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皎燈燦爛，碧水畔，柳枝絲絲弄輕柔，寒風拂面，淡淡幽香略過，雪屑飄墜。
軒轅蒲自是知曉光會回頭來找他，但卻未能預料到會有那麼一群人隨他而來，雙眼一直緊緊盯著燈火燦爛處，直至看到那個令他心動之人。只可惜，一個俊美無雙飄逸出塵者站在他的右方，兩人低聲談笑著徐徐走來，那種親暱的態度，令他在看到的一瞬，如墜冰窖。而且在他們身後保持著守護之態的一白一黑兩道身影也熟眼得很。
那就是他嘴裏所言的朋友？恐怕不是普通朋友那麼簡單吧。
亮似有所覺，抬眸，在空中與軒轅蒲做了個短促且平淡的視線交會。嘴角微揚，似無意非有心般伸手攬著光的腰，側頭在他耳際旁輕聲道：“你所說的那個熱衷圍棋之人可是那身著楓紅衣裳者？”
光一看，點頭，走近前才朝軒轅蒲淡淡一笑，“這便是我所言之人了，你若與他對弈一次，就該明白這天下之大，能者眾多。”話音未落，唇畔露出自然的微笑，側頭靜靜看著亮。
“我是葉晟亮，聽光所言，公子似乎對圍棋癡醉甚深，如蒙不棄，願與君以棋會友。”亮抬手，行了個虛禮，唇邊帶著淡淡地冷笑，似漫不經心般瞥了一眼略帶心虛的軒轅蒲。那一眼，似看穿他的心事，也似什麼也不明瞭。
軒轅蒲的心暗自一驚，那葉晟亮的態度越是雲淡風輕，就越令他心生不安，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仿佛他們天生就該在一起，而自己卻不過是個跳樑小丑。
冷笑一聲，也回禮道，“不敢當，在下軒轅蒲，能與葉公子一弈，是我的榮幸。不知葉公子可願到舍下一遊，雖茅草蓬屋，但也不敢怠慢公子。”看著兩人自然相處之道，心底暗生不忿，自是想借此機會讓自己所愛慕者對自己有所改觀。
“咦？亮，原來你名字是叫葉晟亮的啊，我怎麼從來就不曾聽說啊？”光挑眉訝異道。
看著他眼裏的淡淡嗔怪，亮苦笑，伸手握緊他的手，“你又從未問過我，叫我怎麼對你說，這個問題重要麼？”
光無奈地瞪一眼過去，這態度擺明了就是叫他不要追究，細想來，兩人一直都是住在落月山莊，也就是亮的勢力範圍內。那一般的人叫他莊主、或者主人都是在理所當然不過的事。進藤光既在此換了個名字──雲光，當然塔矢亮也當如是，但是因為一直都不曾去想，還以為亮依舊是塔矢亮呢。
這麼說，確是自己疏忽了。但是，心裏仍覺得有點不平，恨恨地別過頭去。亮知他心裏雖已明白，但一時仍鬧彆扭，好笑地攬著他的肩，輕拍，不再多言。
他們兩個人自在地戲鬧著，因是極平常之事，倒也忘了有旁人在。光向來如此，心裏就只裝一件事，有什麼都是直言不諱，況且與亮的笑鬧也是日常小事，一時倒也真的忘了身旁之人。而亮豈有不知那暗湧之情，渾如不察，只顧和光戲謔，但笑而不言。
軒轅蒲在旁看著暗自苦悶，只覺那兩人相處時仿如進入了個無人可以插足的空間，目光無意碰到亮唇畔的淡淡笑意，心下一凜，連忙不動聲色地握緊手中之扇，似無意般在空中搖晃幾下，恰巧在光的眼前一掠而過。
光才想起旁邊還有名“癡迷圍棋”的人，連忙回神，看著一旁的亮，“如何，去他家嗎？”
看著光略微興奮的神情，亮神色平和，淡淡道，“方才過來時，我看到有間棋社，不如去那裏吧。深夜打擾別人，自是不妥。”
光點頭，抬眸看著軒轅蒲，微微一笑，“你可要小心，亮的棋藝可是與我不相上下。”軒轅蒲冷笑，心中自是猜出一點，想是那葉晟亮不喜雲光與自己太親密，才婉拒，但無妨，反正來日方長。搶先一步，走在前方帶路。
說來也巧，那間棋社竟是那日光與軒轅所對弈的那間，那日曾旁觀他們對弈的人一見他們兩人進來，心下大喜，知道又可見習高手過招了，連忙呼朋喚友，一時，旁觀者甚多。
“互先如何？”亮正座好，提議道。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也請葉公子不必太在意，大家玩玩便是了。”軒轅蒲眼裏精芒畢現，他不信世上有人如同雲光那詭異莫測，輕靈飄逸的棋風。而他沉浸在圍棋也有十年時光，說什麼也不會輕易輸與他人，加上他對雲光志在必得，更不屑他身旁守護之人的存在。語聲中不覺略帶諷誚。
亮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微蹙眉的光，回眸，面罩寒霜，斂眉正色，目光冷然望著十九路的棋盤。此人太狂妄，而且言語中也帶著不屑的語氣，居然想要在棋盤上勝我，哼──不自量力。
猜子後，亮執黑子。沒下幾步，光已是皺起了眉，黑子如同嗜血蛟龍般，俯視大地，縱橫四海，白子只能在那血腥般撕裂中苟且偷生。亮對這盤棋似乎太過於執著，不，應該說是太過於動怒了。那股鋪天蓋地地狂怒，那無與倫比的氣勢，足以令對手在恐懼與絕望中崩潰。
果然，不到中盤，軒轅蒲便已臉無人色，低首認輸。
光微蹙眉，俯身低語，“亮，有必要趕盡殺絕麼？我不是說過他只有三段左右的水準。”沒有人可以輕視棋盤上的塔矢亮，那人的輕蔑態度雖是自討苦吃，但是，似乎也太過了點。
亮神色平和如常，“難道你希望我對他下指導棋麼？真正的棋士，不應當如此！”
看著他含嗔的冰綠眸，光無奈的輕歎一聲，不自覺地想起了當初那個說著不知天高地厚玩笑話的進藤光，也是，以亮對圍棋的執著及身為棋士的尊嚴，有那樣的態度不以為怪。但是，光卻依舊沒有料到引起亮盛怒的另一個原因，那人想要對他的光下手，哼──
這不過是略施薄懲罷了。
抬眸望了一眼低頭蒼白無色之人，心底冷笑，徐徐站起身，握著微蹙眉的光，道，“已經三更了，該回去了，你還得吃藥呢。”光一聽，立即垮下了臉，卻不敢有所怨言，似嗔非嗔地瞪了一眼，和他一起轉身欲離開。
旁觀者都已嚇得一句話也道不出，場面平靜至極，軒轅蒲雖被亮的氣勢所懾，但他本是不凡之人，自是恢復得最快。見亮已經準備帶光離開，連忙站起來，追上去道：“兩位請留步，在下深慕兩位棋藝高超，與君對弈後方知自己實乃井底之蛙，如果兩位不棄方才我的無狀，可否指點一二呢？”眸光裏是一片的決然。他心知方才那人是動怒了，要留下雲光的唯一辦法便是以棋挾之。
亮豈不知他所打的主意，冷哼一聲，淡然道，“我沒空。”
軒轅蒲本就不想留下他的，聽亮這樣說法只差沒歡呼起來，但表面上仍是黯然低眉，把渴求的目光轉向光。看著他似乎略帶茫然的神色，眸光一轉，又道，“此生此世本難尋如此喜愛圍棋之人，而且也更尋棋藝高超者，難得雲公子兩者兼備，可否願與我一起在那黑白的世界中攜手同行呢？”
亮淡然一笑，背手轉身到一旁，任光低頭細想，不去干涉他的決定。
原本被攔去去路而心生不悅的光聽聞軒轅蒲那番話後，心頭一凜，似想到了什麼，低頭不語，半晌才抬眸，微微一笑道：“多謝兄台好意，只是，我的棋藝本屬普通，也沒什麼喜愛不喜愛之說，如兄台能放下心中的高傲，虛心求教，定能發現世上真正的弈棋高手。我在此祝願你能早日尋得心靈契合者，就此告別。”
軒轅蒲怔住了，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與亮相攜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