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雲漫天生注定成為閻王,一輩子孤獨生活在陰涼的地府中;
楚江白蒙受不白之冤而死,來到地府成為小閻王的判官。
小閻王的天真爛漫,漸漸消弭了楚江白的怨戾之氣,
然而楚江白前世與情人的糾葛,卻讓小閻王起了妒嫉。
小閻王終於明白自己想要的「愛」--一種純粹得容不下一點污漬的感覺。
不料此時孫猴子大鬧天宮,小閻王為他辯白卻惹玉帝生氣,
被下令扙打的小閻王命懸一線之際,楚江白終於來到……
第一章
寬大的書案後面坐著一個清秀的少年,臉面有若桃花,挺直的鼻樑下是粉嫩的小嘴。
妲己接過少年遞過來的手絹,擦了一把傷心淚,繼續哭訴:「就這樣,那些愚昧的人把紂王的罪都算在我的頭上,我一個弱女子,倒好像成了亡國的罪人似的,那些酒池肉林,好像成了我的主意。
「我從來不喝酒,要酒池幹什麼?至於肉林,誰稀罕看那些醜男醜女!難道世上還有比我更美的女人麼?有人會喜歡看比自己醜的人不穿衣服?」
小閻王同情的聽著,妲己接著抱怨:「說我奢侈,說我的衣服貴。我一天又能穿幾件衣服?難道商亡國是因為我的衣服貴?」
小閻王搖頭。
妲己握住他的手道:「女媧娘娘叫我去勾引紂王,說他的氣數盡了。我按照娘娘的吩咐做,娘娘到頭來卻不管我。你說娘娘這不是給我小鞋(喻給人難堪)穿麼?」
小閻王柔聲說:「這樣好不好,我讓你早些投胎去?」
妲己皺眉,「我再也不想看見那些不分好歹的無情人,讓我在這裡多留些日子吧。」
小閻王沉思一會。「也好,這裡共分十殿,我這是第一殿,想轉世投胎或者暫時留下都可以。」接著轉向白無常,「你帶妲己姑娘去休息。」
白無常恭敬的對妲己一擺手。「妲己姑娘請。」
小閻王對妲己道:「後面許多空屋子,你找一間喜歡的。」
妲己含笑施禮,跟著白無常走了。
小閻王把她的卷宗放到一邊去,伸了個懶腰。
黑無常突然開口:「王,您還沒有見新來的判官。」
「請他進來。」
黑無常應聲去開門,過一會領進來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這人相貌英俊,卻帶著一股狠毒的戾氣。
小閻王歎了口氣,柔聲問:「你叫什麼名字,有什麼冤枉?」
來人道:「蜀中楚江白,至於我有什麼冤枉,不勞閻羅過問。」
小閻王看見他眉心的凶狠之氣,更加柔聲。「我是十殿中第一殿的主人,就是問生前恩怨的。」
楚江白面無表情。「我來你這裡做判官,並不是找你訴苦申冤。」
小閻王見楚江白不願回答,便轉了個話題:「既然這樣,你幾時上任?」
楚江白傲然回答:「隨時。」
小閻王站了起來,指著桌案。「桌上這些卷宗是今天的,小案不會送到這裡來。先生慢慢審理,我先回去了。」
他帶著黑無常出了門。
黑無常看他皺眉,問道:「王,這個判官你不喜歡?」
「他一身的戾氣,想必有很大的委屈。我看見他會覺得心裡有些難過。」
「能做地府判官,免了輪迴之苦,有什麼委屈也都可以當作沒有了。」
「但願如此。」小閻王說到這裡,忽的開心的笑了。「滿桌子的卷宗夠他看上一天,咱們去找牛頭、馬面,看看他們在幹什麼。」
牛頭和馬面正在屋子裡面下棋,小閻王悄悄的溜進去,把牛頭的帽子扣在自己臉上,壓低聲音道:「威武——」
牛頭轉身過來,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
馬面笑問:「怎麼今天這麼有空?」
小閻王噘著嘴抱怨:「我哪比得上你們兩個清閒。」
牛頭調侃他:「還抱怨呢,咱們管這一塊事情可一點都不忙。其他各殿的閻王,還有和你平級的閻王,比咱們忙的多了。」
小閻王更加埋怨:「我也很忙啊,累的都不想動了。」
馬面挑著眉問:「那怎麼有時間過來我們這邊?」
「上面派給我一位判官,看起來像是個很能幹活的,我就出來了。」
牛頭笑咪咪的說:「早該派來了!你的心腸軟,由著那些人這麼糊弄怎麼成?你統統都同情,全饒過了,小心最後上面不饒你。」
小閻王不服氣,在牛頭、馬面「你就是這樣」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半晌道:「眾生多苦,我怎麼忍心多加苛責。」
牛頭歎息了一聲,問:「新來的判官是誰?」
「名字叫楚江白,我正想問問你們他的來歷。」
馬面喃喃低語:「楚江白……」
牛頭回答:「是夏郡的書生,才華洋溢,聞名朝野。與一貴冑女子相愛,未料那女子與自己的堂兄有姦情,懷了孩子賴在他的頭上,使楚江白被杖責而死。」
小閻王歎息了聲。「難怪怨氣沖天。」
牛頭又接著說:「這楚江白本是天上星宿,犯錯被貶人間,誰知道看不透情愛,歷經塵劫,仍舊不能重返天庭。」
「他受了這樣大的冤枉,實在可憐。」小閻王語氣中充滿了同情。
馬面寬慰他。「他在地府任職,拋棄人間皮囊,有不朽之軀,也是好事一樁。」
小閻王點了點頭,出神了一會,又忽然開口:「來這地府的人,都知道相愛是什麼滋味麼?」
馬面笑著看他。「他們可能知道,但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小閻王皺眉。「為什麼?」
「你生下來便是要做閻王的,永遠也不能離開這裡。你若愛上誰,那可憐的姑娘還不得陪你在地府住一輩子。」牛頭接口解釋。
小閻王哦了一聲。
馬面看他臉上的失望之色,柔聲道:「王,人間的男女歡愛,到最後總會消磨得一乾二淨,很多人原來是情侶,到後來反目成仇。你這麼多年看的還少麼?不要想那些沒有意思的東西。」
小閻王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留了一會就和黑無常回去了。
牛頭滿腹疑惑:「王今天怎麼會問起這個?」
馬面道:「今天審問的是妲己,妲己是世上少有的絕色。王也長大了,想必看了這美貌的姑娘有些動心。」
「我們兩個被派來輔佐他,定要小心,不讓妲己勾引了他。」
馬面反問:「要是王先喜歡妲己呢?」
「憑妲己的身份,上面絕不肯答應的,還是小心為好,不要讓王陷進去。有情皆苦,接觸到再放下就不容易了。」
馬面十分不以為然。「他見過的絕色也不算少,從沒喜歡過什麼人,何必先擔心!」
***
小閻王踱回他的大殿去,楚江白正在批閱卷宗。
小閻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看著他飛快的閱讀卷宗,然後寫上秀逸的字。
楚江白沒有理會他,將小閻王累積的卷宗一卷卷翻閱,按律一一判定。他在來此之前已學了地府的法度,做起這些事情絲毫不感生疏。
等他將這些卷宗全部審完,小閻王已經在他身邊睡著了。雪白的臉貼在書案上,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拖出一方小小的陰影。
楚江白皺了下眉,神仙的身體無非是靈氣高一些,永生不朽而已,並非就不會生病。大殿裡寒氣很重,小閻王的隨從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楚江白俯身把他抱了起來。小閻王很輕,身體是少年獨有的柔韌,他迷糊的貼在楚江白的身上。
楚江白抱著他離開大殿。
地府四處空蕩蕩的,與人間的想像不大一樣,別說沒有什麼鬼影,連侍衛都看不見一個。
楚江白不知道小閻王住在哪裡,便把他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楚江白將小閻王放在床上,給他脫了外衣鞋子,蓋上厚厚的棉被。小閻王抱住他的手臂,眷戀來自他身體的溫暖。楚江白也有些累了,躺在他身邊,心裡覺得荒謬至極。
若他在人世時,有人說他會和閻王這樣相處,真會被當成世上最大的笑話。
他合上眼睛,考慮要不要再增加一些火盆取暖。
小閻王夜裡翻身,抱住身邊的溫暖,喃喃低語:「母后……」
楚江白滿腹心事,他一翻身便醒了過來。
小閻王含著他自己的手指吸吮,縮到楚江白的懷裡去。
楚江白面上露出些柔和之意,把小閻王蹬開的被重新給他蓋上。
他受了彌天的冤枉,眉目間的戾氣始終難消,此刻看了這天真的小閻王,略微有些緩和。他這一天批閱了許多卷宗,身負冤枉者實在良多,心中的不平之氣也降下一些。
小閻王吸吮了一會,鬆開手指,又往楚江白的懷裡鑽了鑽。長髮在枕上鋪散開,弄的楚江白鼻子發癢,他伸手把小閻王的頭髮撥到一邊去。手感十分柔順,勝過了那個以一頭青絲聞名的青姬。
青姬!
楚江白想到這個名字,手中用力攥緊。
小閻王低低叫了一聲,睜開眼睛,睫毛上已經掛了些淚痕。他在地府兩千年了,從來也沒有這種遭遇。
楚江白鬆開手,歉意道:「對不起。」
小閻王揉了揉被拉疼的頭皮,還迷迷糊糊的。「楚江白?」爬起來四處望望,滿臉疑惑。「這是哪裡啊?」
「這是我的住處。」
「哦。」小閻王重新鑽到被子裡去了,貼緊楚江白的身體,把頭枕在他的手臂上。
楚江白不習慣和人這麼親熱,冷道:「王既然醒了,就回寢宮去吧。」
小閻王嘟囔了一句什麼,仍是賴在被子裡不肯動。
他自己住了漫長的歲月,這還是離開母親懷抱後第一次和別人睡在一起,他懷念母親的溫暖,不肯離開。
楚江白把被子掀開,把他拽了出來。
小閻王呆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委屈的望著楚江白。
楚江白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火氣。他胸中有怨氣難平,行事難免也有些焦躁。
擔心小閻王生病將他帶了回來,看他對自己這樣親熱又覺得不痛快,只想狠狠的冷淡他。說到底發的是無名火。
小閻王委屈的爬到地上去,把鞋子穿好,轉身擦了擦眼睛。他是地府的王,從來也沒有人這樣欺負過他。
楚江白望著小閻王委屈的背影。「我送你回去。」
「我就住在你的隔壁呀。」
楚江白臉上微紅,接待他的地府使者只說了這是他的住處,竟然沒有說隔壁便是小閻王的住處。他要來的消息地府早就知道,安排的屋子也可以看出對他的重視。
小閻王拉著楚江白轉過道門,裡面是個寬大的寢宮,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
楚江白有些意外,「你沒有丫鬟、侍衛麼?」
小閻王搖頭。「沒有,神並非就高人一等,凡事都要自己做。不過我有牛頭、馬面、黑無常、白無常他們幫忙。」
「你白天那些隨從呢?」
「他們各自休息去了,地府的事情不多,當好差之後,都可以獨自打發時間。」
楚江白暗道,難怪自己把小閻王帶走了,竟然無人尋找問訊。
小閻王睡到一半因為頭髮被拉醒來,現在還打著哈欠,看著楚江白,與他商量:「再陪我睡一會好不好?」
「為什麼?」
「你的身體暖。」
楚江白微微哼了一聲:「你笑我修為不高?」
楚江白的靈體比起在地府待了千年的小閻王來說,實在是溫暖的多了。
小閻王搖頭,露出落寞的神情。「你不願意就算了。」
楚江白記起他方才睡夢中叫「母后」,問道:「你離開你的母后多久了?」
「一千年,我出生不久就被分到這裡來做閻王。」
他想起母親,臉上帶著溫柔笑意。「不過她每三百年都會來看我一次。」
楚江白想了想,脫去鞋子,拉著小閻王躺在大床上:「睡吧。」
小閻王開心的鑽到他的懷裡,滿足的合上眼睛。
地府與陽間不同,女子略暖,男子略寒。
楚江白會比其他人暖,因為他原本是天上的星宿,並非地府的神仙。小閻王開心的抱著他一隻手臂,過了一個暖暖的夜。
***
第二天早上楚江白醒來時,看小閻王還在睡,略微移動了身體,照舊躺著。
小閻王已經睡的差不多了,有動靜就睜了一下眼睛。看見楚江白不願意驚動自己,嘴角立刻向上彎,又往楚江白的身上貼了貼。
楚江白忽然覺得小閻王的笑很讓人惱火,狠狠的推開了他。
小閻王被推得差點掉下床去,他顯然沒有遇見過這樣喜怒無常的人,委屈的扁了扁嘴,縮成一團。
楚江白臉色如冰,已經不是昨天晚上的楚江白了。
小閻王悄悄的穿好衣服,貼著門邊蹭了出去。他自己洗了臉,把頭髮梳了。
吃早飯的時候他想起楚江白莫名其妙的冷淡和擺臉色,拿勺子胡亂的撥弄幾下,吃不下去了。
小閻王這處地府常住的人口不多,加上新來的妲己也不超過二十個,飯桌上的人一共只有十幾個。
牛頭沒有說錯,他們這裡的確一點也不忙。小閻王只是負責那些比較重要的鬼魂,給予公正的待遇。
白無常看他心不在焉,憂慮道:「王,你怎麼了?」
「不太想吃飯。」
「要不和其他地府說說,跟他們換個廚子。」黑無常提議。
小閻王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去看身邊的楚江白,楚江白若無其事的吃飯,根本一眼也未看他。
小閻王處理公務的時間因為楚江白的到來,比從前短的多了,開始有閒暇在白天出去玩。
美麗的妲己教他人間的遊戲,兩個人拔草猜長短。
牛頭、馬面偶爾來照看一下,觀察他們兩個相處的模式,發覺自己是多慮了。小閻王根本就對這嬌媚入骨的妖精鬼沒有男女方面的興趣。
一千歲也不過是人的十四、五歲,實屬情竇未開。何況小閻王自己長得秀美非凡,眼角斜斜向上卻又半點也不邪氣媚氣,比妲己還要漂亮,想必也不會輕易對誰動情。
妲己向來自負絕色,萬萬沒有想到地府的牛頭、馬面都是人間少見的美男子。這裡自在逍遙,假如來世的一切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就在這裡住下去也挺好。
小閻王很快就對猜草沒有興趣了,抱著白無常在人間給他拿回來的繡球跑回大殿裡去玩。大殿牆壁上安了許多火把,比從前溫暖的多。
楚江白正在內殿批閱從前的卷宗,糾正一些細小的錯誤之處,聽見外面的聲音走了出來,正好看見小閻王在追逐被灌了靈氣、可以自行滾動的繡球,身後還跟著一隻銀鱗閃光的小麒麟。
楚江白冷哼了一聲。
小閻王嚇了一跳站在原地,來不及停步的小麒麟重重地撞在小閻王的腿上,小閻王摔倒在楚江白的眼前。
楚江白看著他慢慢爬起來,冷道:「你在搞什麼名堂?」
小閻王揉了揉膝蓋,他美麗的眼睛立刻滲出濕意,又被主人眨回眼睛裡去。
小麒麟則被楚江白臉上的冷色,嚇得跳到小閻王的懷裡去。
「說話!」
小閻王囁囁嚅嚅的:「玩……球。」
「出去玩!」
「哦。」
小閻王抱著他的麒麟和他的球,出了地府的大殿。
***
這天晚上小閻王沒有像平時一樣很快就睡著,他把繡球抱在懷裡玩了一會,就放在了床邊的架子上。
從床上爬起來,猶豫著走到隔壁楚江白的門前。
他輕輕敲了下門,沒有回應。
小閻王把門打開,一步步走了進去。
楚江白斜躺在床上,手裡握著什麼放在胸口,只從手指處露出紅色的絲穗。他緊緊合著眼睛,修長的眉狠狠的擰在一起,眼角的淚痕還沒有干。
小閻王慢慢走過去,從懷裡掏出手絹給楚江白擦了下臉上的淚。
楚江白倏地睜開眼睛,眼裡的寒意讓小閻王退後了一步。
楚江白鳳眼微瞇,壓低了怒氣。「你怎麼在這?」
小閻王嚇的瑟縮了一下,小聲道:「我來和你說球的事情。」
「出去!」楚江白下了逐客令。
小閻王好似沒有聽到般,疑惑的盯著楚江白。「你怎麼哭了?你不願意留在地府?」
楚江白先是有些惱怒尷尬,又看了小閻王一眼,語氣傲然:「地府陰暗空曠,寒冷無趣,我自然不願意留。」
小閻王黯然的回了一聲:「哦。」
楚江白口氣不悅:「你怎麼還不走?」
小閻王鼓起勇氣:「我想跟你睡。」想了想又補充:「我不告訴別人你哭了。」
雖然實際沒有人跟他講過,哭對於男人是一件沒面子的事情,但小閻王覺得楚江白的怒氣,一定和自己看見他哭了有關係。
楚江白聞言怒道:「你……」揚起手來,但終於還是沒有打下去。
小閻王嚇了一跳,看見楚江白握在手裡的東西掉了,忙幫他撿起來。那是一個小而精緻的繡球,邊角拴著穗子,十分好看。
楚江白抓住他的手腕,小閻王疼的鬆開,那繡球再次掉在地上,摔得從中間裂開了。
楚江白臉色發青。
小閻王俯身下去把繡球撿起來,低聲:「我叫人給你修修。」
楚江白的聲音又更加冰冷:「滾出去!」
小閻王抬起頭:「我把我的那個賠給你。」
楚江白冷笑:「你賠得了麼?」
這繡球是當年青姬送給他的定情物,愛恨糾纏,怨憤難消。
小閻王低下頭,眼淚落在平整的地面上發出輕微碎裂的聲音。他還沒經歷過這種怒氣和委屈,壞了修好就是了,不明白楚江白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
楚江白眼前是小閻王柔順的長髮,閃著幽幽的光澤。他情不自禁伸手撫摸了一下小閻王的頭髮,聲音柔和了一些:「算了,我本來也要扔了。」
小閻王抬起頭,仔細看他的表情,分辨他是不是真的不生氣了。
楚江白看見他天真的眼睛,皺了皺眉,總算沒有再發脾氣。
小閻王伸手抱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我想和你睡。」
「不行!」
小閻王仰頭看著他:「一起吧?」
楚江白推了他一下,拉住小閻王的頭髮向後拽。
小閻王啊了一聲,立刻退了兩步,確認他是真的討厭自己。望了楚江白一眼,轉過身走出去了。
他走的不慢,雪白的衣袍在乾淨的墨玉地面上拖過去,出門後才悄悄擦了擦眼睛。
楚江白有些懊悔,站在原地歎息。「你想在這裡住就住吧。」
門外卻一點聲音也沒有,過了一會小閻王探出半個頭來悄悄望他,像是在考慮楚江白說的是不是真話。
楚江白無奈道:「別哭了,一起睡吧。」
小閻王猶豫了一會,眨了眨紅眼睛,把門關上離開。
楚江白不屑的躺在床上,等著小閻王回來。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始終沒有半點動靜,小閻王真的走了。
楚江白又等了一會,小閻王再也沒有過來。
他無聊的把被子拉上,吹滅了燈火,忽然覺得小閻王細膩的肌膚和微涼的身體並不讓人難以忍受。摟在懷裡的時候,像有清水流過去,令人身心輕鬆。
***
第二天早上,大家如常在一起吃飯。
楚江白髮現小閻王的椅子,離自己似乎比昨天遠了一些。
妲己給小閻王夾菜,兩個人不知在聊什麼,一起笑了起來。
楚江白皺了一下眉。
妲己又在講什麼,這回是小閻王自己在笑。
楚江白面無表情的掃了他一眼。
這眼神是如此冰冷,充滿了厭惡。小閻王立刻合上了嘴,拿他的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粥嚥下去。
牛頭、馬面本來就不喜歡吃飯的時候說話,也說過小閻王很多次了,效果總是不佳。現在看這冰冷的判官一眼就解決了問題。兩個人對望了一下,心道,孩子就是不能寵。
小閻王吃好了飯,擦了擦嘴往外面走。小麒麟歡天喜地的跟在他後面。
「站住。」楚江白叫住小閻王。
小閻王回頭小聲詢問:「什麼事?」
「昨天我批好的卷宗,你去仔細看一遍,蓋上印章。」楚江白沉聲命令。
小閻王低低的回答:「哦。」領著小麒麟向大殿的方向走了。
牛頭等他走遠了,大笑:「楚兄真有辦法,我說了他一千多年,他都不肯這麼老實聽話。」
馬面放下湯匙,抬頭:「他那一千年裡有五百年是沉睡的。當管則管,也不要太嚴厲了。」
楚江白不解:「五百年的沉睡?」
牛頭點點頭:「他還沒有學全本領,不能將仙術操縱的很好,往往對靈氣耗費過大,常需要用沉眠來恢復。現在倒是比從前好多了。」
馬面又接著說:「地府不比天上,願意來的人不多,才會讓他一生下來就到這裡來當閻王。論修為雖然不高,根骨卻是少有的好,將來成就不會輸給其他閻王。」
楚江白不知怎麼的有點想知道更多他的事,於是問:「小閻王叫什麼名字?」
牛頭回道:「王的名字……閻妃叫他漫兒。」
馬面繼續解釋:「王出生時有彩雲瀰漫室內,所以叫這個名字,全名是雲漫。」
妲己在旁邊笑道:「漫兒,這個名字真不錯。」
楚江白冷冷的掃去一眼:「你既是鬼魂,無罪便投胎轉世,有罪便發配到第五殿去,怎可羈留在此?」
妲己驚慌了:「判官大人開恩啊,我實在不願意投胎再去做人。」
她生了絕色相貌,從來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對她這樣冷淡,看著楚江白的冰冷臉色,不由十分惶恐。
楚江白對白無常道:「晚上帶她去喝孟婆湯。」
妲己抱住他的腿:「大人,饒了小女子吧!」梨花帶雨,真正無限可憐。
「妲己姑娘,你盡早離開吧。若是上面不知道還好,怪罪下來,王留你在地府固然有錯,你羈留不走,也是多了罪狀。」牛頭在一旁勸說。
馬面也加入勸說:「不錯,如今對你已經是輕判了,你留在地府不是良策。」
他們寵著小閻王,不捨得擰著他的性子。難得楚江白開口,都立刻表示贊同。
妲己身軀顫抖,眼淚一行行的落了下來,人人覺得心酸。
楚江白站起來,拂袖走回大殿去。牛頭、馬面等人也紛紛告辭離去。
妲己看著白無常,白無常也無奈的搖了搖頭。
第二章
楚江白從下午起就再也沒有看見小閻王,他既已有了靈體,前世的仙術也漸漸通曉。人坐在書案後,元神悄悄出竅,看看小閻王去了哪裡。
妲己正拉著小閻王的手懇求。
小閻王很是同情:「鬼魂的確不能留在我這裡太久,你不要害怕,我會為你選一個好人家。」
妲己紅著雙眼凝視著小閻王:「我看判官大人對您很在意,千萬再幫我求求情。」
小閻王疑惑:「不會。我去過他那裡,他拉我頭髮,趕我出去,我害怕。」但看著妲己哭紅的眼睛,終還是不忍:「那我去找他試試。」
楚江白元神回到身體,冷哼了一聲。
妲己擅長魅惑世人,想不到連小閻王也要迷。她明知她留在地府便是閻王的失職,卻還眷戀不走,未免太自私了。
更何況自己什麼時候在意過小閻王了?!
雖然他覺得自己的確是不在意,可是想起小閻王那句斬釘截鐵的不在意,覺得小閻王的語氣更加可恨。
他心裡煩悶,覺得在意也可恨,不在意也可恨,但總之絕不想再看見妲己一眼。
等到了晚上,小閻王也沒有過來。楚江白要睡覺的時候大覺意外。
小閻王應該不是答應了別人不辦事的人,為什麼還沒有來找自己?過了今晚,妲己便要被送去投胎了。
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在期待著小閻王的到來時,他略微有些惱怒的吹熄了燈。
門外有很輕微的動靜,接著門被悄悄的推開了。
楚江白饒有興趣的看著朦朧光線下打開的門,先伸進來一隻修長雪白的手,把一個精緻的繡球放在地上。
楚江白的好心情立刻因為這顆繡球煙消雲散。
接著小閻王猶豫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才一步步挪了進來,輕輕敲了敲楚江白的門。
楚江白冷道:「你這是什麼禮數,人都進來了才敲門。」
小閻王小聲的說:「我來還你繡球。」
楚江白看著他又小心翼翼的把繡球撿了起來。顯然小閻王非常害怕自己,在放下繡球就走和答應了妲己來求情之間猶豫不決。
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進來了。
小閻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楚江白想起小閻王和妲己說自己拉他頭髮,狠狠的皺了下眉。小閻王看他的神色,像是隨時都在準備奪門而逃,說不出的可憐。
楚江白猶豫了一下,對他笑了笑。自己的確因為心情不好拉過他的頭髮,不算誣告。
小閻王被這個微笑鼓勵,把繡球遞到他手裡:「讓妲己多住幾天吧,她不願意投胎。」
「地府是不能留過客的,若是該鬼有錯就會被送去其他閻王那裡,我們這裡沒有這種羈留的職權。」
「我知道,可是……」
「莫非你看妲己生的美,喜歡她?」
「喜歡?」小閻王清澈的眼睛帶著疑惑望過來。
「無論怎樣,她必須走。」楚江白的語氣斬釘截鐵。
小閻王答應了一聲:「嗯。」
「她不走,萬一被上面知道,便是你的錯了。何況妲己雖然罪過不大,也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小閻王歎了口氣:「世人活著真辛苦。」
楚江白原以為他從生下來就幽居在地府,一定很覺淒涼,沒有想到他同情人世上的眾生,於是放柔了聲:「也有些好處的,陽光明媚,風景萬千。」
小閻王仰起頭看他,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
楚江白有心留他住下,不知該怎麼開口,看見那個小繡球,問他:「這繡球誰修好的?」
小閻王笑道:「是我修好的。」帶著孩子的得意。
楚江白把繡球拿了回去。
小閻王想起了什麼,從衣袖裡拿出一顆紅色的珠子給楚江白:「繡球裡面的,咦,怎麼變成紅色的了。」
楚江白臉色微變,嚇的小閻王往後退了一步。
「你把這珠子放在哪了?」
「放在袖子裡。」
「一直都放在身上麼?」
小閻王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
「沒有啊。」小閻王看楚江白不像是生氣了,討好道:「改天我賠你一顆更大的。」
「不用,這珠子離開身體單獨放著,就會復原了。你今晚住在我這吧。」
小閻王先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神色,看他說的不像是假話,歡呼一聲抱住他。楚江白看他不再掛記妲己的事情,也覺得微微開心。
這顆珠子是青姬送給楚江白的,來自被她表哥收服的一隻鹿精。
鹿精性淫,此珠有催情之用。佩戴身上,片刻便可由白轉紅,讓人動情。小閻王揣在懷裡一天,人卻和平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楚江白慢慢放下心來,小閻王看形貌雖已是少年,但久居地府,應該不識情事。何況生就仙體,應該無礙。
小閻王的肌膚微涼,貼在楚江白的身上。長長的睫毛上下併攏,濃重的漆黑。
楚江白把那珠子遠遠的放在窗台上,把被子蓋在兩個人的身上,將小閻王的頭髮撥到枕後去。躺下時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經這樣對待青姬。
青姬——那個美麗的女人,曾經以為刻骨銘心的愛情,最終是一場徹底的騙局。
楚江白心裡燃起一腔的火,燒的他睡不著。
小閻王翻身抱住他,身上的涼意漸漸熄滅了楚江白的怒火。
楚江白歎息一聲,撫摸了一下小閻王柔順的頭髮,合上了眼睛。
這是他第一個想起青姬後還能正常入夢的夜,睡的很香,以至於夜裡小閻王爬到他的身上來,才驚醒了他。
小閻王臉色緋紅,肌膚也變得火熱,眼神不再像平時那樣清澈,有些斜飛的眼角里流露出純真的誘惑和風情。
楚江白明白過來,把被子掀開,束縛住小閻王的手道:「醒醒。」
小閻王喜歡溫暖,現在終於明白熱的苦惱了。
他的裡衣已經被自己拽的鬆開,露出雪白的肩,敞開的領口隱約可以看見裸露的肌膚,兩點微微的嫣紅。
像楚江白家鄉一種細小的,酸甜多汁的莓果。
小閻王掙扎著反抗楚江白的壓制,修長的手指發出寒氣。楚江白頓時覺得渾身發冷,如墮冰窟,才知道小閻王的本領的確不凡,以他恢復後的仙術也只不過能佔兩、三成上風。
小閻王眼睛都急得紅了,拚命的往楚江白身上貼。楚江白抱住他,小閻王不安的掙扎,雪白的肌膚隱約泛著粉紅,可即便靠近了楚江白,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小閻王抬起頭,眼角全是淚痕,充滿懇求的望著楚江白。他不知道該怎麼抒解從來沒有過的痛楚,在楚江白的懷抱裡翻來覆去承受慾望的折磨。
楚江白緊緊的壓住他,柔聲安慰:「忍一忍,明天就沒事了。」
鹿珠並不是藥,若是忍得過動情這一時三刻,自然會和平常一樣。
小閻王掙扎中發出的寒氣越來越弱,眉心的硃砂痣殷紅,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楚江白擔心的摸了摸他的身體,比之前還要熱的多。
小閻王合上眼睛,握緊楚江白的手指也逐漸鬆開,臉色漸漸轉為雪白,氣息也有些微弱。楚江白暗自心驚,這哪裡是忍過去的模樣,看起來竟像是氣力衰微欲絕。
楚江白把小閻王抱了起來,擔心的喚著他:「醒醒。」
小閻王睜開眼睛,又重新合上,身體不斷的發軟。持續施放的寒氣,消耗了他絕大部分的力量。
楚江白柔聲問:「你還難受麼?」
小閻王伸手去抱他的脖子,舉到一半就因為沒有力氣落了下來。
楚江白把他托高,小閻王的眼睛微微睜開,眼淚不斷的落下來,微弱道:「母后、母后。」
楚江白扶著他的頭吻下去,小閻王立刻張開唇接受他的熱情。
楚江白為他擦去眼淚:「別哭了,這種時候不應該叫母親。」
小閻王貼在他身上,楚江白解開他的衣服,溫柔的伸手撫摸他的身體,輕輕揉捻細小的乳尖。小閻王低聲喘息,雪白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紅意。
楚江白沿著他細膩的肌膚向下輕撫,碰觸到少年純真的慾望。
小閻王本能的抬起腰來,迎合楚江白的撫摸。楚江白握住那可憐的小東西上下撫弄。小閻王微微張開口,能看見粉嫩滑膩的舌頭。
楚江白吻住他,手指輕輕畫過他大腿內側的肌膚,然後再次撫摸套弄小閻王青澀的慾望。
小閻王不住的抖,像哭泣一樣的呻吟,興奮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小腹被快感牽連的發抖。
楚江白耐心的撫慰他,小閻王死死的抱住他的背。隨著近乎痙攣的顫抖,在楚江身上得到了第一次情事的快樂。
楚江白擦掉手上的白色液體,似乎有著微微的草木味道,和小閻王一樣的清新。
「現在好了麼?要不要再來一次?」
小閻王柔軟的倒在他懷裡,一句話也說不出。
楚江白重新撫摸小閻王敏感的分身,剛剛得到過快感的小東西立刻變得挺直,楚江白笑著輕輕握住。
前半夜在小閻王的一次次呻吟裡度過,直到他得到完整的抒解。疲倦的小閻王被楚江白抱回他的臥室。
小閻王的床是墨玉的,被褥都由極為少有的黑色軟絲織成。
楚江白把小閻王放在柔軟的被褥之中,雪白美麗的身體蜷縮在一起。楚江白給他蓋好被,小閻王的眼睛緊緊的合著。
楚江白忽然覺得這黑色的被褥、寬敞的床榻有種異樣誘惑,於是趕緊退了出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夜已過半,卻沒有什麼睏倦。
小閻王孩子一樣的哭泣還在耳邊,細膩的肌膚,迎合的熱情。楚江白方才擔心他有事,現在卻感到一陣久違的燥熱。
他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是瞠目結舌的。
小閻王,怎麼可能?他比不上青姬,他是個男孩子,即使他比青姬還要美麗。
***
吃早飯的時候,小閻王很晚才過來,趴在桌子上拿勺子攪碗裡的粥,半天也不往嘴裡嚥一口。
楚江白擔心的看著他:「怎麼了?」
牛頭、馬面一起看向他,小閻王無奈的喝了一口下去。
楚江白給他夾了點菜,小閻王對他笑了笑。
又吃了一會,大家都發現小閻王很明顯的胃口欠佳,精神不濟。
「是不是生病了,去請地府神醫回來看看。」牛頭關心的問。
小閻王只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很累。」
馬面皺眉:「做什麼耗費力氣的事情了麼?」
小閻王趴在桌子上,低聲:「別請神醫來,母后會擔心。」他伸過手握住楚江白:「楚……」這句話沒有說完,便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了。
楚江白嚇了一跳,忙拉過他的手察看。
牛頭、馬面過來看了看小閻王的臉色,楚江白沒有感覺到小閻王的脈象異常,對他們兩個搖了搖頭。
「看起來像是用了太多仙氣,消耗過度,所以用睡眠來補了。」牛頭將自己的觀察說了出來。
「他做過什麼?昨天還是好好的。」馬面很是疑惑。
楚江白昨晚幾乎被小閻王掙扎時發出的寒氣凍死,當然知道小閻王做過了什麼,聽他們兩個這樣說便放下心來。牛頭、馬面都早已熟悉了小閻王的沉睡,自然不會看錯。
剛才不知小閻王開口要和自己說什麼,鹿珠是楚江白帶到地府的,縱然這件事怨不得自己,也難免有些心虛。
「他會睡多久?」楚江白問向牛頭、馬面。
馬面平靜的回答:「也許一、兩個月,也許一、兩百年。」
楚江白看小閻王緊緊合在一起的眼睛,歎了口氣。
「閻妃再過十幾天就要來看他了,偏偏這個時候睡了,醒來恐怕要哭一段日子才肯甘休。」牛頭有些疼惜的望著他。
最後為求放心,還是找了地府的神醫過來看,最終的結論和牛頭、馬面說的一樣。
眾人將小閻王放在床上,議論了一會,就各自散去了。小閻王的昏睡對地府的人來說,已經再平常不過了。
沉眠的小閻王不需要照顧,隔幾日來看看就可以。
楚江白忙完了公事,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小閻王修好的繡球擺在書案上,楚江白想起昨夜,猶豫了一會,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寬敞的大床上躺著熟睡的小閻王。雪白的手臂露出來,修長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楚江白坐在床邊,想起第一次在這裡和小閻王過夜。小閻王歡呼著往自己的身上貼,當時還覺得他很煩,現在他不說話了,反而有些想念。
小閻王躺在鬆軟的黑色被褥裡,露出來的臉與脖頸雪白。微微嘟起的唇像是要撒嬌,可他其實是不撒嬌的。
楚江白俯身輕輕的吻了下去,柔軟的唇微微帶些涼意。楚江白托高小閻王,溫柔漫長的親吻他。心靈受到誘惑,甚至不經過思考就開始命令身體行動了。楚江白直到結束這個吻,才悚然一驚。
***
十幾天後閻妃的到來並沒有在地府引起轟動,楚江白也是在小閻王的侍衛通報後才知道。閻妃招他去小閻王的房間,楚江白第一次看到了小閻王的母親。
閻妃有和小閻王一樣的美麗眼睛,衣袍上的綾帶無風輕飄,一頭漆黑的長髮直披下來。即使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也沒有這樣絕色的容貌。
閻妃抱著她的兒子,對楚江白柔聲道:「楚判官,請坐。」
楚江白行了禮坐下。
「楚判官是天上的星辰,在地府實在委屈了。」閻妃轉頭看著小閻王:「漫兒有楚判官幫助,我的心也可以稍微放下來點了。」
楚江白謙遜的回道:「閻妃過譽了。」
「地府終年陰冷,群仙皆不願來此司職。漫兒生下來就注定要留在地府的,他雖繼承了我寒涼的體質,卻不喜歡地府的陰寒之氣。」閻妃心疼的看著她的兒子。
楚江白點了點頭。
「我不能陪在他的身邊,他年幼不懂事,幸好還有你們幫他。也幸好分到他這裡的不過是妖物的簡單案子。」她輕輕撫摸兒子的臉,柔聲道:「若是有鹿精、狐妖到此,楚判官就代為判決了吧,別讓漫兒與那些妖物接觸。」
楚江白心中一動,臉上幾乎露出紅色來。狐妖、鹿精性淫,閻妃這樣說,恐怕心裡已經知道小閻王為什麼昏睡了,只是冤枉了妖精,那顆鹿珠本是他帶到地府來的。
閻妃悠悠一歎:「在楚判官來之前,沒人想過要在這大殿裡生火,我這做母親的,實在不周到。我不能常常陪在他身邊,還要請楚判官多加照料。」
楚江白鄭重道:「請閻妃放心。」
閻妃在袖子裡掏出一塊玉珮遞給楚江白:「這是我在九天之上瑤池拿來的暖玉,漫兒醒來的時候,請判官幫我轉交給他。」
楚江白接過那塊溫潤的玉珮。
「漫兒的臥室後面是地府的往日大殿,可以看到人的前生今世,楚判官若有什麼懸而未決之事,或遇到什麼難解之事,都可以前去。以你的修為,可以看見絕大多數的輪迴。」
「前世今生?」
「是的。」閻妃將小閻王脖頸上系的墨玉掛件解下來,也遞給了楚江白。「這便是進入大殿的鑰匙。」
「多謝閻妃賜告。」
「這本是漫兒的職責,我該感謝判官肯代勞才是。我只能留在這裡兩個時辰,現下便要走了。判官,你與漫兒有宿世之緣,還望你好好照顧他。」
她低頭親了親小閻王的額頭。屋內雲氣繚繞,閻妃身上的清冷之香還在室內,她的人卻已不見了。
楚江白過去坐在小閻王的身邊,看著他雪白的臉。他們母子三百年才有一次相見,卻因為自己連一句話也說不上,對小閻王實在是愧疚至極。可自己與小閻王,有什麼宿世之緣?
書案上放著閻妃留給小閻王的信,筆跡秀逸,用一隻小小的鎮紙壓著。信旁還有幾滴未干的思子之淚。
楚江白歎息一聲,對小閻王柔聲道:「對不起,睡足三百年再醒來吧,你的母后就會再來看你了。」
第三章
楚江白出了小閻王的臥室,將閻妃給他的鑰匙插入大殿的玉鎖之上,門悄無聲息的打開,大殿的中心是一汪泉水。
楚江白略微有些遲疑,自己最想看見誰的前世今生?他一步步走向那泉水,清澈的泉水映出一間臥室的模樣,床上的人回過頭來。
那是楚江白的臉,帶著愉快的笑意。他躺在床上,看著面前飛舞的一顆明珠,明珠頂上有一點微微的紅色,看起來像一顆硃砂痣,還有兩片雲彩一樣的翅膀。
楚江白伸手去捉它,每次都被明珠靈巧的躲開了。等楚江白不再想捉住它的時候,又繞到楚江白的面前來。
楚江白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前生,他知道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但已忘記了那時的很多事情。看了一會,歎息了聲。
泉水裡的楚江白合上眼睛,那顆明珠落在他的胸口,兩片雲彩的翅膀收攏,在楚江白的胸口滾動了幾圈,像是在找一個滿意的位置,然後安靜的待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楚江白凝視著那顆明珠,熟悉的感覺排山倒海湧來。那明珠是他在瑤池撿到的,有靈性,卻沒有實體。他迷戀這顆珠子,每日裡和它玩耍,忘記了當值,犯了天規。
他想再向下看,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楚江白深吸一口氣,泉水裡自己的影子淡去。
現出了一個小小的孩子,眉心一點殷紅的硃砂痣,水汪汪的眼睛,在床上趴著找什麼東西。一隻小小的麒麟跟在他身後,慢慢的向它主人身邊蹭。
楚江白被他逗的笑了,那孩子竟好像聽見一樣,伸出小小的手來向上抓。楚江白也伸出手去,水波粼粼,一切景象都消失了。
楚江白出了一身的汗,收整心神,走了出去。他沒有想到小閻王竟然和他有這樣的宿世之緣。閻妃將這間大殿的鑰匙給自己,想必是要自己來看這段緣分。
***
小閻王沉睡的地府比往日安靜許多,案件還是千篇一律的平淡無趣。小麒麟每天在楚江白的書案前嚇唬那些精怪們。
楚江白通常下午的時候去看小閻王,留到晚上再走。他沒有再去往日大殿,怕自己會忍不住去看青姬的轉世。那個女人,他已經決心要永遠忘記。
地府的花常開不敗,兩百年過去,與從前沒有半點差別。小麒麟實在待的無趣,乾脆也沉眠去,既可以加深靈氣,又可以陪伴主人。
在地府這裡,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楚江白有時睡在小閻王那裡,微涼的身體撫平殘餘的火氣和焦躁。讓歲月像流水一樣淌過去,年代過的久了,會覺得從前是一場夢。唯有小閻王的存在越來越清晰,楚江白感覺到自己思念他,盼望他醒過來。
最近這些天小閻王的臉色已經逐漸紅潤,那是恢復了仙氣的表象。兩百年前的夜裡,還不能承受慾望煎熬的身體消耗了太多的力氣。
楚江白抱著他,像過去許多個夜裡一樣溫柔的親吻他。
可今晚的夜,似乎有什麼不同。
楚江白忽然忍不住去想小閻王張開唇的熱情,挺起腰身迎合自己的撫摸。他的手彷彿有自己的意識,漸漸向下。
滑膩的肌膚讓人不捨得離開,纖細的腰身、挺翹的臀有無限的誘惑。楚江白悄悄分開小閻王的雙腿,輕輕碰觸少年的隱秘。
隱藏在臀瓣間的部位暴露出來,比起小閻王肌膚的微涼,那裡有些溫熱。
楚江白把他平放在自己的腿上。看到從沒有人碰觸過的緊閉的密花,顏色是微微的粉,與雪白的肌膚相襯。楚江白伸指輕輕在上面摩挲,小閻王忽然動了一動。
楚江白把他翻過來,小閻王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楚江白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睛。小閻王呢喃了一聲,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腰,重新合上了眼睛。
楚江白搖晃了他一下,小閻王睜開眼睛。楚江白怔住,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閻王爬起來坐在他腿上,然後把下頜擱在他的肩上。
「你醒了?」楚江白感到詫異。
小閻王迷糊著點了點頭,奇怪自己身上沒有衣服,低喃聲:「冷。」
楚江白把被給他圍好,小閻王舒服的在他身上蹭了兩下。
楚江白聲音沙啞:「別動。」
小閻王睜開眼睛,伸手去撫他皺起的眉。
「我說別動。」楚江白忍不住大了點聲。
小閻王嚇了一跳,立刻縮到他懷裡去,不再抬頭。
楚江白抱著他鑽到被窩裡去,在他耳邊低聲:「現在不動已經晚了。」
「咦?」
楚江白忽然微笑,「你睡了兩百年,你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小閻王傻看著他,「謝謝你。」
「用什麼謝呢?」
小閻王煞費腦筋的想了想,非常猶豫:「我只有小麒麟,不能給你。」
「我不要你的小麒麟。」楚江白立刻拒絕了他的提議。
「那我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楚江白撫摸他腰上細膩的肌膚:「要你可不可以?」
小閻王疑惑道:「要我?」
他貼近楚江白,十分開心:「你好像不討厭我了。」
「我本來也不討厭你。」
小閻王反駁:「可你拉我頭髮,對我冷冰冰。」
「現在不是了。」他把小閻王壓在身下,低聲在他耳邊道:「要你做報酬可不可以?」
小閻王還是覺得迷糊,費力的思考這個問題,臉上全是茫然,看看楚江白,猶豫了一會:「好吧。」
楚江白吻住他的唇,小閻王向後躲,陷進鬆軟的被褥裡。
楚江白抬起頭,柔聲道:「張開嘴。」
小閻王不解:「我不餓。」
楚江白捧起他的頭,誘惑他接受自己的熱情。小閻王張開口微微喘息,給了他長驅直入的機會。
修長的雙腿被悄悄分開,小閻王在手指進入的時候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纏綿的吻吻的失神。楚江白向下吻他的脖頸,溫熱的氣息帶著強勢和侵略。
小閻王抱住他的頭喘息。「我不要。」
楚江白含住他的一粒乳尖,小閻王立刻顫抖了起來。猶豫拒絕的語句都斷續的碎在了呻吟裡。當兩根手指一起進入狹窄的花徑時,小閻王開始因為疼痛而不安,扭動著試圖從楚江白的掌握裡脫離出去。
沒有人造訪過的花徑緊緊的包裹著楚江白,吃力的收縮放鬆,容納異物的入侵。小閻王美麗的眉眼全都皺了起來。
楚江白不住的安慰他,小閻王抽噎著忍耐他的撩撥。
「好了,別哭了。」楚江白把手指抽了回來。
小閻王拿開擋眼睛的手,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笑意才剛浮現在眼睛裡,一瞬間卻被痛苦取代了。
楚江白抬高他的腰,以便讓自己的慾望進入的更深。小閻王不住的哽咽,手指抓在楚江白的背上,又無力的落下來。
楚江白把他抱起來,小閻王環住他的肩,忍耐著他的出入,眼淚一行行的落下來。
楚江白柔聲問他:「很不舒服麼?」
小閻王微弱的回應:「疼。」
楚江白托著他的臀,放慢了佔有的速度,緩緩的一次次將小閻王貫穿。
小閻王低叫了幾聲,哀求的看著他。
「分開腿,別用力氣。」掰開小閻王併攏的腿,輕輕按揉包裹自己的部位幫他放鬆。
小閻王不住的抖,完全貼服在他身上,任由楚江白擺佈。
楚江白一手托著他,另一手在他的腰臀間來回按摩,輕輕向下按住小閻王的尾骨,在小穴的周邊打轉。
小閻王哽咽:「我疼。」
楚江白改用雙手扶住他的腰,試探著調整進入的力量和深度。小閻王不停的抽噎,忽然整個人戰慄了一下,抱住楚江白。
楚江白溫柔的問:「還疼麼?」
小閻王點了點頭,很快就在顫抖的酥麻裡沉迷,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楚江白吻去他的淚珠,低聲喚他:「漫兒。」
小閻王立刻從痛楚和快感裡清醒過來,抬起頭望著他。
楚江白道:「你是我的了。」
小閻王皺起修長的眉毛,感覺疑惑:「你的?」
楚江白惡意的頂了他一下,小閻王立刻不再糾纏這個問題,合著眼睛貼著楚江白,體會從未有過的悸動。
楚江白笑著:「對,我的。」
交歡在楚江白刻意的拖延下變得漫長,小閻王的呻吟漸漸變得像呢喃。楚江白輕輕握住他粉嫩的分身,輕輕摩挲最敏感的頂端。
小閻王深深的吸氣,微微擺動腰身,想逃離楚江白的掌握。
楚江白耐心的搓揉他,看著小閻王的肌膚越來越粉紅,在自己的手裡得到情事的快感。
青澀的慾望噴射出來時,小閻王整個身體繃緊,驟然收縮的柔軟花徑讓楚江白在快感裡釋放。
小閻王皺緊眉頭,不舒服的扭動。
「怎麼了?」
小閻王有點委屈:「疼。」
楚江白溫柔的撫著他的臉:「下次就不疼了。」
小閻王聽說還有下次,吃了一驚,立刻竭力向後縮了縮,離楚江白遠些:「我不要你幫我做事了。」
楚江白拉住他,小閻王拒絕:「真的不用了。」
楚江白俯身過去壓住他:「漫兒,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什麼睡了這麼久?」
「因為我亂用靈氣。」
「為什麼會用靈氣呢?」
小閻王微微皺眉,困惑道:「我忘記了。」
「因為你長大了,動情了。」他伸手撫摸小閻王的分身,低聲笑道:「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快活。」
小閻王紅著臉:「可是……」
楚江白瞬間明白:「你不好意思?」
小閻王立刻點了點頭。
「我會為你保密的,誰也不說。」楚江白對他做了保證。
小閻王由衷的感激:「你對我真好。」
楚江白撫摸他細膩的肌膚,親吻小閻王眉心的硃砂痣,低語:「你真是我的明珠麼,原來我們兩個之間才真的有緣分。」
「什麼?」小閻王感到迷糊,沒有等楚江白回答,就又苦惱道:「我不舒服,我要去洗洗。」
「哪裡不舒服?」楚江白抬頭詢問。
小閻王的臉倏地紅了,斷斷續續:「那……那……」
楚江白把他攔腰抱起來,開啟了往日大殿。離大殿中心靈泉不遠處,有一股終年流淌的溫泉水。
楚江白將小閻王抱在膝上,輕輕掬水給他清洗花徑。小閻王的臉色通紅,老老實實的趴在他的腿上。
過了一會楚江白問道:「好了,你感覺怎麼樣?」
小閻王一句話也不說,蜷縮成一團,把頭埋在楚江白的懷抱裡。
楚江白忽然對小閻王講起了自己的前世:「幾千年前,我還在九天之上。九天有一個所在叫做瑤池,瑤池裡有最美麗的仙子,最清澈的泉水。
「我去拜見王母娘娘回來的時候,在瑤池撿到了一顆有雲彩做翅膀的美麗明珠,那顆明珠已經有了靈性,是天地生的精魄化成了明珠的形狀。」
小閻王從來沒有去過瑤池,充滿好奇的聽他講下去。
楚江白看他期盼的眼睛,笑道:「後來我被貶下了界,在人間輪迴,和天上沒有關係了。我的明珠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小閻王很同情的安慰他:「你將來還會回去的。」
楚江白搖了搖頭:「我回不去的,我又何必回去。」他捧了一縷小閻王的頭髮,柔聲道:「漫兒。」
小閻王對他的親熱有點畏懼,便拒絕了他:「只有母后這麼叫我。」
「那我叫你漫漫。」楚江白又換了叫法。
小閻王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
他醒來後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就承受了楚江白的熱情和佔有,現在才從戰慄的快感和痛楚裡緩過來,已經完全記起面前這個人的冷漠。
小閻王對自己一覺醒來就變了樣子的楚江白感到不適應。
兩個人之間,於楚江白,是兩百年的守候,於小閻王,只覺得陌生和忐忑。小閻王不知道楚江白這兩百年來對自己的歉意和與日俱增的愛意,這一切也不僅僅是因為宿世的緣分,有更多連楚江白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愫。
楚江白陪小閻王說了一會話,小閻王就開始打哈欠。
楚江白把他抱回臥室去,小閻王很快就合上了眼睛,睡到傍晚,楚江白把飯菜拿到臥室來。地府對閻王醒來的消息沒有太大的震驚,對於漫長的生命來說,兩百年不過是彈指一瞬間。
小閻王喝了幾口粥,聽見細微的扒門聲。他伸出手指,輕輕指了指大門,門倏地打開,小麒麟興高采烈的撲了進來,猛的一躍,跳進了主人的懷抱。
小閻王親了親自己最喜歡的乖寶貝,分了一半的粥給它。
小麒麟不斷的伸出粉紅的舌頭在小閻王的身上亂舔。小閻王輕輕摸它的頭,笑著和它說話,過一會對楚江白問:「我的小麒麟可以修成人麼?」
「應該可以。」
小閻王開心至極,把小麒麟抱到懷裡。
「你為什麼問這個?」楚江白試探著。
「等它修成人,我要娶它做我的閻妃。」
楚江白挑眉:「它是公的吧?」
小閻王笑嘻嘻的:「沒關係,我不要孩子的。」
楚江白咬牙笑道:「那很好啊。」
小麒麟早已經習慣地府的陰寒,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更冰冷的寒氣罩住了,狠狠的往小閻王的懷裡鑽了鑽。
***
醒來的小閻王開始不停的工作,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多卷宗要看,連小麒麟都被楚江白套了個小小的車架子,負責從楚江白的辦公處把卷宗拉到小閻王這裡,再把小閻王看完後簽字的卷宗拉回去。
這天難得楚江白、黑無常、白無常、牛頭、馬面都不在,小閻王悄悄的在大殿裡伸懶腰,卻聽見有人大喝了一聲!
「呔,閻王老兒,速速給俺老孫滾出來!」
震耳欲聾,繞樑不絕。
小閻王把手枕在手臂上打了個哈欠,看著走到面前來的人。
孫悟空無禮的對著小閻王說:「哪裡來的毛孩子!我問你,這裡是不是陰曹地府?快把那閻王老兒叫出來!出來的慢了,老孫可不饒他!」
「我就是閻王呀。」
孫悟空上下打量了他,用不屑的口氣:「休要騙人。」
小閻王站起來:「我沒有騙你。」他走到孫悟空面前慢慢轉了個圈,讓孫悟空看自己身上的王袍玉冠。
孫悟空輕視他年紀小:「呔,老孫懶得和你囉嗦,把生死簿拿出來。」
小閻王給他拉了一把椅子道:「你坐啊,你要生死簿幹什麼?」
「你可知俺老孫是什麼人?」
「是猴子。」小閻王又仔細看了看,又補充:「石猴子。」
「你的眼力倒好。早些把生死簿拿出來,讓俺畫去俺的姓名,否則俺一棒殺了你。」
「生死簿上沒有你的姓名啊,你是天地生的石猴,是長生不老的。」
「當真?」
「真的。」
孫悟空看了看他:「諒你也不敢騙俺。」
小閻王笑了一下,雙手托腮:「你是怎麼進來的?」
「土地老兒告訴俺的門路。」
「你真厲害,我在這裡這麼多年了,知道路也沒有本領出去。」
「原來你沒有到人間去過。」
小閻王搖了搖頭:「沒有,我也不該到人間去的。人間的什麼地方最美?」
「哈哈!自然是俺老孫的花果山水簾洞。」
小閻王露出嚮往的神色。
孫悟空看起來十分驕傲,「花果山四季長春,水流不歇,鮮果無數。比你這陰森森、黑洞洞的地府真是好上千倍萬倍。」
「我的地府也很好啊,也有很多人間沒有的花朵。」
孫悟空湊到他近前:「老孫帶你出去看看如何?」
小閻王備感驚喜:「啊?」
「俺豈會騙你。」
孫悟空拉住小閻王的手,眼前白光大作。小閻王嚇的貼住他,只覺得衣袖被風吹的翻捲不休,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一片山明水秀。
流水潺潺,綠樹紅花,許多小猴子在山林間採摘野果。
孫悟空拿來猴猻們敬奉的果茶,遞給小閻王。
小閻王躺在平整的石頭上曬太陽,幸福的合上眼睛。地府的光是無數的明珠發出的,因此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陽光。
他在光滑的石頭上輕輕翻動身體,像是在陽光裡游泳。
一顆大桃子忽然輕輕落在他身邊,小閻王坐起來捧著那顆桃子。孫悟空對樹林裡的小猴子打了個手勢,小猴子們紛紛把果子扔到小閻王的身邊。
小閻王興奮的等著果子掉過來,準確無誤的接住每一顆扔過來的鮮果。
他樂此不疲的玩了半個多時辰,不捨道:「猴子哥哥,我要回去了。」
「急什麼?」
「我不能離開地府的。」
「怎麼不能,這不是好端端的?」
「萬一被執勤的天官發現,會連累地府的其他人。」
孫悟空不屑的說:「他們管的倒嚴!」伸指畫了一張符,貼在小閻王的手心:「你拿著這個便能回去了,什麼時候想來看我,唸一聲我要去花果山,它便會送你來。」
小閻王在孫悟空的臉上親了一下,開心不已:「謝謝猴子哥哥。」
第四章
小閻王回來時,地府還是那樣靜悄悄的,他放心下來,高高興興地回自己的臥室,打算去找小麒麟講講自己的奇遇。
推開臥室的門,楚江白坐在床上,聽見聲音轉過頭來:「你去哪了?」
小閻王嚇了一跳,開始結巴:「外……外邊。」
楚江白向他招手:「你過來。」
小閻王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邊,楚江白問:「什麼外邊?」
小閻王小聲回答:「人間。」
楚江白臉色凝重,半晌:「你怎麼出去的?」
小閻王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哦?」
小閻王猶豫一會:「這個是我的秘密。」
楚江白彷彿看穿他:「你的膽子沒有這麼大,本領也沒有這麼高,是誰帶你出去的?」
小閻王低頭看著自己的鞋,不作聲。楚江白一把將他拉過來。
趴在床腳的小麒麟立刻站了起來,關切的盯著他們兩個。
楚江白看著他:「外邊好玩麼?」
小閻王老實的點了點頭。楚江白柔聲道:「你想去外邊也沒有關係,可是不能這樣隨便出去。我要查查是誰闖到地府來,天兵自然會將他緝拿問罪。」
小閻王懇求他:「不要,他是好人。」
楚江白反問:「你怎麼知道?」
小閻王更加緊張:「他不是來地府搗亂的,他對我很好。」
楚江白臉色凝重,冷聲:「怎麼好了?」
小閻王把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喏,他給我的桃子,我送給你。」
桃子很大,有一層細密的絨毛,帶著甜甜的香。
楚江白接過桃子,若有所思,過了一會:「下次我帶你出去。」
小閻王不掩興奮:「真的麼?」
「真的。」楚江白把桃子擺在小閻王床頭的櫃子上。
小閻王坐在他身邊,把頭倚在他肩上,眼神悠然陶醉:「外面真美麗啊。」
楚江白忽然覺得心裡發酸,把他抱到懷裡,放柔了聲音:「地府也很美麗,你喜歡外面,以後我們悄悄出去。」
小閻王把下巴墊在他的肩頭,答應了一聲。
楚江白摟著他的腰身,漸漸向下輕輕撫摸。小閻王臉紅的抱住他,貼著楚江白的身體漸漸由微涼變得溫熱。
楚江白撩開他的袍子一角,撫揉著小閻王細嫩的腿,在敏感處來回摩挲。小閻王不住顫抖,依附著楚江白,在他的擺佈下戰慄失神。
楚江白把手按在他的小腹上,感受小閻王熱情帶來的抽搐,貼在他耳邊:「漫漫,做一次好不好?」
小閻王無助的望著他,眼睛像是蒙著一層淚膜,水汪汪的誘人心神。
楚江白微笑:「你不說就是答應了。」給小閻王解了衣服,把他壓在鬆軟的被褥裡。小閻王始終乖順,等到楚江白把他的腿抬到肩上,小閻王不舒服的掙了一下。
「要換個姿勢麼?」他嘗試在情事裡給小閻王更多的自主。
小閻王費神的思考了一會,順從的自己抬起一條腿擱在楚江白的肩上。
青澀的誘惑往往更容易讓人失控,楚江白因為他的動作心頭一陣亂跳。小閻王已經把自己打開在他的面前,敏感的部位是粉嫩的,稍微碰觸就會立刻給予最誠實的反應。
楚江白耐心的安撫和愛憐那青澀的小東西,小閻王則不停的吸氣。
楚江白問他:「舒服麼?」
小閻王的臉立刻紅的徹底,自己用手捂在臉上。等楚江白不再看他,專心去撩撥他的慾望,又悄悄的把手指分開一個縫隙觀察楚江白,繼續因為身體的酥麻快感吸氣。
小麒麟望著他們兩個,低低的叫了一聲,眼睛裡有水汪汪的委屈。
小閻王聽到聲音,回頭去看它。小麒麟輕輕一縱,就跳到了他的身上,盤在小閻王的胸口。楚江白哭笑不得,伸手去推它,小麒麟狠狠的壓在小閻王身上,四隻小蹄子變成了爪子,一起用力抓著小閻王,連尾巴都緊緊的貼著小閻王不放。
小閻王哎唷了一聲,對楚江白道:「別推它,疼。」
小麒麟的爪子陷到小閻王細嫩的肌膚裡去。它和小閻王玩了幾千年,會恰到好處的不傷到小閻王。可是有外力來推,就難免會因為控制不好刮傷了小閻王。
楚江白為之氣結:「讓它下去。」
小閻王伸手撫摸小麒麟的頭,小麒麟委屈的舔了舔他的手,然後把頭貼在小閻王的胸口,擺出絕不走開的架武。
「我說讓它下去。」
小閻王很為難:「我每次醒來都是先抱它的。」
楚江白拎著小麒麟的獨角,向上拽了拽,小閻王因為被小麒麟的爪子抓著嗚咽了一聲。楚江白鬆開手,看小麒麟的樣子是死心塌地的不肯挪開了。
楚江白有氣無處發,躺在小閻王的身邊,伸手摟住小閻王的腰。
「以後我們真的可以出去玩麼?」小閻王露出渴望的表情。
「沒有人發現就可以。」
「可是天規……」
「悄悄的違反一次不要緊,出去了也不會害到誰。」
小閻王開心道:「我很喜歡外邊。」
小麒麟立刻低叫了一聲,興奮的在小閻王的身上輕輕拍了一爪子。
「嗯,我的小麒麟也很喜歡。」他親了親小麒鱗的角,笑著:「我們一起出去。」
楚江白臉色發青,拿被把小麒麟蓋住,才繼續和小閻王聊天。
小閻王正在留神聽他講人間的事情,忽然笑了出來道:「別舔我呀。」
楚江白把被掀開,小麒麟正在舔小閻王粉嫩的乳尖,小閻王因為癢而不斷的笑。
楚江白臉色鐵青,發現新目標的小麒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是覺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小閻王伸手抱住小麒麟,不解的望著楚江白。
小麒鱗終於感覺氣氛不對,把舌頭縮了回去,老實的趴在小閻王懷裡。楚江白冷冷的說:「它是餓了吧,把那個桃子給它吧。」
「哦。」小閻王抱著小麒麟坐起來,往床頭蹭蹭,把那個桃子扒了皮給小麒鱗吃。
小麒麟意猶未盡的舔小閻王的手,楚江白抓准機會拎住只顧著吃桃子的小麒麟,把它扔到了門外。
房門倏地合上,楚江白按倒小閻王吻了下去。
小閻王的雙腿被分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牢牢的壓住貫穿。
小閻王疼的呻吟,楚江白放慢速度緩緩插入,在熟悉了的身體內輕輕頂撞。小閻王抱住他的背,合著眼睛,在一陣陣的戰慄酥麻中漸漸迷糊。
楚江白托著他的臀溫柔抽送,沿著椎骨的末端,輕輕的按揉。
小閻王因為快感一聲一聲的低咽,輕輕的扭動身體,迎合楚江白的佔有。
楚江白趁他迷糊的時候道:「以後睡覺的時候別把小麒麟放在臥室裡。」
小閻王挺起腰向他索要更多熱情,胡亂的點頭。
***
清早小閻王起來洗臉梳頭,他累的厲害,起來的也晚,先去弄了飯到小麒麟那裡。小麒麟的房間空蕩蕩的,小閻王咦了一聲,在走道和大廳裡找他的寶貝。
找了好久也沒有看到,懊惱的先回自己的臥室去了。推開門,腳邊有一個軟軟的東西,小閻王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一個娃娃正努力的向裡面爬。小閻王把他抱了起來,娃娃的頭上有麒麟的獨角。
小閻王張大了口,娃娃貼在他的身上,伸舌頭舔了舔他。
小閻王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娃娃頭上的角,的確是他的小麒麟沒有錯。
楚江白正在處理那些永遠看不完的卷宗,小閻王推門進來,開心的獻寶:「你看我的小麒麟。」
楚江白看見他懷裡抱著的孩子,非常詫異:「你的小麒麟?」
小娃娃轉頭看了楚江白一眼,嚇得不敢舔小閻王了,頭上的獨角還在,不是小麒麟是誰。小閻王抱著小麒麟:「我的小麒麟修成人了。」
楚江白把小麒麟從他的懷裡抱過來,仔細端詳,猶疑萬分:「怎麼會這麼快?不是他自己修成的吧?」
小閻王和他的目光對視,一起道:「那個桃子?」
還來不及細細研究,小麒麟哇的一聲哭了。楚江白抱著這個柔軟得讓自己幾乎不敢碰的小東西,無比懷念從前的小麒麟。
小閻王伸手把小麒麟接回來,柔聲安慰:「怎麼了?怎麼了?」
小麒麟有話說不出,還是哭。
「修成人不會是這個樣子,恐怕真是那個桃子惹的禍。」楚江白說出了他的結論。
小麒麟回到小閻王的懷抱,使勁的往小閻王的懷裡鑽,撐開小閻王的衣服,含住小閻王的乳尖狠狠吸吮。
楚江白臉色變了幾變,咬著牙:「他好像是餓了,你在這等著,我去弄點米湯回來給他喝。」
小閻王輕輕撫摸著小麒麟的頭髮,和他說話。小麒麟依照本能費了半天力氣,一無所獲。小閻王把他舉起來,盡可能輕柔的吻他的額頭安慰他。
小麒麟肚子餓的厲害,向他的主人發脾氣,拿角頂小閻王。
楚江白回來的很快,把手裡的粥放在書案上。小閻王抱著小麒麟,拿小勺子盛米粥餵他。
楚江白向小閻王解釋:「人類的嬰兒很脆弱,小麒麟還需千年才能修成人,如今得想個法子將他變回原樣才行。」
「這個得求猴子哥哥了。」
「什麼猴子哥哥?」
小閻王有點內疚:「不能告訴你。」
小麒鱗吃飽了,躺在小閻王的懷裡睡覺。「我要出去了,你幫我的忙,別讓其他人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
小閻王為難:「我和猴子哥哥說好了,不帶別人去。」
楚江白已經漸漸明白他的脾氣,知道他說過的話一定會辦,便應允:「那你自己去,小心點回來。」
他雖然不知道猴子哥哥是誰,看他送給小閻王這顆靈桃,應該對小閻王沒有敵意。
小閻王回去臥室找了厚厚的披風,把小麒麟裹得嚴嚴實實,拿了孫悟空給他的符,念了聲「我要去花果山」。
***
孫悟空正在水簾洞裡休息,遠處有小猴子跑進來,大聲呼喊稟報:「大王,上次那個漂亮的女妖怪來了,還抱著你的孩兒。」
孫悟空蹺起二郎腿,大罵:「滾,什麼女妖怪?什麼俺的孩兒?」
那小猴子還在喋喋不休:「大王,是真的,孩子剛生下來,白白胖胖的。」
「你看仔細了?莫不是晶晶姑娘。」
「不是,是昨天的那個女妖怪。」
「昨天……」孫悟空沉吟了半晌,接著用力拍了一下跑到身前來的小猴子的腦袋:「昨天那不是女妖怪。」
小猴子驚詫萬分:「難道是男妖怪?」
「對……不對……再說世上哪有一天就能生下孩子來的道理。」
小猴子還沒有繞過彎來:「大王,不是女妖怪,怎麼能生下孩兒來找您老人家?」
孫悟空忍無可忍,暴怒:「抱著孩兒來找俺,就一定是他生的!」一把推開這隻猴子裡的笨蛋,出去接小閻王。
小閻王抱著孩子,怯生生的站在一群猴子中間。桃花一樣的臉龐,的確也像是個女妖怪。猴子們看見孫悟空出來,一起散了。
小閻王眼睛紅紅的:「猴子哥哥,我的小麒麟……」
小麒麟不停的鬧,把他嚇壞了。
孫悟空已經看見了他懷裡的孩子,臉上流露出詫異之色:「你的小麒麟?」
「他吃了你給我的桃子,變成了這個樣子。」小閻王娓娓道來。
孫悟空把小閻王領到水簾洞裡,接過了小麒麟。小麒麟害怕他,轉身往小閻王的懷裡爬,小閻王輕輕摸他的角安慰他。
孫悟空拄著頭想了一會,在小麒麟的身上畫了兩道符,對小閻王說:「什麼事情也沒有,不用擔心,一會就會變成從前的樣子。這桃子可以長八百年的修行,是佛祖前的一位仙子送給俺的種子。」
小閻王小心翼翼的抱著小麒麟等著。過了一會,小麒麟果真變回了原來樣子。
孫悟空把它從小閻王的懷裡拎了出來:「這樣子可比剛才好看多了。」
變回了從前身體的小麒麟,歡快的在水簾洞裡來回奔跑,跑到小閻王的身邊,用頭輕輕蹭小閻王的腿。
小閻王開心的把它舉起來,笑咪咪的,「謝謝猴子哥哥。」
「上次忘記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漫漫。」
「漫漫,嗯,好名字。」
「猴子哥哥,我不能在外面留的太久,我要回去了。」
「不急不急,俺今天請了客人,你也留下一起玩吧。」
小閻王考慮了一下,楚江白答應幫他隱瞞,應該不會有問題,點了點頭。孫悟空的客人是各地的妖魔,小閻王手握他們的生死,可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模樣。留到天黑才抱著小麒麟回地府。
楚江白看見小麒麟變回從前樣子,十分歡喜,破天荒抱了抱小麒麟,還給小麒麟換了一個新的床鋪。
兩個人安頓好小麒麟,回到臥室。
「去了這麼久,遇到什麼麻煩沒有?」
「沒有麻煩,我留在那裡和他們吃飯。有很多地方來的妖王,樣子長得千奇百怪。」
「哦?都什麼樣子。」
「牛魔王長了兩隻角,他的妻子鐵扇公主是個美人,不過沒有我母后好看。」
楚江白微笑:「當然,你母后的容貌就是九天玄女也比不上。」
小閻王驕傲的仰頭,依在楚江白的懷裡。楚江白抱著他,手臂忽然微涼,是小閻王的眼淚落在他的袖子上,又滲進了衣服裡。小閻王把頭轉過去藏在他的懷裡,哽咽:「我想我的母后,我不要待在這裡,我要回家。」
楚江白在心裡歎息,把他抱得更緊,輕聲安慰:「還有一百年就可以見到你的母后了。」
小閻王不住抽噎,半晌:「我每天都想著她。」
楚江白輕輕撫摸他的頭髮:「不哭了。」
小閻王縮在他的懷抱中,汲取他身上的溫暖,楚江白給他蓋嚴了被子,小閻王慢慢的也就睡著了。
***
小麒麟能夠變回原型,當然一切大好。小麒麟自己也很滿意,可是它的主人多了一個新愛好,喜歡在沒有事情的時候,把它裹在小毯子裡面抱在懷裡,任憑小麒麟怎麼努力的用各種方法,表示自己不需要這種額外照顧也不行,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給小閻王當寶寶一樣包裹好。
楚江白去看小閻王的時候,小閻王正好抱著小麒麟,柔情似水的撫摸小麒麟的頭;他合著眼睛,臉上有無限的溫柔憐愛。
楚江白根本不需要用仙術去看他的心思,也知道他在想念他的母后,學習他的母后。閻妃這樣抱著孩子,輕輕撫摸孩子的頭髮,一定可以讓人感覺到母愛的偉大。
可是小閻王強行抱著小麒麟,小麒麟無奈的翻著白眼,並且小麒麟根本也沒有頭髮給他撫摸,就不能不讓人選擇同情不自由的小麒麟了。
毫無疑問是小麒麟曾經變成了人給予了小閻王靈感,楚江白搖頭苦笑。
***
小閻王的新興趣並沒有維持很久,他是一個好主人,小麒麟實在不願意配合也就算了,照舊玩他們的老遊戲,在大殿裡追逐被灌了靈氣的繡球。
有時候小閻王會溜出去找他的猴子哥哥,帶回來各種有趣的東西。比如紫霞仙子給的桔子,晶晶姑娘給的糖葫蘆;再比如紫霞仙子給的帽子,晶晶姑娘給的靴子。
牛頭、馬面和其他地府的人當然也發現了小閻王的變化,難得看他開心,全都一笑置之。楚江白也漸漸忘懷了瑣事,全心全意待他這顆美麗的明珠。
小閻王生活在他的輕憐蜜愛裡,把見不到母親的煩惱暫時放在了一邊。
歲月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這天小閻王去花果山找孫悟空玩耍,卻見滿山的小猴子都哀哀慼慼,問了熟悉的小猴子才知道,有一隻老猴死了。
生老病死是人間的常事,小閻王掌管地府見的實在是太多了,但見小猴子們這樣悲傷,還是覺得非常難過,連孫悟空眼睛也有些紅紅的。
小閻王看在眼裡,皺眉思索。
孫悟空看他不說話,問他:「怎麼了?」
小閻王歎了口氣:「生死簿我是動不了的。」
「這有什麼好煩惱的,俺豈會讓你為了俺,壞了地府的規炬。」
「謝謝猴子哥哥。」
「誰能動得了俺去找誰。」
小閻王趕忙阻止:「這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出了事也是俺老孫的。」
小閻王解釋:「我的判官很厲害,是天上的星君轉世,你是打不過的。」
「呔,這樣說來,俺倒要會會他。」經小閻王這麼一說,孫悟空就更想前去一會!
小閻王不由更加擔憂:「猴子哥哥,你不要去。」
「不說這個了,漫漫,今天晚回去一會,紫霞說要領你去採仙果。」
「采多了會被天上知道的。」
「紫霞說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種子,他們不要了,我們連撿都不行麼?哪有這樣的道理。」
「嗯……」小閻王不知說些什麼。「別想了,你出去和它們玩吧,老孫要睡一覺。」
小閻王的身影剛離開水簾洞,孫悟空就念了一道口訣,逕自去了地府。
楚江白正在批閱卷宗,突然眼前多了一個高大的青年。
孫悟空站立在案桌前:「呔,你可是那地府的判官老兒?」
楚江白雙眼閃過一道光,已看清了來人的面目,冷道:「哪裡來的潑皮猴子,敢到地府來撒野!」
「你竟敢和老孫這樣說話!把生死簿拿出來,否則的話,哼!俺老孫就要給你鬆鬆骨了!」
楚江白雙眼射出狠戾的光,他原本就有些戾氣,與小閻王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漸漸就消退了下去,如今有人上門挑戰,激起了他的鬥志。
孫悟空感覺面前的人是個勁敵,也精神百倍。
楚江白做了個「請」的手勢,兩個人一起來到地府的大殿,這裡佔地廣闊,不用顧慮損毀地府的建築。小閻王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打了不知多久,小閻王怔在大殿門口,轉頭看牛頭、馬面、黑無常、白無常。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也一起看著他,幾個人大眼小眼的互相望著。
小麒麟跑到主人的腳邊讓他抱,小閻王把它抱起來,大聲的喊:「你們別打啦!」
孫悟空和楚江白一起回頭,喝道:「走開,不關你的事!」
楚江白憤怒:「誰准你和他說話!」
「老孫愛說便說,你管不著。」
楚江白冷哼一聲,手裡的判官筆發出萬道寒芒。
孫悟空躲閃避讓,不屑道:「有本事你把法寶扔掉再跟俺打!」
「呸,那還不如不用法術。」
「好啊。」
「我怕你不成!」
兩個人扔掉兵器,扭打成一團。楚江白抓住孫悟空的領子,狠狠的揮拳:「讓他叫你哥哥!讓他叫你哥哥!」
孫悟空原樣打回去,冷笑:「就叫!就叫!」
牛頭、馬面與黑、白無常對視,都在對方的眼睛裡看見了不可思議和一片茫然。
小閻王臉色通紅,對他們說:「你們回去吧,沒有事情,猴……這個人是我的朋友。」
牛頭、馬面都知道他悄悄出去的事情,只不過裝作不知道而已。看起來的確不像有什麼事情的樣子,大家就各自散了。
小麒麟在主人的懷抱裡瑟瑟發抖。小閻王把它抱回去放到它的房間裡安慰,大殿裡只剩下了孫悟空和楚江白兩個人。
小麒麟睡著後,小閻王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書房裡,懊惱的想這兩個打架的混蛋,恨恨的揉著手裡的桃子。
楚江白進來時正看見他拿著那個桃子揉搓,皺了下眉。小閻王把桃子放在一邊,抬頭看他,忽然笑了出來。楚江白一向翩翩瀟灑,現在兩眼烏黑,臉頰腫脹,與平時大不相同。
楚江白微怒:「你還笑,這猴子是不是你招來的?」
小閻王吐了下舌頭,不肯回答他。
楚江白把他從書案後面拎起來,放在書案上:「不准叫他哥哥。」
小閻王的眼睛裡有溫柔的光:「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叫我哥哥。」
小閻王抱住他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小聲問:「我為什麼要叫你哥哥?」
「因為……你也不一定要叫我哥哥,但你不許跟別人比和我在一起還親熱。」
他把小閻王托高,吻小閻王的唇。
小閻王輕輕在他懷裡磨蹭,抱著他貼在他身上。
「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樣。」
小閻王不解:「哪裡不一樣?」
「平時像神仙,今天像個妖精。」他伸手輕撫小閻王眉心的硃砂痣:「銷魂的妖精。」
小閻王疑惑:「也許因為我看過的妖精太多了,你喜歡妖精麼?」
「我不喜歡妖精,我喜歡你。」
楚江白抱著小閻王去往日大殿,召喚出他前世的畫面,讓小閻王看他身邊的那顆明珠,聲線溫柔的道:「漫漫,你就是我的明珠。」
小閻王有些黯然低下頭:「你怎麼知道我是那顆明珠呢?」
「因為雲彩的翅膀,因為這顆硃砂痣,因為我想看看我的明珠哪裡去了的時候,在泉水裡看到了你。你的母親曾經說過,我們有宿世之緣。」
「可如果我不是呢?」小閻王心裡在想,如果我不是那顆明珠,你就不對我好麼?
楚江白不知道他的想法,答道:「怎麼會,一定是的。」
小閻王抱著他的脖子,小聲答應:「嗯。」
楚江白親吻他:「漫漫,我的漫漫……」
小閻王抬起頭,貼緊楚江白細不可聞的道:「楚……江白……江白……」
第五章
楚江白雖然敗給了孫悟空,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反而不打不相識,常常帶小閻王去花果山轉轉。這天孫悟空不知怎麼了,突然說道:「漫漫,你那閻王當的好生沒意思,不如在俺老孫的花果山稱王。」
「母后說我生下來就要做閻王的,不能自己選。」
「怎麼不能?俺老孫生下來就是美猴王,如今卻要到天上去當官,也是一個神仙了。」
小閻王聞言驚奇:「猴子哥哥要到天上去?」
「正是。」
「做神仙沒有做美猴王十分之一的快活,還是別去了吧。」小閻王說出自己千年來的體悟。
楚江白點頭同意小閻王的說法。
孫悟空仰頭大笑:「太白金星那老兒親自來找俺,說給俺一個大大的官做,俺安能不去!」
「聽起來不像是天庭會做的事情,太白金星可曾說過是什麼官職?」
「那老兒未說,待俺老孫去看看,不合意俺老孫便回來。」
小閻王歎了口氣:「做神仙實在無趣的很。」
楚江白握住他的手。
「猴子哥哥你要常常請假回來啊,我會想你的。」
「放心吧,哥哥給你從天上帶寶貝回來。」
楚江白叮嚀孫悟空:「天庭不是什麼好去處,神仙多了,是非更加多,你要萬事當心。」
小閻王聽他這樣說,微笑著點了點頭,附和他的意見。
在水簾洞吃過晚飯,小閻王和楚江白便回去地府。
小閻王有點煩惱,躺在床上悶悶不樂。
楚江白知道他在為孫悟空擔心,安慰他道:「讓他去試試沒有關係,前一段時間他不是把東海的定海神針弄到手裡了?有這件寶貝,誰想欺負他可不容易。」
「神仙規矩那麼多,猴子哥哥肯定要吃虧的。」
楚江白失笑:「你還記得天上的事情麼,怎麼就知道天上的規炬多。」
小閻王不服:「母后告訴我的,何況我雖然在地府也不怎麼自由,還是一堆天規管著,在天上該有多煩惱也可想而知了。」
「不知道天庭為什麼忽然把孫悟空召了上去,想必也覺得他的本領過人。」
小閻王歎了口氣:「猴子哥哥上天庭去了,以後少了一個好玩的去處。」
「咱們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天地大的很。」
***
孫悟空去天上做官,楚江白帶著小閻王遊歷天下的山水,小閻王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每個月都歡快的等著楚江白挪出一天空閒時間,和自己出門去玩。
這天是人間的元宵佳節,地府也到了每年一度的假期。小閻王、楚江白,牛頭、馬面、黑無常、白無常,各有各的活動,都裝作不知道彼此的行徑,全都換上凡人的裝束溜出去玩。
長安風物繁華,小閻王和楚江白逐街逛過去。小閻王站在街邊看熱鬧,楚江白進鋪子去給他買玩的吃的。
前面有人大聲清道,小閻王不知道躲閃,反而側頭去看熱鬧。幸虧邊上的人及時拉了他一把,把他拽離了馬車和侍衛經過的範圍。
小閻王嚇了一跳,誠懇道謝:「謝謝你。」
那是個年輕人,生得很是俊秀,溫聲回禮:「小兄弟不用客氣。」
小閻王握住他的手,貼在臉上,笑咪咪:「好暖和。」
「這位小兄弟很冷麼?你穿的是有些單薄,不如去舍下喝些暖酒,吃些飯菜。」
小閻王道:「謝謝你。」
楚江白出來,看見他們兩個在路邊攀談,攔住小閻王:「這位是?」
那年輕人對楚江白行了一禮:「我是南陽的劉秀,來長安看自家親戚,在這裡也有房屋住所。這位小兄弟像是冷著了,劉秀冒昧,請二位到舍下小歇片刻。」
「劉兄頭角崢嶸,是非凡人物。只是我們……」
楚江白未講完話,小閻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目光裡透露出盼望,他聽出了楚江白話裡的回絕之意,懇求他答應下來。
楚江白想到小閻王終日寂寥的生活在地府,心中一軟,便改口:「我們就打擾了。」
劉秀人很豪爽,小閻王雖然才和他認識,卻並不覺得生疏,津津有味的聽他講家鄉的故事,和來求學的經歷。聽到劉秀來長安拜師,小閻王追問他:「你是想做官嗎?」
「仕宦當作執金吾,劉秀當然也想做官。」
「執金吾是什麼官?」
「在街上幾乎傷了你的車隊,就是執金吾出行。」
「哦,很威風。」小閻王終於明白了。
楚江白給小閻王夾菜到碗裡,笑道:「劉兄是皇家後代,志向恐怕不是這麼簡單。」
「這位兄台說笑了。」
楚江白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我看兩位器宇非凡,冒昧問一問尊姓大名。」
小閻王立刻回答:「我叫雲漫,你可以叫我漫漫。他……」
楚江白不露聲色的瞪了他一眼,才客氣報上名來:「敝姓楚,楚江白。」
小閻王只和妖怪打交道,誰敢在地府和他耍心機,因此得以純善如一,大方的說了自己的名字,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楚江白卻不願意和劉秀過多交談,聽小閻王開口了,才說了姓名。
劉秀看在眼裡,只當作不知,照舊勸酒聊天,哄得小閻王開心無比。等到小閻王告辭時,才開口詢問小閻王的家鄉。小閻王不知道該怎回答,為難的回頭去看楚江白。
楚江白代替小閻王回答:「世人各有緣法,我們今日走後,便再也沒有與劉兄相見的機會,又何必問家鄉何處呢。」
劉秀歎息:「王莽篡漢,天下罹難,丈夫生在亂世間,的確不該多想。小兄弟,你我今日一別,只怕真的再也不能相見了。」
小閻王見劉秀悲傷的樣子,就又開口勸慰:「你別難過,我會來看你的。」
劉秀眼中閃動光彩,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小兄弟說笑了,如今天下即將大亂,你到哪裡來看我?」
小閻王斬釘截鐵:「你放心,我說話算數的。」
楚江白惱怒非常,扯了他便走,劉秀跟在後面相送。
「劉兄請回吧。」楚江白口吻裡充滿拒絕的意味。
劉秀看楚江白面上浮現出來的冷色,止住腳步,對小閻王拱手:「如此我便不送了,小兄弟,你多多保重,劉秀日後定要做你隨時都可以找到的人。」
小閻王知道楚江白生氣了,不敢多說話,點了點頭,悄悄把一顆明珠放在劉秀的手裡。然後像模像樣的作了個揖,和楚江白離開了劉秀的家。
小麒麟寂寞的在地府待了整整一天,看見主人回來了,飛奔著躍到他懷裡。楚江白拎著小麒麟的角,把它扔到一邊去,關嚴臥室的門,讓它沒有機會進來。
小閻王看他一步步走近,往後退了幾步,不解的坐倒在床上。
「為什麼隨便和凡人說你的姓名?」
小閻王小小聲的:「不可以說麼?」
「你和他拉拉扯扯,當我沒有看見麼?」
「我沒有。」
「你把你的明珠給了他。」
小閻王向他解釋:「凡人老的很快,我答應了再去見他,怕他樣子變得太大,我找不到。把那顆明珠給他是作信物的。」他站起來抱住楚江白:「你為什麼生氣?」
「你知道我生氣了?」
小閻王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我知道。可是我們出去的時候不是好好的,你為什生我的氣?」
楚江白自己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抱著小閻王在床邊坐下。
小閻王依附在他身上,抬起頭來望著他,眼睛水潤明亮,粉嫩的唇微微噘起來像是在訴說他的委屈。
楚江白歎息:「因為我貪心,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不希望我之外的人碰到你。」
「也包括猴子哥哥?」
「對,也包括那隻猴子。」
小閻王低頭笑了一聲,然後抬起頭親親楚江白的臉:「我沒有別人,我只有你。」
楚江白對自己聽到的話感到不可置信,詫異問道:「你說什麼?」
小閻王有點不好意思:「我說……我和你最親密。沒有別人,以後我不娶閻妃了,就我們兩個在一起。」
楚江白凝望他的眼睛。
小閻王迎著他的目光,微微點頭。楚江白一直以為他天真不解情事,也不急著告訴他一切。聽見這話從小閻王的口裡說出來,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小閻王微笑著看他,帶一點孩子的炫耀:「是晶晶姑娘告訴我的。」
「你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了她?」
小閻王臉色微紅,赧然不已:「不是我告訴她的,是她自己看出來的。」
「你為什麼和劉秀那麼親熱?」
「猴子哥哥去天上做官,我就沒有朋友了。凡人都會很快老去,也許我下次去看他時,他已經是個老頭了。只有我們兩個才是不分開的,你不要生我的氣。」
「那你生不生我的氣?」
小閻王搖頭:「我不生你的氣。你不喜歡我和別人在一起是因為你喜歡我,我心裡很歡喜。」
楚江白緩緩壓倒他,親吻小閻王柔軟的唇。
床帳垂落,掩住春色無邊。
小閻王低聲呢喃,在楚江白進入時含糊不清的問他:「你也只喜歡我,是吧?」
楚江白怔了一下,小閻王熱情的盤住他。「是,我也只喜歡你。」
這個新年與過去的千百年不再相同。地府似乎多了脈脈的溫柔,歡樂悄無聲息的鋪展開來。
***
小麒麟不用再做拉車的工作,趾高氣昂的在地府裡梭巡。
小閻王為了彌補它受的委屈,把上次和楚江白從人間帶回來吃的與玩的,分了一大半給它。小麒麟不瞭解這靜悄悄發生的變化,只是對可以重新隨時躺在主人懷裡感到無比滿意。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地府的歲月與人間相同,小閻王去花果山探望孫悟空的朋友白晶晶,這時離孫悟空去天宮已經十年了。
白晶晶向小閻王抱怨:「這個死猴子,臭猴子!還不來看我!說好了來看我,還不來!騙子!」
「晶晶姐,天上只過了十天,也許明年後年,猴子哥哥就回來了。」
「你們怎麼知道日子多難熬?明年後年,要把人活活盼死了!答應了別人不辦,就是騙子。」
小閻王自己並沒有本領離開地府,所以也一直沒有去看望劉秀的念頭。但他拿著孫悟空給的符,卻可以自由的在地府和花果山之間來回。此時忽然想到自己身在花果山,花果山便是人間境地,自然也可以由此去看望劉秀,也免得答應了別人不辦,變成騙子。
白晶晶看他坐在那裡沉思,笑問:「想什麼呢?」
「我要去長安一趟,我答應了一個叫劉秀的朋友去看望他。」
「哎呀,那快去吧。」
「我要問問土地公怎麼走,可是天規不准我離開地府。」
「我去幫你問問土地老兒,你在這裡等我。」
白晶晶走出水簾洞,用力跺腳:「土地老兒快出來。」
土地公從底下鑽出來:「白姑娘什麼事情?腳下留情,可別踩碎了老頭子這把骨頭。」
「我問你,長安怎麼走?」
土地公自袖中掏出一張山河圖,對白晶晶解說:「仙妖們看見此圖,便知去各處的路了。如今漢室重興,劉秀為帝,都城改在了洛陽。法力高者,可瞬息往返。」
白晶晶勾起嘴角:「你這老兒……真精明。」
土地公呵呵一笑:「我老了,什麼也不知道。白姑娘沒其他事吩咐,我這就下去了。」
小閻王坐在山洞裡等著,白晶晶笑著把山河圖遞給他:「看看這個寶貝,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了。你那個朋友不在長安,在洛陽了。」
小閻王接過來展開細看,默念山河圖邊上的咒語,消失在白晶晶的眼前。
小閻王到了洛陽城,已經感覺到自己留給劉秀的那顆珠子的氣息。他合上眼睛,追尋明珠的痕跡在空間裡挪移。
睜開眼時,他已身在恢弘的大殿中。宮燈吐露著光華,侍衛站在大殿的入口處,小閻王打量左右,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睛。
小閻王驚喜道:「劉秀!」
劉秀的眼睛微微瞇起來,臉上有一閃而逝的驚慌,接著是極度的不可置信,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是何人?」
「我是漫漫,我來看你了。」小閻王微微皺眉,歎氣:「你好像已經把我忘記了。」
劉秀上前用力擒住他,他以為眼前的人能躲過侍衛的眼目,想必有驚人的武功,出手便用盡全力。
小閻王痛呼了一聲,眼淚刷的流了出來,被劉秀將手扭在身後,手臂疼的像是要折斷了。
劉秀看著這張千百次出現在夢裡的面孔,厲聲:「你到底是何人?」
小閻王哽咽:「我是雲漫,漫漫啊!我和你說過會來看你的。」
劉秀略微放鬆一些,仍舊嚴厲:「你怎麼進來的?」
小閻王低頭望著地面,過一會道:「我不能告訴你,原來你已經不想看見我了,你把我的明珠還給我,我以後不來看你了。」
劉秀聽見他提起那顆明珠,鬆開手:「真的是你,怎麼可能……」
他這些年天下最風波險惡的處境都經歷過了,也沒有現在這樣吃驚和彷徨。雲漫像是他一個最遙遠的美夢,早已經絕了希望,卻又忽然出現在眼前。
小閻王抬頭望著他,那江南秀麗山水般的眉目,挺直的鼻樑,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有。
劉秀猛的把他抱在懷裡,低喃:「如果是夢,請別讓我醒過來。」
小閻王回抱他,把頭擱在他肩上。
過了良久,劉秀道:「真的是你麼,你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我已經老了。」
「你沒有老,比原來好看了。」
劉秀戎馬生涯,相貌雖然仍是當年的柔和底子,到底多了一些歲月痕跡。他平素不以為意,看見了小閻王,驚覺自己已不復當年。小閻王卻覺得他現在神氣間的俐落瀟灑,比當初要英俊的多,誠心誠意的讚美他。
劉秀拉著他的手在大殿坐下,仍舊不敢相信,可卻不能不信。
「你怎麼了?」
「漫漫,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看我?」
「我出來一次很不容易,今天才知道來找你的方法。」
「皇宮守衛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真對不起,我如果不告訴你,你會生我的氣嗎?」
劉秀趕忙回答:「不會,當然不會。」他曾經無數次在夜裡想到青年時長安街上的偶遇。最開始記憶是那樣鮮明,到最後卻幾乎疑心不過是一場夢。
小閻王飄揚的衣帶,出塵的氣度,無瑕的容貌,沒有一樣像是凡塵所該擁有的美好。
小閻王陪他坐在那裡,彼此笑望了一會。
小閻王站起身來,「我要回去了。你樣子變了一些,人還和從前一樣好。」
劉秀慰留:「別走。」
小閻王有些為難:「不行的,我不能在外面留太久。」
劉秀拉住他:「你要回哪裡去?」
「我不能告訴你。」
「朕不准你走!」
劉秀和小閻王說話,一直自稱為我,此刻是第一次用朕。小閻王聽多了楚江白命令的語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劉秀抱住他懇求:「別走,告訴我你這些年在哪裡,為什麼你的容貌半點也沒有變化。不要來了就走,我會疑心你根本沒有來過,只不過是我又做了一場夢。」
小閻王苦惱:「我真的不能在外面留太久。」他感激劉秀的情誼,「我下次再來看你好嗎?」
「下次是十年後麼?不,朕不准你走。」
「不是的,我明天再來,這樣好麼?」
「你在騙我。」
小閻王再次保證:「我一定來。」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牙為難。「我真的要走了。」
劉秀緊緊的抱住他,不肯鬆手,然而懷抱裡的人仍舊消失無蹤,只留下淡淡清冷的香氣。他倒退了幾步,跌坐在軟榻之上。
劉秀怔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第一句是低聲的思忖,到最後已經轉為歡呼和無盡的欣喜。
殿外的侍衛離的很遠,劉秀從大殿中走出去,看了他們一眼。大內禁宮,重重深鎖,天下萬民終生難得一窺,人間帝王便是至高無上。
可人間之外,有帝王也仰望的境界!
只是雲漫,他是妖還是仙?
劉秀步出大殿,天色已暗,有流星劃過夜空。
他最寵愛的妃子陰麗華帶著宮女在前面緩緩而來,見到劉秀施禮笑道:「陛下今天真早。」
劉秀揮退她身後的宮女,攜陰麗華在迴廊間行走,柔聲:「麗華,你看這夏夜流星,光芒璀璨,是不是正如你我?」
「陛下是紫微星,亙古長明。臣妾才是這流星,但求在陛下身邊閃耀一刻,便已心滿意足,再無他求。」
劉秀輕攔住她的肩,微微笑了一下,過一會再道:「誰會亙古長明呢?朕已經三十多歲了。古往今來多少帝王,都是這天空中閃過的流星罷了。」
陰麗華沒有答話,只是溫柔的依偎在他身邊。做了帝王盼長生,是難以免俗的事情。
「秦始皇癡迷煉長生不老丹,勞民傷財,仍舊徒勞一場。倒毀滅了七國,統天下的江山。」
「陛下說的是。」
「毀萬民之樂,來成就一人之功,上天想必不會讓這樣的人成仙不老。」
「陛下愛民如子,天下才能有今日。陛下正當壯年,為何會想起此事?」
「不謀一世者,不足謀一時。想長生不老者雖多,成仙的卻不過寥寥幾人,均是有仙人接引,方能成龍而去。」
「陛下說的是黃帝?」
劉秀點了點頭:「朕一直以為,與仙人遭遇實為可遇而不可求。朕之先祖諸皇,多為妖邪偽道所惑,妄圖煉丹長生,誤人誤己。朕也早就不再奢想此事。」
陰麗華握住劉秀的手,抬頭望著他。
「不說了,說也無用。朕今天心緒有些亂。盼著這夜快些過去,又盼明天不要來,真是糊塗了。還好有你給朕做伴。」
「臣妾願永遠陪著陛下。」
劉秀雖不想說,卻仍按捺不住心情激盪。十年的等待與盼望,早以為那是夢了,偏偏又這樣真實的來到眼前。而且,雲漫,他竟然不是凡人!是啊!自己早該知道的,那樣的絕色出塵,怎麼會是凡塵之人?
陰麗華和劉秀回到寢宮,夜宵是陰麗華親手所做。
劉秀心不在焉,隨便吃了一些。
陰麗華關切:「陛下有心事?」
劉秀搖了搖頭,望著陰麗華秀麗的面孔:「朕還記得第一天看見你時的欣喜,朕今日比那時還開心。」
「陛下怎麼會想起往事?」
劉秀笑道:「或許因為朕老了。」
「臣妾記得陛下曾經說過,好像前生便認得臣妾。為這句話,臣妾但死何妨。」
劉秀心中湧過一陣柔情,擁著她躺下,柔聲道:「不早了,歇著吧。」
他當年見到陰麗華時,的確有從前便相識之感,只是這個從前卻不是前生,而是今世。
第二天劉秀將大殿的守衛調得更遠。他自清晨早朝結束後,就獨自一人坐在大殿裡等待小閻王。
平時覺得時光太快,今天卻刻刻難熬。奏折上的內容明晃晃的擺在眼前,偏偏一點也進不到頭腦中去。
日影已經過午,劉秀心裡種種念頭奔騰往返。
當日雲漫曾經說過,將來會看望自己,還隨手就把一顆無價之寶的夜明珠送給了自己。
可他口中的將來兩字,轉瞬便是十年。那麼雲漫的明天又會是多久呢。一天?一個月?一年?
劉秀在軟榻上躺下,歎息著:「漫漫,我有多少的時光來等待呢?再一個十年,我便要蒼老了。」
大殿內先是出現一陣清涼的香氣,接著,小閻王出現在他的身邊,坐在他的軟榻上望著他,眼角含笑:「你在說什麼?」
劉秀坐起身來,癡望著他。
「你怎麼了?」
劉秀怔然:「我以為你不來了。」
「我不會騙你的。」
劉秀抬起手,咬了自己一口,疼的皺了皺眉頭。
小閻王笑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你是我的朋友。」
劉秀眼圈微紅,聽小閻王這樣說,表示認同:「是啊,我們是朋友。」
「你哪裡不舒服麼?你的眼睛紅了。」
「我怕你騙我,我怕你不來了。」
「從前我不知道來你這裡的方法,現在既然知道了就可以常常來看你。」
劉秀露出喜悅神色,柔聲問:「你這些年在幹什麼?」
「我……都是在家裡。」
劉秀大奇:「一直在家裡,家裡都有什麼人,不會膩麼?」
小閻王搖頭:「我早就習慣了。家裡的人……告訴你,你也不認識的。」
「可以請他們來我這裡麼,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
「不,不行。」他拒絕的太快,自己覺得未免對不起朋友,猶豫一會:「我可以帶我的小麒麟來。」
「麒鱗?!」
小閻王點頭:「嗯,小麒麟是我的好朋友。」
「國運昌隆,才會有麒麟出現。」
小閻王滿是誠懇:「這些事情我不懂,你喜歡小麒麟的話,我就把它帶來給你看看。」
「漫漫,你在人間還有其他的朋友麼?」
「還有晶晶姐。」
劉秀的手微微顫抖。
小閻王微微皺眉,已經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他望向劉秀,露出失望的神情。劉秀問自己在人間有沒有朋友,自然知道了自己並非凡人。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到。」
小閻王困惑的望著他。
「噓,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我們誰也不告訴別人。」
關於神仙的傳說太多,淹沒在紅塵裡或者口耳相傳,都無從考證它的真實於否。這些傳說的共通點便是,神仙是不能輕易讓凡塵中的人知道他的身份來歷,或洩漏出他的消息。
劉秀試探了小閻王的口風,便不再提這個問題,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讓小閻王為難。
小閻王略微惴惴,明白了劉秀的意思。他本來也不願意欺騙別人,只是限於天規,不敢自行開口吐露,現在倒感覺自在一些。
只是劉秀隨口一問便套住了他,小閻王有些生氣他這樣試探自己。
劉秀沒有說破,小閻王又感到內疚,覺得自己不該欺騙朋友。
這天劉秀留他吃飯,小閻王破例答應了下來,以至於他回到地府時,楚江白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第六章
小閻王遠遠就看見楚江白坐在大殿裡的身影,膽怯的躲在柱子後面。
楚江白看著他的衣角,也裝作沒有發現。
小麒麟本來想立刻奔到主人面前,但被這大殿裡瀰漫的奇怪氣氛所感染,嚇得悄悄在離小閻王十步遠的範圍內,繞著小閻王躲藏的柱子轉圈。
良久楚江白苦笑:「過來吧,別躲了。」
小閻王自柱子後面探出頭:「啊?咦?」
楚江白本來等的生氣,也被他逗笑了,站起來走了過去,把小閻王拉過來。
小麒麟立刻跟了上來。
楚江白笑笑的:「什麼啊,什麼咦,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小閻王看看他,確定他的確是不怎麼生氣,才小聲回答:「我在外面吃了晚飯。」
「我不是讓你早點回來?」
「我下次一定早點回來。」
「雖然你可以偷偷出去,但你出地府終究是與天規不合。」
「我知道了。」
楚江白這一天沒看見他,也不捨得說他。
他聽小閻王說吃過了,就自己吃了晚飯。小閻王抱著小麒麟在邊上和他說話,小麒麟一下下地舔著小閻王的手。
小閻王想起白天答應劉秀的事,和楚江白商量:「我想帶小麒麟出去一天行麼?」
小麒麟聽見說到自己,興奮的從小閻王的懷抱裡跳出來,爬到桌子上去。
楚江白瞪了它一眼,小麒麟為之膽寒,又悄悄的爬回小閻王的懷抱。
「為什麼要帶它出去?」
「小麒麟也是從小就陪我住在地府了,我想讓它看看外面。」
楚江白皺眉想了一會:「我帶你們一起出去吧。」
小閻王囁嚅道:「可是它害怕你,會玩的不開心。」
楚江白望了小麒麟一眼,小麒麟立刻把頭藏在小閻王的懷裡,為自己害怕他提供了最直觀的說明。
楚江白無奈:「好吧,只是千萬小心,別讓凡人看見了它。」
小閻王甚是開心:「我記得了。」俯身過去,在楚江白的臉上親了一口。
楚江白臉色微紅,連忙岔開話題:「孫悟空那只臭猴子,不知道在天上過的怎麼樣?」
「是啊,不知道猴子哥哥開心嗎?晶晶姐很想念他,我也想念他。」
***
第二天小閻王抱著小麒麟離開地府,來到已經熟悉的宮殿。劉秀看見眼前的麒麟,任他見多識廣,也不禁瞠目結舌。
小麒鱗拿頭上的角頂了他一下。
「這就是我的小麒麟了,很好看吧!」
劉秀歎息:「這種神獸,劉秀從未想過此生竟有機會得見。」
小閻王笑道:「那你很開心了。」
「當然開心。」
小閻王把麒麟抱起來給劉秀仔細看。
「可以讓我抱抱麼?」
「你沒有仙氣,抱不動的。」
劉秀輕輕撫摸小麒麟的頭,小麒鱗不高興的左右搖擺,不肯讓他碰到。
「它很害羞怕生,你還是別摸它了。」
劉秀收回手:「漫漫,小麒麟可以留在我這裡幾天,讓其他人也看看麼?」
「不行,會嚇到它。」
「那離它遠點呢?」
「不行的。」
劉秀也不勉強:「不知道它吃不吃人間的東西?」
「它不挑食。」
宦官們早已被安排的散開來,劉秀領著小閻王在沒有人的迴廊穿梭而行,去自己的寢宮用膳。
小麒麟還不習慣外面的陽光,但是對人間的美食情有獨鍾。
小閻王開心的餵它,對劉秀的好感大增。
劉秀笑著和他聊天,小閻王能回答的全都告訴了他。
等到天色漸晚小閻王要告辭,劉秀也不留他,只是說定了下次來的時間。等小閻王消失在宮殿裡,劉秀獨自坐了一會。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看見小閻王的離開,仍舊有震撼之感。
屏風後有微微響動。
「你看明白了麼?」
屏風後的人回道:「草民看明白了。」
「他是什麼人?」
「他的身份草民不敢講。草民若是說出口,便會立刻身死,雖有陛下的福氣庇佑,也無力回天。」
「他是接引我學習天道之人麼?」
「他不是,他遇到陛下,並非命裡注定,實是一場偶然。」
「巫山雲雨,自古便有仙人與凡間帝王結緣。縱然我無仙緣,難道連情緣也沒有?」
屏風後的人默然良久,沉下聲:「陛下若是求情緣,或有此機會。但陛下需要先尋一人,才能保此情緣。」
「誰?」
「青姬。」
「那是什麼人?」
「雲漫身邊有守護之士,陛下可依草民之法尋到青姬,將青姬贈予那人,他或可不管陛下之事。」
「給朕找到她的方法。」
「陛下可將此物點燃,火星落在何處屋頂,青姬便在其中。」屏風後扔出一個小小圓筒,末端帶著長長的引信。
劉秀撿起來:「你有這許多稀奇的東西,怎麼不一次拿來給朕?」
屏風後的人歎息了一聲。
「雲漫身邊的守護之人是否會傷害朕?」
「不會,神仙更加不敢行差踏錯。」
「朕明白了,今夜便派人去找,你也休息去吧。」
***
地府的晚飯小麒麟沒有吃。
小閻王睡到夜裡,聽見外面有扒門的聲音。他和楚江白都醒了過來,急忙打開門,小麒麟痛苦的在門外邊打滾。
小閻王驚駭欲絕,把小麒麟抱起來,顫著聲:「你怎麼了?」
小麒麟從來沒有生過病,它和小閻王一起長大,在小閻王的心目中就像是親人一樣。
小麒鱗掙扎著舔小閻王的手,盡量躺在小閻王的懷裡不動,但很快就重新開始打滾。小閻王抱住它不停的抖,求助的望著楚江白。
楚江白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伸手摸了摸小麒麟的頭,一陣白光將小麒麟包在其中。小閻王忐忑不安的等楚江白開口。
「它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
小閻王抱緊小麒鱗,豎起耳朵聽楚江白的判斷。
楚江白皺眉:「你是不是給它吃了人間的東西?」
小閻王立刻點了點頭。
「下次別餵它亂吃東西了,它吃不了人間的食物。」
「我以前也帶桃子回來給它吃。」
「它吃不了有煙火氣的東西。」
「那它有沒有事?」
「沒事的,過了今天晚上就會好了。」
「哦。」小閻王害怕極了,這時才能打起精神來把臉上的眼淚擦了擦。
小麒麟聽說自己沒有事情,也比剛才的狀態精神了一些。
小閻王不斷的撫摸小麒麟的身體,親吻它的角安撫它。把臉貼在小麒麟的頭上,可憐兮兮的等他的寶貝從痛苦中恢復過來。
楚江白坐在他身邊,有心要問他去了哪裡,忍了再忍,終於沒有開口。花果山的東西是不可能沾人間煙火的。
難道雲漫也會欺騙自己?!
楚江白握緊了手又鬆開,骨節都被自己握得微微作響。
第二天清早,小麒麟的肚子不再疼了。小閻王把它抱回去,好好的給它鋪了床,老老實實的在邊上守著它。
這之後小閻王一直沒有再出去過,足足過了一個月,確信小麒麟真的沒有什麼事情了,他才想起答應劉秀很快就去探望他。
小閻王和楚江白打過招呼,用他原來的方法離開地府去見劉秀。
劉秀等了一個月也沒有見到他,焦躁難安,但突然看見小閻王出現在大殿裡,心猛的跳了一陣。他做了天下的君王,實在沒有什麼不能唾手可得的,可眼前的人就是那個例外,重新喚起他征服的慾望。
小閻王萬分歉疚:「前些天沒有來真對不起,我的小麒麟病了,我不放心出來。」
劉秀疑惑:「病了?」
小閻王點了點頭:「它不能吃人間的東西,我不知道。」
劉秀很是關切:「那現在好了麼?」
「已經好了,不過我以後就不再來你這裡了。」
劉秀意外至極,追問:「為什麼?」
「謝謝你對我這麼好,這次小麒麟生病,我仔細想了想,我也不該到人間來的。天規一定有它的理由,我不該隨便違背。」
劉秀顫聲道:「漫漫!」
「我不能在人間待太久,不過你將來還會再見到我的。」
「那是什麼時候?又一個十年麼?」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
楚江白一路追著小閻王的氣息,跟到了輝煌的皇宮外。宮殿的守衛早被遣開,石階直上,顯露出皇家氣派。
楚江白邁步欲進大殿,耳畔有人媚聲道:「江白,別來無恙。」
楚江白聞聲轉過頭去,一陣目眩。
青姬緩緩邁步,走到他的身邊,抬起一張精緻秀麗的臉望著他。身姿娘娜嫵媚,語音清脆婉轉,不是當年的二八佳人又是何人?
楚江白怔在當地,往事排山倒海的湧來,幾乎將他迎面擊倒。
青姬握住他的手,笑道:「江白,是我。」
這聲「是我」把楚江白從濃重的迷霧中拽了出來,也湧起了新的謎團。
楚江白冷笑:「是你,你是誰?」
青姬柔聲道:「妾身是青姬,城外青湖邊遇到你的青姬。」
楚江白冷言以對:「你已經死了多少年了?莫非你是妖精不成?」
青姬緩緩跪下,伸手抱住楚江白的腿,委屈道:「妾身不是妖精,卻為妖精所害。」
楚江白冷哼一聲。
青姬跪坐在地上,依偎著楚江白的腿。「妾身的表哥是鹿精,妾身為他迷了心志。楚郎去後,妾身日夜啼哭,惹怒了那個鹿精,便要加害妾身。妾身以死相搏,用一把上古神匕刺中了他,得了他的內丹,雖然因此而精神不滅,卻一樣要受轉世輪迴之苦。」
楚江白本來恨她至深,如今已經有了小閻王,也漸漸忘懷了往事。聽她說的淒涼,他也不願與女子為難,只是淡漠,「你走吧。」
青姬抬頭拭淚,哽咽道:「妾身也能轉世,卻總帶著前生的記憶,非仙非人非妖的活著,一直想,還不如魂飛魄散了好。但沒有見到楚郎你,求楚郎你一聲不怪罪,卻不甘心就那樣去了。」
她起初稱楚江白為江白,幾句話便不露聲色的轉為楚郎。
「你見我做什麼?」
青姬抱緊他,聲線顫抖:「若不得楚郎一句原諒,青姬死也不瞑目。」
楚江白歎息:「過去的事情我早已經忘記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楚郎,楚郎,你真的一點也不想看見我了麼?」青姬越說越淒涼。淚珠自她美麗的眼睛一滴滴滑落下去,沿著她花瓣一樣的臉龐滴落在地上。
楚江白伸手給她擦了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青姬貼著他的膝蓋痛哭,美人落淚,實在風情萬種。
楚江白狠心推開她,大步向面前的宮殿邁去。
青姬淒涼的在背後呼喚:「楚郎,今日相見,青姬的心事已了。既然你要忘記青姬,青姬便為你做這最後一件事。」
楚江白聞聲回頭。
青姬重重的向大殿前的柱子奔去,衣袍被帶得飛揚起來,轉瞬便要撞得鮮血四濺。
楚江白大驚失色,用法力掠過去,擋在了她的前面。
這一下撞得楚江白幾乎回不過氣來。
青姬沒有半分留情,楚江白若不攔,當真就要死在這裡了。
楚江白無奈歎息:「你又何必這樣?」
青姬用力過大,微弱的坐倒在地上:「能得楚郎回頭一頭,青姬死而無憾。」
楚江白攔腰把她抱起來:「你是宮中的什麼人?我送你回去休息,不要多想了。」
小閻王和劉秀站在大殿門口,兩個人聽見大殿外面的聲音,一起出來看出了什麼事情。
劉秀扶住小閻王:「你的臉色很白,怎麼了?」
小閻王沒有說話,望著楚江白和青姬。
楚江白看見了他,冷道:「這裡是水簾洞麼?你幾時學會騙人了?」
小閻王望著他抱青姬的手,臉色白的和霜雪一樣,半晌才道:「她是誰?」
青姬低聲道:「奴婢是青姬。」
楚江白吃了一驚,青姬前世最是高傲,現在竟自稱奴婢。
青姬轉頭望著他,低聲詢問:「這位貴人是你的朋友麼,我有沒有得罪他?」
楚江白搖了搖頭。
小閻王回憶青姬這個名字,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已經想起這個女人是誰。望向楚江白,低下頭:「對不起,我騙了你,這裡不是水簾洞。」
劉秀看他臉色慘白,竟然在這樣暖和的天氣站得搖搖欲墜,知道眼前的兩個人已經傷了雲漫的心,這本是他想要的結果,不知為何,竟覺得一陣心酸。
劉秀握住小閻王的手,柔聲低語:「漫漫,我現在就可以把這裡改名叫做水簾洞,你見見朋友何必道歉,難道算得了什麼錯麼?」
楚江白冷嗤:「這話好可笑。」
「你抱著朕的妃子,難道不可笑?」
「陛下,這不是楚郎的錯,陛下要處罰便處罰臣妾,臣妾既然與江白重逢,便要和他在一起,是再不能侍候陛下了。」
「朕怎麼會罰你?朕以柔字治天下,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朕便准你離開。」
青姬抱住楚江白的脖子:「楚郎。」這聲楚郎一喚,珠淚便滾滾而落。
楚江白怔在當地。
「深宮寂寥,青姬本以為會一生白度,想不到現在救青姬逃出生天的,還是楚郎你。」青姬聲音裊裊的述說。
楚江自感覺她在發抖,把她抱得緊些。
小閻王站在台階上看著他們,他還不知道妒嫉是什麼,心裡奇異的痛讓他承受不了。
劉秀握住他的手,涼的入骨。
小閻王森然開口:「放開她。」
楚江白望向小閻王。小閻王的臉色自雪白中透出一種奇異的青色。
小閻王用從未有過的語氣,大聲命令:「我說放開她,否則我就殺了她。」
楚江白冷冽的道:「你敢殺人?」
「我敢,你再不放開,我立刻就殺了她。」
青姬緊緊抱住楚江白,彷彿一片大風裡飄零的葉子。
楚江白不耐:「你胡說什麼!和我回去。」
小閻王的上空忽然升起一團青色火焰,雖然有火的形狀,散發出來的卻是陰寒之氣。
楚江白怒喝:「你瘋了!」
小閻王緩緩抬起手指指向青姬,那團青色的火焰便直撲過去。
楚江白熟悉他的本領,沒有想到小閻王真的會全力出擊,也有些惱怒。他擋在青姬前面,仙氣憑本能自行反擊回去,小閻王被他的力量撞得飛進大殿裡。
楚江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傷了他,看向方才小閻王站立的台階,那裡空空如也。
劉秀跟進去時,小閻王正吃力的爬起來,捂著胸口,嘴角滲出血跡。
「漫漫,別衝動!你殺了凡人會有天譴的。」他是真心關心小閻王,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小閻王已經從生命的第一次妒嫉裡恢復過來,身體受到從來沒有過的傷害讓他清醒,低聲向劉秀問:「你的宮殿裡有沒有冰?我受了傷。」
「有。」他抱起小閻王,向大殿後的通道走過去。
楚江白忽然出現在他們面前,「放下他。」
小閻王衰弱的命令:「滾開。」
「你說什麼?」
小閻王用冷漠的語氣回道:「帶著你的青姬滾開,你聽見了麼?」
「當年一見即別,沒有想到楚兄丰采依舊,我的妃子尚且讓了你,你何必連療傷的時間也不肯給漫漫?」劉秀在兩人之間挑撥著。
楚江白氣得臉色慘白,一時說不出話來。劉秀是人間帝王,才智過人,並不比他差,這幾句話說的夠狠夠絕。
「你先回去吧,我的體質與你不同,你留在這裡也幫不到我。」小閻王淡淡說著。
楚江白看小閻王似乎不再生氣了,想要再說點什麼來和他解釋。
「對不起,是我失態了。眾生多苦,青姬不易,你想怎麼樣便怎麼樣好了。」小閻王臉上的青色已完全退了下去,對楚江白也沒有從前的親密神態。
楚江白心裡一陣的寒冷,小閻王將自己也看做眾生了麼?
小閻王為青姬發脾氣,楚江白覺得是無理取鬧。
小閻王不再計較青姬,楚江白頓感絕望和茫然。
小閻王說喜歡就是喜歡,說不喜歡便是不喜歡。他不再依戀自己了麼?
劉秀抱著小閻王,從他的面前繞過去。
大內的冰窖儲冰很多,小閻王坐在冰塊上面,施法念了封門咒。劉秀裹著貂裘陪他待在冰窖裡。
小閻王盤膝坐了一會,臉色始終慘白,沒有什麼變化,精神看起來比剛才梢好了一些。他歎了口氣,睜開眼睛對劉秀道:「青姬是從哪裡來的?」
「青姬是我的妃子,住在皇宮裡。」
小閻王沉吟了一會,歎息:「凡人喜歡問天機,從中取巧,其實問與不問,也改變不了什麼,變的這一時,總要你用那一時來償還。洩漏天機卻是大過錯。」
劉秀望著小閻王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種寶相莊嚴之感。小閻王不再是天真的雲漫,而是神祇,至高無上慈悲為懷的神。
「我與楚江白另有緣法,與你也有,卻沒有那樣深了。」
「如果你明白一切了,你應該知道,我只能找來青姬,卻不能讓楚江白去抱她。」
小閻王又微微歎息:「你說的對,看來他歷了塵劫後,終究不再是九天之上時的他了。」臉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像是把所有的心意都藏在了最深處。
劉秀急道:「漫漫,你不要走。是的,我知道你是神仙後我有貪心,可我想了你十年,這十年裡我並不知道你是神仙。」
小閻王微笑:「我不走的,我現在還走不了。」
劉秀稍微放心一些,在心裡考慮該和雲漫說什麼。
小閻王看劉秀抵不住冷意:「你去那邊的屋子烤烤火吧,這裡太冷,你受不了。」
冰窖是地下宮殿的一部分,房間頗多,並沒有都用來貯存冰塊。
劉秀搖了搖頭,不願離開這裡。
「我心裡很亂,你雖然知道我是神仙,但神仙之中也有很多的不同,你若真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怕連見到我都不願意。」
「就算你是閻王,我也願意看見你。」
小閻王聞言笑了一下,過一會:「神仙有許多,有些是不准有七情六慾,有些卻可以成婚。我並不知道這些規矩是從何時起訂下的,也不知道它們訂立的準則是什麼。」
劉秀笑道:「我知道,土地公與土地婆便可以成婚。」
他看小閻王這樣傷心,心底終究是內疚更多,盡可能憑自己知道的內容陪小閻王聊天,希望可以哄他開心些。
「是的,他們可以。」
他說完這一句話後,凝神思索。劉秀也不打擾他。
良久小閻王微微歎息了一聲,接著道:「我也可以的,並沒有什麼規矩約束我這方面的事情。」
劉秀不知道他要說什麼,默默的聽下去。
「母后曾經說過,我命裡有孽緣,或者是緣分,或者是劫數。在我的臥室後面,是往日大殿,如果我的本領高了,就可以在那裡看到我的前世。」
劉秀柔聲道:「你也有前世麼?」
小閻王點了點頭:「是的,我也有前世。」
「你看到了麼?」
小閻王搖頭:「我沒有看到。我很喜歡我的小麒麟,喜歡我身邊的人,對我前世的緣分並不很在意。」
他想繼續向下說,眼淚卻倏地流了出來,落在冰塊上,化作了冰冷的珠子。
劉秀看著他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心中酸楚:「漫漫,要麼你出去和他說清楚,青姬怎麼及得上你!」
「不用了。其實傷到我的不是他。我的心慌張了,仙氣就會不能護體。如果我動了妄念,會形神俱滅的。」
劉秀聽他為楚江白開脫,心中一痛,沉下聲:「什麼叫動了妄念?」
「我不能記恨,不能有嗔妒。」
劉秀感到痛心:「漫漫,青姬是我找來的。」
小閻王微微咳嗽了一下,待緩過氣來:「不關你的事情,我問過他的。我以為他會只喜歡我,可他還是會去抱別人,我真……」
劉秀伸手給他擦眼淚,小閻王勉強笑了笑。
「漫漫,你的傷重不重?你只需要冰麼?」
「不重,兩、三天就會好的,是的,我只需要寒冷的東西。」
劉秀聽到他說只需要寒冷的東西,語氣中也沒什麼特別的,偏偏就覺得難過非常。
小閻王合著眼睛躺了下去,低低說著:「我困了。」
睡在冰塊上,那該有多冷。
劉秀把狐裘脫下來蓋在他身上。
小閻王受驚似的睜開眼睛推拒:「不,我不要。」
「我去那邊屋子烤火了,你先蓋著吧。漫漫,別生我的氣。我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後悔過。」
小閻王強笑了一下:「和你無關,早明白比晚明白好。」
「也許楚江白已經不喜歡青姬了。」
小閻王黯然道:「他喜歡的,我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喜歡青姬,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和我在一起,也許只不過覺得我是該屬於他的明珠。」
劉秀離開這間貯藏冰塊的主窖,心裡重得幾乎連腳步也邁不動。這邊是看守冰窖人的住所。他忽然要來,床鋪擺設都換了新的。
劉秀翻來覆去睡不著,夜裡想,如果自己是楚江白會怎麼樣?自己一定會立刻拋下青姬,來守著雲漫。
雲漫的心太聰明了,他也明白這點。楚江白沒有立刻來,心裡終究還是有別人的位置,所以雲漫把門封死,不再給楚江白返回來找他的機會。
劉秀聽爐火的劈啪聲響,想著睡在冰上的雲漫。他記得雲漫是喜歡溫暖的,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捧著一杯熱茶,聽自己講人間的趣事,他是那麼迷戀溫暖的感覺,卻需要用寒冷來維持生命。
這裡離雲漫的位置已經隔了長長的通道,劉秀總感覺像是聽見他的哭聲。他坐了起來,凝神細聽,卻又聽不清楚了。
劉秀猶豫了一會,穿好衣服,去冰窖那邊看雲漫。
走的近了,哭聲也清晰了一些。
雲漫的聲音動聽,劉秀曾經形容是清耳悅心,最願意聽他說話,現在聽他哭泣,聲音雖然和從前一樣動人,卻摧傷五內,讓人不忍聽聞。
劉秀推開門,小閻王伏在冰塊上,肩頭微微聳動。
劉秀坐在他身邊,從袖子裡取出絲巾遞給他。
小閻王抬起頭,花瓣一樣的臉上全是淚珠,睫毛濕漉漉的。劉秀看他不接,給他把眼淚擦了。
小閻王低聲:「謝謝你。」
劉秀一把把他抱了起來,緊緊的收在懷裡,大聲道:「你怎麼知道和我的緣分沒有和他的深!你自己沒有看過你的前世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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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4:4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