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越來越有「老夫老妻」架勢的歐陽英治與夏寰,
除了偶爾會不小心釋放太多閃光彈,
波及無辜第三者外,
日子可謂一帆風……
糟糕,話似乎說得太早!
愚人節一過,怎麼又有一堆麻煩事在門口排隊,
前有代理孕母,後有某人的中年危機,吼!麥擱亂啊!
不幸的兄弟
那個男人光是雙手抱胸地站在那兒,不用開口、不用眼睛瞪人,靠著「氣魄」兩字,渾身便會散發出一股挑釁對方,想找人幹上一架的凌厲氣息。
任誰都能判斷得出來,那個男人不好惹的程度。
縱使他脖子上沒掛著「生人勿近」的招牌,幾乎每個路過的人也全都會自動地繞開路,與男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知不覺地,竟在擁擠的機場大廳造成了小小的怪異現象——熙來攘往的人潮中,獨有男人週遭半徑兩公尺內是空蕩的小圈子。
因為這個「洞」太突兀,經過那裡的人不可能沒看到男人的存在,自然也包括正要前往機場櫃檯報到的夏宇。
他在發現男人之後,停下腳步,驚愕地睜大一雙渾圓的黑眸。
今天是吹什麼風啊?自己八成是在作夢吧?居然會在這裡看到他?!
夏宇的嘴圈成驚訝的O形,走近男人,說:「臭老哥,你來幹什麼?」
「連打招呼的方式都沒學好,學人家趕什麼流行去美國讀書?」唇角一撇,態度比弟弟更囂張不知幾倍的男人,挑了挑鷹揚的眉尾。
疑心重重地揪起眉心。「我想應該是不可能啦,不過……你不是來當臭老頭的走狗,奉命來阻止我上飛機的吧?我可不會再讓步嘍!賣身契都簽給他了,他若敢出爾反爾,我也不做乖乖牌了!」
咻地,男人手比口快,往夏宇的腦門上彈了一記爆栗。
「痛死了!你他X的沖啥小?」夏宇立刻抱著腦門、彎下腰,眼前一片金星。不是蓋的,眼淚都飆出來了,在眼眶邊緣打轉著呢!
「你偉大的哥哥出現在機場,給你這個可愛的弟弟『送機』,值得你如此大驚小怪嗎?我、做老頭的『走狗』?你打算夢遊到外國去嗎?這一記『愛的爆腦』,是叫你快點清醒!」
摸著肯定已紅腫起來的痛處,夏宇抬起頭,嗯心地咋舌道:「『送機』?你說真的嗎?這比你做老頭的走狗,更讓我覺得恐怖耶!」
「你那是什麼麻雀鳥膽?我來送機有啥好怕的?呿!」
「怎麼不恐怖?平常懶得連豬都沒得比的傢伙,忽然這麼勤快地、七早八早地離開溫暖的被窩,開上一個小時的車到機場,不為別的,就為了看我的飛機起飛,光想就覺得可怕啊!你做出這麼違反常理的詭異舉動,絕對是受到滅世大魔王降臨人世的影響,一定有什麼天大的衰事要發生了!」
嘀咕著,夏宇半假半真地取笑著兄長的「反常」行為,以掩飾心中在吃驚之外,還有些許、一丁點、微小的喜悅。
雖然從小到大,他一直以「反抗」、「不從」的態度與兄長互別苗頭,在兄長龐大的「黑勢力」底下奮力茁壯……成效如何先擱在一邊不談,不過在夏宇心裡仍有渴望兄長施以關愛眼神的一面……但撕爛了夏宇的嘴,他也不會公開承認這一點。
「這點路,哪用得著一小時?二十分鐘就夠了!」男人不屑地一哼。
「喂、喂!高速公路的速限是一百二,二十分鐘就從台北到桃園,你時速是開多少啊?該不會又操爆了條子的測速器吧?你這個專門浪費公帑的危險人物,怎麼還沒有人把你捉去關?」
揮揮手,彷彿不足掛齒般地,男人說:「這你可就錯了。沒有你大哥我的幫忙,那些傢伙還不知道自己買的是連這點速度都測不出來的爛機器呢!這樣下次他們才會學聰明,買更好的。反過來說,我這麼做維護了大多數人的安全。倒是你,什麼時候變成了條子的人,幫他們說起話來了?不要忘記,穿制服的傢伙是敵人,用不著跟他們客氣。」
夏宇覺得用「天敵」這兩個字,比敵人要更適合。畢竟他與老哥兩人,和條子沒有結過樑子,有的只是天生的敵對關係。
打自出生,他們的父親已是南部呼風喚雨的角頭老大,專門靠擺平「糾紛」維生。他憑的不是什麼冠冕堂皇的法律道德、人性本善之說,或像政客能靠一張嘴服眾。他在心中自有的一把「是非正義」之尺的判斷下,全憑自己與手下兄弟拳頭的硬度來扭轉乾坤。
麻煩就麻煩在,父親的「正義」與法律上的「正義」不見得能同調。
即使是違法的手段,只要能守住自己的正義,父親是毫不在乎的。條子則恰巧相反,一切依法行事,不管有什麼理由,犯了法的傢伙就是捉進監牢裡再說。雖然不一定永遠處於對立(兩邊在碰上「利益一致」=對彼此都有好處的情況下,不無連手的可能性),但多半的情況就和青蛙與蛇的並系沒兩樣,沒必要絕不想和對方打交道。
兄弟倆懂事以來,見多了、看多了條子上門來找麻煩的場景,因此他們對穿制眼的傢伙不要說是「沒好感」了,根本是厭惡到一看見路上有穿著類似衣著的傢伙,就想海扁一頓(好孩子不要學!)的程度。
哈!夏宇在心中一哼。他當然知道條子是敵人,問題是,和可怕的大哥比起來,笨笨的敵人都顯得可愛多了!
「現在開始的這一年,我要走和你以及臭老頭不一樣的路線。我要成為一個安分守己的良民,以普通學生的身份,好好地在美國解放個一年,所以……當然得站在小老百姓的立場,替他們說話嘍!」
夏宇重新提起笨重的行李。「好了,既然你不是來阻止我上飛機的,那我要走了。」萬一趕不及寄運行李就糟了。
但是,他走沒兩步,男人又開口了——
「喂,夏宇。」
「你到底要幹什麼啦?」沒耐性地回過頭。
男人緩緩地微笑了。
銳利的黑眸洋溢著自信,傲慢到令人火大,反過來說也令人羨慕不已——要怎樣,才能擁有像他一樣的自信?那種彷彿能壓倒一切、毀滅萬物間所有問號的信心,能量在達到百分之百後,衍生出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的自信。
「可不要逃回來喔!」
夏宇的臉熱了起來。這,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瞧不起他嗎?
「你不是用很重要的東西去換得這一年嗎?在沒有真正成為獨當一面的男人之前,不准回來。無論誰說了些什麼,無論老頭耍了什麼賤招,除非你已經找到能當著我的面,搏命跟我嗆聲的膽子,否則不准你踏上台灣的土地。宰影某?」
「咦?」一瞬間,夏宇的背脊一陣冰涼,像有人拿刀架住了脖子般,有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正面襲來。
咋!暗罵自己一聲「不中用的東西」,企圖重振雄風地嚷道:「去、去你……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幹麼聽你的?混帳老哥!」
「我是誰?小笨蛋……」男人咧嘴笑說:「我就是我,我夏寰大爺說的話就是聖旨。聽不聽,由不得你。」
氣死人了,為什麼他老是這樣?踐就算了,還不把人放在眼裡!
「哼,老子我現在不想和你計較,等一年後,你洗好自己的一把老骨頭,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老大!臭老哥!」
「最好是一年就可以辦到,不要等到你老哥我等煩了、等不下去了,化成枯骨一副,到時你得到天堂才找得到我了。」掏了掏耳朵,再吹一吹指頭。
他沒想到大哥還有認知到自己是個「人」不是「神」,總有死亡的一天,他以為老哥囂張到連死神都不放在眼中呢!
「天堂?你作夢,你這種人只有下地獄的分吧!」乘機虧一下。
「嘖嘖嘖,這你就不懂了,老哥我的身旁,有個愛我愛得要命的白衣天使在,怎麼可能一直待在地獄裡呢?就算我真的下了地獄,他也會把我從地獄拉回天堂的,呵呵呵!」
講到「白衣天使」,夏宇馬上就知道他在指誰。
死老哥、臭老哥!真是走狗屎運,竟能拐到歐陽英治此等超乎神級的另一半!
X的!老天爺長不長眼睛啊?連牛糞老哥都能佔有鮮花的話,為什麼不配一個勾魂攝魄、傾國傾城的大美女給他?太不合情理了吧!
「歐陽醫師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等他從惡夢中清醒的那一日,就是你被甩的那一天了,臭老哥!你不要太小看人心,人心是會變的!歐陽醫師不會永遠被你拐騙,早晚看破你的手腳!」
還以為自己不甘心的吐槽,換得的一定是老哥千篇一律的臭屁回答——天塌下來都不可能!
沒想到,老哥一聳肩。
「這種事,我早一百年前就曉得了。誰的心不會變?又不是石頭。到現在還在說夢話,你想要一輩子當個屁股紅吱吱的沒腦猴子嗎?快滾去美國,去讓那些藍眼睛的老外開開眼界,他們會讚歎原來世界上還有長這麼大的『幼囡仔』!」
夏宇脹紅了臉。「聽你滿口放臭屁!」
「好好地去拼一場,不要驚東驚西的,你才能變成正港男子漢。」揚了揚下顎,留下意味深長的一瞥後,男人颯爽地舉足離開。
真不知他來幹麼的!
翻翻白眼,夏宇拎起行李,往報到櫃檯走去。
大哥惹人發火的本事,無人能出其右。但也拜此之賜,自己原本對美國之行有點皮皮剉,現在倒是一點忐忑不安都沒有了。只要想一想「有大哥在的台灣」和「沒有大哥在的美國」,哪邊看起來像樂園?他就知道自己根本沒啥好「驚」了。
……嗯?該不會,這就是臭老哥來的目的?解除我的緊張?
考慮了兩秒鐘後,夏宇搖搖頭地推翻掉。不可能,沒那種可能!超沒神經、自我中心的大哥,哪可能做出這麼「體貼」、「感人落淚」的行動?
不過,這兩年大哥的外表看似沒有改變,卻的確做了一些以前他打死都不可能做的事,譬如和臭老頭和解——光這點就夠讓瞭解大哥的人吃驚了。
該不會受到某人的影響,使大哥有所改變了?
夏宇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地回過頭,人潮中早已不見兄長的蹤影。一直以來,他以為自己非常瞭解這個自出生後一路走在自己人生前方、像一道難以跨越之牆的偉岸男子,可現在……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也許對兄長、對自己,都不曾以客觀的角度去觀察。
一年之後,自己能成長多少呢?能與大哥並駕齊驅嗎?
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但起碼這是一個值得他去挑戰的重要目標!
Act:一夫當關
1、
帶著疲憊身子返家的男人。
脫下鞋子,釋放發腫的腳丫子,把手上的鑰匙隨意一擱,正要去碰觸電燈開關之際,不經意地被眼前的景致吸引住了目光。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住在這裡超過八年了,窗外多少人歌詠的浪漫夜景,對他而言就像路邊隨處可見的招牌一樣。一直存在於那裡,無須賦予額外注意,連經過了也不會有回頭去看的衝動,反正只不過是橫跨在海灣上的一座橋,並無稀奇罕見之處。
但,今天的自己,卻被那簡單到不行的直線與斜弧的組合給扣住目光,看得入迷。彷彿有什麼東西,正透過那座橋的身影,撩撥著他的心……
藏在漆黑夜色中的,不知名物質。
四百多盞的燈,繽紛地烘托出橋影,人造的彩虹,在視網膜的深處燃燒著。
微皺著眉,放眼橋面上,那一道道高速奔馳、咆哮而過、瞬閃而逝的流光,陡地牽引出他內心某種蠹蠢欲動的東西,乍湧而上。
一度被遺忘,但未曾消失,剎那間死灰復燃的悸動。
糟糕。
男人抓了抓後腦勺的頭髮,苦笑了下。
聽說人到了某種年齡,就會開始懷念過去的光陰。看樣子自己也步入這個階段了。老兵話當年是無所謂,但是連鬥志都失去了的話,可不是個能輕易忽視的問題。莫非是被自己漠視多年、不當一回事看待的壓力,累積到這個階段,忽然間一股腦兒全跑出來了?
想想也不奇怪。他的人生當中稱得上是綠洲的階段,就只有那段莽撞卻無比快樂的年代。像人體在疲憊的時候會格外需要糖分滋補一樣,現在的他不自覺地回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為的,就是想找尋一個短暫喘息的空間。
對了,好久沒和那小子聯絡了。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還沒睡吧?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手伸向電話。
撥了號碼,等待電話接通的空檔,男人總是停不住思考的腦子,在感歎中開始運轉。
在現今的年代,即使相距千萬里,靠著光纖電纜也能於秒數間與思念的對象取得聯絡,好不方便。可惜,「方便」等於「什麼時候做都可以」。不具急迫性的問候,往往使人們輕易捨棄了「思念」的情,變得比過去任何一個年代的人更容易疏於聯絡了。
還好,男人有自信無論多久沒有聯絡,他們之間絕不會因為區區一點光陰流逝,就斷了昔日那種無話不談、掏心挖肺的情誼。
『喂,我是歐陽英治,哪位找?』
呵。從聲音聽起來,這傢伙好像有點變了。
以前他的聲音給人的印象,總是帶著點冷漠孤傲,現在卸下一些銳角,反而彰顯出一種成熟與自信感。
這是好現象。
『喂?』
「抱歉、抱歉,因為太久沒聽到你的聲音,稍微感動了一下。」怕對方以為是騷擾的怪電話,趕緊含笑地補充。
『咦?』
「哈哈哈,你不可能已經把我忘記了吧?要得老人癡呆還早了三十年喔!」揶揄地說。
『……戚學長!!』
「嘿,叫那麼大聲,我耳膜都快破了。」沒想到他一下子就能認出自己,真令人感動。「怎樣,歐陽,最近過得如何?工作順利嗎?其實不用問,我大概都知道了,早有耳聞醫院為你開設的門診非常搶手,超難掛號的。很快,我就要喊你一聲大名醫了。」
對方發出一聲淺笑。『你是特地打國際長途電話來取笑我的嗎?學長。「名醫」兩字,距離我有一百光年之遠,離學長可是連一步都不到,想要跨過去,你隨時都可以跨過去。別的不說,當初如果你選擇的進修地點是實力主義的美國,而不是獨重門戶派閥式的日本醫學界,現在老早已是獨當一面的外科主任了。』
「嗯,說得很好。知我者莫若學弟是也,知道學長我是在裝謙虛。學長我的瓶子裡就這麼點墨水,也只能在學弟面前晃一晃,現現鋒頭。幸好這不用花你半毛錢,你就盡量多捧捧我,滿足一下我愛現的小氣鬼心態吧!」
「那當然。一定要請你盡量「愛現」一點,學長,這樣子學弟才不會失去追趕的目標。我捧你是義不容辭的,你就好好地負起責任,在前面跑給我追。」
一笑。「噯,歐陽,你丟給我扛的責任這麼重大,想把我壓垮嗎?」
『能者多勞,以戚學長的能力而言,這點責任算不上什麼。』
「你不只在醫術方面精進,連拍人馬屁的功夫也精進不少啊!」
『總不能老是讓學長擔心。』
「喔,真令人感動。總算你也瞭解學長我的苦心了,以前的你還真的讓人放心不下啊!」
這當然是在開他的玩笑。
學弟打從大一新鮮人的時候,就在人才濟濟的醫學院中有著傑出的表現。不但頭腦明哳、眉清目秀,文武各科的成績也是一流的。
這樣一個無可挑剔的傢伙,有哪裡需要別人替他擔心呢?
「要不是我雞婆,把你從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世界,拉到這個亂七八糟又有趣的世界來,使你多少變得比較像個人,誰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模樣?」
『聽你這麼一說,我一點也不想感謝學長了。』
「哈哈!對、對,用不著感謝我,我是為了陷害你才扯你一把後腿的!怎麼能讓你這傢伙輕輕鬆鬆地躲在自己的保護殼裡,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呢?年輕人本來就是要在不斷的煩惱、痛苦掙扎中,學習怎麼活下去。」
『學長,你錯了。在認識你之前與之後,我的煩惱也沒中斷過。只是除了你以外,沒被人看穿過而已。』
「還有ㄍ一ㄥ的餘力,代表你煩惱得不夠深啊!」嘻地扯扯唇。「那段日子我們每天鬥在一起,還真是快樂啊!年紀越大,和後進之間的距離也越遠,現在再也找不到像你這種漠視學長、學弟關係,一心一意挑戰我,與我認真對戰的晚輩,讓我覺得很寂寞啊!」
轟轟作響的引擎聲。
刺鼻的汽油味。
漆黑危險的暗夜道路,每過一次彎道,心臟彷彿跟著躍出胸口的鮮活快感,行走於剃刀邊緣的刺激滋味。
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一陣沉默。無須言詞,男人確信對方和自己一樣,有關那段把人生當成一場遊戲,以遊戲的態度在過人生的燦爛歲月,如浮光掠影般地在腦中閃現而逝。
「你要不要到日本來玩玩啊?英治。現在有國際駕照,也可以在這邊玩車喔!」禁不住地提出邀請。
『學長,如果你回台灣的話,我一定全程奉陪。』
「可惡……你這工作狂!」
『學長自己還不是。』
「我是『學長』,你讓我一點是應該的吧!」
『身為「長輩」的人,卻向晚輩撒嬌,不太對吧?』
「小氣是我的權利,不是你的。你就大方一點,買張機票飛過來。」
『可以。我買張機票送給學長,請您自己飛回來吧。』口氣輕快地回答。
男人懊惱地歎口氣。「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歐陽。為什麼對我這麼無情呢?」
『答案,請學長摸著自己的良心想一想。』
男人笑了笑。他祭出了這招,自己就像是在球場上揮棒落空被三振的選手,不甘心也只能等待日後的機會了。
抬起頭,遙望前方的彩虹橋。「吶,歐陽,活在這一個不允許犯錯的圈子裡,你有沒有過窒息的感覺?」
『……』
「雖然是自己選擇的道路,有時候,還真想回到過去,掐住以前的自己的脖子,逼『他』重作選擇呢,呵呵……」
男人強顏歡笑的笑聲告一段落後,保持沉默的話筒彼方,響起了磁性優美的音調,一如聲音主人給人的印象,有著令人心情平靜下來的和緩力量。
『學長,今天晚上我很有空。到幾點都無所謂,我們好好地聊一聊吧。』
「很長喔,我想要抱怨的名單。」
『我已經做好徹夜不眠的心理準備了。』
男人開心地大笑。
這輩子,認識了你這位學弟,是我最大的幸運也說不定。歐陽!
修長白皙的十指,飛快地在筆電的鍵盤上跳動。
喀嚏喀嚏地,利落快速地回復屏幕彼端的朋友。偶爾停頓下來,閱讀著對方傳來的訊息,露出一抹微笑,接著再繼續指尖的對話——那副全神貫注的專心程度,從他完全沒發現到自己就站在門邊的這一點,可見一斑。
夏寰瞇了瞇眼,只要出個聲就能打破局面,中斷歐陽英治此刻沉迷於另一個世界的狀況,可是出於一種「我倒要看看,你什麼時候才會發現我在這裡」的幼稚心理,他抿著唇,故作壁上觀。
就在此時,不知對方傳了些什麼東西,本來神情靜謐的英治突然間表情生動地笑出聲來,音色輕柔、悅耳,有如雨滴般清脆。
名為嫉妒的狂箭,噗咻地刺中了心臟。
不管屏幕的另一頭是誰,在這一刻是千真萬確地獨佔了英治的注意力,而他心中只有自己能佔據的保留席,亦被這個不知名的外來者搶走了!
他夏寰可不是那種老婆當著面爬牆,還能以成熟男子的包容力諒解地放開手,好聲好氣地祝對方幸福的「好好男人」!
情敵出現?很好,看我怎麼對付你!
跨幾個大步,一口氣消化掉兩人間的距離,夏寰一腳踢上附著滑輪的辦公椅,左手大掌一拍,啪地,不偏不倚地打在輕薄的筆電機身上。
全彩的畫面,剎那間轉成一片漆黑。
「什……你在幹什麼……」仰起頭,斜上角四十五度地凶狠一瞥。
邊用色迷迷的眼睛鑒賞著男子發火的「美景」,一邊還滿不在乎地撒謊。
「抱歉,小治治,我太急著要給你一個『我到家了』的擁抱,結果不小心絆到腳,手一滑,絕不是故意要弄壞你的筆電。」
「鬼扯!你差勁到家的演技,騙不過我這雙眼!」以凌厲的口吻反駁,調回視線,蹙著眉重新啟動計算機。「你最好祈禱,這一手笨招沒把我的計算機弄壞。」
「壞掉就壞掉,別管它了。晚點兒,我再賠你一台最新型的。」
夏寰捉住他的手指,不讓他鍵入筆電密碼,彎下身,雙唇貼上他珍珠耳殼的嫩邊,曖昧地磨蹭著。
「吶,從我出門前,你就窩在計算機前,我出門後,你還是離不開計算機。計算機有這麼好嗎?好到你冷落老公、放我獨守空閨,也不惜要玩的程度?」
熟知哪些地方是英治異常敏感、難以抗拒的弱點,夏寰不客氣地專挑該處下手,也得到了令人滿意的反應。
被自己叼住的耳殼,漸漸暈紅。
舌葉滑下線條優美的頸背之際,英治的週身揚起一波細小哆嗦,體溫攀升。
再過不久,他就會像團任由自己揉捏的麵團,要怎樣煎煮烘烤,全在他夏某寰的一手掌握之中。
「呵呵,小治治,你要知道,計算機再厲害,也長不出能滿足你這淫亂小屁屁的東西,更沒辦法像我這樣親吻你的小嘴,直到你雙膝發軟,『酥胡』到不知天南地北、今天星期幾喔!」
「嗯,你說得很對。」閉上眼睛,微微一笑。
嘿?這可稀奇了,現在外頭下起紅雨了嗎?
難得這傢伙會老實承認自己的慾望,往常總得要夏寰使出渾身解數,從上到下、從前到後地「伺候」到他招架不住時,才會脫掉一身比鐵皮還硬的矜持,再不也得等燈光暗下來,才會搖身一變,成為只有在夏寰床上方能見到的放蕩「魔」男,怎麼今天早早就……?
厚厚,夏寰在內心摩拳擦掌,這是不是說,自己多年的改造終於成功了?!
頑固又死板、不到最後關頭絕不給他甜頭吃的小治治,從此之後會變成甜美的、可人的、只要我勾勾小指頭,就主動地交出自己,迅速融化的小、治、治!
這可真是教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假如這傢伙四處放送淫蕩的熟花香氣,難保不會招來更多的蒼蠅螞蟻,到時自己得比過去更努力地除蟲才行了。
「你在那邊發什麼呆?」
回過神,對上了澄澈、黑白分明的雙瞳。英治似乎是打定了某種主意,不造作地撥開額前掉落的一綹發,爽快地起身。
「不是要做嗎?與其在殺風景的書房做,我寧可挑臥室裡的床。」冷然地說。
瞧他率先走在自己前方,看樣子他也興致勃勃嘛!裝出冷淡的樣子,也瞞不了夏寰的雙眼。緊盯著他多年未變的高挑漂亮的背影,夏寰內心湧現無比感動。一番日以繼夜、不計歲月的苦心調教,總算也做出成果了啊!
果然,還是我的小治治最棒了!
「偶爾由你積極主動,感覺很新鮮,真不賴。我不介意你把『偶爾』變成『經常』喔!」嘿嘿笑著,趕上前,一手過去想攬住他的腰身,卻攬了個空。
挑釁地冷睨。「還沒開始,你動手動腳地幹什麼?喂,你的忍耐功夫支撐不到我們走進臥室裡嗎?照這樣看,你那根沒『凍頭』的東西,也不值得我拋下計算機,特地陪你回房間去,反正維持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
士可殺不可辱,這「玩笑」也開太大了!眉毛猛地一掀。
「哈啊?是哪個傢伙在每一回我的寶貝進去之後,不到五分鐘就求饒的?維持不到十分鐘?笑話!告訴你,就算一百分鐘我都沒問題!」
「是嗎?那我可以拭目以待嘍?」
「準備好你的小屁屁就是了!」
冷然的端秀臉龐驀地浮出夢幻般的柔美笑靨,一手擱在夏寰的胸口上。
「抱歉,你的『小治治』屁股沒空,請靠自己萬能的右手,去臥室玩個一百分鐘,『北鼻』。」出力一推。
夏寰被一把推出門外,才後知後覺地醒悟到自己被賞了一個特大號的閉門羹!望著緊閉的門板,他低頭看看腳下,自己一個人站在門的這邊,而英治從頭到尾一直站在門的那邊!
咚!夏寰使盡力氣,拳頭往門上重重一擊。「英治,把門給我打開!」
「我拒絕。」聲音聽來已經遠離門邊。
「你真以為這扇門、這種爛鎖能擋得住我嗎?我隨時都可以拆下它!」
「請便,記得要把它裝回去。」
夏寰哼哼地噴著氣,像頭蓄勢待發的公牛,先在左右手掌心各吐了吐口水後,握住門把,「哈啊」地發出驚人的吼叫聲。
真是個行事作風無一不誇張的傢伙。
稍微用點大腦就知道,書房裡又沒有廁所,他當然不可能關在這裡面一輩子,只要在外面守株待兔即可,何須大費周章地拆那扇門?
「砰砰」的撞門聲中,英治不理會夏寰在外頭的咆哮,冷靜地將筆電的電源開啟。幸好方才受的撞擊,沒造成什麼致命傷。重開機之後,一登入網絡即刻收到了友人關心的問候——
『講到一半,你怎麼忽然斷線註銷了?發生什麼問題了嗎?』
英治歎口氣,鍵入回復——
「沒什麼,筆電被撞到,當機了。現在沒問題了,學長。只是,我今天恐怕不能再聊下去了,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一直佔用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是不是你冷落了女朋友,她氣得摔計算機了?(笑)』
英治嚇了一跳,回道——
「學長有天眼通嗎?」
『沒有。只是以前也幹過同樣的事,被女友拋棄了而已。為了我可愛的學弟的幸福。我要下線了。你好好地去安慰她吧!千萬別吵起來了。』
英治苦笑,大概不吵也解決不了這次的糾紛了。看到學長註銷的畫面,英治也跟進離開。呼,至少這樣解決了一件掛在心頭的事(要是沒跟學長報聲平安,以學長的個性,他一定會擔心),可以心無旁騖地處理自己方才放火引燃的危機了。
嘴巴說是「危機」,英治卻一點也沒有被逼到死角的感覺,誰叫他太瞭解夏寰了。夏寰會採取什麼行動、會有什麼反應、會發多大的脾氣,都早在他的盤算之中,可輕易預測到。
……其實,夏寰也辦得到。
他們剛認識的初期,經常被夏寰的小詭計騙到的反而是傻直的英治(當年),夏寰腦筋好不好,由此可知一、二。
對他的智能,英治從來不曾小覷過。他很清楚,人不見得要就讀一流大學、獲取最高文憑,或提出優異的考試成績,才叫聰明。
縱使沒有本事解開高中微積分,可是那個男人能於瞬間判斷出暗地放槍的敵人是在距離多遠、多高的地方,以哪種槍埋伏:縱使沒有對台灣地理倒背如流的本事,可是給那個男人一輛車,他總是能以最快的快捷方式、最少的時間、最安全的極速,將你送抵目的地。
總而言之,夏寰的智能上,最大的破綻是「懶」這個關鍵詞。除非攸關重大事件,否則他一向懶得把腦筋放在推算演練的過程,寧可多花時間在遊戲人生上。
夏寰的這點破綻,讓英治耍耍小詭計,仍有五成以上的機率能成功。但,夏寰只要認真去思考,不要說是小詭計了,連自己絞盡腦汁的「妙計」,都不見得能騙得過他一秒鐘。
砰喀!禁不住摧殘的門,終於在五分鐘之後放棄抵抗,敞開了大口,允許渾身散發出怒火的男人跨進門內。
「你不要動,英治!直到我把你揪起來打屁股之前,都不許給我動!」
英治一手擱在下巴上,見到他氣急敗壞的臉色,不禁失笑。
「我很高興你還笑得出來,因為等一下你只有哭的分!」
「用不著這麼生氣,我沒有出軌。」
英治搶在他付諸實行之前,堵口似地說:「最近我是常掛在計算機前沒錯,但我有我的理由——和我傳MSN的人,是我讀大學時的學長。在校期間,我曾欠他一份很大的恩情,所以……學長隻身在東京奮鬥很多年,這陣子特別不好過,我沒辦法幫上他什麼忙,最起碼也要給他一個吐苦水的地方。」
知恩不報,豬狗不如。英治不惜與夏寰撕破臉,冷道:「如果對一個有恩於自己的人盡這點微薄的心意,你都要誤解、懷疑,我和你也沒話好說了,夏寰。」
夏寰剽悍的臉蒙上一層陰影。「我知道。」
拱了拱眉。「既然你知道……」
「腦子知道是一回事,會不會一肚子火又是另一回事。看到你和我以外的人聊得那麼開心,我就是老大不爽!不行嗎?犯法嗎?」
唔,不傀是我行我素的天王。英治歎出三聲無奈。
「動不動就喊別人是『小治治』,自己的行為卻比誰都要幼稚任性,你唯我獨尊的性格,比刀槍之類的兵器更方便好用呢!能殺人於無形。」
「你明明就喜歡強勢的傢伙,少來了!」
換作幾年前,英治會為了這句話跟他拚個你死我活。但可能是年紀增長,心態不一樣了,也沒有了二十幾歲時處處和這傢伙對槓的氣魄。
瞅著這個總是在破壞自己的人生道路,老是讓自己偏離正道的男人,英治淡淡地說:「強勢固然不錯,但如果只懂得使用蠻力、不懂適可而止,那和一頭聽不懂人話的公牛有什麼兩樣?我是醫生,又不是鬥牛士,你別搞錯了。」
「先在我面前搖晃紅布的人,又是誰?」
「不講鬥牛的事。你要不要談和?剛剛我把你關在門外的事,和你『不慎』搞到我當機的事,我們一筆勾銷,互不相欠。」丟出善意的球。
男人皺了皺眉。「之前你玩的精X沖腦大作戰,害得我理智全失的部分,又該怎麼算?瞧,某頭蠢牛把門都給拆了,你才說『全部不算』,倒落得輕鬆!」
這點早在英治的計算當中。「算都不用算。」
「嘖!我就知道,你這個狡猾的傢伙一定又想賴掉!」
夏寰這個人,缺點一籮筐,經常會說出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話,也懂得如何讓人火冒三丈,更遑論挑起戰爭的速度,無人能出其右。但是,這傢伙在要笨的時候,真是可愛透頂。
「希望你那些迷了路的精蟲,趕快回到他們所屬的地方。」
英治面無表情地離開座位,一邊動手解開自己襯衫的衣扣,一邊往書房門外走。「我要先沖個澡,你呢?」
在他理解之後的幾秒內,印在夏寰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一起!一起!一起洗!」
看他急吼吼地脫衣服,好幾顆鈕扣根本是直接飛了出去,英治忍笑忍到腸子都糾結在一塊兒了。
過了一、兩分鐘,愛巢裡的浴室門發揮了阻止春光外洩的功能,砰地關閉。
在躍層上層中的兩人,一點也沒察覺到底下的客廳裡有個染著怪異紅髮的年輕人,正目瞪口呆地望著他們你追我跑的「恩愛」調情場面。
他進入「全宇盟」還不滿一年,通常像他這樣年資尚淺的人,不要說是接近「大哥」了,即使是要幫他倒杯茶都沒有資格。能夠越級進入這間屋子,也是因為自己燒得一手好菜,又懂得整理家務、手腳利落,大哥底下的人才破例給了他這份能夠貼身伺候老大兼幫忙跑腿的榮耀。
……不用講,他在來幫忙之前,就已經被告知老大和那個斯文醫生的關係。
雖然對老大的「選擇」感到有點疙瘩,可是他對老大的崇拜多過幾千幾萬倍,像這點小疙瘩一點都不構成問題。
況且,依他近來待在大哥身邊所觀察到的,老大說不定已經厭倦了醫生,他們還沒分手,只是因為大哥太忙,懶得去處理而已。因為,他們倆經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各自忙各自的,碰面的時間出乎想像的短。熱戀中的人絕不可能像他們這樣,他們簡直像對早已失去熱情的老夫老妻!
誰曉得……自己錯得真離譜!
之前聽見老大在上頭敲門、破壞門的聲音時,他一直以為那個醫生鐵定會死得很難看,說不定會血淋淋地被丟下樓,自己還得負責幫大哥湮滅「罪證」,丟到某個山區埋起來呢!
沒想到,之後看到的竟是「這種場面」。
年輕人雙頰薄紅起來。在進入「全宇盟」前,自己算是小流氓裡面的頭頭,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獨看見別人在談情說愛時,會渾身不自在地打冷顫,連手上捧著的咖啡盤都快摔到地上去了。
「怎麼樣,眼鏡仔,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比歐陽醫師還懂得怎樣『駕馭』夏哥吧?二手搭上了年輕人的肩膀,最近穩坐「全宇盟」第二把交椅的男人,默默地出現在他身後說。
「汪……哥,您什麼時候……」
身材比年輕人矮小一點的男人,全身有著不可言喻的氣勢。他伸手搓了搓年輕人的發,咧嘴笑說:「你在想什麼,我大概知道,畢竟我可是過來人。所以我要奉勸你的也只有一句話——千萬別低估了歐陽醫師的影響力。久了你就會知道,和夏哥的厲害不一樣,他也是個狠角色。」
綽號眼鏡仔的年輕人點點頭。「是,汪哥。我記住了。」
「很好。好好幹吧!」
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一陣交響樂進行曲的鈴聲驀地自小汪口袋中狂響起來,他邊揮手打發了紅毛,邊掏出手機。來電顯示告知了他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本想直接掛掉的,最後還是遲疑地接了起來。
『我很高興你沒有逃避我的電話。』
「你有什麼事,管禛。」
『要不要出來敘敘舊?』
「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瓜葛,鬼才和你敘舊!」
『下午兩點,XX交流道旁的まま汽車旅館。我等你。』
小汪在心中冷笑。當他是世界第一傻嗎?已經吃過他管禛那麼多次的虧了,如今自己還會再被騙出去嗎?
『小汪,你最好是來,否則錯過這個有關夏寰的消息,日後後悔莫及的人,可是你。』
又端出這種唬爛的威脅借口!他小汪絕對不再上當了,再上當,他就不姓汪!
2、
身為南部威震一方的黑道名人、耆碩大老,夏彪鮮少自己出面管事。大部分的事都由長老或底下的堂主們負責,通常都是事情已經處理到最後階段,需要一個人來做最後的仲裁或議定時,才會請他出面。
當然,如果他的兩個兒子——夏寰跟夏宇能更成材一點,或是聽話一點,連這最後階段的雜事,自己也能一併交出去,真正過起悠閒的退休生活。
可恨的是,自己生的兒子,一個忤逆成性,早早就背叛他的期待,自己跑到台北去闖名堂;另一個雖然不像他大哥那樣動不動就頂撞自己,於是把期望都放在他身上,但幾個月前他卻拎著行李,快樂地離巢而去。
害他不得清閒,得繼續操勞這把老骨頭。
蹺著二郎腿,坐在客廳,夏彪瞄了瞄一旁的時鐘,等著早已經約好前來拜訪的客人,也差不多該來了。
這時,底下的人走近他,低聲地報告說:「大A,人客已經到門口了。」
「厚,卡緊請人入內呀!」
一名與夏彪短小精悍的體格恰成反比,年紀卻與他相當,同樣是五十到六十歲間、骨瘦如柴的蒼發男人,領著一名年輕男子,一前一後地走進客廳裡。
夏彪掛上大大的笑臉,伸手相迎。
「阿龍!辛苦辛苦,這幾個月的苦窯生活,吃下少苦頭厚?」
「彪兄,這一陣子勞煩你很多代志。對你,我不知怎樣跟你說多謝才對。我真是……」先是一個深深的鞠躬,「文龍堂」的大哥蔡水龍哽咽地說。
「厚,講這作啥?你嘛卡拜託A!咱兩人的交情,沒有五十年也有三十載,我不幫你要幫誰?同款代志換作是發生在我頭殼上,你同款會為我出頭,對不?你對我說多謝,反倒是把我當作外人看,講得太過生分了!」
「彪兄……」
「人能平平安安地返來,比啥米攏重要!來,今日我做主人,你一定要讓我好好款待一頓,栽某?」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後,夏彪招呼著蔡水龍坐下來聊。
「其實,我今天來除了想要謝謝彪兄這陣子的幫忙外,還有另一件事要向你報告。阿禛這個孩子,你也有面識才對吧?」
「嗯?這不是管禛嘛!當初叫他來找我的,不就是你嗎?阿龍。我怎會不認識他哩?看你是老糊塗嘍!」
夏彪笑著,轉頭問年輕人道:「今日你是陪阿龍來看我的啊?聽講你在台北幹得有聲有色的,讓我家那個很傷腦筋呢!」
生就一副精明、老謀深算臉孔的陰森三白眼男子斂斂眉,畢恭畢敬地低頭向夏彪請安道:「是夏老您太誇獎了。」
「少年仔懂謙虛是好事。」點頭,夏彪很滿意地再看向好友。「對了,你陣前講的報告是什麼報告?」
蔡水龍導入主題。「不瞞你說,我這趟進去窯裡,已經發覺到自己有再有那款氣力,跟穿制服仔的鬥下去了。本來已經盤算好,等我一出來就金盆洗手,反正組已經散散去了。誰知,管禛這猴死囡仔卻多事,幫我把『文龍堂』再重組起來。唉……」
夏彪瞟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管禛。對大哥的忠誠被視為「多管閒事」,一定很難過吧?瞧他,沮喪得怪可憐的。
「阿龍,你不可講這樣,這個小子也是一心為著你。這年頭,會這樣尊敬我們這些老大人的後生(晚輩)已經沒幾個,你愛知自己是多有福氣。」
「這兩件代志不能兜作一件去講。」蔡水龍搖了搖頭。
「不過,既然他們這些小的已經把『文龍堂』重新組織起來,我也不能喊收就收……不對,應該是說,我已經沒這款資格,叫他們將堂口收起來。」
「是啊,你就放棄金盆洗手的傻念頭,重新站出來,把『文龍堂』再弄起來就大家歡喜呀!」
「不對,彪兄。我的意思是,我要正式退隱江湖,把『文龍堂』交到下一代的手頭。現在阿禛對外攏說他是代理的堂主,這樣行不通。我想要找一天好日子,替他辦一個儀式,親手把『代理』兩字拿走,叫他做第二代的堂主。」
夏彪聞言,閉上嘴思考著。
倏地,原本站在蔡水龍身後的管禛立刻走到他們面前,撲通地跪下說:「夏老,請你苦勸堂主,目前『文龍堂』也剛重新起步,非常需要堂主的力量。萬一他放棄我和『文龍堂』,『文龍堂』的未來等於只剩一片黑暗天。請你一定要幫這個忙!」
蔡水龍氣得起身。「阿禛,惦聲!大人在講話,沒有你插嘴的分!」
「好了、好了,你也不用跟小的計較。」夏彪一手橫在老友胸前,制止他動手。「管禛,這是你的不對。要是你們老大啥都沒在想,就說要退出江湖,我一定會擋他。不過阿龍已經講得很明白了,不是嗎?」
年輕男子愕然地抬起頭。
「你要想得遠一點。『文龍堂』是阿龍一生的心血,他比誰人都更在乎『文龍堂』是好還是壞,他既然講要交給你,代表你的堂主對你的信賴有多大。少年人不可辜負老大人的期待,不可閃避。上一代的說要交棒給下一代,是天經地義的,你只要抬頭挺胸地接下來,並好好地傳下去,就算對得起大哥了。知不知?」
「……」管禛在兩個大哥的連手施壓下,終於放棄掙扎。「是。一切,就照堂主和夏老的意思,由兩位作主。」
「很好!太值得高興了!今日不但要慶祝阿龍回來,還要慶祝你有了接班的,可以開始享福。XX的,這麼歡喜的事,不喝它幾杯哪可以!喂,酒席傳好啊袂?叫師傅動作快點,不可讓人客等太久!」
混江湖的,多半都是些血氣方剛的人種,因此遇到可以慶祝的場合,他們是絕對不會錯過機會大吃大喝、大吵大鬧的。
用不著等到酒過三巡,場子裡還維持得住清醒的人,只剩下頭腦派的管禛。其它人,包括從外頭找來坐陪的酒店公關到兩個老大哥,都已經喝得面酣耳熱、兩眼迷濛了,尤其是夏彪,他拉開粗大的嗓門,鬧得最凶。
「喂!阿龍,我也和你同款,拚死拚活大半輩子,唯一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在眾人面前把棒子交給下一代。只不過,你比我卡走運,已經找到能夠讓你放手免睬代志的優秀人才。反倒你看我這邊,那兩個不像樣的歹子,完全未凍乎我偎靠。還是你卡幸福!」夏彪一提到兩個兒子,火氣在酒精的助長下,上升得更快。
「你免著急。在我看,阿寰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他也還很少年,等時間一到,他自然會想要娶妻生子,你就安心等抱孫吧,彪哥。」
「唉,你佘攏不知,才會這麼講。講出來給你聽,我有多見笑、面子攏了了去!阿寰為著身邊的一個查甫醫生,不想尬查某結婚,講什麼也要鬥陣,已經跟我翻臉了,你甘知?若不是阿香給我擋著,我早就打死他了!那個不孝子!」
蔡水龍嚇了一跳,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阿寰他……哪A……」
夏彪哼了一聲,把烈酒往喉嚨裡灌,不予作答。
蔡水龍知道自己不能隨隨便便地安慰,要不然可會傷了老大哥的自尊。
「是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兒子,那個小的……」想了想,他才說。
「阿宇比越他哥是聽話一點點。」夏彪悻幸然地說:「不過,有他阿兄的例子在頭前,誰能保證他會一路聽話聽到底?現在他走去美國讀書,不一定幾個月後,就給我娶個阿斗仔查某,住在美國不想要回來了。」
「你不要把代志往壞的方面去想,我相信他會回來台灣的!」
「那也很歹講。少年人亂亂愛起來,啥攏沒放在眼中。所以……嘿嘿嘿,我也早有打算。不管他們兩個人要接受還是不要接受,我是一定要看到金孫的面,才甘願死。若是查某孫,我也可以替她找一個卡厲害的夫婿,叫他入贅,這樣我就不怕沒有人要繼承我夏家了。」
「你講的打算是什麼打算?」
「嘿嘿,我會先講給你這個老朋友聽,只不過你還不可講出去喔!我想要等到時機成熟了後,再對阿寰使出這張王牌,殺他一個未赴換手!」
黃湯下肚降低了夏彪的戒備,他完全沒考慮到自己說出的秘密手段,不只有老友聽見,還有同席的管禛也知道了。
……不,應該說他有注意到,但過去因為管禛曾幫他對付過夏寰身邊的男愛人,和夏寰結了不小的梁子,兩人形同水火,他找不到管禛會去向夏寰告密的動機,所以才會直覺地沒將管禛列入「警戒範圍」中。
而這個漏洞,對未來的事態,產生了想像不到的影響……
一直默默喝著酒的管禛,眼瞼低垂的奸巧黑眸閃爍了一下。
這秘密,對他可說是毫無價值,因為他一點也不在乎夏寰或他弟弟的死活。
反而兩兄弟逼得夏老得用上卑鄙手段,才能獲得傳承香火的繼承人這點,讓管禛很不爽。
那些目無尊長的傢伙,應該死好!看他們吃頓苦頭,不是挺大快人心的?
但,這個乍看之下沒有半點價值的秘密,如果好好地利用它,或許會得到出人意表的高價報酬。
揚超薄唇,他已經等不及打道回府,佈置一個精美的陷阱,請某人入甕了。
望著牆上的鍾一分一秒地接近約定的時間,小汪的臉色益發難看。
拿「他一定是在唬爛、吹牛」的理由自我洗腦,說服自己沒有赴約的必要,可是內心卻忐忑不安。其實他非常清楚,管禛這個人不做沒有把握的威脅。
那個男人確實是狡猾,然而他不是耍老千、放大話的那一類人,如果他用了「你會後悔莫及」的字眼,就代表他手中一定握有什麼籌碼。
好苦。
這已經快變成一種本能反應。像是想著「酸梅」兩字,口中會自然分泌唾液一樣。每次記憶一倒轉到有關「管禛」的事,一段段的影像,都會帶出一股自內臟湧到喉嚨頂部的苦澀汁液,吐不出、嚥不下。
腦中與那人有關的一切,不是「痛」,就是「苦」。
自己從小到大最不喜歡記東西了,與朋友之間再怎麼生氣的吵架,睡一覺起來就可忘得一乾二淨的特異功能,為何碰上了管禛就完全無法發揮效用?
忘得了的話,能有多輕鬆啊……
不只一次,在自己嘴中充滿苦澀滋味時,他就忿忿不解。像自己這麼笨的腦袋,連名字要怎麼寫,偶爾都得問人家才想得起來的三分鐘記憶力,為什麼會把關於管禛的事記得一清二楚呢?
彷彿一部設定好的DVD,想跳到哪個片段,畫面馬上就會浮現出來。
初次在「全宇盟」的總部,板著張撲克臉的男人踏入小汪眼界中的時候;小汪不服氣阿超的地位要被一個外人搶走,故意惡整了他一頓,哪知他卻張著一雙冷靜、嘲諷的兇惡三白眼,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讓小汪備覺恥辱的時候;還有……當那雙眼失去了冷靜,如同狂犬般撲向自己的時候。
只要閉上雙眼,「那個時候」跟著管禛一起侵蝕自己的黑暗,又會重新來襲。
在漆黑的密室中,被硬生生扯裂開的——痛。
在夜色中,被壓倒在另一具雄性底下的——羞辱。
在迷宮般的混沌情緒中,被灌注到自己體內的——毒液。
任何一段忌憚記憶,都可喚醒小汪恐懼的哆嗦。他必須掐緊拳頭,傾全力把意識留在眼前,否則無法和那股拉著人墜落到無底深淵的引力展開對抗。
為什麼抹煞不掉呢?
倘若有人發明了一種手術或藥物,可以忘記某一段你不要的回憶時,小汪會毫不遲疑地掏出鈔票,管它風險再大,也想將管禛從自己的腦海中、生命裡、記憶中抹除。
小汪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還有一點令他不明白,自己應該要將管禛當成敵人般去憎恨的,但……
厭惡當然是有的,也有氣到牙癢難耐、想反咬他一口的怒火,在和英治哥連手對那傢伙還以顏色的時候,更是有出了口氣的爽快。
我,無法恨那傢伙……不對,有時我真的恨他,但有時我也非常可憐他;有時我氣他氣得要命,但有時我也無法不去想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小汪緊壓著揪結的胸口,這種不上不下、不明不白、讓人氣鬱自傷的狀況,已經超出了他能應付的範圍。
最在乎的是家人。
打從心底崇拜的是夏哥。
願意生死與共、獨一無二的好友是阿超。
這就是不擅長動腦的小汪最喜歡的狀況——能夠明確地定義出「朋友」於「敵人」。明知自己不適合複雜的思考,所以他早已養成習慣,看得順眼的和看不順眼的二分法。
這二分法有個好處,就是大原則容易掌握。一旦天底下被劃分成「自己的人」與「敵人」兩邊,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遇到什麼變化、狀況,也能很快地對應,鮮少有誤判產生。
對自己的人,給予保護與絕對信賴。
對敵人,毫不留情地施加打擊與壓制之力,不是消滅就是收服。
這個簡單易懂的原則,使小汪充分發揮單純、熱血、行動力十足的長處,一路走過這條隨時喪命也不奇怪的艱險、危機四伏的道路。雖然不是毫髮無傷,起碼也沒受過重傷、缺手斷腿,至今還活蹦亂跳。
可是管禛的出現,壞了這個原則。
在小汪面前,第一次遇上自己無法清楚說出是敵是友的人物。這個灰色地帶攪亂了小汪的處理能力,一遇到管禛引發的狀況,小汪就會陷入無法判斷的困境中。
之前為此吃了幾次大虧,這回……
「……小汪大哥?小汪大哥!」
小汪根本沒注意一旁的眼鏡仔在叫他,直到眼鏡仔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才驚跳起來地說:「唔哇!」
「啊!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小汪大哥的!我只是看你的茶都冷了,想問你要不要換一杯熱的?」
太丟臉了。小汪知道,大驚小怪的是自己。自從被管禛強迫發生關係之後,他的神經彷彿被改造過,不管有心或無意,對別人——特別是男人——的碰觸,總會產生過度的反應。
平時小汪會刻意去掩飾這種不自然的反應,但一個不留神時,剛剛那樣嚇到別人的尷尬情況就無法避免了。
「不用了,謝謝你。」想一想,小汪還是下定決心。
「等會兒我還有個約。」
「是……」眼鏡仔回答的時候,眼神飄了飄。
小汪一皺眉。「你還有話想跟我說的話,就說出來。我最討厭人家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屁和話一樣,吞進去有傷身體,該放就要放出來。」
眼鏡仔臉一紅。「沒有,我是看小汪大哥這兩、三個鐘頭一直在歎氣,臉色也很煩惱的樣子,想知道有沒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可是像我這種不成熟的小鬼,即使說要幫忙小汪大哥,可能也派不上什麼用場,萬一反過來給你增添麻煩的話……」
剩下的不用講,小汪也懂,一笑。
「笨蛋,想那麼多幹麼?我小汪看起來像是那種會跟底下人客氣的傢伙嗎?用得上你的時候,我自然會開口。我沒開口要你幫忙,不是看不起你的能力,也不是想在你們這些小鬼面前打腫臉充胖子,只是有沒有這個需要而已。」
樣貌溫和卻染了頭大紅髮的年輕人,穩重的表情沒露出明顯笑意,眼睛卻閃閃發亮。
小汪的話語,無疑地溫暖了他的心。
任何時代都會有一群人,或因為出身、家庭或社會結構失調的各種因素,走上偏離正道的路。在這群失去方向、彷徨不知何處可容身的人面前,假使出現了一個能棲身、並認同自己的地方,他們也會像溺水之人捉住浮木般,緊緊地、牢牢地守住那個地方,拚死效忠。
如同過去小汪、阿超對於賞識並認同自己的夏寰付出忠誠一樣,漸漸地,新一代的成員也對小汪及各堂主產生了效忠心,一層層的組織擴大,方造就了今日「全宇盟」的規模。
「謝謝小汪大哥的教誨。」眼鏡仔細心地問:「您要外出,需要叫車吧?」
「不,我開公司的車去——」
小汪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眼鏡仔,你會開車嗎?有駕照吧?」
「有啊!」
「那由你來開車。」小汪把車鑰匙丟給他。「走吧!」
以前的自己,大概不會想到這種「非常」手段。只是恰巧眼鏡仔說要「幫忙」,剛好他又對於管禛的「邀約」有種揮之不去的不祥預感。若是帶著小弟赴約,那傢伙也不可能會做出什麼太過分的事(像是把自己拉進旅館房間裡之類的),否則此事一傳到夏哥耳中,管禛的處境就和腳下踩著火炭的人沒兩樣了。
腕上勞力士鑽表上的指針,一步步遠離兩點的時刻,往三點邁進。坐在黑色奔馳車內的管禛,不自覺地揚起失望的嘲諷微笑。
「該說是我的榮幸,還是你對夏寰的忠心也不過就這麼一些……呵,凡事往好處看,就當作是你在意我的程度,高過你在乎夏寰死活的程度好了。」喃喃自語完,管禛轉動鑰匙,發動車子。
嘎嘎——
長長的煞車聲率先引人注意,接著,一輛菱帥休旅改裝車高速駛入停車場內,在經過賓上車前方時,緩慢降下的電動車窗內,一雙警戒、如野貓般靈活的黑瞳與賓上車內的人對上了。
「……坐在助手席?原來如此。一個人來,會怕嗎?再怎麼笨,跌了幾次跤,總也想出了預防的招式。」挑了挑眉,在車內的管禛冷笑了下,動手熄火之後,走下車。
等了一會兒,菱帥車上的男人也走了出來。
「你的運氣不錯,本來我已經放棄再等下去了。」特地把手腕上的表朝著他,管禛扯扯單邊唇角說:「你遲到三十分鐘的理由,該不會像小姐要出門約會前挑不定要穿哪件漂亮內衣一樣,在挑內褲吧?」
倒豎的眉心緊皺在一起,小汪哼地說:「我和某個一天到晚躲在暗處算計人的傢伙不一樣,很忙的好不好?你說有關夏哥的消息究竟是什麼?」
不同於小汪的急躁,管禛氣定神閒,一抬下顎。「特地帶個保鏢過來,不像行事魯莽的你會做的事。既然帶人來了,何不叫他下車,過來打聲招呼?」
「沒那個必要。你要講不講?不講,我走人了。」
「『全宇盟』在不久的將來,將會陷入分裂的內鬥中。」驀地,管禛朝小汪的心臟射了一把冷箭。
「哈、哈哈……你胡說八道什麼?有夏哥在,才不會有什麼內鬥!」抽搐地擠出不屑的笑臉,小汪搖了搖頭。「虧我還撥出時間過來,結果是我看走眼了,你居然是這種信口開河,捏造出沒憑沒據謠言的傢伙。你的目的是什麼?」
管禛牽動了下唇角。「我不知道過去的紀錄,但,至少這一次,你自負的眼力沒辜負你。」
小汪閉上抽搐的唇角,改以戒備的眼神緊盯著他。
「通常一個幫派擴大後,為了爭權奪利,內部多少都會有點不和。就這點而言,『全宇盟』可說是得天獨厚,由於有極端強勢的頭頭——夏寰這個獨裁者在,他說了就算,所以讓你們連意見不和、爭搶地盤的鬥爭都不曾發生過半次。」
管禛曾有段期間「寄居」在「全宇盟」中,因此非常清楚內部的情況,每句話都有其根據,自然沒留給小汪什麼反駁空間。
「『全宇盟』內部不會為了利益而鬥爭,卻不代表沒有內鬥的可能。如果是由『忠心』二字所引發的鬥爭,照樣會讓『全宇盟』分裂兩半,流血互戰。」
小汪越聽,臉色越凶狠。「你拐彎抹角地,到底想講什麼?是有人要對夏哥不利嗎?哪一個藏在我們『全宇盟』裡的傢伙想對夏哥動手嗎?」
「小孩子。」
「哈啊?」
「很快地,你的夏哥就會有個『不請自來』的兒子或女兒要誕生了。」
小汪一副「你瘋了」的表情,哈哈一笑說:「你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了?要製造這種笑話給我聽,請等到來年的愚人節再說。夏哥的小北鼻要生了?哈哈,我回去一定要講給夏哥聽,太妙了!」
「不是笑話。」
額上青筋倏地浮現,小汪雙手插腰地痛斥道:「夠了!你這種瘋話要騙誰我都不在乎,但我是不可能會相信的!夏哥玩得最凶的時候,也沒傳出女人幫他生下私生子的消息,可見他在這方面有多謹慎。更何況,近幾年他除了英治哥以外沒別人,這一點,沒人比一直待在夏哥身邊的我更清楚了!」
輕哼了一聲,管禛聳聳肩說:「我不會和你爭辯夏寰的下半身能不能守得住貞潔。你難道不知道,男人與女人不見得一定要上床,才生得出小孩嗎?」
小汪愣住,繼而想到四個字!
「人工受孕?!夏哥什麼時候……」
「夏寰自己恐怕都不知道。據說是在十年以前,透過某個夏寰還挺中意的酒店女公關收集的事後保險套,將裡面的種子冷凍保存到最近才拿出來使用的。最初的目的,好像只是未雨綢繆,怕夏寰在外頭橫衝直撞的莽行會提早斷送自己的性命,純粹像是買個『保險』似的。」
「就算如此,怎麼可能在夏哥不知情的狀況下保存他的精子?這種機構不是應該要本人親自出面才可以——」
關鍵是在「錢」吧。小汪講到一半,留心到管禛但笑不語的冷嘲眼神,立刻吞下剩餘的話。在這個地下世界裡,錢+暴力就能打開許多通路。譬如,買賣槍枝的通路、專門進行非法手術的密醫通路等等。
「說到這邊,你也應該知道了吧?有辦法或者說有理由做這種事的人……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
小汪險色灰白,囁嚅地說:「夏哥的……」
點點頭,管禛揭曉謎底地冷笑道:「昨天我親耳聽夏老說的,他找的代理孕母現在已經確定懷孕三個月了。高興吧,再過七個月,你們的夏哥就有後了。問題是,伴隨著這個小孩子來的,可不全然都是值得慶祝的事。」
小汪從來沒比此刻更痛恨自己貧瘠的腦袋。他僅能想像得出,得知此事後,對英治哥會造成什麼樣的打擊,而連帶著也一定會對夏哥產生影響。如果兩人之間發生嚴重爭吵……依照過去的紀錄來看,大家的日子會很不好過是可想而知的。
但是,管禛說會有分裂的危機,又是怎麼來的?
……等一等,現在提早得知了此事,我又該怎麼去處理?我該先找英治哥商量?還是去告訴夏哥?跟誰商量這件事才是最好的?不對,還是我先去調查那個代理孕母住什麼地方?
小汪多希望阿超就在身邊,起碼有個能讓他放心商量的對象。
「要不要我指點你一點迷津?」
管禛好心的提案令小汪猛地抬起頭,狐疑地看著他。「你?」
「你想不出該拿這消息怎麼辦吧?我可以告訴你幾個方案,讓你去選擇。至於報酬的部分……就全憑你的『良心』好了。」邪氣的笑令人下寒而慄。
小汪咬住了唇,難以抉擇地握緊拳頭。
3、
「為……什麼要站著……旁邊不是有床嗎?」
從水分急遽減少的喉嚨裡,擠出斷斷續續、雜在喘息聲中的虛軟話語。
「你想躺下來嗎?」
啵地釋放被自己蹂躪成一片櫻紅的圓潤耳垂,男人性感的耳語勾起的是更快速的心臟跳動聲,帶來的是變得越來越支撐不住身體的四肢無力反應。
說話的同時,男人深入他黑色底褲內揉弄的手,在薄薄布料下猥褻的動作,卻始終沒有停下來過。
「……站……不住了。」
吃力地點頭承認,雖然丟臉得要命,但總好過真的雙腿無力到整個人跪倒在地的下場。
「才這樣你就要舉白旗?真的這麼舒服嗎?還是你太飢渴了?」
男人稍微把臉移到他的正面,那雙揶揄的黑眼裡面,殘酷地映照出真實。那個有著一雙比母狐狸還騷還浪的水眸的「傢伙」是誰?
……是……我?
腦中得出的答案打擊著自尊,小汪閉上雙眼,吞下恥辱的一口氣。
「還不是……你一直……的關係……」以細到不能再細的聲音反駁著。
「你說我一直什麼?」
同時間下方持續不停的咕啾咕啾淫靡水聲,就像是揮之不去的蠅鳴,在密閉的房間內,要逼出一個人的羞恥心,已經夠充分了。
「X!不用了……我不要你指點什麼迷津了,放開我!」
凶不起來的抗議,硬不起來的掙扎,讓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更加可憐兮兮。腦筋不好真吃虧,做什麼都處於劣勢,妄想扳回一城,下次等著自己的卻是跌得更痛、更慘、更重的一跤。
「用不著害羞成這樣吧?時下的高中女生都比你開放多了。」小汪掙扎得太厲害,男人只好先中斷愛撫的動作,改以兩手扣住他的雙腕,淺笑地說。
「那你不會去找高中女生玩就好了。」
省得我被你這傢伙當猴子耍。
「你不知道我比較喜歡和你玩嗎?」以高挺的鼻子抵在小汪的下顎凹槽上,男人邊舔舐著,邊回道。
小汪渾身一顫,不能被這欺人的溫柔口吻給騙了。
「厚?是因為我笨,比較好玩弄。」
「憨仔得人疼,你沒聽過嗎?」掀起一邊嘴角,男人細碎的吻逐漸往下。
這傢伙、怪怪的!
小汪壓低眉心,灌注所有的「懷疑」在雙眼中。這是管禛的新把戲或某種詭計的前奏曲嗎?講話欠扁的地方沒變,但態度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像是拿鹽巴灑在傷口上,惡毒地羞辱他,現在是拿糖蜜一層層地抹在言行舉止間,他是想膩死他不成?
本想速戰速決的。
俗話說,長痛不如短痛。小汪刻意斷絕自己後路,叫眼鏡仔自己先回去,拒絕等「下回」再算帳。直接跟男人開房間的理由,就是想趁自己還沒「恢復理智」前,早早地脫光衣服上床解決這檔事。可是管禛在他動手拉下褲煉之際,突然將他推到一邊的牆壁,一手壓著他,一手神速地溜進底褲內,三、兩下就讓他……
「啊嗯!」
潰散的注意力,倏地集中到被男人連布帶肉所咬住的右胸乳尖上。被唾液沾濕了的普通T恤布料,觸感極度劣化,粗糙又不舒服。尤其是它跟著男人擠壓的舌、嚙咬的齒,細細摩擦乳端的幼嫩薄皮時,頸後的汗毛與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全豎起來了。
「不……不要……啊……啊啊……」
敏感到噁心的程度,宛如骨肉都黏在連接著男人靈巧舌頭下的那一根神經線上,男人每吸吮一下,全身也隨之一抖抖地顫搐著。
動手推著男人的肩膀,細而紊亂的喘息則反其道,漸次嬌媚,升高中。
「……啊嗯!啊嗯……」
乘勝追擊,重新回到下半身的另一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掙出底褲鬆緊帶邊邊的前端,刺激內側竿身。
之前底褲上早被濡濕的深色痕跡,又再快速擴大中。黏膩的潮濕感佐證自己的淫亂,在體內誘出另一波罪惡快感。
「哈嗯……哈嗯……嗯、嗯……」
開始扭動的身軀,不聽使喚了。
彷彿就等這一刻似的,男人刷地將他的底褲一扯到膝蓋,迫不及待迸出的硬物與雙珠,輕而易舉地被男人低溫的手所掌握住。
「真厲害,還沒射就已經流出這麼多了,連下面的雙珠也裝得滿滿的,累積這麼多。難道從最後一次見面到現在,你都沒有和別人做過?甚至連一次手槍都沒打過?」
男人的「讚歎」聽在耳中是輕蔑大過驚訝,取笑多過讚美。小汪耳根一紅地舉起膝蓋,反射性地想從男人的「手中」奪回丟人現眼的東西。
「哦!用不著惱羞成怒吧。」閃開後,男人揪住轉身欲跑的小汪,尋找到他生氣而抿直的嘴,雙唇直接壓了上去。雖然小汪擺出不合作的對抗態勢,男人終究技高一籌,成功地將舌尖送入了他的口中。
「啊、啊、啊……」
苦悶地揪起眉心,噼哩啪啦的電流高速來回在快感中樞,與男人所碰觸的口唇發燙,每一處身體相觸的地點都爆出了火花。
又熱又濕的物體,不知客氣為何物地在他人的口腔中為非作歹著。
閃躲再閃躲,還是不停地糾纏上來,無處可逃。
「嗯、嗯、嗯……」
短促的哼喘中,吞嚥不了的兩人份唾津,自麻痺與投降的唇角淌流到下顎。
名為貪婪的野獸,早已拋卻了羞恥兩宇,一徑往禁忌的愉悅苗圃前行,渴望擷取更多的快樂果實,滿足無底洞的墮落肉慾。
興奮到頭暈,渾身都在發抖。
一吻方歇,男人瞇細了眼,喜滋滋地瞅著他說道:「剛剛我不是在取笑你。相反地,我太高興了,小汪大哥。不管你有多討厭我,至少你的身體還為我保留著。
這一次,我不會再犯錯了,我會一步步、確確實實地走下去,直到……」
直到什麼?
可是男人似乎不打算再講下去,突然自小汪眼前消失——跪在地上,半點躊躇都沒有地,一口含住了小汪的分身。
「喂!我不要……你住手……啊啊……」
方纔還在吸吮他口舌的殷紅惡魔,這回挑選到的祭品,是雄性動物最脆弱、最不受理智控制的器官。
柔軟的舌高明地引導出戰慄的快感,以野火燎原的速度侵蝕著細胞。
不可以、不可以。
一邊聽得見自己的理智尖叫,一邊身體卻朝著看似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絕頂快樂,全力追逐,向前奔馳而去。
「哈啊……哈啊……哈啊啊……」
不行。被逮到了。男人精心編織、策劃下所張開的隱形蜘蛛網,用數以千計萬計的快感強絲綁縛住他全身,動彈不得。
不想被男人溫柔以待,不想被男人捧在掌心疼愛,因為男人這麼做,會讓他失去對抗的武器——之前已是九死一生,再來一次他鐵定會完蛋的!
「嗯啊啊啊……」
全身泛過一波強悍的抽搐,仰高了汗濕的臉,絕望迷惘的黑瞳在快感中朦朧落淚,腫脹的慾望中心在男人口中抵達解脫天堂的瞬間,小汪的心卻墜入了苦澀的、自我輕蔑的黑暗中。
沙沙的水聲,自浴室中傳來。
過了一會兒,管禛手中拿著扭干水的毛巾,回到仍舊豎著兩膝蓋,頭無力地懸在之中,癱坐在壁邊的小汪身邊。
他蹲下來,撥開小汪的雙腿,默默以溫毛巾擦拭著兩腿中心。
「……接下來的,你……不做了嗎?」
悶悶的聲音,從拒絕抬起頭看向管禛的男子口中傳出來。聞言,管禛的唇角微一揚,在擦乾淨之後,接著替他整理衣服,並淡淡地啟口。
「又沒給什麼太了不起的建議,總不好意思接受太多謝禮。」
「……明明以前就很厚臉皮,裝什麼裝。」小聲地啐道。
「只是沒有上你,你就如此不爽嗎?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什麼有洞必插的性慾魔人了?我也是普通人,也有不想做的時候。噢,還是我沒上你,你慾求不滿?那我也不是不能看在過去的老交情分上,勉強地『捨命陪君子』。」
管禛慶幸自己擺撲克臉的功夫到家,以小汪的眼力應該看不出來,自己到現在下半身還處於燠熱未祛的狀態。多想扒光眼前的人兒,恣意地用肉刃穿透他的小穴,聽他一邊嚶嚶啜泣,一邊以緊軟的內襞收絞、吸吮著自己的熾熱肉塊。
面對他的揶揄,小汪撇開紅到耳根的臉,咋了咋舌。
「關於建議方面——」
管禛主動轉移話題說:「最好的方案,當然就是把引起紛爭的根本,在萌芽階段、無人知曉前直接消滅。如此一來,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小汪立刻轉回頭看向他,困惑寫在臉上。「你……是指……」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查出那個代理孕母的下落。用不著殺人滅口,只要製造一點意外,讓小孩子——」彈彈指,管禛知道不用再講,小汪也懂了。
鎖著眉頭,經過幾分鐘,小汪搖了搖頭。「這不行。」
「你不想為夏寰弄髒自己的手?」
「當然不是!夏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不管站在我面前的是彪形大漢或矮肥短老頭,只要他對大哥構成威脅,我隨時都可以拔刀出來,但是……那個是……還沒出生的嬰兒,再怎麼說,我都不能對手無縛雞之力的……這樣不公平。」
「你這麼想,其餘也甭提了。」
管禛點起一根煙,冷酷地說:「夏老不擇手段的決心,從他不惜搬出女人與嬰兒做為武器就能看出來。反觀你們這頭,能夠迎擊的手段本已有限,還拿『公平』的石頭綁住自己手腳,你們注定是敵不過夏老的計謀,分裂定了。」
「一定有其它法子!」
「有。但是最簡單的那個,你做不到。接下來的這個,我看對你而言難度也過高了。」
「做不做得到,沒試看看怎麼知道?」
「去找歐陽英治,叫他主動離開夏寰。」管禛也不賣關子,爽快地說。好半晌,小汪以恐懼的臉色說:「你、這是什麼爛主意!以前有次英治哥搬離家裡,差點沒被夏哥整死!就算英治哥主動離開好了,可怕的是當夏哥把他捉回來之後……我哪可能明知英治哥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還去——」
管禛遞了枚「是你硬要我說的!」的眼神取笑他之後,小汪閉上嘴巴。
「我也不是隨便給這個建議的,這也是保護歐陽英治人身安全的做法。」聳聳肩。「歐陽英治的死活與我無關,但你很在乎,對吧?」
小汪雙唇微噘地繃著不快的臉。「我相信你瞭解英治哥的為人之後,就說不出這種話了。」
「哼,我怎不瞭解。但是討人厭的傢伙,永遠是討人厭的傢伙。你再喜歡,我還是永遠無法原諒他犯的過錯。」管禛一揮手,不想再提過去。
「總之,這件事的關鍵人物有三個,夏寰可以說是操控不了的人物,他應該是不會屈服於老頭的要挾。另一個就是代理孕母肚子裡的孩子,如果她自然流產了,一切也沒問題,但你最好不要期待上帝的幫忙。最後一個……我看也只有從他這邊下手,才能化解衝突了。」
將所有情勢分析給他聽,管禛能講的都講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複雜的東西,所以給你最簡單的建議!要是這些方法都不行,你就來找我吧。可是要趁你還有機會挽救前,等夏老帶著代理孕母出面,我縱有諸葛孔明的智謀,一切也無力回天了。」
目送小汪面色凝重、一語不發地離開,身後管禛表情嚴峻地吞雲吐霧。
剛剛的這句話要背負多大的風險,只有他自己知道。插手去管敵對的幫派頭頭的家務事,不僅僅是接下了燙手山芋,一個弄不好,還可能導致兩個幫派的火並,比抱著一顆地雷睡覺更糟。
苦笑了下。
不,自己早已經踏進地雷區了。從他對小汪下手的那一刻起。
小汪在腦中反芻著管禛的分析,老實說他聽懂的地方大概是一半。不過這一半的「預言」也夠他擔心的了。
簡言之,夏老爹的如意算盤是,在代理孕母到了四個月的安定期後,帶著她到全宇的總部,當著全部的堂主、成員的面,宣佈夏哥後繼者即將誕生的消息。
衝擊可想而知。
得知老大不需面對斷了香火危機而欣喜若狂的人,與莫名其妙被暗算而憤怒爆發的人,一道鴻溝於瞬間形成。假如在此時,夏老爹舊調重彈地提出要夏哥與英治哥分手,才願意讓繼承者入夏哥的戶籍……夏哥的反應會是如何,連小汪都知道。
拒絕。絕對不可能。死都不用說。
如果這樣能告一段落倒也用不著讓人傷腦筋,反正小孩子是夏老爹弄出來的,夏老爹自己去想辦法弄進別的戶籍中就好。
但,情況並不是這麼容易的,英治哥與夏哥的事,在幫中大家雖可「接受」,卻不是每個人都舉手贊成。有些人認為這是「一時」的,等英治哥年老色衰,憑夏哥的獵物本能,自然會去找年輕貌美的小姐、姑娘,因此才能接受。
「接受」不等於「樂見」,過去沒有衝突,也許只是沒有火種,這次卻不一樣了。夏老爹給了那些對英治哥的「存在」本就不看好的人,一個一觸即發的危險火種。
汪晉永啊、汪晉永,快擠出你所有的智慧,能解救這危機的人,只有你了。
緊盯著醫院停車場的出入口處,一見到等待已久的人現身,立刻深吸了一口氣,推開車門衝出去。
「英治哥!」
「小汪?」停下腳步的斯文男子,微愕地蹙起眉。「你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你們老大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夏哥不知道我來找你,是我自己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一下。不知道英治哥方不方便讓我耽誤一點時間?」
表情明顯鬆一口氣,漆黑秀麗的雙眸一瞇,露出微笑。
唉,英治哥這樣毫無防備、全心信賴自己的笑臉,反倒讓小汪的良心不安了。
畢竟等會兒,自己得向他報告一件絕對會讓他心痛不已的事!
「週日」這個字眼,對每天都得到大哥家報到的眼鏡仔來說沒啥特殊意義。
一來自己不上教堂做禱告,二來一個禮拜七天,無論哪一日,即使是夏哥與歐陽醫師不在家中,他同樣得一肩扛起打掃、洗衣的家事,同時做好飯菜放進冰箱。
萬一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大哥他們餓了,只需微波一下就有熱食吃。
況且,夏哥底下的「生意」也是不分放假日,一天二十四小時說不准何時會有臨時狀況發生,縱使是週日也無法太放鬆。
不過偶爾也是有像今天這樣的悠閒場景……
地點在客廳。
道具是那組特別向意大利的傢俱師傅訂製的全手工小牛皮沙發長椅,花了高額的貨櫃運送費用,千里迢迢運抵台灣,如今佔據在房間裡,僅是靜靜地放置在大理石地板上,就讓屋子裡瀰漫著純樸與溫暖的家庭味道。
主演的兩人,處於完全入戲的狀態。旁邊有沒有「觀眾」在都無所謂,大大方方地,享受著假日午後兩點的傭懶午茶時光。
端坐在右邊角落,有著一張酷似白瓷人偶的秀逸臉龐的男子,外表是介於二十後半與三十出頭,沉穩老成的態度則暗示他屬於更成熟的年代。
得天獨厚的深邃五官,刻出文質彬彬的造型。那是不同於女性、卻絕下亞於女性的凜冽美感。其優雅的坐姿,彷彿一柄經過淬煉的武士刀,散發出絕對禁慾、傳教士般潔靜的氣質。
工整修剪的絲澤黑髮,覆蓋於微微前垂的頸項上方,在兩道平斂墨眉的底下,經常被人誤解為冰冷,不通人情的硬黑雙瞳,正沉迷於捕捉文字的活動,浸淫於閱讀的樂趣當中。而那雙捧著書、翻閱著書的手,比例勻稱而指節細長,如果不是它們已經找到了救人行醫的天職,相信彈鋼琴的工作也非常適合他。
「英治,啊……」
「意外」發生地把嘴張開。然後男子連根手指頭都不必動,一顆飽滿甜美的巨峰葡萄自動送入他口中。
「還要嗎?」
慇勤地將葡萄摘下,你一顆、我一顆與男子分享著美味的,便是另一位挑大樑的主角。
仰躺在沙發上,頭枕著男子大腿的男人,將那具稱之為最強兵器也不為過、超過一九○的龐大身軀,完全交給柔軟沙發去支撐,徹底放鬆。對自己此刻的頹廢,若是被其它人看見,恐怕會陷入偶像幻滅的危機,也毫不放在眼中。
安逸地以大手捉起葡萄串,野蠻地張口就咬下。整齊潔白的牙,喀滋喀滋豪邁地碾碎果實,意猶末盡地舔著唇角的動作,讓人不禁聯想到野生的萬獸之王進食時大口吃肉、大口咬斷骨頭的奔放颯爽。
不只是行為舉止,連標準體重搭配脂肪率全轉為結實筋肉的剽悍身軀;古銅色、高挺鼻樑、寬厚肉感雙唇,北洋風味十足的五官構造,以及那雙見過無數大場面,能輕易魅惑他人,取得指揮權的鷹眸——男人渾身飄散著與獸中之王同類的味道。
他是征服者,也是發號施令者。他是保護者,也是衝鋒者,但最根本的,他是打從骨子裡討厭受到拘束禁錮與約束的叛逆者。可是現在,他和一匹懶洋洋的、把狩獵本能踹到角落,飽餐完正要進入打盹狀態的睡獅沒兩樣。
眼鏡仔揉揉眼睛,怎麼他好像看到幻影了——
這一幕只要把場景移到森林裡,再把沙發變成草地,是不是挺像美女與趴在她腿邊睡覺的野獸?
自己吃的時候是大口大口咬,卻堅持要一顆顆地餵食,不斷以這種小手段干擾英治看書的幼稚男人,終於受到了報應。
喀地,英治無意間咬得太深,咬到了硬邦邦的東西。
「喂喂,別啃我的手指。」
挑挑眉,不疾不徐地說:「不想被燙到不要靠近火源,不想被咬就遠離別人的嘴。」
夏寰嘖嘖地搖頭。「沒這麼無情吧?殺必死做得這麼周到,不誇獎一下已經很說不過去了,連咬到手指也沒有一點歉意的表示——做人會不會太失敗了?」
哼地一笑,英治放下書,捉起他的手。用不著問,看也知道哪根手指是受害「者」。平靜中釋放著挑戰光芒的黑眸與夏寰相對望,他半伸出赤色軟舌,沿著那根一圈紅痕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舔著。
倏地,男人眼底有兩簇暗火進現。
迅速地鬆開他的手指。「好了,治療完畢。」
「治療?用這麼古老的方式,萬一細菌感染,危及你重要的老公性命,最後哭的人可是你啊。」
放心吧,細菌也沒那麼笨,浪費力氣在一個比它們更難纏的對手身上。
英治腦裡雖這麼想,一去反駁他又會沒完沒了,冷淡地說:「不要因為自己無事可做就故意找我的碴,夏寰。難得我有時間可以安靜地看書,去找別人當你的逗貓棒吧。」
「小、治……」
惡魔的微笑加上伸出的十指,英治火速張開警戒網——「叮咚」的門鈴適時地解救了他。
當眼鏡仔去察看訪客是誰之際,英治迅雷不及掩耳地抄起墊在腰後的靠枕,蓋在夏寰的臉上,堵住他的咆哮,也堵住虎視眈眈+不懷好意的表情。
「唔!唔唔!」夏寰狼狽地從英治的腿上滾到地板上。
「歐、陽、英、治!」
看到他滿臉通紅,一副差點被謀殺了的模樣,英治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可惡……」兩眼瞅著他的笑臉,夏寰抹了抹臉,擦去冷汗。
「你最近真的不把我這老公的面子放在眼裡。奇怪了,我還以為自己調教的方向很正確,看樣子除了床笫之事,其它部分都得重新教育一遍了。」
英治揚起半邊眉毛,不知誰在調教誰?拾起掉落地上的書,坐回沙發上。
「某人如果願意守規矩地坐在一旁,不打擾我寶貴的閱讀時間,事後自有彌補方案。」
「哈,大餐已經端上桌了,卻要我餓肚子等時間到才開動?門兒都沒有。」
「是嗎?真遺憾,我以為你喜歡來點味道不一樣的東西。」
「不一樣」三字顯然挑起了夏寰的興趣,他閉上了嘴,閃爍著雙眼,在內心盤算著是繼續忍耐,或是直接把英治揪進臥室,哪一邊比較「划算」。
這時,眼鏡仔帶著一隻航空包裹,身後幾步是小汪,兩人一塊兒走進客廳。
「歐陽醫師,你有個日本來的包裹。」
「謝謝。」接過後,看了下寄件人,英治將它擱在一旁。
「日本寄來的什麼東西?無碼色情DVD嗎?」
「比那更好的。」
夏寰咧嘴。「放來看看。」
「我的學長會很高興,有人肯欣賞他最新的『局部大腦皮質切除術』全程DVD。內容非常精彩,你將可以看到腦殼剝開後、完整包裹在腦膜中的人腦,上頭的每根神經都清晰可見。還有學長利落的切割技術,一定能讓你印象深刻到隔天吃豆腐都會聞到血腥味。」眼中帶笑地一瞥。
「……謝了,我不喜歡豆腐。」古銅色的臉頰有絲慘綠。
「夏哥,」小汪見他們聊到一個段落,上前說:「有間新開的夜店,希望我們能接下店內的保全工作。各部門已經把相關資料整理好了,請你過目一下。」
夏寰拍拍屁股站起來,說說笑笑的不正經消失無蹤,瞬間換上了精明能幹的生意人面孔。翻開了活頁夾,眼睛來回一掃。「我們保全的業務再擴張下去,人力短缺的問題會變得很嚴重,能推掉的話是最好的……是8T8俱樂部的宋經理介紹的?嘖,那就不能不給個面子了。」
「是。這個也是我擔心的,前人資部的經理辭職所造成的影響不小。」
「去幫我聯絡一下人力中介的公關,看能不能取得更多……」
見小汪與夏寰認真在談公事,英治不想干擾他們,起身離席想到書房去繼續看書,但夏寰卻手一搖。
「我得出門一趟,你在家好好把那本該死的書看完。等我回來,你就可以花一整晚的時間,讓我見識一下什麼是『不一樣的味道』。」
留下一抹不遜的笑,眨眨右眼,男人咚咚咚地上樓去更衣。
「英治哥……」
「嗯?」
「這樣真的好嗎?你要不要重新考慮一下,那天你說你不想逃避,但這不算是逃避,只是去避避風頭。我會盡全力幫你暫時隱瞞住夏哥的眾多耳目,難道你信不過我嗎?」握緊拳頭,年輕人焦慮的黑眸中浮現強烈的不安色澤。
回以一抹苦笑,搖頭否認著。「不要說了,小汪,你只是白費唇舌而已。」
「英治哥!」
還想再勸說的年輕人,聽到後方的聲響,不得不噤口。
「OK,小汪,我們走吧。」
遠遠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的男人已經換好一套深色西裝,雖然花稍俗麗的凡賽所領帶頗有男公關的味道,但是套在夏寰這種擁有比服裝更來得搶眼的唯我獨尊氣質,以及整體予人難以忘懷的強烈存在感的男人身上,更突顯他懾服人心的威力。
發現到英治的目光,咧咧嘴。「用不著擔心,外頭的女人看得到吃不到,這套衣服底下的偉大東西全部都是你的喲,英治小寶貝。」
好氣又好笑地調開視線,重回到書上。「火星人還是快點回去你所屬的星球,地球是很危險的。」
「呵呵,何必端出激將法呢?我會速去速回的。掰!」
飛快地在英治嘴上一香,男人帶著他的自大與絕不會被打倒的狂妄,一塊兒出門辦事去。
臨走前,小汪欲言又止地回眸一望,依然無法改變英治的決定。
當初聽見小汪說的有關夏老爹找來「代理孕母」的事,他的確啞口無言了好一會兒。誰說戲如人生?分明是人生比舞台更具戲劇性吧!
代理孕母?究竟那老頭是打哪兒生出的荒誕點子?
「唬」父無犬於,看樣子夏某人誇張的行事作風,完全是承襲自同一血脈的「優良」因子。
頑固老人的執念,令人很佩服。
不過老人似乎沒發現,他會沒有人繼承香火,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誰?英治很想好心地告訴他,不過現在時機未到。
假使夏老爹喜歡上演轟轟烈烈的戲碼,他身為後生晚輩自當奉陪!
4、
走投無路了。死胡同。沒有轉圜餘地。
小汪不知道是自己的口才太差,或是腦筋太笨,總之叫他當「說客」遠遠超過了他能負荷的程度——英治哥堅決的神色、進入戰鬥狀態的銳利黑瞳,實在太酷了,酷到小汪相信天塌下來,都撼動不了他的決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小汪都提心吊膽地,深怕明天夏老爹就會帶著代理孕母上門=引爆這顆威力強大的地雷。
管禛那傢伙曾說:要是這些方法都不行,你就來找我吧。
所以他早就看透了自己是不可能說動英治哥,也知道自己沒膽子去向夏哥告密。說不定,現在管禛就像一匹摩拳擦掌,等著笨雞自己送上門的黃鼠狼,賊頭賊腦地躲在門後偷看呢。
唉。提不起勁去按電鈴,也無法一走了之。
猶豫了十幾分鐘之後,那扇鐵門突然間自動開了,嚇得小汪「哇」地大叫。
管禛手環在胸前,身體靠在門框上,斜抿的唇似笑非笑。
「我保證就算你走進這扇門,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小汪大哥。要是你那麼害怕進我的辦公室,我們可以到樓下去喝一杯。」
這裡是文龍堂旗下經營的綜合商業大樓中的其中一棟,隸屬於管禛。這裡面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辦公室及營業場所,從高級美容俱樂部到個人工作室、小型企業與餐廳、酒家等等。不消說,整棟大樓的「保全」都被文龍堂包了,走進這棟大樓就等於是闖入了敵人的地盤,怎麼可能不緊張?
「誰說我怕了,進去就進去。」微抖的聲音早已露餡。
管禛聳聳肩,側身讓路給他。「歡迎光臨我們這個小地方,請問客人要喝茶、咖啡或是來杯啤酒?」
「不用了。我、把話問完,就走。」
也不強迫他接受自己的好意,管禛站在離他一臂之遙的後方。「你來找我,不為別的,是要我替你想想辦法,度過這次危機吧?」
「你有其它辦法嗎?!」
「有是有。但條件有兩個,一是你把這件事的處理全權交給我,事成了也不要問我是怎麼辦到的。二是……這次的謝禮,我想要小汪大哥的一整天,二十四小時都陪著我。」
二十……四小時。光是一個小時就已經……一整天和管禛在一起?
「你接受這兩個條件嗎?」
小汪望著管禛,雙耳莫名其妙地燥熱起來,以點頭代替開口,立下約定。
「不一樣的味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味道?告訴我吧,英治寶貝。」
這是一句揭開夜幕的魔術咒語。
隨便用腳一踢,關上的門扉;兩人四腳,前進與倒退交雜的紊亂腳步;以及深及舌根的情熱濕吻。抱在一起的兩具身軀,不一會兒就遇到了障礙——英治的後腳踝撞到床沿,整個人向後跌在床上,夏寰順勢抱著他,在床單上打滾。
親了又親,吻了又吻。數不清有幾次。
嬉鬧似的舌與舌相互撥弄。糾纏。
掬起唇邊透明的口津。飲下。
銜住柔軟的下唇輕嚙,恰到好處的痛感,刺激了快感中樞。
爭搶著彼此呼出的熱氣,在密不可分的懷抱中被擠碎破散,短暫地分離。
「我要抗議,小治。你不再更放蕩一點,和過去有哪裡『不一樣』了?我可是冒著吃紅單的危險飛車回來的,太不划算了吧。」哈哈喘息著說。
「你不是把繳紅單當作慈善事業?再多繳一張有差嗎?」哼哼地,唯有在兩人獨處時,會不自覺地釋放出妖魅色香的凜冽黑眸,不買帳地回以冷冷一視。
「嘖嘖,我真是愛死你『餓鬼假細二』的狐狸眼睛。」
男人臉上只差一步就會變得低級下流的表情,巧妙地控制在耍壞、野性的階段,可說他非常懂得拿捏英治的忍耐「底線」。
「被你雙眼這麼一瞪,我的寶貝兒子馬上就元氣滿滿、迫不及待了。快點讓我見識你的『不一樣』!」
彷彿要佐證所言不假,男人有意偎上英治下腹的某部位,正以驚人的氣勢成長。英治細了細眼,以手肘推向他的頸項,再從他身下擠出來,花了點功夫才逆轉了兩人的上下位置。
「該不會,這就是你說的『不一樣』?不對啊,雖然咱們比較少用這種姿勢愛愛,但是五次或七次裡,至少有一次吧。嘿,小治治,你之前該不是隨口在呼嚨我的吧?你居然玩弄我純潔的心!」夏寰扣住了跨乘在自己腰上的英治手腕,這次很明確地表達不滿。
「你以為我是你嗎?吹牛是你的嗜好,不是我的。」辛辣地嘲諷完,英治揚起眉。閉上嘴,等著看就是了。」
與冰冷的言詞相反,英治的十指揉入夏寰豐盈粗硬的黑髮中,一揪,旋即送上了另一記熱吻。
想挑起男人的反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只需要以舌尖在男人口中玩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男人急躁又迅猛的本能便會甦醒,一腳踹開英治吊人胃口的遊戲方式,主動搶走了唇舌的主控權。
——這,也是英治早料到,計劃中的一環了。
當男人鼻息短促、一心一意地攻掠英治雙唇之際,英治的手悄悄地從男人耳後滑向枕頭下,拉出他早已經準備好的……喀嚓。
吻得渾然忘我的男人在最初的幾秒,對於不尋常的聲響,沒有做出立即的反應。當他察覺手腕上的怪異感,扯離雙唇,呆呆地舉起自己被手銬+鐵鏈綁住的右手,翻來覆去地瞧著。
「這……是什麼鬼東西?」
「超合金材質的成人玩具。」之前詳細閱讀過「使用說明」,英治面無表情地解釋道:「雖然不是真的手銬,但也不是騙小鬼用的、三兩下便能破壞掉的爛東西。拿菜刀砍當然會斷,可是想靠蠻力掙開也沒那麼容易。」
「靠,誰問你這個。我是在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以另一手揪住英治,在沒搞清楚狀況前,男人不急著發火。」
「照你要求的,給你『不一樣』的味道啊。」僅有唇角客套地微笑一下,英治說著說著,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給夏寰的另一手也戴上玩具手銬。
「喂!這一點也不好笑。」警告地壓深半邊眉毛,夏寰故意喀嚓喀嚓地扯動手銬後方的鎖煉。
「更有趣的還在後面。」說著,英治短暫離開,再回來時手中握著一架輕小的DV。「何不對鏡頭說聲『嗨』,小寰北鼻。」
「英治,你在打什麼主意?」
低哮的男人似乎開始瞭解到這個「不一樣」的背後藏著某種企圖,鼓起的眉不是為了生氣,而是因為困惑。
英治閉上一眼,單眼透過DV的鏡頭,他才能夠無所謂地迎視著夏寰咄咄逼人的目光,沒被他逼退,繼續貫徹這個點子。
不能否認,四目相交時,刷地竄流過英治整根背脊的緊張感,加速了自己脈搏的律動。他知道,這是危險的賭注,萬一做得太過火,野獸的牙隨時會咬住他的咽喉,給予愛玩火的人一個致命的教訓。
「英、治!」
再不給他個答案,夏寰真的動怒起來,沒人能收拾殘局。「……我只是想還以顏色而已。」
男人的眉宇跳了跳。
「以前,你不是也曾經這麼做過嗎?」淡淡地說出編織好的「理由」。「為什麼你可以,我卻不行?你是偷藏針孔,我可是正大光明地拍給你看。難道……你會害羞嗎?」
看似冷靜,其實英治緊張到手心冒出一堆汗。躲在鏡頭後方就有這個好處,可以藉此藏拙,即使明知自己在做蠢事,也不會自亂陣腳。
「這就是你的理由?」
夏寰闃黑的眼精準地透過小方框射向他。
「不行嗎?」
令人窒息的眼光對峙——
最後夏寰哼了哼,桀驁自大的笑意重回狂狷的唇角,半露著白牙說:「好吧。如果有人敢叫我干AV男優才會幹的蠢事,老子二話不說,一定會從頭到腳地招呼他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過……既然是親愛的小治治的願望,就另當別論了。AV男優也好、全裸寫真也罷,做就做,沒什麼大不了!」
再一次,英治胸口一熱,想起了自己總是贏不了他的原因。
夏寰若真的是只懂得吹吹牛、講屁話,就算他拳頭再怎麼硬、體格如何過人、性格再怎麼唯我獨尊,也不就是個愛耍狠的大流氓。他歐陽英治,又怎麼會和他糾纏了十幾年,還找不到迷宮的出口。
——我就是敗在他這種看似瘋狂、無謀,實際上是超凡過人的膽識上頭。
英治擁有的一些束手束腳的常識、矜持、自尊、原則,總是會在勝負的關鍵時刻中,輸給了夏寰的無拘無束、收縮自如的靈活手腕。
但,英治之前下了決定,將認真地與夏老爹對抗,他打算以夏寰為師,捨棄那些不必要的東西,以「贏」為前提,絕不退縮。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手施力握緊了DV,英治另一手摸上夏寰的襯衫,揪住,往旁使勁地一掀,數顆鈕扣飛了出去。
夏寰吹了吹口哨,但嘴巴什麼也沒說。
「請你好好地在鏡頭前……搔首弄姿吧。」
「拿著那種東西不是很礙事嗎?找個地方放著不就好了。」
無論講出來的話多麼地游刀有餘,也欺騙不了英治的耳朵。
粗重、加深的喘氣速度、額上泌出的汗珠數量,連鼻翼收縮的大小,全部都一一被收錄到英治的眼中,以及手中的DV裡頭。
臉上的每條陽剛線條;瞳孔深處晃動的熾熱火苗;及撥開了上衣後袒露的古銅色胸膛。
真是奇怪。
自己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現在腦與身體像是分了家,腦子是冷靜到了一個令自己都不解的地步,持著DV追逐著男人鉅細靡遺的變化,宛如身處別的空間,自鏡頭後方旁觀一切、掌握全部。
相對於正常運作的腦袋,身體是亢奮到了一個不行。已經熟知男人能帶給自己何種酩酊的絕頂快感,追尋快樂的本能淫亂地跟隨著男人高聳的慾望,迅速甦醒。
想被火焰——熱情地貫穿。
想搾乾每一滴火焰。
再來、更多、還要……整個人進入發熱燠煮的狀態,大量的汗順著額頭、鼻粱滑到了臉頰、下顎,胸口,啪答啪答地滴到男人身上。
講實話。很辛苦。很痛苦。
宛如整個人分裂成兩半,一半丟進冰水、一半丟進冷水,中間共享著一條神經線,冷熱感攪拌在一起,彼此吞蝕、衝突——
快炸開了。腦子也是。身體也是。
「喂,把DV放下,你也想好好地做吧?這種半調子的愛撫,簡直是嚴刑拷打嘛!」被手銬困住的男人,只能憑一張嘴嘟囔。
「閉嘴。」
要一手控制DV,另一手還得負責取悅男人的下半身,英治可沒辦法分神陪他逞口舌。再說,他也不是故意給他半調子的愛撫,只有左手能動的狀態下,要一手掌握並降服男人——可惡!真不想承認——非尋常尺寸的傲人之物,困難度之高,真不是蓋的。
「沒有用的。」男人不理會他的命令,揚起了看好戲的嘲諷嘴角。「我的寶貝兒子可不是那麼好騙的,就算你拼了命地搓爆它,這種單手、騙小鬼程度的打槍法,出得來才有鬼。」
該說是正中紅心——還是踩爆地雷?到目前為止的表面冷靜,瞬間被男人未經修飾的言詞給戳破了。
以發怒的眼神盯了夏寰一眼,屁股從男人膝蓋上的位置移開,拍了拍男人的大腿,暗示他把雙腿間的空間騰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難道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居然有榮幸接受小治治的親『口』疼愛嗎?」
喬好位置,英治埋首在男人腿間,也努力地保持手中DV的平穩度,盡量將它朝著夏寰的方向。不過他可以預見拍出來的效果有多慘不忍睹,但,聊勝於無,有拍到畫面總比沒有好。
先以手上下刺激了一會兒,緩緩地以雙唇含住,以舌尖舔弄著深赭色的慾望分身。男人濃厚而強烈的雄性味道,迅速在舌尖上擴散開。
「嗯……哈啊……你也變得比以前厲害了呢……小治……」
輕輕地以牙齒刺激男人敏感的傘翼處,英治不覺得自己有多進步,只是過去的自己笨拙到不行——想和夏寰「達人」級的情色技巧較量,還早得很呢!
「……小治真厲害……那裡再多舔一下……啊、嗯……」
喂,誰允許你在那邊要求東、要求西的。我又要錄像又要用嘴巴,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銜著超過自己口中容量的玩意,無法順利轉動舌頭抱怨的英治,僅能以上飄的眼神警告男人別太過分。結果男人的回應卻是一陣低啞的笑聲,以及在英治口中硬度、熱度及兇猛度更往上攀升的凶器。
「呵呵……剛剛那個眼神超媚的,小治,你應該把DV給我,沒錄到真是太可惜了。」
這個不懂客氣為何物的傢伙……算了,英治知道警告對任性大王是起不了任何效果的,講也是白講,不如集中力氣在口中的「工作」上頭。
仔細地、慢條斯理地、溯流而上地反覆來回著。
不放過任何一處。無論是漂亮地怒張於表面的血管,或分泌著濃郁味道的體液。不放過任何一寸,光滑潮濕的絲面,或密佈皺折的反面。
——全部,貪婪地吞食到口中。
「唔……啊……小治治,這樣不妙……」無論什麼狀況下也不會浮現半點受困表情的惡男,舔了舔唇,皺起稍微被逼到死角的鷹眉,沙嗄囁語道。
好極了。
如果是夏寰命令他這麼做,無疑會令英治氣出一肚子火,不過現在……或者說從手中持著DV的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發覺到了,自己老是罵夏寰「野獸」、「變態」、「不知節制」,其實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畢竟自己也是男人,而天下的男人無一不是受原始本能驅使的動物。
不管再有教養,再有學識,再紳士——動物就是動物。
所以說,只有自己一個人發情太不公平,不拉罪魁禍首作陪怎麼行?閉上眼睛,收縮著口中所有的空氣,催促地一吸。
男人「唔唔」地倒抽一口氣,全身筋肉倏地緊繃。
英治手中的DV忠實地記錄下由苦悶到抒解,淫靡指數飆高的一瞬間。
呼、呼、呼、呼……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好熱。夏寰的視線滾燙地衝向他,纏了過來,怎樣也不釋放。
男人真正的「渴望」,隔空直接伸入了腦中,翻攪著。
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遊戲時間已經結束了,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多餘的力量、悠哉的心境玩著你追我躲,你調戲我反擊的甜蜜遊戲。
英治一語不發地丟開手中的DV,解開男人的手銬——
剎那間撲上來的野獸露出了雪白的獠牙與強硬的肉刀。轉眼攻佔了英治的雙唇,剝光累贅的文明外衣,淌著淫水的雄刀深深地穿透了他。
「啊、啊啊……」
終於。能以這雙手抱住屬於他的野獸,在越來越矇矓的視野中,瞇細眼睛的英治,唇畔綻著一抹入魔魅笑。
無論誰來挑戰,他也絕對不會逃避,為了守住屬於他與他的這一刻,他只有跟敵人拼了。
那傢伙,到底有沒有好好地在辦事啊?
已經超過一個禮拜了。
小汪將手機打開,確認一下手機裡沒有漏接的電話號碼,咋咋舌。
過去這兩天,他不知重複了幾百次這個動作。不只如此,同一個電話號碼他也是撥了再撥,打了再打,就是無人回應。
不知那傢伙在幹麼的焦慮感,加上聯絡不到對方的沮喪感,使得小汪一直擺著張臭臉,一些手下的小兄弟們被嚇得不敢靠近,更不敢找他講話,這樣也不賴,起碼耳根子清淨了點。
「小汪大哥!不、不得了了!」眼鏡仔奔過來說。
把手機收起來,回頭。「幹什麼,慌慌張張的。什麼事不得了?」
「有好幾個堂口的組長帶各自的保鏢跑來了,夏哥還在上面休息,我要不要去把他叫醒?」
皺皺眉。怪了,他之前怎麼沒聽夏哥說今天要召開組長會議?小汪叫眼鏡仔先等一下,快步走到玄關。那些組長們一見到小汪立刻七嘴八舌地抱怨,眼鏡仔居然把他們這些組長丟在玄關、小汪是怎麼教育手下小兄弟的等等。
「對不起,這小子一見到這麼多大人物到場,嚇到不知所措,以後我會好好管教的。但是夏哥今天好像沒有說要開會……怎麼各位大忙人忽然間挑同一天跑來找夏哥,說偶然還真是偶然了。」小汪以眼神試探著。
「蛤?小汪,你在作什麼白日夢。我們到這邊來,不是你叫人發的簡訊,上頭說什麼今天有關於夏哥與全宇的重要大事要跟大家報告,請大家務必抽空過來一趟。」
「不,我並沒有發出這樣的東西。」
仁組的曹組長取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封簡訊。「咦?那不是你會是誰呢?簡訊上頭確實是以我們組內聯絡用信箱,也有驗證專用的密碼,所以我們才相信這封簡訊,按照時間過來的。」
小汪腦裡的警鐘放聲大響之際,門鈴再度響起。
「又是哪個組長來了吧?去幫他們開門,眼鏡仔。」
年輕人去了,回來時帶著一張更困惑的臉。「小汪大哥,不……不是組長,按門鈴的人,說是近海幫的夏彪到訪,要我們快將門打開……」
「咦?夏彪,那不是夏哥的父……怪怪,今天是什麼日子,那麼討厭來台北的老人家居然親自登門。小子,你該不是弄錯了吧?」忠組的張組長驚呼連連。
眼鏡仔搖了搖頭,「我聽得很清楚。」
小汪心涼了一大半,管禛那傢伙大概是失敗了吧?不,一定是這樣,因為失敗了,才切斷電話,讓自己無法與他聯絡!那個膽小鬼……不該相信他的。
「喂,你們還在發什麼呆!如果是真的,還不快去把夏哥叫起來,還有你們幾個,跟我到樓下去迎接,禮數要周到,知道嗎!」
年長的組長們帶領著大半的人離開了玄關。小汪吩咐眼鏡仔去通知夏哥,一個人渾身發冷地站在玄關處,祈禱著這場正要揭開序幕的風暴,不會演變成一個巨大而無法收拾的爛攤子。
「死老頭跑來了?」
搔了搔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坐在床邊,打了個大呵欠之後。「笨蛋,奉杯茶給他,叫他沒事快滾回去,用不著特地把我叫醒。反正死老頭會來找我的事,沒有一件我有興趣聽的,誰想聽就叫誰去聽吧。」
開什麼玩笑!為了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近日他除了得處理每天不間斷的大小糾紛,還得再增加額外時間,泡在辦公室裡,每天都在審查資料、閱讀身家背景的調查報告與面談中度過,忙到連和英治親熱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在這種連一分一秒都沒得浪費的狀態下,如果還要聽老頭說教,他寧可和英治窩在床上做運動。
「可是所有的組長都已經下去迎接……」
「組長?」
他一豎起眉,眼鏡仔立刻緊張到臉色發白。「是……除了前一陣子到東南亞出差的黃組長外,我想其餘九個堂口的組長都到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沒叫他們過來這裡!這裡是我睡覺、休息和放鬆的地方,誰叫他們自作主張地來這裡集合的?」被吵醒,又聽到這荒謬情況,他的修養可沒好到能忍住不發脾氣。
火大的一叱,讓眼鏡仔一張臉從發白轉為發青。
套房內的專用浴室門喀啦地開啟,頂著散發濕氣的艷澤黑髮,晨跑回來的英治十五分鐘前才進入浴室,夏寰以為他會多花點時間在裡頭,打算等會兒去偷襲的,沒想到他已經走出來了,而且已經著裝完畢。
身上那一套深藏青色的筆挺西裝,與散發浴後珍珠光澤的淡粉白膚,在室內晨光中互相襯托出清新颯爽的男人味,濡濕的頭髮與尚且沾著水珠的睫毛,卻在那上頭增添了禁忌的性感艷色。
可惡。真想上了他。
「你就下樓去見一見自己父親,聽一聽他要說什麼吧。」冷冷地一瞥,英治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與手錶,一邊穿戴一邊說。
「怎麼,這是孝順兒媳婦想在公公面前增加好感的建議嗎?」
氣他一大早就這麼可口,忍不住想戲弄一下。夏寰承認自己有孩子氣的一面,有時候只是想看看英治冷若冰山的美貌瞬變為冒火的活火山,總會故意說一些言不由衷的反話。最有效的,就是揶揄他像個女人、婆婆媽媽的。
不出所料地,此話一出,咻地一柄強而有力的眼刀飛射過來。
夏寰格格地笑著。
「我知道了,為了替你在老頭面前美言兩句,我下去就是了。真是的,接下來的幾十分鐘煎熬,不知能換得幾次的獎賞,如果不到十次,我就虧本了。」
「你也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十分鐘的能耐嗎?」冷嘲。
夏寰挑起眉,其實從以前他就在懷疑了,英治這小子明知自己講話去毒到他的時候,他會以何種方式回報,為什麼英治老是樂此不疲地老愛對他放毒針?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
「很不好意思,英治,我很想響應你的勾引,但之前已經答應你,我會下去見老頭了……真的,不是我不想。這次你就靠著抽屜裡我幫你打造的『夏寶貝』二號,自行解決一下吧。」
在英治的拳頭揮到自己肚子前,夏寰已經先扣住了他的手腕,笑嘻嘻地往他氣到泛紅的臉頰上一親,說:「早安,今天到醫院上班的時候,不可以隨便拿人家給你的糖果,也不許跟漂亮的護士姊姊走喔。」
「你!」黑眼一瞇,頭一低。
砰!這超近距離的腦門撞擊,不可能閃躲,也閃躲不開。夏寰發出沒有叫聲的慘叫,往後仰倒在床上。
拎起公文包,準備要下樓的歐陽英治以下顎指指夏寰,吩咐眼鏡仔說:「去幫他弄些冰塊來,要能夠讓他冰到頭裂開來的那種。不然你們老大應該會頂著一顆很漂亮的腫包去會見客人們了。」
夏寰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攤開成大字狀,等著暈眩感自動離開。
英治走下躍層的樓梯時,恰巧夏彪在一大群弟兄的簇擁下走進了客廳,兩人的視線不偏不倚地交會。
嘖,都是夏寰那傢伙,沒事製造爭端,耽誤到他的時間,讓他錯失了搶先從安全門離開的機會——希望此刻他左顎臉頰的腫痛感,可以給他一點教訓。我的鐵頭攻擊,可不是鬧著玩的。
英治蹙著眉頭,內心歎著氣,既然已經決定要正面迎戰夏父,此時他不該逃避才是,可是今天是那個「代理孕母」登場的日子……聽見這消息是一回事,然而親眼看到女人挺著大肚子,懷著夏寰孩子的模樣……刺激實在太強了。
只有今天,他不想和他們交戰。反正夏父頭一天來的目的,應該只是耀武揚威一番,真正的「對戰」應該是他提出條件之後,夏寰要接受或不接受的時候。來日方長,英治可以等之後的日子再參戰。
不過現在既然碰上了,英治也不會裝作沒看到。
下了樓梯,對著迎面而來的夏父點了點頭,說聲「您好」,短暫地看了對方一眼。夏父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英治也不意外,等他們擦身而過後,他往玄關移動。
「等一下。你也一起進來。」
老人粗魯的命令口氣,讓英治眉頭深鎖,伹他還是基於禮儀地說:「抱歉,已經到了我上班的時間。」
「很快就會解決的,進來。」
唉……夏寰老了以後,也會是這副模樣嗎?英治心想也許自己還是趁早和他分開,會比較聰明。
總之,現在不能不給老人家一點面子,英治踏著心下甘情不願的腳步,重回到自家客廳中,和大夥兒一起等著主角——夏寰姍姍來遲的大駕。
5、
夏彪雙手抱胸,宛如門神般坐鎮在單人沙發上,肅殺之氣飄蕩在空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好壞。
「誰惹老先覺生這麼大的氣?」
「用得著問嗎?他都跑來這裡了,看樣子是來向咱們大仔興師問罪吧!最近大仔有做了什麼惹他老人家生氣的事嗎?」
「這問我,我哪知?喂,小汪……X,那小子跑哪裡去了?成天到晚都跟著老大的人只有他,他應該是最清楚的啊!」
刻意不想靠近中央,英治默默地靠著離玄關最近的那道牆而站,剛好前面站著夏寰手下的那些組長們,讓他可以不引人注目地綜觀全場。佔盡地利之便的他,將組長們討論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聽進耳中,同時也在心中畫出了個大問號。
他也想不透,今天照理講是奸巧老人炫耀自己即將有金孫的滿面春風日,怎麼卻像是吃了炸藥一樣,怒氣衝天地上門踢館?
「一大清早的,幹麼一堆人死氣沉沉地坐在別人家的客廳裡?你們這些傢伙,沒別的地方好去,沒別的事可做嗎?」夏寰慢吞吞地踱下樓,說:「老頭,你不在南部打打小牌過好日子,上來惹什麼麻煩?」
夏彪眼神銳利地瞪著他。「哼,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問你自己!」
「良心?」走到父親面前,夏寰一屁股坐進沙發,掏了掏耳朵,漠下關心地說:「不好意思,我的基因裡面少了這一項,八成是受了上一代種子不好的影響。」
「你免在那裡裝瞎裝瘋了!『虎毒不食於』這句話你是沒有聽過嗎?我沒想到你竟比老虎這款禽獸擱卡不如!囝仔的事,我是不知你打哪裡探聽到的,可是除了你以外,誰會有理由對他們母子下手?那名打手一定是你派來的!」
「喂,老頭,你的老年癡呆終於發作了嗎?講什麼沒頭沒尾的瘋話!」夏寰慍怒地變了變臉色。
「你打算這樣裝不知裝到底,我也隨便你,不過恁爸本來沒想要做到這麼過分,是你惹我生氣在先!既然你這麼狠,我也不和你客氣了!」夏彪拍了下桌子,與兒子大眼瞪小眼。
「老先覺,夏哥哪裡惹你這麼生氣,我們兄弟是不清楚,但萬事皆從急中錯,你不要急著罵,先慢慢地、好好地和夏哥講起吧。」較年長的組長開口緩場子。
「講?我和他已經沒什麼好講的了!聽好了,不管你有多不高興,你的囝仔再過幾個月就會生了,今日我就跟你把話講一個清楚!
「原本我的打算裡,還想給你一個機會,在繼承人與那傢伙之間挑一個。你哪願意和他分開,我就讓囝仔認你當老爸,不讓你的子變成不知老爸是誰人的可憐子。但現在,我已經嘸想給你這個機會了!」
指著夏寰的鼻子,老人家咆哮道:「而且像你這款孬種的人,竟然偷偷摸摸地派打手來欺負無依無靠的女人及未出世的囝仔,也不配我給你機會!
「哪不是上天保佑,當時我剛剛好去探望,去給我遇到那個蒙面不敢見人的狗東西,賞他一頓毒打,打到他自己從三樓跳下去,現在他們母子不得確已經遭遇什麼不測了!像你這種為著自己,連自己囝仔攏不放過的畜生,我不承認你是我的子!我夏彪今日就當著眾人的面講,我和你夏寰斷絕父與子的關係,以後我們就是徹徹底底的外人,啥咪關係攏無!」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站在眾人後方的英治,臉色更是一片灰白。難道……他咬了咬牙,左右尋找著小汪的身影。
夏寰縮緊眉頭,經過令人窒息的幾分鐘後,他抬高下顎,咧嘴道:「斷絕父子關係什麼的,你高興怎麼做都隨你。我想弄清楚的是另一件……女人和小孩,那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不知道,給我講詳細點!」
「你還在假仙!?」
「不知道的事就是不知道!」
「你明明就知道!就是我找了一個女的借肚子,用你的種,懷了你的孩子,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
一瞬間,夏寰的表情凍結住,接著他猙獰地咆哮道:「你這個死老頭,居然背著我幹這種事!」氣得雙手一掀,將面前的桌子翻開,一把揪住父親的衣襟。
「老大!不可衝動!」
「大仔,麥啦!」
「喂,大家快點過來,一起捉住老大!」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地將夏寰從夏彪面前拉開,勸阻。
「更!不孝子,對囝仔下手了後,現在又對自己老爸下手!」夏彪拉整自己的衣襟,哼地說道:「可是不要以為能像上次那樣得逞,我早就換好更安全的場所了,在囝伃出生前,絕對不會讓你碰他們一根汗毛,那是我們夏家的重要香火!」
忿忿地掙開所有勸架者的手,夏寰啐道:「你是白癡嗎?誰在乎香火不香火的?小孩子生就生,那是你家的事,我懶得、也沒興趣去動他們。再說,他們也沒那種價值值得我傷腦筋!」
「不要再狡辯了,很歹看。」
「隨便你了。」
「你們這些人,最好也仔細地考慮一下,像這款不孝不仁的人,值不值得你們喊一聲老大?對父與子可以不孝不仁,對你們這些兄弟,也同款可以不忠不義!你們說,不是嗎?」
夏彪一句氣魄十足的當頭棒喝,剎那間打得在場的「全宇盟」組長級人物一愣,場面充斥著懷疑、動搖的氣氛。
面對父親毫不留情的拆牆腳行為,夏寰不禁咋了咋舌。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任何的反駁,都會落入口說無憑的下場。
這也是考驗夏寰的統御力與手腕最殘酷的一刻。倘使過去他沒有徹底駕馭住幫眾的心,也許今天就是得接受有因必有果的總決算日了。
英治內心雖然著急,卻不能挺身而出地幫夏寰說句公道話。這裡不是他這局外人可以說話的地方,私下的勸誡就算了,但只要他沒加入夏寰幫派的一天,就不該在這種正式場合跳出來。
幸好在動搖之中,仍有人動腦思考。
「老先覺,講一句卡失禮的話。你剛才講的話,甘是有憑有據的嗎?那個遮住面目的人,真正和大仔有關係嗎?你安捏是隨便誣賴我們大仔。講實在的,我根本不相信大仔會叫人做出這款卑鄙的代志,這不像是我們大仔的為人!」
一個人跳出來講話,剩下的就像風行草偃,大家紛紛點頭同意。
「沒錯,我感覺這件事情不簡單!要好好調查一下!」、「我們相信大哥的話,不會有錯的!」大家此起彼落地說。
轉眼間局面又變了,夏彪被孤立在眾人之中,可是薑是老的辣,他很快地又祭出另一波攻勢。
「阿寰這個猴死囝仔倒是有些不錯的手下……哼,你們有曾經自問過嗎?萬一過上危急的狀況,這小子會在你們和那傢伙之間,做出什麼樣的抉擇?他會以『全宇盟』的利益優先,還是先去保護那傢伙呢?」
挑釁的目光穿越過人牆,直指站於不起眼處的英治。
嘖,英治不想瞠渾水的,但看樣子,夏老爹就是非要拉他進去參戰不可吧?
「夏伯父言重了。我只是個與『全宇盟』不相干的外人,和各位沒有利益衝突的地方,也用不著誰保護。夏寰是不是個能夠公私分明的人,大家比我更清楚。」挺起雙肩,英治冷淡而堅定地回道。
「真是那樣嗎?為著你,阿寰那小子連自己的囝仔都能夠不要,兄弟再重要,甘會比自己的囝仔卡要緊?光這一點,他就不值得信!」
打擊完英治的士氣後,夏彪再回頭對著眾人說:「你們講說要證據,我是拿不出來。我只能用我這張老臉和這顆心臟跟你們掛保證,我講的攏是真的。真的有人在半夜爬上醫院的三樓,拿槍入侵了大著肚子的借腹女人的房間。你可以自己去判斷,究竟是不是他為著自己的男愛人,暗算自己的仔!」
望著再度猶豫不決、彷徨迷失的眾人,夏彪得意地瞄了夏寰一眼。
當初會決定以孩子來威脅夏寰,並不是在賭夏寰會不會在乎這個孩子,而是在逼夏寰身邊的弟兄們認清現實——老大身邊的男愛人,看似老大的私人問題,用不著他們干涉,但問題是,當這個男愛人成了影響老大做出不良判斷的源頭時,問題可就不簡單了。
夏彪的如意算盤,就是想借這些人的手,解決那個男愛人的問題。
「夏哥。」堂口規模最大,在幫中說話也有舉足輕重之位的仁組曹組長,第一次開口道:「我知道自己很失禮,但是能不能請歐陽醫師和夏彪老前輩先行離開,好讓大哥與其它弟兄之間,能沒有芥蒂地打開天窗說亮話?」
英治贊成這個意見,他留在這裡只會被夏老爹利用,把他塑造成「全宇盟」中的「混亂製造者」,目的無非是想奪走他留在夏寰身邊的「可能性」。
「無論英治在或不在,我都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不能嗎?」
夏寰揚起不羈的笑容,拒絕妥協地說:「我真是失望啊!我不曉得自己手下的弟兄竟會輕易聽信他人,把我看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暗算他人的小人,以及色念熏心下會把兄弟拋開的蠢蛋!哈哈哈哈,真是太精彩、太好笑了,好一出鬧劇啊!」
糟糕。看得出夏寰快抓狂了。
「信不過我的,現在立刻出來,不用斷手斷腳,也可以讓你們脫離『全宇盟』,不必替一個自己眼中的孬種賣命了!」
此話一出,有慌了手腳地大呼小叫著「夏哥!」、「大仔」、「喂!是誰在亂講話的,惹夏哥發火了!」的人,但裡面也有幾個默不吭聲,靜觀其變的。英治看在眼中,歎在心底。
「全宇盟」面臨解構危機的節骨眼上,依然不改自我本色,的確是很有「原則」,但也很「冒險」。不知夏寰是否想清楚了,這句話對有些人而言是禁語、是毒藥?若單純地把這句話解釋為「大哥不在乎我們去留」,或是認為夏寰有意藉此逃避危機的話,將會進而引發潰堤效應,瓦解了「全宇盟」……不,據英治對夏寰的瞭解,這些他不可能不懂。
「對不起!!」
突然間,一個人迅速從玄關衝了過來,掠過英治身旁。
小汪!
完了,他一定是想要一肩扛起!
別笨了,現在這麼做已經太遲了!講了狀況也沒好轉的可能,還不如不要講。
在英治焦急地追上去阻止時,已慢了一步。
「是我!全部都是我一個人擅作主張的,和夏哥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怪也全怪在我身上就夠了,是我找人去暗算那個懷孕的女人!」
撲通地雙膝跪地,小汪視死如歸地說:「夏哥,請把我的命交給你父親,我願意向他以死謝罪!」
「喂,你講真的嗎?小汪!」連穩重的曹組長都罕見地變了臉色。
較為衝動的幾名幹部衝了上去,叫罵著——「你這傢伙,做出有損夏哥顏面的醜事!你想毀了『全宇盟』嗎?」「暗算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你這傢伙吃了熊心豹膽!」
有的揪住小汪的衣襟,動手就甩巴掌,有的則是打他的頭,賞他肚子一拳。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雙手抱頭的小汪已滿身傷痕纍纍,蜷縮在地。
「住手!」
英治費了番功夫,方能強行擠入那群習於打架、善於包圍的男人當中。
這真是笨。不是因為自己撲在小汪身前,接連替小汪挨了兩、三記拳頭而罵自己很笨,英治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才更是笨到不行。
呵,我有資格批評夏寰嗎?我們兩個是半斤八兩,明知在做傻事,還是照犯不誤的大、笨、蛋二人組,怪不得合得來。
很快地,那群幹部們發現英治的介入,不得不收手。
「歐陽醫師,請你不要插手。家有家規,幫有幫規,這小子自作主張的行為不可原諒,縱使有你幫他求情也不行!」
「我不是幫他。」笨歸笨,想救小汪的命也只有這方式了。「是你們怪錯人了,小汪只是代替我去辦這件事的。是我知道了之後,叫他幫我去除掉那個礙眼的女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在場的人莫不大吃一驚,連夏彪似乎都沒算出這個可能性,睜大了眼。
坐在沙發中的某人,大概是所有人裡面最處變不驚的。他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不知在想什麼。
英治斬釘截鐵地再說了一遍。「一切由我作主,所以一切也該由我負責。」
這下該怎麼辦?每個人臉上皆浮現了不知所措的問號。
小汪自作主張這麼做,當然是「全宇盟」的問題,要用「全宇盟」的幫規處置。但,小汪若只是聽命於人,幕後指使者是大哥的情人的話,那又另當別論了。
大哥的情人不算是幫中的人物,不適用幫規,加上身份特殊,其它弟兄也不可能直接對他出手,必須大哥親自去處置……可是,歐陽醫師說的話是真的嗎?
幹部們面面相覷的眼神中,無不透露著同樣的懷疑。
姑且不論歐陽英治這號人物是否會因為妒忌、吃醋而對懷孕的女子痛下殺手,僅從時機點來看,假使是他做的,他想承認大可以在小汪跳出來前就承認了,怎麼會小汪一出面認罪,他立刻就跳出來?幫助小汪而強出頭的可能性太高了。
這樣子好嗎?
每個人懷疑的目光,也同樣落在一語不發的大哥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夏寰的「反應」。
「把我當成笨蛋是不行的喔,英治。」
終於有了動作,夏寰緩緩地抬起蓄積著闇黑能量的眼,揚起半邊桀驚的唇。
「你如果是那種幹得出吃醋到失了神智,命令小汪去攻擊懷孕女人的可愛傢伙,我這十幾年也用不著這麼辛苦,用盡各種手段讓你離不開我了。」
薄紅爬上了英治的雙頰。
夏寰調侃地挑起眉。「不想要我在大家面前講『有的沒的』,就不要做蠢事。做蠢事也是要事前練習的,臨陣磨槍一點也不適合你。」
好了,該辦正事了。夏寰把眼神轉向低垂著腦袋,跪在英治身後的年輕男子身上。「小汪。」
被點到名的剎那,臉色灰白的小汪整個人一震。「是,夏哥。」
「為什麼擅自行動?你眼中沒有我這個大哥了嗎?」
「少問這種欺負他的問題!小汪比任何人都崇拜你,他會這麼做的理由,還不全是因為過度擔心你及『全宇盟』!他採取的手段或許值得商榷,但——」
「我在問小汪。」對上英治憤慨的目光,夏寰以不容他人置喙的口氣說:「他自己有嘴巴,讓他自己說。剛剛才自稱是『不相干』的人,就閉嘴。」
英治瞇了瞇眼,籠罩在他整個人四周的火氣,直線上升。
「英治哥,謝謝你……但這是我必須自己向夏哥交代的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小汪抹一抹唇邊的血。「夏哥,我沒有什麼好辯解的,我擅自採取行動是事實,無論理由是什麼,事實上我就是背叛了大哥對我的信任。可是我絕對不是眼中沒有大哥,這點要我跳樓證明都可以。」
超過了十五年的深厚交情,縱使在組織中是大哥與小弟,可是夏寰眼中的小汪,絕對不止是「小弟」而已,他的重要度不亞於自己的親兄弟。也因此,這件事不能單純地以背叛或一時犯下的錯,簡單地做出結論。
「以你的耿直性子,不可能想出這種暗算的步數,也不可能『一個人』去做這件事,你的共犯是誰?」
「……我……不能講。」
聞言,曹組長立刻罵道:「笨蛋!小汪,你還不快說!說不定你是被人利用了!只要你講出對方的名字,大哥說不定還會給你一次反省的機會!」
小汪頑固地搖著頭。「是我拜託對方幫忙的,不能給對方添麻煩。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隨便大哥怎麼處置。」
這小子!夏寰忽然想起阿超帶著小汪過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夏哥,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時玩伴,汪晉永,叫他小汪就行了。小汪,跟夏哥打招呼吧。」
「蛤?我才不隨便叫人哥,除非那個人的本事值得我喊他一聲大哥。」
「喂!不是你自己叫我介紹夏哥給你認識的嗎?」
「是啊,我看他飆車挺有兩下予的,想跟他挑戰一下。如果他贏了我,我不只可以叫他大哥,要我當他的跑腿小弟都沒問題!」
「你這不知死活的笨蛋!」
「沒關係,阿超。這不是很有趣嗎?我就看看這小子有沒有點本事。小子,你要是表現得太糟糕,可是連當我跑腿小弟的資格都沒有,知道嗎?」
「更!你走著瞧!我一定會讓你輸到整張臉土土土!」
結果,當然是夏寰大獲全勝。
那時他本來以為小汪還會叛逆地說些「不算、重來」或「我未來一定會打敗你」之類不願服輸的話,不料,當小汪下車之後,馬上為自己挑釁的言詞道歉,還直呼他「大哥」,並從那時起一路跟隨自己到現在。
呵,不管是那時候或是現在,小汪的個性始終是一根腸子通到底。不能讓他心服口服的人,事、物,打死他也是不會接受、屈服或改變的……換句話說,沒有個好理由,他是不可能「出賣」那個共犯。
真是個頑固的笨蛋。夏寰覺得自己週遭這種人還真多,包括他自己也有頑固的一面。不知道這是物以類聚,或近墨者黑?話說回來,棘手的是「共犯」。這種幕後藏鏡人的手法……無可避免地,夏寰腦中浮現出一個不怎麼討喜的答案——
管禛。
這傢伙又在玩什麼把戲了?
「……你不願意說出共犯的名字,我也不逼你。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全宇盟』的一份子了。」
小汪兩眼睜得大大的,整個人晃了晃。
和小汪有份情誼的情報通土豆仔,立刻出面幫腔。「夏哥,這會不會太……小汪也在你身邊跟了這麼久,沒功勞也有苦勞,請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誰也不許幫他講話!」夏寰冷叱:「傳下去,往後看見小汪在我『全宇盟』的地盤上出現,不需任何猶豫,直接打斷他兩腿!」
大家都很清楚夏寰與小汪是什麼交情,因此夏寰出乎意料的嚴苛懲處,令在場的人一片鴉雀無聲。
望著形同自己右手般的結拜小弟,夏寰以親手割肉的心情,刻意無情地說:「小汪,你要贖罪,只有一個方式——把那個『共犯』帶到我面前來,交由我親自製裁。做不到,這輩子就別再讓我看到你。」
「夏哥……」小汪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他張著空洞的眼,深深地一鞠躬說:「多年來,謝謝夏哥的照顧。以後我小汪不在身邊,希望大哥多多保重……」
英治注意到了小汪的異狀,在他要直起身的時候,眼明手快地出手一攔,抱住了不支昏倒的年輕人,黑瞳憐憫地看看小汪,而後迅速轉向夏寰。
「你說我沒資格過問你幫內的事,這點我沒有意見。可是關於小汪的事,我認為我有資格說幾句話,因為他除了是你的小弟,也是我重要的朋友。」
認真的雙眼搜尋著夏寰,想找出一絲空隙,一丁點也好。英治想知道,到底夏寰是出於什麼心態,對小汪說出這樣的重話?難道,全部就為了「幫規」兩字,所以非得拿小汪殺雞儆猴不可?
「小汪所做的固然不對,但其心可憫,你就不能網開一面嗎?」
夏寰坦然地承受英治責難的眼神,給了短短兩字的回答——
「不能。」
雖然早已預期會是這個答案,但一瞬間總會期望自己的求情,說不準會有奇跡發生……英治自嘲了下,看樣子自己是自視太高了。
「好吧。」多說無用,英治抱起了昏迷中的小汪。
「我一直認為不管你選擇走什麼道路,你的為人我很清楚……可是你對待一個長年跟在身邊、平常也像兄弟一樣疼愛的朋友,竟是這種用完就丟的態度,我真是想不到。」
抱著不能說是輕如羽毛的年輕人,英治一步步走到大門口後,半轉頭說:「夏寰,我們先分開一陣子吧。你有你的事要處理,我也有我的情緒要整理。」
「……嗯,也好。我看你是需要點時間,讓腦袋冷靜冷靜。決定好住在哪裡了沒?我可以幫你找個房子。」
他的一口答應,讓英治原本已經發冷的心,瞬間冰凍了起來。
「不用,我暫時會先住在醫院附近的飯店裡。」
「需要用到什麼東西,打電話告訴眼鏡仔,我讓他幫你送過去。」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5-24 22:17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