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個月後
「媽!」
在飛機上猛然驚醒,十四歲的萬重天,臉色蒼白,有幾秒鐘的驚惶,但在空服員來到他面前之前,已然斂起。
「萬少爺,你要用餐了嗎?」
「我不想吃。」面無表情的說道,此刻他的心很亂,他不想任何人來打擾他。
即使來問了三回,三回皆被他冷然相對,盡職的空服員,仍是面帶著笑容離去。
朱家的「天舜集團」財力雄厚,富甲天下,短時間內便將十四歲的少爺順利送出國去留學,可見朱家的勢力之大。而且上級還交代好好照顧這位萬少爺,是以,就算碰再多釘子,空服員仍是極有耐心,一再來詢問。何況這位萬少爺,長得還挺俊俏的。
再說,朱家三個月前發生的大事,讓人忍不住對小少爺抱著同情之心。
坐在位子上,萬重天茫然低頭,心緒仍是一片紊亂。
三個月了,雖然隔了三個月,但那殘酷的打擊,猶如昨日才發生一般,歷歷在目。
他的父親和初戀情人相約殉情,兩人還穿著結婚禮服,別說他母親無法接受這事實,連他都覺得這對他而言太諷刺,他的父親竟然拋下了他這個資優兒子,選擇和情人一同共赴黃泉。
他一直認為,父親至少會為了他忍氣吞聲,雖然他向來就不諒解父親出軌的行為。
但,顯然他這個資優兒子在父親心目中,遠不如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如果父親的死,對他是種諷刺,那麼,母親的死,對他而言就是工種殘酷。
父親死在沙灘,母親堅持不出面,外公當然也不願意去丟老險,只好讓管家帶他這個唯一的兒子去認屍。
管家在當時就已經打電話向母親轉述現場的畫面,想當然爾,母親一定氣得又把家裡客廳轟炸一番。
她堅持要管家把父親的遺體運回家,因為她堅持她的丈夫要死也得死在自己家裡、自己的床上,而不是跟別的女人一起死在沙灘上。
她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幫丈夫換上一套更合適的衣服,不准任何人進入她的房裡,鎖上房門,一個鐘頭、兩個鐘頭、三個鐘頭、四個鐘頭……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他心頭竟然有些發慌,找來鑰匙進入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他一直認為母親把門鎖上,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鞭屍。把她心頭的怒、心頭的恨,全發洩在背棄她的丈夫身上,然後,幫丈夫換上一套「合適」的衣服,讓所有人看不到他身上的傷,接著,她會若無其事的走出來,如果有要好的朋友上門來關切慰問,她或許會考慮掉幾滴眼淚,以示傷心。
他覺得母親最不會做的事,就是自殺,她愛自己勝過愛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他這個兒子,她還愛她掌管的天舜集團旗下三家子公司董事長的職位,還有她朱芳怡在商界第一女強人的頭銜。
也許連外公都覺得他的女兒絕不可能自殺,所以時間愈拖愈久,久到無法挽回一個女強人的性命。
當他們進入房裡時,原本穿在父親身上的西裝外套和長褲,被剪得破爛不堪,丟棄在地上,而床上的情景……
倏地結束這段回憶,如果時間可以倒回,他寧願他沒有見到死在床上的雙親最後一面。
那慘不忍睹的情景,至今仍令他夜夜惡夢連連。
如果不是那個叫作彭洛琳的女人來糾纏他父親,如果那女人的丈夫和女兒,沒有放任他們的妻子、母親,在外為所欲為,那麼,他的世界至少還是完整的。
他依稀還記得那日在沙灘,聽見那女孩說的話--媽媽,你起來,如果你嫁給別人才會快樂,我和爸爸……我們……我們都會……會祝福你的。
「哼!」
他痛恨聽到這句話,偏偏這句話像上了強力膠一樣,粘在他心頭,怎麼也甩不掉。他愈是恨,說這句話的小女孩聲音,就愈清晰。
飛機緩緩地降落,他的心也跟著一直往下沉。
「少爺到家了。」
幫忙提行李的傭人嚷高聲調,告知所有人。
這是一座位於郊區的幽秘莊園,莊園內所有的仿古建築,是萬重天再熟悉不過的,因為他是在這裡長大的。
進人大廳,他僅存的親人早在廳裡等候他多時。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他向來稱外公、外婆為爺爺、奶奶,除了姓氏之外,他無疑是道道地地的朱家人。
他在朱家長大,遵循的是朱家的家規,將來也是朱家的繼承人。
「重天,我的乖孫子,讓奶奶好好看看你。」一派雍容華貴的朱陳芳,起身,急急走到孫子面前,仰首看著孫子之際,兩行心疼的淚水倏地滑落。
「重天,你又長高了,可是瘦了些,是不是國外的食物,你吃不習慣?」
「奶奶,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摟著外婆的肩膀,伸手幫外婆擦淚時,萬重天的心僵凝了一下。
他母親長得像外婆,看到外婆仿如看到母親年老後的模樣。
他一直以為,他只需要一對完美的雙親,用來。裝飾。他有一個幸福美滿家庭的假象,但真正失去後,他才知道,再怎麼說,他都還是個孩子,他和一般人一樣,都渴望有母親疼愛,雖然他的母親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他。
失去父親,他可以無動於哀,因為他還有母親可以依靠,但連母親都棄他而去,這對他的打擊太大,他也才驚覺,其實一直以來,他都依賴著母親,因為母親可以幫他做到任何他想要的假象。
「重天,來,過來爺爺這邊。」
走到爺爺面前,萬重天定睛一看,年近六十的爺爺,向來在商場上威風八面、叱吒風雲,但他母親的死,爺爺顯然也遭受很大的打擊,整個人看上去,比三個月前老了許多,威厲的銳利光芒已不復見,只殘存滿眼的落寞。
「爺爺。」
「重天……唉。」看了孫子一眼,朱舜重重的喟歎一聲。「在美國唸書還習慣嗎?」
萬重天點點頭。「爺爺,我很習慣,請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如果有什麼不適應的,一定要跟爺爺說。」
「我會的,爺爺。。
「從今以後,你就搬回這裡來住,你的東西,我已經讓朱清派人去搬過來了。」
「爺爺……」
萬重天想反駁爺爺好心的安排,卻聽見門外傳來小女生低微的哭聲。
輕皺著眉頭,他看了爺爺一眼,再把視線移向管家朱清。
「清叔,誰在外面哭?」
「是……」面對小少爺的詢問,朱清囁嚅著,視線移向老爺於身上,似在請示。
「那是我剛收養的……一個小孫女。」朱舜說著,又歎了聲。
「小孫女!?」
滿心納悶的萬重天,望向坐在另一頭的奶奶,奶奶的表情顯得有些不悅,似乎對爺爺收養的小孫女頗有意見。
「爺爺,我可以見見她嗎?」
對於孫子的要求,朱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朱清,叫蓮嫂帶她進來。」
「是,老爺。」
朱清去了又回,身後跟了一個婦人和一個還在啜泣的小女孩。
萬重天一眼就認出那小女孩就是他父親初戀情人的女兒,眼一瞪,心一怒,他厲喝著:「出去!」
滿腹怨恨的厲吼聲,別說小小年紀的承亮竹被嚇到了,就連帶人進來的蓮嫂,也嚇傻得停住,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該帶著人離開。
被一道厲喝聲嚇到,原本還在幽咽低泣的承亮竹,嚇得哭聲都停了,一抬眼,看到萬重天,她陡地想起,三個月前,她和父親到海邊認屍時,曾見過他,當時,他也如同現在一般,怒恨的瞪著她。
她大概猜得到他是誰了,方纔她在外邊,聽見傭人喊「少爺到家了」,他一定就是小少爺。
「馬上給我出去!」萬重天走近,怒指著她,再度厲喝。
一團怒焰逼近,承亮竹嚇得縮到蓮嫂身後躲著,害怕得又哭了起來。
「重天。」
回過頭,萬重天滿心不懂與不諒解,怒氣高漲的大吼著:「爺爺,你為什麼要收養她?」
他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回和爺爺這麼大聲說話。
似乎早猜測到孫子會有這般反應,朱舜並不以為意,頓了下,他道:「她父親剛死,她沒有任何親戚可以依靠。」
聽完爺爺的話,萬重天倏地回過頭,再度瞪向嚇縮在蓮嫂身後哭泣的承亮竹,
「她父親死了,那是報應!」
「重天,我不准你說這種話!」
「為什麼你要收養她?」萬重天百般不理解。
「我自有我的理由。」
「爺爺,你應該知道她母親……」
「我知道。」朱舜適時截斷孫子想說的話。
看著爺爺堅定的神情,萬重天雖然還不懂爺爺的想法,但他知道爺爺收養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孩的心意堅定。
「重天;」朱陳芳拉著孫子的手,試著想安撫他。
「奶奶,連你也贊成收養她?」
「我……」望向那個還在啜泣的小女孩,朱陳芳不悅的神色中,挾帶著一絲無奈。
「我沒有辦法接受她!」萬重天怒咆著。
萬萬料想不到,連奶奶都贊成收養她,一時間無法接受這事實的萬重天,氣憤的奪門而出之前,挾帶著兩團怒火的黑眸,惡狠狠地瞪了還在抽泣的承亮竹一眼。
原本就害怕的承亮竹,讓他一瞪,整個人都貼在蓮嫂背後了。
「重天!」
「重天。」
「少爺。」
「朱清,快跟去看看。」
「是,老爺。」
在鋪著紫檀木地板的佛堂裡,朱陳芳雙膝一屈,抵在跪墊上,伏首,泣不成聲。
「好了,就算你流再多的眼淚,芳怡……也不會再活過來。」
一路進佛堂裡,見到妻子又在哭,朱舜重重的歎了一聲,蹲下身,盤坐在蒲團上。
「都是你!如果你能把萬漢民那個沒良心的給牢牢的壓住,我們的女兒也……也不用吃這麼多苦,最後還陪著那沒良心的一起死!」抬首,朱陳芳抹著老滑控訴著。
「你還想著要壓誰!我壓得他還不夠嗎?他今天會選擇一死,也是被你們母女給逼的。」
朱陳芳埋怨的看著丈夫,丈夫的指責,痛進她的心。「我們朱家對他還不夠好嗎?難不成要眼睜睜的看他去和初戀情人幽會,我們都別管?」
不想和妻子再爭辯這話題,反正再說什麼,都已枉然。
低著頭,朱舜重重的喟歎一聲。
「如果當初你和芳怡不做那件事,逼得漢民不得不娶芳怡,也許……也許今天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陳年的罪事經丈夫一提,朱陳芳啞口無言之餘,又淚流滿面。
「我做的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我讓他進朱家來享榮華富貴,讓他在商場上的地位提升,他不是沒有獲利的。而且這些年,我不是已經吃齋念佛,默默地在為當年的事贖罪嗎?。說及此,朱陳芳又哭得更傷心。「菩薩怎麼還不諒解,讓我的芳怡就這麼……這麼死了。」
妻子的哭喊,讓朱舜的心又揪擰。
女兒的死,朱舜至今仍是倍感傷痛,他萬萬料想不到向來堅強不服輸的女兒,會走上絕路,一句話也沒留給他這個老父親。
芳怡是他捧在手心裡呵護的明珠,他從來不以只有一個女兒感到遺憾,因為他知道芳怡長大後,一定是一個不輸給男人的女強人,事實也證明他這個父親的眼光沒錯,芳怡經營公司的能力,一點也不輸給他這個父親。
但是,再怎麼精明的女強人,遇到情關,仍是不免跌了一跤。
當初萬漢民一路從公司的基層幹部,一直升任到總經理這職位,他和女兒的眼光一致,極為讚賞這個處事謹慎認真的年輕人。在知道他是個則乙,沒有任何家世背景之後,經過女兒首肯,他有意招萬漢民為女婿,但私下談過之後,才知道萬漢民早有一個和他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女朋友。
他也曾要萬漢民考慮放棄他的女朋友,但萬漢民堅定的告訴過他,他絕不會放棄他的女友。
他最後是專重了萬漢民的選擇,也沒再逼迫他,但他沒料到女兒已愛萬漢民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說非萬漢民不嫁。
更令他沒料到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兒為了逼萬漢民進朱家,竟聯手設了個計謀,利誘當初萬漢民力薦的一位助理,盜用總經理的印章掏空公款,之後逃逸無蹤,再把所有的罪過推到萬漢民身上。
「一步錯,步步錯。」朱舜搖搖頭,蹙眉長歎。
當初他正在拓展其他事業,女兒扣胸口保證,子公司公款被掏空一事,她可以處理,要他放心把事情交給她去辦。
他當然是相信女兒的能力,女兒慷概擔承這責任,他還讚賞她有未采天舜集團接班人的氣魄,孰料,她竟是以此事逼迫萬漢民入贅朱家。
怪只怪當初他知道真相時,隔天就要舉行婚禮,他因為怕丟了面子,所以沒阻止這樁荒謬的婚事。
婚後,萬漢民和芳怡雖然稱不上恩愛,但至少日子過得這算平和,偶爾萬漢民忍不住去探視以前女友的近況,芳怡知道後會發飆,還是得由他出面調和。
萬漢民是極為尊重他這個丈人的,他也挺維護這個強求來的女婿,雖然萬漢民算是入贅來朱家的,但他還是作主,讓他們第一個孩子跟著他姓萬,給他在商場上留點尊嚴,也算是補償他。
「老天爺真是捉弄人……」朱陳芳哭著說道,「當初我以為那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結婚後,從此兩方就可以圓滿了,誰知道……誰知道當初那個助理不守信用,說什麼他過了五、六年被良心苛責的日子,再也受不了,特地回台灣采找萬漢民,把事情全盤托出。」
朱陳芳說得激動:「那個沒腦子的,他怎麼不想想他把當年的事說出,害得兩個家庭破碎,他的良心就會好過嗎?」
「別再說了!」想到女兒真的死了,朱舜哀傷不已。「責怪誰都沒用,不管誰對誰鍺,孩子總是無辜的,現在那女人的丈夫也死了,我想,也許是菩薩覺得我們彌補得還不夠,給了我們這個機會收養她的女兒,化解這一團糾結的恩怨……我可不希望他們大人的恩怨,連累到孩子。」
收起了淚水,朱陳芳苦瞅瞅地道:「你要收養那女孩我不反對,可是,你也看到重天的反應了。別說重天不知情不諒解,即使是我懷著補償心理想收養她,但是一想到我們芳怡的死,她母親也得負一半責任,我……我這口氣就嚥不下。」
瞥了妻子一眼,不想再提會讓他們更傷心的往事,朱舜正色道:「我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件事。既然重天反對我們收養她,那就看看有沒有好心人家願意收養她,私底下我們再給一筆錢。」
對丈夫的提議,朱陳芳沒有意見。「這樣也好,免得留她在家裡,我看得心煩,重天也不高興。我們就剩重天這孩子,我可不要他有……有什麼意外。」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重天好端端的。」朱舜緩緩地站起身來。「那孩子跑回家去了,我叫朱清把他叫回來,把這事跟他說清楚。」
「他跑回那兒做什麼?那個家……」想到女兒死在床上的景象,朱陳芳又淒慘悲咽地哭了起來。
朱舜見狀歎了一聲,沒說什麼,轉頭靜靜走出佛堂。
「你要留下她?你……不反對?」朱舜納悶的看著出奇冷靜的孫子。
眼前面無表情的孫子,和幾個鐘頭前激烈反駁他收養承亮竹的憤恨模樣,判若兩人。
「重天,我和你爺爺商量過了,我們會把她送走……幫她找一個願意收養她的好家庭……」朱陳芳心想,這孩子大概只是想順他爺爺的意思,才會說要留下那小女孩。
「不用把她送走,讓她留下來。」萬重天眼神冷然,再次重申。
「既然你不反對,那……」
「我要收養她。」萬重天堅定地道。
聞言,朱舜一語不發的看著孫子。重天遺傳了他母親不服輸、永遠想把別人踩在腳底下的特質,那是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因為天舜集團的接班人,非得有這等過人的氣勢不可。
只是,他現在看到孫子這樣的表情,心裡頭漾滿的卻只有擔心。
「重天,你要收養她?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朱陳芳壓根不懂孫子在想些什麼,
「我的意思是,只要我人在台灣,她都得跟著我。」
朱陳芳還是不懂孫子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好,你說什麼都好,反正都住這兒,你不想看到她都難!」
「奶奶,我不住這兒,我要回家裡住。」
「重天,我不答應你回那裡去住。」朱舜頭一個反對。
「我也……也不贊成。」忍住傷心淚水,朱陳芳也持反對票。「那地方不能去住,你爺爺這打算過些日子請工人把房子拆了。」
「爺爺,請你不要讓人把房子拆掉,那是我的家。」萬重天顯得有些激動。
「你的家在這裡!那房子……怨氣太重。」
「如果爺爺堅持要把房子拆除,那我明天立刻回美國,一輩子都不回來。」
「你!」
「好好好,不拆,我不會讓你爺爺把房子拆掉的。」朱陳芳在丈夫和孫子之間打圓場。「既然重天想回那裡去,那就隨他吧,就算那房子有怨氣,那也是芳怡的怨,我就不信芳怡會怨重天、會害重天。」
朱舜頹喪的坐在椅子上,他真的覺得自己老了,連一個才十四歲的孫子他都鬥不過了。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他自己知道,他也和妻子一樣,害怕唯一的孫子會離開他。
「你想怎樣都好,但你別傷害亮竹,她也和你一樣……總之,她是無辜的。」
萬重天冷著一張臉,沒有回應爺爺的話。
她是不是無辜的,他比誰都懂得去判斷。
第三章
誰說她是無辜的!
一踏進人人聞之色變的鬼屋,萬重天眼一瞥,怒瞪著尾隨在他身後進屋采的承亮竹。
短短的三個月內,這幢屋子從人人稱羨的億萬豪宅,盤身一變,變成人人間之喪膽的鬼屋。
「小少爺,你的房間一宣都有請人來整理,很乾淨的,你放心。」跟隨過來的管家朱清,因為是朱家的忠僕,跟隨朱舜和朱芳怡有好長一段時間,儼然是自家人,是以,外人口中繪聲繪影訛傳的鬼屋,他並不顯得害怕。「嗯,蓮嫂,你帶亮竹到客房去吧,她年紀小,你跟她睡一間房,免得她……會害怕。」
對於管家的交代,蓮嫂猛點頭。
她一直都是在朱家當傭人伺候老夫人的,和大小姐鮮少接觸,來到這兒,她心裡其實有些毛毛的呢!「好、好,我知道。」握緊承亮竹的手,蓮嫂提著行李就要往樓上走,
「等等!」
「小少爺,你有什麼吩咐?」
「蓮嫂,我想吃冰糖蓮子,麻煩你現在去幫我弄。還有,清叔,我的東西都運過來了嗎?」
「小少爺,你的東西馬上就會運到,等會兒我……」
「清叔,我希望兩個鐘頭後,我要睡覺之前,我的所有東西,都能回歸原位,麻煩你再跑一道,不要漏掉我的任何一樣東西。」
朱清臆測到少主子的用意,心中有些發麻。
「是的,小少爺。那,我帶她一起回去,免得她在這裡啼哭,吵得小少爺心煩。」
朱清伸手去拉一直躲在蓮嫂身後的承亮竹,想帶她一起走,未料,萬重天快他一步把人給用力拉了過去。
「我說過,只要我人在台灣,我走到哪裡,她都得跟著。」縮著肩,一臉駭然的承亮竹,萬重天冷然地道:「她若啼哭,我自有辦法對付她,你不用擔心。」
朱清和蓮嫂面面相覷。小少爺比老爺和大小姐更顯得盛氣凌人,威厲的眼神,連他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老僕,都懼怕三分。
朱清一個點頭,示意蓮嫂先去準備做冰糖蓮子的材料。
「小少爺,那,我先回去了。」
「嗯。」
朱清離開後,萬重天用力放開承亮竹的手,睨瞪了她一眼。
「跟我上來!」
承亮竹兩眼寫滿駭意,驚惶的看著他。她怕他,很怕、很怕他,他看她的時候,銳利的眼神大都充滿了恨意,像恨不得拿刀殺了她一般。
她怕他,他的命令,她不敢不從……一步步地拾階而上,他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前等她,她不敢遲疑,但每走上一個台階,離他更近一步,她的雙腳就忍不住打顫,一顆心忐忑不安地--
開門、關門、鎖門--他的動作快得令她駭怕。
巨大的關門聲,讓承亮竹嚇縮到衣櫃旁,圓圓的雙眼,驚駭的看著他。 「過來!」
他的第一聲她沒回應,第二聲,他怒咆著。
「我叫你過來!」
在他的怒吼聲中,她三步並作兩步,像個小媳婦一樣,急急的走到他身後。
萬重天盯著眼前的雙人床看了許久,雙親死在床上的情景,彷彿清晰的浮現眼前。
默不作聲地盯著床看,片刻後,他回過頭,兩眼充滿恨意的瞪著她。
「你知不知道這是誰的房間?」
兩手緊抓著衣角,兩條髮辮甩了甩,她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只能以搖頭來表示。
「這是我爸媽的房間,這是我爸媽睡酌床……」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近床邊,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我媽就是死在這張床上的。」
聞盲,才十歲的承亮竹嚇哭了,想躲得遠遠地,手臂卻被他緊緊地抓住。
他拉她的手去摸床。「我媽死得很怨,她是被你媽逼死的。」
「不要,放開我,我不要摸床……媽,媽媽……」手一碰到床,亮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緊閉著眼,哭喊著。
「對,就是你媽害死我媽的!」
「不……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沒有……」把手縮成拳頭狀,她不要摸床,她不敢摸死人睡過的床。
「如果不是你媽來勾引我爸,和他相約一起死,我媽也不會跟著死!」
萬重天憤怒的吼著。「你知不知道我爸媽是怎麼死的?我告訴你……」
「不,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另一隻沒被他拉住的手,緊捂著耳朵,低著頭,兩眼緊閉,她寧願變成一隻鴕鳥,也不要聽他說「鬼故事」。
她很膽小的,她怕死人,她更怕鬼,除了她自己的爸媽之外,她怕所有的鬼,很怕、很怕。
嗚……嗚……嗚……
她愈顯得害怕,他愈想說給她聽。
「把手拿下來,不准你捂耳朵!」
她爽得沒聽見他的命令,他氣得索性自己動手拉下她的手。
「你媽以為她和我爸一起死,他們兩個就可以稱心如意的在一起了嗎?哼,她作夢!」萬重天對著她怒吼,指著床邊說:「我媽把我爸的屍體拉回來,我爸就躺在這邊……」
「啊--」她尖叫著,碰觸著床邊的兩腳急急一移,閃開那躺過屍體的床。
他仍拉著她,沒讓她躲得太遠。
「我爸身上穿的新郎裝,全被我媽給剪碎丟在地上,他們兩個穿上平常穿的睡衣一起睡在這床上,這代表我媽和我爸才是真正的夫妻,而你媽……她什麼都不是1她以為她穿上新娘子的衣服和我爸一起死在沙灘上,畫出一個代表愛的心形,撒上玫瑰花辦,這樣子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嗎?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你媽是一個笨女人,她天真的以為和我爸一起殉情,就可以結為夫妻了?哼,她是個笨蛋!」
「不,我媽媽不是笨蛋,她……她是……」
「她就是笨蛋!」萬重天怒紅了眼。「我還沒告訴你,我媽的死狀……」
「不要,我不要聽……」亮竹嚇得直搖頭。
才不管她要不要聽,他就是要說給她聽。
「我爸睡在這邊,我媽睡在另外一邊,知不知道我媽雙手拿著什麼?」他自顧自地說道:「我媽一手緊抓著纏在我爸脖子上的鎖鏈,另一隻手拿著一把鋒利的刀……」
縱使不想聽他說,但他說的一字一句,卻冷然清晰的灌人她耳膜內。
抬首,她駭然的看著他,呆怔著。
「我媽穿了一身大紅的睡衣,她用鐵鏈鎖在我爸的脖子上,是要我爸休想離開她,就算是死,她也要和我爸永遠在一起。」他的目光冷然得令人不寒而慄。「而她手中握著的那把刀,一定是死得不情願,想去找逼死她的那個女人算帳!」
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氣,亮竹駭然之餘,大哭了起來。
「不要……我媽媽她……她很可憐……你叫你媽媽不要殺我媽媽……我求求你……」一張小臉佈滿淚水,亮竹哭得像個淚人兒。「我媽媽她……她沒有害你媽媽……」
「我媽死了,我找不到她,沒辦法求她!」他冷眼怒瞪著跪在他腳跟前的小女孩。「除非你能叫你媽把我媽還給我!」
淚汪汪地看著他,她茫然的搖搖頭。「我找不到我媽媽……」
「那是你活該!」他一腳踢開她,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臉,他心頭的怒火更加旺盛。「如果你和你爸能夠好好管著你媽,不要讓她有機會來勾引我爸,今天我就不會沒有媽媽,你也不會死了媽媽,又死了爸爸。」
亮竹還是一臉茫然,她哪裡錯了?她不知道啊!「我……我有管著我媽媽,我叫她出門工作要小心……叫她要記得吃飯……還有……」她抽抽噎噎地道:「還有爸爸叫我跟媽媽說……說……要她過得幸福快樂……」
「她把她的幸福快樂蓋在我家的頂樓上,她有罪,而你和你爸就是共犯,你們家要的幸福快樂,是一種違章建築!白癡!你和你爸都是白癡!在你們鼓勵你媽勾引我爸的時候,你們有沒有想過,另一個家庭會因為你們的白癡行為而破碎!?」胸腔滾著怒火,他咆哮的嚴厲指控。
「我……我不知道……」淚水狂流,亮竹茫茫然地盤搖頭,喃喃地道:「對不起……對不起……」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因為死的不是我!」
他這麼說,她懂,她應該向他媽媽道歉。
轉過身,她面向床跪著磕頭。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請你不要拿刀子去殺我媽媽……」
縱使她磕頭如搗蒜,他依舊怒瞪著她,並不因她的道歉行為,就此放過她。
「你也是害死我媽的兇手之一,我媽一樣不會放過你!」
畢竟年紀還小,一聽他這麼說,她連頭都不敢抬,緩緩地爬到角落,蜷縮著身子,兩手掩著臉,害怕的猛哭著。
沒有再聽見他咄咄逼人的冷厲話語,但她卻又聽見了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換地拿開掩住臉的手,佈滿淚的眼裡看見的,是一片漆黑。
黑魅魅的房裡,顯然只剩她一個人。
「小……小少爺……」
摸黑找到房門,她扭著門鎖,怎麼也打不開門。
「救命,放我出去!」聲嘶力竭的哭喊,用力拍著門,但沒人理她,門始終緊鎮著。「嗚……我好怕……放我出去……」
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兩手貼著房門,纖弱的身子顫抖抖的滑下,蜷縮在門邊,嚎啕痛哭。
「爸爸……媽媽……亮竹好害怕、好害怕……你們在哪裡……爸爸……亮竹好怕、好怕……你快來救亮竹……」
「爸爸救我……媽媽……不……不是我媽媽……」
微弱的呼喊聲在她驚醒之前,截斷在那個可怕的夢魘中。
坐起身來,十八歲的承亮竹,拉著棉被,下顎抵在屈起併攏的雙膝上,兩手緊圈著雙腿,圈出她滿心的不安和慌張。
他,又要回來了!八年了,她住在朱家,一轉眼已過了八年。
八年來,他回台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一回,更是隔了兩年才又聽到他要回來的消息。
他是討厭看到她,才不回來的吧?
她很怕見到他,可是她又不希望他不回來。他不回來,爺爺和奶奶會傷心,這兩年來,爺爺和奶奶去了美國兩趟,是專程去看他過得好不好,但長途跋涉對年歲已大的爺爺和奶奶而言,太累了些。
她也想過要離開朱家,但爺爺堅決反對,爺爺對她的恩情,也是牽絆她至今離不開朱家的原因。
「亮竹,你起來了嗎?」門外,蓮嫂敲著門。
「嗯,我起來了。」
下了床,把棉被摺好,亮竹轉身去開門。
雖然名義上她是朱舜收養的孫女,但她從不以自己是孫小姐自居,沒上課的日子,她還會幫忙蓮嫂做家事。
「蓮嫂,早。」開了門,亮竹有禮貌的和蓮嫂問候。
「早。」蓮嫂笑吟吟的看著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亮竹。「亮竹,你愈來愈漂亮了,我想這一回小少爺回來看到你,一定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欺負你了。」
一聽到「欺負」兩個字,亮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從來就不怨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欺負行為,只是,她真的很怕他,他只消一個眼神,就會讓她怕得想找個殼躲起來。
見到亮竹臉上的惶恐表情,蓮嫂感到心疼不已。亮竹可憐又乖順,任何人見到她,都會想保護她,偏偏小少爺就對她恨得緊,她永遠忘不了亮竹剛進朱家時,被小少爺反鎖在大小姐房裡的事。
那晚亮竹哭得聲嘶力喝,她急忙上樓,卻被小少爺一個冷厲的眼神給打住,連朱管家都拿他沒轍,小少爺還不准他們通知老爺。可憐的亮竹,整整一個晚上都被關在那個充滿怨氣的房裡。
「蓮嫂,你今天這麼早就要出去買菜了?」見蓮嫂拉著菜籃車,亮竹問道:「要我跟你去嗎?」
「對啊,今天小少爺要回來,我要買很多菜,可是我又怕漏買了些什麼,又怕買多了提不動,想了想,這是叫你跟我一起去,你又可以幫我記要買些什麼,又可以幫我提菜……」
蓮嫂可不是欺負她心善,才說些好聽的話,騙她一起去幫忙提菜。
八年來,蓮嫂就像亮竹的媽媽一樣,學校有事,全是蓮嫂一個人去應對;蓮嫂早把亮竹當成自己女兒看待。
亮竹乖巧得讓人打從心底疼她,要不是老爺子早一步收養亮竹,蓮嫂可真恨不得亮竹來當她的女兒。
「蓮嫂,你等我五分鐘,我先刷牙洗臉,換好衣服,我就出來。」
「好,我在外面等你,快點喔!」蓮嫂忽地想起什麼似地,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老夫人今天可高興得不得了,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今天我們做什麼事,動作都要快一點,別掃了老夫人的興,」
「嗯,我知道。」
亮竹換好衣服,準備出門和蓮嫂去買菜時,朱陳芳正在花園裡督促著園丁把一字攤開的七盆觀葉盆景修剪出。歡迎小少爺回家:的字樣,一看到亮竹,她輕皺眉頭,喚了聲:「亮竹,你要去哪裡?」
提著菜籃的承亮竹,走到朱陳芳面前,乖順的問安:「奶奶,你早。我要和蓮嫂去買菜。」
朱陳芳瞥了蓮嫂一眼。「蓮嫂,你讓其他人跟你一起去,亮竹你……你到圖書館去看書。」
「可是,老夫人,今天小少爺要回來。」
「就是因為重天要回來,所以我不希望她待在家裡讓重天看了不高興!」
雖然懷抱著補償的心理收養亮竹,但是朱陳芳仍是無法真正接受亮竹成為朱家的養孫女,尤其重天又特別討厭亮竹,她這個當外婆的,可不希望孫子好不容易願意回來一趟,又讓亮竹惹得不高興。
對於奶奶的提議,亮竹沒有一句反駁,默然接受。
她想,奶奶的顧慮是對的,如果她暫時離開能讓他們一家人快樂,那她很願意效的。
「可是,這麼早,圖書館也還沒開……」
朱陳芳怒瞪了蓮嫂一眼。「反正哪裡可以去你就去,就是別待在家。」
「可是小少爺不是說過,只要他在台灣,亮竹就要……」
「蓮嫂,你還有時間在這裡囉嗦,小少爺就快回來了,還不快去買菜!」
「是,老夫人。」
「那,奶奶,我……我拿著書,到附近的公園去看書。」
「你不用向我報告,有多遠你就走多遠。」朱陳芳心繫著身後她別出心裁要園丁修剪的盆景,壓根不想管她要上哪兒去。「老魏,這盆『爺』字,我怎麼看就怎麼怪,你修剪一個禮拜弄出來的,就這個樣?再拿一盆來修剪,快呀,小少爺就要回來了。」
亮竹踅回房裡,拿了書出來,朱陳芳還在對修剪盆景的魏爺爺嚷嚷。
她本想和奶奶說一聲再走,但看奶奶還忙著,不想打擾奶奶、不想掃了奶奶的興,拿著書,她靜悄悄地離開--
在公園的角落裡找到一個位於坐下,承亮竹專心的看著書。
從國中到現在讀高二,她沒有上補習班,學校一下課她就回爺爺家讀書,把老師教過的,溫習一遍。功課做完後,她就寫每天固定寫的五份不同版本的考卷。清晨五點她就起床,預習老師還未教的課程。
她的課業成績,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
她並不覺得自己有特別努力,但她很感謝爺爺給她一個好環境,她不愁吃穿、不愁住,住在朱家,她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她唯一該做的工作就是讀書,這項工作,她勝任得很愉快。
揉揉有些酸痛的脖子,看著手腕上的表,這才驚覺她已經在這裡坐了足足兩個鐘頭。
抹去額上沁出的薄汗,她起身準備走到離這兒有五公里遠的圖書館去。
早上出門時,她忘了拿零錢包,身上連買一瓶飲料解渴的錢都沒有,更遑論有錢搭公車。她不敢回去,怕奶奶看到她又踅回不高興;更怕……更怕他提早回到家。
這個時候,他搭的飛機到了嗎?他人還在機場,還是已搭車上高速公路,或者是已繹到家了?她很怕他,這一點是無疑的,可是,她更擔心他的安危,她希望無論他身在何處,都能平平安安的,她承受不起他有任何的意外。
他們一家人欠萬家的,她這一輩子都還不了,所以她每天都求神明保佑他平安。
繞了二圈,她似乎迷路了,雖然這個公園就在爺爺家附近,她每天上課都會經過這裡,但她從沒進來過,這個公園,比她想像中的還大。
她試著走另外一個方向,尋找出路,卻在路的轉彎處,撞到了兩個人。
「對……對不起……」
「美眉走路都不長眼睛的……啦,不會吧,承亮竹?」
「真……真的是承亮竹……」
兩個年紀和她相仿的男生,盯著她猛瞧,她嚇得想走,卻被他們一前一後給包圍了起來。
「我的天啊,我真不敢相信小綠綠的美麗校花就在我眼前,厚,有夠美的啦!」
「我看我們不要理那兩個八婆,我們帶亮竹妹妹一起去野餐好了。」
兩個男的原本是約和他們同校的女生,要一起去遊玩,現在遇到全台灣最美、最夢幻的高中女生,什麼阿珍阿花,他們早就忘光了。
承亮竹嚇得想跑,卻又被他們給攔住。
「不要怕啦,我們不是壞學生啦,我們只是不像你那麼愛讀書而已啦!我有寫過情書給你,啊你有沒有收到?」
「喔,拜託,你寫的字連牛都看不懂了,人家亮竹妹妹怎麼會看得懂:」另一個不客氣的吐槽。「亮竹妹妹,啊那個--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啊,那個……相逢就是有緣啦,你看,我們有買海尼根,你一定沒喝過吧,我拿一瓶給你喝……」
「我不要……」
「啊不要跟我們客氣啦,來,拿去。」
「我不要、我不要……」
「阿勇,你不要嚇人家啦!啊,我來打電話給貢丸,跟他說我們要帶亮竹妹妹去野餐,讓他哈到流口水。」
電話一撥通,一號無聊男子阿牛,迫不及待的跟他的麻吉貢丸炫耀。
「……什麼?你說我在唬爛?你這顆爛貢丸……好,等一下我馬上傳照片給你看。」
趁他們不注意,亮竹偷偷想跑,但這回他們兩個伸手緊緊抓住她。
「救命啊!」亮竹嚇哭了,拚命掙扎求救,但力氣太弱、聲音太小,沒有人注意到位於偏僻轉彎處有人正等著救援。
「厚,我拉到承亮竹的手耶,好白嫩的手耶,好軟、好細喔!不知道後天考試,我會不會考一百分?」
「你白目喔,快點拍啦,能夠和承亮竹一起拍照,我們兩個要紅了。」
「可是她一直哭,這照片如果傳出去,人家會不會說我們逼良為娼?」
「不用管那麼多啦,先拍一張照片給貢丸看,讓他哈到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死。」
「喂,阿勇,不如我們一起親她,這樣照片更勁爆呢!」
「你根本就很哈,好不好?」
「啊你敢說你不哈!」
「好啦,我們一起親她。亮竹妹妹,你不要哭啦,唉唷,親一下又不會死,乖喔!」
「不要,走開、走開……救命啊--救命……」
兩個男的把她擠在中間,兩人各拉著她的一隻手,讓她沒有辦法逃離,兩張流著口水的嘴,愈來愈靠近她的臉頰,她尖叫著、哭著--
突然間,後頭飛來兩拳,強勁的力道,把兩個小色鬼給擊倒在地。
原本提在手上的幾瓶海尼根全都摔破,掉落的手機也被一隻大腳給踩爛。
罵了句三字經,兩個男的起身一起還擊,被嚇壞的亮竹,蹲在原地,兩手抱頭,看都不敢看,一逕地哭著。
幾聲慘叫後,兩個男的嚇得飛奔逃離,還縮在原地哭泣的承亮竹,看見一雙黑到發亮的皮鞋移到她面前來,嚇得想逃之際,忽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她發頂降下!
「知道我要回來,你還跑到公園來鬼混,你可還真是有閒情逸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