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該死、該死、該死的愚人節!
要是讓他逮到是哪個死人發明愚人節整人無罪的白目風俗,他絕對要挖他出來鞭屍!
裴宇耕癱在草皮上曬太陽,有氣無力地回想起一個多小時前發生的事——
當時正在計劃蹺掉的這堂數學課要到哪裡去打混,忽然聽說他那個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嬌弱弟弟「病情告急」的消息,無法解釋那一刻,他居然會覺得胸口一陣抽緊,心髒有那麼零點零一秒停止跳動,然後他發現,他什麼也無法多想,翻牆出了校門,用他無法形容的速度返家。
為什麼會有那麼強烈的反應?由小到大,他看這小子從沒順眼過,如果他夠記恨,這十幾年來的仇怨堆起來保證比喜瑪拉雅山更高,他死了不正中下懷嗎?
不,當然下!就因為對這小子不爽至極,欺負他已經成了他的人生樂趣之一,要是輕易嗝屁了,以後他還玩誰?
媽的,裴季耘,你給我爭氣點,我怨氣還沒發泄完,好膽你給我死死看!
他一路狂飆回來,結果呢?人家安安穩穩地靠坐在床頭暍鮮奶,與火燒屁股滿頭汗的他,形成十足可笑的強烈對比!
他愣了幾秒,上下打量蓋著棉被喝ㄋㄟㄋㄟ的弟弟。「你——沒事?」
「呃……」裴季耘一臉茫然。「除了你踹門時,差點害我打翻鮮奶之外,其他還好。」
的確,臉色看來有些蒼白,那是因為前陣子感冒,引發支氣管炎,住了兩天醫院,剛回家休養的關系,這對裴季耘來講,算是家常便飯了,應該還不到住加護病房的程度。
他眯著眼,開始回想這件消息是怎麼來的。
奸像是聖人告訴凱子,說是小傅講的,然後凱子再傳給阿東,要阿東告訴他的。
所以呢?凶手是誰?
「哥,你表情很奇怪,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問我?你問我?我還聽說你快掛了呢!」
裴季耘訝然失笑。「看情況,恐怕還有幾年好撐。」
「真是令人失望的消息,不是嗎?」他皮笑肉不笑。「等了這麼久,還以為終於有五子哭墓可以看了。」
裴季耘一點也不介意他惡毒的詛咒,溫聲問:「你是因為這樣才趕回來的嗎?」以為他出了什麼事。
裴宇耕悶哼。「不曉得是哪個白痴亂放話。」
裴季耘怔了怔,若有所悟地輕笑出聲。「哥,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什麼了不起的良辰吉日?還是你終於決定挑這一天當忌日?」
「不是。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
「那又怎樣?」干他屁事!
「求生法則第一條,任何事件與愚人節抵觸者無效,你沒聽過嗎?」
「聽你在唬爛。」明明就是任何法令與憲法抵觸者無效。
「愚人節這一天,很多事情虛虛實實,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整,如果你沒有這樣的警覺性,就難怪你現在會站在這裡了。」
也就是說,他被耍了?而且還抓不到凶手?
裴宇耕狠狠被這樣的事實打擊到,回不過神來。
這、這是哪一國的歪理?
都怪裴季耘!誰教這小子看起來就是一副隨時會掛掉的樣子!
當然,那些嫌疑犯,他也不會忘記!
「哥,你去哪裡?」
身後傳來裴季耘的呼喚,但是他連應聲都懶,夾帶著磅礡氣勢衝出大門,直接殺向校園。
抓不到凶手,就全列入清算名單,搞不好全都有分,反正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於是,二十分鐘前,就在校園一角,謝東儒、游丞凱、傅崇熙和莊秉聖,這四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家伙全被他揪了出來,二話不說,鐵拳伺候。
「老大、老大饒命——」一陣哀鴻遍野,最後一尾逃生不及的凱子,被揍得跌退好幾步,苦著臉投降。
「老大明鑒,這不是我的意思啊,是聖人出的主意,阿東附議,小傅逼我的!」
「凱子,你這個叛徒!」三道聲音聯合轟來,貪生怕死的家伙!
「哦?」他要笑不笑,眉頭挑高,一步步逼向另外那三尾,展開第二輪清算行動。
「老大,你冷靜點,今天可是愚人節——」阿東搖頭又擺手,兩掌擋在胸前,做徒勞無功的可笑掙扎。
「那又如何?」砰!鼻血流出,第二尾陣亡。他扁人從不管節日!
「愚人節整人無罪。」小傅趕緊在有生命危險之前聲明。
「我三百六十五天扁人都無罪。」第三尾,搞定!
聖人直往後退,結結巴巴道:「開、開個小玩笑嘛,我們也有被整啊,這些事在愚人節是合情合理兼合法的!老大你不能怪我們!」
原來愚人節遭整,還沒有翻臉的權利?!這是什麼下成文規定?
「拎北就是沒風度,怎樣?」嗚呼哀哉!第四尾認命受死。
「老大,你不公平。」聖人苦著臉抗議。為什麼他就被打得特別重?
「因為你是禍首!誰准你們拿裴季耘來開玩笑?你們不知道他真的很容易掛掉嗎?這玩笑開過頭了!」
四人被扁得冤枉,無辜道:「老大不是一向看他不順眼,巴不得他早死嗎?」
「對呀,我不懂耶,你現在到底在氣什麼?」自己一天到晚掛在嘴上,卻不准人家提,嗚嗚,他上輩子一定是當州官的。
正欲揮出的拳頭停在半空中,他懊惱地抽回手,氣悶道:「因為你害我白高興一場!」
「是這樣嗎?可是我覺得,你還滿關心弟弟的耶。」不知死活的凱子秉持誠實美德,發表觀察所得。
「媽的,你再說一次。」
「開玩笑、開玩笑的,今天是百無禁忌的愚人節,記得嗎?」
裴宇耕吸氣,再吐氣,松開緊握的拳頭。
「而且啊,老大在聽說裴季耘出事時候的表情,簡直是晴天霹靂,我搶隔壁小胖的棒棒糖吃的時候,他就是這種表情,可惜我手上沒有V8,不然……」
「你們可以再放肆一點沒關系。」他開始扳指關節。
「愚人節、愚人節,這只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真、是、夠、了!
「好,很好,你們給我記住!」裴宇耕憋了一肚子鳥氣,恨恨地拂袖而去。
他自認修養還不到家,再磨下去,他怕會控制不住,一個個宰了他們沾哇沙米吃掉,管它是什麼愚人節還是聖人節!
真是愈想愈悶,太陽曬得頭昏,他由草皮上翻身而起,打算回教室補個眠,也許一覺醒來心情就會好很多。
忽然間,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砰、叩!
一團鐵制物品——更正確的名稱是,水桶!
是的,沒錯,就是水桶,在他眼前實地上演了一場自由落體實驗,而且用著他完全無法防備的方式,由樓上准確地、無誤地、毫釐末差地——砸上了他的頭。
噢,該死、該死,真他媽該死的N次方!
他一手撫上頭頂,發現這場自由落體實驗,在他身上迅速發揮成效,那顆成效——噢,不,那顆腫包,讓他在痛得齜牙咧嘴之余,同時聽到上頭傳來一聲輕細的抽氣聲。
拷!他真的和愚人節犯衝嗎?被人當白痴耍著玩也就算了,還要被砸得腦袋開花?這又是誰的惡劣玩笑?
他氣得頭昏眼花,不管是誰,媽的,他發誓不管是誰——你、完、蛋、了!
「你沒事吧?」一個女聲傳來。
他仰首,一顆頭顱探了出來,順勢垂落的烏黑秀發遮去大半容顏,他看得不是很清楚,隱約覺得她好像有點面熟,但也只有三秒鐘的思考時間而已,她立刻轉頭就跑。
這「俗仔」!居然肇事逃逸,就不要讓老子逮到,否則——
「啊,是、是你——」
就在他氣衝腦門,直逼中風邊緣時,那道軟軟甜甜的嗓音再度傳入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快速奔跑下樓的關系,氣息有些不穩,粉嫩嫩的小臉看起來像顆紅蘋果,誘人地讓他想咬上一口。
停!他發什麼春啊,人家沒落跑已經算是有良心了。
不過她那副見了鬼的驚恐樣,他就很有意見了,他有那麼可怕嗎?看得他情緒更加惡劣。
百無禁忌是嗎?
整人無罪是嗎?
合情合理兼合法是嗎?
很好,那他就來個百無禁忌、整人無罪、合情合理又合法的愚人節玩笑!
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人家耍他,他就耍她!
一腔被惡整的烏龍氣,終於找到發泄的出口,突如其來的念頭竄上腦海,來不及思考就已伸手按住胸口,淺促地喘息。「我、我——」
「你怎麼了?」見他不對勁,她微慌,不知所措地瞪著他。
被水桶砸到,會變這樣嗎?最多應該也是腦震蕩吧?
「我有先、先天性、心、心髒病——」
「怎麼可能!」她驚叫。他打架很神勇啊,他吼人肺活量十足啊,他是這座校園的大哥大,他一聲號令,氣蓋山河,萬夫莫敵啊!那種軟弱的形像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不可能、不可能!
她用力搖頭,抗拒接受這項事實。
為了加強逼真度,索性把心一橫,他裝出一副吸不過氣來的模樣,直接兩眼一翻,倒地了事。
「啊!」這下她可真嚇壞了,想探探他的心跳,偏偏他手掌按得死緊,她改探鼻息,居然——沒有?!
不會吧?這樣就掛了?
她腦海一片空白,本能地揚聲大喊:「同學,快,叫老師來!」
然後呢?然後呢?她要怎麼辦?!CPR!對,做CPR,上學期護理課,老師有教過的,怎麼做去了?心髒上方的、上方的哪裡?不管了,就這個地方,她手忙腳亂地找到她要的部位,手掌貼上,重捶、按壓,然後呢?口對口人工呼吸!
她用力吸上一口氣,俯身貼住他的嘴——
裴宇耕自認不是柳下惠,何況這顆蘋果看起來甜得很誘人,既然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他也就大大方方地吻了上去。
她張大眼,驚嚇地瞪住他,他不以為意,按住她的後腦勺,親了個結結實實!
在他稍稍松了力道時,她慌忙推開他,用力喘著氣。「你、你——」
「我怎樣?」他懶懶地坐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
呼!這下心情好多了,世界真美好,太陽在微笑,小鳥在靠麼——
「你騙我!」她氣憤地指控。
這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吧?
他一點也不同情地回視她。「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愚人節這一天,任何蠢事都可能發生,被整是你笨。」
所以說,這只是愚人節的一個玩笑?!
「你怎麼可以拿這種事開玩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被你嚇到了!」她羞憤交加,一時氣衝腦門,揚手就是一巴掌揮去。
他儍眼,而她,氣憤地轉身跑開。
直到臉頰傳來一陣熱辣感,他都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事。
她——打他?!
媽的,他這輩子還沒被女人打過,誰借她的狗膽?
很好,這下他們的仇結大了,她就不要讓他堵到,否則——哼哼,咱們走著瞧!
「哈——」
「哈哈——」
「哈哈哈——」
完美的三部重唱在放學後的校園一隅響起。
裴宇耕神情陰郁地瞪著笑到東倒西歪的狐群狗黨。「笑屁啊?」
「不是……老大,你原諒我們,這、這真的太好笑了——」忍著臉部傷口被扯痛的危險都要暢笑一番,不然會得內傷。
他恨恨咬牙,一手撐著被打紅的左頰,瞥見一旁安安靜靜,沒隨這群瘋子「起肖」的聖人。「難得拎北有這個肚量,你不笑一笑嗎?」
敢情被他扁得太嚴重,連狂笑神經也扁到短路了?
聖人嘆了口氣。「老大,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混。」
那段「惡作劇之吻」的小插曲,在女主角賞了裴宇耕一記鍋貼後落跑的同時,老師也趕來,和哭著跑開的她擦身而過,一臉不解地詢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他摸了摸微紅的左頰,三兩句打發過去。「大概是計較我沒找個花前月下的時機吻她吧,你知道的,女人對這種事都很小家子氣。」
再然後,現場目睹全程親吻實況的同學,在下課之前傳遍校園,再再然後,死黨由他這裡得到了翔實內幕。
再再再然後,就是這樣的狀況了。
而他只是一逕地詛咒那個該死的女人就不要讓他堵到,他這人向來是有仇報仇,沒仇練拳頭的!
笑聲驟停,小傅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不會吧,老大,你真的不曉得葉心黎是誰?」
「哪裡不知道?不就是砸得我腦袋差點開花、賞了我一巴掌再落跑的混蛋女人嗎?」說到這個依然咬牙切齒,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她叫葉心黎。
「全校都知道女主角是誰,男主角居然不曉得,別扯了,老大!」凱子訝叫。
「恭喜老大了,嫂仔可是才女,功課呱呱叫,讀書一把罩哦,每年領的獎學金都有她的分!」阿東補充。
「噢。」又一個和裴季耘一樣變態的人類。
居然對「嫂仔」一詞沒反應,本以為會被踹去吃屎的阿東愣了下。
聖人忍不住再嘆一口氣。「老大,你進這所學校也有半個學期了,好歹班上同學的名字記一記吧!」
「咦?」裴宇耕意外地挑高眉。「你說她是我們班的?」
聖人更無力了。「還是本班的風紀股長咧!」每次段考完,姓名都要被報上一次的第一名,他居然完全沒印像?
裴宇耕懶懶地趴在涼亭桌面上。「誰會去留意那個。」
那是因為他蹺課次數永遠比上課多,會安安分分待在課堂上也只是因為要補眠,照這樣下去,就算混到畢業,走在路上他也不可能認得出誰曾和他同班過。
這下好極了,他不用去路上堵人就可以輕輕松松扳回顏面。頭一回挨女人巴掌,這口氣要是不討回來,他老大的威嚴往哪擺?
想起那張怯生生的小媳婦臉,他扯出陰陰的笑。「聖人——」
「啊?」
「我現在開始覺得,乖乖坐在課堂上,似乎不是那麼無趣的一件事了。」
第二章
完蛋了!
葉心黎盯著自己的右手,咬住粉唇懊惱不已。
其實在那一掌揮出去的同時,她就已經後悔了,只不過當時太氣憤,沒想那麼多,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逐漸意識到代志大條了!
縱觀整座校園,裴宇耕大名,何人下知、何人不曉,所謂的「校園惡勢力」,指的就是他啦!
任何一所學校,都免下了存在著所謂的校園勢力吧,尤其像他們這種三流學校。她不曉得他是怎麼做到的,才剛轉學過來不到半學期,就像國王收復失土般,一路勢如破竹,整座校園裡,沒有人不服他。
而更早之前,聽說他惹的事比天上的星星還多,校方已無法再容忍,於是「婉轉」地請家長「另尋高就」。
以裴家的聲望及財力來說,讓兒子混個畢業證書並不是問題,但是有個才撐完高一就被退學的長子,想必很丟臉吧?國中還不曉得換過多少所學校呢!
但他看來似乎並不是很介意這個問題,畢不畢得了業也不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態度妄狂得很,這學期開學到現在,還沒見他在教室裡安安分分待上一天過,老師們要想有幸目睹裴大公子的尊容,還得去廟裡擲茭問神,看哪天運氣好碰得到,行徑簡直囂張過頭了。
不過,他放肆歸放肆,倒還不至於欺凌弱小,做那種會讓人吐口水的地痞行徑。通常會讓他杠上的,都是實力相當的;再不然就是如果你有養狗,都會想放狗去咬他的那種人。
總之,他是所有師長眼中的問題學生,卻是學生心目中永遠的大哥。
也許,他真的有讓人敬服的地方吧,但這仍然改變不了她對他的流氓印像;就算是讓人敬服的流氓,在本質上仍是流氓。
要命的是,她居然還賞了他一巴掌,雖然他的玩笑很過分,但他是校園惡勢力耶,她沒有得罪的本錢啊……
這下完了,不曉得他會怎麼對付她?
從昨天到現在,她一直努力讓自己相信,以他的大哥風範,應該不會和她計較這種「小事」……對、對吧?
她撫著胸口,惴惴不安地拚命說服自己。反正學期都快過半了,也沒見他認真來上過幾次課,應該沒事的,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輕輕吁出一口氣,早自習快過了,她悄悄回眸,看向最後一排依舊空空如也的座位,看樣子他今天應該也不會來了——
才剛這樣想,高大的身影踏入教室,立刻吸去全班的目光,張大嘴的張大嘴、掉下巴的掉下巴,還有人用力揉了幾下眼睛。
這是新學期以來,他來得最早的一次!
啊啊啊——她在心底慘叫,天要亡她嗎?
最讓她心髒無力的是,他隨手丟下書包,目光朝教室掃了一圈,筆直地朝她走來。
啊!完了——
葉心黎趴在桌面上,小臉幾乎埋入圈起的雙臂中,沒勇氣面對他。
現在終於知道死刑犯的心情了,她幾乎可以預見慘澹無光的未來——
一雙男性球鞋在她面前站定,裴宇耕彎低了身子,在她耳邊低低地、極緩慢地說了句:「你不會忘記我們有筆帳還沒算吧?葉、心、黎、同、學!」
果然!
神啊、上帝啊、耶穌基督、聖母瑪莉亞,能不能容許她現在就昏死過去?
※ ※ ※ ※ ※
事實證明,她原先那股不好的預感並沒有錯。
也不曉得他是怎麼辦到的,反正裴宇耕在這所學校中本來就很有號召力,她只知道,三天後,她的座位由中間換到最後一排——他的隔壁。
剛開始,她還會自我安慰,反正他不常來上課,沒關系的……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居然一反常態,天天准時上課,無時無刻在她面前晃,同時也讓她無時無刻處於他的惡勢力之下,每一分鐘都過得提心吊膽。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動不動就威脅要揍她,滿口的髒話、搶她的便當吃、扯她的發辮,有一次更過分,他把點名簿藏起來,害她急得快哭了……
不過就欠他一巴掌嘛,了不起讓他打回來就是了,干麼要這樣嚇她?
嗚嗚!家裡有錢又怎樣?有財有勢就可以這樣作威作福嗎?
偏偏她就是沒膽,沒膽抗議、沒膽表示不滿,更沒膽頂撞他,只能自己躲起來,委屈地掉淚。
然後他又說了:「靠北哦!你敢給我哭?!」
啊啊啊!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人類,連哭都不准?
找盡所有的中國字,都不足以形容這家伙的惡形惡狀於萬一,她每天都被他嚇得魂不附體……
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正打著呵欠,趴在窗邊數螞蟻。
她看得出來,上課對他來說,是相當無趣的一件事,每天來了也只會趴在桌上和周公纏綿,那他干麼還要勉強自己坐在這裡呢?反正他老爸是校董,捐一筆錢就夠他混到畢業了,難道就為了欺負她嗎?她真的搞不懂他。
班長喊了下課敬禮的口令,他連起身都懶,全班就只見他一個人大刺刺地癱在桌上,有夠囂張,而老師居然都還習慣了。
她收好課本,正要起身,頭皮突然傳來輕微的疼痛感,她回過頭,果然他又拉住她的發辮了。
「要去哪裡啊?膽小鬼。」
這是他另一個討人厭的地方,他從不叫她的名字,老是給她亂叫一些奇怪的綽號,而這些綽號基本上——都不怎麼悅耳。
她眼眶含淚,撫著頭皮,小小聲地道:「我要去把頭發剪掉……」這樣他就不能再動不動就拉她的辮子了。
「你剪剪看!看我會不會揍你!」
看,就是這樣。
她吸吸鼻子。「中午了,我要去拿飯。」
「不、准、躲、起、來,聽到沒有?」
他亮亮白牙,笑得別有企圖,她認命地點了下頭,屈服於他的惡霸行徑。
可想而知,她的午餐自然又淪落魔掌了,簡直就是土匪嘛!
瞥了眼正大快朵頤的他,她哀怨地起身打算去買塊面包果腹——
「矮冬瓜,你給我坐下,腿短就認命,不要到處亂跑。」
又一個新綽號。
他說話一定要這樣毒嘴毒舌的嗎?她是嬌小了點,可也不需要叫她矮冬瓜啊,誰像他,手長腳長的,沒事還把她的座位弄到後面來,害她看黑板時都被前面的人擋到,上課上得好辛苦,這個壞蛋!
他不曉得從哪裡摸出一個便當盒,順手拋給她。「拿去。」
「給我?」她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小心確認。
「還懷疑啊?」
「這……」她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氣鬥膽地問:「該不會也是搶來的吧?」她不想收贓物,不想當共犯啊!
這回,裴宇耕白了她一眼,連哼一聲都懶了。
嘖,什麼智商?看她老是笨頭笨腦的樣子,真懷疑她的第一名是怎麼污來的。
看她遲遲下敢動,他火大地回了句:「我的啦!聽不懂中文哦?要不要翻譯成英文?」
「呃?」他確定他真的有辦法翻譯成英文嗎?他上次英文小考,好像只考四分。
葉心黎被他凶得一愣一愣,沒膽反駁。
「你再不吃,信不信老子往你頭上倒?」
信,絕對信!他凶神惡煞的表情,太有公信力了。
她不敢再多遲疑一秒,趕緊打開便當盒。
精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嘗了一口,美味得具有五星級水准,為什麼他卻不屑一顧?她的便當只是一此普通的家常小菜而已……
憋不住滿肚子的疑惑,她悄聲問:「為什麼……你不吃自己的?」
裴宇耕抬眸掃了她一眼,沒說話,又繼續攻擊食物——這回消滅的目標是花椰菜。
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他的表情好冷漠。
不知過了多久,好像是花椰菜全軍覆沒之後吧,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時,他才淡淡吐出一句:「太冷。」
冷?她愣了下。
會嗎?還熱騰騰的,色香味俱全啊!
他的心思,她弄不懂,不過從那之後,他們交換午餐變成一種常態,反正有什麼就吃什麼,他也不會抱怨,每次都吃個精光,跟豬一樣好養。
有一次放學回家,媽媽忽然告訴她:「今天午餐不太好吃厚?因為剛好沒鹽巴了,又沒人幫我買,所以……你一定吃不下去吧?」
「欸……」想起空空如也的便當盒,完全答不上話來。
不,她要更正,他比豬還好養,豬還會挑飼料呢!
他全身上下,完全不像出身豪門的富家少爺,既沒有少爺的高貴氣質,也沒有那種難伺候的少爺龜毛脾氣。
很快的,高二結束,漫長的暑假到來,她滿心以為,一天到晚蹺課的裴宇耕,沒被退學就算了不起了,缺席率這麼高,外加段考沒一科及格的人,要是還能順利升上高三,那老天也未免太不長眼了。
她真的、真的非常期待脫離魔掌的美好遠景,只是……唉,老天偶爾也會暫時性失明!
雖然覺得很沒天理,但他與她一同升上高三是事實,最令她想哭的是,她的座位依然在他隔壁。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到底要到幾時,她才能脫離這水深火熱的日子啊……
※ ※ ※ ※ ※
基本上,她與裴宇耕,完全是兩種不同典型的人,依常理來說,連做朋友都算勉強的。
她是師長們眼中的模範學生,成績頂尖,尊師重道,乖巧守禮,所有不合校規的事,她絕對不會去做;而他,那更不用多說了,考試成績從沒跳脫個位數,行事乖張,瘟神煞星一個,師長光提到這個名字就要吞普拿疼來止頭痛。
她一直以為,她會一直怕他、躲他,並且排斥他到畢業,然後一拍兩散,從此不必再聯絡,就算在路上遇到也會裝作不認識——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些事的話。
因為那些事,她發覺,他並不像她所以為的那麼差勁。
因為那些事,他在她心目中的定位漸漸模糊。
因為那些事,她對他不再只是純然的懼怕,多了一絲絲夾纏隱晦的……曖昧。
那一天的體育課,艷陽高照,裴宇耕馳騁球場,與隔壁班打友誼賽,將他們一一痛宰,一記漂亮的灌籃,贏得在場女性愛慕的尖叫。
他揮去臉上的汗水,目光習慣性掃向籃球場外,沒看到熟悉的嬌小身影。
那個發育不良的矮冬瓜呢?小小那麼一丁點,很容易被淹沒在人群中。
確定她真的不在,他愈打愈沒勁,索性下場換人,買了瓶礦泉水,一路灌著邊往教室走。
那個小不點的反射神經超差,叫她打球只有被球砸的分,他就曾經故意將球往她身上扔過好幾次,發現她還真的連閃都慢半拍,只會在被砸之後一臉可憐相,用淚光閃閃的眼神控訴他惡霸的欺凌行徑……
呆頭呆腦的笨蛋!
他的唇角不自覺浮現惡劣的笑意。
「你在哪裡?聽到請回答。膽小鬼、矮冬瓜、愛哭黎、呆頭黎、西洋梨、水果狸、運動白痴——」
「你不要亂叫啦!」她趴在座位上輕斥,這麼難聽的綽號還一路大聲嚷嚷,很丟臉耶!
嘿嘿,會反抗他了耶,好大的膽子。雖然天生細細軟軟的嗓音,讓她連罵人都像在嬌嗔。
他一臉誇張的崇拜表情,跳坐在她桌上,挖了挖耳朵靠近聆聽。「了不起!我們的膽小鬼會頂嘴了耶,哪裡借的膽?7-11有在賣嗎?來來來,再說兩句聽聽,我好決定拳頭該往哪裡擺。」
又、又來了,他老愛這樣恐嚇她。
她抿唇,抱著肚子縮成一團,怯怯地不說話。
「喂,你怎麼了?」裴宇耕伸出一指戳了戳嫩頰,她好像怪怪的哦!
粉唇蠕動了下,又意志堅定的緊抿,輕輕搖頭。
「真的沒事?」拇指加入,這一回是掐住她的鼻子,拿她的臉當肉包捏來捏去,她也沒膽子揮開。
被掐得缺氧,她趕緊張嘴接收新鮮空氣。「你先放開我啦!」
「那你說不說?」
「好、好啦!」
交易達成,撤退。
他雙手環胸,洗耳恭聽。
「我那個來了——」她小小聲,膽怯地吐實。
「哪個?」
她忍住想往地洞鑽的衝動。「就、就『那個』嘛!」好丟臉!
「到底哪個?媽的,你再婆婆媽媽、不乾不脆的,我一拳打爆你的頭,看你說不——」
「生理期啦!」被他一威脅,她豁出去地嚷了出來。
聲音卡住,他呆呆地瞪著她,活似她是迫降地球的外星人。
「大、大姨媽哦?啊所以咧?」他扯唇,聲音乾乾的。
葉心黎自覺羞恥,雙手蒙住臉。「我忘記帶蘋果面包了。」
「很堅持嗎?真搞不懂你們女生,為什麼大姨媽來一定要吃蘋果面包?草莓面包不——」
「我是說衛生棉啦!」他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儍?
他又呆了,這次還差點回不了魂。
「啊啊啊所以你的意思是——」乾到差點發不出聲音。
「是你自己要我說的。」她苦著臉,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啊!」
「學校——沒有賣嗎?」
她搖頭。「廁所旁的販賣機有零售,可是賣完了。」
不會吧?她運氣真是衰到銼賽,他已經不曉得該同情她,還是乾脆叫她去死。
「現在才中午而已耶,離放學還有一段時間。」她根本撐不到那時候。
她那表情,害他想叫她去死也說不出口。「好啦,我去買。」他不情願地吐出話來。
她瞪大眼,迅速抬頭。「去哪買?」
「你忘了翻牆蹺課是本大爺的專長嗎?」只是今天要翻牆做這種事,想來就——」
算了算了,話都說出口了。「你自己先想想怎麼辦?」他視線本能地往下栘,喃喃低噥:「提醒我千萬別坐你的椅子……」
葉心黎已經很想死了,聽他這麼一說,更是無地自容。「今天上體育課,有多帶一套衣服。」
「好吧!」他跳下桌面。「我二十分鐘後回來,你自己看著辦。」
※ ※ ※ ※ ※
坦白說,一直到手中拿著他八輩子也沒碰過的東西,他都還是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一看到她那雙像小鹿斑比的眼睛裡寫滿無助,他就自動自發做出這些蠢事來?
店員怪異的眼神,差點讓他在今天犯下殺人滅口的社會刑案,原因是一包衛生棉。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今天丟人現眼的行為,居然拎著這玩意兒招搖過街,引來路人「關愛的眼神」,其中一個機車騎士經過他身邊,還特地倒車回來,確認他手中的東西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才揚長而去。
就是這種眼神!生平第一次,讓他覺得自己活著是很不應該的一件事!
他就這樣一路藏頭縮尾的回到學校,並且不斷祈禱不要讓他遇上死對頭或熟人,否則,他真的沒有勇氣再活著做人了。
真是見鬼了,他裴宇耕耶,堂堂最具惡勢力的校園大哥大,威風凜凜、扁人從不手軟的裴宇耕,今天竟然會淪落到偷偷摸摸幫女人買衛生棉的地步,真他媽的窩囊!
都怪那個可惡的女人,老是用一雙帶水的大眼睛看人,看得他煩死了。
「喏!」回到教室,他粗聲惡氣地將那包令他威嚴盡掃的禍源丟向她。
葉心黎抬眼,見他臉色難看,她呆愣地定在原處。
「發什麼呆?快下課了,你想讓更多人觀賞嗎?」
「喔,好!」雖然他態度仍然很差,但她突然覺得——他似乎沒有她以為的那麼壞……對吧?
※ ※ ※ ※ ※
「呃……」第七度欲言又止。
「啥小?」一手搭在窗框上,靠著椅背,長腿一抬,擱在桌面上。
娟細的眉蹙了下,雖然天天耳濡目染,葉心黎還是沒有辦法習慣他粗俗的說話方式,還有他拿桌子來「愧咖」的難看坐姿。
「那個……昨天,謝謝你。」她是有教養的淑女,就算對方是說話粗鄙、坐沒坐相的魯男子,她還是有必要表達謝意。
裴宇耕打了個呵欠,連哼都懶,半眯著眼做他的日光浴。
「還有這個,算是表達謝意。」
他隨意瞥了眼她雙手遞來的那盒奶油泡芙。「你做的?」
她輕點了下頭。「我去問媽媽做法,第一次做,比不上你家的大廚。」
裴宇耕沒說什麼,接來後扔了顆入口。
「還有——」她左右看了看,下一節要去電腦教室上課,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前往,整個教室空蕩蕩的。
她放低音量,悄悄說:「那個——昨天的事,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裴宇耕拋高泡芙,用嘴去接,順便瞪她一眼。「你把拎北當三姑六婆哦?」
幫她買衛生棉,又不是幫哪個總統候選人站台拉票,她還指望他拿擴音器強力放送嗎?要下要高喊凍蒜啊?白痴!
這麼丟人的事,他還想求她別說咧!
被他一陣吐槽,葉心黎摸摸鼻子,很識相地閉嘴。
看他沒有移動的意思,她問:「你又要蹺課了嗎?」
「要你管!」裴大少爺任性地回應,天大地大,吃泡芙最大。
「噢。」上課鐘響了,他不走,她自己去。
「啊!」腦袋一歪,她連想都不必,無力地看著被他扯住的長發辮。
「急什麼?晚一點去又不會死。」
誰像他啊,她可是要拿全勤獎的。
看著落入魔掌的辮子,既然無法逃脫,她也認命了。
裴宇耕玩弄她的發辮,將辮子末梢移向她臉龐逗弄。「喂,問你一件事。」
「好。」她皺鼻閃躲,不敢抗議。
「你為什麼會淪落到這所學校?」
「淪落?!」他用這種字眼形容自己的學校?
「廢話!不然要用高就哦?你聯考時鬼附身了嗎?」
「鬼、鬼附身?!」這又是什麼形容詞?
「你鸚鵡啊?干麼一直重復我的話?讀書沒你行,不代表拎北的腦袋是裝大便的,以你的成績,就算鬼附身好了,撈不到第一志願也不會衰到拷北,你到底要不要說實話?還是要我的拳頭幫你?」
他說話真的……很不雅。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會突然對她的事感興趣起來,抿了抿嘴,規規矩矩地如實回答:「不是鬼附身,我有考到第一志願,可是那要自費,而我們學校可以三年全額補助學雜費,考量之後,我就來了。」
學校的立場他了解,三流學校嘛,需要一點光環對外炫耀,可是她——
「你家這麼窮啊?」
「也不是啦,只是那時剛好爸爸的工作出了點問題,他覺得女孩子最終是要嫁人的,書讀得再好、學歷再高也沒太大用處,還是把錢用在栽培我弟弟的好。」
她就真的乖乖同意了?「你豬啊,不會抗議哦?」
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思想封建的老頭,女孩子又怎樣?讀書犯了哪條法律?他們都看不出來,她有多喜歡讀書嗎?
他有股想扁人的欲望。
「有什麼關系?他是我弟弟,又不是外人。」她淺淺微笑。
裴宇耕死瞪著她恬然淺笑的表情。「你不會抓狂?不會心理不平衡?」
這是哪裡來的怪胎?真想剖開她的腦袋看看,腦細胞結構是不是異於常人。
「計較不會讓自己更開心,自己的家人,為什麼不能更寬容的去對待?」
寥寥數語,重重敲進他的心坎,他久久、久久發不出聲音——
第三章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她記得那一天的電腦課,她遲到了半個小時,最後,他說了這句話。
很輕、很輕,幾乎聽不清楚,但是她確定他說了!
什麼意思呢?同是天涯淪落人,他也曾被家人忽視過,是這樣的嗎?
這是第二次,她覺得他並不那麼壞。
她甚至慢慢開始覺得,被他這樣陰魂不散地纏著,也不再是那麼難以忍受的酷刑……
只是,這樣的想法,消失在數天之後。
她花了好幾天才做好的電腦作業,本來今天要交給學藝股長,誰知道才去一趟教務處回來,卻發現磁片遭到徹底破壞,橫屍桌面。
她儍眼,完全無法反應。
是誰?誰會做這麼惡劣的事?
腦海第一個浮現的嫌疑犯,是一向以整她為樂的裴宇耕,他最大的嗜好,不就是看她慌張無助的表情以取悅他嗎?他還藏過點名簿,還有她的經濟學作業!
「發什麼呆?笨頭笨腦的。」拎了瓶礦泉水回來的裴宇耕,一掌不輕不重地往她後腦勺拍去。
「沒有。」她立刻收好磁片,逼回眸底的淚。
抗議又如何?她也不能拿他怎樣,她才不要自取其辱,看他得意的嘴臉。
裴宇耕一屁股坐回椅中,長腿自然又跨上桌去,將另一瓶順手買來的薰衣草奶茶拋向她。
「不要!」她氣悶地推回去。
「老子買的,你敢不暍?」他眯眼威脅。
不暍都不行,好過分!
她咬唇,敢怒不敢言,趴在桌上無聲地掉淚。
再來就是隔天的社團活動,她選的是吉他社,上課前才發現帶來的吉他,不知道何時六根弦竟然全被人給剪斷了,她難過得一直到放學,都不肯開口再對裴宇耕說一句話。
「喂,你不會大姨媽又來了吧?」距離上一次,好像才半個月而已。裴宇耕一直纏她到放學,扯扯她的發辮,搞不懂她又是哪根筋不對。
「你不要再拉了!」她一氣,用力吼出聲,衝出校門。
接下來,又發生一些零零碎碎的事,還有人趁著放學人潮擁擠時,用嚼過的口香糖黏她的頭發,她只好忍痛剪掉長發,隔天去學校,裴宇耕看到她勉強及肩的發時,火爆地一腳踢翻椅子。
「你他媽的葉心黎,把拎北的話當放屁嗎?誰准你剪掉頭發的?!」
那些口香糖又處理不掉,不剪還能怎麼辦?他一定要用這麼惡劣的方式刁難她嗎?
她忍著淚任他凶,不發一語。
類似事件接連發生,她一直以為那些是裴宇耕做的,直到有一天事情終於真相大白——在回家的半路上,她被隔壁班的不良少女攔住,警告她不許再纏著裴宇耕,因為裴宇耕是她們心目中的英雄,永遠的大哥,她不配、也不准妄想。
到底是誰在騷擾誰?她也想離他遠遠的啊,問題是,得看他放不放過她。
她覺得好無辜,又好委屈,不過也終於弄懂,這是一出爭風吃醋的戲碼,雖然不是裴宇耕所為,卻還是與他脫不了干系。
她就知道,和這個人扯上准沒好事,她為什麼會這麼倒楣?
這下,更是堅定了她想與他保持距離的決心,她發誓,她真的很努力的躲避他,只可惜他要是這麼好打發,他就不是裴宇耕了,他就是有辦法無時無刻、無所不在的由她身邊冒出來,於是,那些惡整事件,也無時無刻、無所不在的發生在她身上……
直到這一天,上完電腦課出來,她正要穿回鞋子,腳底猛然一陣刺痛——
「啊!」
聽到她的抽氣聲,蹲身綁鞋帶的裴宇耕抬眼。「叫春哪?」
她痛得沒心思和他計較,彎身脫掉鞋子,殷紅的鮮血已經滲出白襪了。
裴宇耕臉色一變,搶過她的鞋,倒出幾顆尖銳的碎石子。
「媽的!」他低咒,二話不說,打橫抱起她,直奔保健室。
「你、你放我下來……」她結結巴巴,被他的舉動嚇到。
裴宇耕甩都不甩她,逕自說:「你白痴啊!鞋子穿到連石頭都出來了?下次要不要換圖釘或碎玻璃?」
「難說呢!」她苦笑。這得問那個放石頭的人,她怎麼知道下回會出現什麼?
他一頓,聽出不對勁。「誰放的?」
她抿緊唇,不答。
「這情況不是第一次了對不對?還有呢?」
她還是不說,只是搖頭。
她干麼要告訴他?說了又沒用。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將她扔到保健室的床上,向護士阿姨交代一句:「這白痴腳受傷了。」而後轉頭就走。
「喂——」
「你給我坐好!等我處理完私怨,再來抱你回教室,聽到沒?」
他看起來——好像很抓狂。
葉心黎愣愣地,目送他暴怒離去的背影,搞不懂他哪來那麼大的火氣。
※ ※ ※ ※ ※
「把那個人給我揪出來,一個禮拜後,我要知道結果。」已經很久沒看到裴宇耕這種表情了,沒人敢不當一回事。
於是,一個禮拜後,如他所願的聽到了他要的結果。
「隔壁班那個愛慕你很久的無知少女啦!」
一記火眼金睛掃去。「聖人,注意你的措詞。」愛慕他叫「無知」?
「好好好,換成慧眼獨具仰慕你很久的花痴少女。聽說還不只這樣,嫂子的頭發會剪,還有作業被破壞、飲料被放小強、吉他弦被剪斷……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嘛,你知道的,女人的嫉護心是很可怕的,所以……」
每聽一件,無名火氣就飆高一分。「很好!老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了,我的人也敢動,活得不耐煩了!」
當天,那名花痴少女及一干同黨被揪到葉心黎面前懺悔,那陣仗嚇壞了她。
「你、你們……」這什麼情況?
一記當著她的面揮出去的巴掌,徹底讓葉心黎儍眼。
「不要以為我不打女人,我裴宇耕做事沒有所謂的原則,只知道什麼叫不擇手段,這巴掌是教了你一課,永遠不要做你能力做不到的事,那叫找死!把風聲放出去,葉心黎是我罩的人,誰敢再來動她就試試看!」
曾經在她面前要狠放話的不良少女,如今腫著臉,含著淚,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耍狠的樣子好可怕,那一記巴掌甩得又狠又重,連一旁的葉心黎都噤若寒蟬,而她居然還曾經打過他、用水桶砸他……光想就為自己捏把冷汗。
她這才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校園惡勢力」,原來他以前對她,根本只是貓逗老鼠的仁慈等級!
可是……為什麼他要這樣說呢?這算保護嗎?他會保護她?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又為什麼要保護她?
「嘖,痛死人了。」清完場,空空的教室只剩他們兩人,他甩甩手掌,走回自己的座位。
打人的還敢喊痛?
她不知該怎麼回應,遠遠看著他。
「縮在角落干麼?還不過來!」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動作小心翼翼,寫滿防備,看得他又不爽了。「你干麼怕成那樣?」
廢話,他都說做事沒原則,打女人無所謂了,誰會不怕?
「會不會做起司餅乾?」他冷不防冒出一句。
葉心黎本能地點頭,腦袋瓜一下子無法將校園暴力和起司餅乾聯想在一起。
「明天做給我吃。」他大大方方的命令。
「呃,好。」她有些形像錯亂。剛才打人的狠辣勁兒不見了,討東西吃的樣子像個稚氣的大男孩,在她面前慵懶而無攻擊性,會讓人忘記他本質上是一頭猛獅。
更正確的說,他簡直像個小孩在討糖吃!
「有疑問?」隨便瞄一眼就知道她憋了一肚子話,這小笨蛋單純得像張白紙,完全藏不住心事。
她抿抿小嘴,謹慎挑揀字眼:「那個……你為什麼說……你要罩我?」
咚!沒撐穩的下巴,直直撞上桌面。
這是什麼鳥問題?他說要罩她,就是要罩她,反正他不會讓任何人動她就是了,這有什麼奸問的?
他的神情顯現一絲罕見的別扭。「很奇怪嗎?」
她點頭。「是有點……」遲疑了下,小聲道:「而且……這好像跟你沒關系……」她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他們——有那樣的交情嗎?
沒關系?!她說這跟他沒關系?!
所以發生了這些事,她一件也沒告訴他,是因為認為這不關他的事?
他不曉得在氣什麼,聽她這樣講,就是、就是——他媽的超不爽!
像要掩飾什麼,他惱羞成怒地粗吼:「干你屁事?老子爽就好,幾時輪到要向你解釋?你算老幾啊!」
所以說,他做事沒道理,完全看心情?
她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話一出口,裴宇耕就後悔了,尤其在看見她拿出課本到另一邊去看,離他更遠之後。
十分鐘過去,她沒說話。
二十分鐘過去,她還在看書。
他趴在桌上,太陽愈曬愈無聊——「矮冬瓜,說兩句話來聽聽。」
她放下書本,乖乖地問:「要說什麼?」
「說——」奇怪了,聽到她的聲音,胸口無聊煩悶的感覺全都消失了。
她啊,個子嬌嬌小小的,臉蛋也不特別美艷,就是秀秀氣氣,挺耐看的,愈瞧愈有韻味,再來就是嗓音,他頭一回遇到這種聲音好聽到不行的女人,像水一樣,又柔又軟,聽得人骨頭都會酥掉,她很有去0204兼差的條件。
思緒一轉,他脫口說:「來,ROOM念看看。」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照著念:「ROOM?」
「聲音再輕一點,速度放慢,要有抑揚頓挫。」
完全沒察覺他滿腦子的不正經,她單純照辦。「R——O——O——M,是這樣嗎?」
咚!裴宇耕差點栽下椅子。
媽呀,整個人都軟掉了,他現在肯定,她要是找不到工作,很適合去幫A片配音——
「再加上我的名字,喊喊看。」
於是乎,變成了:啊、噢、噢、嗯、宇耕……
春色無邊,好有畫面啊!
他嗆了嗆,差點噴鼻血!
「咦,嫂仔,你什麼時候跑去0204上班了?」
人未到,聲先到,凱子驚異地嚷嚷,小傅、阿東隨後跟進,看了看空空的教室。「咦?搞定啦?」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想來看看老大發威的氣勢說。
和裴宇耕同班的聖人上完體育課,拍著籃球進來,還沒搞清楚發什麼事,就聽見老大冷冷的聲音。「你聽到多少?」
「就——很讓人臉紅的那一段嘛,我還以為你在和嫂仔恩愛咧!」不知死活的阿東接續。
「媽的,你們最好立刻抹掉腦海的畫面!」葉心黎是可以隨便讓這些畜牲意淫的嗎?
「有點難耶,這聲音真是——嘖、嘖!老大有福了。」小傅一臉又羨又妒。
「找死!我踹到你們這些禽獸一輩子不舉!」
「哇,老大,你來真的啊!」險險避開直逼命根子的大腳,凱子捏了把冷汗。
「不要啊,老大,我們家就我一個單丁獨苗,我老頭還靠我一『只』獨秀……」接著,哀嚎兼求饒聲響起,只見裴宇耕追殺著滿教室亂竄的三尾禽獸。
「發生什麼事了?」還是沒搞懂狀況的清純少女,與聖人交換了茫然的眼神,壓根兒不曉得有三個人即將因她而面臨絕子絕孫的危機。
她只知道,他們很愛喊她嫂子,根據她不怎麼樣的聯想力,也只能連貫到裴宇耕是他們的大哥,那喊她嫂子的話,不就表示她和裴宇耕……
可,他們明明不是!
她苦惱了好久,也糾正了好久,可是根本沒人理她,而裴宇耕居然也沒說什麼,由著他們胡鬧。
算了,反正這些人本來就很不像話,他們做過的事,有幾樣正常了?
才剛這樣想,前頭傳來一聲慘叫,只見倒楣的凱子被逮到,然後裴宇耕吆暍著要聖人來幫忙阿魯巴……
葉心黎撐著隱隱作痛的額際,這群瘋子果然……不太正常。
※ ※ ※ ※ ※
就在情敵事件落幕之後,裴宇耕代她出頭的事,滿校園傳得沸沸揚揚,加上凱子他們老是嫂仔長嫂仔短的,幾乎全校都知道她是裴宇耕看上的女人,誰都知道他們關系匪淺、誰都知道裴宇耕有多護她、誰都知道為難她等於和裴宇耕過不去——
是的,誰都知道。
就只有葉心黎,只有她,不知道。
在全世界都曉得她是裴宇耕的女人時,她居然還是最後一個被通知到的。
事情是這樣的。
那一天上完社團,那個吉他社的社長,叫周書賢吧,隔壁再隔壁班的模範生,成績名列前茅,氣質溫文,是她可以做朋友的那一種。
他對她很好,特別照顧她,講話也特別溫柔,同學偷偷告訴她,他想追她,她訝異地張大眼。「咦?可能嗎?」
同學翻翻白眼。「拜托,都那麼明顯了!」
但是人家並沒真正表示什麼,她也就沒認真去思考過。
直到那一天,他叫住她,問她:「那些傳聞是真的嗎?你和裴宇耕真的是那種關系?」
「哪種?」她反問。奇怪,他的表情亂憂郁一把的。
「就是——大家都說,你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冤枉啊!這真是世紀末十大冤案之一,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女朋友了?
周書賢把她震驚到說下出話來的反應當成默認,更是憂郁得可以滴出水來。
「他是不良少年,你知道嗎?他不讀書,只會打架鬧事,行為乖張,人格低劣,簡直和地痞流氓沒兩樣,他配不上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委屈自己?」
什麼跟什麼啊?他們哪是那種關系,她沒承認啊——
她錯愕得回不了神,張口,又閉口,等到能夠發出聲音來,衝口而出的竟是——「你怎麼可以這樣說他?裴宇耕行為是不受約束,也狂妄了些,但他絕對不是壞人。」在她還來不及思索前,本能的就先為他辯解,出口後,連她自己都愣住了。
「是這樣嗎?我知道了。」周書賢輕應,口吻滿是苦澀。
她呆了呆,尷尬地補充道:「我不是在指責你哦,是因為……好啦,他是滿照顧我的,但是我們絕對、絕對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只是單純的同學而已,那些都是他們在亂叫,鬧著玩的,不是真的啦!」
「是真的嗎?」像是死刑犯突然被改判無罪,跌停板突然狂飆成漲停板,心情指數一路狂升,比坐雲霄飛車還刺激。
「真的、真的!」這次她不敢遲疑,頭顱狂點。
「那表示,我還有機會嗎?」
「有有有——啊?!」點到一半,定住,懷疑自己聽錯地挖挖耳朵。「你剛才說什麼?」
「本來我想用含蓄的方式追求你,讓你慢慢接受,可是你一直無動於衷,我下想再等了,時間不會等我,我怕再這樣下去,你就要變成別人的人,我決定要向你告白!」周大書生好豪情萬丈的宣布。
「告、告白!」她被口水嗆到。
「是的,我喜歡你,葉心黎,我要追求你!」
「呵、呵呵!是這樣嗎?」她扯唇,笑容有些抽搐。
她哪是無動於衷?是根本就不曉得有追求這回事好不好?
那現在該怎麼辦?生平第一次被告白,實在拙於應對。
「我不要求你立刻給我答覆,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會比其他人對你更好。」
「噢。」她呆呆應道。
「你答應了?」周大情聖喜出望外。
啊?什麼?她答應什麼?
女主角完全在狀況外,並且為這急轉直下的劇情而儍愣不已。
※ ※ ※ ※ ※
後來,她總算回過神來,與他說好還是當朋友,一切順其自然,哪一天有那樣的可能性,她也不會排斥。
校園,實在是個大型的菜市場,某某人今天發生什麼事,隔天就會傳得滿校園,尤其裴宇耕是這座校園的風雲人物,拜他所賜,她也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原本平平凡凡的日子,自扯上他的那一天起,就變得很不平凡。
這一切的演變,都令她反應不及,在她還來不及消化前,她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在她終於發現這項事實的同時,她「紅杏出牆」的謠言又如火如荼的傳開,說她背著老大搞七捻三。
好吧,也許她真的太遲鈍了,那誰來告訴她,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就在她皺著眉苦思的時候,腦門被拍了一記,讓她回神。
「那些傳言怎麼回事?你和那個姓周的不會真有一腿吧?」裴宇耕走進教室,身後跟了一串死忠兄弟。
她摸摸後腦勺,悶聲低噥:「什麼有一腿?你說話好難聽。我們只是朋友。」
「朋友?你是說沒那回事?」他斜睇她。
「他是有說要追我啊,可是我覺得現在談那個還太早,以後看看再說。」
身後一串抽氣聲響起,她不解地抬頭,看到裴宇耕陰沉的臉色,以及一掛同情的眼神。
聖人嘆氣。「嫂仔,你想試試自己的運氣,也不必挑這麼找死的方式。」
「是啊,你這樣對老大,我們真的有話要說了——」
「全給我閉嘴!」裴宇耕沉聲一暍,視線沒自她臉上移開半秒。「你他媽天殺的葉心黎,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你知道他要把你,你還很大方地讓他把,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有沒有聽錯?」
她很想回答——你沒有聽錯,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在他難看的臉色下,她沒來由地一陣膽怯。「怎、怎麼了嗎?」
「你問我?你該死的還敢問我?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女人背著我胡搞,你說我怎麼了?」
「咦?你也知道?」她還以為他沒聽到風聲呢,既然他也知道大家都誤會他們的關系了,他怎麼不澄清?
「廢話!我自己的女人我會不知道?你再敢給我說一句智障話試看看!」他爆吼出聲,直接飆火氣。可惡,就知道和她說話連聖人都會被氣死。
「我就不知道啊——」她三魂被吼掉七魄,怔怔吐出。
這句話,無疑是火上加油。
「你再說一逼!」她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沒有身為他的女人的自覺?!
「那個、本來就不是啊……」怕歸怕,事實真相還是要勇於還原。「我們……什麼時候……哪有這回事……」
「沒有?!那我一天到晚和你泡在一起,幫你顧前顧後的,你受委屈我幫你出氣,你有問題我幫你解決,你受傷我抱你去保健室……你以為我天天都那麼閑,有閑工夫逗弄一個要臉蛋沒人家漂亮,要身材只有那麼一丁點大的小矮人,運動神經差得只會杵著讓球砸,腦袋更是蠢得像白痴的女人?如果不是看上你,你以為我是在干麼?」
這哪是表白?簡直就是在損人嘛!
還有,這樣就算喜歡了嗎?所以,他扯她的發辮、搶她的便當、拿球打她、動不動就威脅說要揍她、還有無數次惹哭她,都是因為喜歡她?
憑良心講,這種追求法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她一直覺得,他是看她不順眼,才會陰魂不散,處處和她過不去啊——
「不是、不是因為我拿水桶砸你,所以你想報復我嗎?」這樣的回答,簡直就是往抓狂的獅子頭上多踩兩腳!
「葉、心、黎——」他暴怒地嘶吼,幾乎要將她的耳膜震破。
「好、好嘛,我知道了。」她委屈兮兮地縮著頭。「可是,那也不代表,我就是你的女朋友啊……」這中間,應該還有一個名叫「徵求」的過程吧?怎麼都沒有人來徵求過她的意見?他是土匪還是惡霸?
「你是說,你打算甩掉我,讓那個見鬼的書呆子追?」她的頭好膽就給他點點看!看他會不會扭下來當球踢!
也不是那個意思啊,他不必如此生氣的……
她吞吞吐吐的,很想告訴他什麼叫「意識主權」,畢竟蠻荒時代的原始人,是不會曉得時代的進步與民主的重要性。
但是——唉!這只會讓他更抓狂而已。
「你不要開口閉口喊人家書呆子,很沒禮貌……」她小小聲糾正。
敢當著他的面維護別的男人?!真的是活膩了!
「本來就是讀書讀到趴代的書呆子還怕人講!那個像豆腐一樣軟趴趴的小白臉有什麼好?他能保護你嗎?他的拳頭有我硬嗎?拎北一根手指頭就夠搞定他了!」
「人家是文明人,你不要動不動就用武力,很野蠻……」雖然很怕死,但她還是勇敢說出口了。
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那樣……她對他意見倒是很多,說到「人家」,就千般好萬般妙,這沒心肝的死女人!反正她就是執意要選擇那個沒用的豆腐書生就是了!
一把無名火燒旺了野性,理智宣告陣亡!
他一拳重重擊向桌面,發出極大的聲響,震得葉心黎惶然失措。「我野蠻、我粗俗、我沒水准是嗎?很好!我就野蠻給你看,那個活得不耐煩的軟豆腐敢犯到我頭上來,我倒要看看他經得起我幾拳!」
從沒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葉心黎三魂七魄早被嚇飛得差不多了,但是聽到他的話,顧不得他狂暴的怒氣,她顫聲喊住憤而離去的他。「你、你想干麼?人家是循規蹈矩的好學生,你不要……」
他沒回頭,語調極冷——
「那正好!我裴宇耕就是欺善怕惡的地痞無賴!」
第四章
最近校園軼事的更新度極快,在「紅杏出牆」事件傳出後,誰都為不知死活的周書賢捏把冷汗。果然,事情的發展就如眾人所預料,只要愛情不要命的周大情聖,在某日放學回家的途中,被海扁得鼻青臉腫。
唉——誰教他別人不去惹,跑去和裴宇耕搶女人,這不是存心自殺是什麼?
事情傳開後,葉心黎簡直不敢相信裴宇耕會這麼做,他真的跑去扁周書賢了?!
她氣壞了,利用午休的時間,將他拉出來。
「『據說』想甩掉我的葉同學,你把我抓那麼緊想干麼?」他涼涼地道,輕瞥被她抓著的右手,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不理會,劈頭就質問:「你真的跑去為難周書賢?」
他挑高眉。「你聽誰說的?」
「別管,你回答就是了。」
「那又怎樣?你膽子不小嘛,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她以為她憑什麼這樣質問他?既然不是他的誰,他做事又為什麼要向她交代?
「真的是你!」她氣衝腦門,揚手就是一巴掌揮過去。「你怎麼可以這樣!」
裴宇耕呆住,這一掌,挨得結結實實。
「你敢打我?!」揪住她犯案的右手,裴宇耕完全不敢置信。
這輩子,從沒有女人敢打他,只除了這個口口聲聲不要他的混蛋女人,還一連打了兩次,敢情是打上癮了?
「打得很順手嘛,熟能生巧ㄏㄡ,要不要再多打兩下?」他扯出一抹陰沉到骨子裡的笑容,一步步將她逼到角落。
「是、是你活該!」她抖著聲音,用力擠出話來。
不是不怕的,只是想到因她而受到傷害的周書賢,她會良心下安,又怎麼可以貪生怕死的裝作沒這回事。
她是恐懼,但是傷心氣憤的感覺更甚一切,為什麼她連交個朋友的權利都沒有?如果每個接近她的人,都要受到這種待遇,這算什麼呢?就因為他老大一句輕率的「看上她」嗎?
這種行為,和流氓惡霸有何差別?他怎麼可以變成這種人!
「我、活、該?!」他活該挨打、活該被甩、活該被她瞧不起?!
他神情凜冽,周身充斥狂暴怒火,拳頭握得死緊。「葉心黎,你不要太過分了!真以為我不會揍你?」
葉心黎也明白,饒得了第一次,不見得能容忍第二次,以他的狂霸傲氣,不會容許女人欺到他頭上來。
她沒忘記他更早之前打那名不良少女的狠戾模樣,只是現在換成她罷了。
她死撐著不讓自己腳軟,兩眼一閉,別開頭等待痛楚來臨。
這、這真是——
裴宇耕幾乎氣爆胸口,揚起的拳頭狠狠擊向她——身後的水泥牆!
沒等到預期的痛楚,她驚怯地張開眼,怔忡地看著落在牆上的拳頭。
牆面上有幾處血絲,磨破皮的指關節效果迅速的呈現紅腫擦傷,可見得力道有多重,她不敢想像這一拳要是打在她身上……
天殺的死女人,這是什麼鬼表情?她真以為他會傷害她嗎?
這女人的腦袋到底是什麼做成的?蠢得沒心沒肺!他要是會對她怎樣,還需要處處罩著她嗎?她到底有沒有智商?
是他白痴、是他犯賤,一廂情願的想保護她,可是人家把他當成了什麼?避之唯恐不及的毒蛇猛獸,以為他隨時會咬她一口!
「你憑什麼說我活該?你哪一只眼看到我揍姓周的?又憑哪一點來找我興師問罪?在你眼裡,周書賢是有為青年,而我只是殘渣敗類,所有敗類行為都該算在我頭上?葉心黎,你給我聽好,就算是垃圾也有人格,你可以拒絕我,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這樣糟蹋我!」
他、他的意思是……他沒做?
他脾氣還是不小,然而眼神……卻很受傷。
她吶吶地。「可是……周書賢臉上的瘀青是事實啊……」除了他還有誰?
他已經說他什麼都沒做了,從頭到尾就只是不小心瞎了眼看上她而已,有這麼難理解嗎?
他惱火地一腳踹翻旁邊的垃圾桶,咬牙道:「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
「看,你就是這樣,動不動就使用暴力,滿口的粗話,成天和人耍狠,這樣叫我怎麼喜歡你?」被他一嚇,她委屈地嚷了出來。「我們真的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啊,我喜歡讀書,可是認識你到現在,你從沒有一科考及格過;我只想過平靜的日子,你卻很難一天不打架鬧事,你不知道我膽子很小嗎?你叫我出去怎麼告訴人家,你是我男朋友?」
「說穿了,一個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一個是無可救藥的問題學生,我高攀不上,你是不是這個意思?」裴宇耕諷刺地吐出話來,他真是自取其辱!
她退縮了下。「我要的只是一種安心的感覺,不需要什麼成就,規規矩矩地做人就好,而你就是一副立志要去混幫派的樣子……你真的不是我喜歡的那型,我們合不來嘛!」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她是他的女人,從頭到尾,她始終覺得這比較像不成熟的小孩在討玩具。
所以周書賢那一型才和她「合得來」,而他這種流氓,只會讓她丟臉,真是個了不起的結論!
算了,他就算火氣再大,也窩囊得沒法對她怎樣,還要狠給誰看?
他陰郁地抽回將她困在牆角的手。「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耍狠、不鬧事,收斂脾氣,把書讀好,這樣你就爽了?」
可能嗎?那比要母豬飛天還難吧?
她張了張口,及時收回那盆差點要潑出去的冷水,否則下一刻他絕對有可能收回前言,直接跳起來宰了她比較省事。
與其說錯愕,倒還不如說是他的表態讓她驚異。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真的是為了她嗎?他從沒對她表達過任何關於情感的字句,在莫名其妙的形勢演變下,她一直都迷迷糊糊的,更不曾想過自己對他會有那麼重要……
而他似乎也沒真要等她回答,轉過身,雙手插在褲袋裡,舉步離開。
「為、為什麼?」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怔怔地問出口。
他腳步一頓。「誰叫我裴宇耕就是他媽犯賤的喜歡你,這樣行不行?」
她呆立原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良久,無法反應。
他說……喜歡她……
不是旁人的胡鬧,不是不成熟的孩子在搶玩具,他,真的喜歡她。
想起他受傷的眼神、泛涼的口氣,不曉得為什麼,竟會感到一絲絲……心酸。
※ ※ ※ ※ ※
「你跑到哪裡去了,這麼晚才回來,像話嗎?」
才剛踏進大廳,父親大人冷冽的質詢聲轟來,裴宇耕頓住,側身看見客廳沙發上不動如山的身影,終年不變的眼神,太淡,找不到溫情。
他挑高眉毛,誇張地驚呼:「親愛的父親幾時養成為我等門的習慣了?不孝子真是受寵若驚。」
和這生性叛逆的孩子說話真是辛苦。裴昌彥皺了下眉。「你不必這麼句句帶刺,坐下來,我有事跟你說。」
真是難得,父親大人有興致和他培養感情耶!
正好!讓他惡劣的情緒找到渲泄的出口!
「是是是,不孝子會努力把刺挑乾淨,不去鯁著父親大人的喉嚨。」他恭恭敬敬地坐下來,笑得牲畜無害。
裴昌彥吸了吸氣,努力忽略他刺耳的話,命令自己用平靜的語氣問出口。「去哪裡了?還有你臉上的瘀青是怎麼回事?」
咦?平日連正眼都懶得看他的父親,還真的要和他培養感情耶,公司倒了嗎?好有閑情。
他諷刺地笑哼。「得了吧!事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幾時管過我幾點進門、身上有幾道傷了?」曾經他徹夜未歸,都還不見得有誰發現!在遲了這麼多年之後才來問,不覺虛偽?
裴昌彥臉色一變。「我好好跟你說話,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氣氛弄僵?」
「噢,是是是,那就是我的不對了,我應該時時提醒自己有多不討人歡心的,這就滾蛋,不礙父親大人的眼。」恭敬地起身,還多禮的鞠了個躬。
「站住,你去哪裡?」
「心情不好,拉屎去。」
裴昌彥就是有再好的修養,也不能容忍他如此挑釁。「裴宇耕,你非這麼粗鄙不可嗎?看看你弟弟,他比你小兩歲,處處都比你優秀一百倍,你自己說說,你什麼地方能跟他比?當人哥哥當成這樣,你丟不丟臉啊!」
是啊,他是處處不如裴季耘,不論氣質、涵養、才學,甚至在這個家的地位、以及父親心目中的重要性……他早就承認了,那又怎樣?
「原來拉屎很粗鄙啊?」裴宇耕受敦地點點頭。「奸吧,那麼『有屎當拉直需拉,莫待無屎空便秘』這樣夠文雅了吧?不夠我還有更文言的——『子日:有屎自肛中來,不亦爽乎』……」
「你……」裴昌彥徹底被孽子忤逆得氣血攻心。「你禮拜天不許出門,我介紹杜家的千金讓你們認識。」
兒子不受教的態度,更是讓他堅定了要撮合他與杜若嫦的信念。那女孩他見過,生得標致,文靜秀氣有教養,希望藉由他們的密切往來,能夠牽制這匹脫韁野馬,改變他一身的戾氣。
裴宇耕噴笑,原來這才是重點。
就說嘛,老頭又不是吃飽撐著,會和他聯絡感情?
「不會是老套的商業聯姻吧?」他敢用項上人頭打賭,這位杜家千金絕對家世一流,老頭勢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為什麼你總是把我的用意扭曲得不堪入目?」他就不能單純做件為兒子設想的事嗎?
「因為你對我的所作所為,讓我沒有辦法自作多情的以為什麼!你說我叛逆乖張,讓人無法親近,但是如果你曾經給過我一絲溫暖,為什麼今天我會冷漠得讓你無法靠近?我才十八歲,就想利用我來鞏固事業,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一口氣吼出壓抑多年的鳥氣,很痛快!
他吸了口氣,掌控好情緒,轉身前丟下一句:「要相親你自己去,恕我沒那麼好興致奉陪,反正你不是第一次養小老婆了,再搞個私生子也不算什麼!」
裴昌彥訝然怔愣,從不曉得他心中有這麼深的怨氣……
「宇耕!」在他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前,裴昌彥遲疑地問:「我這個父親在你心目中,很失敗?」
裴宇耕頓了頓。「我怎麼想,你會在乎嗎?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的兒子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他叫裴季耘!」
拋下的最後話語,重重敲擊裴昌彥的心坎。
他是不是……真的太忽略這孩子了?
※ ※ ※ ※ ※
沒開燈的房間,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幾許星光,讓他不至於被冰冷吞沒。
裴宇耕斜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知覺完全放空,讓自己接近麻木狀態,什麼都不去想。
「哥?」輕淺的叫喚由半掩的門邊傳來,裴季耘開了燈進房。
他眯了下眼,才讓瞳孔適應光亮。
一如以往,裴季耘來到他身邊,臉上是不可錯辨的憂心。「我聽見你和爸爸的爭執了,你心情很不好,是不是?」
裴宇耕冷哼。「我哪次不和他吵?如果這樣叫心情不好,那我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心情好了。」有啦,如果哪天把老頭氣掛了,那他心情可能就會很好。
裴季耘搖搖頭。「不一樣。你一向只會用嘲弄的態度,冷眼看別人氣得跳腳,不會真正說出心底的感受,今天,你失控了。」看得出來,他情緒很惡劣。
裴宇耕抿緊唇,不說話。
「哥,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裴宇耕差點栽下床,見鬼地瞪著他。
裴季耘笑笑,溫聲回道:「一個相親宴,不至於讓你發那麼大的火,以你的個性來說,應該會欣然赴約,然後故意搞砸,讓爸爸顏面盡失,可是你沒有,你本能的就是抗拒,並且狂怒,我想,應該是有人讓你想保留下那個位置。」
裴宇耕有一剎那的無言以對。怎麼從沒發現這小子這麼了解他……
「如果你真的那麼排斥爸爸的安排,我來想辦法好了,你不要擔心。」
「我會擔心?」裴宇耕嗤之以鼻。「老頭不怕丟臉就來啊,我擔心什麼?要你雞婆!」
裴季耘嘆了口氣,大哥對這個家的心結極深,他已經完全無力、也無能改變什麼了。
「別介意爸的話,他不是存心要拿我和你做比較,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如果你這樣會比較自在,沒有誰有資格干預……」
有完沒完啊?他以為他在干麼?普渡眾生哦?
裴宇耕想也沒想,煩躁地回他:「真他媽的羅嗦,要哭喪回你房間去啦,別在我這裡靠麼!」
裴季耘悄悄將嘆息吞回腹中,沉默起身。
他無法怪大哥對他態度差勁,在這個家中,活得最辛苦的人不是他,而是夾縫中求生存的大哥,一切都是因為他,他懂,也愧疚,所以無法再說什麼。
他似乎……難過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裴宇耕看著,突兀地想起另一張柔怯的小臉,也不曉得哪條筋秀逗,出聲喊住他。「喂,裴季耘!」
「嗯?」他止步,回身溫溫回應。
「那個……」他神情閃現一絲難得的別扭。「我是不是真的……很爛?」
裴季耘有些意外。「你指哪一方面?」
「就是……女人嘛,都不會喜歡自己的男人動不動就飆粗話,拿拳頭解決事情,她們通常都比較喜歡你這一型的,會讀書,又有修養,是不是?」
「呃……」裴季耘善良地保持沉默,不忍心在傷口上多戳兩下。
不用他說,裴宇耕也有答案。
裴季耘有才學、有氣質,而他只要講到孔子,只想挖出來鞭屍;愛慕裴季耘的女孩子,學校閉著眼隨便抓都有一把,而會喜歡他的,了不起也只有不良少女……有時他都會想,溫文俊雅、品學兼優的裴季耘,和葉心黎其實比較相配,而他發現,他居然會嫉妒。
伸手摸了摸臉上的瘀青。剛剛回來時,和幾個輟學的不良少年起衝突,正好他情緒亂陰郁一把,就拿來練拳頭了。
像他這樣的人,不惹是生非真的很難吧?
像他這樣的人,真的配不上葉心黎這樣的女孩吧?
像他這樣家的人——唉,愈想愈郁卒,難怪她不屑他。
「哥,是誰跟你說了什麼?我是指,除了爸以外。」
爸爸總說哥不受教,但他始終認為,沒有人天生就喜歡逞凶鬥狠,這只是哥平衡情緒的一種方式,藉由這樣的宣泄,讓自己找到立足點。
「她嫌我野蠻。」裴宇耕忿忿不平地控訴。
裴季耘輕笑。
果然是為了女孩子,這個人,對他的影響力似乎不小。
不管如何,肯重新審視自己總是好事,他本來還擔心,大哥會就這樣放逐自己下去……
愈想愈不甘心!裴宇耕倏地由床上一躍而起,翻出幾張數學考卷往裴季耘手裡塞。「有沒有辦法讓我搞懂這些東西?」如果他全校第一名的狀元郎頭銜不是靠作弊來的,應該搞得定吧?
好豪情萬千的氣勢啊!裴季耘愣愣地攤開一張張縐得不像話的考卷,十八分、十二分、六分,這張更了不起,零分!
由零起跳,全是六的倍數耶,刻意算的也沒那麼准!
裴季耘完全張口結舌,其中一張的答案裡,居然還寫「此題承數學講義八十四頁,第三單元第七題,請老師自行參閱,本少爺不屑作答」,行徑囂張至極,難怪閱卷老師一怒之下,朱筆一揮,大大一個鴨蛋賞他回家煮來吃,連同情分數都不給。
「笑屁啊!到底行不行?」裴宇耕瞪著一臉想笑卻笑不出來的弟弟。
裴季耘清了清喉嚨。「如果這真的是你的實力的話——」他輕嘆,拉開書桌座椅,淡淡接續:「來吧,我們今晚不用睡了。」
※ ※ ※ ※ ※
隔天,葉心黎來時,裴宇耕已經端坐在位子上溫書了。
咦?一向堅持早到不如遲到,遲到不如不到的人,居然那麼准時,還看書耶!天要下紅雨了。
她一面懷疑這是幻覺,一面放下書包坐好。
昨天午睡過後,他並沒有回教室,一直到放學都沒看到他的人,她還以為他又要故態復萌,以蹺課為人生最高指標了,沒想到他今天會准時到校……
整堂早自習,她心不在焉,課本上的內容,一個字也沒進到腦海,目光時時不受控制地飄向他。
他臉上哪時又多出一塊瘀青?還說會改掉打架鬧事的壞習慣,騙人!視線順勢往下移,握筆的指關節擦傷仍在,根本沒做處理……他都不痛嗎?
心裡有一絲怪異的別扭感覺,可是他冷冷淡淡的側臉,讓她不知該說什麼,昨天的不愉快,他擺明了還在跟她賭氣。
知道他們鬧得不愉快,小傅他們很內疚地跑來向她澄清,扁周書賢是他們自作主張,想替老大出口氣,和老大無關,沒想到會害他們弄得更糟。
好吧,是她的錯,誤會了他,再加上她又那樣傷人的拒絕他,他面子上拉不下來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一整天都堅持不理她,說話口氣酷酷的,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我們在冷戰!」
他嘔氣的樣子……像個孩子似的。
比較奇怪的是,他沒再拿教室當補眠地點,專注聽課的樣子,挺像一回事的,偶爾低頭寫寫記記,她一度還質疑,他該不會是在畫裸女圖吧?
她趁下課他不在座位時偷瞄了一眼,沒看到裸女圖,反倒看到一本清楚翔實的筆記本——她敢用人頭打賭,那麼漂亮俊雅的字跡,絕對不會是他寫的!
他真的下定決心要閉關苦讀啦?連葵花寶典都借來了。
數不清第幾次,她眼珠子又溜向他。
這一節是數學課,老師上一節課就說要復習考,考卷一發下來,他就是這樣低頭認真作答,連平日都會出現的一塊錢硬幣也沒見著。
根據她對他的了解,他每次考試都會請出國父,所有的答案都會先請示過孫中山先生的意見。
居然不擲茭了,還真不習慣。
好吧,是該給點面子的,她滿好奇少了孫先生的幫忙,他的分數會長進多少。
考完試,老師留了點時間檢討答案。「一、二排,三、四排,五、六排,六、七排交換改考卷。」
一如以往,她拿到了他的考卷,對完答案,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十二分耶!
對他來講已經很了不起了,這是他頭一次,考出超過二十分的成績!他是受了何方高人指點?居然比中華民國的國父還高明!
他曾說過要做給她看,她一直以為他是隨口說說而已,不認為他真做得到,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她,才會決心改變自己,那……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接受他:心底有一絲絲慌亂、一絲絲迷惘,卻也有一絲絲的……感動。
第五章
「葉心黎!」
剛從導師辦公室出來,半路被人喊住,她回頭,送上她的招牌微笑。「什麼事?」喊住她的人,是班上成績同樣數一數二的模範學生,林雅君。
「你有沒有空?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嗯,可以呀,你說說看。」兩人平日沒太大的交情,林雅君人緣比她好,她好奇的是,她有事為什麼不請她那些好朋友幫忙,反而來找她。
「就是——」林雅君看了看無人的走廊,將她拉到角落,壓低了聲音說:「如果你不幫忙,也絕對要保密哦!」
「好。」被她凝肅的口氣感染,她慎重點頭。
「這次段考,你有沒有把握?」
「嗯……還好吧,如果題目不太難,應該沒什麼問題。」她想了想,給了個保守的回答。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我這次沒把握。」
「幫你?」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幫你復習嗎?哪一科?」
「不是,我不是要你幫我復習,後天就要考了,現在復習也來不及,我的意思是,你把答案傳給我。」
「什麼?!你要我——」作弊二字在她的噓聲中消音。
「你小聲一點!」林雅君緊張地四處張望。
「你、你、你——」她驚嚇到話都說不完整。
「拜托、拜托!」林雅君拉下身段,小聲哀求。
「怎麼可以!那是違反校規的,被抓到怎麼辦?」風紀股長帶頭作弊,不是等於叫法務部長陳定南去走私販毒一樣,像話嗎?
「一次就好了,我下次一定會更加用功讀書的。你也知道,我家境不是很好,最近真的是因為忙著打工賺錢,沒時間讀書,你就幫幫我嘛,我真的不可以沒有這筆獎學金……」
「可是……」校規遵守了一輩子的好學生,顯得好為難,不知該如何拒絕。
今天如果有人拿惡勢力壓迫她,她絕對威武不能屈,可是眼前的人,剛好是和她一樣的乖寶寶,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別人一哭,她就沒辦法招架了。
禁不住林雅君淚眼汪汪的一再哀求,加上她一再保證這是唯一的一次,下回她一定會花更多的心思把書讀好,於是她答應了一件她肯定會懊惱一輩子的事——幫人作弊!
※ ※ ※ ※ ※
這白痴在干麼?
寫完一題有關需求彈性的題目,裴宇耕順手撥了下頭發,正要接著寫下一題,不經意瞥見葉心黎不自在的動作。
段考時為求公平起見,座位是按學號編排的,她就坐在他斜前方的座位,由這個角度,可以將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她在作弊?別號「道德教科書」的葉大風紀股長在作弊?她又哪根筋不對了?
他很好奇,是哪個了不起的偉人,值得他們的「道德教科書」去違反她看得比命還重要的校規。
她低頭寫完小紙條,趁監考老師轉身時,丟向隔壁排前方再前方的方向——
林雅君?那個永遠的第二名?
結果,一個是太過緊張,力道沒掌控好,一個是更加緊張,要接沒接到,眼睜睜看著紙條以完美的拋物線越過林雅君,往前飛奔向地球表面的懷抱——
兩只蹩腳的菜鳥!他差點要大笑出聲。
他敢用他老頭所有的財產打賭,這兩個人絕對是生平第一次在正式考試中作弊,笨得像豬一樣!
接下來的畫面更好笑,林雅君手腳並用想勾回紙條,可恨手太短,腳又不夠長,急得滿頭汗,而後,監考老師轉過身,她趕緊壓下頭,狀似認真作答。
監考老師走了兩步,頓住,發現地上的紙條,彎腰拾起,這下,他笑不出來了,偏頭看向葉心黎,果然是滿臉的驚慌無措。
「這是誰寫的?」監考老師揚起手中的紙條,沉聲問。
全班鴉雀無聲。
葉心黎亂了方寸,腦海完全一片空白,發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反應。
就說壞事做不得嘛,現在……怎麼辦?
「沒人要自首嗎?全班筆放下,我一個個比對,就不信查不出來!」
這下……死定了!
她手掌心一片冰冷,顫抖地正要張口——
「不用查了,是我。」
啊?她呆住,聲音卡在喉嚨裡,與全班的視線一道移向同一個方位,儍了眼地看著從容起身的裴宇耕。
他他他——在說什麼?明明就不是他啊,他為什麼要承認?
「裴宇耕,又是你!平時不學好,現在又破壞考場秩序,你到底想要怎樣?」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的!他什麼都沒做啊——
她心慌意亂,想要做點什麼,卻發現全無頭緒。
怎麼辦?現在她該怎麼辦?
「老師!裴宇耕他——」
她才剛發聲,裴宇耕就迅速截斷。「好啦、好啦,反正做都做了,校規該怎麼罰就怎麼罰,風紀股長考好你的試就行了,不必替我說話啦!」
「你——」監考老師徹底被他不知悔改的態度給惹毛。「給我到後面罰站,下課跟我到訓導處去。」
她呆若木雞,看著他放下筆,瀟灑地往後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事了,同學繼續作答。」監考老師拍了兩下手,拉回同學的注意力,但是整節課,她再也沒有心思應考——
※ ※ ※ ※ ※
查 三年八班裴宇耕於期末考經濟學一科中,作弊屬實,記大過乙支,並該次考試成績以零分計,以儆效尤。
看著公布欄上的獎懲單,她難過得直掉淚。
這上頭的名字本來應該是她啊!他一定知道,才會出面替她頂罪,他不是還在和她嘔氣嗎?那又為什麼還要這麼維護她?還賠上了自己的期末考成績……
枉費他考前那麼認真的在讀書,現在全都白費了,老師一定更加以為他無可救藥——
所有人都以為,他天生就是不受教,這種事也只有可能是他做的,甚至連深入詳查都沒有;根本沒人會相信,事實上,作弊的是他們眼中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都是她害的!那種內疚、自責的感覺好難受,比她自己受到懲處還難受。
「喂,你哭什麼啦!」身後傳來粗裡粗氣的聲音,她回過頭,見他神情不甚自在的站在她後頭。
裴宇耕在身上摸了摸,想起自己身上從來沒有帶面紙、手帕的習慣,只好用袖子胡亂在她臉上抹了一把,從沒替女人擦過淚,動作別扭極了。
「對不起——」她顫聲吐出歉意。
「哎呀,沒什麼啦!反正我早就爛到底了,做這種事大家一點都不意外,你可是全校師生引以為傲的模範學生呢,和我哪能比!」
明知他只是想安慰她,沒有任何諷刺意味,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更覺得慚愧,她就是心痛得想哭!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明明就是我的錯!我沒有他們以為的好,你也不是他們以為的爛——」她一陣哽咽,眼淚掉得更凶。「我現在就去告訴教官,作弊的人是我,你是無辜的——」
她真的轉身要走,他急忙抓住她。「喂,你發什麼神經啊!」
「我是認真的,事情本來就是我做的,沒理由要你頂罪!」
「厚,你這個笨蛋!」在走廊上拉扯,已經引起往來學生的注意,他直接將她拉向不遠處的魚池。
「大過都記了,零分也拿都拿了,你現在去承認,又能怎樣?我的名聲就會好到哪裡去了嗎?不會,我依然是那個惹是生非的流氓學生,那干麼要多毀掉另一個人美好的形像?反正我的求學生涯,污點已經多到像天上的星星了,再多一筆也沒差,可是你不一樣,你完美的求學紀錄,是不能留下敗筆的,你忘了你還有獎學金要領嗎?你只管坐穩你的第一名寶座就是了,敢跌下來,我揍得你哭爹叫娘!」
「可是……這對你好不公平……大家都誤會你了……」怎麼可以這樣?問題學生就活該要擔不是他該擔的罪名,好學生就不會行為偏差了嗎?
他不屑地笑哼。「你以為我在乎嗎?反正你知道就好了啦!」自從跳脫年幼無知的時代後,就不曾在乎過誰的想法了,只有她,他只在乎她怎麼想他、怎麼看他。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吸吸鼻子,既感動,又心疼。
他聳聳肩。「誰曉得?大概那天被你的水桶砸成白痴了吧!」看她還是一副良心不安的樣子,他又補上一句:「安啦,教官說,看在我最近有『痛改前非』的誠意上,只要我寒假一個禮拜兩天過來打掃學校環境,他就答應要撤銷那支大過,你要是過意下去,寒假過來幫我。」
「好。」她點頭,莊重認真的表情活似在教堂前說:「我願意!」
他差點笑出聲。
其實,這支大過加上他之前的豐功偉業,早該勒令退學了,要在以前,他根本不在乎,拿不到這張畢業證書,削的是老頭的顏面,關於這一點,他還求之不得,要他打掃校園?沒門兒!
只是啊……
看向那張清恬的小臉,他在心底無聲嘆氣。他到底是怎麼栽的?死不瞑目啊!
※ ※ ※ ※ ※
葉心黎真的遵守承諾,大家都放寒假時,只有她勤快地來學校陪他打掃校園。
本來,聖人他們也講義氣的要和老大同甘共苦,但是裴宇耕一記冷眼瞪去,誰還敢不識相。
「噢噢噢!老大你——」小傅抖著手指,若有所悟。
「噢什麼噢?你A片看多了啊?」
「呵呵!」阿東手肘頂了頂老大胸膛,表情有夠淫蕩。「別假了,大家都是男人嘛,我了解、我了解!」
「找死啊,敢對拎北動手動腳!」裴宇耕一腳直接將他踹去牆上叫春。
凱子勉勵地拍拍他的肩,接得順口。「寒假空教室很多,老大,請好好利用,不要讓我們失望啊!」
這些腦袋裝精蟲的禽獸!
繼阿東之後,第二尾罹難者以同樣手法被送上去與牆壁纏綿。
無巧不巧,葉心黎就在這個畫面最尷尬的時候走進來,一臉驚異。「咦?凱子他們在干麼?」
「沒事,他們在強奸牆壁。」裴宇耕面不改色,順手撈了她出來,臨去前不著痕跡丟給後頭的人一記警告眼神:誰敢不識相跟來,老子讓他黏在牆上三天三夜爬不出來!
於是,整個寒假期間,沒人敢來壞老大好事。
拖完教務處的地板,葉心黎提起水桶要換水,才剛站直腰,手頭一輕,見裴宇耕順手撈去,像拎豆腐一樣,一手提一桶到外頭去倒掉污水。
收拾好打掃用具,裴宇耕率先走在前頭。「喂,忘了問你一件事了。」
「什麼事?」手長腳長的他已經下樓梯,她加快腳步跟上。
發現她追得吃力,他收小步伐,嫌棄地低噥:「嘖,腿真短。」
「什麼?」她又怎麼了?
「沒事。」他故作若無其事,隨口問:「你那個作弊的對像是林雅君吧?」
她步伐一頓,沒說話,但已經足夠讓他確定,他沒搞錯。
「白痴啊!你們不是搶那個第一名搶得頭破血流嗎?你干麼還幫她?」在她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連帶的也會留意到她身邊的人、事、物,根據他的觀察,林雅君對她可計較得很咧,微妙的較勁氣息,誰都察覺得到。
葉心黎垂下頭,怯怯地道:「她……很可憐啊,家境不好,又要打工,她說,她需要那筆獎學金……我不忍心嘛!」
「獎學金是獎勵有實力的人,不是讓人投機取巧用的!她可憐,你就幫她作弊,那她沒錢,你要不要去幫她搶銀行啊!」這個善良過頭的笨蛋!人家在裝可憐博取同情,她看不出來嗎?這種爛招也會上當!
她用力搖頭。「不會、不會,我絕對不會去搶銀行,也沒膽去的。」
「你還敢講!」他暴吼。那他不就謝天謝地她天生一顆老鼠膽?不然人家哭一哭,她搞不好還真去幫人搶銀行咧!
一看他的表情,她就知道她回錯話了。「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心軟了,你不要那麼凶嘛——」
「哪天你少笨一點,我就不會凶你!」還有臉擺出一副受虐小狗的可憐相!
裴宇耕一陣氣悶,胸口充斥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情緒……不就是因為她那麼笨,他才會看上她嗎?
「好啦,你心軟啦、你可憐人家啦,出了事誰來可憐你?」
「你啊!」她自然地回應。
「你也知道我是可憐你?笨得像豬一樣,哪天被人宰了吃都不曉得!」他沒好氣地回嘴。
「不會啦!」
「哼哼!」不予置評。
步行來到校門外,他牽出機車,丟了頂安全帽過去。「上來。」
她看了看手中的安全帽,再看看他。「你有駕照嗎?」
「好啦、好啦,改天去考,你先上來啦!」真羅嗦。
「不行。無照駕駛是違規的,會被罰錢。」
「又不是罰你。」他老頭有的是錢,還煩惱不曉得怎麼花咧,他幫忙分憂解勞不行嗎?
「可是我明知道你無照駕駛還讓你載,不就變成共犯?不要。」她將安全帽推回去。
裴宇耕差點一頭撞上儀表板。
她道德觀會不會強烈過頭了?作弊時道德觀怎麼就放在冷凍庫裡,忘了拿出來解凍一下?
「媽的,你再給我靠麼一句試看看,再不上來我揍你哦!」久違的粗話飄出口,遇上她,聖人也會抓狂。
「還是不要。」她很堅持。
「再說一次!」他眯眼,亮起拳頭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不、要。」字正腔圓。
裴宇耕吸了口氣。「矮冬瓜,你愈來愈不怕我了哦!」
她只是笑,淺淺地。
沒什麼好怕的啊,他每次都說要揍她,講了不下百遍了,也沒一次真正付諸實行過。
她也是後來才發現,他這個人,只是嘴巴上耍狠而已,並不會真的對她如何,以前是她呆,才會儍儍的被他唬住,一個會那樣保護她的人,她為什麼要怕?
「好,你有種。」發現自己在她面前,已經成了紙老虎,他泄氣地將機車停回去。「發什麼呆,還不走?」
「你——要陪我回去?」
「廢話!」難道要甩掉她,自己走人?
「那你的車怎麼辦?」
「你管我那麼多,到底要不要走?」大不了陪她回去後,再自己回來牽車。
唉,他腦袋明明很正常,為什麼要做脫褲子放屁的蠢事?
※ ※ ※ ※ ※
一個人,還能做多少蠢事?
別問他,直接看他的行為就知道了。
直到他踩著腳踏車出現在校門時,他都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就因為她堅持不坐無照駕駛的車,他居然真的腦袋燒掉的拎來一台腳踏車,就為了載她回家——
那種感覺,真的很像大人騎著那種小小的、有輔助輪的娃娃車一樣。
可、惡——
他自脫離喝奶的年紀後,就沒再做過如此丟人現眼的事了,這要讓凱子他們那群畜牲看到,絕對會笑到脫腸到醫院掛急診!
可恨的是,他實歲要到下個月才滿十八,也就是說,他這個暑假,都得騎著這台娃娃車逛大街。
他現在真的相信,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帶著做蠢事的潛力了,而他發現——他潛力無窮。
真的覺得生不如死啊——
當葉心黎看見那台腳踏車時,張大嘴錯愕的表情,直可吞下一顆榴蓮!
「這樣行了吧?還不上來!」他臉色臭得像踩到大便。
她要是再敢有意見,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宰了她!
他的表情充分顯示這樣的訊息,於是她不敢再多話,拎起裙子,秀秀氣氣地側坐上去,輕輕拉著他腰間的衣服。
嘖,淑女就是淑女。
裴宇耕撇撇唇,埋頭用力的睬踩踩——
但是,這女人有多吵你知道嗎?一路上就聽她在碎碎念——
「不可以闖紅燈啦!」
「黃燈了,你放慢速度。」
「啊,這裡是人行道!」
「你怎麼連騎腳踏車都像在飆機車啊——」
忍、無、可、忍!
「媽的!婦道人家可不可以閉嘴?」
「呀!」又是一聲驚呼。「你小心看前面!」
懶得理她!
裴宇耕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速度倒也不自覺地放慢。
就這樣一次、兩次、三次,載成了習慣,他每次都會送她回去,看著她進家門才離開。
她還是會每次都念東念西,提醒他遵守交通規則,但是不曉得從幾時起,她的手不再是拉著他的衣服,而是輕輕地、輕輕地圈在他腰上,透過薄薄的衣料,感覺到她軟嫩掌心傳來的溫度。
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日劇裡那種清純的高校生之戀,免不了會有一段男孩騎著腳踏車,載著含羞答答的女孩了,那畫面真是美得咧!
請想像女孩將手搭在男孩腰上,長發翻飛、裙擺飄飄的場景,實在有夠純情得拷北!
可惜她頭發剪掉了,唉,敗筆。
一直到寒假結束,開學後的一個禮拜,他滿十八歲了,也考了駕照,但是,他仍然騎著那台腳踏車送她回家,她每次進門前,都會不厭其煩地叮嚀他:「回去時不可以闖紅燈,要遵守交通規則,小心安全哦!」
他也每次都會回她:「羅嗦!」可是在遇到紅燈時,腦海浮現她的叮嚀,下意識就給它煞車了。
而原本的機車,從那天之後就放在車庫裡養灰塵,直到他離開台灣的最後一天,都沒再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