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雪
回家的時候，剛好路過花店，不經意的，那月芽色的桂花就直直地撞進了亮的視線裏。於是，回到家裏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一個大大的瓶子，把花放進去。
拿著瓶子裝水的時候，才猛然驚醒一般，自己居然買了花回來。臉上立即浮出一層淡淡的紅暈，手指尖處傳來一陣的顫抖，水溢滿了水槽，然後涓涓流了一地。連忙關緊，拿出抹布慢慢地擦著。
不懂，?何居然會買花呢。
咬著下唇，站在一叢盛開的燦爛花前，亮感覺到自己這陣子好像有了什?不同了。好像是心境上有了什?的變化一樣。
是什?？不解——
“叮——”門外傳來熟悉的電鈴聲，站起來，揉揉朦朧的睡眼，走出去開門。門外的是一張燦爛的笑臉，“塔矢，可以走了嗎？咦？你居然現在才起來？”
白了一眼大驚小怪的人，亮沒有搭言，只是微微側著身讓來人進門。低著頭關上了門，掩去了臉上的淡淡緋色，其實他自己也不想的，只是沒有想到昨夜竟然難以成眠。也沒有什?特別的原因，就是輾轉反側，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哇，好香，是什?花啊。”抖動著鼻子，光好奇的問道。記得塔矢家沒有種任何的花啊，唯一存在的是庭院裏那幾抹翠竹。
什?時候他也會買花啊？
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了牆角裏的厚實大陶瓶裏插著的稀疏桂花，不由得走了過去細細端詳起來。以他對塔矢的瞭解情況而言，這花存在的最大可能性是塔矢亮自己去買的——雖然也是很意外的舉止，但除
此外，就真的想不到了。
以前，在棋院也曾看到過有人送禮物給他的，無論是送什?，無論是誰送，亮都是一個態度：微笑，拒絕。
花，一向都是送女孩子的吧，送自己的情況真的很少見。也難怪光會對亮的異樣舉止好奇了，於是亮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光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對於進藤光的各式奇怪問題，沒有人比塔矢亮更?拿手，但是，這問題一旦牽扯到自己身上，還要是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時候，塔矢亮就覺得異常的頭痛了。可是對著那雙閃著無辜眼光的主人說不知道，是不是殘忍了點呢？
塔矢五段，一個在圍棋界被稱?最冷靜，最自信，最令人驕傲的人。在去往北海道進行工作的途中，被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困擾了整整一天。
好在棋士的工作不是一個可以鬧著玩的事，而且，令他頭痛的進藤光也是一個對工作，對圍棋很認真的人。所以他才暫時的逃脫掉那“逼供”。
?何自己對進藤光總是沒有任何的辦法呢？
在下棋的空檔，亮莫名其妙地突然在腦海裏跳出這樣的一句話。出現得異常突兀的話，一下子令他不自覺地叫了一聲：“啊！——”然後，理所當然的就引來了全場的注目了。看著大家疑惑的目光，亮連忙低頭道歉。
心裏更是恨恨的把罪魁禍首罵了幾遍，暫時按下莫名的急促心跳，專注在面前的黑白棋子上。
休息的時間到了，光馬上跑了過來，一句話也不說，伸手探向亮的前額，亮被他莫名其妙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時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只定定地看著光擔憂的臉。
“還好，沒有發燒。”光籲了一口氣，這才放下心。方才亮突然的大叫真的嚇了他一跳，也不僅僅只有他嚇呆了，恐怕是在場的人都嚇呆了。他還以?亮又發燒了呢，就象上次一樣，燒到將近39度也一聲不響的，如果不是無意中觸摸到他的手，還不知道他想瞞多久呢。
發燒？愣了一下，亮才明白過來，這個光以?他在說胡話啊，——呃，雖然是與平日的自己是有點不同，但還不至於神志不清吧。
“你在想什?？”看著亮又發呆了，光把頭湊到他的面前，好奇的問。這段時間，亮好像總是在發呆。而且也不僅僅是發呆這?簡單，有時候會傻笑，有時候又會沈著一張臉，好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惡狠狠地瞪著人——簡單扼要來說就是喜怒無常。
猛然從呆愣中清醒過來，就看到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心在那一瞬間，跳得異常的快，好像有什?，有什?就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指導棋的工作完成了以後，亮還來不及做最後的禮貌告辭，就被光一陣風似的拉了出門，地點是五十米外的拉麵館。
十月的北海道，夜裏是寒冷的，拉麵也冒著暖暖的霧氣。
“你——怎?不吃啊——”霧氣中，光一直埋頭大口大口的吸著面，偶然的?頭，看到亮直直地盯著自己看。好奇地用筷子敲著亮的碗，然後很不客氣的打劫掉一塊燒肉。
隔著淡淡的霧氣，可以看到對面人的模樣，可以看到他流轉著異光華彩的琥珀之瞳，卻看不清自己的心。
習慣了光孩子氣的動作，也習慣了光的“惡霸”行?，卻怎?也不習慣自己總在有意無意中直直地盯著光看。記得光也那樣問過自己，
“?什?要用那種惡狠狠的眼光看著我？”會嗎？原來自己總是在看著他啊。
不過，真的是用惡狠狠的眼光嗎？
小心挑起麵條，讓它自然的散去熱氣，才慢慢放進嘴裏。亮吃的速度很慢，慢得還沒有吃到一半，光已經吃完了，順便還叫來了兩杯綠茶，慢慢的喝著。
拉麵是光喜愛的，綠茶是亮喜愛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混在一起享用了。是一種的習慣，也是一種的享受。就像是在做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樣。
走出門，天色似乎更加的陰沈，風冷冽地呼嘯而過，光揉揉鼻子，打了個噴嚏，一旁的亮已經遞上了一條手帕了，動作一氣呵成。
道路兩旁的樹木綻放著朵朵的白色小花，風很大，卻沒有落下。
“喂，亮，這是什?樹啊？”望著一旁站立的樹木，光轉過頭問著亮。對他來說，亮就像是百科全書一樣，無論問什?都可以得到答案。所以他很喜歡和亮一起出門，所以，每次出門都會習慣地順便拉著亮一起。
握著光的手，在大衣裏，因?出門的時候光一直在叫冷，所以他們採用這樣的取暖方法。光其實是一個很怕冷也很怕熱的人，雖然他的體溫是比亮偏高，但是卻也比亮更怕冷。冬天的時候，兩個人總是握著手，一起放進大衣口袋裏，這樣就叫雙重保暖。
“不清楚呢。”光側頭看了亮一眼，也沒有說什?。呵了口氣，看著白色的霧在眼前漸漸擴散開來，說：“那我們回去吧。”
回到房間，亮很自然的坐在棋盤前，等待了一下，卻沒有看到光走過來。?頭卻看到光拉開紙門走了出去，坐在長長的走廊上。
“你不下棋？”
“偶爾也有想靜一靜的時候啊。”
“哦。”
一陣沈默。除了下棋好像就不知道怎?找兩個人之間的話題，亮也靜靜地站在門邊，看著光的側影。
什?時候起，喜歡上與光在一起的感覺呢？即使不下棋，即使是象現在這樣什?話也不說，什?事也不做，也有一種很舒服，很自然的感
覺。亮低著頭，不明白自己的此刻心態，如果是以前，如果是不下
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現在對於光的提議，好像接受得那樣的自然。
“要不要一起去泡溫泉？”站起來，光笑著邀請。
亮一時的不注意，光又起得猛了些，然後，兩個人撞在一塊了，唇輕輕的，似乎掠過。
“好——”
什?，有什?打破了。原來是這樣啊，亮微微笑著回答，自己真是個白癡，這?簡單的事要想那?久呢。
溫泉的水有著淡淡的硫磺味，霧氣嫋嫋上升著，人似乎也變得朦朧了起來。亮看著光，微笑，然後決定用最直接的方法來說。
“光，我喜歡你。”
空蕩蕩的空間裏，亮聽到自己清晰緩慢而又堅定的聲音響起，悠悠回蕩在漆黑的夜空中。
“知道了。”光笑著，把手放在了亮的手上，亮冰冷的指尖一直傳來光溫暖的氣息，“我也喜歡你，亮。”
陰暗灰沈的天空突然卷起了薄薄的雪，一片一片，落下，還沒有接近水面就已溶了，漆黑的天空似乎變得透明起來。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
十月，還是暮秋的季節，的確是屬於一場早雪呢。
“不會啊，對我們來說，應該是剛好。”
“對，剛好而已。”
任何事情的發生總有個時間的限制，不是到那樣的時刻，也許就不會
發生那樣的事情。
所以，一切都剛好而已。
不多不少，我與你，剛好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