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我的靈魂擠佔了他的身體的話,這個身體曾有的靈魂將會永遠消失吧,我有些惋惜地想,從這年輕人的體格和身上殘餘靈力的味道來看,他有一個十分適合做藥材的靈魂。
水裡的人有點奇怪的面熟。我對著鏡子一般的水面陷入思考,這張帥得有點過分的臉我似乎在那裡見過,不可能,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和活人接觸過了,或者他像某個死人的臉孔?不,我想起來了……
適合做我新藥藥引的年輕人,他有著新鮮得讓人垂涎的靈魂,那個被派來給我打下手的傢伙,我記得他的確是一頭金髮沒錯……沒錯,就是這張臉!
怪不得會覺得熟悉,他們的靈力波動一模一樣!原來如此。
我歎息一聲,這個身體沒有半點其它靈魂的反應,看來本來穩拿得上好的靈魂沒有了。預定中我可以在三個月後確切地拿到他的靈魂,把它泡在我的罐子裡,它的新鮮時的活力足以起到激活整個罐子裡死靈凶殘的作用,殘殺以後的凶暴和戾氣可以調配出上好的藥粉。
我有些失望地解除了法術,站起身,思量著等一下回去我住的地方,用這多出來的人生繼續我的研究工作。突然,一道寒流掠過我的腦海,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拉開自己的衣襟,胸前,心臟的位置,一個小小的骷髏標記正猙獰地笑著,在肌膚下扭曲晃動。死靈法師詛咒的標記。
我長吸一口氣。沒錯,這是我昨天種下的標記,我用精心調製的魔藥在骷髏裡細細培植了好幾天,甚至為了保險滴入了我的血液。我把藥粉塗在罐子上,再接觸到罐子時,他便已被寒靈侵入軀體,他的靈魂,就已經握在我的手心裡了。可是,我恨恨地想,這個麻煩的詛咒,現在卻返回到了我的身上!雖然嚴格地說這並不是我的身體,但的確是我自己沒錯!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魔法的聯繫我的靈魂才被吸引到這個軀體裡來的吧,他的靈魂消失反正是早晚的事,這樣可算是便宜他,我卻是慘了,上好的藥材丟了不說,這個詛咒簡直麻煩得要死。
我歎了口氣,自認倒霉。我得快點回到我居住的地方調配好藥粉,解除這個咒語。不然可能就要喪命在自己的咒語下了。
我從衣櫃裡翻出衣服套在身上,我十分中意這個年輕的身體,矯健有力。雖然並不是很習慣。實際上我在和他一樣年輕時仍不能擁有和他同樣強健的軀體,我一直是個陰沉而不招人喜歡的法師。身體虛弱,臉色蒼白,像從地獄裡逃出來的遊魂。可是現在,我很高興我能擁有更多的時間來研究我的法術,至少會多出二十年吧。
門簾粗暴地一聲被揮開,引起一陣風聲。我詫異地轉過頭,門口站著一個三十多歲傭兵打扮的男人,黑色的鬍子看起來像長反了一樣向上翹著,用不耐煩地口吻招呼我道,
「凱洛斯,怎麼現在才起來!快點來,團長叫你過去!」
我遲疑一下,看到他風風火火地離去,不知道大陸第一大傭兵團團長弗卡羅叫這個年輕人去做什麼。殺我的命令想必是他下達的吧,我現在實在不想和這樣危險人物打交道。好不容易逃過一劫,我不想被他發現後再一次被殺死。但如果他發現自己的部下不聽他的指揮擅自跑去死靈法師居住的森林估計也不會做放任的舉動,現在我雖然擁有一個劍士的身體,但是我十分清楚,我手無縛雞力的事實並沒有改變。我有九成的可能被捉回到他面前。
我決定去看看,姑且瞞得了一時是一時,萬一暴露再隨機應變想辦法吧。
隨手理一理頭髮,使它看起來不那麼亂,我走到門口,掀開布簾。
我立刻感到一陣心煩。這是什麼鬼地方!帳篷搭建亂七八糟沒個章法,人也像麻雀一樣吵得不得了,空氣中傳來的味道說是像早餐不如說更像動物在腐爛,真不知道除了半獸人和蟑螂外怎麼能讓人類生存。
我討厭雜亂無章的東西,煩燥地皺著眉頭,我無可奈何地看著營帳前一個個堆起來的營帳,甚至沒有一個特別顯眼的。大概是怕引人注意吧。該往哪裡走?我像個傻瓜一樣呆看著來來往往忙碌的人,我敢說配上這個形象一定蠢透了。
「嗨,凱洛斯!」一個樣子粗獷的男人搭住我的肩膀,我厭惡地看他一眼,不懂規矩的年輕人。
「聽說團長叫你去?」他放低聲音,湊進我耳邊曖昧地說,「你提供了那個死靈法師住處的情況,看來頭兒要獎賞你了!唉,我怎麼沒分到那麼好的差事……」
恐怕是個災難也不一定,我在心底冷笑,他不知道這個年輕人已經無聲地消亡了。身體被邪惡的死靈法師佔據著。
聽到別人說著謀殺自己的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我撥開他的手,「團長的營房在哪裡?」
在他的朋友群中留下疑點也沒什麼關係,反正我並沒有和他們長久相處的打算,我很快就會回到我原先居住的地方,剩下的餘生都會繼續在那裡研究法術。再也不來這群人型的半獸人呆的鬼地方了。
他睜大眼睛看著我,「凱洛斯,你腦袋壞掉啦!」他像只熊一樣大力搖我的腦袋,我被他搖得頭昏腦漲,差點跌倒在地上。他隨手指過去,
「不就在你營房旁邊嗎?」
我轉過頭,緊挨著我營房的地方果然有另一間營房,上面的花紋是淡黃色,並不怎麼高明的品味,和其它淡青色的帳篷有微妙的不同。我在心裡迅速盤算著怎麼躲過這次大劫,一邊向那個營帳走去。
彎腰走進營帳,對面一個獨眼的男人正看著我,黑色的眼罩看起來更像個海盜。戰羽傭兵團的團長,弗卡羅。黑色的長髮披散在他的肩膀上,同色的眼睛閃耀著黑暗的光芒。冷酷與桀傲的氣質顯得十分不近人情。我站定,淡淡地看著他。
「費邇卡已經死了,」他指指一個方向,「這是他的首籍,你可以不必晚上做惡夢了!」
我抬頭看著那個被暗紅色的布蒙住的東西,我的首籍?
他向我做了一個眼色,示意我過去看。我默不作聲地走過去,揭開暗紅的布巾,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波動。紅布下的,正是我的頭顱。乍看上去有點陌生。緊閉的雙眼,青紫的雙唇,面容因為太久不見陽光呈現一種異樣的蒼白,有著淡淡歲月爬過的痕跡,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痛苦。
和殺死自己的謀殺者一起觀看自己的頭顱並不是經常會有的經驗,這件事著實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因為他們的工作不徹底,也帶給了我生存的機會甚至更多的時間。
我面無表情地把布簾蓋上,弗卡羅向我一抬手中的酒杯,「不錯吧,一流死靈法師的腦袋,有了這個腦袋做奠基,迪庫爾的聖戰一定戰無不勝!」語尾有點嘲諷的語氣,看樣子那個國家是這次他的僱主。
「是的。」雖然那暗紅色的布看起來沒品味的厲害。我面無表情地說,並思量著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可他不說我提出離開並不太合規矩。
「我以為你會開心,」他奇怪地看著我,不過看起來依然心情不錯,可能因為我死了的關係,死靈法師是個麻煩的對手,「你對這次行動很熱衷。」
我想扯出一個自然點地笑容,無奈和殭屍打交道太多以至面部肌肉僵硬,儘管明知這個身體鮮活年輕,卻怎樣也無法自由地控制面部肌肉,只好放棄。
「希望可以一切順利,」我把話題扯開,「看到他的人頭,的確讓人安心,死靈法師花招很多,不這樣很不讓人放心。」
他點點頭,「死靈法師是和亡界打交道最多的職業,誰知道他們會有什麼鬼把戲。呵呵,這次我派你執行這次任務還怕你會遇到什麼危險,現在也安心了。」
我在心裡冷笑,難道他以為這樣就算安全?我所知道死靈法師的法術子裡有一百種以上的法子能在死後找到罪魁禍首報仇,把他們拖下地獄。這個年輕人應該也很不願意去,而事實證明他的恐懼是正確的。
「你好像不太高興,怎麼了?」弗卡羅突然說,僅剩的一隻黑色眼睛看著我,帶著瞭解與殘酷的氣息,我心中有些緊張,不是我露出什麼破綻吧,還是這個身體惹過什麼麻煩?他站起身走進我。湊進我的身體,殺氣騰騰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如果你還想著聖凱提卡蘭,我讓你死都死不成!」
他猛地放開我,轉身回到他的位子,「你回去吧!」
我並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值得慶幸的是無聊的會面終於結束了。
我走出弗卡羅的營房,對於這個年輕人和這場戰爭之間的恩怨我不想過問,他的威脅我半個字都不信。他們有什麼舊怨我管不著,現在凱洛斯的身體歸我所有,而我只想要回去研究我的法術。
我毫無阻礙地穿過宿營區,中間僅有幾個人同我打招呼。我沒有理他們,很快進入亡靈森林。那個頗為難聽名字是人類為它起的。因為它的陰氣很重,而且那裡是我的居所。
徒步走了幾公里,對以前的我一定是個不小的距離,這個身體似乎頗能勝任,只是仍會像以前一樣磕磕碰碰,對於需要身體協調性的事我一直不太擅長,走到我居住的地方時衣服已經被樹枝劃下不少口子。
小屋已經被弄得不成樣子,不過看樣子他們並沒有敢碰我的藥材,必竟死靈法師是大陸數一數二的危險生物,我們的藥材往往具有相當大的不安全性,而且我想他們也對死人骨頭研成的粉之類的東西也沒什麼興趣,普通法師無法使用它們。
門前的魔法陣沒有被動過,看樣子這個叫凱洛斯的年輕人道路指得倒是成功,我的確是離開人類太久了,忘了這個物種的特性,居然會把居然周圍的防備魔法毫無保留地告訴他。
打開門走進熟悉的房間,我小心從架子上取出一個翠綠的小瓶,小心把裡面的粉末灑出來倒成一個細細的圈,每個位置一絲不多一絲不少,我對自己的手指很有自信。把小瓶放回去,從旁邊拿出一個同樣大小鮮紅的瓶子,打開來,瓶子裡血般鮮紅的液體迅速浸透了綠粉以內的區域,我從櫃子裡拿了一個骷髏頭放在中間,看著一道道紅色和綠色的條紋像有生命般纏了上去。滴了幾滴自己的鮮血在頭骨上,看著它慢慢變成紅色。
五個小時後,我拿出頭骨,那已經變得十分酥脆,一碰便變成細細的碎片,頭骨的正中間,是一顆彷彿紅絲和綠絲抱得太緊溶合在一起一般的小小藥丸。我把它在指尖捏碎,打開衣襟,把藥丸中間白色的核心拿在指尖,念動咒語。
咒語非常的冗長,不過我記得十分清楚,是的,我自信不會念錯。可是,當白色的藥丸漸漸溶入我的肌膚後,我胸前的青色骷髏竟然清晰如昔。我訝異地看著依然在猙獰扭曲的標記,我不可能念錯咒語,那麼為何……
沒有再試一遍的必要,因為我挑不出剛才我所施用法術的任何毛病。一絲不好的預感像冰水一樣慢慢浸透了我的心臟。
奪魂咒有一個禁忌,僅管那是十分無趣且無聊和禁忌。施咒者不得解除自己為自己所施的奪魂咒。也就是說除非有一個死靈法師自己對自己施咒,否則它的前提將不成立。
而我,難道屬於自己對自己施咒的性質嗎?
我施咒的對象是凱洛斯,可是,雖然我擁有著凱洛斯的身體,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我還是我。法術默認得被施術者,和解咒者,都是我,費邇卡。
我絕望地坐在地上,腦袋開始思量著最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