對不會認錯人的。」凌雲溫和的反駁,亦步亦趨的跟了過來,高大的身軀慢慢的把她逼到牆邊,直到她再也無路可退。

  她嚇得連呼吸都停了,不敢相信自個兒亟欲隱藏的秘密,竟會這麼輕易就被人揭穿。

  這怎麼可能呢?居然還有人能認出她來?她明明已經改變那麼多,跟以前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而這個男人,僅僅是看了她一眼,就能喚出那個塵封多年的外號──

  「小胖。」凌雲輕喚著。

  「嗯──嗯?什、什麼事?」那醇厚好聽的聲音,哄得她不由自主的回應,完全沒有想到,這等於是不打自招。

  他笑得更溫柔了,那張俊雅的臉龐,靠在她面前好近好近的地方,黑眸筆直的望進她的眼裡。

  「妳一點都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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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九年前

  曙色方褪。

  晨曦籠罩著整座小鎮,金光撒落四周,寒風呼嘯著橫掃而過,在大街小巷間亂竄。人們裹著厚重的冬衣,彼此問候,暖暖的氣息溜出嘴巴,就被寒風凍成了輕飄飄的白霧。

  「楊氏國術館」內響起徐緩的鐘聲,掛在牆上的古老大鐘克盡職責,乖乖的整點報時。伴隨著規律鐘響的,是陣陣響亮的呼喝聲。

  呼喝的聲音極為響亮,隔著幾條街都清晰可聞,左右鄰居早就習以為常。

  緊鄰著國術館的,是楊家居住的日式平房。廚房裡飄出食物的香氣,身穿圍裙的少婦忙進忙出,端出熱燙濃稠的粥,桌上早已擺滿佳餚,分量多得足以餵飽一團軍隊。

  平房的另一個角落,是家人們盥洗的浴室。如今,那扇木門緊閉著,裡頭靜悄悄的,聽不見半點聲音。

  平滑的鏡面裡,倒映出一張圓圓的臉兒。

  楊小胖史無前例的避開晨練,把自個兒鎖進浴室裡,站在鏡子前頭,專心而挑剔的審視著。

  不同於其他少女的白皙軟嫩,她平時野過了頭,早被曬得黑裡透紅。圓胖臉上的濃眉大眼,遺傳自老爸,只有鼻子、嘴巴跟身高,像是死去的媽媽。

  楊家開設國術館已有多年歷史,稱得上是遠近馳名,她的四個哥哥,都是剛學會走路,就被扔進道場裡學習武術。至於她,則是因為母親難產過世,無人可以照料,還在襁褓中就被帶進道場,在呼喝震天的情況下學著爬、學著站、學著走──

  當然,也學著打!

  身為楊家唯一的女兒,她可沒享受到任何特殊待遇。老爸是一介武夫,不曉得該怎麼養女兒,只好把她當成兒子來養,讓她跟哥哥們一同練拳,磨練出傲人的身手。

  不同於哥哥們的人高馬大,英氣勃發,她則是矮胖結實,走起路來架勢十足,活像是隨時要去幹架,旁人都在背地裡,偷偷稱她是黑社會的明日之星。

  楊小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模樣有什麼不好。只是,今天早上,這張看慣了的皮相,竟顯得有些不順眼。

  她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對勁,只是清楚的知道,她跟一般的少女完全不同。那些少女們,個個軟嫩纖細,全像朵初開的花兒,而她卻粗壯有力,比野草還要強壯。

  為了降低那份強烈的差異感,她特地跑去二十幾公里外的鄰鎮,偷偷摸摸的買了粉紅色的髮夾,躲在浴室裡,小心翼翼的夾在髮上──

  精緻的髮夾,勉強夾住幾根短短的髮,隨著她的左顧右盼,驚險的懸在那兒晃啊晃的。那嬌嫩嫩的粉紅色,搭配上她黝黑的臉蛋,看來更是不協調到極點。

  該死,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她煩躁的拔下髮夾,瞪著鏡子裡的圓臉,胖胖的拳握得死緊。

  門外傳來聲音,結束晨練的哥哥們擠在外頭,餓得前胸貼後背,急著要進浴室梳洗,才好清清爽爽的去享用早餐。

  「小胖,妳還要在裡頭待多久?」楊忠國扯著嗓子在門外問道,乒乒乓乓的猛搥門。

  她懶得回答,繼續瞪著鏡子瞧。

  「喂,妳沒參加晨練,在裡頭摸了一個多小時,到底是在作什麼?」楊孝國也開口發問,卻照樣沒得到半點回應。

  「這樣不行,我快餓扁了。」楊仁國猛搖頭,提出解決方案。「咱們動手!」

  四個大男人同心協力,有的出拳、有的出腳,三兩下就把門踹開。

  「好耶,洗澡洗澡!」楊愛國興高采烈的擠進浴室,迅速脫下功夫服,裸著精壯黝黑的上身,只穿著內褲就衝向蓮蓬頭。

  「你們就不能有點耐心嗎?」楊小胖捏緊髮夾,怒氣沖沖的問。「女孩子出門,總要花費時間準備啊!」

  此話一出,四個大男人齊聲鬼叫,紛紛搶了毛巾,匆忙遮住重要部位,還驚慌的左看看、右看看,就怕會在無意間洩漏了「春光」。

  確定浴室內沒有不速之客後,楊愛國困惑的發問。

  「哪裡有女孩子?」他沒看見啊!

  「我就是啊!」她氣急敗壞的嚷著。

  四雙神似的眼睛,不約而同的落到那張氣憤的圓臉上。

  「對喔,妳是女的。」

  「真的嗎?」

  「我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四個人如夢初醒,各自抓著毛巾,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像是到這會兒才想起,娘親當初生下的是個妹子。

  「啊,原來如此,難怪妳的制服跟我們的不一樣。」

  「我還一直以為,是學校發錯制服,哈哈──」還沒有「哈」完,鼻子上已經挨了一記重拳,笑聲立刻轉為痛呼,他哀嚎不已,痛得連眼睛都紅了。

  楊小胖掄著拳頭,圓圓的眼兒像是要噴出火來。「找死!」她低罵一句,殺氣騰騰的開始扁人。

  「喂喂喂,妳這樣不公平,我們只穿著內褲,要打也等──哇啊,等等!」

  「唉啊!」

  「痛、痛痛痛──」

  攻擊來得太過突然,四個大男人縱然身手了得,但是面對抓狂的小妹,也只能拉住內褲,狼狽的左閃右躲。沒一會兒功夫,四個誤踩地雷的倒楣鬼,就被轟得鼻青臉腫,七橫八豎的躺在地上呻吟不已。

  「哼,一個比一個欠扁!」楊小胖冷哼一聲,拉拉身上因為打鬥而縐亂的制服,又各踹他們一腳。「媽的,害我還要再換一次衣服。」

  在兄長們的呻吟聲中,她擰著眉頭,像出巡的酷斯拉般,砰砰砰的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另一套制服,還站在鏡子前,再三確定儀容。

  「要吃早餐嗎?」門上傳來輕敲,美麗的少婦站在門外,友善的微笑。

  楊小胖扭過頭,慍怒的瞪了對方一眼,黝黑的圓臉浮現暗紅,像是被人窺見最不願意洩漏的秘密。

  「我知道妳不愛喝粥,所以另外煮了雜醬麵,」如意不以為忤,仍是巧笑倩兮。「妳爸爸說,這是妳最愛吃的──」

  小胖半點都不領情,連吭也不吭一聲。她俐落的把書包甩上肩頭,酷著一張臉,逕自往外頭走去,對如意視而不見。

  還沒走到玄關,楊家的大家長就開口了。

  「妳耳朵聾了?沒聽到妳小媽說的話嗎?」楊奕擰著濃眉問,聲音響亮,表情嚴厲得能把小孩子嚇哭。

  他鰥居十多年,直到上個月才娶了柳如意。新任的楊家女主人,跟家人們相處融洽,唯獨這個么女叛逆成性,讓他萬分頭疼。

  小胖拒絕回頭,堅守著不說話、不微笑、不理睬的三不政策。

  「楊信國!」方圓百里之內,只有他敢喊出小胖的本名。「妳那是什麼態度,給我回來!」楊奕氣得頭頂冒煙,怒聲咆哮著,吼得連幾條街外都聽得見。

  那聲巨吼讓她全身緊繃,本能的跳開,迅速拉開架勢準備應戰。

  嘖,她不該激怒老爸的!現在可好了,一旦開打,別說是制服會被弄髒,她能不能保住小命,活著走出大門,都還是個問題──

  然而,事情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見那個脾氣火爆、動輒揮拳的老爸,居然一反常態,沒像往常那樣,青筋暴跳的衝過來。一雙軟綿綿的小手,正擱在老爸肩膀上,輕輕的撫著,那溫柔的輕撫,軟化了丈夫的火爆脾氣。

  原本暴躁如猛獸的大男人,在那雙小手的輕撫下,竟變得像小羊般溫馴,一場父女衝突,轉眼間消弭於無形。

  小胖冷哼一聲,慢慢鬆開拳頭。她雖然不想欠下這份人情,卻更不想遲到。學校裡頭,可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她呢!

  「是妳要多管閒事,可不是我求妳插手的。」她丟下聲明,在老爸再度發作前,迅速拎著書包轉身,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出家門,往學校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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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純樸平靜、以栽種菊花為主業的小鎮上,楊家可謂是遠近馳名。

  楊家有名的,不只是教出無數高徒的楊奕,也不只是忠孝仁愛,那四個惡名昭彰的兒子。

  最有名的,是楊家的獨生女。

  楊家有女初長成,鄰近城鎮裡流傳著許多關於她的「豐功偉業」,那雙圓圓的眼兒,只要一瞪,立刻就教人寒毛直豎,全身發抖,壓根兒不敢反抗。

  只是,沒人想得到,神威蓋世的大姊頭,竟然也陷入情網了。

  她初上高中,就鋒芒畢露的大展身手,幾個小流氓不服輸,卑鄙的調來大批人馬,準備先消耗她的體力,再挫挫她的威風。

  如潮水般湧來的蝦兵蟹將,雖然個個不堪一擊,但是長時間下來,也讓她打得四肢發軟。正在危急的時候,籃球隊長張徹一恰巧路過,順手替她收拾殘局。

  從此,那高大威猛的身影就烙在她心上,抹也抹不掉。

  為了表達愛慕之意,她偷偷寫了封情書,大費周章的威脅利誘,要凌家兄妹作個中間人,把信轉交給張徹一。

  情書離手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她已經忐忑得坐立不安,腦子裡不斷胡思亂想。

  張徹一看過她的信了嗎?他記得她嗎?他會喜歡她嗎?啊,如果他願意跟她交往,憑著兩人的身手,絕對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

  各種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腦袋裡繞啊繞,她拎著書包,快步的走進學校,急著要趕去三年級教室,聽聽張徹一的答案。

  只是,才剛走進穿堂,她就發現,佈告欄前早已被學生們擠得水泄不通。

  「喂,全擠在這裡作什麼?」小胖臉色一沈,頗為不爽的質問,忍住把這些人全都踹飛的衝動。

  眼看是大姊頭駕到,學生們鬨然驚呼,全都連滾帶爬的讓路,就怕閃得太慢,會惹惱了她。只是,他們退到「安全範圍」之外後,就站住不動,伸長脖子遠遠的觀望著,神情既不安又好奇。

  「大姊頭早。」幾個高三的男學生,恭敬的列隊歡迎。其中一個則是邊打招呼,邊退到後頭去,偷偷摸摸伸出手,想把佈告欄上的東西撕走。

  「等等!」小胖瞇起眼睛,出聲喝止,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那是什麼?」

  「沒、沒什麼啦,只是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在惡作劇──」

  「拿過來。」她雙眼一瞪,冷峻得讓人頭皮發麻。

  不同於其他人的戰戰兢兢,一個傢伙嘻皮笑臉的搶了那張紙,雙手奉送到小胖面前,還回頭責怪同伴們大驚小怪。

  「唉啊,別緊張啦,大姊頭哪會寫什麼情書呢?」他放聲大笑,像是聽見最荒謬的事。沒想到一轉過頭,卻赫然發現她臉色倏變。「呃,大姊頭,妳怎麼──」話還沒問完,他已經被無敵鐵拳轟得飛出去了。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穿堂之中靜悄悄的,只聽得到小胖怒極的喘息聲。

  情書?!她寫的情書?公佈欄上貼的,居然是她寫的情書?

  這麼重要的秘密,被人當眾公開,比全身赤裸的被推到眾人眼光下,更讓她難以忍受。憤怒、羞恥、難堪,各種情緒洶湧而來,她氣得眼前發黑,身子劇烈顫抖著。

  噢,她要親手殺了凌家兄妹!

  紙張被捏縐的聲音,穿透憤怒的情緒,她低頭察看,這才發現捏在手中的信紙,跟她昨天交給凌瓏的那張不同──

  「大姊頭,」一個高二的男學生高聲喊著,拖著掙扎不已的女學生來到穿堂。「我親眼看見,是她把情──呃,那個──是她把信紙貼上去的──」

  「放、放手啦!」女學生怒叫著,不耐煩的揮開箝制。

  小胖瞇起眼睛,眼中迸射的光芒,比刀子還要銳利。

  「情書是假的。」她簡單的說道,聲音冷似冰刀,刮得眾人打從骨子裡發寒。

  女學生臉色發白,雙腿也不由自主的顫抖。只是,作都作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她索性豁出去了!

  「對,這封是假的,是我捏造的。不過,妳寫情書給張徹一,這件事情可就假不了吧?」她刻意提高聲量。「妳把情書交給凌瓏,要她轉交給張徹一,對吧?這可是我親耳聽見的。」她也愛慕張徹一。為了減少「競爭對手」,她決定不擇手段。

  該死!

  小胖低咒一聲,暗罵自己疏忽,把信交給凌瓏時,忘了仔細檢查廁所裡是否還有閒雜人等。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壓抑著火氣,掌心刺癢著,心裡則暗暗發誓,一等問清原委,就要把這個惡毒的女人撕成碎片。

  「只是想提醒妳,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女學生冷笑著,口吻尖酸刻薄。「他不會喜歡妳的。像妳這種──這種──」她聳聳肩膀,沒有把話說完,那輕蔑的態度卻更污辱人。

  轟!

  所有理智都被炸成碎片,小胖被憤怒的情緒淹沒,幾乎難以呼吸。

  不只是憤怒,她還覺得痛苦。

  那些話就像是最鋒利的刀,深深插進她的胸口。而且,那些刀全都不偏不倚的,插中她心中最幽暗的角落──

  痛,真的好痛!這比挨了老爸的拳頭還要痛上幾千幾百倍!

  酷斯拉般的咆哮,霎時間響徹校園,嚇得所有人都倏然一驚。聚在穿堂旁的人,眼睜睜看著小胖撲上前,全都以為那個女學生肯定要完蛋了──

  就在校園血案爆發的前一秒,一個高三男學生衝上前來,火速把女學生拉到身後。

  「呃,大、大姊頭,請冷靜點。」他鼓足勇氣,硬著頭皮苦勸,必須咬緊牙根,才沒有被小胖的鐵拳揍得哀嚎出聲。

  「讓開!」

  「大姊頭──」

  唉啊,又是一拳!

  「把她交出來!」她像被激怒的酷斯拉,在穿堂內噴火咆哮,破壞可及範圍內的所有東西,學生們都躲到角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大、大姊頭,這個女人交給我們處理就好了。」

  小胖顫抖的質問。

  「你們要護著她?」

  「不是的,我這是──咳、咳咳咳──」他連忙要解釋,卻被一張凌空飛來的破木椅撞著胸口,當下彎腰猛咳不已。

  唉,他哪裡是想保護這個惡毒的女人?只是,大姊頭的脾氣火爆,一發起飆來就不顧後果,要是真讓她逮住對方,肯定會出人命的!

  小胖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她頭暈目眩,只覺得四周的學生都在竊竊私語。那些細碎的聲音,在她腦海裡嗡嗡作響,滲透她每一個細胞。突然之間,一陣熱氣湧入眼眶,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熱氣已經匯成淚水,嘩啦啦的流下兩頰。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幾乎要懷疑,是過多的驚駭,讓大夥兒產生集體幻覺。

  天啊,楊小胖哭了?創校有史以來,最粗壯有力、神勇無敵的大姊頭楊小胖居然哭了?!

  無數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試著抹去眼淚,更多的淚水卻繼續湧出。她無法阻止那些淚水,也無法阻止那些人的注目。要是換做平日,她可以只憑一個眼神,就讓眾人嚇得調開視線,但是現在她卻軟弱得無法開口。

  一聲嗚咽衝口而出,她難以忍受的轉身,狂亂的想要逃離這一切。她邁開腳步,歪歪倒倒的往外衝,才跑沒幾步,就撞上一個寬闊溫暖的胸膛。那個人反應極快,伸手接住她,居然還能穩住身子,沒有被她撞倒。

  「妳怎麼了?」溫和而好聽的聲音問道,口吻裡透著關懷。

  小胖哭著掙扎,淚眼矇矓間,根本不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誰。她猛力一推,甩開那個人的擁抱,盲目的跑出學校,活像是身後有妖魔鬼怪正在追趕似的。

  讓她崩潰痛哭的,不是那幼稚而惡毒的手段,而是她深埋在心裡,連自己都不敢碰觸的自卑。

  就像是動物受傷後,都會逃回巢穴療傷。她邊哭邊跑,圓胖的臉兒佈滿淚水,一心要躲回房間裡,把自己蜷得小小的、小小的──

  楊家的客廳裡,家人們正圍著餐桌,和樂融融的吃著早餐。如意的廚藝絕佳,讓幾個男人吃得眉開眼笑,但是當那張哭泣的圓臉兒映入眼簾時,他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小胖!」楊孝國動作最快,丟下筷子衝出來,攔住步履不穩的妹妹。「妳怎麼了?」

  「嗚嗚嗚嗚──」

  「受傷了嗎?」

  「嗚嗚嗚嗚──」

  「傷在哪裡?啊?」

  「嗚嗚嗚嗚──」

  「妳別只是哭,說話啊!」

  幾個人全圍過來,神色緊張卻又束手無策,只能焦急的轉來轉去,甚至連泰山崩於前,也不會眨一下眼的楊奕,也被她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

  從小到大,他們只見過她揍得別人嚎啕大哭,卻從沒見過她掉一滴淚。

  正當男人們亂成一團的時候,一雙白皙軟綿的小手探來,毫不猶豫的把哭泣不已的少女攬入懷中。

  「噓,乖孩子,沒事了沒事了。」如意輕聲哄著,沒有開口問任何問題,只是溫柔而憐愛的抱住她,提供最直接的安慰。

  小胖本能的掙扎,想要掙脫如意的擁抱,但是那軟軟香香的女性氣息包圍著她,比任何強大的力量都難以抗拒,她的內心逐漸一點一滴的軟弱下來──

  終於,她放棄抵抗,用胖胖的手抱住新媽媽纖細的肩膀,在那香軟的懷抱中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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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九年後

  台北郊區一棟洋房的地下室,傳出清脆的聲響。

  身穿拳擊背心、手纏繃帶的楊娃娃,正在練習場中揮汗練拳,皮製的沙包被打得晃動不已,隨著她凌厲的攻擊而擺盪。任何人要不是親眼目睹,絕對想像不到,那纖瘦的身段,竟可以揮出這麼強而有力的拳頭。

  車聲由遠而近,一輛吉普車疾駛入內,在中庭停妥,高大的年輕人跳下車子,拉開歐式的鏤花門,三步併作兩步的進了屋,迫不及待的往地下室衝來。

  「小胖!呦厚,小胖!」還沒下樓,他已經嚷起來了。

  砰!

  又是一聲巨響,娃娃沒有答腔,反倒蹙眉揚腿,猛踹沙包一腳,這才瞇著眼睛回頭。

  「你叫誰小胖?嗯?」她輕柔而甜蜜的問,手臂半彎,隨時準備改換攻擊目標。

  「呃──呃──我是說、呃,娃娃──」楊愛國連忙改口,舉高雙手以示無條件投降,就怕一時失言,惹惱了小妹,會被她當場踹趴在地上。「那個──那個──事情進行得還順利嗎?」為求活命,他火速改換話題。

  清麗的臉兒上,浮現陰霾的神色,她咬著紅唇,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又開始痛扁無辜的沙包。

  噢喔,看來情況不妙!

  又是一輛車子駛入中庭,與先前那輛並排,兩部吉普車上,都漆著「楊氏保全」的字樣。幾個樣貌神似的男人,俐落的下車,也循著弟弟的前進路線,直衝地下室的練習場,個個神情緊張。

  「怎麼樣?壓倒他了沒有?」

  「張徹一開口約妳了嗎?」

  「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三個大男人連珠砲似的發問,把娃娃團團圍住,急著想知道最新的發展。

  「他根本不理我。」她面無表情的宣佈,圓亮的眼兒瞪著沙包,又揮出幾下力道強勁的重拳。

  四個大男人同聲呻吟。

  「唉啊,妳可以打昏他啊!」楊愛國用手指扒過頭髮,像是被困住的熊,在屋裡猛繞圈子,氣惱小妹的不知變通。

  楊忠國嘆了一口氣,可不像小弟這麼樂觀。「我老早跟你說過了,她看上的可是張徹一呢!論起身手,那傢伙可不比咱們差。」

  要是拳頭能對張徹一管用,他們這一大家子,何必耗上這九年的時間?只要在第一時間動手把他打倒,再強迫他喜歡小妹,那不就得了?

  「那現在怎麼辦?咱們費盡功夫,辛苦了九年,好不容易才有這種『成果』,」楊愛國伸手指著娃娃,比被退貨的業務員更激動。「難道,就因為他不上鉤,咱們就放棄嗎?」

  倏地,娃娃揮出一拳,強勁的拳風在四哥下巴前,驚險的停住。

  「誰說要放棄的?」她化拳為掌,用軟綿的小手,輕輕拍著四哥的臉頰,用最輕柔的語氣強調。「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只要給我時間,我就能修正它。」

  那些媲美修羅地獄的減肥課程、肌肉痠痛的美姿美儀訓練、令人神經緊繃,外加荷包大失血的化妝講座,諸如此類的艱苦試煉,她全都咬牙熬過來了。

  她花費了那麼多時間、那麼多心血,就是為了擄獲張徹一的心,怎麼可能因為這小小的挫敗,就舉白旗投降?

  中庭外再傳車聲,髮鬢灰白、雙目炯炯有神的楊奕走進地下室,身旁則跟著容顏嬌美的妻子,兩人手上都提著大包小包的「戰利品」。

  「啊,娃娃,妳回來了!」如意愉快的低呼,接過丈夫手裡的大紙袋,撈出一件精緻絕倫的白紗禮服。「快來試試這件禮服,要是不合身,我再拿回去給設計師修改。」她抓起禮服,在繼女身上比試,愈看愈滿意。

  公佈欄事件後,如意展現驚人的行動力,在最短的時間內,舉家遷徙到台北定居,還大顯身手,把人見人怕的大姊頭,調教成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兩人早已培養出獨特的革命情感。

  「小媽,妳手腳也快得太離譜了吧?」楊愛國嘖嘖有聲,蹲在紙袋旁東翻西翻。「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妳就開始籌備婚事了?唉啊,居然連嬰兒玩具都買回來了!拜託,那個張徹一根本就不甩她──哇啊!」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挨了一腳,哀嚎著飛出去了。

  「大義滅親」的楊孝國,含蓄的報告發展。「小媽,很遺憾,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中順利。」

  如意微微一愣,揪著白紗禮服猛搖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張徹一沒有向妳求婚?」

  「沒有。」娃娃搖頭,忍不住又揍了沙包一拳。

  「那,他對妳說了什麼嗎?」

  「他要我讓開。」這次,沙包被揍得激烈擺盪,懸吊繩索的鋼架更是不耐重擊,在攻擊下發出嘎嘎的慘叫。

  想起在會議室內發生的種種,娃娃就胃部緊縮,難受極了。

  沒錯,張徹一冷酷的態度,的確讓她大受打擊,但是這麼一點程度的挫敗,可打不垮她堅強得媲美銅牆鐵壁的愛慕之意。

  真正讓她嚇得落荒而逃的,是凌雲的那句話。

  小胖,妳一點都沒變。

  沒變?!

  那個男人居然說她一點都沒變?!

  就是這句話,嚇得她奪門而出,飛奔到最近的一面鏡子前,冷汗直流的猛端詳,非要再三確認,小媽對她的多年調教,沒像灰姑娘的魔咒般失效,這才能冷靜下來。

  噢,該死的凌雲,他是眼睛瞎了,還是眼睛太好?居然說她一點都沒變?她原本以為,除了兄長與雙親之外,絕對沒有人可以認出她的「真面目」的──

  眼看落在沙包上的拳頭愈來愈多、愈來愈快,如意擱下禮服,大受打擊的坐下。她一手扶著額頭,不解的頻頻搖頭。

  「這怎麼可能呢?他見到妳了,卻還開口要妳讓開,妳確定他不是深度近視嗎?」憑著那張清麗的臉兒,再加上無懈可擊的化妝技巧,她實在很難相信,會有男人面對如此美色,還能視而不見的。

  倒在角落的楊愛國,掙扎的起身。他不死心的湊過來,想加入討論。

  「那個──」

  他才剛說了兩個字,所有人就同時開口。

  「閉嘴。」

  「我想──」

  「閉嘴。」

  「我──」

  「閉嘴。」

  「喂,起碼也聽我把話說完啊!」他抗議著。

  楊孝國瞄了他一眼。

  「你要是還想活命,最好就把嘴巴閉上。」

  「你們聽聽我的意見嘛!」他不怕死的咧嘴而笑,堅持要提出「精闢」見解。「我想,張徹一應該不是近視,說不定他是個同性戀,所以──」

  這次,他遭到兄長們的圍毆。

  在楊愛國的哀嚎聲中,如意稍微提高聲量,對著娃娃諄諄教誨。

  「妳先別心急,反正近水樓台先得月,你們往後就同在一間公司,妳先摸熟他的喜好,再對症下藥就是了。」她不厭其煩的面授機宜。對於這樁「追夫」大計,她總是比任何人都關心。

  「我原本就是這麼打算的。」娃娃拆掉練拳用的繃帶,露出一雙白嫩小手。

  「原本?」

  「有個人讓我分心了,害我錯失機會。」她不情願的解釋。

  要不是凌雲突然攔住她,毫無預警的掀了她的底,害她一時方寸大亂,她老早就追上張徹一,開始跟他「相處」了──

  「喔?」楊孝國停下拳頭,詫異的挑眉。「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在張徹一面前讓妳分心?」

  「只是一個沒用的繡花枕頭。」想起凌雲的俊雅模樣,她不以為然的聳肩。

  「這麼說來,那傢伙不足以造成阻礙?」

  「當然!」娃娃回答得斬釘截鐵。

  哼,那個繡花枕頭,雖然外貌挺稱頭的,但是舉手投足間,斯文得沒有半點殺氣,那雙修長的手,大概不曾握過比筷子更重的東西。這種貨色,她只要揮出一拳,就能把他打得滿地找牙,哪裡還會造成什麼阻礙?

  「你們放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的,張徹一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她雙眼發亮,握緊拳頭,再度變得鬥志激昂。

  噢,她一定要排除萬難,逮住張徹一,俘虜他的心,成為他的妻子。她不會放棄的!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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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陽光普照。

  坐落在市中心繁華地段上的藍色大樓,湧進大量的上班人潮,娃娃拎著公事包,穿著翠綠色的春裝,照例打扮得嬌柔可人,昨日痛扁沙包的狠勁,這會兒早已蕩然無存。

  才經過一夜的時間,辦公室內的景況已經徹底改變。所有的設備,全數都已裝設完成,職員們也抖擻精神,各就各位,整間公司充滿著朝氣。

  看來凌雲的出現,的確帶給員工們不小的壓力,公司內的氣氛比先前更緊繃,全體進入備戰狀態。

  娃娃走到座位上,熟練的打開電腦,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英國總公司傳來的文件。不同於其他人的戰戰兢兢,她還趁著列印文件的空檔,摸出粉盒補妝,準備再接再厲,積極的展開「攻勢」。

  一會兒之後,她抱起熱騰騰的文件,開始尋找「攻擊目標」。

  辦公室雖然佔地廣大,但是仔細「巡邏」一遍,也花不了太多時間。她前前後後、裡裡外外,仔細的繞了一圈,還打開每一間房間搜尋,卻還是尋不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怪了,張徹一是躲到哪裡去了?

  向剛走進辦公室時,剛好看見那嬌小的身影晃過來晃過去,這邊瞧瞧、那邊看看,像隻忙碌的小蜜蜂般繞個不停。

  「妳在找什麼?」他出聲問道,一臉好奇。

  「沒、沒什麼──」娃娃連忙轉身,雙手遞上文件,在外人面前不忘保持柔弱溫柔的模樣。「經理,怎麼沒看見那位張先生呢?」她期待的問,還朝他身後猛瞧,就希望能夠瞧見心上人。

  「妳別擔心,那傢伙是工廠的負責人,必須在中部坐鎮。」他露齒一笑,以為這個消息能讓她如釋重負。

  娃娃只差沒哭出來。

  「意思是,我在這裡根本遇不到他?」

  「一個月大概一次。」他補充,察覺出她的沮喪。

  娃娃真的要哭了!

  真是糟糕啊,她根本沒料到,張徹一會留守中部。這麼一來,就算是他偶爾北上開會,她每個月也只能見他一次,情況只比牛郎織女稍微好一點,哪裡還有機會可以跟他「相處」?

  嗚嗚,她該怎麼辦?申請調職嗎?要是工廠那邊沒有空缺呢?那、那、那她乾脆辭職,丟下這個金飯碗,一路追回故鄉去算了──

  沈穩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個男人踏步入內。

  「向剛,英國那邊的資料到了嗎?」凌雲問道,金邊眼鏡後的黑眸異常深邃溫和,一瞧見那個悶頭苦思的小女人,他勾起嘴角,無聲的綻出一抹笑意。「小胖,早安。」他友善的問候著。

  小胖?

  向剛困惑的挑眉,還沒來得及反應,身旁就捲起一陣狂風。

  就聽到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室內瞬間清場,只剩他一個人還站在原地。

  凌雲跟娃娃同時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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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門被用力甩上,娃娃拉住凌雲的領帶,急呼呼的衝進會議室,重重的把他推抵到牆上去。

  「我鄭重警告你,不准再那樣叫我!」她兇惡的揪住他的領口,一字一頓的警告,恨不得撕爛那張好看的薄唇。

  「為什麼?」凌雲禮貌的詢問,即使面對她的怒火,仍是一臉似笑非笑。

  他是那種靜水深流、藏而不露的人,英俊的臉龐上戴著金邊眼鏡,言行舉止都中規中矩,像是從沒闖過紅燈。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她氣得差點噴火,沮喪的情緒早已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男人的氣惱。

  該死!她原本以為,這柔弱小女人的形象,能維持到張徹一上鉤。哪裡知道,這顆半途冒出的繡花枕頭,就是有辦法戳破她的偽裝,只憑著三言兩語,就讓她當場「破功」。

  俊雅的臉龐上綻出淺笑,那雙溫和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

  「如果我同意的話,妳可以放開我嗎?我很怕妳會弄痛我。」凌雲的聲調不疾不徐,醇厚的嗓音裡藏有一絲笑意。

  沒用的傢伙!

  眼看警告已經發揮效果,娃娃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的鬆開雙手,轉身準備走人,拒絕跟繡花枕頭共處一室。

  她一心只想離開,壓根兒沒發現,身後的男人正默默打量著她,將她曼妙的曲線盡收眼底。

  金邊眼鏡後的黑眸微瞇,高深莫測的視線,一吋吋的滑過她的背影,不錯過春衫下的任何起伏。那嬌小的身影舉止輕盈,一舉一動都像舞蹈般賞心悅目,只有極少數的人看得出,那是有武術底子的人才會有的平穩腳步。

  「妳的名字跟以前不同。」凌雲輕描淡寫的說道,黑眸中閃過灼熱的火簇,與溫和平靜的表情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去改了名字。」她敷衍的回答,小手已經握住門把。

  這是小媽堅持的,她說,「信國」兩個字太過生硬,實在不適合女孩子──尤其是美麗的女孩子──

  「喔,這也是為了張徹一嗎?」他問得一針見血,眉目低斂,掩飾著其中跳躍的光芒。

  轟!

  粉嫩的臉兒,一下子變得紅通通的。

  「你、你、你怎麼知道的?」她火速轉過身來。

  「妳昨天看著他的神情,像是想吞了他。」他簡單的回答,毫不鬆懈的追問:「妳喜歡他?」

  她的臉快著火了。

  「關你什麼事?」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莫非知道她的所有秘密?!

  娃娃悄悄握起拳頭,漂亮的眼兒瞇了起來,很認真的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

  凌雲倚靠在辦公桌旁,欣賞那張小臉上變化萬千的神情,俊臉上始終保持著最溫柔的微笑。半晌之後,他用吟詠般的語調,對著她輕聲宣佈:「他不會喜歡妳的。」

  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她哭了。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她激動得想揍人。

  「你說什麼?!」憤怒像是岩漿,在娃娃的腦子裡咕嚕咕嚕的沸騰,她跳過辦公桌,殺氣騰騰的撲回來,揪住凌雲的領口,把他壓回牆上,兩人再度恢復成三分鐘前的姿勢。

  這個該死的繡花枕頭說了什麼?

  他不會喜歡妳的。張徹一不會喜歡她?!

  這怎麼可能?她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化身為絕世美人,這柔弱的模樣,能激起所有男人的保護慾。

  任何男人一見著她,總是仔細的寵著、呵護著,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面對她說話時,還會主動降低聲量,轉為輕聲細語,就怕會嚇著她,想把她娶回家呵護的男人,可是不計其數的。

  「請注意妳的力道,千萬別弄痛我。」凌雲神情莞爾,溫柔的解釋。「當然,妳的美麗讓人印象深刻,妳的溫柔也讓人──」他聰明的選擇閉嘴,抿唇一笑,才又繼續往下說:「只是,很可惜,張徹一喜歡的是火辣香豔的成熟女人。」

  世界在她腳下崩潰了!

  娃娃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臉色唰地轉為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揪住凌雲領口的小手,也不自覺的鬆開。

  不會吧,原來她搞錯方向了!這柔弱小女人的模樣,根本不合張徹一的脾胃。啊,難怪他見到她時,非但沒有一見傾心,立刻求婚,反倒酷著一張臉,要她讓開──

  嗚嗚,完蛋了完蛋了,這麼一來,如今就算是近水樓台,她也未必撈得著張徹一的心啊!

  凌雲體貼的扶住她,還勾來一張椅子,讓她坐好。

  「妳先別絕望,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他也拉了張椅子坐下,修長的十指交握著,一副準備跟她促膝長談的模樣。

  「什麼轉機?」她喃喃的問道,還處於極度震驚的狀態,嬌小的身子難以遏止的顫抖著。

  「我跟張徹一是多年好友,他的偏好,我最清楚不過。」凌雲慢條斯理的伸出手,那寬厚的大掌,溫柔的包攏她的小手。「我願意助妳一臂之力,為妳製造機會。」

  「你為什麼要幫我?」她抬起頭,絕望的情緒稍微消褪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狐疑。

  「我只是想為好友的終身幸福略盡棉薄之力。」他露出普渡眾生般的溫柔笑容,頭上彷彿浮著一輪光圈,而背後還有著聖潔的純白翅膀。「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而那個女人只是貪圖他的財產,並非真心愛他。」

  娃娃像被針刺著,整個人跳起來,激動的就往外頭衝。

  「我這就去告訴他!」順便痛扁那個壞女人!

  「別衝動。」溫暖的男性指掌攬住她的纖腰,止住她衝刺力道,隨即立刻放開,沒有多加逗留。「當局者迷,他怎麼可能聽得進去?」

  「那你說,該怎麼辦?」她握緊拳頭,不情願的承認,凌雲說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

  「我有個建議,」他直視著她,溫和的黑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辨認的光芒。「不如,就由我來開班授課,為妳做『重點加強』,等到妳準備妥當,再安排你們見面與約會。」

  她咬著紅嫩的唇瓣,看著那張俊臉。

  為了「修正」方向,她亟欲尋找同謀,而眼前的這個男人,似乎就是最佳人選,他提出的建議,實在讓她難以抗拒──

  「好,我跟你合作!」

  「很好。」他微笑。「但是,我有個條件,希望妳能配合。」

  「說吧!」這倒是很公平,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平白無故領受他的恩惠。

  「我的特別助理剛剛離職,如果妳願意頂替這個職位,等於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他委婉的說道,眉目低斂,眼鏡的反光,讓人難以看清他的眼神。

  娃娃毫不遲疑。

  「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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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手機鈴聲響起,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被窩裡的人兒一動也不動,仍是抱緊棉被,沈浸在甜甜的夢鄉中。

  鈴聲持續著,響啊響、響啊響,對方顯然有著高度的耐性,堅決不肯放棄,非要逼得她起床接聽。

  惱人的噪音終於穿透她的夢境,嬌小的人兒發出痛苦的呻吟,彎如新月的眉也蹙得緊緊的。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翻過身子,小手在床邊亂摸,好不容易才摸著手機。

  「喂──」娃娃睏倦的拖長尾音,附贈一個呵欠,眼兒還捨不得睜開。

  手機裡傳來溫和的男性嗓音。

  「過來。」

  她呻吟出聲。

  「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凌晨兩點半。」凌雲毫不憐憫的低笑。「很抱歉打擾妳,但是,我需要的資料,剛好全在妳的公事包裡──」

  「你休想。」她斬釘截鐵的拒絕。「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要睡覺,再見。」她迅速說完,結束通話,急著回去跟周公培養感情。

  噢,周公伯伯,別走啊,回來把這盤棋下完啊!

  手機鈴聲再度響起。

  她深吸一口氣,顫抖的按下通話鍵,克制著不要把手機砸爛。

  「向剛還留在公司,妳先過去一趟,把C櫃裡的十二份檔案也一併帶過來。」凌雲繼續交代,平穩的口氣像是不曾被打斷過。

  「不要。」

  「真的不要?」

  「我、不、要!」她吼出來了,眼睛還是緊閉的。「我十點才下班,十點半回到家,十二點半才上床睡覺──」睡眠不足可是美容的大忌啊!

  低沈而富有磁性的笑聲,清楚的傳進她的耳中,她可以想像,那張男性的薄唇,此刻肯定勾揚著好看的弧度。

  「很抱歉,我們有過協議,妳必須二十四小時待命。」他的口氣雖然溫和,卻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專制。

  「去你的協議!」噢,她好睏啊!「我要去睡了,有什麼事情都等到天亮再說。」

  凌雲的聲音沒有提高半個音階。

  「張徹一結婚那日,我可能需要一位女伴,妳願意陪我出席嗎?」

  「該死!」她大叫一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雙眼因為渴睡,像小白兔般紅通通的。「你這個混蛋,我過去就是了!」她連聲咒罵,在心裡默默跟周公正式揮手道別。

  「路上小心。」凌雲輕笑著,在她的詛咒聲中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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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中計了──

  娃娃駕駛著吉普車,在茫茫夜色中高速行駛。她握著方向盤,緊踩油門,對路旁的紅燈視而不見,清麗的小臉上則充滿憤慨。

  談妥「條件」之後,凌雲通知了向剛,下達她的調職令,要她即刻報到,從此成為他的特別助理。

  然後,她的噩夢就開始了!

  那個傢伙看來溫文儒雅,卻是個百分之百的工作狂,才跟在他身旁兩個多禮拜,龐大的工作量,已經讓她累得手腳發軟,每晚回家後,總是一沾枕就沈沈入睡。

  難怪不少人聽見,她轉調到凌雲的身旁,紛紛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還拿著大量的維他命與雞精,偷偷塞給她,要她保重身體。

  這個職缺無疑是個苦差事,先前幾個人,受不了凌雲的「荼毒」,全都哭著自動請辭。

  她多麼想效法「先聖先賢」,也跟著請辭回家,但是,每當她嚷著要「毀約」,他就會故意提起張徹一,還用最溫柔的語氣鼓勵她,要她再接再厲,千萬不可前功盡棄──

  可惡,那個繡花枕頭根本是吃定她了!

  吉普車在台北市區內東繞西轉,駛入一棟有著紅磚外牆的高級公寓。娃娃停妥車子,抱起兩大袋文件,在經過夜班守衛時,還露出甜美的微笑,這才優雅的走入電梯,直上凌雲居住的樓層。

  噹!

  電梯門滑開,緞質的高跟鞋,喀啦喀啦的踩過大理石地板,她走到門前,熟練的按下密碼,扭開光亮的黃銅門把。

  這段日子以來,她幾乎每晚都要到這兒報到,凌雲不但給了她公寓門鎖的密碼,還把備份鑰匙硬塞給她,要她隨傳隨到,像個貪得無饜的魔鬼,無限制的壓榨她的勞力。

  偌大的公寓裡,只有最簡單的家具,其中最為醒目的,是一副玻璃材質的對聯,上頭用獨特的噴砂效果,寫著「婆娑之洋,美麗之島」八字漂亮的草書。

  客廳內空無一人,而主臥室的門虛掩著,從門內傳出隱約的打字聲,把她挖出被窩的罪魁禍首,肯定就在裡頭。

  「姓凌的,給我滾出來!」娃娃往沙發上一坐,因為睡眠不足而極度心情惡劣。

  輕笑聲從門內飄出來。

  「再給我一點時間。」

  「你先前怎麼不讓我多睡一點?」她斤斤計較著,雙眼瞪著那扇門,一個鯉魚打挺,就從沙發上靈巧的躍起,輕盈得不可思議。

  開什麼玩笑?!三更半夜把她找來,這會兒她人都到了,他還想把她晾在門外?

  她拒絕聽從,筆直朝主臥室走去,急著把文件扔給他,想要馬上走人。還沒走到門前,那低沈的嗓音再度響起,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小胖,請別進來。」

  她倒抽一口氣,立刻撞開房門,毫不遲疑的衝進去。「你是活膩了嗎?我警告過你,不要再──」

  呃,她看見什麼了?

  娃娃站在門口,錯愕得紅唇微張,如水晶般剔透的眼兒,差點要掉出來──

  不同於外頭的簡潔陳設,主臥房裡擱著一張古色古香的木造床榻,不但紋理典雅、色澤溫潤,榫接的功夫更是堪稱一流。床上還鋪著大甲特產的藺草草席,看來沁涼而舒適。

  不過,這張漂亮的木床,她先前已經讚嘆過了。如今真正讓她張口結舌的,是那個坐在藺草草席上,盤著腿打電腦的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沒穿衣服!

  褪了衣衫的凌雲,反倒不像平日那麼斯文,出乎意料的顯得精壯結實,擱在膝上的筆記型電腦,驚險的遮住「重點部位」,金邊眼鏡則被擱置在枕上。

  大概是剛剛沐浴過,他的黑髮微濕,水珠一顆一顆的滾落髮梢,沾濕他厚實的肩膀,再順著性感的胸膛一路往下溜,造成強烈的視覺效果,能讓所有女人口乾舌燥、心跳加快──

  鍵盤滴滴答答的響,凌雲氣定神閒,只是莞爾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在自己家裡,我穿得隨便了些。」他聳聳寬闊的肩膀,雙手擱在鍵盤上敲打,很大方的「開放參觀」,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

  娃娃火速收回視線,粉嫩的小臉,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嫣紅,呼吸也變得紊亂,比打完兩套拳還要急促。

  「穿?你身上還穿著什麼?國王的新衣嗎?」她走進浴室裡,扯了一條大浴巾,不客氣的往床上的裸男扔去,粉臉上的紅潮未褪。

  凌雲也不去接,任由大浴巾打中肩膀,再墜落腰間,室內春光大減,立刻從限制級降為輔導級。

  「妳不習慣男人的裸體嗎?」他好奇的問,深邃的黑眸鎖著她,對那片暈紅很感興趣。

  「廢話!」她還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雖然說,她從小在國術館裡長大,見多了打赤膊的男人,但是老爸與哥哥們的裸體,跟外頭的男人比起來,就是──就是──就是不同嘛──

  「我怎麼聽說,妳曾經逮住一個流氓,罰他裸體遊街?」

  「是哪個傢伙在胡說八道?!」她惱怒不已,覺得自己名譽受損,連忙申辯。「我讓他留著內褲沒脫,不是裸體啦!」

  唉,這就是「盛名之累」啊!她多麼擔心,那些被人加油添醋的豐功偉業,會嚇壞張徹一。所以,她早已決定,在兩人結婚,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她才會坦承,委婉的告訴他,她就是當年那個名震鄉里的大姊頭──

  各種玫瑰色的幻想,又在小腦袋裡亂繞,總算讓她覺得好過些。她打開公事包,抽出厚厚的文件,腦子裡已經列出十多個小孩的名字。

  「好了,你要的資料全在這裡。」她翻翻文件,確定沒有遺漏,接著姿態曼妙的轉身,踩著高跟鞋往外頭走去。

  「妳要去哪裡?」

  「回家睡覺。」今天是週末,她打算睡到中午。

  「不行。」他慢條斯理的說道,戴上金邊眼鏡,翻閱她飛車送來的文件,垂斂的眉目不同於平日的溫和,有著內蘊的嚴厲。

  「為什麼不行?」

  「再過三十分鐘,我要跟英國方面連線,召開視訊會議,妳必須留下,做會議記錄。」他嚴格規定,每日結束營業後,主管們都必須詳盡的報告業務狀況,還在住所裡裝設視訊系統,跟英國方面保持密切聯繫。

  娃娃用盡全身的力氣搖頭,拒絕繼續加班,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懷念家裡暖暖的被窩。

  「我──」嫩嫩的紅唇才剛張開,凌雲已經先發制人,拋出她難以抗拒的誘餌。

  「張、徹、一。」他輕聲細語的吐出三個字,黑眸轉到她臉上,就變得慵懶而深邃。

  她要踹死他!

  嬌小的身子擺出戰鬥姿勢,腿兒也蓄滿力道,就準備當胸踹下去,踹得他倒地不起。

  啊,不行不行,她要忍住!

  小不忍則亂大謀,她還有「大謀」要做,非得先嚥下這口氣。看在張徹一的分上、看在她跟張徹一的孩子的分上──為了那些美好的遠景,她一定要暫時忍耐,最多回家之後,找四哥來狠狠練幾場拳就是了。

  「好,算你贏!」她咬牙切齒,揮出拳頭,重重的打在牆上,稍微發洩怒氣。

  她在心裡對天發誓,她跟張徹一結成連理的那天,就是凌雲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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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五點,視訊會議開始。

  牆面無聲無息的滑開,巨大的液晶螢幕降下,幾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已經在遠端系統的另一頭排排坐好。

  娃娃坐在桌邊,紀錄主管們的報告,以及凌雲的指示,雖然努力集中精神,但是每當周公熱情邀約時,她就會悄悄閉上眼睛,把握機會打瞌睡,小腦袋就在角落,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啊點。

  不同於她的委靡不振,凌雲看來神清氣爽,冷靜而理智,瞌睡蟲大軍似乎一遇上他,就會自動斃命,他精力充沛,像是永遠不用休息似的。

  憑藉這股令人咋舌的精力,以及精確的市場眼光,他所率領的團隊,在商場上可說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昔日籃球隊的幾位隊員,在凌雲的號召下,成立了「福爾摩沙」。這幾年來席捲歐洲的中式復古風潮,正巧起了推波助瀾的效果,短短數年內,「福爾摩沙」就從倫敦的哈洛斯百貨公司,一個二十五坪大的專櫃,發展成著名的品牌。

  如今,他回到台灣,準備設立門市,將行銷版圖從歐洲發展回國內。

  生意作得大,業務報告也相對冗長,直到天際濛濛亮,窗外鳥聲啁啾時,會議才告一段落,娃娃早已在一旁,睡得不省人事。

  幾個主管陸續離席,螢幕的彼端,只剩下一個穿著考究的俊美男人。

  「倫敦這邊出了件事情,我想最好讓你知道,才能有所提防。」貝理抽出口袋中的手帕,拂去桌面上其實不存在的灰塵。他的聲調悠揚悅耳,舉手投足間,都有著貴族式的誇張與優雅。

  凌雲挑眉。

  「年度特展出了問題?」

  「你早就料到了?」螢幕上的男人反問,挑起黃金般的眉,誇張的嘆了一口氣。

  哈洛斯百貨每年一度,會挑選某個品牌,闢出一個樓層,做盛大的特展,不但能吸引人潮,對展出廠商的助益也難以估算,各廠商無不擠破頭競爭,都想藉此良機大發利市。

  今年,「福爾摩沙」脫穎而出,卻有廠商心有不甘,捨不得將鈔票拱手讓人,決定找來不良份子,在檯面下暗動手腳。

  「我離開英國之前,已經聽說,有人想逼我們棄權。」凌雲語氣平淡,表情與姿態都沒變,黑眸中迸出某種光亮,但隨即隱沒不見。

  在商界打滾幾年,這類事情他早已見怪不怪。利字當頭,很少有人不眼紅,為了搶奪利益,那些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今天早上,公司接到一封威脅信,要我們放棄特展,還不得對外聲張。」貝理看著他,神情變得嚴肅。「你是老闆,由你決定該怎麼辦。」

  「把信扔了,一切按照原訂計劃進行。」

  「我想也是。」貝理咕噥著。彼此合作多年,他老早摸熟了凌雲的性格。「不過,我還是必須多嘴的說一聲,對方不是什麼善良老百姓,說不定會直接找上你,直接對你施壓。」

  凌雲若有所思的點頭,伸手探向競爭廠商的名單,卻發現一隻軟嫩的小手,正巧就擱在上頭,把名單壓得牢牢的。

  他毫不考慮的放棄名單,深幽難解的黑眸,注視著沈睡中的小女人,食指圈繞住她的一綹髮,在指間摩挲著。他的動作很輕很緩,像是在撫摸一匹上好的絲綢。

  長年練武,讓她的身子纖瘦柔軟;細心保養過的肌膚,更是柔嫩而雪白,滑潤得讓人垂涎,連呼出的氣息都是芬芳誘人的。

  當她熟睡的時候,那火爆的脾氣、可怕的殺傷力都消失得一乾二淨,眼前的她,美得像畫裡的天使。

  凌雲沈默的俯視著娃娃,驀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淺笑。

  有哪一個男人,捨得將這麼美麗的小女人拱手讓人?

  螢幕彼端的貝理,禮貌的沒有多問,只是挑起眉頭,多看了那個睡美人一眼。心裡猜測著兩人的關係,嘴上卻圓滑的換了話題。

  「對了,那批新系列家具的進度如何?最好盡快空運過來,才能配合展覽場地的規劃進度。」

  「我會交代張徹一去安排。」

  正在夢周公的娃娃,瞬間就清醒過來。

  「張徹一來了嗎?他在哪裡?在路上嗎?還是已經到了?」她急切的追問,雙眼亮晶晶的左看右看。

  「沒有。」他的語氣像在安撫暴躁的貓兒。「他還待在中部的工廠裡。」他朝著螢幕做了個手勢,貝理露出理解的笑容,隨即關閉系統,螢幕變得一片黑暗。

  啊,好失望,她還以為是張徹一來了呢!

  娃娃沮喪的嘆氣,雙手擱在桌上,緊捏成小拳頭。

  「妳真的很喜歡他呢!」凌雲斂下眼睫,黑眸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只是,妳生嫩得連吻都不會,怎麼能夠勾引得了他?」

  「誰說我不會?」她瞪了他一眼。

  他挑起濃眉,饒富興味的注視著她,知道這個小女人只是在虛張聲勢。

  「我可以教妳。」他靜靜的說道。

  「教我什麼?」

  他的聲音輕而堅定。

  「接吻。」

  轟!

  憤怒與羞赧,同時燒紅了她的粉臉。

  「你想佔我便宜?」娃娃怒叫著,衝到沙發旁,發揮神力女超人的力量,輕而易舉的扛起那張小茶几,當場就想要為民除害,活活砸死這個性騷擾女職員的混蛋。

  「當然不是。」

  凌雲既不逃命,也不求饒,仍是一派從容鎮定,修長的指在桌面上輕敲著。

  「那你為什麼、為什麼──」她扛著小茶几,臉兒紅似蘋果。

  「為什麼提議要吻妳?」他替她把話說完,慢慢取下眼鏡,擱在掌心把玩著,粗糙的指腹沿著鏡框緩緩滑動。

  不知為什麼,這個動作讓她心頭一跳,粉臉上的嫣紅更深了。

  「記得我們的協議嗎?妳付出勞力,相對的,我也該善盡義務『指點』妳。」凌雲循循善誘,表情誠懇得讓人難以懷疑。「如果妳會害怕,那麼,就當我沒有提過這個主意。」他露出理解的微笑。

  害怕?她會害怕?怕他?

  噢,這簡直太污辱人了!

  娃娃杏眼圓睜,視線上上下下的遊走,挑剔的打量著,審查他有什麼「資格」讓她害怕。

  的確,她願意承認,凌雲的身材不錯,結實得讓她有一點點刮目相看,但是這樣的男人,她也曾在國術館裡遇過幾個,雖然外表看來稱頭,但是全都中看不中用、耐看不耐打。一旦對打起來,還是不敵她的蓋世神威,照樣被踹得滿地找牙。

  話說回來,他冒著「生命危險」,說出這種提議,難道是真的想──想──呃,想為她「惡補」?

  她在男女的經驗上,的確生嫩得很,按照張徹一的性格,絕對不可能在婚前只是牽牽手、散散步。她可以學習著打扮得豔麗成熟,但是一旦有機會近身接觸,她生澀的反應,肯定就會露出馬腳。

  小媽說過,完美的妻子,是下得廚房,出得廳堂,至於臥房裡的工作,那可也馬虎不得。只是,她一心一意的追逐張徹一,根本沒機會跟其他男人接觸,更別提是「實習」了──

  娃娃蹙著眉頭,慢吞吞的放下小茶几,坐在上頭思索,視線卻像是黏在凌雲身上,拔也拔不開。

  仔細評估下來,這個繡花枕頭倒是一個不錯的「活道具」,如果他敢有「教學」以外的動作,她可以扁他;要是他敢洩密,她還是可以扁他。

  半晌之後,她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

  「我們試試看吧!」她保持鎮定,努力想裝得泰然自若,卻無法掩飾粉臉上的紅潮。

  「試什麼?」凌雲禮貌的問。

  「就──就──」

  「嗯?」

  「那個──」

  「請說清楚一點。」他的眼裡藏著邪氣的笑。

  娃娃惱羞成怒,咚咚咚的跑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襯衫,小臉湊抵上前,兇巴巴的質問。

  「接吻啦!你教是不教?」她的口氣惡劣像是登門討債的流氓。

  「啊,請別弄痛我。」他低聲強調,聲音暖得像春風,寬厚的指掌圈繞她的髮絲,用指關節輕觸她的臉兒。「第一課,記得溫柔些。」

  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唇上,像是蝴蝶羽翼刷過般,癢癢的、酥酥的,她因為緊張而輕輕顫抖,看著那張俊臉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到她能在他的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

  「別怕。」熱燙的薄唇,親暱的在她唇上摩挲著。

  「我沒有──」

  「噓,乖乖的,」他舔去她的抗議。「為我張開嘴。」

  這種「成人式」的親密接觸,對她來說可是頭一回。男性的薄唇封緘了她的呼吸,她全身僵硬,努力抗拒著要把他一拳打飛的衝動,慌亂的察覺到,他正溫柔而霸道的吻著她──

  「唔,不──」她瞪大眼兒。

  凌雲吮住她的舌,嚥下她的呼吸與抗議。

  她的神力全都消失不見了,整個人軟綿綿的,模糊的察覺,他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圈繞住她的腰,將她身子攬入懷中。這樣的姿勢,讓她能更徹底的品嚐他的吻。

  他不疾不徐的、溫柔緩慢的、銷魂誘人的,勾動著她輕顫的唇瓣,輕啃著她的柔軟,糾纏逗弄著她生澀的丁香小舌。

  她胸前的柔軟豐盈,緊貼在他的胸膛上,嬌小的身子蜷在他懷中,就算是隔著衣服,他炙熱的溫度,仍讓她全身發燙。

  屬於男人的熱度,滲透進她的肌膚,讓她從內部開始融化,陌生的歡愉化為波濤,在她體內撞擊與流竄,她只能在那陣驚人的快感下顫抖,依偎在他的胸口,發出貓咪般的嗚鳴。

  娃娃並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人的吻,都會這麼炙熱銷魂,她只知道,凌雲的吻幾乎讓她徹底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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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福爾摩沙」的辦公室內,從白晝忙碌到夜幕低垂。

  同一棟大樓的其他公司,老早就各自下班,只有「福爾摩沙」裡的員工,全都自動加班,直到夜幕低垂才能拖著腳步回家。

  凌雲對待員工並不苛刻,只是非常的嚴格,在這間公司裡,沒有任何人可以輕鬆度日,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非要克盡職守,才能保住飯碗。

  對於龐大的工作量,娃娃已經逐漸適應,她負責的檔案,足足塞滿了兩個房間,每次開會的時候,都要用手推車裝著,大費周章的送到會議室。

  有其他職員在場時,她還會記得偽裝,假裝推得很吃力。這樣的舉動,總會引發男同事憐香惜玉的念頭,立刻拋下工作,挽起袖子,搶著幫她搬那幾大箱的資料。

  其實,這幾箱的文件,對她來說只是小意思,但是同事們這麼熱心,她也不好太堅持,只能露出感激的甜笑,忍住不插手,看著他們氣喘吁吁的把箱子扛進會議室。

  會議室裡頭,坐著兩個男人。凌雲與向剛坐在桌邊,正在討論台灣門市的開幕事宜,以及英國的商務。

  娃娃開始懷疑,這兩個男人永遠都不需要休息。

  至少,打從她上班以來,這兩個男人就始終埋頭於工作,凌雲忙於決策,而向剛忙於在外頭拓展業務,配合得天衣無縫,那兩張俊臉上,從未顯露出任何疲態。

  當娃娃打開門,推著手推車進來時,向剛立刻起身。

  「需要我幫忙嗎?」他的態度親切而和善,臉上總帶著微笑,對每個人都殷勤有禮,是個天生的生意人。

  「不用了,我勉強還推得動。」她禮貌的拒絕,不忘喘幾聲給他聽。

  凌雲不動如山,雙手環在胸前,黑眸中充滿著笑意,饒富興味的看著她「表演」。

  「看得出來,妳的確很『勉強』。」他不著痕跡的強調最後兩個字。

  娃娃偷偷的握緊拳頭,趁著遞資料給他時,用漂亮的高跟鞋,很用力、很用力的踩上他擦得乾淨雪亮的鞋子。

  木造的鞋跟,深深的陷入男鞋的鞋面,慘遭酷刑伺候的凌雲,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哼。

  「楊小──」

  他敢!?

  她踩得更用力,還故意把全身的體重,都壓在那隻高跟鞋上,背對著向剛的小臉,露出威脅的表情,柳眉倒豎、眼兒圓瞠,看他是不是還有膽子說出那個「胖」字。

  凌雲抿起薄唇,像在克制著不慘叫,或是嚥下即將滾出嘴角的笑聲。

  他沒有再激怒她,只是慢條斯理的往前傾身,靠近她的耳邊低語。

  「妳『不小心』踩到我了。」他靠得很近,就靠在她耳邊說話,呼吸懶洋洋的拂過她的髮梢。

  她的脈搏突然加速,刷過耳際的酥癢,帶來異樣的暖燙,某種禁忌的快感,隨著他灼熱的氣息,滲透進她的血液,讓她的胸口發熱,連手腳都開始不聽話,變得軟綿綿的──

  娃娃倒抽一口氣,咚咚咚的連退三大步,用最快的速度,遠離他的「影響範圍」。

  可惡,該是她要懲罰他,讓他吃些苦頭才對!怎麼情勢會陡然丕變,反倒是她被他弄得手足無措?

  她開始懷疑,凌雲的身上,是不是帶著某種病菌,不然為啥自從他吻過她之後,她就變得格外敏感?他的眼神、他的語氣,或是他偶爾投來的淺笑,都會讓她心兒亂跳。

  她時常想起,他吻她時的感覺,在她的唇瓣上,像是還留有他的味道──

  噢,她在想什麼!?

  那個吻根本不代表什麼,只能算是一個「練習」,她必須保持平常心,千萬不能大驚小怪!

  娃娃一手摀著心口,努力重拾冷靜,再三告誡自己,那個吻只是她邁向「張夫人」的過程,就像是練好拳法前,都要先學會紮馬步一樣。

  為了制止那些令人煩惱的回憶,她走到手推車旁,把文件一疊一疊的抱出來,在桌上擱成小山,決心專注在工作上,免得自個兒再胡思亂想。

  只是,她的決心,不到三秒鐘就被打垮了。

  一個男人推開會議室的門,大步走了進來,她狐疑的抬起頭,好奇是哪個員工,也跟她一樣苦命,加班到現在還沒走──

  是張徹一!

  「我來告訴你們一聲,那批貨剛上了飛機。」他旁若無人的走進來,粗魯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進去。他的眼神兇狠,黝黑的臉龐滿是鬍渣,看來粗野蠻橫,像個剛從監獄裡逃出來的犯人。

  向剛點頭,飛快的思索。

  「新系列的家具,能夠進入量產嗎?」不少消息靈通的買主,知道「福爾摩沙」將在台灣設立門市,紛紛找上門,新系列的訂單像雪花一樣的飄來。

  「可以。」張徹一回答得簡單扼要。

  「楊小姐,請把訂單拿過來。」向剛出聲,想確認訂貨量與出貨量的詳細數據。只是,他等了半天,卻不見她有任何動作。

  他詫異的抬起頭,卻看見那個小美人兒,像是被定格似的,雙眼發直、唇兒半開的站在桌旁,整個人一動也不動。

  「妳還好嗎?」

  沒反應。

  「楊小姐?」

  還是沒反應。

  熱情的視線,終於引起張徹一的注意。

  「妳看什麼看?」他擰著濃眉,問話的口氣跟往常一樣粗魯。

  啊,他跟她說話了!

  娃娃倒抽一口氣,臉兒瞬間紅得像熟透的番茄,她不敵那銳利的視線,連忙用手遮住小臉,無限嬌羞的往外跑。

  「她被嚇跑了?」向剛挑眉,看著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懷疑她是膽小得無法面對張徹一,所以躲到外頭去偷哭。

  坐在一旁的凌雲,露出高深莫測的笑。

  「不是。」他淡淡的說道,注視著那扇門,修長的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輕敲。

  三分四十二秒後,門再度被推開了,娃娃輕盈曼妙的走進來,那優雅的步伐,跟先前離開時的慌忙截然不同。

  她的裝扮也不同了!

  短短的幾分鐘之間,她像變魔術似的,從標緻女職員,變身為性感小野貓,圓亮的眼兒勾畫得嫵媚動人,就連合身的套裝,也換成細肩帶的繞頸洋裝,露出渾圓香肩,更勾勒出她柔軟的腰,纖細的腳踝上,還繫著誘人的銀鍊。

  還好其他的職員們,都已經下班離去,否則要是看見她這身火辣美豔的裝扮,肯定要追在她身後,猛噴鼻血不可。

  金邊眼鏡後的黑眸,很緩慢、很緩慢的,將她這身嶄新的「戰鬥裝備」,仔細打量一遍。

  幽暗的目光,最後落在那張熱切的小臉上。

  好啊,這個小女人也太厚此薄彼了些,為他加班時,都是素淨著臉兒,頂多是抹些淡淡的唇蜜。等到張徹一出現,她就態度丕變,粉底、口紅、眼影跟頰彩等等,全都妝點得完美無瑕,無一缺漏。

  在男人們的注視下,娃娃蓮步輕移的走上前,用那羞澀表情,以及如癡如醉的眼神,注視著張徹一。

  「張先生,晚安。」那個嬌甜的聲音,變得很害羞。「要來杯咖啡嗎?」還是要我?她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卻沒有膽子說出口。

  冰冷的黑眸望著她。

  「摩卡、焦糖還是卡布奇諾?」她繼續追問,比咖啡店的服務員更殷勤。

  「公司裡的那台咖啡機,可變不出這麼多花樣。」凌雲的眼神跟聲音裡含著笑意,修長的手指規律的輕敲桌面

  「樓下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連鎖咖啡店,我可以下樓去幫張先生買。」她強調的猛點頭。「我搭電梯上下樓,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坐在一旁的向剛,總算看出,眼前的這個美女,是愛上了野獸,娃娃竟是對張徹一情有獨鍾。她先前再三詢問,想探知張徹一的行蹤,不是想要躲避,而是為了追逐。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徹一對這美人兒,似乎是興趣缺缺。她的「盛裝打扮」以及熱情舉止,都沒有得到什麼回應,他還是酷著一張臉,根本懶得理睬她。

  會議室內的氣氛有些尷尬,凌雲適時開口,解除了她的窘境。

  「他愛喝的是藍山咖啡。」

  「噢,好,沒問題!」娃娃點頭如搗蒜,還揚起紅唇,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

  看在凌雲如此識時務的分上,她暗自決定,下次他要是再說錯話,或是作了什麼惹火她的事情,她一定會看在他「表現良好」的分上,忍住不去揍他。

  凌雲笑意盈盈,坦然接受她的感激。他稍稍斂下眉目,遮掩黑眸中的光彩,故意忽略兩位好友投來的怪異眼神。

  「要加幾顆糖呢?」她繼續收集情報,覺得這個「軍師」還算有良心,懂得適時伸出援手。

  「不用。」凌雲很熱心的代為回答。

  「需要奶精嗎?」

  「不用。」

  嗯嗯,原來,張徹一愛喝的,是又濃又苦的黑咖啡嗎?噢,果然是正港的男子漢啊!

  「我這就下樓去買。」得到答案後,娃娃立刻起身,踩著細跟高跟鞋往外衝,壓根兒忘了要詢問老闆跟經理,是不是也需要她的服務。

  嬌小的身子衝出會議室,直奔樓下的咖啡店,為心上人買咖啡去了,三個男人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室內有一陣短暫的沈默。半晌之後,張徹一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凌雲。

  「我不喝咖啡。」

  只要是跟他稍有交情的人,都知道他只喝濃茶。

  「我知道。」凌雲若無其事的微笑。「那是我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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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十點,咖啡店裡還是人滿為患。

  娃娃靠在櫃檯旁,焦急的等著店員煮好咖啡,再倒入容器中,小心翼翼的交給她。她接過咖啡,伸手一摸,這時才發現,自己剛剛下樓時衝得太快,竟連錢包都忘了帶。

  還好「福爾摩沙」的員工們,時常光顧這間咖啡店,彼此都算是熟面孔了,店員親切的建議她先把咖啡端回去,下回光顧時再一併付款。

  娃娃甜笑道謝,端著咖啡轉身,剛走到咖啡店的旋轉門前,就看到幾個男人走進電梯。

  「啊,不要關,等等我啊!不要──」她急切的喊著,衝出咖啡店,卻還是慢了一步,那幾個人沒聽見她的請求,電梯門逕自關閉,顯示燈上的數字一路往上跳。

  可惡!

  娃娃低咒一聲,不想浪費時間等待,乾脆轉身走向樓梯,用最快的速度,一口氣往上衝,直奔「福爾摩沙」所在的樓層。

  她的體力超群,跑個幾層的樓梯,對她來說只能算是暖身操,甚至稱不上是運動。在極短的時間內,她已經奔上九樓,不但臉不紅、氣不喘,手中那杯咖啡也沒溢出半滴。

  只是,當她心情愉快的推開門,卻赫然發現,原本空盪盪的辦公室內,出現五個不速之客。

  與生俱來的敏銳,讓她立刻警覺起來,猜出事有蹊蹺。她瞇起眼兒,仔細觀察,發現這些人的神態都有些不對勁,帶頭的那個,在大熱天裡還穿著外套,左臂揮動時,動作些不自然,左腰上顯然是挾帶了槍枝。

  看來,這幾個人絕非善類!

  那五個黑衣人,一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神情都有些緊張,右手馬上握住外套下的槍。但是,等到他們定睛一瞧,才發現走進來的,只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女人,五個人臉上的緊張咻咻咻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懷好意的獰笑。

  「真沒想到,這樁悶得要死的工作,也會有餘興活動。」其中一個人緊盯著娃娃,露骨的視線像是要穿透衣服,一窺她曼妙的身段。

  「去把門鎖上,免得再有人闖進來。」另一個人叮囑著,顯然比較冷靜。「正事要緊。先把這個女人綁起來,我們進去逮那個姓凌的。」

  娃娃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老天,她竟然遇上壞人了!?

  唉啊啊,運氣實在太糟糕了──

  呃,不過,運氣糟糕的不是她,而是這些沒長眼的笨蛋,只要她一個空翻,馬上就可以解決掉前頭這兩個;然後,她可以揮拳,先揍斷左邊那個的下巴,再補上一腳,快攻右邊那個的胸口──

  娃娃忙著擬定戰略,考慮該怎麼解決這些不識相的傢伙,清亮的眼兒轉啊轉,觀察四周的環境。只是,當她的視線瞄見,會議室裡透出來的燈光時,蓄勢待發的身子又軟了下來。

  啊,不行不行,張徹一還在會議室裡頭呢,她必須克制勇猛的本性,忍著不把這些人摔出去,製造英雄救美的機會才行!

  主意既定,娃娃貼靠在牆壁上,努力擺出電視劇裡頭的絕代美女被調戲時,那種恐懼又楚楚可憐的表情。

  「救命啊!」她高聲叫喚,眼巴巴的看著會議室的門。「拜託,快來人啊,救命啊!」

  那五個黑衣人,竟然也不怕她呼救,反倒冷笑幾聲,訓練有素的立刻散開,一個挾持住娃娃,其餘的則堵到門前,準備在最短的時間內,達成雇主的要求,綁架「福爾摩沙」的老闆。

  會議室的門,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高大的背影背對著光源,看來格外龐大,有種深不可測的壓力,攫住每個人的胸口,包括娃娃在內,瞬間都被震懾住。

  幽暗的黑眸,閃亮得有些異常,銳利的視線先是在那張充滿期待的小臉上繞了一圈,確定她非但不緊張,反倒顯得興致勃勃時,潛藏在黑眸中的戾氣才悄然散去。

  「幾位深夜來訪,是有什麼指教?」醇厚溫柔的聲音響起,娃娃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她的呼救沒有引來張徹一,最先聞聲趕來的,反倒是凌雲。

  「只是受人之託,想請你去度個假,暫時休息一陣子。」帶頭那個人陰森森的說道,掀開外套,露出腰間的槍,要凌雲乖乖合作。

  「看來,有人不想讓你回英國。」向剛也走出來,對著那幾個黑衣人挑起眉頭,立刻猜出,事情跟哈洛斯百貨的特展脫不了關係。

  這的確是個釜底抽薪的好辦法,一旦缺少最終決策者,在倫敦坐鎮指揮,籌備工作將被迫延緩。到時候,只要有心人再乘機施壓,展出的機會,肯定要落到其他廠商頭上。

  商場上的事情,娃娃可沒心思理會,她瞪大亮晶晶的眼睛,努力在凌雲身後搜尋,期待能看見那高大威猛的身影。

  「噢,張先生,救命啊,我好害怕啊!」她選定對象,努力求救,還踮起腳尖,探頭探腦的朝會議室裡猛瞧。

  凌雲倚靠在門框上,仍是一派遊刃有餘的輕鬆模樣。

  「別看了,張徹一已經走了。」

  「走了?」她先是一愣,接著沮喪得手腳發軟,然後又開始氣急敗壞的猛跺腳。「你怎麼不攔住他?」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買咖啡的時候嗎?

  「他有工作要做。另外,妳的『練習』量也不夠。」凌雲意味深長的說道,伸手輕點著嘴,無聲的提醒她,黑眸閃亮得像是兩把火炬。

  向剛好奇的追問。

  「準備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娃娃臉兒脹得通紅,很用力的搖頭,就怕凌雲會洩漏「練習」的內容。她兇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懷疑這個繡花枕頭,哪來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當眾提起──提起──提起那個吻──

  等在一旁的黑衣人,顯然對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

  「車子就等在下樓,請凌先生別為難我們,乖乖跟我們走。」帶頭的那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是啊,快把工作做完,我好找個地方,跟這小美人兒聊聊。」另一個黑衣人涎著臉淫笑,還毛手毛腳的摸上她柔軟的腰,甚至湊上前來,妄想一親芳澤。

  沮喪與怒氣,在她腦子裡亂竄,她正愁著沒有地方可以發洩,這個不知死活的笨蛋,剛好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娃娃瞇起眼兒,不動聲色的抬起小手,順勢把咖啡潑了出去。

  熱騰騰的液體在空中劃出弧線,準確的灑落在「標的物」上,淋得對方一頭一臉,那人被燙得哇哇大叫,頭臉脖子立刻變得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被燙紅,還是因為惱怒而氣紅的。

  他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竟敢反抗,氣得幾乎抓狂,獰著臉要來抓她。「臭婊子,我非把妳撕了!」

  娃娃哼了一聲,一個踮步轉身,瞄準他的腹部,狠狠的踢下去。

  砰!

  一聲巨大的聲音響起,那個倒楣傢伙慘叫出聲,隨即向後飛出去,重重的撞上牆壁,扭曲的五官在牆壁上貼平,再慢慢的、慢慢的滑落地面。

  前一秒還猙獰兇惡的歹徒,轉眼就成了一團爛泥,只能癱在地上,像垂死的蟑螂般抽搐,還發出要死不活的呻吟。

  「以後嘴巴記得放乾淨點。」娃娃警告著,察覺腳上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瞄,陡然花容失色。「啊,我的鞋子!」她連忙脫下高跟鞋,對著斷折的鞋跟呻吟,小臉上滿是懊惱。

  「只要妳先替我收拾這些人,這雙鞋子的損失,就記在公司帳上。」凌雲提出建議,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這些黑衣人的出現,似乎對他不造成威脅,他眼裡有著警戒,卻沒有緊張。

  不過,這個提議顯然讓黑衣人們很不悅。

  「媽的,少看不起人!」帶頭的那個吼道,認為凌雲是在污辱他們。他拔出腰間的槍,指向凌雲,還想要綁了這頭肥羊去換錢。

  「站住!」

  一聲嬌叱,在他耳後很近的地方。

  他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原本遠在幾公尺外的娃娃,竟然瞬間逼近,一隻小手甚至已經搭上他的肩膀,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下一瞬間,他已經被摔出去,槍卻還留在娃娃的手上。

  這個女人看來這麼細緻美麗,像尊瓷娃娃似的,那嬌嬌軟軟的模樣,像是風大一些,就會被吹上天。他作夢都想不到,她居然是個練家子,身手跟體能都好得嚇人,比他們這些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還厲害。

  剩下的三個互瞄一眼,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敵不過貪慾,只能硬著頭皮往凌雲撲去。

  娃娃探手一抓,猛然把凌雲拉到身後,確定他安全無虞後,再連揮幾拳,砰砰砰砰就把那幾個人打得趴下。

  那高大的身軀順勢黏上她的背,熱燙的男性肌膚,隔著幾層薄薄的衣料,緊貼上她的身子,那雙手還放肆的圈住她的腰,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氣息,將她籠罩在其中。

  「啊,讓開點,不要礙手礙腳!」她不自在的閃躲,卻甩不開他的擁抱,環繞在腰間的手臂,軟似棉、韌似鋼,用的力道恰到好處,沒有弄疼她,卻也讓她無法掙脫。

  那兩個人又爬了起來,她無暇多想,揮手又是兩拳出去。

  「我不敢離開妳的身邊。」凌雲緊黏著她,不但拒絕分開,反倒貼纏得更緊,用體溫熨燙她軟嫩的肌膚。

  她翻翻白眼。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你怕痛,對吧?」

  原來,這股讓她擺脫不了的力道,是源於他的求生本能?唉,這傢伙也太沒膽子了吧?

  不過,雖然多了這麼大塊的「牛皮糖」,行動遭到限制,但是她身手了得,對付這些三腳貓,只憑雙手就綽綽有餘了,根本用不到下盤功夫。

  就聽到慘叫聲與碰撞聲不絕於耳,短短一分鐘之內,有兩個傢伙已經不堪重擊,顫抖的倒下裝死,免得繼續討皮疼。

  「就剩下你了。」她揪住最後一個倒楣鬼的領口,準備賞他一拳,為今晚的打鬥作個結束。

  「夠了,住手吧!」

  凌雲突然開口,伸出粗糙的指,勾繞著一綹垂落在她額上、因打鬥而散亂的髮絲,那悠閒的態度,跟四周哀嚎遍野的景況,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怎麼,你還有什麼毛病?看到血會害怕啊?」娃娃先拍掉他的手,再呼一口氣,吹開眼前的那綹髮。

  「只要不是我的血,我就不會怕。」

  他慢條斯理的回答,察覺到她的身子信賴的貼靠著他,知道她這老早被鍛練出本能反應,只要旁人一碰,就要動手摔人的身體,終於對他的死纏爛打投降,逐漸接受他的碰觸。

  她的身體,比她的意識,更早接納了他。

  凌雲無聲的勾唇淺笑,慶幸她沒有回頭。否則,要是讓她瞧見了他這時的表情,就算她再遲鈍,也會幡然醒悟,知道他緊貼著她,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貪戀她柔軟的身子,想趁這難得的機會,揩些嫩豆腐來嚐嚐──

  娃娃正忙著對歹徒怒目而視,根本沒想到要回頭。

  「既然不怕,幹麼還阻攔我?」她沒好氣的問。

  「我只是想請妳手下留情,免得鬧出人命,傳出去對公司名聲不利。」他握攏住她的拳,斂住她勃發的鬥氣。「再說,總要留下一個清醒的,才好盡快追查出,是誰在幕後搞鬼。」

  角落傳來清脆的掌聲,向剛情不自禁的鼓掌,眼裡充滿欽佩。

  「實在是太精彩了,看來,公司不用請保全了。」他的訝異,可不下於那些黑衣人。娃娃的身手讓他大開眼界,從頭倒尾只能在一旁觀戰,眼睜睜看著她大顯神威,根本沒有出手的餘地。

  「經理,在張徹一面前,請你特別保密。」她不忘出聲叮嚀。

  「我會的。」向剛低下頭,看著那些奄奄一息的傢伙,懷疑自己要是膽敢拒絕,下場就會跟那些人一樣。

  「謝了。」娃娃揚聲說道,回頭瞪了凌雲一眼。「喂,沒事了,你總可以鬆手了吧?我可還要問話,沒時間跟你黏在一起取暖。」她從四個哥哥那裡,可學會不少「特殊方法」,絕對能讓這些人乖乖吐實。

  找「福爾摩沙」的麻煩,就是找張徹一的麻煩,她準備揪出那個幕後黑手,再施展功夫,把對方也修理得金光閃閃。

  凌雲微笑著,寬厚的掌輕巧的滑過她的腰,高大的身軀站開一步,這才離開她的身旁,不再跟她緊緊相依。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貼得太緊也太久了些,失去了他的體溫,讓娃娃肩頭一顫,突然覺得有些冷。

  她狐疑的蹙起柳眉,決定歸咎於衣衫太過單薄,或是冷氣太強,才讓她下意識的尋找暖源。有那麼一瞬間,她竟想伸出手,再把他拉回來,重溫他圈抱著她時,那種暖和舒服的感覺──

  歹徒們的呻吟,喚回了娃娃的神智,她赫然發現,自個兒竟然真的已經伸出手,指尖只差幾公分,就要碰上凌雲的胸口。她驀地粉臉一紅,連忙縮回小手,改而揪起歹徒們,關進會議室裡逼供去了。

  「你早就知道,她有這種『特殊技能』?」向剛目送著她一手拎著兩個,另一手拖著三個,還能行動自如,輕盈的走進會議室「收拾殘局」,心裡的敬佩瞬間又往上三級跳。

  「是的。」

  向剛雙手交疊,打量著好友。

  「原來,你不是沒有『食慾』啊!」他慢吞吞的開口。

  剛剛那一幕,已經讓他窺見太多秘密。他也是聰明絕頂的人物,自然很快就看出,好友對娃娃的態度異乎尋常。

  凌雲立刻明白。

  「不,我只是非常非常的『挑食』。」他微笑著,向來斯文的笑容,此刻變得有些狡詐。

  旁人都以為,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好人,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那斯文的態度只是表象,真正的他其實深藏不露、精明入骨。在某些時候,甚至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向剛挑眉。

  「但是,她不是心有所屬了嗎?」

  幽暗的黑眸,注視著會議室的那扇門。凌雲用輕柔,卻也堅定的聲音宣佈。

  「放心吧,我會盡快修正這個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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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窗戶外頭是璀璨的夜景,像是打翻了的寶石箱,空中小姐開始走動,關照旅客們的需求,機長用英文廣播,告知這趟行程的終點,以及所需的飛行時間。

  娃娃坐在靠窗的位子,小手撐著下巴,水汪汪的眼兒注視著窗外,欣賞外頭的夜景。

  坐在她身旁的凌雲,從上飛機後就沈默不語。

  他微仰著頭,正在閉目養神,雙臂擱在兩旁,長腿則在腳踝處交疊,姿態輕鬆得像是坐在自家客廳裡。

  既然協議尚未失效,她也尚未「促銷成功」,凌雲很堅持,只要她待在這個職位上一天,就得克盡職責,不可以有半點的怠惰。如今,他因為特展將至,必須千里迢迢的飛往倫敦,親自處理特展的諸多事宜,自然就缺不了她隨行。

  這一次,不用凌雲開口,她就迅速辦妥護照,拎著行囊,乖乖跟著他出國。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了她的心上人。

  先前那幾個被扁得鼻青臉腫的打手,在娃娃的親自審問下,根本不敢有所隱瞞,爭先恐後的說出,是有人送來一筆為數不小的現金,要他們綁架凌雲,阻礙「福爾摩沙」的特展。

  太過分了,那些參展的作品,可都是張徹一的心血呢!

  為了確保心上人的作品,能夠順利的展出,她跟哥哥們調來不少精密儀器,準備親自出馬,加強展覽場的保全系統。

  因為「家學淵源」,在哥哥們的耳濡目染下,她對保全這一行的種種技巧可謂瞭若指掌,不論是制伏匪徒,還是安裝保全系統,全都難不倒她。要不是為了張徹一,她肯定不會進入「福爾摩沙」,而是留在「楊氏保全」裡工作。

  現在,既然逼得她出馬,那些王八羔子就要倒大楣了,她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然後──

  懶洋洋的聲音從耳畔飄來。

  「妳快把那本雜誌捏爛了。」凌雲的薄唇半揚,才經過幾十分鐘的小睡,眉宇間的些許倦意就已經消褪無蹤。

  娃娃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過入神,竟把雜誌當成惡徒的脖子,激動的又擰又扭,精美的雜誌當場被她捏得縐巴巴的。

  她鬆開手,讓雜誌掉回膝蓋上,轉頭開始追問身旁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誰在幕後搞鬼?」她瞪大眼兒,注視著凌雲。

  金邊眼鏡後的視線,先是回望著那雙清澈的水眸,再緩緩的下移,從她小巧的鼻,挪移至她紅嫩的唇,欣賞她美麗的輪廓。

  「這次參加競爭的廠商超過一百家,光是股東總數,保守估計也有上千人,要是再加上他們的員工──」

  「夠了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伸出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願意出錢,雇用打手綁架你的人,多得數不清,是吧?」

  「商場如戰場,每個人做生意的手段都不同。」凌雲含蓄的回答,略去這些年來,曾經見識過的行徑不提,多知道那些事情,只會讓這脾氣火爆的小女人聽了更加氣憤。

  娃娃嘆了一口氣,明白線索有限,嫌疑犯卻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暫時還找不出幕後黑手,只能靜觀其變,在籌備特展的這段時間,等著對方再度出手。

  沒關係,只要她多點耐心,總能等到對方露出狐狸尾巴的!

  「話說回來,你的膽子也不小,明明知道有危險,卻還堅持要去英國。」她有些挖苦的說,想起那一晚的驚險景況,懷疑要不是自己在場,凌雲是不是能夠全身而退。

  「有妳在我身旁,我還需要擔心什麼?」他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聲音柔軟得像絲,對她的挖苦照單全收。「妳可以貼身保護我。」

  對喔,她到這時候才想到,這個繡花枕頭的安全也是她的「管轄範圍」,要是凌雲有個三長兩短,特展同樣開不成!

  「我的工作又增加了?」她嘟起紅唇,懷疑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特別助理像她這麼苦命,除了處理那些像山一樣高的文件,還得兼任貼身保鏢,確保老闆不會被綁架。

  凌雲淺淺一笑。

  「我不會虧待妳的。」

  「除了加薪之外,也別忘了我跟張徹一的事。」她特別強調。

  金邊眼鏡後的黑眸,稍稍垂斂下來,讓人看不清其中閃爍的光芒。

  「我沒有忘記過。」

  她滿意的點點頭,翻開縐巴巴的雜誌,開始研究當季流行的彩妝,鑽研化妝技巧。他也不吵她,拿出隨身的公事包,抽出一疊文件,又在做他那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夜色愈來愈濃,飛機平穩的飛行,城市的燈火老早就被拋註後頭,窗外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許多旅客都熄了頭上的閱讀燈,一一進入夢鄉。

  把手上的雜誌反覆看了數遍後,她也開始昏昏欲睡,索性收起雜誌,閉上眼兒開始睡覺。

  只是,商務艙的位子雖然較為寬敞,但是到底不比自家的床鋪,她睡得好不舒服,不斷的左挪右挪,還是找不到舒適的姿勢,睡不到一會兒就覺得肩頸痠痛。

  更多的閱讀燈熄滅,似乎所有人都睡了。

  商務艙內的燈光愈來愈暗,她在第無數次的翻身時,矇矓的睜開眼睛,卻發現身旁的凌雲,還在埋頭審閱這次特展的海報設計。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突然抬起頭,對她露出慣常的神情,嘴角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

  「才剛過午夜。」他的聲音很輕。

  「嗯。」

  她回給他軟軟的單音,意識只清醒了兩成,還有八成留在夢境裡。

  「會冷嗎?」醇厚的嗓音問道。

  她的眼睫顫動,軟綿綿的閉上眼睛,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耳邊只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接著周身一暖,溫熱的衣料就覆蓋上她的肌膚,仔細包裹住她半裸的肩,阻絕了冷氣的吹拂。

  娃娃掙扎的再睜開眼睛,卻看見凌雲脫下外套,輕輕的為她蓋上,外套裡殘留的暖暖體溫,讓她舒服得想嘆氣。

  這趟出遠門,她穿著美麗卻單薄的米色套裝,禦寒的衣物都放在行李箱裡,這會兒根本拿不到。倒是他常搭飛機,習慣在英國與台灣之間飛來飛去,多準備了一件外套,剛好在這時派上用場。

  唔,記小功一件,她可以因為他的「捐獻」,原諒他先前的沒用。

  「靠在我肩上睡吧!」凌雲一邊說著,已經伸出大手,輕按那顆小腦袋,把她擱置在肩上,讓她能睡得舒服些。

  娃娃雖然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這個動作太過親暱,她張開嘴想要抗議,男性的指掌卻溜上她的頸,精確的揉開那束緊繃的肌肉,減輕她的痠痛,讓她全身都軟了下來。

  「噓,」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有著催眠的力量。「睡吧!」

  真的好舒服啊──

  外套裡的暖度,以及肩頸處傳來的舒適,終於將她徹底打敗。溫暖讓她的身體放鬆、骨頭酥軟,而這個姿勢,遠比先前每一個姿勢都舒服。她克服心理的不自在,決定順從本能,好好的利用他。

  好吧,再記一次大功!

  為了獎勵他的「乖巧」,自願當她的枕頭,下次要是再遇上壞人,她一定還會出手救他,甚至還可以找時間,先教他幾招有用的保命招式──

  凌雲默默的注視著她,直到她昏然睡去,再度墜入夢鄉。

  他單手取下眼鏡,儘量不驚動肩上的小女人,幽暗的視線,在昏黃的燈光下徘徊,始終沒有從她嬌美的睡容上移開。

  他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卻很難解釋的,就是對她特別注意。

  首先,是她的「有趣」吸引了他。她讓他忍不住想微笑。

  接著,就是她那直率的性格,稍被撩撥,就像小刺蝟般豎起尖刺,惹得他欲罷不能,再三的逗弄她。不論周遭發生任何事情,他的視線總會先落到她身上,好奇她會有什麼反應。

  她似乎以為,旁人對她的注目,都是因為那張美麗的容貌,但是他所注意的,卻是她藏也藏不了的本能反應,有時粗魯、有時優雅;有時可愛,有時暴躁,各種矛盾在她身上,揉合成奇異的魅力。

  在他看著她的時候,有某種溫度,會慢慢的流過他從未輕易開啟的心。

  一直以來,凌雲始終是溫和卻又深沈的。他內斂得像結冰的湖,看起來平靜光滑,但是隨時可能讓人一腳踩空,潛藏在溫和的面具下的,是遠比旁人嚴苛的冷靜疏遠。

  但是這個小女人,就是對了他的脾胃,像是老天特地為他準備的一道盛宴。

  他品嚐過她生澀的吻,擁抱過她柔軟的腰,但卻沒有因此饜足,體內的飢渴反倒愈燒愈烈,他想要更多更多──

  擱置在她頸間按摩的大手,悄悄挪移到她的小臉上,帶著薄繭的指尖,輕輕刷過她軟嫩的頰、紅潤的唇,以及長長的眼睫。

  「唔──」流連在肌膚上的撫觸,帶來如蝴蝶羽翼撲拍般的酥癢,讓她在夢裡發出無意識的輕吟。

  她本能的躲避著,小臉窩靠在他的頸邊,像隻貪睡的小貓般輕輕摩擦,汲取那陌生又熟悉的好聞氣味。

  凌雲的眼光變得柔和,那不是平日偽裝的情緒,而是貨真價實的溫柔。他緩緩的低頭,與她耳鬢廝磨,薄唇靠在她的耳畔,無聲的低語。

  「小胖,我不打算放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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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倫敦,比台北涼爽許多。

  這裡是大英帝國的首都,擁有傲人的文化與歷史,街道的兩旁,到處都可以看到年紀比她大上好幾倍的古老建築。

  娃娃跟著凌雲走出機場,外頭早有專人等候。那個頭髮灰白的中年人,穿著正式的西裝,還戴著白手套,從服裝到態度都一絲不苟,站在車旁的姿態,簡直像一尊雕像。

  看見他們到達,雕像瞬間活了過來,還恭敬的為他們打開車門。

  「沒想到你在這兒居然還有專人伺候。」娃娃坐進車子裡,為裡頭的奢華設備咋舌。車子裡空間寬敞,甚至能讓她舒舒服服的伸懶腰,舒展因為長程飛行而僵硬的四肢。

  「這是貝理的興趣,他有貴族血統,特別講究排場。」凌雲淡然一笑,敲敲跟駕駛座相鄰的那片厚玻璃,示意司機開車。

  雖說貝理有著貴族的頭銜,但是沈重的遺產稅,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還好他眼光一流,看出「福爾摩沙」的發展性,搶在第一時間跟凌雲等人合夥,靠著長袖善舞的本事,賺飽了荷包,才能負擔他貴族的排場。

  「福爾摩沙」的作品極為優秀,但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創立的初期,也吃過不少悶虧,幸虧貝理的家世顯赫,只要報出那串又臭又長的名字,就可以唬倒不少人。

  車子在濃霧中前進,經過那座被兒童們傳唱多年,卻從來沒有垮下來的倫敦鐵橋,轉入繁華的市區,再過一會兒,就在一棟古老的大樓前停下。頭髮灰白的中年人,又用那一絲不苟的動作,為他們打開車門。

  不同於台北辦公處的簡潔,「福爾摩沙」在倫敦的總部,在貝理的堅持下,裝潢得奢華無比,幾件手工家具像藝術品般,被放置在角落供人欣賞,地上則鋪著厚厚的織毯。

  幾個員工看見凌雲到來,只是禮貌的打個招呼,立刻又埋首於工作,個個神情緊張,都為即將來到的特展忙得昏頭轉向,那種緊繃的氣氛,簡直像是即將面臨大戰的軍隊。

  娃娃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看見幾個曾經在視訊會議上見過的主管,那幾個人瞧見她,神情都有些錯愕,像是沒有預料到,凌雲竟會帶著她來倫敦。

  其中有一個,原本捧著滿懷的東西,看見她的時候,還立刻嚇得鬆手,文件啦、目錄啦、海報啦,瞬間掉了一地。

  至於那個講究排場的貝理,則是獨自關在一個房間裡,比凌雲這個老闆還要大牌。他坐在黑檀木桌後頭,身旁還有兩個僕人,仔細伺候著他。

  聽見開門的聲音,貝理連頭也不抬,手上正握著沾墨的鵝毛筆,簽署一份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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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嗎?太好了!」他把文件交給左邊那個僕人,右手伸了出去,接下熱騰騰的咖啡。「你來看看,我剛剛爭取到不錯的條件,哈洛斯那邊說了,只要我們──」看見娃娃的時候,他也傻住了。

  凌雲拒絕了僕人送上的咖啡,拿起那份文件審閱,金邊眼鏡後的目光一改平日的溫和,專注得有些嚴厲。

  「他們答應在下次樓層規劃時,給我們更大坪數的賣場?」他問。

  貝理僵硬的點頭,藍色的眼珠子還是盯著娃娃不放。

  這幾年來的「訓練」,讓她早已習慣男人的視線,她優雅的坐下,眨著漂亮的眼兒,保持最甜美的微笑。

  「你怎麼把她帶來了?」貝理終於開口發問。

  「她是我的特別助理。」

  「我知道,她常在視訊會議時打瞌睡。」他清清喉嚨,改用中文說話。「小姐,妳不該來這裡的。」他對著娃娃猛搖頭。

  「你可以用英文說話,我聽得懂。」比較起來,貝理那一口腔調濃重的中文,反而更讓人聽得一頭霧水。「請問,你是不滿意我的工作能力?」她單刀直入的問。

  是不是她愛打瞌睡的形象深植人心,所以總部的員工們,全都認為她工作不力?但是,那也不能怪她啊,倫敦跟台北有時差,凌雲堅持每晚都在三更半夜開會,誰受得了?

  「沒有。」貝理誇張的嘆了一口氣。「我不滿意的是妳的性別。」他指控的說道。

  「噢──」她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你不喜歡女人嗎?」她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表情,先看看金髮碧眼的貝理,再調轉視線,注視著凌雲──

  唔,這兩個男人,他們會不會──

  貝理推翻她的猜想。

  「當然不是,我愛她們。」他立刻反駁,擱下手裡的瓷杯。「我的意思是,這裡的情況有些棘手,妳又跑來攪和,只會拖累凌雲。」

  因為凌雲的性格使然,「福爾摩沙」做起生意雖然正派,卻也強硬得很,他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容不下任何轉圜的餘地,要是有人惡意挑釁,他反倒更樂於接受挑戰。

  對手們在檯面上勝不了他,於是就轉為在檯面下動手腳。這陣子公司裡收到的威脅信,簡直多到可以拿出去賣了,裡頭的用詞,一封比一封狠毒。

  既然台灣會出事,倫敦一定就更危險,凌雲自己前來,就已經夠冒險了,現在連這個嬌滴滴的小女人都帶來,難道是想讓她成為靶子嗎?

  貝理愈想愈不明白,只能自顧自的搖頭,不敢相信從來冷靜自制的凌雲,竟也會被愛情沖昏頭。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小女人的美麗,的確讓人眼睛一亮,即使不說話,只是站在那兒,就已讓人賞心悅目。他瞇起藍眸,打量那嬌小的身影,不由得佩服凌雲的眼光絕佳。

  幾乎每個西方男人,都對東方女人有特別的幻想,貝理也不例外,他總覺得她們個個都溫柔婉約,笑得好羞怯,特別惹人憐愛──

  如今,「溫柔婉約」的娃娃,正捏緊了拳頭,考慮要不要走上來,當場賞他一個過肩摔。

  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麼?!她會拖累凌雲?拜託,誰拖累誰還不知道呢!要不是靠她,這顆繡花枕頭肯定老早就被人綁走了!

  凌雲坐在旁邊,一手撐著下顎,視線老早就從文件上挪開,正在欣賞那張小臉上變換萬千的可愛表情。

  「露一手給他看看。」他提議道。

  「為什麼?」

  「我不希望妳蒙受委屈。」他說得理所當然,輕易猜出她的想法,知道貝理的說法,肯定讓她覺得氣憤難平。「他說不定會告訴所有人,妳在拖累我。」他特別強調那兩個字。

  「算了。」她慢慢的吐出這兩個字,捏緊拳頭,抗拒這個誘人的提議。「我想要保密。」凌雲知道了,向剛也知道了,愈來愈多人知道她的秘密了,她實在擔心,事情能隱瞞到什麼時候。

  貝理聽得一頭霧水,卻沒有多問,只當他們說的,是情人間的私房話。他抽出口袋的手絹,輕揮了幾下,一個僕人恭敬的上前,等候他指示。

  「去買機票,訂最近的一班飛機,立刻送她回台灣去。」他希望她馬上離開,不要逗留,免得讓那些潛藏在暗處,心懷不軌的傢伙發現後,會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

  只是,這個充滿「善意」的決定,卻讓娃娃倒抽一口氣,像是接到挑戰書般,氣憤得頭頂冒煙。

  這個英國男人,居然要她再搭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去?在她剛到倫敦的現在?在她還沒到達下榻處、還沒有做徹底保養,滋潤因為長途旅行而乾燥的皮膚的現在?

  休想!

  一看見那雙眼兒噴出怒火,經驗豐富的凌雲立刻閃避,迅速尋找掩護。

  毫不猶豫的,娃娃站定腳步,起腳就是一個側踢。距離她身旁一公尺左右,那個精緻古典的檯燈首先遭殃,凌空飛了出去,接著她又踮步轉身,在貝理與僕人們驚愕的注視下,踹飛另一旁的骨瓷花瓶。

  嘩啦嘩啦!

  檯燈跟花瓶,全飛到房間的另一頭。檯燈摔得七零八落,燈罩與燈柱當場分屍,至於花瓶則是碎得很徹底,瓷片散得到處都是。

  兩個僕人全身僵硬,一動也不動的呆在原地,他們雙眼發直、嘴兒半開,大受打擊的看著那些碎片,像是忘了要呼吸。

  貝理的臉色變得比雪還白,那雙藍如汪洋的眼珠子,先是看著滿地的碎片,接著慢慢的轉向娃娃,然後,再轉回那些碎片上,他的動作緩慢得像電力即將耗盡的機器人。

  一會兒之後,他的身體劇烈顫抖,嘴裡發出一聲乾嚎,儀態全失的撲向那些碎片。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嗚嗚嗚──」他淚眼汪汪的哭叫,雙手捧著碎片,蹲在地上開始玩拼圖。

  「看清楚了嗎?還是需要我再示範一次?」娃娃雙手撫平裙子上的些許縐痕,又恢復成「溫柔婉約」的小女人。「放心,我不會拖累任何人的。」她強調著。

  「嗚嗚──」

  貝理還在哭,根本不想理她。他用顫抖的手收集碎片,眼淚亂噴,嘴裡還喃喃自語,不斷跟祖宗八代道歉。

  「我想,無論妳現在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躲在厚重窗簾後的凌雲,慢條斯理的走出來。他坐回原來的位子,拿起電話,準備聯絡在會場佈置的員工們,探問最新的進度。

  「啊?」

  他對她微笑。

  「妳剛剛踢破的那個花瓶,是他的傳家之寶。」



  第六章

  他們下榻的地方,是在哈洛斯百貨幾條街外的飯店。

  這間飯店是七層樓高的褐紅色磚造建築,雅致幽靜,沒有半點豪華的氣息,從外觀看來,簡直像是某間私人公寓。

  直到進入飯店,娃娃才覺得眼睛一亮。

  不同於外表的樸素,裡頭的裝潢顯得金碧輝煌,地上鋪著紅色絲絨的地毯,通往二樓大廳的,是寬敞的白色大理石扶梯。服務生面帶微笑,無聲無息的走動,體貼的提供服務。

  飯店內的奢華氣氛,讓娃娃咋舌不已,各種華麗的擺設,讓她眼花撩亂。當服務生領著他們,走進準備好的房間時,她更是訝異得猛眨眼睛。

  「『我們』要住在這裡?」她回過頭,懷疑的看著凌雲,他卻若無其事的拉開領帶,順手解開襯衫上的釦子。

  「沒錯。」他垂下眼睫,遮掩眸裡的笑意。

  娃娃先揉揉眼睛,在房內繞了一圈,走進臥房察看擺設,花了幾分鐘確定自己的猜測。最後,她「調查」完畢,咚咚咚的衝回客廳,小手插在腰間,氣惱的看著他。

  「這間可是蜜月套房啊!」她嘆了一口氣,懷疑是貝理傷心過度,所以訂錯房間,竟讓他們住進蜜月套房裡。

  房內充滿浪漫的氣氛,粉紅色的玫瑰擺滿每一個角落,臥房內的那張大床,鋪著軟軟的粉紅色的絲綢,床上還有著心形抱枕,跟一張用緞帶綁著,敬祝新婚愉快的精美卡片。

  這間蜜月套房大得很,除了臥室,還有客廳與起居室,客廳裡甚至還有壁爐。因為時值夏季,壁爐裡沒有跳躍的火焰,而是擱著一束玫瑰,當作是裝飾。

  「貝理為我們訂妥的,就是這間房。」他淡淡的宣佈。

  她叫了出來。

  「我不──」

  那個「要」字還沒出口,他就舉起手,制止她的發言。

  「先別抗議。」他輕聲細語,像在教導不乖的小孩。「現在是觀光旺季,飯店內早就客滿了,這個房間還是他用盡關係,才替我們訂來的。」凌雲逕自脫下襯衫,掛進衣櫃裡,裸著上身就在房內走動。

  那精壯結實的體魄,讓她突然胸口一窒,有些呼吸困難,連心跳都開始加快。

  比起上次的「全套演出」,這次他至少還穿著長褲,沒有全部脫光,但是那寬闊的肩膀,卻讓她清楚的回想起,自己在飛機上是怎麼「利用」他的。

  凌雲的肩膀,枕靠起來好舒服好舒服,長達幾個小時裡,她就是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身上傳來的熱力──

  粉嫩的臉兒,浮現嫣紅的色澤。她踱步走到窗邊,在一張絲絨沙發上坐下,看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潮,就是不去看他。

  「沒有其他房間了嗎?」她握著拳頭,用懷疑的口氣問道。

  凌雲在她身後彎唇淺笑,笑容裡有絲微乎其微的邪氣。

  「其他的飯店裡,應該還有空的房間。但是,那些飯店大多在市郊,離這裡很遠。」他走到窗戶旁,拉開厚重的窗簾,指著不遠處的華麗建築。「那棟建築就是哈洛斯百貨,籌備特展的這段時間,我們三不五時就要往那裡跑,住在這間飯店,可以省去不少時間。」

  「難道,就沒有其他地方可以住了嗎?」她不死心的追問,還是沒有看他,卻敏感的聞見,一股乾爽好聞的男性氣息,隨著他的接近,悄悄包圍了她。

  那股氣息,在飛機上讓她放鬆,睡得很舒服,此刻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

  凌雲站在她身旁,沒有觸碰她,反倒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耐心的為她解釋。

  「我們本來可以借住在貝理的家裡。但是,為了保護傳家之寶,他願意支付飯店的費用,求妳乖乖留在這裡,不要接近他的家。」

  娃娃蹙起眉頭,神情仍然充滿猶豫,她伸出一根手指,輕撫椅背上的絲絨布面,視線在屋內繞啊繞,還在努力考慮,是不是該搬出這間飯店。

  他的雙眼略微一瞇,表情卻沒有任何改變,嘴角維持著親切溫和的微笑。他稍微彎下腰,把俊臉湊到她的眼前。

  「臥房裡那張床就讓給妳,我另外找張床,睡在客廳裡就行了。」他用最誠懇的口吻勸說,然後又補上一句。「難道,妳不放心跟我共處一室?」他似笑非笑的問,知道這招激將法用在她身上,可說是屢試不爽,絕對管用。

  果然,娃娃像是被針刺著似的,整個人跳起來。

  「不放心?有什麼狀況是我應付不來的,我會不放心?」她惱怒的瞪著他,好強的本性,讓她忘了謹慎。

  「是嗎?我還以為妳不敢留下來。」他拋出餌。

  她上鉤了!

  「誰說我不敢的?」

  「很好,」凌雲無限輕柔的說,斂下視線,慢吞吞的離開窗邊。「那我就請人把床送上來。」

  「隨便你。」她聳聳肩,拎起隨身的小包包,轉身往臥房裡頭走,懶得再跟他客氣,索性大方的接受他的退讓。

  長程的飛行,以及兩地的時差問題,讓她也有些吃不消。她迫不及待想卸去淡妝,再好好泡個澡,倒出所有的保養品,呵護她乾燥緊繃的肌膚,然後縮進那張軟綿綿的大床,奢侈的休息幾個小時。

  凌雲目送著她離開,直到她消失在臥室的房門後,才緩緩跨步,走到沙發旁坐下。寬厚的掌擱在絲絨上,感受她殘留的溫度,粗糙的指尖滑過絲絨,那輕柔的動作,像是在撫摸著她的肌膚──

  高大的身軀緊繃著,衣衫下的肌肉,因為費力的克制,甚至有些輕微顫抖。

  表面上看來,他的表情一如往常平淡,只有黑眸中滿溢的笑意,洩漏他真實的情緒。沒有人知道,他正在努力克制放聲大笑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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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瑰的芬芳氣息,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沐浴精裡添加了昂貴的玫瑰精油,潤澤她每一吋肌膚,也染得她全身香噴噴的。娃娃慵懶的滑進浴池,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溫熱的浴水盪漾著,泡沬沿著粉肩,一路往下滑,裹住她胸前賁起的渾圓,嬌嫩的粉紅色花蕾在泡沫中若隱若現,她瞇起眼睛,頑皮的吹了一口氣,把泡沫吹得到處都是。

  英國人果然懂得享受,這間浴室比她在台灣的房間還要大,設備雖然不是最先進的,卻絕對是最奢侈的。

  更重要的是,娃娃驚喜的發現,自個兒帶來的那些保養品,全都派不上用場。飯店體貼入微,老早將各式各樣未開封的保養品,擺滿了盥洗檯,任憑女客人取用。

  就算是先前,她心裡還有一些遲疑,這會兒也全都煙消雲散,她被這些保養品徹底「收買」了。

  這裡簡直是女人的天堂啊,哪個女人捨得離開這裡?噢,為了這些保養品、為了這些美好的享受,她願意「委屈」一點,忍受少許的不方便,跟凌雲共處一室。

  再說,這段時間以來,她也常在他的公寓裡走動,什麼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大大方方的讓她看光光了!要害羞也不必等到這會兒才害羞吧?

  直到溫水漸漸變涼,娃娃才慵懶的起身,抓起大毛巾擦乾身子,仔細抹上保養品,然後穿上厚軟的浴袍,輕盈的走回臥室。

  她抓起兩個心形抱枕,正想丟到地上去,卻突然發現,大床的旁邊竟然多出另一張床。

  服務生動作迅速,趁著她洗澡的時候,已經送了一張床進來。問題是,這張床沒有按照凌雲的「口頭承諾」,乖乖放在客廳裡,反倒是搬進臥房,大剌剌的並排在她的床畔。

  娃娃低咒一聲,想也不想的跳下床,挽起浴袍的袖子,站在床頭,紮好馬步,然後氣沈丹田,雙掌一出──

  砰砰!

  整張單人床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騰空起來,先撞開臥房的門,滑行到客廳內,再重重的撞上無辜的沙發,把沙發撞得歪斜倒地。

  「你的床擺錯地方了。」她推開被撞壞的房門,咚咚咚的走出來,正想開口指責凌雲,卻赫然發現,客廳裡多了幾個服務生,個個臉色發青,手腳發抖的看著她。

  凌雲轉過頭來,濃眉感興趣的微微挑起,像是直到這一秒,才發現那張床擱錯了地方。

  「噢,是服務生們放錯了。」他若無其事的回答,輕輕鬆鬆就把責任推給別人,黑眸裡沒有半分罪惡感。

  尖銳的抽氣聲接連響起,服務生們驚恐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著他,雖然很想說出真相,指控他教唆犯罪,但是礙於顧客至上的信條,他們不敢辯駁,只能忍氣吞聲。

  「呃,對不起、對不起──」領班連聲道歉,連小費也不敢拿了,火速就往門口奔去,擔心自己要是閃得不夠快,就會像那張床一樣,被這個美麗的東方小女人扔出門去。

  眼看帶頭的都跑了,剩下的幾個更是不敢久留,紛紛腳底抹油,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娃娃懊惱的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心裡覺得有些愧疚。唉,小媽老是告誡她,要溫柔、要優雅,她努力了數年,卻只學到皮毛,遇上許多事情,還是習慣以武力解決。

  她嘆了一口氣,轉身想走回臥房,卻發現站在一旁的凌雲,正嘴角半勾,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深幽的目光,喚醒潛藏在她體內的女性直覺,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本能的後退幾步,小手甚至揪緊浴袍的領口,就怕被他看見什麼不該看的。

  不知道為什麼,有的時候,他的目光總讓她覺得很──很──很不自在──

  「你想做什麼?」她防備的問,強迫自己鬆手,擺開迎戰的姿勢。

  凌雲沒有回答,嘴角笑意更濃,舉步朝她逼近,那高大的身軀一步一步的走來,步伐沈穩得像某種動物,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半點的腳步聲。

  他的存在感,瞬間強大得難以忽視,她的呼吸加快,戰鬥意志全開,小手已經握成拳頭,那雙深邃的眼睛注視著她,某種藏在笑意下的光芒,讓她頭皮發麻,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在她幾乎出手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腳步,那股龐大的力量陡然斂去。

  「沒什麼,我只是想試試床墊。」凌雲抿著唇微笑,從容的往床上一坐,用手掌拍拍床墊。「嗯,很舒服。」他下了評語。

  娃娃像是洩了氣的氣球,整個人跟著鬆懈下來。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像是面對高手般,緊張得手心冒汗──

  怪了!站在她面前的,明明就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還要一再強調自己很怕痛的軟腳蝦,哪裡是什麼高手呢?

  她瞪著拳頭,懷疑是時差的問題,讓她的戰鬥直覺出了毛病,竟然瞧見他走過來,就緊張得想揍人。

  「可以麻煩妳高抬貴手,幫我把床搬到牆邊嗎?」像是要強調自己的軟弱,凌雲很禮貌的開口求助。

  「你還坐在上頭,我要怎麼搬?」她鬆開拳頭,沒好氣的瞟著他,再次確定一切只是自己神經過敏。這傢伙根本沒有危險性嘛!

  「就算我坐在上頭,妳還是搬得動吧?」凌雲不動如山,還是黏在床上,興致盎然的看著她。

  「搬是搬得動,但是很重啊!下去下去。」她扛起床的一端晃了晃,把他抖下床去,然後就抓著床的兩腳,嘎吱嘎吱的拖到牆邊去。「放在這裡可以吧?」看見他點頭後,她雙手一放,地板再度發出轟然巨響,那張被搬來搬去的床,這會兒終於就「定位」了。

  凌雲鼓掌致意,高大的身子輕巧的靠過來。「為了感謝妳的『大力』相助,我決定再教妳一招。」

  「教我什麼?」

  「接吻。」

  簡單的兩個字,讓她全身又緊繃起來。

  「我已經學過了。」她開始往後退。

  凌雲按住她的肩膀,笑得很誠懇。「我不是說過嗎?妳的練習不夠。況且,我這次要教的是法國式接吻,既然來到歐洲,妳一定要學這個。」他捏捏她的肩膀,緩慢的把她拉近。「別這麼緊張,放鬆些。」

  「我哪有緊張!」她大聲反駁。

  「噓,記得第一課嗎?別這麼兇,溫柔些。」那種催眠似的溫柔嗓音又出現了,他扯下她頭上的大毛巾,把玩她微濕的黑髮,黝暗的眸子在她的小臉上遊走。

  這張脂粉未施的素顏,是張徹一從不曾見過的。他從不介意她的「差別待遇」,反倒很高興,能夠獨佔這張清秀的臉兒──

  「你在看什麼?」她不自在的問,某種跟戰鬥意志截然不同的灼熱,充斥在她的胸口。

  凌雲俯視著她,雙臂悄悄將她圈在懷中。

  「妳很美。」

  任何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連她也不例外。他的讚美,讓她高興得臉兒發紅,欣喜的情緒流過心間,像是嚐到一整杯溫熱的蜂蜜,甜得整個人都要融化了。

  只是,不到一會兒,她又僵硬起來。

  「你不是說我一點都沒有變嗎?」他的那句話,讓她很在意呢!既然跟以前一樣,又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美呢──

  「是啊,妳一點都沒變。」凌雲的聲音低沈親暱,薄唇就靠在她的唇上,用他的呼吸撩亂她的呼吸,長臂把她圈得更近,眸光變得格外深濃。「很美。」他反覆低語,像在吟頌著某種咒語。

  娃娃還想問個清楚,誰知道小嘴才一張開,竟就被他牢牢的封緘,所有的疑問都被他悉數吞沒。

  堅實熱燙的男性身軀,把她壓進那張床鋪。他先是舔她的唇,然後輕啃,接著就是結結實實的熱吻。他的舌在她口中肆虐,先是慵懶的進出,接著節奏漸漸加強,快感與溫度也跟著上揚,她全身微微顫抖,在他的唇下如癡如醉,從來不知道,連一個吻也能夠如此煽情。

  他挺身把她壓進柔軟的床墊裡,最堅硬熱燙的部位,抵住她兩腿間最軟嫩的地方,跟他的舌尖同步愛撫她,讓她幾乎因為那種接觸而嬌吟出聲。

  或許是因為蜜月套房的氣氛,還是那些玫瑰的香氣,讓她有些沖昏了頭,她竟然學著他教導的方式,開始回吻他──

  她想要停止,她也知道應該停止,但是他的吻好美妙,美妙得讓她難以饜足,貪婪得想要更多更多。

  唔,再一秒就好了,她只要再「學」一秒,然後她就要推開他。一秒就好了,只要再一秒──

  意識愈飄愈遠,快感的浪潮穿透她的身體,把她拋高又拉下。她伸出雙手,圈住他的頸項,嬌小的身子拱起,本能的摩擦他的胸膛,甚至沒有發現,浴袍的領口已經滑開。

  不知經過了多久,她才從雲端飄回人間,懶洋洋的睜開眼睛,嬌小的身子不剩半分力氣,連腦子都像是塞滿漿糊。

  「懂了嗎?」凌雲笑容可掬的問,還伸手拉攏她的衣領,遮掩她洩漏的春光。

  懂?懂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她是誰?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娃娃茫然的看著他,腦子還不能正常運轉。半晌之後,當理智重新開機,正式啟動時,她驚喘出聲,火速的坐起身子,粉臉也變得燙紅。

  老天!她──他──他跟她──

  「妳如果想練習,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很樂於陪妳複習。」他火上加油的說道,勾住她一綹凌亂的髮,親暱的塞回她耳後,眼裡還有情慾燎燒的痕跡。

  「不、不用了──」娃娃雙手亂搖,想起自個兒剛剛的反應,就羞得無地自容。她揪緊浴袍,手忙腳亂的跳下床,飛一般的衝回臥房,把自己鎖在裡頭。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那溫柔醇厚的笑聲,還是一路飄進了她耳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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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鐘樓被燈光照得發亮,車如流星般在街上飛奔。

  倫敦的商家打烊得早,太陽才下山沒多久,不只一般店家,就連百貨公司的大門都已經拉下。

  娃娃坐在梳妝檯前,仔細的將全身上下保養了一遍。只是,當她完成最後一道程序,拿下那塊保濕面膜時,心裡仍覺得有些煩躁,滴溜溜的眼兒就是不受控制,不斷往客廳瞄去。

  客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古董小鐘的時針和分針終於轉成了九十度直角。

  鐘響,九點整。

  她忍不住站起來,走到房門口,探頭探腦的察看。

  客廳裡空盪盪的,凌雲還沒回來。

  她縮回小腦袋,走回梳妝檯前坐好,拿起梳子一下又一下的梳著頭髮。

  九點零五分,她又站起來,踱步到客廳,甚至還掀開那張床鋪上的棉被,做最仔細的確認。

  還是沒回來。

  她擰著彎彎的眉,慢吞吞的走回臥房,煩躁的坐在床上。她抓起床邊的時尚雜誌,耐著性子開始翻閱,想用五彩繽紛的流行資訊,沖淡腦子裡縈繞不去的那張俊臉。

  門口傳來聲音,像是有男人在說話。

  圓亮的眼兒綻出光芒,她跳下床,咚咚咚的跑出去,一把就拉開大門。「總算回來了!我告訴你,我今天又抓到一個──」服務生錯愕的看著她,發現她失望的垮下小臉時,還害怕的背貼著牆,像壁虎一樣迅速爬開。

  該死!她聽錯了,那不是凌雲的回來的聲音。

  娃娃關上門,走回臥房,焦躁的在地毯上踱步。擔憂像是小螞蟻,在她的心上爬啊爬。

  「怎麼還沒回來呢?」她喃喃自語,壓下心裡的擔心,不斷告訴自己,凌雲只是她的責任,她此刻的擔憂,絕對沒有摻雜什麼個人感情──

  分針慢吞吞的前進,時間超過九點半,她終於按捺不住,跳起來換衣穿鞋,抓起隨身的皮包,確認一下裡頭的東西,然後就三步併成兩步的往外衝。

  倫敦的夜晚有些微涼,她縮著脖子,抵禦迎面而來的風,走過幾條街道,到了哈洛斯百貨的樓下。

  抬頭一看,果然見到九樓的窗口透出燈火。

  哼,這個工作狂!

  她咕噥叨唸著,卻還是掏出了ID卡,從安全門刷卡按下密碼,讓保全查驗過身分,這才搭乘電梯,直達特展場地。

  「福爾摩沙」的特展,明天就隆重開幕,前置作業都已經完成,場地佈置得頗具東方風情,擺放著紅木的鴉片床榻、酸枝太師椅、花梨木貴妃椅,以及各式各樣能讓英國人掏出大把鈔票購買的精緻家具。

  娃娃走入會場,在迷宮似的展覽場裡繞啊繞。

  「凌雲?」她揚聲喚道,卻看不見半個人影。「喂,你在不在啊?」她走到一座屏風後頭,探頭找人──

  突然,會場的燈光全數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娃娃全身緊繃起來,擺好姿勢,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狀況。她聽到身後不遠處,有男人的呼吸愈靠愈近,近到那灼熱的氣息,吹拂到她敏感的後頸。那個男人甚至還把手擱到她肩膀上──

  她以為遭受到攻擊,小嘴吐出一聲低咒,迅速抓住那個男人的手,深吸一口氣,準備把對方摔出去。

  醇厚好聽的笑聲,在她的身後響起,接著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慵懶語氣。

  「小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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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熟悉的氣味竄入鼻端,她緊繃的身子陡然一鬆。

  「下次不要再這樣偷偷摸摸的!」她惱怒的喊,甩開肩膀上的大手。「還有,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胖!」

  黑暗中傳來凌雲的輕笑。

  「你沒事幹麼把燈關了?」娃娃沒好氣的問。

  「我在測試燈光。」燈光亮起,室內一片光明。凌雲就站在她身旁,手裡拿著遙控器,耐心的測試燈光效果。

  他是那種親力親為的人,凡事身體力行,對每個細節都鉅細靡遺,不放過任何細部。

  「其他員工呢?」她左顧右盼,發現會場裡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那些忙碌趕工的人們,這會兒全都不見了。

  「我放他們提早下班,回去養足精神,才能應付明天的特展。」凌雲簡單的說道,走到一個楠木衣櫃前,確定每一盞燈光的投射,都能烘托出家具的最佳質感。

  娃娃也轉身走到角落,從包包裡掏出一台PDA大小的小電腦,按了幾個按鍵後,確認保全系統的運作正常。

  這段期間,她靠著這套監視系統,逮過幾個鬼鬼祟祟的傢伙,他們在會場附近徘徊,但是往往稍有動作,還沒造成什麼破壞,就被娃娃逮住了,驚駭的被拖離現場拷問。

  雖然說「收穫」不少,但是得到的線索還是少得可憐,這些人的說詞,跟台灣那幾個傢伙一樣,都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不知道雇主的真實身分。

  只是,這些「小狀況」,都在一間名為「沙哈」的公司爆發財務危機後,全數消失了。

  那間公司經營骨瓷,以及歐式家具的販售,顧客群跟「福爾摩沙」有部分的重疊,這次也積極參與特展的競爭。據說,「沙哈」的財務危機是早就存在的,本想藉由這次特展翻身,卻不幸落敗,輸給「福爾摩沙」。

  「沙哈」爆發財務危機後,在市場上引起軒然大波,負責人躲得不見蹤影,不少問題跟著浮出檯面,還有人指稱,「沙哈」做生意的手法,本來就不正派──

  娃娃大膽猜測,這次特展前的種種波折,無論是威脅信,還是那些「不夠專業」的打手,大概都跟「沙哈」脫不了關係。

  不過,既然幕後黑手都跑路了,危機也該是解除了。

  呼,現在,就等到特展結束,她就能夠回台灣了。她好想念小媽、想念練習場的沙包、想念台灣的小吃,還有張徹一──

  娃娃突然全身僵硬,難以置信的猛眨眼睛。她不敢相信,張徹一在她心目中的排名,竟然淪落到沙包與小吃之後。

  「妳不是回飯店休息了嗎?怎麼又跑來了?」低沈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打亂她的思緒,熱燙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邊。

  她全身竄過一陣輕顫,不由自主的跳開兩步,像是小動物察覺到危險般,本能的避開。

  「我是來檢查保全系統的。」她拿著小電腦,踩著高跟鞋,往下一部監視器走去。

  「喔。」他語音帶笑,還是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妳不是在擔心我嗎?」他問道。

  轟!

  熱燙的溫度,襲上了粉頰。直到凌雲開口點破的這一瞬間,她才陡然醒悟,自個兒整晚的焦躁,其實跟特展無關,她的一顆心,就是因為看不見他,才會懸在那兒──

  她擔心他?她擔心凌雲?因為他是她的老闆?或者是因為,他是這次特展的關鍵,還是說,他是她的「軍師」?

  先前的種種理由,突然之間都顯得好薄弱,她無法找出理由,只覺得凌雲在她心裡的分量,似乎變得愈來愈重──

  「怎麼不說話了?」凌雲聲音卻更溫柔,貼近她的耳畔。他又逼近過來了。

  她瞬間驚慌起來,推開腦子裡亂烘烘的思緒,不敢去深想。

  「才不是,我──」她轉過身,想指責他胡說八道,誰知道才剛轉身,連篇的咒罵還沒說出口,高跟鞋就被一條電線勾著,她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前撲,一頭栽進他懷裡。

  凌雲伸出手,把她接個正著。

  「那麼,妳是來找我『複習功課』的?」他的聲音很溫柔,親密而低沈。

  那好聞的男性氣息充塞胸肺,教她一陣臉紅心跳,而他的問話,更讓她又開始全身發軟,情不自禁的回想這段時間裡,他是怎麼「教導」她的。

  凌雲不放過任何機會,巧立各種名目,教她一些稀奇古怪的吻,把她從「初級班」帶往「中級班」,使出渾身解數,教導她那些荷蘭吻、德國吻、西班牙吻、葡萄牙吻……她幾乎把歐盟所有國家的吻法都學遍了!

  這樣的課程,雖然讓她的吻功大有進步,但是也帶來不小的後遺症。一看見凌雲的唇,她就開始魂不守舍,猜測他今天要教導她的,會是哪一國的吻;看見他精壯的身軀,她就──

  總之,凌雲的每個吻,都能讓她暈頭轉向。

  她一直好想問,他是學過什麼邪門的功夫,為什麼每回他一吻她,她就會覺得全身發軟,所有的力氣都跑光光?

  鮮明的回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臉兒燙紅,兩手往前一伸,用力的推開他。

  「你少給我胡說八道!」她跳過「複習功課」的話題,用憤怒的表情,掩飾心裡的羞窘。「我、我、我是在擔心特展的事情──」

  「『沙哈』公司的負責人不是捲款潛逃了嗎?還有什麼需要擔心的?」凌雲輕聲低問,金邊眼鏡後的黑眸,閃過盈然笑意,不著痕跡的又往她逼近一步。

  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連忙又伸直雙手,把他推遠些。

  「你這個笨蛋,也不想想,對方肯花大把鈔票,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你麻煩,肯定是視你為眼中釘。如今公司倒閉了,難保他不會喪心病狂,把一切歸咎到你頭上──」

  「原來,妳真的是在擔心我呢!」他柔聲說道。

  她好用力好用力的搖頭,恨不得能夠搖掉頰上的嫣紅,雙手開始猛推他的胸膛。

  「我是不希望你被人幹掉,壞了我的名聲,到時候我的面子要往哪裡擺啊?」別的不說,她總不能丟了「楊氏保全」的面子吧?

  「小胖,別這麼兇,我會怕。」凌雲被她推得連連後退,最後高大的身子已經被推到牆邊,再也無路可退。

  「怕?!哼!追根究柢,都是因為你身手太差,我才會這麼辛苦,必須從早到晚,像個保母似的追在你後頭,沒看到你的人,就覺得提心弔膽!」她愈喊愈大聲,完全不想收斂脾氣。

  他的眸子裡閃爍著笑意,視線在那張氣呼呼的小臉上繞了一圈,接著掉轉到她肩後,揚手一揮。

  「啊,阿一──」

  張徹一來了?!

  娃娃美目一睜、全身一僵,立刻收嘴閉口,瞬間從火爆大姊頭,變身成嬌甜小女人,回身溫柔的就是一句:

  「張先生,晚──」那個「安」字還沒出口,她就陡然住嘴,圓亮的眼兒瞪得好大。

  只見會場裡空盪盪的,別說是人了,就連個鬼影都沒有!

  該死,張徹一還遠在幾千公里外的台灣呢,哪裡會跑到這裡來?這個傢伙居然敢騙她!

  「抱歉,我看錯了。」凌雲彎唇淺笑,看起來好無辜。「我大概是太累了,一時有些眼花。」

  「你──我打死你!」小女人退場,大姊頭又出現了。

  娃娃氣得頭昏眼花,握緊拳頭,怒叫一聲,像頭被激怒的小獅子,恨不得撲上前去,一拳就把他揍得倒地不起。

  凌雲竟然還有話說。

  「妳何必偽裝自己呢?何不就讓他看看妳的本性,說不定他會懂得欣賞妳的力大無窮、妳的粗魯──」

  她再也忍不住了,揮手就是一拳。「我哪有粗魯?!」

  凌雲腳跟一旋,身形意外的靈巧,輕易閃過她的憤怒鐵拳。她的拳收不住勁勢,錯過目標,誤擊一旁的古典立燈。

  砰!

  立燈應聲倒下,壓到一座綠竹屏風,屏風又倒向木櫃,木櫃晃了一晃也跟著倒下。只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巨響,那一整排的家具,因為她的無敵神拳,有如玩具骨牌般,在兩人眼前轟隆隆的全部倒下。

  半晌後,當一切塵埃落定,凌雲才挑起眉頭,一手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嗯,我說錯了,妳不是粗魯,」他看著那些家具,嘴裡嘖嘖有聲的嘆息。「妳根本就是粗暴。」

  「我、我、我才沒有粗暴──」證據倒了一地,她反駁的聲音不由得變小聲了。為了湮滅證據,她連忙開始收拾殘局,挽起袖子,把倒下的家具扶起,照著員工們先前擺放的位置,一個一個擱好。

  幸好「福爾摩沙」名不虛傳,家具做工紮實,地上又鋪著地毯,所以除了那倒楣被正拳擊中的立燈,其餘家具都完好無缺。娃娃蹲在地上,考慮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決定,要把立燈帶回飯店藏起來。

  她抓起立燈,扛在肩頭,回身一看,卻發現凌雲沒有動手幫忙,反倒是輕鬆的斜倚在貴妃椅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欣賞她忙東忙西的模樣。

  他高大偉岸的身軀,倚靠在椅背上,微微曲起一條長腿,一手就擱在膝頭,襯衫半開著,露出一抹結實的胸膛,那姿態看起來格外的「撩人」。

  說真的,他的模樣也夠好看的了。

  那張俊雅的臉龐,深刻得如刀削劍鑿,當他勾起薄薄的唇,笑容裡就有種說不出的魅力,能讓每個女人心跳加速。娃娃一時看得出神,不禁回想起,他那張好看的唇,是怎麼輕啃著她、深吻著她──

  噢,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她得快點「回歸正途」才行!

  對了,她得想想張徹一!

  娃娃扭開臉兒,用力閉上眼睛,對抗來自貴妃椅上的強大「誘惑」,嘴裡喃喃唸著張徹一的名字,逼著自己去回想,那個她暗戀了多年的男人。

  一等特展結束,她就要馬上飛回台灣,跟張徹一好好「相處」,用她學來的法國吻、英國吻、西班牙吻跟葡萄牙吻,和他實際演練一番。

  首先她會先吮著他的薄唇,輕啃他的舌,試探他的反應,再把舌探進他嘴裡,然後,凌雲就會──

  一個又一個玫瑰色的幻想在她腦子裡亂冒,她幻想的對象,竟都成了她的「指導老師」,張徹一的身影被逐漸稀釋,凌雲的一舉一動,在她腦子裡烙得好鮮明,甚至漸漸蓋過了張徹一的影像。

  啊,走開走開──

  娃娃閉著眼睛,抓起立燈,在空中胡亂的揮舞,想把那些過度鮮明的幻想逐出腦海。

  糟糕啊,她怎麼可以對「練習道具」想入非非呢?

  「妳再繼續亂揮,等一下又要把家具撞倒了。」貴妃椅上傳來飽含笑意的嗓音。

  她連連吸氣,總算抓回一點理智,清亮的眼兒睜開,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你這個罪魁禍首,還敢坐在那裡說風涼話?要是你不閃開,我哪會打到立燈?」

  「我又不像阿一皮粗肉厚,妳的拳那麼重,我不閃行嗎?」

  「那才不是皮粗肉厚,是結實!」她拔高嗓音,大聲嚷嚷著,為心上人辯駁。「男人就應該像他那麼頂天立地、雄壯威武,才叫做男子漢啊!」她抬高下巴,警告的睨著凌雲,看他敢不敢再說什麼。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他竟然沈默下來,連那雙眼睛裡的溫柔,也隨著消斂遠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幽的光芒。

  「除了張徹一之外,妳真的不考慮其他男人嗎?」他徐徐開口,雖然語氣仍是柔和平淡,聲音卻有些緊繃沙啞。

  「什麼其他的男人?」她困惑的看著他。

  這次,他沈默得更久。

  半晌之後,凌雲才又開口。

  「如果有一個男人,能欣賞妳真實的面貌,不論妳是嬌柔,還是兇暴,都願意寵著妳、愛著妳──」

  他所說的每字每句,都像針一樣,刺進她的胸口。

  在她的心頭,有一個地方,微微的抽痛了一下,那裡有個看不見的洞,用再多的化妝品都遮蓋不住。

  她用力的搖頭,還在嘴硬,拒絕示弱。

  「除了張徹一,我誰都不要!」這麼多年來,她專心一志的追逐愛情,張徹一就代表著她的少女憧憬,她從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愛上別人。

  再說,不會有那樣的人的,不會有的──

  娃娃收緊雙手,握緊立燈。

  「我累了,要回去睡了,你呢?」她不想跟凌雲討論這個問題,只想盡快的逃開。

  「妳先回去吧,我再檢查一些項目,晚點再走。」凌雲的唇上保持著微笑,眼神卻愈來愈陰鷙,黑眸明亮得有些不尋常,擱在膝蓋上的大手,也緊握成拳頭,高大的身軀更是緊繃得像欲斷的弦。

  她低垂著小腦袋,看著自個兒的腳尖,沒有發現那雙黑眸裡,正燃燒著熊熊怒火。

  「好吧,那我就不等你了。」娃娃轉身走出特展的會場,希望夜裡冷冷的風,能夠吹涼她眼裡的熱氣。

  注視著那嬌小的身影,踱步走入電梯後,凌雲陡然揚手,揮拳揍向牆壁,一副精緻的古典窗花,在他的重擊之下,瞬間變得破破爛爛。

  他的冷靜與自制,已經被娃娃的盲目磨得一滴不剩了。

  這個小女人,竟然到這個時候,還在自欺欺人!

  凌雲咬牙切齒,眼裡的怒火愈燒愈旺,他惱怒的吐出一連串咒罵,平時斯文的模樣,陡然轉變為嚇人的怒容,額上的青筋也抽跳不已。

  這段時間以來,他用盡手段,把她留在身旁,還找出各種理由,吻得她暈頭轉向,甚至一再克制住自己的慾望,忍受被她那生澀卻全無防備的反應,所引發的熱烈疼痛。

  他已經做了這麼多,甚至還開口提點她,她卻還是盲目得不願意承認,甚至當著他的面,宣誓她只要張徹一?!

  該死!

  凌雲有生以來,首度嚐到嫉妒的滋味。這一瞬間,他簡直想衝回台灣,殺了張徹一,把好友埋進深山裡頭,強迫娃娃那雙圓亮美麗的眸子,從此之後只能看著他。

  她那柔軟的身體,明明就已經承認,他們之間火花四冒的強烈吸引,好幾次在纏綿的熱吻之中,她口中熱情的呢喃,已經洩漏了與他相同的渴望,要不是他在最後關頭緊急煞車,被慾望沖昏頭的她,只怕早已剝了他的衣服,動手「蹂躪」他了。

  看來,他還是太「君子」了些──

  凌雲緩緩瞇起眸子,在這一刻下定決心。

  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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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展一如預料中成功,顧客大量湧入會場,寬闊的場地被擠得水泄不通。總部的員工們忙著接待客人,連貝理都親自上陣,如雪花般飛來的訂單,簡直讓大夥兒應接不暇。

  娃娃在會場中穿梭,應付客人們的詢問,嘴角的甜笑卻愈來愈僵硬。

  她的戰鬥直覺,敏銳的感覺到某種「不良」的視線,牢牢鎖住她,追逐她的一舉一動──

  小腦袋警覺的左顧右盼,搜尋視線的來源,卻只看到凌雲正在看著她,接觸她的目光時,那張俊容上,還浮現出慣常的淺笑,沒有絲毫的不對勁。

  緊繃的神經,因為那溫和的笑容,稍微放鬆了些。

  她朝他點點頭,轉身又去應付客人,但是不到一會兒,那種讓她寒毛直豎的視線,又悄悄溜回她身上。

  怪了,難道是會場中混入不良份子嗎?

  她狐疑的蹙起眉頭,目光又轉回凌雲身上,還是只看見他的微笑。

  那些歹徒們,是不是就躲在凌雲的附近,所以她才會一再覺得,那些帶著侵略性的視線,是從他的方向射來的?瞧他笑得那麼毫無防備,要是發生了什麼突發狀況,肯定會被宰了!

  娃娃愈來愈擔憂,每隔幾分鐘,就要往凌雲的方向看一眼,甚至開始懷疑任何接近他的客人,都是「刺客」假扮的。

  為了確保凌雲的安全,她當下決定,丟下那幾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英國人,撥開人海,直接走到他身旁,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大概是她的「貼身保護」,起了威嚇作用,讓惡徒們不敢出手,首日的特展順利結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凌雲也安然無恙,連根髮絲兒都沒傷著。

  倒是娃娃警戒了一整天,消耗掉不少體力,當兩人離開會場時,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亟欲尋找食物填補空虛的五臟廟。

  所以,當她回到飯店的房間,看見那桌豐盛的菜餚時,她簡直要歡呼出聲。

  「啊,太好了,我快餓壞了。」她咚咚咚的跑到餐桌旁,興奮的看著烤得軟嫩多汁的牛排,忍不住探出食指,沾取美味的醬汁,放進嘴裡品嚐,為那美妙的滋味發出幸福的嘆息。

  這孩子氣的動作,讓金邊眼鏡後的黑眸,閃爍過慾望的火焰。只是,凌雲很快的斂下眼睫,俊容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我特地請飯店準備這桌料理,算是感謝妳這段時間的辛勞。」他體貼的替她拉開椅子,還拿出冰桶裡頭,冰鎮得恰到好處的葡萄酒,傾身為她斟滿面前的水晶杯。

  「不行,我不能喝酒。」她看著那杯美酒,頗為惋惜的搖頭,小臉上滿是沮喪。她謹記「楊氏保全」的規矩,在可能有危險的地方,絕對滴酒不沾。

  啊,但是──但是──好可惜啊,那瓶葡萄酒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呢!

  「放心吧,飯店裡有重重警衛,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絕對不會找到這裡來。」凌雲非常堅持,執意要跟她分享這瓶美酒。

  他溫暖的笑容,讓娃娃鬆懈下來,她接過水晶杯,覺得肩膀上的重擔消失,整個人瞬間輕鬆不少。

  是啊,走進這扇門後,她就可以放鬆警戒了,畢竟這間飯店住著不少大人物,有絕佳的保全設備,樓下更有重重警衛,可說是門禁森嚴,在這兒是絕對不會有危險的。

  「好吧,反正只是一瓶葡萄酒,喝不倒我的!」娃娃自信滿滿的說道,決定接受他的好意,爽快的喝乾杯裡的美酒。

  她從小就被老爸跟哥哥們,訓練出不錯的酒量,哪裡會將區區一瓶葡萄酒放在眼裡?

  凌雲服務周到,隨即又傾身倒酒,她的杯子從來沒有空過,一直是維持著八分滿的狀態。而他的談笑風生,更讓她心情愉快,桌上的佳餚很快就被吞進肚子裡。

  倒是那一瓶葡萄酒,像是永遠喝不完似的,她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明明看見凌雲也喝去不少分量,但是香醇的美酒,就是源源不絕的一直從酒瓶裡倒出來。

  她一直喝啊喝,喝到全身輕飄飄的,眼前的凌雲從一個變成兩個,又從兩個變成三個,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奇怪,我的酒量很好的──」她打了個酒嗝,茫然的睜大眼睛,瞪著又被斟滿的酒杯,蹙起眉頭,很努力的想了一會兒。「啊,對了,我、我大概是累了──」

  「是啊,妳這陣子要忙著工作,又要保護我的安全,實在太辛苦了。」凌雲用那種催眠的嗓音說話,黑眸從酒杯的邊緣,靜靜瞅著她。

  「別、別跟我客氣──」娃娃心情好極了,又打了一個酒嗝,還伸出小手拍拍胸口,豪氣干雲的保證。「放心,有我在,誰都動不了你的!」

  他擱下酒杯,悄悄踢開桌下數量眾多的空酒瓶,起身繞過桌子,牽起她軟綿綿的小手,一步一步的往臥房走去。

  她像是一顆氣球,輕飄飄的被他牽進臥房,沒有任何的反抗,以為他是體貼的想讓她休息。

  「小胖,」直到走到床邊,凌雲才回過頭來,柔聲靠在她耳邊詢問。「我該怎麼報答妳呢?」

  她看著那張好看的唇,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起來,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你、你可以陪我『練習』──」她滿心期待的看著他,說出清醒的時候,絕對羞於啟齒的要求

  「我很樂意。」熱熱的呼吸在她唇上撩撥,誘惑她張開嘴,然後下一瞬間,那張薄唇已經吻住她。

  凌雲順勢將她壓向柔軟的床鋪,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甚至沒有觸摸她,只是用那張誘人的唇,纏綿的吻著她,吻得她全身像是有火在燒。

  她不自覺吐出嬌媚的呻吟,躺在床上的嬌軀,隨著他的舌尖的衝刺,從緊繃而鬆弛,再從鬆弛轉為緊繃,然後陷入劇烈的顫抖。

  這樣的擁吻,其實早已超過「練習」的界線,只有熱烈相戀的男女,才會這樣親吻愛撫彼此。

  但是她的神智,早就因為酒精而昏亂,根本無法分辨兩者的不同,只能順應本能行動,在他的吻裡愈陷愈深。

  許久之後,凌雲像是先前每一次,主動踩下煞車,結束這個吻。

  「今天的『課程』到此結束,我得回到客廳的床上去了。」他低聲說道,卻一反常態的動也不動,仍是躺臥在她身旁,溫熱的鼻息吹拂著她敏感的耳。

  酒精鬆動娃娃薄弱的自制,她連連搖頭,小手巴住那張俊臉,翻身把他壓倒,把全身的重量都擱到他身上,就怕他真的跑了。

  「不、不、不可以──」她抗議著,依從本能與渴望,湊上軟嫩的唇,在他的唇上摩擦。「唔,我、我還要──」

  「還要什麼?」

  「練、練習──」

  不只是練習,她還要更多更多!

  躺在她身下的高大身軀,稍微的挪動。

  「不准動!」她霸道的命令,按住那寬闊的肩膀,笨拙的吻著他,貪婪的吮咬他的唇,從他的嘴裡嚐到美酒的滋味。

  討厭,他又動了,她得把他壓得更牢些才行──

  娃娃抬起頭,跨坐在他的胸膛上,俯身用細碎的吻攻擊他,一雙小手也沒閒著,忙著這裡摸摸、那裡碰碰。

  凌雲強而有力的心跳,震動她的耳膜,聽在她的耳裡,響得像是轟隆隆的雷聲。

  唔,不對,那不是他的心跳,而是她的心跳──

  她只覺得身體愈來愈熱,有種強烈的慾望,揪住她雙腿之間柔嫩的核心,她是那麼的渴望,渴望得幾乎要感到疼痛,甚至忍不住用身體摩擦他,想減緩那種痛楚。

  當凌雲用拇指輕輕推開她的唇,她發出抗議的呢喃,小嘴微微張開,又想叫他乖乖躺好。要不是捨不得暫停這銷魂的接觸,她真想跳下床,去找條繩子把他綁起來。

  「我是誰?」凌雲捧住她燙紅的小臉,直視那雙矇矓的眼兒。

  「嗯?什麼?」

  她喘息著,不想說話,只想吻他。

  「我是誰?」他極有耐心的問,全身肌肉緊繃著,表情溫柔卻也嚴肅,彷彿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比性命更重要。

  她努力睜大迷濛的雙眼,把小腦袋放在他的掌心,像是第一次見到他,好仔細、好仔細的看著他。

  凌雲靜靜等待著,一顆心懸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半晌之後,那張清麗的小臉上,綻出好美好美的笑。「你是凌雲。」她俯身又吻他,身下強健的身軀,隨著那簡單的四個字,變得不再緊繃。

  唔,很好很好,他不再亂動了,甚至還順從她的親吻,乖乖的回吻她。

  她昏沈的感覺到,他甚至抬起身子,用某個灼熱如烙鐵的部位,輕揉著她疼痛的那一處,體貼的為她紓解慾望。

  這樣的接觸,卻激發她更多的渴望,她忍不住伸出雙手,用力撕開他的衣服,開始對他為所欲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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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早晨十點整,陽光穿過厚重的雲層,撒落幾縷金光。

  躺在床上的娃娃,懶洋洋的翻身,卻咚地一聲,連人帶著絲被滾下床,摔趴在地毯上。

  她瞬間跳了起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擺出防衛性動作。下一秒鐘,她才稍微清醒,發覺自己沒有遭受攻擊,只是掉下床而已。

  眼見無人來犯,她慢吞吞的爬回去,順手抓起軟綿綿的枕頭,靠在小臉上磨蹭了兩下。紅嫩的小嘴半張,打了個呵欠,她睏睏的閉上眼,準備再睡個回籠覺。

  一股熟悉好聞的味道,悄悄竄進鼻端,她閉著眼兒,忍不住把臉埋進枕頭裡,汲取那令人安心的味道。

  啊,對了,這是凌雲的味道,相處了這麼久,她已經習慣他身上的氣息──

  埋在枕頭裡的紅唇,往上彎成甜甜的笑。

  昨晚的課程,比先前每一次都美妙,她貪婪而難以饜足,像是最認真的學生,不斷的向他「討教」。噢,要是她早點知道,那滋味是如此的美妙,她早就壓倒凌雲,對他──

  咦,凌雲?

  昨晚的點點滴滴,一下子全湧進她的腦中。她想起來了!

  娃娃倒抽口氣,猛然蹦跳起來,睡意瞬間跑光光。她這下才發現,自個兒全身赤裸,只裹著那件薄薄的絲被,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全部都失蹤了。

  昨夜那個性感赤裸、躺在她身下,任她蹂躪的男人,這會兒已經不見蹤影。但是凌亂的床單、雙腿之間陌生的微疼,以及那飄浮在空氣中淡淡的麝香味,卻在在提醒了她,昨晚是幹了什麼好事!

  天啊!

  娃娃伸手摀住到嘴的尖叫,雙頰泛紅,兩眼瞪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對凌雲用強的!

  沒錯,她是承諾,要當他的貼身保鏢,但是──但是──也不能「貼」到這種程度啊!

  娃娃坐在床上,咬著棉被反省。

  噢,她真可恥!

  昨天晚上,凌雲絲毫沒有反抗,是那麼的「逆來順受」。中途的時候,他似乎想起身離開,但她卻壓倒他,還威脅他不得反抗,結果他就真的停止掙扎,順從了她。

  他是不是以為,一旦反抗,就會被她痛揍一頓?啊,他甚至嚇得連名字都忘了!

  娃娃愈想愈是羞愧難當。

  這樣算是性侵害嗎?凌雲會不會從此以後,就對女人有了心理障礙?

  她煩惱的跳下床,走進浴缸裡,放了一缸子的熱水。玫瑰的芬芳不再能安撫她,她的腦子亂成一團,羞愧得好想沈進浴缸裡,咕嚕嚕的把自個兒淹死。

  她試著不去多想,但是新聞報導裡頭,那些遭受性侵害女子的痛苦告白,在她腦海裡反覆重播,讓她愈想愈是羞愧。

  雖然人家都說,男人比較不在乎這個。但是,他是被一個女人強上耶,要是他真的留下心理創傷,那怎麼辦?

  直到浴水慢慢變涼,她才愁眉苦臉的爬出浴缸,找了件衣服穿上,還翻出皮包,從夾層裡慎重的摸出一張珍藏多年的照片。

  她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默默看著那張照片。

  這是她高中時偷偷買來的,照片裡的張徹一,滿身汗水淋漓的站在庭院裡沖涼,結實的身軀脫得只剩一條內褲,性感而狂野。這張照片「流傳」廣泛,當年幾乎是人手一張,每個高中少女都搶著買回家珍藏。

  娃娃盯著照片看了許久,腦子裡卻還是想著凌雲。

  唉,那個可憐的男人,根本就是無辜的啊,他好意的提議,要為她做「重點指導」,雖然平常工作時略有荼毒她的嫌疑,但是嚴格說起來,凌雲其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不但俊帥且又多金,雖然身材沒有張徹一那麼粗勇,但也是結實好看,尤其是他的吻、他的手、他的──

  噢,老天,她簡直像是女色情狂!

  嫣紅的色澤染滿粉頰,她連忙用力搖頭,想把那些激情的畫面甩出腦海。

  無論如何,要是凌雲真的因此有了心理障礙,她肯定會良心不安,就算是真的能嫁給張徹一,她也會愧疚一輩子。

  終於,她決定了!

  小女子敢做敢當,她做錯事情,就得收拾善後。既然她強上了凌雲,就得為他負責,在這種情況下,她勢必得放棄張徹一了。

  娃娃咬咬下唇,開始對照片喃喃自語。

  「對不起,我不能嫁給你了,我、我、我把凌雲給──給──」她的臉又紅了,心裡充滿歉意,惋惜的情緒居然只佔了一小部分。「抱歉,我不能救你脫離那個壞女人,但是,如果哪天她做了什麼惡劣的事,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的──」

  「為誰討回公道?」

  乍聽到這句,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見貝理走進房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僕人,排場還是講究得很。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不答反問。

  貝理聳聳肩膀,伸手彈指,僕人連忙拿著手絹,在沙發上輕揮幾下,這才恭敬的請他坐下。

  「是凌雲要我來接妳的。」他很堅持要用那不太標準的中文說話。「那是張徹一吧?」他眼尖的瞧見照片裡的人影,多嘴的問了一句。

  娃娃眨了眨眼。

  「你認識他嗎?」

  「熟得很。」他微笑。「我們是合夥人,他來過英國幾次,都是住在我家裡。」

  「那──那你見過他的未婚妻嗎?」雖然已經決定棄權,但是她卻還是忍不住想問。

  「未婚妻?」貝理一臉疑惑。「他訂婚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娃娃呆了一呆,有些懷疑的看著他。「你真的和他很熟嗎?他明明訂婚了啊!」

  「妳懷疑我?」貝理用手按壓住心口,擺出一副大受污辱的模樣。

  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也為了問出真相,他揮手又是一個彈指,讓僕人送上手機,親自撥了電話,找當事人求證。

  「我是貝理。」他開門見山的問。「你訂婚了嗎?怎麼──」

  話還沒問完,一陣咆哮就從手機裡傳了出來。

  「***,那些女人都是禍水,老子又不是瘋了,怎麼可能訂婚?」中英文夾雜的咒罵,轟得貝理的耳朵差點聾了,連旁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我忙得要死,你不要拿這種問題來煩我!」跟著又是一串髒話,然後電話被掛斷,只剩下斷線後單調的嘟嘟聲。

  被罵得臭頭的貝理,慢吞吞的收起手機,無辜的看著她。

  「看吧,他的脾氣火爆又差勁,之前每次都把女人嚇跑,怎麼可能會有人敢嫁他!」

  娃娃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她暗戀張徹一多年,當然曉得他的個性。那個男人敢做敢當、直來直往,連謊話都懶得說,既然他說沒有訂婚,那就絕對是沒有。

  那麼,為什麼她接收到的訊息,會是他已經有個論及婚嫁、嬌豔美麗,卻只是貪圖他錢財的惡劣未婚妻?

  貝理看著那張失魂落魄的小臉,好奇的發問:「到底是誰告訴妳,說他已經訂婚的?」

  這句話點醒了她!

  是凌雲!這一切是凌雲告訴她的!是他告訴她,張徹一有個惡劣的未婚妻;是他告訴她,張徹一喜歡火辣嬌媚的成熟美女;是他告訴她,她這生嫩的模樣,根本不合張徹一的胃口;是他告訴她,她必須好好「練習」──

  轟!

  事實像是旱天響雷,轟然打中她。

  福爾摩斯說,當一切的可能都被推翻,唯一的不可能,就會是答案。

  金田一說,一切的謎底都解開了。

  而她楊娃娃則說──

  那個該死王八羔子騙了她!

  想當初,凌雲開口說要幫助她時,她彷彿看見他頭上浮著一輪光圈,而背後有著聖潔的翅膀。如今,光圈褪了色,翅膀也從純潔的白色,轉為邪惡的黑色。

  「啊!」娃娃放聲尖叫,抓起眼前的桌子,猛然往牆壁上砸。她像酷斯拉般暴走,在房內噴火發飆,用盡所知道的髒話,詛咒那個男人。

  僕人們迅速趴下,就地尋找掩護,貝理則是躲在沙發後頭,瑟瑟的發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竟然讓漂亮的小女人再度「變身」了。

  砰!

  連沙發也被扛去撞牆了,沒有掩蔽物的貝理,被怒髮衝冠的娃娃抓出來。

  「那個該死的王八蛋人在哪裡?」她咬牙切齒的問。

  「誰誰誰──誰啊?」他嚇得魂不附體,連聲音都在發抖。

  娃娃一腳踏上他的肩頭,揪起他的領帶,對著他的臉吼叫。「還有誰?當然是那個不要臉的凌雲!」

  排山倒海的怒火,把貝理轟燒得焦頭爛額,他不敢遲疑,立刻說出好友的下落。

  「他在展覽會場的接待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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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洛斯百貨裡,聚集了不少商賈名流。

  原本優雅緩慢的人群,突然間起了一陣騷動,一個嬌小的東方女人抓狂的衝進人群裡,直奔特展的會場。

  保全們認出娃娃,看見她臉色不對,正想上前來詢問,誰曉得她氣昏了頭,任何膽敢靠近她的保全人員,全都被她用俐落的過肩摔,重重的摔了出去。

  那些驚慌的富商們,見她如此勇猛,早就紛紛躲避開來,如摩西過紅海般,自動讓出一條康莊大道,讓她順利通過,一路直奔特展的接待室。

  砰!

  她殺氣騰騰,一腳踹開接待室的大門。

  「凌雲,你這王八蛋──」她火冒三丈的破口大罵,看見目標,撲上去就是一拳。「受死吧你!」

  「小胖?」凌雲反射性伸手,擋住她的拳頭。

  她又踹出一腳。

  「不准叫我小胖!你這個卑鄙的、無恥的──的──」

  凌雲托著她的拳,退開數步遠離桌邊,就怕她氣憤過頭,會抓起坐在一旁,正在商討訂購商品的公爵也往牆上摔,引發國際問題。他閃過她踢來的腳,另一手再接住她揮來的另一拳,然後將她兩手反剪在後,牢牢箝制在懷中。

  「妳是怎麼了?」他柔聲問道。

  「怎麼回事?你還有膽問我是怎麼回事?你這個大騙子!」娃娃迅速而凶猛的往他兩腿間的要害踹去,誰知道攻勢竟被硬生生的擋下,整個人更被抵到了牆邊。

  凌雲光用一隻腳,就將她的兩腿壓制得死死的,她完全無法動彈。

  這男人竟能輕易制伏她?他不是個怕痛的軟腳蝦嗎?怎麼可能一晃眼就將她壓到了牆邊?

  轟轟轟!

  腦中連續劈下幾個響雷,轟得她無法呼吸。

  「你──」她杏眼瞪得更大,瞬間醒悟過來,更加怒不可遏,氣憤的咆哮出聲。「你會武!你這該死的騙子,放開我──」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會。」凌雲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裡眉梢都是笑意。「這頂多只能說是知情不報,怎能算得上是騙子?」

  娃娃倒抽口氣,齜牙咧嘴的就想咬他,卻被他機警的閃過。

  「妳到底在氣什麼?昨晚的事嗎?」他俯身靠在她耳畔,輕咬她耳畔的一綹髮。「我以為,昨晚上吃虧的人是我。」

  「你──」咬不到他又打不著他,她氣得哇哇直吼。「張徹一根本沒訂婚,哪裡來的未婚妻?說什麼要幫我做『重點加強』,結果你你你──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在玩弄我!」

  聞言,凌雲笑容一斂,眼神冷了下來。

  「我沒有。」

  「什麼沒有?你敢說你沒騙我?」她氣憤難平的質問。

  「沒錯,我是騙了妳。」他黑眸一瞇,深吸一口氣。「但是,我並沒有玩弄妳。」

  「沒有?!」怒火燒得她的頭髮都快著火了,她大聲吼叫。「那你這些日子以來,那些不斷佔我便宜、胡說八道的教導又算是什麼?」

  凌雲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

  「讓妳認清事實的誘惑。」

  娃娃當場傻眼,震驚於他的厚顏無恥,甚至忘了要掙扎。

  他鬆開她的手,輕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低首,非常非常的靠近她,近到幾乎能碰到她的唇。「小胖,妳並不是愛慕張徹一,妳只是崇拜他比妳厲害,如此而已。」

  「才、才不是──」她反駁著,卻因為凌雲的靠近,又想起昨夜的種種,小臉上的嫣紅色澤又加深了些許,卻不純然是因為憤怒。

  凌雲注視著她,斬釘截鐵的開口。

  「他根本不適合妳,妳也不適合他。」

  她火大的回過神來,伸手將他推開,惱羞成怒的抗議。「誰說我只是崇拜他?!我花了九年的時間,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就算要再花九年,才能變成他喜歡的樣子我也願意!」

  金邊眼鏡後的黑眸,迸射出火光。

  「妳不會有另外一個九年的!」凌雲額冒青筋,咬牙瞇眼,努力克制想伸手搖晃她那顆笨腦袋的慾望。

  「為什麼?」

  見他說得如此斷定,娃娃氣惱不甘的反問。

  凌雲瞪著她,徹底被這冥頑不靈的小女人打敗。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知道要是不把事實擱在她眼前,她是永遠不會開竅的。

  「因為,我不會把妳讓給張徹一。」他注視著她,把話說得清楚又明白。

  「啥?」她還是不懂。

  凌雲又嘆了一口氣,口吻無奈的告訴她。「我喜歡妳。」

  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全部,喜歡她的嬌柔、喜歡她的粗暴、喜歡她的力大無窮、喜歡她的──

  娃娃的反應,是賞他當胸一記正直拳。

  「騙子!」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他喜歡她,這個男人只是騙她,又再耍弄著她,一定是的──

  「這樣欺騙我、玩弄我很好玩,是不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王八蛋、大騙子!走開、走開──」她氣得全身發抖,一陣熱氣湧入眼眶,淚水從她內心深處的那個洞,嘩啦啦的流出來。

  娃娃用力推他,他卻不動如山,她沈溺在自己的傷心裡,淚水更是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沒有發現他突然臉色慘白,像是她剛剛說出口的話,比那些無敵鐵拳的殺傷力更強。

  「小胖──」

  「住口!」她怒叫著,猛力一推,甩開他伸出的雙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她吼完就扭身往外衝。

  凌雲握緊雙拳,高大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她的眼淚刺得他胸口發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居然讓她衝出接待室。

  「該死!」他咒罵一聲,舉步跟著追了出去,沒想到她早就踹倒一切障礙物,快如閃電的衝下樓,嬌小的身子瞬間就失去蹤影。

  「喂,你要去哪裡?公爵還在等你簽約啊!」貝理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來,抓住凌雲的手臂,低頭直喘氣。

  還好公爵嚇得腿軟,沒辦法逃走,不然這樁大生意肯定就飛了。

  「放手!」凌雲低咆,環顧熙來攘往的街道,心急的搜尋她的身影,黑眸中充滿焦慮,平日的冷靜早已蕩然無存。

  「別找了,她在倫敦沒認識多少人,還能去哪裡?肯定是回飯店去了。」見凌雲一副想揍人的模樣,貝理連忙鬆手。

  他掉頭轉身,就要往飯店衝去。

  「等等、等等,你會花這麼多功夫,肯定是想娶她吧?但是,總要留著一條命在,才能當新郎啊!依她的暴力傾向,你現在追去等於是白白送死。」為了顧全大局,貝理冒著生命危險,顧不得什麼貴族的面子,跳上前就抓住快步奔走的凌雲,整個人就這麼被凌雲拖著往前走。

  凌雲在情感上素來冷淡如水,既然他會處心積慮,大費周章的佈下天羅地網,只為讓那小女人上鉤,可見她對他有多麼重要。

  「我叫你放手!」

  「不、不放!」貝理連連吸氣,努力勸說,祈禱能把冷靜塞回凌雲的腦袋裡。「你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的,不如先讓她消消氣,等晚上展覽結束,再向她慢慢解釋。」他抬起頭,淚眼汪汪的看著那張發黑的俊臉。「再說,不只是公爵,會場裡還有不少客戶等著簽約,你這麼一走,豈不是要毀掉大夥兒連日來的心血嗎?」

  凌雲怒瞪著他,終於停下腳步,雖然情感上仍因娃娃的眼淚而慌亂,理智上卻也曉得,貝理說得有理。經過娃娃這麼一鬧場,會場肯定人心惶惶,要是連他也失去蹤影,勢必對公司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與生俱來的強烈責任感,讓他無法一走了之。

  半晌之後,他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去。」凌雲簡單的說道,決心晚些再對她解釋。她肯定會怒叫、會發飆、會翻臉、會扛著家具亂摔,但是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勸服她聽進他的心意──

  他深吸一口氣,最後看了飯店的方向一眼,這才轉身朝會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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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陽光耀眼,海水湛藍,海浪拍打在沙灘上,激起雪白的浪花。

  海灘上矗立著一排小型別墅,許多都市人到這裡買下臨海的房子,作為假日休閒之用,欣賞美麗的海景,享受宜人的海風。

  其中一棟別墅,設計得格外不同,除了寬闊的房間外,還有寬敞明亮的練習場,裡頭擺滿了各類健身器材,屋頂的中央,還懸著一個大大的沙包。

  「騙子!」一下狠絕的側踢重擊,把沙包踹得晃動不已。

  娃娃咬緊牙關,抓狂的痛揍沙包,發洩心中的憤怒與沮喪。強勁的海風吹進室內,拂過她汗水淋漓的肌膚,她卻全然不覺得冷,更不覺得累,只是盲目的搥打沙包。

  「該死的傢伙!」高分貝的吼叫又傳出練習場,垂吊著沙包的繩索,禁不起她連續幾日的摧殘,已經岌岌可危。

  拆穿了凌雲的騙局後,她並沒有留在倫敦,給他任何機會解釋,而是在第一時間拿了護照,就直奔機場,紅著眼眶搭上第一班飛機返回台灣,連行李都擱在飯店裡沒有收拾。

  回來之後,她避開家人們的關心,獨自躲在這棟爸媽幾年前買下的別墅裡。她吃不下也睡不著,只是每天沒頭沒腦的練拳,眼眶始終紅通通的,軟嫩的唇不曾再微笑過。

  她不只是氣憤凌雲的欺騙,更是氣憤自己的愚蠢。

  可惡可惡可惡!為什麼她明明就知道,他只是玩弄她,心裡卻還忘不了他?他的身影在她心上烙得那麼深,根本無法抹滅。

  可惡!

  她連聲咒罵著,又重重踹了沙包一腳,懸吊的繩索應聲又斷了一股。

  回來這麼多天,她每晚都會夢見那張俊容,夢見他的微笑、他的注視、他的溫柔以及他說喜歡她時的表情。她清楚的記得,那一瞬間,她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幸福,心裡充滿著好多好多的快樂──

  真正讓她落荒而逃的原因,是她因為那句謊言突然醒悟,自己竟對這個男人──

  「噢!該死!」娃娃心煩意亂,再次揮出無敵鐵拳,不敢再想下去。

  最後一股繩也斷了,沙包終於不堪蹂躪,砰的一聲飛了出去,裡頭的木屑掉得到處都是,沙包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練習場的門口。

  門口不知何時已站滿了人,除了忠孝仁愛四兄弟,就連那個讓她想念得心神不寧的男人,竟然也赫然在場。

  是凌雲!

  她臉色發白的看著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小妹,這個傢伙說要找妳。」忠國觀察她的表情,大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希望能喚回她的神智。

  「來來來,告訴我,他是不是那個惹妳哭的人?」愛國捲起袖子,一副準備揍人的模樣。

  仁國揮拳,賞了四弟一顆爆栗。

  「小媽說過,不能動他一根寒毛!」

  「唉啊,小媽又不在這裡,我偷偷揍他不行嗎?」他揉著腦袋怪叫著,就是看這個相貌斯文的男人不順眼。

  幾個小時之前,凌雲闖進楊家,堅持要見娃娃一面。幾個大男人立刻猜到,他跟小妹這幾日的悶悶不樂脫不了關係,也沒問清來龍去脈,就揮舞著拳頭迎上前,是小媽及時開口,才阻止了一場大戰。

  在楊家男人的怒目瞪視中,小媽跟凌雲促膝長談,最後下了指示,要四兄弟送凌雲到海邊別墅,讓他跟娃娃當面談談。

  忠孝仁愛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凌雲過來,一瞧見小妹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再度確定了先前的猜測。

  室內有好半晌的時間,靜得只剩下娃娃愈來愈急促的呼吸。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大聲質問,漠視心裡的狂喜,反覆提醒自己,凌雲只是個騙子。他不是真正喜歡她,不是的──

  直到看見那張俊容,她才曉得自個兒有多麼思念他。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撲上去擁抱他。

  噢,她完蛋了,她居然對這個騙子動情了!

  「來找妳把話說清楚。」凌雲大步朝她走來,無懼於她兇惡的表情,金邊眼鏡後的黑眸裡跳躍著火焰,飢渴的吞噬著她的身影。

  「你又想來玩弄我?」娃娃怒叫一聲,起腳就是一個側踢。

  他早有準備,上半身向左微傾,用右手擋掉這一踢。「我說過了,我不是在玩弄妳!」

  「騙子!」她重心不變,隨即對他的側腹和頭部發動一記二段式旋踢。

  凌雲的反應靈敏,往後跳開,接連避開威力十足的兩次攻擊。

  她更是憤怒,放下左腳,旋身一記右後踢,沒想到這招最得意的必殺技,居然也被他輕易閃過。

  「你什麼時候練過拳法的?」

  「高中以前。」凌雲接下她的所有攻擊,小心的控制力道,沒有傷到她分毫。

  他小時候練過武術,卻只是用來強身健體,從未用來逞兇鬥狠,除了家人以及親近的好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手一流。

  這個隱瞞多年的秘密,卻讓娃娃怒吼一聲,氣惱得連連揮拳,使出更密集的攻擊。

  可惡!他明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狼,竟然瞞著她這麼多事,不但騙了她的吻、騙了她的身子,甚至還欺騙她,說喜歡她──

  熱氣湧進眼眶裡,她努力想把那些水霧眨掉,繼續揮拳,眼淚卻沿著粉頰,滴滴答答的掉下來,落在她的拳上、落在榻榻米上,也落在凌雲的身上。

  看見那些淚水,凌雲猛然一凜,高大的身軀陡然震動。他黑眸一黯,停下閃躲的腳步,甚至放開防衛的姿勢,用血肉之軀接下她的重拳。

  雷霆萬鈞的拳胡亂的落在他的肩上、胸上,他緊抿著唇,握緊雙手,既不迴避也不反抗,就這麼站在原地,任由她胡亂的打著。

  站在場邊的忠孝仁愛,全都看得冷汗直流,一反先前想揍凌雲的態度,反倒開始為他擔心,考慮是不是該先打電話叫救護車。

  娃娃一邊喘息一邊掉淚,打得雙手痠痛,指關節發疼,卻發現他不動如山,只是凝目望著她,眉宇間沒有半分戲謔,而是再認真不過的專注炙熱。

  「你幹麼不閃開?」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顫抖著。

  「我欺騙妳,的確是我的不對。要是這樣能夠讓妳出氣,妳就儘量打吧!」他柔聲說道,深深注視著她,單掌握住她停下的拳頭,又往胸膛上擱。

  這不公平!當他用那種表情注視她時,她就算是再憤怒、再鐵石心腸,只怕也下不了手。

  瞬間,她悲哀的知道,自己永遠打不倒這個男人。藏在她心裡的情愫,讓她根本捨不得痛下殺手。

  「滾開!」她哭叫著,想甩開他的手。

  「除非我死。」凌雲回答得很乾脆,順勢把她拉入懷中。

  那溫熱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她哭著掙扎,全身的力氣卻消失殆盡。她無力反抗,只能軟綿綿的靠在他的胸上。

  「你就不能夠放過我嗎?」她淚眼汪汪的問。

  「不能。」他溫柔又蠻橫的抱著她,下巴擱在她的小腦袋上,感受到她藏在內在的脆弱,只覺得一陣的心疼。「小胖,難道妳心裡沒有我嗎?」

  「沒有!」

  娃娃用力的搖頭,眼淚亂飛,就是不肯看他。只是小腦袋才晃了沒幾下,她的臉兒就被捧住,熱燙的薄唇蓋上她,吞嚥了她口是心非的回答。

  他用舌尖戳破她的謊言,先勾動著她輕顫的唇瓣,再輕啃著她的柔軟,誘哄她誠實的身子,只用幾秒的時間,就讓她忘了一切,伸出小手圈著他的頸,全心全意的回吻他。

  半晌之後,他才結束這個吻,拇指輕撫著她微腫的紅唇。

  「小胖,聽我說。」他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裡。「我想要妳、想娶妳、想跟妳共度一生,不然在倫敦那一晚,我不會誘惑妳對我為所欲為。」

  在某方面來說,他還是個老式的男人,有著老式的觀念,最親暱的男女歡愉,他這一生只想跟一個女人共享。

  她又哭出來了,抽抽噎噎的搥著他,力道卻輕了很多。

  「你在這裡──」

  「是的,我在這裡。」

  「那特展呢?」她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讓向剛去主持了。」就因為緊急調向剛去倫敦坐鎮,他才會延遲回國,讓彼此都多煎熬了數日。

  這簡單的回答,讓娃娃心裡陡然亮起一絲光亮。她知道凌雲的責任心有多重,工作就跟他的命一樣重要,如果他只是想玩弄她,就不會扔下特展,遠渡重洋的回來找她。

  這麼說來,凌雲是真的有一點點在乎她的嘍?甚至是像他所說的,是──是──是喜歡她的?

  其實,她心裡也清楚,自個兒已經愛上他,但是她還是好忐忑,沒有勇氣去確認,就怕自己又要從天堂摔進地獄。

  在無敵強悍的外表下,她的心其實敏感細緻,甚至是懦弱自卑的──

  「小胖,我喜歡妳。」凌雲嘆了一口氣,吻著她的髮,看出她的動搖與膽怯。

  「不,不只是喜歡,我愛妳。」他不再隱瞞她任何事情,真心誠意的告白。

  淚水湧進眼眶,她低下頭,克制著不去看他,怕看他一眼,就會掉下示弱的眼淚。

  低沈溫柔的聲音,在她腦袋上方響起。

  「妳不相信我會喜歡妳、會愛上妳嗎?」

  「你愛我什麼地方?」她反問。

  「妳的全部。」他再度捧起那張小臉,強迫她看著她,不允許她躲避,那眼神嚴肅卻也溫柔。「妳的嬌柔、妳的粗魯、妳的可愛、妳醒時的模樣、睡時的姿態──」

  全部?!他愛她的「全部」?

  這句話帶著神奇的魔力,悄悄的流進她心裡的那個洞。她揪緊小手下的男性襯衫,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兒,表情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他眼裡看到的,是真實的、百分之百的她,而他非但沒有嚇跑,反倒還愛上她嗎?

  「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是在『福爾摩沙』見到我的時候?還是每天逼我加班的時候?或者是在我們去了英國以後?」她詳細的追問,心裡還有好多不相信,急著想要問出一切細節交叉佐證,證明他所言不虛。

  「可能是九年前。」凌雲苦笑著,看著那張驚喜交集的小臉。「我看過妳寫給阿一的那封信。」

  「你偷看我的信?」她愕然,順手賞給他一拳,懲罰他的惡劣,力道卻小小的,跟撫摸差不了多少。

  凌雲點點頭。

  當年妹妹凌瓏把信交給他,要他轉交,但他太瞭解張徹一對愛慕者的態度,這封情書要是交出去,肯定會被直接扔進垃圾桶。剛好,他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為了不浪費她的苦心,索性就拆開來欣賞。

  「當初,我才剛對妳感到興趣,妳就消失了,我甚至來不及告訴妳,妳信裡的用詞有多可愛。」他輕聲細語,又在她微張的唇上印下一吻。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記得那雙圓亮的眼兒,當初見到她時,她的眼裡蓄滿了淚,讓他看得很是心疼。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了,她的外貌或許改變了,但是那雙眼兒沒變。

  凌雲的回答,解開了娃娃的心結。如果一個男人不是對一個女人真心,怎麼會惦記了九年之久?

  一千萬朵玫瑰花,同時在她心頭綻放,她心上的那個大洞,瞬間都被填補了。她淚流滿面,低泣一聲,主動撲入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噓,別哭了。」他擁抱著她,把那張淚濕的小臉貼在胸膛上。

  「好──」

  「小胖,嫁給我。」

  「好──」

  「我們明天就去公證結婚。」

  「好──」

  直到兩人誤會冰釋、互訴情衷後,在一旁看戲看得目瞪口呆的忠孝仁愛,才有機會舉手發問。

  「為所欲為?」楊孝國舉起手,很禮貌的開口發問。「我可以請問一下,那是什麼意思?」

  「她把我吃了。」凌雲又吻吻她的頭髮,才轉頭看向四個大舅子,非常乾脆的承認。

  四個大男人瞪大眼睛,紛紛怪叫出聲。

  「這傢伙要當我們的妹婿耶!」

  「難怪小媽不許我們動他。」

  愛國更是一臉崇拜,頻頻拱手。

  「啊,值得佩服、值得佩服。」這個男人居然有本事把小妹拐上手呢!那不是跟「馴獸」差不多嗎?

  「這下子妳不想嫁他都不行了,既然人都被吃了,爸媽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幾個哥哥交相插嘴,室內的浪漫氣氛一掃而空,反倒變得吵鬧不已。

  娃娃把臉埋在凌雲胸口,難得的覺得害羞不已。她張開嘴,正想叫哥哥們閉嘴滾蛋,卻突然發現,一個高大沈默的男人,始終冷著一張臉,不耐煩的站在一旁。

  「事情解決了吧?」張徹一冷冷的問,懶得看他們卿卿我我。

  「啊!」娃娃輕叫一聲,臉兒泛紅,直到這時才發現他也在場。

  「我找他來當我們公證結婚的證人。」凌雲將那張紅潤潤的小臉轉回來,不讓她的視線有機會飄向一旁。「妳都要嫁給我了,不許再看著別的男人臉紅。」他認真的告訴她。

  「噢──」她垂下眼兒,揉著他胸膛上被淚水浸濕的布料。「這只是習慣動作,就像是看到偶像明星,也會忍不住興奮尖叫──」

  她還沒能解釋清楚,一聲轟然巨響卻震動了整棟屋子,一輛吉普車居然撞開牆壁,筆直的衝了進來。

  幾個人的運動神經本就高人一等,遇上這種突發狀況,全都在瞬間反應過來,俐落的跳出敞開的落地窗,及時從練習場退至臨海的庭院。

  吉普車撞進屋內,陡然煞車停住,兩個男人連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掏出機關槍,朝著眾人就是一陣掃射。

  看來還真的被她說中了,那個捲款潛逃的「沙哈」公司的負責人,沒有因為特展開幕而死心,而是砸下更多鈔票,改為聘僱殺手,一路追到這裡來,就是要置凌雲於死地。

  娃娃動作奇快,回身撲向凌雲與張徹一。

  「小心,快趴下!」她大聲警告著,雙掌一推,先將兩人推出視線,再就地一個翻滾,躲開了掃射,迅速找到庭院裡的假山大石當掩護。

  忠孝仁愛四兄弟搶攻上去,不讓兩個殺手有回身掃射的機會,兩人一組的撲上前,迅速搶下了武器,將他們扯下車來,跟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兩個不知好歹的笨蛋,竟敢到楊家來作怪,簡直就是找死!」

  「靠!老子上禮拜才剛換了新的榻榻米,你們竟然敢把車子開上來!」

  「啊,我的蘭花,媽的!我花了兩年半才養出這一盆,兩年半耶!你一槍就給我毀了!」

  娃娃躲在假山後頭,看見危機已過,立刻火冒三丈的衝過來,大喝一聲。

  「統統給我讓開!」

  被扁得不成人形的兩個殺手,還沒能搞清楚四隻猛獅為何停手,一陣更加猛烈的拳腳和咒罵就連環直擊而來。

  「混蛋,你們哪天不好挑,竟然挑這天來搞破壞?他正在跟我求婚吶!」娃娃下腳狠毒,專挑男人兩腿間的重點部位踹。

  忠孝仁愛四人眼見小妹如此兇殘,全都瑟瑟顫抖,忍不住伸手護住自身的要害。

  「夠了,小胖,他們都昏了,再踹要出人命了。」愛國實在看不下去了。

  「不准叫我小胖!」

  娃娃抬頭一吼,用力再踹下一腳。

  「呃,好好好,」他連忙改口。「娃娃,妳就饒他們一命吧!」

  嗚嗚,差別待遇啦,那個斯文男人叫她小胖,就不見她有半點反抗──咦,等等,那個斯文男人怎麼不見呢?

  「怪了,那兩個男人呢?」仁國也發現不對勁。

  娃娃這才停下動作,回頭一看,果然身後空無一人,凌雲跟張徹一早已不見蹤影。

  她腦海裡的記憶迅速倒帶,只記得在千鈞一髮之際,自己用盡全力的將他們推倒──

  慘了!

  庭院的後方,根本是一片汪洋大海啊!

  她慌張的衝過去,趴在草坪邊緣探頭探腦,果然看見那兩個被她推落下海的男人,正在一片碧波中浮沈著。

  只遲疑了一秒,她就縱身躍下海中,如海中蛟龍般游向那個快滅頂的男人。

  海水冰冷,她迅速破浪前進,來到男人身後,從後方圈住他,攬住他沈重的身軀,艱難的爬回岸上,然後讓他平躺下來。

  男人上岸後依然昏迷不醒,她想也沒想,伸出雙手擱在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的按壓,直接對他施行心肺復甦術。只是,這一連串流暢的動作,卻在她俯下小臉,準備施以人工呼吸時,陡然停頓下來。

  面對張徹一那張黝黑的臉龐,她跪在自個兒的腳跟上,愣愣的看著他發呆。

  這一次,她有最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去「染指」張徹一,但是她心裡卻沒有任何慾望,壓根兒不想去吻他,甚至就連急救的必要接觸,都讓她遲疑不已。

  娃娃終於明白,她的心老早被另外一個男人佔領,那個男人愛著她的粗魯、愛著她的嬌柔、愛著她的力大無窮、愛著她的全部。

  還好自己的「追夫」計劃沒有成功,要是張徹一真的被她「拐」到,願意娶她為妻,那肯定將是一場災難,她會永遠失去真實的自己──

  一隻長臂伸來,攔腰將她撈起來。

  「啊!」娃娃低叫一聲,正想偎進那熟悉的胸膛中,回身一看,卻發現凌雲臉色鐵青,黑眸裡跳燃著熊熊怒火。

  「妳想做什麼?」他咬牙切齒的問,冷靜的細胞,在看見她攬住張徹一往岸上游的瞬間,全都咻咻咻的消失不見了。

  「呃,替他做人工呼吸──」

  「不、需、要!」凌雲妒火中燒,斯文盡失,抬腳就朝張徹一厚實的胸膛踩了兩腳。

  昏迷中的男人,猛然嗆咳起來,吐出了海水,在好友的粗暴對待下清醒過來。

  凌雲瞧都不瞧他一眼,逕自把娃娃拖到一旁,雙手啪的一聲,拍住她小腦袋兩側的牆壁,用高大的身軀把她困在牆角。

  「你、你怎麼了?」她瞪大了眼,仰起小臉望著他。

  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東西,但是眼前的凌雲可是真的嚇到她了。

  「妳!妳居然先救張徹一?!」他的表情近乎野蠻,黑眸閃亮得像是地獄裡的火炬,一手箝著她的下巴,一手緊握著她的腰側,怒不可遏的破口大罵。

  「我──我我我我我──那那那──那是因為──」她眨著烏溜溜的大眼,被他難得的戾色嚇著,連話也說不好。「他他他他──他不會游泳啊──」

  剛剛在岸邊,她一眼就看見,凌雲在海裡也是身手俐落,張徹一卻載浮載沈,幾乎快要滅頂,她見義勇為的本能接管一切,想也不想的就跳下去,搶著把快溺死的張徹一拖上岸。

  尖銳的抽氣聲響起,凌雲緊瞇起眼睛,看著眼前那張無措的小臉。

  雖然他知道她說的沒錯,也曉得她的心是屬於他的。但是他的理智上能接受,情感上卻受不了,一看見她觸摸張徹一,他就嫉妒得快要瘋狂。

  看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他不能等到明天,必須立刻扛著她去法院,馬上立刻娶她為妻。

  見他滿臉的惱怒,娃娃不知道為何,心裡泛過一絲甜甜暖暖的熱流。她瞧著那張鐵青的俊臉,心中靈光乍現,不由得睜大了眼,紅唇上揚,笑得像隻剛吞了一碗奶油的小貓。

  「妳笑什麼?」

  「吃醋。」她甜笑著,軟軟的偎進他懷裡,確定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你在吃醋,對不對?」

  「對,我吃醋!」他坦白的承認,俯身就封住那張紅唇,把她吻得透不過氣來。

  幾分鐘之後,當凌雲稍微離開她的唇,讓她能夠喘息時,她已經暈頭轉向,只能軟綿綿的倒在他懷裡。

  「下次記得先救我,知道嗎?」他抵著她的額頭,深情的注視著那雙矇矓的眼兒。

  「好。」娃娃攬著他的肩頭,再把他拉下來,不許他離開太久。「再吻我。」她要求著,用紅唇廝磨著他的薄唇。

  凌雲勾起嘴角,重新吻上她的水漾紅唇,順從她的索吻要求。

  海風吹啊吹,身旁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她卻根本不想理會,只是專心的窩在他懷裡,用他所教過她的所有方式,熱情洋溢的吻著他。

  她要好好的、好好的吻他,用這個吻彌補這幾日來的相思煎熬。然後,等到這個吻結束,她就要帶著他回家,正式介紹給爸媽──

  她要告訴小媽,她已經找到今生真正的摯愛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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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註:

  1.有關向榮與歐陽欣欣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05《欣欣向榮》。

  2.有關向剛與凌瓏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21《裙襬搖搖》。

  3.有關張徹一與向紀書眉的愛情故事,請看采花系列248《相思飯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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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爾摩沙」系列                     典心

  今年的夏天是出奇的熱!

  新聞上報導,歐洲慘遭熱浪席捲,那些生長在溫帶、寒帶國家,春夏秋冬都習慣穿著大衣走來走去的外國人,全都被熱得汗流浹背,英國的電視上,還出現史上第一支促銷電風扇的廣告。

  啊,原來,英國人以前沒看過電風扇嗎?

  真好奇耶,那麼,他們也沒看過大同寶寶嘍?

  炎炎夏日,阿心仔也在家裡滾來滾去,汲取地板上的冰涼,熨暖了一區的磁磚,就以蠕動的方式往下一區前進。等家中的地磚,都被溫得熱熱的,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躺的時候,胖鯨魚只能拿出游泳圈、牽出腳踏車,直奔最近的游泳池。

  游泳池裡人滿為患,胖鯨魚找啊找,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小塊水域,可以下水游泳。只是,才剛撲通跳進去,浸不到十秒鐘,阿心仔立刻就哭著爬起來了──

  你們知道嗎,游泳池裡的水,居然是溫的!

  冰涼的池水,老早被太陽的溫度燒得燙燙的,泡在裡頭,就跟洗熱水澡一樣,不但不能消暑,反倒只是被逼出一身汗,肥肥的鯨魚肉馬上被燙成三分熟。

  嗚嗚,這實在太悲慘了,難道天地之大,就沒有胖鯨魚容身納涼之處?

  為了消暑,胖鯨魚撥通電話,厚著臉皮找上珍珠丸。說起這位朋友,家境富裕,不但吃香喝辣,穿戴都是名牌。最讓胖鯨魚「哈」得快流口水的,是她家裡還有一個私人游泳池。

  想想看,私人的游泳池耶!可以自己獨佔一整個游泳池,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更享受的嗎?

  經過一番哈啦後,阿心仔很「委婉」的請問,可不可以去「參觀」她家的游泳池。

  「妳想游泳啊?」珍珠丸問。

  「是啊是啊!」

  「好啊,歡迎妳來玩。」

  噢,珍珠丸啊珍珠丸,妳簡直是天使啊!

  獲得主人的同意後,胖鯨魚拿著游泳圈,以及三隻塑膠黃色小鴨,直衝珍珠丸的家。原本以為,可以在打完招呼後,就直接跳進游泳池玩水,哪裡知道,珍珠丸卻拿出一根刷子,微笑要胖鯨魚握住──然後,她居然要我拿著刷子,去清理游泳池裡那層厚厚的青苔!

  這個殘忍的打擊,讓胖鯨魚跌進失望的漩渦中。

  太惡劣了!妳這是詐欺啦!人家是要來游泳,不是要來作勞動服務的,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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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例,要來談談這本《無敵洋娃娃》。

  根據小辣椒的說法,先前那位一直維持著斯文形象,「看起來」像個標準好好先生的凌老闆,他才是真正最ㄍㄧㄥ的人!

  娃娃還會偶爾「破功」,他卻始終帶著溫柔的微笑欺騙世人,不但工於心計,而且ㄍㄧㄥ得比娃娃還厲害,所以他跟娃娃才是天生一對啊,嘿嘿。

  另外為了感謝舊雨新知的支持,這本《無敵洋娃娃》,隨書附贈精緻的信箋書,為了與先前的《財神妻》筆記本區別,信箋書是以歐風為設計走向。狗屋出版社的周邊,總讓胖鯨魚愛不釋手,相信這次的贈品,仍舊會讓讀者們滿意的。

  當初,胖鯨魚曾把書名跟內容,高興的告訴大姊大大(前輩中的前輩、美女中的美女,提及名字需空一格),她建議乾脆再來寫一本《無敵鐵金剛》。

  鐵金剛?那該要寫誰?難道是娃娃的那四位哥哥嗎?唔,這個嘛,請先讓我去多吃些美食,補充能量之後,再來好好考慮吧!

  對了,自從在《裙襬搖搖》裡現身後,娃娃就受到讀者們的熱烈期待,不少人好奇,大姊頭在這幾年之內,是怎麼從「雄壯威武」變得「纖細嬌小」的。

  其實啊,老話一句,這世界上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女人,如果下定決心,想要變得美麗,那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所以啦,各位女性同胞們,大家一起努力吧!

  不過,在此要特別告訴讀者們,想要減肥,唯有配合節食與運動,雙管齊下才可以收到效果,千萬不要藉助不明藥物,或是奇奇怪怪的偏方,最好是能夠配合營養師的指示,循序漸進的減下來。

  要是用錯方法,賠上健康,不但得不償失,也沒辦法美麗得「天下無敵」,更沒辦法在周年慶時,跟著其他娘子軍去搶折扣品了,對吧?

  記得,要漂亮得很健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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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時間,一直聽到有人追問,向柔的故事為啥突然蒸發了?

  耶,我本來也以為,今年之內就會寫到向家的掌上明珠,不過考慮過後,還是決定把她壓回箱底。阿心仔沒有說不寫啦,只是請各位讀者們稍微有點耐心,等到以後,胖鯨魚把她的故事想得完整一些時,再讓她出場吧!

  讀者們都很聰明,阿心仔只是在書中略提一筆,大夥兒就看得出她跟萬年留級生有一腿──呃,不,是有關連──這讓我很訝異呢!

  這個系列剛開始時,並沒有決定系列名,最初的念頭,只是想寫一個關於台灣中部小鎮的故事。系列名是後來,由讀者mint建議,乾脆就以「福爾摩沙」當作系列名,在此特別謝過。

  關於「福爾摩沙」這間公司,原本呢,只是想在《裙襬搖搖》裡點到為止,後來又忍不住手癢,才會愈寫愈龐大。

  「福爾摩沙」取材於某間公司,阿心仔把某些發展環節套入書中,不過基於劇情需要,已有大幅度更改,要是有讀者還能從蛛絲馬跡中,猜出「福爾摩沙」的原型,那胖鯨魚就太太太太太佩服了。

  至於這四個字,是當初荷蘭人發現台灣島時的讚嘆,翻譯過來,應該是「美麗之島」。

  全世界被荷蘭人稱為「福爾摩沙」的小島,據說為數不少(真不負責任啊!),只是胖鯨魚對這四個字,很是情有獨鍾,在這個系列裡,寫進不少左鄰右舍們的「豐功偉業」。曾有讀者,看完阿心仔的描述後,激動的表示,如果身旁真有這種熱情過頭的搞笑鄰居,絕對要連夜搬走,免得遭受「照顧」。

  唉,我實在很擔心,要是事情曝光,被鎮上的人發現,我拿他們來亂作文章,整個鎮上被我寫得好像沒有正常人,阿心仔的下場,絕對是被大夥兒兩人三腳的踹倒在地上。

  總之,熱情的鄰居們,會繼續熱情下去,至於他們會怎麼照顧向柔跟萬年留級生,就留到以後再細說分明了。

  最後呢,趁著這個機會預告一下,新系列即將登場,接下來要寫的,是古代的故事,系列名是【龍門客棧】。至於書名跟內容嘛,嘿嘿,請容胖鯨魚先賣個關子嘍!大家咕得掰啦!

  PS:這個「福爾摩沙」系列拖稿拖得很嚴重,每次都拖累不少人。唉,怎麼回事呢?每回都覺得很抱歉,但是每回也還是拖稿了。
轉聽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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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喜歡看典心的「福爾摩沙」系列~~
還好楊娃娃最後有發現真正愛的人是凌雲~~
大歡喜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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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好看呀~
結局都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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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楊娃娃只有外表像娃娃
居然可以一推把兩個大男人從院子推到海裡
太太太厲害了
不過更厲害的是凌雲
居然可以馴伏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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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的凌雲
居然這麼會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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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娃娃太搞笑了吧
彼岸花輕輕地隨風搖擺

我 站在岸邊等待妳的歸來

等待 吾所愛戀之人的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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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喜歡凌雲的腹黑
娃娃也好可愛喲!

[ 本帖最後由 vulxu1989 於 2010-4-21 19:3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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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好勁呀,一次過打低如此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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