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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永遠的沉睡》作者:ひちわゆか【完結】(TOKYO JUNK系列)

《永遠的沉睡》作者:ひちわゆか【完結】(TOKYO JUNK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醉罪夜 您是第1925個瀏覽者
在聖誕節彼此交換小禮物,這是 從十二歲與貴之共同生活以來,持續了四年的習慣。

對忙碌地奔波於國內外的貴之來說,是無法期待普通的聖誕節的。在二十四日一起吃聖誕蛋糕,這四年的平安夜中也僅僅一次。

可是, 已經不是那種會為此寂寞或鬧脾氣的年紀,而且去年他也在蛋糕店打工到深夜才回來。他已經把平安夜視為女人小孩過的節日,完全看開了。

這是突然發生在十二月初期末考溫書假時的事。

「瑞士?聖誕節去?」

 難掩內心的驚訝,從正在閱讀的打工情報志上抬起頭來。

前發輕柔地覆上吃驚的大眼,臉頰和嘴角都依然殘留著稚氣,點綴在尖細小巧的下巴。

充滿活力的十七歲纖細身體上,穿著卷起袖子的棉布工作衫, 趴在將近三十疊大客廳的沙發上,仰望戀人。

「對。聖誕節去。」

一面脫下英國製的西裝外套,貴之露出難得的興奮模樣。

貴族般的男性美貌笑盈盈地在 的臉頰送上一個回家的親吻。撥亂的後梳前發凌亂地散落在寬闊的額頭上。

「這次應該可以拿到滿長的休假。學校的寒假是從二十號開始吧?二十三號從日本出發。你有護照吧?」

「有是有……」

「旅行期間,就讓三代也休息吧!請她過年期間和家人一起去泡泡溫泉放鬆一下。」

「好是好啦……」

「每年都沒辦法過什麼象樣的聖誕節,不過今年似乎可以期待呢! ,你還沒有滑雪的經驗吧?要不要我教你?」

「不行啦!」

「放心,你的運動神經不錯,一定馬上就能滑得很好了。」

「不是這件事啦!過年期間是生意旺季吧?打工不能休息啊!而且,我已經交出年底的排班去了。」

 仰望貴之一八八公分的均衡身材,斷然搖頭拒絕。貴之秀麗的眉間立刻軍上一層陰霾。

「比起和我一起去旅行,出租店的打工更重要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用紅筆搔著頭。

「那樣的話,就馬上把那個打工辭了。說起來,你這個明年就是考生的人,到底還想像這樣遊手好閒到什麼時候?其它學生不是上補習班就是請家教,都已經在準備考試了吧?」

「這和其它人無關吧?」

 生氣地反駁,可是貴之完全沒有要聽的意思。

「所謂考試,就是和那些無關的人競爭。」

「我知道啦!……我們不是在講這件事吧?」

「兩件事是一樣的。在那裡坐好。」

「……我已經坐著了啊?」

「正坐。」

 憤憤地瞪了貴之一眼。無可奈何,他把筆夾到情報志中間,在沙發上好好地跪坐下來。

「老是唸書唸書的……貴之最近真的好 嗦喔!以前還不會這麼煩人的說。」

「對著比你年長的人說 嗦,這成什麼體統?」

「不是監護人,這次換成人人了?我就趁這個時候說清楚,打工或考試都是我自己的問題吧?貴之沒必要干涉。」

「我也不想這樣 哩 嗦地念個沒完啊!」

騙人。貴之的說教根本就是興趣。

 的反抗態度變得比平常更加強烈了。

「可是,令堂和老爺子把你託付給我,我就有責任……這點你應該明白吧?就算打工,入學考也未必就會失敗。這我了解。我並不是懷疑你的實力。的確,勞動是件好事。可是,任誰都有萬一的時候吧?」

「……要是我覺得情況不妙的時候,會自己停止打工的啦!」

「現在就是收手的時候……你不這麼認為嗎?」

「不認為。」

「你為什麼這樣頑固?」

「彼此彼此吧!」

 用手指扯開嘴巴「咿 」地做鬼臉。

「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過年期間就是要打工!已經決定了!」

抱著探病用花束的悠一,拿著在車站前自動販賣機真的罐裝咖啡溫手。同樣在紅色連帽大衣的口袋裡握著溫烏龍茶罐的 ,嘟著嘴巴「唔∼嗯」地呻吟著。

兩人為了省錢而決定不坐公車,在通往醫院的坡道走著,前往大學醫院的巴士超越他們駛去。

「那家錄影帶出租店,前一周突然換了經營者。聽說從,十號到春假結束,都要進行店內改裝,所以休業……」

「哦?在這種時期休業,還真奇怪哪。可是,沒有因為裁員被解僱,就該覺得萬萬歲了吧!」

「嗯!……可是,現在才開始尋找過年期間的打工,實在太難了啦!」

 抱怨的嘆息,在冬日陽光下化成了閃爍的白霧。

打工的地方突然休業的事, 還沒有告訴貴之。反正他一定會嘲笑若說「老天有眼」。

看穿了今天要是待在家裡,一定會被催促著整理行李, 假裝要去打工,趁著早上就出門了。

就算可以這樣混過瑞士旅行,但是沒了寒假的打工,實在教人吃不消。 是為了賺取高中畢業後的獨立資金而打工,可是距離目標額還很遙遠……明年就是考生了,會比現在更不自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打工事實上是為了賺取高中畢業後的獨立資金一事, 還沒有告訴貴之。因為,他知道貴之絕對不會答應。

 雖然完全沒那個意思,但貴之還是強烈希望 能夠入籍四方堂家,繼承家業。

岡本 已故的父親,是日本首屈一指的財團 四方堂集團總裁的獨生子。十七年前,總裁的獨生子去世後,被四方堂家收為養子的,就是貴之。

以二十九歲之齡晉身四方堂重工董事長之位的貴之,原本應該是 (沒有血緣關係)的叔父。

可是,以私生子身分被養育成人的 尚未入四方堂家的籍,所以現在兩人表面上是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係。而實際上貴之是 的秘密戀人。

「啊∼啊……早知如此,就申請蛋糕店的店員打工了。車站前的蛋糕店之前還有在徵人說……悠一,有沒有什麼不錯的打工?」

「都已經這種時期了,就別問啦!深夜打工的話,也不是沒有門路……可是我才不想隨便介紹那種打工給你,然後被貴之先生給殺了。」

悠一沉思著,用單手打開罐裝咖啡的拉環。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2-7 00:12 編輯 ]

TOP

有著一張女人喜愛的冷酷美貌、高二就擁有女實業家資助者的佐倉悠一,在學校裝得一副優等生模樣。他從國中起就擔任學生會幹部,終於在九月的學生會長選舉中,被指名為副會長了。

在歷代學生會皆擁有不小權勢的東鬥學園裡,這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名譽的事。

爬上相當陡急的坡道,在葉子完全掉光的白楊樹之間,他們看見了目的地綜合醫院。

那是棟新穎的紅磚式建築物。玄關前的圓形路燈以及修剪整齊的灌木叢,都讓人聯想到一流飯店。

在櫃檯處詢問病房之後,他們沿著地板上藍色的「往腦外科病棟」標示前進。

他們的同班同學齊藤學,二周前到這間高槻綜合醫院住院了。

早上母親一如往常般到齊藤的房間叫他起床,卻無論如何都叫不醒。不管是搖晃或拍打,兒子都毫無反應。

為兒子的異變大吃一驚的母親於是招來救護車,將昏睡中的兒子送到醫院。

這是從導師那裡聽來的。齊藤學雖然在三天前被轉到普通病房,但是依舊持續昏睡,處於無法掉以輕心的狀態。

 和齊藤學並不是特別熟,不過今天早上悠一打電話來,說他要以學生會代表的身分去探病, 因為閒閒沒事所以跟來了。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或許有點怪,可是我藉他的錄影帶還沒還。」

等待輪椅病患從電梯間出來,按著電梯門的悠一低聲說道。

「什麼錄影帶?」

「鯨魚觀察的錄影帶。他說要寫生物課的報告,所以我才藉他的。我還說好要藉別人的耶。」

「請他的家人幫你找怎麼樣?」

「要是氣氛允許我說得出口就好了。」

悠一重新抱好花束, 也一臉老實地點了點頭。

在四樓下了電梯,兩人肩並肩地順著藍色指示的方向前進。

敲敲405室的門,像是齊藤學母親的苗條女性為他們開門。若不是面容憔悴,這個穿著紅茶色針織上衣及圍裙的女性會是個大美人。

「您好,我是齊藤的同班同學,敝姓佐倉。」

「我叫岡本。」

悠一遞出用學生會預算買的菖蒲花束。

「齊藤的情形如何?」

「啊……麻煩你們特地跑來,真是謝謝。難得你們來看他,可是…他的意識還是沒有恢復……」

雙人房中靠奶油色牆壁的一張綱架床上,齊藤渾身插滿了點滴注射管,躺在上面。雖然臉瘦了下來,表情卻極度平靜。

「我從導師那裡聽說,好象還查不出是什麼病……?」

母親一面從洗手台下取出花瓶,一面點頭同意悠一的問話。

「不管檢查多少次,都查不出任何異常。醫生說,這可能是腦部受到強烈的壓力所致。……會不會是我太逼著他唸書了?竟然讓他產生那麼多壓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母親彷彿強忍淚水,聲音哽住了。悠一若無其事地撫上她的肩膀。

「不要緊的,齊藤一定會馬上好起來的。為了齊藤的家人,身為母親的您必須更堅強才行。」

「嗯……是啊。真是對不起,我竟然在學的朋友面前這樣失態……」

母親偷偷用圍裙擦了擦濕潤的眼睛。

「對不起,我連茶都沒招待。比起茶,咖啡會不會更合你們的口味?」

「不,我想您也累了,我們差不多該告辭了。」

悠一重新抱起大衣。 也跟著做。

「欸呀……要走了嗎?」

「我們還會再來看齊藤的。要是有任何能夠效勞的地方,請隨時聯絡我們。」

母親的眼睛再度湧出淚水。

「謝謝你們。學有這麼好的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醫院內禁煙吧?」

一離開病房來到電梯前,悠一就摸索著大衣的胸部口袋。剛才的模範生模樣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受不了的 按下電梯按鈕。

「回家之前忍耐一下啦!」

「醫院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我到頂樓去吸恨煙好了。阿岡,午餐怎麼辦?」

「回家再吃。我沒錢了。」

「我也是。那就在這裡分手吧!」

正好上樓的電梯抵達,兩人就在這裡分手了。

 漫不經心地等著下樓的電梯,鄰近的病房突然「碰」地打開,病床發出噪音被推了過來。一個中年女性披頭散髮地緊貼在病床邊。

「親愛的!振作一點!」

「太太,請不要妨礙急救!到第二手術室去!」

「請讓開!」

 雖然閃過病床,卻被護士的屁股給彈飛,在樓梯口處一個踉蹌,接著踩了個空。

「哇!哇!哇!」

要掉下去了! 縮起身體。

可是,預期的衝擊並未到來。應該落下的身體因背後的支點輕輕浮起,就這樣在地板著地。

不知是誰的大手觸感支撐在背後 充滿野趣的男中音跟著從天而降。

「呆呆站著的話,可是會受傷的。這裡的護士可有小鬼的兩倍壯哪!」

比起被扶著確實站到磁磚地上的安心感,驚訝更勝一籌。

同過頭去的 的視野中,映入一個穿著老舊皮革外套的壯碩肩膀。延著凹凸明顯的喉嚨看上去,高高的頭上,是一張極為和藹可親的笑容及淡淡的胡渣。

「啊啊 !草傭!」

「嗨!怎麼啦?來檢查痔瘡嗎?告訴我一聲的話,我就幫你做直腸檢查了說。」

「誰有痔瘡啊!智障!」

 的拳頭打上草發達的腹肌,順便踢上他的背。草笑著,絲毫不為所動。

「餵、餵,會痛的耶!」

「 嗦 !這是報校慶的仇!竟然多管閒事……都是你,害我吃了那麼大的苦頭!」

「哦,那張晚禮服的照片是吧?照得很棒吧?事實上,我也受到那張照片不少照顧……」

「你腦袋爛掉了是嗎?順便入院治療算啦!然後,把妳的爛老二也跟著切掉,這定為了世人除害!」

「臭小鬼,你才是該去治治你這張壞嘴。」

草笑著,用粗壯的手指捏起 的嘴唇。

「來探病的?」

「嗯。我朋友住院了。」

 瞥了一眼齊藤的病房。草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收起了笑容。

「情況不好嗎?」

「我想是吧!他陷入昏睡狀態,被送到醫院,依舊意識不明。」

「是嗎?那真是糟糕呢!」

「你也是來探病的嗎?難道又是來取材的…」

「嗯……差不多啦!」

「真的?是什麼?有政治家住院嗎?還是違反醫療法?逃稅?不會又是麻藥吧?」

「餵、餵,真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小鬼哪!」

 閃爍著眼睛逼近過來,草一面往後仰去,一面苦笑。

「那麼久沒見面,聊生更有情調的話題吧!還沒吃午飯吧?要不要一起?」

「可以是可以,當然是你請客吧?」

「是∼是∼。不過,八百圓以內啊!」

二樓的咖啡廳客滿了。正巧一對老天婦用完餐離席, 和草便佔據了陽光照耀的窗邊座位。

地板擦拭得整潔無比,觀葉植物配置在各處,透過高至天花板的玻璃窗,可以俯瞰中庭的噴水池。

「不輸給飯店哪!」

「這裡可是政治家及藝人專用的藏身處哪。直到上周前,厚生省(衛生署)的某官僚不理會國會的證人傳喚,以糖尿病為由入院了……看,就是那個角落。電視新聞中有出現吧?」

草指向最頂樓拉上窗簾的窗子。這麼說來, 記得他曾經看過。

「那裡的特別病房,設備媲美帝國飯店的豪華套房哪!廁所、廚房,甚至還有大理石浴室。要是能在那裡的豪華雙人床,讓五個可愛的男護士陪伴著死在床上……那真是我理想的死活哪。」

「……是喔。」

草傭,二十九歲 鍛鍊過的一八八公分身軀、短而凌亂的頭髮、也不能說不帥的淺黑色臉上生著胡渣……這個色迷迷的男人雖然外表這副德行,卻是個自由『幹練』的採訪記者。

加上括號,是因為他的評價因人而異,有著雲泥之差。 可能是『擁有堅實文筆及冷靜觀察力的一流作家』……但也有可能是『空有自由記者之名的勒索者』。不過, 的看法則是

(史上最差勁的色情魔人。)只對十五歲以上未滿二十歲的美少年有興趣 嘴裡說著這種話,卻對某製藥公司的菁英社員施以毒牙的無節操男子。另外,一定還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那就不在 所知道的範圍了。

和草在一起,永遠不怕無聊,只是實在沒啥好處……再怎麼說, 都是因為這傢伙,不但遭到了在校慶時扮女裝的極大恥辱,還被迫與王子親吻了。

「那……小鬼的朋友,已經住院很久了嗎?」

喝光自助式冷開水,草問道。

「沒有,兩周前才入院的。他母親早上去叫他起床,可是不管怎麼叫都叫不醒,所以才叫救護車把他送來的。之後,就一直沒有恢復意識……醫生說可能是由於強烈壓力,腦部發生異變……也有這種事嗎?」

「不清楚哪。腦這玩意兒可是很纖細的。」

草叼住香煙,用百圓打火機點燃。

「那孩子朋友多不多?除了學校之外,有沒有和其它人交往?」

「不清楚,我和他感情也不是那麼好……他有去上補習班,可能也有補習班的朋友吧?」

「哪裡的補習班?」

「我怎麼知道?」

「那,他在學校有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

「等一下,到底是怎麼了……你說的取材,該不自是……齊藤的事?」

草「呼」地低喃一聲,噘起含著CAMEL的嘴唇。

「真敏銳哪!」

「被你那樣問,連猴子都猜得出來。可是怎麼了?為什麼?那傢伙用了什麼奇怪的藥嗎?」

草有許多關於藥物的著作,也得過著名的獎項。和 認識的時候,他也正在採訪秘密販賣麻樂的事。這樣說的話……

 興奮地就要探出身子,草以夾著否煙的手製止他。意識到周圈還有他人在場, 壓低了聲音。

「會讓你出馬的,是什麼樣的事件?」

「還不到事件這硬程度啦!只是有點……牙齒痛。」

「牙齒痛?」

「只要聞到可疑的味道,我的智齒就會痛。」

「野獸!」

 受不了地啜飲咖啡,草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

「沒錯。學生時代,我可是被取了個下半身英國純種馬的別號哪!」

「那是什麼意思?」

「和馬一樣大……」

……把咖啡噴到他臉上算了。 瞪了一眼擰笑的草,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現在是瞎扯淡的時候嗎?然後呢?」

 拉過用完的午餐托盤,將身體探出桌面。

可是,草悠閒地吸著煙,削弱了 的急躁。

TOP

「沒什麼然後不然後的。還沒形成事件哪。只是……增加了而已。」

「什麼增加了?」

「這兩個月之間,『覺醒障礙症候群』 和小鬼的朋友一樣,突然陷入昏睡狀態然後死亡的患者,以大都市為中心正急速增加中。」

草一面說著,一面叼起新的煙。

「從上個月起,光是這間醫院,就住進了十個這樣的患者。患者的年齡、性別和生活環境都不同。共通點只有身體健康、無藥物反應、無患病原因而已。也有人提出這可能是重度發作性嗜睡症的說法。」

「發作性……?什麼?」

「發作性嗜睡症。就算像我們這樣交談著,也會突然像開關切掉一樣倒下去睡著的痛。思春期發作的病例比較多。通常成人之後就會自然痊癒,可是原因至今不明。」

「那齊藤得的就是那個發作性嗜睡症嘍?」

「只是有這種看法而已。目前最有力的是壓力說……可是結果還是原因不明。」

草裝模作樣地攤開雙手。 露出沉思的表情,用手指撫著嘴唇。

「……會不會是新種病毒之類的?」

「不可能。沒發現那種東西。」

「使用安眠藥……沒有不會出現藥物反應的藥嗎?」

「沒聽說過那種東西。剩下的,就只有研究所或企業開發中未經認可的藥物了。」

「那……!」

「可惜的是,小鬼想到的事,醫生一開始就先懷疑了。不過,完全沒有使用藥物的可能性。家人證明患者在就寢前沒有喝水的案例居多。類似那樣的藥物,也沒有從任何人的房間被發現。 而且,要是有奇妙的藥物流通,我一定會馬上知道。目前還沒有聽說任何類似的情報。」

「……裝得一副情報通的樣子,會不會只有你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啊?」

真是,死鴨子嘴硬的臭小鬼。」

草饒富興味地揚了揚眉毛。

「你那個同班同學,在學校表現如何?」

「不引人注目。成績和運動神經都很普通。也從來不會逃課什麼的……算是比較沉默寡言的……好象沒見過他大聲喧鬧的樣子哪。」

齊藤學是高中時才進入東鬥學園的 也就是所謂的『外來者』。

 二年級時才和他同班的。身材中等、長相平凡,至於性格也相當樸素,不是會引人注目的類型。

「在班上也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居多……會和他在一起的,只有電研的人吧!」

「電研?」

「電玩研究會。我們學校的同好會。他們在學校的電腦教室打電玩,或是自己設計遊戲。」

「OTAKU啊!」

「可以算是吧! 你就像這樣一個一個地去問關於患者的事嗎?」

「對。自由記者是腳踏實地的買賣啊!」

「哦……?很辛苦嘛!自己一個人的話,還是會忙不過來吧?」

「……我事先聲明,人力已經夠充足了。」

聽到冷淡的搶先拒絕, 嘟起了嘴巴。

「我什麼都還沒說啊!」

「還沒說……是嗎?」

「我的打工丟了,正在傷腦筋哪。因為正在放寒假,從早到晚都能夠自由行動。要我做雜事跑腿什麼的都行,我會算你便宜一點!」

「自由行動啊……你的脖子上掛著貴之的鈴鐺耶?」

「這和貴之無關吧!到底怎樣嘛?要不要僱用我?」

「我人手充足。」

「拜託!求求你嘛!我真的很傷腦筋耶!對年輕人伸出援手,不是大人的責任嗎?」

「我對慈善活動沒興趣。無論如何都要我用你的話,說的也是哪……我正在招募床伴喲!」

「你的腦袋裡就只有那個嗎?好色呆老頭!」

「欸呀呀……竟然在院內情人吵架,這可非比尋常呢!方便的話,可以請你們音量再小聲一點嗎?」

一個穿著白衣的苗條男性,不知不覺中站到草的背後。

無邊眼鏡底下,是一雙細長內雙的銳利雙眸。後梳的長髮在後頸部綁成一束,是不適合醫生的髮型。年紀約在三十歲左右吧?別在白衣胸袋上的小名牌寫著 外科.高槻。

「還屁老樣子,手腳速度是天下第一呢!這麼可愛的孩子,你是在哪裡泡上的呀?」

高槻異樣親暱地將細長的雙手放到草肩上。草滿不在乎地仰望他。

「來吃午飯的?」

「不,來找你的。那麼久不兒,今天晚上怎麼樣?」

「我今天不知道會忙到幾點哪!」

「我會等你的。放過這次機會,下次不知還要等到何時,對吧?要是不發生這種事,你就根本不露臉呢!」

「要比忙碌的話,咱們是彼此彼此吧?我會把房間的鑰匙給你啦!」

草從鑰匙圈解下鑰匙,高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朝 微笑。

「你是高中生嗎?」

「啊……是。」

說他們情人吵架這種無禮發言,等會兒一定要草向自己道歉! 在心裡這麼決定,乖乖點頭。

於是高槻眼鐐底下的眼睛閃爍出膩人的目光,微笑地說了。

「是嗎?冬季的白天很短的,在還沒被大野狼襲擊之前,早點回家吧。小紅帽。」

「誰、誰是小紅帽!那個……王八醫生!」

 氣得全身汗毛倒豎,分開候診的人群。他單薄的肩膀散發出憤怒的氣息,踩著大步橫越大廳,卻被抱著病歷表經過的護士狠狠瞪了一眼。

「請安靜一點!」

 赫然注意到候診的人們不悅的表情,內疚地縮起了肩膀。

(……可惡!都是他害的!)說得好,就像小紅帽一樣哪……。這麼說著哈哈大笑的草特寫又浮現眼前,新的憤怒重新湧上心頭。

忍住想用雙手撬開反應遲鈍的自動門的衝動, 跑到外頭的寒風中時,在眼前的巴士站被叫住了。

「你是剛才來給學探病的……」

是齊藤的母親。駱駝色的大衣上圍著披肩,手上提若一個大紙袋。

 向她低頭致意。

「您要回家了嗎?」

「嗯。剛才我先生來了,我和他交換看護。這裡是完全看護製的,所以晚上不能陪著學。」

「是嗎……?我們還會再來探病的。寒假的時候預定和同學輪流過來。」

「謝謝。可是請不用那麼費心。學校也很忙吧?」

「不要緊的。昨天就開始放寒假了。」

「啊……這樣啊。說的也是呢。我都忘了……」

她悄悄嘆了一口氣,仰望病房。 也跟著望向四樓,可是他完全搞不清楚齊藤的病房是哪一間……他覺得,學校的校舍和醫院有些相似。

「那麼,我告辭了。」

「你不坐公車嗎?」

「嗯。用走的比較快。」

因為要省公車錢……。沒辦法老實說出口,這完全是出於年輕的虛榮。

「天氣這麼冷,真有精神呢!」

齊藤的母親微笑, 向她低頭道別。

「要小心喲!」

伴隨吹來的風,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一面走著一面回頭,她彷彿精疲力盡地坐在長椅上。

原因不明的昏睡……她一定很擔心吧!要是齊藤能早點醒來就好了。

(壓力啊 )迎面吹來強烈的風。 拉起連帽大衣的前襟。

齊藤的母親淚眼盈眶地說是她逼齊藤唸書逼得太緊了,可是人真的會因為壓力而陷入昏睡狀態嗎?

而且,不只齊藤一個人 如果相同症狀的患者正在急速增加的話,應該有其它原因吧?

(什麼叫『要是有那種情報的話,我一定會知道』。說得那麼神氣!)什麼藥都沒吃?家人的證詞哪裡能相信。或許剩下的藥之所以找不到,是因為被藏起來了。

(對了,大家都把藥藏起來了!)可是為什麼? 又陷入沮喪。

(……還足不行嗎?用不著藏嘛!就算是未經認可的藥,也不過是安眠藥……又不是麻藥。) 忽地靈機一動。

(麻藥!)對啊,如果本來不是為了讓人沉睡的藥的話?

覺醒障礙,如果是因為吃藥享樂之後帶來的副作用呢?

毒品的話,他們當然會隱瞞家人,而且也不一定在就寢前吃的。如果是使用後經過數小時才會慢慢出現的副作用……如果是它引起覺醒障礙的話。

不會殘留在體內的毒品 草雖然誇下海口,不過可能性也並非完全沒有……應該是這樣的。

要是齊藤從哪裡得到那種毒品的話。

回頭一看,前往車站的公車正減速接近公車站。

 奔回坡道,扳開就要關上的車門,衝上車子。

「呃……對不起!這種時候提這種事,真的很過意不去……」

齊藤的母親坐在後面座位。看到喘著氣跑來的 ,她睜圓眼瞄往後退了一步。

「什……什麼事?」

 大聲開口問道:「我藉了一巷錄影帶給齊藤!我想拿回來,可不可以到府上叨擾一下!?」

「亂七八糟的,真對不起哪。這陣子一直忙得不可開交,也沒時間好好打掃……」

齊藤的家位在郊外的住宅區。從採光良好的二樓四疊半房間窗口,可以看見夕陽下的連綿屋頂。

窗邊有張用舊的書桌,旁邊放著疊好的被子。角落是十八吋電視及迷你音響組合。雜誌、CD及錄影帶等等,整齊地收在彩色收納盒裡。

這樣就叫做亂七八糟的話,那 的房間該叫做什麼……?CD和錄影帶在地板形成山脈,女傭三代總是一面抱怨一面避開它們吸地板。

要是自己拿到毒品的話,會把它藏在這個房間的哪裡?不會讓家人發現的、可以藏得天衣無縫的場所……。

(桌子的抽屜……衣櫥。彩色收納盒……也可能貼在月曆後面哪!)齊藤的母親打開電暖器,望向收著CD和錄影帶的彩色收納盒。

「呃……我想錄影帶全部都收在這裡了……是什麼錄影帶呢?」

「呃……鯨魚觀察的錄影帶。」

「那孩子,真是有夠邋遢的……前陣子也有人來拿錄影帶,是同一個社團的……叫立花的吧?人家特地跑來,可是因為急著想拿出來,結果卡在錄放機裡面……好象是磁帶斷了,卡在裡頭了。」

打開錄放機電源,按下退帶,可是只有帶子的前端露出來而已。

「學跟對方說會馬上送去修理,再把帶子還他,可是後來因為學入院什麼的,結果就一直這樣了。」

「會不會是帶子卡住了……?我可以打開看看嗎?」

「咦?你嗎?」

「有沒有螺絲起子?」

「呃……有,等我一下。」

 用十字起子轉開兩邊的螺絲,打開上蓋之後,抬起基盤的防護板,磁頭便露了出來。

正如他所想的,磁帶並沒有斷,只是卡在磁頭上而已。磁帶若是受到損傷或有了折痕,就很容易卡在磁頭上。

在 打工的錄影帶出租店,也常常有客人弄傷了磁帶再送回來,錄放機老是被卡住。

 用螺絲起子前端輕輕拉起磁帶,再按下電源,轉盤便發出嗡嗡聲,開始動作了。接下來只要照原來的樣子蓋上蓋子,按下退帶鍵,錄影帶便出來了。

「欸呀,好厲害!」

「我打工的錄影帶店也常常有錄影帶卡住。要是送去修理,會浪費很多修理費,所以基本上都是我們自己修。」

像帶是家庭用VHS的120分鐘帶子,卷標上寫著『9X年9月蓋亞奧多摩露營』。

「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此時樓下傳來電話聲。

「欸呀……失禮一下。」

「嗯。」

機會來了!確認跑到樓下的腳步聲聽不見了以後, 悄悄靠近窗邊的書桌。

桌上有放著參考書的書架、筆記型電腦,還有和剛才從錄放機裡救出來的錄影帶相同卷標的錄影帶盒。

 輕輕打開最下面的抽屜。

教科書和筆記本。中間的抽屜足講義和問題集,最上面則收著零星的文具和存款簿等等。

(好象沒有……類似的東西哪。)他以為毒品一定還留在房間裡的……。

說是毒品,形狀也有許多種。古柯鹼的話,是純白色粉末;迷幻藥多為冰糖般的塊狀物;LSD則更多彩多姿,從錠劑到溶進方糖的型態、還有被稱為PAPERACID的郵票形物體,範圍非常廣闊。

齊藤學得手的毒品 若 的假設正確 是新藥的話,那麼它的形態就是個謎了。

一面偷聽在走廊上長談的齊藤母親聲音, 這次拉長身體,尋找衣櫥上面,可是摸到的只有灰塵而已。抽屜裡面、月曆裡側、連書包里都順便偷看了,但是找到的只有筆記本和筆盒而已。

(沒有哪!是我推測錯誤嗎?)要是能比草早一步抓到證據向他炫耀的話,一定很痛快吧!本來還這麼打算的說。嘖!白跑一趟了……交通費五百八十圓,好讓人心痛哪。

(……可是,這個房間真的是空蕩蕩的。)簡直就像樣品屋一樣。家俱姑且不論,東西少得異樣。桌了裡只有教科書,他擁有的東西裡完全沒有『玩』的要素。雖然有電腦,可是沒看見軟體。既沒有漫畫也沒有雜誌……而且,不管是遊戲硬體或軟體都遍尋不著。

(真奇怪。他不是電研的嗎……?) 漫不經心地把手伸進掛在衣櫃裡的制服口袋。摸到了什麼皺巴巴的東西。

(入場券……?)俱樂部『DOORS』……底下畫著簡單的地圖。在西新宿。

(那傢伙有在出入俱樂部啊……)此時 注意到腳步聲上樓來了。他趕忙把入場券塞進牛仔褲口袋裡,往彩色收納盒前撲滑壘。

「怎麼樣?找到錄影帶了嗎?」

「現……現在正在找!」

打開和室門的齊藤母親看見在榻榻米上仰躺笑著的 ,露出詫異的表情。

(網咖的話也就算了,可是是俱樂部耶。再也沒有比這個和那個不起眼的電玩OTAKU更不相襯的組合了。)這樣就幾乎可以確信了。齊藤是在這個俱樂部拿到毒品的。

花了電車錢五百八十圓,有了相對的收穫哪。回去的時候,齊藤的母親說「不好意思,能不能幫學把錄影帶還給立花……?」把那卷錄影帶也交給 了,扣一扣還有找哩。而且,也取回了悠一的錄影帶。

(呼呼呼……。若著吧草,這次我一定要搶先一步,讓你大吃一驚!)混在黃昏的購物客中, 站在車站大廈的拱廊下,緊握著入場券詭異地笑著。

「咦?這不是阿岡嗎?」

出聲叫他的,是去年的同班同學 田島。他在西裝制服上穿著NIKE的外套,正從電梯大步走下來。

「你在這裡幹嘛啊?你家不是走這條路線的吧?」

「嗯,有點事。你才是,怎麼那島打扮?去補課?」

「社團活動啦!吶,要不要去麥當勞?我請客。」

免費的話, 當然沒有異議。兩人在車站大廈裡的快餐店坐了下來。

「你去給齊藤探病?我和社團的人上個禮拜也去了,可是他還在加護病房裡,謝絕訪客。那傢伙怎麼樣了?見到他了嗎?」

「啊,你也是電研的嘛、……嗯,見是見到了,可是意識還沒恢復。」

「真可怕哪,聽說原因是壓力吧?他的爸媽很嚴的嘛!」

喜歡三姑六婆的,事實上並不限於女性。田島雖然一副同情的口吻,卻相當高興地說個不停。

「齊藤他啊,一年級的時候成績還滿好的……因瑪他不足外來的嗎?外來的人啊,死命唸書進來之後,一開始名列前茅,中途成績開始往下掉的人很多吧?齊藤也是那種型的,上了二年級以後,成績就突然退步了。結果他爸媽說『就是老玩這種東西成績才會退步』,氣得把他的電腦和遊戲全部都丟掉了耶!」

「真的?」

「真的、真的。聽說他祖父慶祝他入學買給他的PO!ERMAC,在他放學回家的時候,已經被當成大型垃圾丟掉了。」

所以,房間裡才會找不到遊戲或軟體啊……

「……咦?可是,他房間裡有電腦耶?I,APTOP的。」

「咦 ?那會不會是又買了新的?總之,齊藤的電腦被丟掉時,他氣得要死。不但這樣,他還被逼著每天去補習班呢!每天耶?要是我的話,早就瘋掉了。」

「那他也退出電研了?」

「嗯。每天放學以後就去補習班,回家以後都十點十一點了。一定累積了很多壓力吧!唸書念太多,果然對身體不好哪。嗯。」

大口咬著雙層漢堡,田島一個人自問自答。

(這可不是因為壓力什麼的。) 用力吞下就要滑出喉嚨的台詞。

(哪天到俱樂部去看看吧?貴之不在的日子……還是晚回家的日子……。乾脆今天順便繞過去……啊,不行。錢包裡只剩五百圓了。)為了不亂花錢, 從來不帶信用卡出門。貴之交給他的信用卡,一直收在書桌的抽屜裡。

「吶,別管那件事了,你看這個,鏘鏘 !」

田島說道,誇張地亮出一樣東西  睜圓了眼睛大叫:「啊 !天大IV!?」

「這是測試版。很棒吧?」

田島驕傲地將天大IV 戰略RLG『天使大戰ANGEL!ARS』的遊戲軟體在 的眼前甩了甩。

「你從哪裡拿到的?」

「這是商業機密 !我剛才在學校試玩了一下,真的棒呆了。雖然只是測試版,可是不但音效好,3D也超正點的。然後,最後加百列天使啊……啊,這個好象不能說耶,說了玩起來就沒意思了。怎麼樣?即使這樣還是想聽嗎?啊,可是我不能藉你喲,」

……這傢伙,就是想炫耀這個才叫住我的吧?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會突然說要請我吃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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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戰略RPG『天使大戰』 別名天大,現在發售到III,是RPG遊戲軟體中的一大傑作。

距離前作發售已過了約一年,大家都在等待PARTT!

IV的發表,但由於製作公司完全沒有傳出任何關於製作的情報,在支持者當中流傳著「會出」、「不會出」,甚至「事實上它已經在香港發售了」的假情報。 也是引頸期盼IV發售的其中一人。

這是從五人組的隊伍中選擇主角,為了破解某個謎底,攻略由天使守護的八個區域的解謎遊戲。根據選擇的主角不同,遭遇的謎團也跟著改變。

即使解開謎團到達終極關卡,最後又會隱藏著新的謎 這是它的基本架構。為了知道它的答案,玩家會忍不住繼續挑戰下一個續作軟體。

「隨便你要不要說。那,IV終於要出了啊!」

「對啊、對啊。在IV裡面啊,好象終於要解開加百則天使的秘密了喲!從第一件就一直讓人耿耿於懷哪。可是,最後一定又會再提出新的謎團吧!嗚∼長田保真是太厲害了!天才!」

「長田保?」

「什麼啊,你不知道嗎?就是製作天大的程式設計師啊。他是蓋亞這個軟體公司的人,可是因為討厭媒體,不管拍照還是採訪通通拒絕,人家說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謎耶。這點也讓人覺得酷斃了。你要是也算個天大迷的話,至少也知道這一點吧?」

田島閃爍著眼睛熱烈辯說著。我喜歡的是遊戲,又不是設計它的人……算了。

「 啊,對了。」

 摸索背包裡面,挖出剛才齊藤母親交給他的錄影帶。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把這個還給電研的立花嗎?這是齊藤跟他藉的錄影帶,他媽媽托給我的。」

「立花?……誰啊?我不認識這個人。」

田島訝異地說道。

「可是,齊藤他媽媽這樣跟我說的。說是同一個社團的人……真的沒這個人?一年級或三年級也沒有?」

「沒有什麼叫立花的 嗯?……立花?會不會是那傢伙啊……國中部的……」

「國中部?」

「我們每個月都會和國中部的電研辦交流會。說是交流會,也只是對戰而已啦。要是國中部三年級的話,是有個叫立花的人,立花和實。以前他們兩個常常在一起聊大,我想可能是那個人吧!」

 用手指彈了彈錄影帶。

「國中部啊……。電話號碼什麼的……你也不知道吧?」

「沒關係啦!第三學期開始再還怎麼樣?別管這件事了……」

接下來將近一個小時, 幾乎快要受不了地聽田島炫耀他的測試版,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超過七點了。西式露臺建築的屋頂上,掛著細長的新月。

「我回來了,」

 望著全自動門鎖的大門監視錄像機,讓家裡的人開門。他喘著白色的氣息奔進玄關,三代便出來迎接他。

「欸呀呀,外頭很冷吧?您回來了。要先用餐嗎?」

「嗯。貴之呢?」

「貴之少爺今天好象也會晚歸。請先洗洗手吧!」

「好,」

三代是已經在四方堂家擔任女傭三十年以上的婦人, 和貴之同居之後,她便從橫 的本宅遷移到都內。現在她住在隔著兩棟屋子外的公寓大廈裡,每天過來照顧兩人的生活起居。

三代個子雖小,卻像個日本舞的老師般姿勢優美,摻雜著白髮的鬢邊彷彿挑染一般,十分時髦。對 而言,在某些意義上,三代比監護人貴之更可怕……

與其說是照顧家務的女傭,三代更像個管東管西的伯母。

 一面脫下連帽大衣一面跑上樓。連電燈也不開,從門口把背包丟上床後,就要轉身跑下一樓,可是他注意到房間的樣子和平常不同,於是打開燈。

「三代,這個箱子是什麼!?」

將近二十疊大的木板地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個開著大口的巨大旅行箱。

三代一面用圍裙擦著手一面走上來。

「啊,那個啊,我已經把內衣褲先收進去了。大衣還是襯衫之類的,請自己決定要帶哪些去,三代會幫 少爺整理好的。」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少爺不是後天就要出門旅行了嗎?」

「啊!」

糟糕……忘得一乾二淨。

「這是貴之少爺拜託的。他說 少爺根本沒在收拾行李,所以要我擅自進行……可是也不能這樣做吧?」

遇到三代,貴之也不過是個『少爺』而已。

「我都說我不去了……」

 靠在門上,無力地呢喃。

「請您去吧!這不是很難得嗎?打工的地方也休假了不是嗎?」

「樣這沒錯……。妳怎麼知道?」

「這……今天我經過 少爺打工的店,看到外面貼著佈告。」

三代說道,露出慌張的模樣……以令人毫不起疑的動作撫著她的髮鬢。 完全沒注意到,深深地嘆息。

「為什麼貴之會突然說要去旅行啊!明明那麼忙說。」

「明年的話, 少爺要忙著準備考試,就沒那種空閒了。所以趁今年……貴之少爺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上大學之後,不是就有很多空閒了嗎?」

可能是在三代面前比較放鬆, 忍不住變得有些愛抱怨。

「增廣見聞是愈年輕愈好啊!」

話是這樣說沒錯。十七歲的岡本 ,還沒有海外旅行的經驗。

的確,說老實話……他也不是不想去。只是 已經決定過年期間要打工增加獨立資金,要他扭曲自己的意志,讓他覺得很可恥。

頑固倔強……連自己都覺得這是個壞習慣。而且,他現在又很在意齊藤的事。

「貴之少爺一定是勉強自己取得休假的吧……。貴之少爺說, 少爺來到這裡之後,他一直沒能帶你去旅行,所以想帶你到處去玩玩。貴之少爺真的很疼愛 少爺的。」

三代感觸良多地起眼睛, 有些紅了臉。他總覺得 自己和貴之絕不能被三代知道的禁忌關係……已經被發現了。

「那,快點下來吃飯吧!欸呀,不好,我把鍋子就這樣去在爐子上了。」

聽著慌忙下樓的三代腳步聲, 在旅行箱前蹲了下來。

十點左右, 洗完澡躺在客廳的沙發時,貴之回來了。

「不把頭髮擦乾的話,會感冒的喲!」

「嗯,」

 支著臉看著報紙的運動版,腳垂在沙發下晃著。濕頭髮的水滴流到背心的後頸了。貴之苦笑,伸手拿起掛在沙發背上的毛巾。

「真是拿你沒辦法哪,來……」

「嗯∼……」

 喜歡貴之溫柔地為他擦頭髮。覺得舒服極了,他像貓一樣起眼晴。在暖氣全開的這個房間裡,就算只穿著背心和寬鬆短褲,也甚至覺得熱。

「貴之,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

「你最近都很晚才回來呢。……會不會為了休假太勉強自己了?」

隔著潮濕前發形成的簾幕, 悄悄偷看貴之,貴之露出溫柔的笑容。

「年底本來就會比較忙,我沒有勉強自己的。」

「要是這樣就好……」

 爬起身來,把頭靠在貴之肩上。剪裁得宜的西裝,飄來貴之身上提神劑的味道。

「這麼說來,你的行李準備好了嗎?」

「嗯?……唔……」

 抱住膝蓋。

「……還是不想去嗎?」

「旅行我當然想去啊!可是……我也想打工。」

「為什麼這麼拘泥於打工?我給你的零用錢太少了嗎?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用食指輕輕塞住貴之說到一半的嘴唇。

「零用錢你給得太多了。想要的東西……有是有,可是不是用自己賺的錢買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貴之似乎感到不滿, 撒嬌地把頭髮半幹的小巧頭部擦近他。

 明白的。不管任何事,貴之都會為他完成。想要的東西、期望的事,為了 ,貴之會做到一切。獨立的事也一樣,或許貴之會反對,可是只要向他好好說明,他一定會諒解,也一定會為 調度資金吧!

可是,要和貴之站在對等的位置,這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讓步的。除了相差十二歲之外,財力、頭腦和體力全都差異懸殊。至少只有獨立資金, 希望能靠自己賺取……他想讓貴之看看自己的力量。

雖然或許會被他嘲笑這是孩子氣的虛榮心。

「我承認勤勞是尊貴的……」

貴之一臉苦澀地嘆息。

「可是,也不用這麼急吧?出社會的日子遲早會來啊!」

「就算快點出社會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真是……」

貴之苦笑,送上輕柔的吻……之前,他忽地開口了。

「……好。就讓你打工。」

細長的眼睛滲出些許淫靡之色。

「我用五百圓買你一個吻吧!」

「咦 !?」

「深吻一千圓,用嘴巴幫我做的話……我可以出一萬喔?」

「家庭內賣春!?這種想法簡直像色老頭!」

 漲紅了臉大叫,貴之一臉冷靜地把他按倒在沙發上。

「日本可是資本主義社會哪。用金錢買勞動力,哪裡不對了?」

「根本不對!……嗯嗯嗯!」

胸部的突起被隔著衣料探索, 全身一震,仰了起來。抵抗的雙手輕易被束縛在頭上。

「不要、……貴之!不……」

「這可愛的珊瑚粒要用多少錢買呢……?」

貴之抓起乳尖左右搓揉,將背心從肩膀拉下,以嘴唇輕輕含住其中一邊。

股間一陣疼痛。 想縮起雙腳隱藏羞恥的反應,貴之卻以單膝滑進大腿之間阻止了他。

「啊、……呀、啊……」

貴之的食指輕輕撫過 鬆開的雙唇,這也令他全身戰慄地有了快感。

輕柔地一啄。望向 已經快要溶化的眼眸,年長的戀人以淫蕩卻不失高貴的不可思議聲音低喃:「來……這樣就五百圓了。接下來……給我一個值千圓的親吻吧?」

背脊閃過一種近似麻痺的衝擊。

已經無法抵抗了。 接受緩緩侵犯嘴唇的貴之舌頭,輕輕回咬。手腕環上貴之的脖子,換成乘坐在他膝上的姿勢,反覆情慾的親吻。

「嗯、……嗯、……」

貴之還在 背後的手緩緩地滑向臀部,攻向股間的一點。

 的舌頭被捕捉住,無法出聲。隔著布料的惱人刺激……有一半挺立起來的股間和貴之的男性象徵彼此摩擦。

受不了了。焦躁難耐。雖然覺得丟臉,腰卻情不自禁地動了起來。

放開嘴唇, 催促地解開貴之的領帶,打開他的襯衫,咬上曬黑的美麗肩膀。

好痛耶……。貴之笑道,以溫柔的視線望著 。會以這種包容般的視線目不轉晴地凝視自己的人, 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只有貴之……一股暖意從胸口深處擴散開來。這是他想緊緊抓住,再也不願放開的瞬間。

自己要是也能用這種溫暖的眼神包裹住貴之就好了。 常常感到不安,自己是否連被施與的一半愛情都無法回報給對方?他是如此深愛貴之的感情……有好好傳達給對方了嗎?不管說再多次都無法滿足的這種心情……。

 略帶躊躇地把臉埋進貴之的下腹部。他一面回想對方總是對他做的事,仔細地舔著帶著重量的那個部位。即使只有快感也好,即使只有自己被給與的一半也好,他希望貴之能夠感覺自己。

「已經可以了……過來……」

貴之以深有所感的聲音催促。可是, 還是不肯放開。

「不行,會弄髒你的嘴的……」

貴之抱起 ,讓他在膝上以彼此擁抱的姿勢環住自己的腰。灼熱的楔子一點一點地張開秘門。

「啊……啊……!」

痛苦過去,徐徐習慣了相同的熱度, 極其清晰地意識到方才用嘴巴感覺的物體大小及形狀,忍不住漲紅了臉。彷彿自己用全身含住了買之似地。

「嗯……。今天……特別緊哪……」

「貴之……好大……啊啊!」

一用力,分身完全進入深處。 由於衝擊而弓起了背,貴之舔上他的耳朵, 便更加用力地箍住了貴之。

曬黑的健康臉頰微微染上一片紅暈。難耐地濕潤的瞳孔,刺激著貴之的嗜虐性。

「擺動腰部看看。讓自己更舒服。」

「不……要、不要……我做……不到……呀、啊啊!」

貴之咬住仰起的胸膛上的玫瑰色突起。 的股間瞬間朗上挺立。貴之將乳尖咬在牙齒之間,發出竊笑。

「被咬也會有快感嗎? 好色。」

「不……要……說話……啦!……啊嗚……!」

「自己動腰看看。來……想要更舒服吧?」

貴之抓上敏感的乳尖,一面搓揉著它,一面巧妙地撫弄 的股間。 拚命地忍住喘息,可是身體卻老實地追求更強烈的刺激,小巧的臀部開始不安分地搖晃起來。

貴之以大手搓弄 的乳尖,用力挺進腰部。

「啊啊啊!」

這成了信號。 一面啜泣一面扭動汗水淋漓的背部,響應貴之的要求。慾望的前端流下透明的淚水。

「啊……啊啊、……好……好棒啊……!」

配合腰部扭動的速度,貴之的手摩擦 的股間。前後被巧妙地煽動, 轉眼間就陷落了。灼熱的液體飛濺而出。

脫力的頭部無力地倒向後方。

遲了一拍在 體內解放的貴之,以結實的手臂抱近 的頭,在劇烈的喘息下……貪婪地親吻他。

「解放之後的表情……也好可愛呢……」

貴之輕輕吸吮 在快樂中溶化、目光失去焦點的臉頰。

「這張表情,可不能讓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見喔……?」

怎麼可能讓別人看……。想要回答貴之, 動了動嘴唇。可是乾涸的聲音,似乎沒能形成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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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是個大晴天。體內時鐘好象還沒習慣寒假的作息, 很早就醒來了。

七點半……還在貴之出門上班前。他說今天也會晚歸, 想趁早上和他談談旅行的事,匆忙在房間裡的廁所洗過臉,來到樓下。

昨晚最後終究沒能說出口,可是睡了一個晚上, 終於下定決心了。雖然想打工,也在意齊藤的事,可是短暫的寒假裡,比起尋找沒著落的打工,倒不如去瑞士學滑雪更有意義多了。而且比起這些,他更不願意讓那麼期待的貴之失望。

「看他昨晚的樣子……就只差一步了哪!」

餐廳飄散出咖啡香。貴之的聲音傳到走廊來了。

正想朝氣十足地說聲「早安」踩進裡頭的 ,聽見三代的話,停住了就要轉開門把的手。

「可是,不管怎麼說,這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些?做到收買這種地步……」

「不那樣的話,對那孩子就沒有效果吧?」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把 少爺今後打工的地方全都買下來吧?」

「如果有必要,我會這麼做。那孩子總有一天會學到教訓的。」

「三代對於 少爺打工的事,雖然也不是舉雙手贊成,可是……」

「哦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坐在餐桌前的貴之,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在他身邊服侍的三代看到站在門邊的 ,也「啊」地掩住了嘴。

「我就覺得奇怪,錄影帶店竟然會在過年期間休業。原來如此,就是這麼回事啊!全部都是貴之搞的鬼。」

 狀如夜叉地狠狠瞪過來,瞬間貴之似乎退縮了一下,可是立刻尷尬地咳了一聲,恢復往常的冷酷。

「都是因為你一直逞強。」

「普通人會做出那種事嗎!?」

「不普通也沒關係。」

「這是大人做的事嗎!」

「的確,小孩子學不來哪。」

「……我真是看錯你了。」

 恨恨地咬牙說道,轉過身去跑掉了。

「少爺……」

三代手裡拿著咖啡壺,不知所措地仰望樓上。貴之打開報紙。

「別管他。馬上就會冷靜下來的。」

「要是這樣就好了……」

就在三代在貴之的杯裡倒滿咖啡的時候。

喀當、喀咚、喀當地……樓梯上傳來異樣的聲音。

兩人赫然對望,三代慌忙飛奔出去。

「欸呀 少爺!」

到底是什麼事……?貴之拿著報紙,從餐廳只探出頭來窺看,卻看見站在玄關的 和他身邊的巨大旅行箱,睜圓了眼。

「 ……!?」

穿著連帽大衣做好萬全禦寒準備的 ,拉上靴子的拉鍊,重新背起裝有全部財產的背包。

「三代,從今天開始,不用做我的飯了。」

「你要去哪裡!」

貴之從餐廳怒吼, 冷冷地望向他,開口說道:「這四年受你照顧了。再∼見!」

 毅然決然從啞然的兩人面前背過身去,踢開玄關的門,把沉重的旅行箱從玄關拖出去。

「 少爺!」

「不用管他。反正馬上就會回來了。」

貴之尖銳的聲音,傳出就要關上的門扉。

背後漲滿了訣別之意及憤怒, 拖著旅行箱走出門外。早晨的冷空氣寒冷刺骨。

冬日的早晨是天朗氣清。

「 所以,離家出走後的住處,就是我這裡幸運中獎了?……教人高興得都快哭了哪!」

1K的廚房。悠一像咖啡店的店員般穿著白色圍裙,一面試喝早餐的味噌湯,一面以目瞪口呆到了極點的視線,望向佔據了洗碗槽旁邊狹窄玄關的巨大旅行箱,以及盤坐在上面的朋友。

「因為我沒有其它可以去的地方嘛∼」

 咬著塞滿嘴巴、剛煎好的厚蛋卷 這是外側柔軟,裡面滑潤的絕品蛋卷。

「我沒有住飯店的錢,島田寒假又一直在白馬打工不是嗎?大木也和家人回鄉下去了……」

「要是我拒絕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沒想過。唔……沒辦法,只好睡車站或公園了。」

「白痴……」

悠一深深嘆息。

「你那種毫無計畫的莽撞性格,想個辦法改一改好不好?……好啦。只是至少飯錢和電費要付給我啊!」

「你肯讓我住下嗎!?太好了!謝謝!悠一我愛你!」

「啊,是、是。讓你住是可以,可是要和貴之先生聯絡,說你在這裡啊!……不過,我想這用膝蓋想也猜得出來吧?」

「我才不要。貴之那種人,隨便他去擔心到死好了。」

簡直像在咬殺父仇人的頭似地, 用力咬上煎蛋卷。

「那個過度保護的頑固獨裁者……!人家閉嘴乖乖地聽他說,就給我得意忘形起來……!」

「……閉嘴?乖乖地?……那是在說誰啊……?」

「用財力擺佈他人,真是差勁死了。他要是以為耍那種小手段就可以逼我乖乖聽話,那就大錯特錯了!這次我一定要他親身體會到這一點!」

「……貴之先生不就是因為深深體會到,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會聽話,所以才訴諸武力的不是嗎?」

「就是這樣,悠一,從今天起請多指教啦!啊,我的行李要放在哪裡?」

不理會悠一的反駁, 把旅行箱拖到房間裡面去。

不管什麼時候來,悠一的房間都整理得一樣整潔。這是相當於八疊大的狹長木板地房間。象樣的家俱只有單人綱架床和兼書桌的圓形小矮桌而已。

男人獨居的房間是蛆蟲的天下……雖然有人這麼說,可是這裡會不會連只蟑螂也沒有啊?

「你的行李也太驚人了吧……餵,你連制服都帶了啊?」

「當,然。教科書和書包都帶了。在貴之反省之前,我絕,對不回去。管它是半年、一年,還是二年!」

「……拜託你三天就回去吧!」

「啊,對了。悠一,這個還你。」

看見 和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一起,從旅行箱挖出來的錄影帶,悠一訝異地皺起眉頭。

「為什麼我藉給齊藤的東西會在你那兒?」

「我昨天離開醫院後,去齊藤家拿回來的。你不是希望他趕快還你嗎?」

「我是這麼說沒錯……」

「吶,我可以把牙刷放在浴室吧?」

「啊,等一下,浴室現……」

 用力打開門,狹窄的組合衛浴裡充滿了白霧。

乾冰般的白霧狀熱氣從門裡流了出來,當奪去視力的白霧散去的瞬間, 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一具一絲不掛的乳白色女體正佇立在浴室當中。

「……………………」

 日瞪口呆地張大嘴,美麗的乳房、凹凸有數的胴體、柔軟的腰及白皙的大腿燒灼著他的視網膜,然而裸體的維納斯卻不慌不忙地放下用毛巾圍在頭上的金茶色長髮,以女低音向他開口了。

「好冷呢!……你是要進來,還是把門關上?」

「 」

「浴室現在正在使用中。」

代替從頭到腳都凍結住的 ,悠一「碰」地關上了門。

「她昨天來過夜的。雖然平常很少來。聽說是大廈前面晚上在施工,吵得她睡不著。」

「那……那種事你幹嘛不早說!」

「我還以為你自己會注意到。玄關不是放著一雙高跟鞋嗎?」

那種東西誰看得到啊!被旅行箱壓在底下了啦!

「什麼啊,你不是故意開的嗎?」

「白痴!我又不是你!」

「白痴,我是收了錢才看的。」

「偶爾也該付錢吧!普通人是付錢才看的吧!」

 這麼怒吼的瞬間,彷彿算準時機似地,門被打開,穿著絲質白褲裝的美女朝他輕笑丁一下。 的臉頓時點上一把火。

「讓你嚇了一跳,真對不起。這個浴室的鎖壞掉了。」

「呃、不!我……我才是、那個……對不起!」

「沒關係的,是不把鎖修好的悠一不好。」

「幹嘛怪到我頭上來?」

悠一一面抱怨,一面走回廚房去。

她的身材很高,和 並排在一起,視線的高度也幾乎不變。

美麗而清晰的五官輪廓。悅色到近乎金茶色的及腰鬈發,是在頭部中分成兩邊的華麗髮型。弄得不好的話,會讓人以為是做特種行業的,可是表現在美貌上的理智風華,使得她的外表不落俗流。

剛洗完澡的濕潤肌膚白裡透紅,高挺的鼻頭上淡淡地浮著一顆雀斑。銳利的輪廓線條、在頰骨處形成墨色陰影的修長睫毛……只是待在她身邊,就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的誘人香味。……這是個成熟的女人。

她今年三十,是在青山經營進階美容院的女實業家 也是悠一的女資助者。 曾聽悠一提過,也目擊過他們兩人在街上約會,不過這是第一次見到。

「你是阿岡……對吧?」

她以沉著而圓潤的女低音問道。心臟還冷靜不下來的 ,只是聽到對方叫自己的名字,就驚得小鹿亂撞。

「啊……是!」

「果然。你就和悠一說的一樣,我馬上就認出來了。」

「悠一?他說了什麼?」

「會一大早跑到人家家裡來騷擾的損友!」

悠一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美女悄悄把嘴唇湊近 的耳朵。

「雖然他那樣說,可是被你依賴,他很高興的。」

「理子,不要隨便亂說啊!」

「是、是,礙事的大姐還是早點消失吧!阿岡,後會有期呀!下次我們三個人一起吃頓飯吧!」

美女調皮地微笑,把放在床邊的黑色行李袋背到肩上。

「咦……妳不喝了再走嗎?清淡的味噌湯。」

「晤,悠一的味噌湯最好喝了。可惜的是,我已經快遲到了……九點我有個會議呢!都是洗澡洗太久了。」

悠一立刻來到玄關,為她擺好剛才被 的行李箱壓扁的米黃色高跟鞋。

「今晚我會住在飯店。」

「對不起。我送妳到樓下。」

「沒關係,這裡就好了。」

美女說道,以塗著指甲油的纖纖玉指輕輕按住悠一就要解開圍裙的手,吸向他的頸子似地親吻他。這比普通的嘴對嘴親吻猥褻得多, 忍不住紅著臉別過視線。

於是,睡亂而未整理的床便映入眼簾。……昨天晚上她應該就是睡這裡吧……又不可能睡在客人用的寢具……這樣的話……。啊……糟糕,剛才的裸體黏在視網膜上……………………不行、不可以想…………哇……好厲害……

……嗚哇……那種事……嗚哇、嗚哇、嗚哇哇哇哇∼∼∼!

「你在那裡玩什麼百面相?顏面神經痛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那裡看的悠一,手裡捧著飯碗,一臉噁心地站在一旁。

「要吃早飯吧?幫忙端菜過去啦!」

「啊、嗯。」

為了揮開不好的妄想, 用力站了起來。可是,心裡的動搖似乎影響到他的腳, 被堆積在地上的書出給絆倒了。書崩倒下來,放在上面的影印文件和當做紙鎮的CD盒也在床上散落一地。

「啊∼啊……你在幹嘛啊?」

「對、對不起。」

「照號碼排好啊!那可是學生會的資料。」

「嗯。……啊,演講會的主講人決定了?」

每年第三學期一開始,為一、二年級生舉行的校友演講會,是學生會主辦的例行活動。在九月的改選中當上副會長的悠一,在第二學期末一直為演講會的準備奔波。 弄亂的,好象就是演講會的資料。

從選出主講人到交涉演出、演講題目等,全都交由學生一手包辦 也就是,這是考驗學生會力量的活動。主講人的條件必須為東鬥學園的校友,去年請的是著名的純文學作家,前年的主講人則是在電視活躍的女國際律師。

這場演講會的成功與否,左右著二月總選舉的命運 因為這樣,學生會在這個時期總是努力爭取主講人。可是也並非只要請來名人就行了。

「上次請的那個什麼作家,真是爛斃了。才開始五分鐘,我就睡著了。」

「我知道。你口水還滴在我制服上。」

「嗚……。誰叫你的肩膀正好在那裡?……你自己還不是一直在看別的書?」

「當然了。誰要聽老頭子的自吹自擂?勳章怎樣、園遊會怎樣的……聽了就教人脫力。連叫來那個作家的會長自己都睡著了耶。那個樣子,被罷免也是應該的。」

「這次呢?」

「軟體公司的董事長。在大學時代就開了公司,現在才二十八或二十七歲而已。」

悠一指向 收集回來的其中一張影印紙。立花保。蓋亞有限公司董事長。

(蓋亞……)蓋亞……咦?最近好象曾經在哪裡聽過……在哪裡去了?和貴之有關?還是在電視或報紙上看到的……? 偏著頭白思不得其解,悠一立刻給了他答案。

「是製作『天使大戰』的公司。」

「天大!?」

 忍不住大叫。

「天大……是那個大大!?RPG的『天使大戰』!?」

「對,就是那個天大。那個立花董事長,就是作者長出保。雖然討厭媒體,可是愛校心似乎滿臉的,很爽快地就答應我們的邀請了。我今天下午預定去他家拜訪,討論演講會的事 嗚哇!?」

 突然緊緊抱住悠一的右腳,悠一雙手拿著味噌湯的碗,差點沒被絆倒。

「你……幹什麼啦?真危險……把味噌湯潑到你頭上喔!」

「我也要一起去。」

「……什麼?」

「我要去長田保那裡。和你一起。」

悠一吊起單眉,俯視緊緊抱住自己穿著牛仔褲修長大腿的無尾熊 。

「混帳東西。這種時候,要說『請求大人務必帶小的去,PLEASE』。 重來一次!」

「要我帶你去可以,但是我們可不是去玩的啊。嚴禁像花痴般吵鬧,或是想問出什麼製作秘辛。知道了嗎?」

坐了三十分鐘電車,然後在公車上搖晃了十五分鐘。兩個人下車的地方,是在有著濃濃綠蔭的住宅區一角。

新蓋的摩登住宅櫛比鱗次。就像最近常可以在新興住宅區看見的,每棟屋子都不蓋圍牆,而是以矮木柵或灌木叢圍住,視野相當棒。小孩子騎著腳踏車經過紅磚色的人行道,老人牽著狗悠哉地散步。簡直就像電影中美國西部海岸的風景。

「你好 嗦!用不著提醒那麼多次,我不會那樣啦。……真是, 哩 嗦的。」

 一面在強勁的北風中縮著肩膀走著,嘴裡一面嘟噥著抱怨個沒完,悠一吊起單眉瞪了過去。

「 嗦?……啊,是嗎?那就不要和 嗦的我一起去,自己去向立花保訂約會。再見。」

「等、……不要丟下我啦!」

悠一壞心眼地快步向前走去, 慌忙追了過去,抓住他的大衣背後。在這陌生的地力,沒有悠一手中的地圖,他馬上就會迷路了。

悠一以冷淡的視線回頭一瞥。

「你會乖乖的嗎?不會打聽製作秘辛?」

「……嗯。」

「回答太小聲了。」

「是!」

「好,要遵守約定啊。」

「是∼!」

 一面像模範生地回答,一面朝悠一的背影做鬼臉。

(哼!只要到了那裡,我愛做什麼你都管不著啦!)見到長田保,不和他聊天人的事,那要聊什麼?要是討論的場所不是自宅而是公司的話,那就更令人高興了……若是提到期望,那真是沒完沒了。等下次再說吧!

結果,彷彿聽見 內心的獨白似地,悠一回過頭來一瞪。 慌忙改變話題。

「我真的不知道天大的作者是我們學校的校友耶。悠一,你從以前就知道了嗎?」

「不,我也是這次訂了約會以後才知道的。他從國中就在東鬥就讀,大學念的是!大的理工學部。大學四年級的時候,他和朋友兩個人開了公司,第三年推出天大……吧?作品-推出,馬上就大受歡迎。簡直就是投機事業的模板。」

「天大累計總共賣了一千萬套吧?……一套九千八百圓,所以……」

「別算了。會讓時新八百圓的打工變得好空虛。」

「……同感。」

北風吹過兩人之間。

「話說回來,為什麼其它人不來?這種協商,不是會長的工作嗎?」

「那些傢伙派不上用場。」

悠一用手按住被風吹起的地圖確定道路,不悅地說:「上周讓會長和三個幹部去拜訪立花保 不是自宅,而是公司。那些呆子興奮得跟什麼似的,參觀公司以後,只拿了禮物的試玩帶就歡天喜地地回來了……」

「試玩帶……難道是天大IV的測試版?」

「嗯。你知道得還真清楚哪!」

「電研的田島得意地現給我看了。」

「是他們三個裡面的誰流出去的吧?要是電研那些傢伙的話,就算要他們出三萬也會買。」

忽地悠一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哦∼,那麼阿岡,你是因為看到別人炫耀覺得不甘心,所以了死纏爛打地要我帶你來吧?對方拿到的是試玩版的話,你就想見到作者本人向他要個簽名好炫耀吧? 幼稚。」

「才、……才不是那樣!我只是純粹對製作那套天大的人有興趣……」

「是、是。可是,雖然是稀有品,試玩帶裡面也沒什麼內容啊!只有角色和關卡出來一點點而已。」

悠一酷酷地這麼說,不過這只有玩過的人才說得出口。看過了那些「出來一點點」的東西,會想向別人炫耀「根本沒什麼」,這是人之常情。

「那就直截了當地利用關係不就得了?天大的發售公司NOAENTERPRISE,不是四方堂集團的關係企業嗎?只要向貴之說一聲,就可以免費拿到一人堆了吧!」

瞬間 變得滿臉不悅。

「……我不想跟貴之談遊戲的事。」

尤其是天人,有著苦澀的不愉快回憶。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 已經玩完剛發售的天大III的打工處朋友,向 保證「這個超有趣!」把遊戲藉給了他。

 在週末花了將近一整天破了第一關,在第二關對城塞都市久攻不下,正當他煩惱若要依賴攻略本還是再纏鬥一陣子的時候,在一旁看雜誌的貴之無聊地向他攀談了。

「你從昨天開始就沉迷其中呢!那麼好玩嗎?」

「超好玩的!貴之要不要玩玩看?」

「……我嗎?」

「簡單、簡單,我會教你的。來,首先拿起操縱桿。」

「這樣……嗎?……原來如此,按這個鈕選擇出現在畫面上的選項啊!」

「啊 !不行不行!在那裡突然進入戰鬥的話,會被殲滅的!」

即使被貴之教過, 也極少能夠站在教導的立場。以老師的口吻指點這指點那的,讓他覺得既新鮮又有趣。

「聽起來很溫馨呀!什麼地方讓你不滿了?」

「……貴之他花不到二十分鐘就全部破關了。」

 氣呼呼地答道。

「我光是攻略第一關,就花了一整晚,可是第一次握操縱桿的貴之,竟然只花了二十分鐘就全部破關,這太沒道理了!」

「……那個遊戲是二十分鐘就玩得完的嗎?」

「攻略本上也沒記載,可是事實上每個關卡都隱藏著逃脫點。普通的攻略法,是像爬樓梯一樣,一樓一樓上去,可是利用逃脫點的話,就像乘坐高速電梯,咻地一下子就到達最頂樓了。根不沒有故事進行,只是不斷收集關鍵情報到達最終舞台。鏘鏘鏘∼∼∼破關畫面出現,THEEND。」

……一點意思也沒有嘛!」

「貴之的說法是,『我只是使用最少的戰力,選擇了最快的方法而已』……」

 把下半邊的臉埋進大衣衣襟裡。

「後來,我自己一個人再玩一遍,可是用過一次的逃脫點好象被鎖住了……」

「那是說像你這種程度的頭腦,不能再用第二次。」

『你這種程度』這句話可以不用啦!

「就當成一個難得的經驗吧?說起來,和那個人比智力根本就是個錯誤。而且,最根本的問題是,阿岡你根本不適合玩戰略遊戲吧?不會應用戰術,又瞻前不顧後。」

「你這算是在安慰我嗎?」

「好啦、好啦。有什麼關係?你還有格鬥遊戲不是嗎?」

「…………嗚嗚嗚嗚嗚∼∼∼∼。可惡啊啊啊啊!貴之這種人,我最最最討厭了!」

「已經輸過了啊!」

丟下握緊拳頭仰大長嘯的 ,悠一快步往前走去。

「這麼說來,你總是瞻前不顧後地猛攻然後自取滅亡,不是嗎?就跟你的個性一模一樣嘛!」

「 嗦啦!你才是,只會用切斷敵軍糧道的方法,陰險的虐待狂!」

「只會橫衝直撞的單細胞生物。啊,就是耶悚房子。」

悠一伸手指出的方向,是棟格外引人注目、像個裝飾過的蛋糕般的三樓建築物。

純白的牆壁加上紅色的屋頂。數個朝外突出的窗戶上,都垂著鮮紅色的窗簾。寬廣的庭院裡是綠色的草皮。車庫裡停著三台外國轎車。

「哇啊……好大的房子。看起來就像是董事長住的家哪!」

「不要突然變成平民好不好?和你們家的豪宅相比,這算是標準等級的。」

朝對講機說明來意的悠一,受不了地呢喃道:「你現在住的房子,建坪就有……一百五十坪吧?橫 的本宅光是圍牆就有一公里了不是嗎?真是國民的公敵。」

「誰知道啊!反正那又不是真的我家。啊、那輛車不是克萊斯勒嗎?啊、啊!好棒!有游泳池耶!」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像個鄉巴佬地到處亂看好不好?難看死了。」

就算悠一這麼說,看別人的房子還是很有趣的。

正當 盡情四處張望時,裡面出現一個穿著圍裙、看似女傭的年輕女性。

他們被帶往的客廳也有著與這棟房子相稱的寬闊,品味好壞姑且不論,地板上的波斯地毯及水晶吊燈,看起來都十分昂貴。皮革製的六人座沙發太過柔軟,坐起來讓人覺得很不習慣。大得幾乎可以讓大人玩捉迷藏的壁爐……牆壁上則掛著莫內的畫。

「那是真品嗎?不知道值多少錢哪!」

「如果真品的話,大概要好幾千萬吧!」

「哦……。好厲害……做遊戲真的很賺哪。」

此時,從胡桃木的沉重門扉當中,走出一個穿著苔綠色pOLO衫的大個子四角臉男人。

「嗨,歡迎光臨。讓你們久等了。」

「打擾您了。」

悠一立刻站起身來打招呼, 也慌忙跟著做。

「初次見面。我是前幾天打電話與您聯絡過的,東鬥學園學生會副會長,敝姓佐倉。今天,我是以學生會代表的身分前來拜訪的。感謝您百忙之中撥冗接見。」

「我是岡本。請多指教。」

「我是蓋亞的董事長立花保。或者說……用長田保這個名字比較好?請多指教。啊,兩人都請別拘束。」

 偷偷比較著拿到的名片和眼前這爽朗的笑容。

(哦……。這個人就是長田保啊……)和自己想像的有點不一樣呢……。曬黑的笑容,與其說是投機事業的成功者,更像個年輕的高爾夫球選手。

「外頭很冷吧?有沒有迷路?」

「不,我們馬上就找到了。就如您電話裡所說的,貴宅相當引人注目。」

「對吧?這是我媽的興趣。像個草莓蛋糕一樣,我總覺得不習慣。附帶一提,那幅莫內是贗品,真貨在銀行的金庫裡。」

「啊……」

被聽見了啊! 尷尬地紅了臉,保對他露出和藹的微笑。

「從我就讀的時候,東鬥的學生會就以美人眾多而聞名,現在也一樣不變呢!」

「咦?不,我……」

「不,這傢伙只是單純來列席參觀的。」

悠一靳釘截鐵地插口道。

「依據東鬥一百五十年來的傳統,是不可能選這種無尾熊系的臉為學生會幹部的。他是『天使大戰』的迷。要來見五花先生的事,我不小心說溜了嘴,結果他就死纏爛打地硬是要跟來。」

「不要亂說啦!」

 紅著臉用手肘撞向悠一的側腹。誰是無尾熊系的臉啊!

「我說的是真的啊!像只無尾熊似地緊抱著人家的腳不放,又哭又鬧地吵著『一定要帶人家去啦』,不是嗎?」

「你……誰又哭又鬧了!」

「就是你。 立花先生,真抱歉,帶了這樣一個奇怪的跟班。我已經事先叮嚀過,要他不許吵鬧,可是如果還是礙事的話,我會立刻把他趕回去的。」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礙事,反倒是非常歡迎呢!」

保笑開了臉。

「整年都關在辦公室裡,實際上接觸我們作品的迷……尤其是你這種年紀的孩子的機會,真的相當少。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和你多談談呢。啊,請用咖啡。」

「謝謝。」

「我不客氣了。」

味道相當不錯。是現磨的咖啡豆味道。可是,貴之泡的咖啡比這個更美味好幾倍。

(……嘖。) 不禁咋舌。自己幹嘛動不動就想起他啊?貴之的事,隨便怎樣都好。

「那……這些是歷年演講會的資料,請您參考。」

悠一將準備好的文件放到桌上。

「謝謝,那麼就讓我拜讀一下……嗚哇,上次請的是作家吉行準之助?還有國際證券分析師舛添信太郎……這個律師,是常常出現在電視或廣播節目裡的人吧?想到要在這些大人物之後演說,突然讓我覺得很難接受哪。」

「請不用想得那麼嚴肅。『二十一世紀投機事業的展望及可能性』 我們想請立花先生以這個題目演說。」

「咦?那麼嚴肅的題目?真傷腦筋……我真的能演講這種內容嗎?」

保不經意地翻著資料,撫著中央有些凹陷的四方形下巴。悠一立刻露出笑容。

「不,這只是提出給學校方面看的題目。實際上,立花先生想要演說什麼,完全由您來決定。我們的想法和希望是,大家想聽的應該還是有關大大的事,若是您能列入考慮,我們會非常感激。

聽說立花先生在大學時代就自己成立公司了?」

「嗯。我和大學裡一個叫長田的同學共同出資開的 事實上,長田保這個名字,就是用我和他的名字取的共同筆名。因為某些原因,至今都一直對媒體保密。」

「是這樣啊!那麼,長出保這個程式設計師,事實上是不存在的了……?」

「可以說是這樣吧!」

保喝了一口咖啡,點點頭。

「事實上,長田上個月從蓋亞獨立了,以這件事為契機,『長田保』也自動消失了。從明年春季發售的天大IV開始,都將用我一個人的名字發表。」

「明年春天要發售嗎!?」

 興奮地眼神閃爍。長田保是兩個人或幾百人,對 而言都無關緊要,最重要的還是天大什麼時候發售。

「嗯,已經進入完成階段了。預定明年三月開始正式發售,請期待吧。啊……對了,要不要帶些測試版的試玩片回去?」

「要!謝謝!」

「阿岡!」

厚臉皮。悠一臭著臉用手肘撞向他的測腹。 洩氣地縮起肩膀,保笑著安慰他。

「沒關係的。聆聽玩家的感想,也是我們的工作之一。請別客氣……」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了。

「吶,哥哥、……啊……!」

飛奔過來的,是水藍色的襯衫上穿著白色對襟羊毛衫的小個子少年。他發現坐在沙發上的 和悠一,嚇得站住了。

「小和,你起來了啊!燒退了嗎?」

「嗯……。……客人?」

「是你學校的學長喲。他們是來商量下個月演講會的事的。過來這裡。」

保向他招手,少年雖然露出猶豫的表情,還是滑行似地進了房間,以感覺不到重力的動作,緊靠著哥哥坐下。

那張纖細的臉龐,一看就知道是家世良好的少爺。彷彿小動物的圓形大眼睛之所以微帶濕潤,是因為發燒的關係嗎?柔軟的頭髮是深褐色,纖瘦白皙的頸子從襯衫的衣襟裡露出。

「穿得夠暖嗎?要是不小心的話,又會發燒 !」

「嗯……沒關係。」

「看,羊毛衫的鈕扣要扣好啊!」

「嗯。」

和實以纖細得令人吃驚的手指扣著鈕扣,窺探似地朝上偷偷看著悠一和 。對兩個人抱有驚戒一事可說一目了然。那就像是小動物在害怕似地。

「他是我弟弟和實。國中部三年級,算是你們的學弟。小和,他們是高中部的學長,岡本和性倉。明年開始,你就會受到他們照顧了,好好向人家打招呼。」

「嗯……。我是東鬥國中部3 C的立花和實。請多指教。」

「……立花……和實?」

 嚇了一跳,目不轉睛地看著消瘦的少年臉龐。他是國中部三年級的立花和實?

「……那,難道你是電玩研究會的人?你有沒有藉錄影帶給高中部2 D的齊藤?」

「你是學的朋友嗎?」

反問 的,是哥哥立花保。

「你們是同學嗎?真是巧呢!學常常到我家來玩,和小和感情很好。」

保說道,用他的大手撫亂了坐在旁邊的弟弟柔軟的頭髮。

這件事 第一次聽說。齊藤和天大的長田保認識,他從來沒聽說過。田島好象也不知道立花和實就是那個長田保的弟弟。

「是我要學向朋友保密的。我也要弟弟在外頭不要向外人多提。因為總是會有很多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想要靠關係進公司或是要免費的軟體。」

「深有同感。」

感覺到悠一異樣果斷的同意聲裡,傳出(我想早點結束商談回家去啦。不要在那裡盡給我說些無關的事!)的無言壓力,於是 以緊繃的臉向和實開口了。再繼續拖下去的話,可能會被悠一給殺了。

「呃,所以,齊藤把錄影帶托給我了。你前陣子有去他家拿錄影帶吧?」

和實點了點頭。

「錄影帶只是有些折到,卡在磁頭裡,沒有斷掉。不過,可能留下一點小傷痕了吧?」

「錄放機……修好了嗎?」

「嗯。可是,我今天沒帶……」

「第三學期開始的時候也沒關係。我不急……用貨到付款的宅急便送過來也可以。」

「錄影帶?」

保在一旁發問。

「我不是說過嗎?哥哥不在的時候,齊藤學長藉了錄影帶。九月和蓋亞的人一起去奧多摩那時的錄影帶……」

「啊……那個啊!」

「前陣子我去齊藤學長家想拿回來,可是錄影帶卡在錄像機裡面了。我跟他說,什麼時候還都沒關係……啊!那個!」

「咦?」

和實突然大聲叫道,三個人都嚇了一跳。悠一差點沒把喝進去的咖啡給噴了出來。

「小和,怎麼了?」

「……杯子……」

和實一臉蒼白,朝上直瞪著悠一,小聲低喃:「那是……我的……」

「咦?」

悠一困惑地放下杯子。和實說的「我的」,指的好象是這個杯子。

「啊……明子又搞錯,把它給拿出來用了。真是拿她沒辦法呢!」

保對瞠目結舌的 和悠一苦笑著說明。

「對不起,請別介意。小和有點神經質,不太喜歡自己專用的餐具被別人拿去用。」

「哦……。我能了解。我也是那種沒辦法和大家同喝一罐飲料的人。」

有輕度潔癖的悠一說道,把杯子放回茶艦上。

保說了聲「抱歉」,把杯子拉了過來。

「去跟明子說一聲,請她重泡一杯咖啡。」

「嗯。」

和實點了點頭,拿著杯子站起身來。那依舊是感覺不到實體重量的動作。

整個人線條纖細也是原因之一,或許整體給人的印象十分薄弱才會造成這種錯覺。存在感稀薄……該這麼形容嗎?

正好想上廁所, 與和實一起來到走廊。

並排站在一起的話,和實比 矮了一個頭。 算不上是大個子,但和實更讓人覺得他比一般人小了兩圈。

連 都能單手抓住的纖細脖子、少女般的垂肩……班上的女孩子體格都還比他好。

(這對兄弟一點都不像哪。)哥哥長得又高又壯,簡直就像個運動選手。或者,保在國中的時候,也是這種纖弱的感覺?

「……呃……」

一面走在寬闊的走廊上,和實以彷彿尚未變聲的細微聲音說:「你和齊藤學長很要好嗎?」

「嗯,還好啦。雖然不是常常混在一起,不過是同班同學嘛。」

「這……樣啊!……呃……我聽說……齊藤學長住院了……」

「嗯。我昨天去探病,他的意識還沒有恢復。要是就這樣沉睡不醒的話,好象會很糟糕。 這是我聽說的,其它好象也有許多和齊藤相同症狀而住院或死掉的患者呢!」

「這樣啊……」

和實不安地露出陰鬱的表情。

「原因……是什麼?」

「原因不明。我也不太清楚,聽說不管怎麼檢查都找不出任何異常,醫生說原因有可能是強烈的壓力所致 」

此時旁邊的樓梯傳來腳步聲。

穿著黑色套裝的中年女性,一面戴著黑手套一面緩緩下樓來。肩部一帶的黑發燙鬈,雖然上了年紀,卻是個相當出色的白皙美人……是保跟和實的母親嗎?

「您好,叨擾了。」

「……欸呀。」

 出聲打招呼,她便在樓梯中間站住了。

可是,她的視線冷冷地越過 。拱形的眉毛尖銳地吊起,憤憤地開口。

「你又沒去學校了?」

(咦?) 嚇了一跳。學校……現在可是寒假耶?

「整年都在發燒頭痛,老是請假。你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升級嗎…我絕對不許你留級啊,丟臉死了。」

「……」

母親瞪著和實,就這樣下樓。

和實欲言又止地張開嘴巴,可是一和母親視線相對,就彷彿萎縮似地垂下頭來。她愈感煩躁似地扭曲了臉,朝裡面怒吼:「明子!幫我拿鞋子!」

「是 ︵!馬上來!」

剛才的女傭馬上就跑了過來。

「太太,您要出門嗎?」

「都要你拿鞋子了,不出門要幹什麼?別盡問些蠢事。」

「啊、是,對不起。」

「晚餐不用煮我的份了。我很晚才會回來。」

女人高傲地說道,從走廊離去。這段期間,和實一直蒼白著臉默默低頭。

「……她這樣說耶。可能是忘了現在是寒假啦,可是也用不著說成那樣吧?」

結束商談,兩人辭別立花家時,已經是黃昏時刻了。

保邀請他們一起吃晚餐,可是對於初次見面的人,他們無法這麼厚臉皮 事實上,單純只是因為悠一七點要打工 回程的路上,他們在車站前的快餐店吃了有些早的晚餐。 一面咬著雙層漢堡,一面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

「雖然是個美人,可是態度有夠刻薄的。立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有那種母親的話,一定很辛苦吧!而且,他看起來又那麼內向。」

在夕陽照射的桌子上文著臉,悠一攪拌著咖啡聽 說完,忽地開口了。

「……那不是忘記,而是根本不知道學校已經放寒假了吧!」

「怎麼可能?他們住在一起耶?」

「就算住在一起,如果不關心對方,和一無所知是一樣的。對小孩子不抱任何關心的母親,比你想像中還多哪。」

「……」

「立花和實也是,或許他不是無法反駁,而是故意不反駁。他可能覺得就算說了也沒用吧!」

悠一以有些冷酷的視線望向染成嫣紅色的對面大樓。

「不管怎樣拚命傾訴,對方要是對自己沒興趣,和對著牆壁說話是沒兩樣的。」

「……」

嘴裡的漢堡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生硬地望向窗外。

悠一從來不提家人的事。

不管是雙親或有沒有兄弟姐妹、還有從國中起就離開家人獨自生活的理由,他都絕口不提。朋友之間提到這件事,悠一不是像貝殼般保持沉默,就是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

悠一雖然告訴 女資助者的存在,以及他在打工當酒保的事,卻從來沒有告訴他關於自己家裡的事。就連他老家在哪裡也一樣。

即使如此,交往了五年,還是有些事會逐漸聽說。像悠一似乎是在京都出生、與雙親感情惡劣等等,學校的笨女生們說,悠一的態度讓他很有神秘感,可是絕不是這樣的…… 覺得,悠一頑強的背後,有一個黑暗的深淵敞開……

 也同樣不喜歡被人問到家裡的事,不過那只是他覺得要說明很麻煩,而且小時候也因為自己是私生子,有過被欺負的難過經驗,但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十分良好。

母親現在正為了長年無法實現的設計師夢想,在義大利的米蘭留學,不過每週一次的電話從沒斷過, 也常常收到母親偶爾寫來的美麗明信片。

比起在一起生活的時候,分別住在米蘭和東京兩地的現在反倒感情更好。母子之間就連吵架也從不客氣, 從小到大也從沒忍耐過想說的話不說出口。出生以後就一直是這樣,所以 還以為全天下所有的母子都是如此的。

和對著牆壁說話沒兩樣。 悠一曾經有過這麼辛酸的經驗嗎?

什麼事都往肚子裡吞的悠一。立花和實還有那個戀弟情結的哥哥在,所以或許還好。

悠一也曾經對誰撒嬌過嗎?例如那個美麗的女資助者……她的話,悠一就能說出對 也無法說出口的話嗎?

總有一天,悠一也會告訴我那些事嗎?要是他肯對我說就好了……。雖然 並不認為,知道對方的一切是摯友的絕對條件。

 緩緩將視線轉回友人身上。

「啊啊啊啊 !」

他瞬間踢翻了椅子大叫。悠一正把沾滿了芥末醬的雞塊一個接一個丟進嘴裡。

「我的雞塊 !」

「啊?不是吃剩的啊?」

「我連一個都還沒吃到!你這傢伙眼睛到底在看哪裡?」

 急忙把自己的托盤從悠一面前拖走。可惡……竟然吃了三個!

「真是!明明有潔癖還對人家的食物出手!稍微向立花和實看齊一點!」

「那傢伙才不是潔癖。」

悠一一面舔著指尖一面說道:「那只是小氣而已。你沒看到他說『那是我的』的表情?根本就是小孩子被搶走玩具在鬧彆扭。要是真的潔癖,在我的嘴巴碰到杯子的時候,他早就惡出來了。」

 狠狠瞪向友人。

「人家在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什麼惡不惡啦!」

「抱歉。 在我的嘴巴碰到杯子的時候,他早就嘔吐了。」

「……」

悠一閃過 丟過來的垃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雞塊。這傢伙的手指是烏鴉的喙嗎!?

「受不了,你的潔癖是假的嗎?明明不能和大家喝同一罐果汁,卻可以毫不在乎地親嘴親到舌頭,一定哪裡不對勁。」

「別把同喝一罐飲料和接吻相提並論。接吻是只和女人做的吧?……算了,反正像你這種在舞台上,聚光燈照耀下,在全校九百個學生面前和男人深物的傢伙,是不會了解的吧?」

「咳!」

噎住了。可樂跑進鼻子裡, 難過得掙扎。

「咳咳!咳咳咳咳!」

「髒死了,不要噴口水啦!」

「咳、誰、咳咳、誰咳咳、誰跟誰深吻!我才沒讓他伸進舌頭!」

「……」

在一旁收拾垃圾筒的店員睜圓了眼睛朝 注視。在悠一後方黏在一起聊天的OL三人組,也好奇心全開地回過頭來。

TOP

「不是叫你不要再提校慶的事了嗎?光是想起來就渾身雞皮疙瘩∼∼∼!」

 把漲紅了的臉埋在桌上大吼,悠一露出奇妙的眼神。

「那會不會是不同意思的雞皮疙瘩?」

「……什麼叫不同意思的雞皮疙瘩?」

「像是因此對視姦的快感覺醒了……之類的。」

「視姦……?」

「被別人注視,你不會覺得興奮嗎?」

悠一冰冷的手指輕輕放上 的下巴…… 皺起眉頭把它甩開。

「住手啦!噁心死了。」

「被王子親吻的時候,你陶醉地垂下目光了吧?真是太好了哪,貴之突然出差去。要是被他看見你那種表情,事後真不知道會被說成什麼樣子呢……」

「誰陶醉了!」

「沒有嗎?從審查席看過去,就是那個樣子啊!穿起禮服又那麼漂亮……演王子的人真是賺到了哪。」

「哈!學生會幹部原則上不能參加演出……對校慶準備會施壓,臨時通過這種規則的人還敢說這種話!本來你也應該跟我一起上白丟臉的,竟然落跑了!」

「你以為我喜歡嗎?」

悠一把手撐在桌上,緩緩朝 的方向探出身子。在他背後,三個OL正興致勃勃地望著兩人。

「我有非逃不可的理由。」

「什麼理由?……不要把臉湊過來啦,噁心死了。」

「我喜歡你。」

「啊?」

「和喜歡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初吻,我的神經還沒粗到這種地步。」

悠一冰冷的手慢慢覆上 放在桌上的手。

「我沒有那種膽量在人前與你接吻。可是……那個時候,我真的好想把演王子的那個男的,從舞台上拖下來狠狠揍一頓。」

「……不要開這麼惡劣的玩笑……」

「你覺得這是玩笑?」

望進 黑色瞳孔的深處,悠一起漂亮的雙眼皮眼睛。

「這五年間,一直只注視著你,我這種心情……你想把它當成玩笑就算了嗎?」

「咦……?」

全身的血液頓時流光了。

騙……騙人。

因為,悠一他有女資助者……還說他不適合戀愛……而且,悠一也不是同性戀……可是這麼說來,他曾經在學校餐底舔過我的嘴巴旁邊……不……可是……怎麼可能……這種事……。

「我一直喜歡著你。……你不知道嗎?」

「……」

腦部回路「啪」地一聲短路了。

「我喜歡你……阿岡……」

 因為混亂而失去抵抗力,悠一那張女人都為之銷魂的端整臉龐,逼近到距離 的嘴唇只有三公分的地方……灼熱的唇……。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啵。

「好燙!?」

灼熱的觸感。 按住嘴巴跳了起來。

同時周圍竊笑聲四起。悠一趴在桌上,笑得全身都痙攣了。他的手上握的是 咖啡杯……!

「白∼痴!誰會迷上你這種傢伙啊?你是不是對自己太有自信啦?」

「嗚嗚嗚∼∼∼」

 連耳根都紅了。他用力擦著刺痛的嘴唇。可惡……把悠一的話當真的自己實在是個大白痴……!

「啊∼啊,笑夠了笑夠了。好久沒用到腹肌了。捉弄笨蛋,永遠不嫌無聊哪∼」

悠一笑著,一面擦去眼淚站了起來。

「嗚∼∼∼!」

「那,我去打工啦,半夜才會回來,你自己先睡吧!客用寢具在衣櫥裡面。房間裡的東西隨便你用,但是不可以帶女人進來啊!」

說完,悠一又想到什麼似地回過頭。

「啊,你的話,是帶男人嗎?」

……所謂對朋友感到殺意的瞬間,指的一定就是這種時候……。

被聖誕裝飾點綴得五彩繽紛的街道,入夜之後,依舊處在喧囂當中。從車燈交錯的大馬路進入巷子裡,也一樣人滿為患。

對著招牌人偶滔滔不絕地說話的醉漢;幾乎佔據整條道路,搭著肩一面走著一面大唱山下達郎的歌的三個上班族;無所事事、窮極無聊地坐在路邊的少年們 彷彿忘了回去地方的回游魚群一般。漫無目的地漂流在街上 這種表現與眼前的景象相稱極了。

 站在鐵門拉上的店門口,對照從齊藤的房間找到的俱樂部入場券和現在的位置。

『DOORS』 根據畫在入場券一角的簡略地圖,它應該是在叫做『紅壁』的洋風居酒屋地下二樓……。

(亂七八糟的,根本搞不清楚哪。呃……第四個轉角右轉……從斜坡筆直走下去……) 吐出白色的氣息,就要踏出步子的時候。

眼前被一對穿著樸素西裝的男女擋住了。圓臉的中年胖女性,和一個二十歲左右、像大學生的修長男性……長得還滿帥的。 以為他們是來問路的。

「等一下,你自己一個人嗎?」

女人以親暱的笑容開口問道。 反射性地點頭。

「幾歲?」

「高二……」

「是嗎?高中生啊!你都來這附近玩嗎?」

「……」

這個大嬸幹嘛啊?奇怪的宗教團體在拉人嗎……? 想要落跑,年輕男人卻從後面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你家在哪裡?」

「咦……?」

「這個季節有很多像你這樣的孩子呢!今晚打算睡哪裡?身上有帶錢嗎?」

 赫然驚覺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離家出走!」

「嗯,是啊!只是好奇來玩玩而已。」

「每個人都這樣說呢!你是第一次到這裡吧?我們整年都在這一帶巡邏,第一次來的人馬上就會被發現了。」

「我說我不是……!」

 僵住了臉想要往後退,卻被男人用力抓住肩膀。女人從懷裡取出警察手冊,露出沒有半點鬆懈的微笑,說道:「可以請你跟我們來一趟嗎?」

警署的椅子,是個只是坐著就會讓人愈來愈覺得自己悲慘的地方。

西新宿署二樓。這裡到處是接受輔導的少年少女。聖誕夜和年末,是加強取締未成年青少年期間。輔導 的年經巡查 名叫小杉 這麼告訴他。

 的旁邊,有個三十分鐘而被帶進來的少女,臉色很差的她一直低著頭在聽CD;輔導官那裡不斷傳出賣春、藥物……等名詞;還有,前來接人的父母啜泣聲,即使傳來父母和孩子之間的吼罵聲也不稀奇。

「你的名字?」

「……」

「那,電話號碼?」

「……」

「……學校名?」

「……」

「我說啊……你要是以為像這樣一直保持沉默,我們就會死心地放你回去,那就大錯特錯 !」

「……」

對著已經沉默了一個小時的 ,小杉巡查感到相當煩躁。想要早點解放,這點他和 是相同的。 可是, 不可能說實話。

「父母親在國外。監護人的名字、自己的名字,還有學校名都不肯說……。真沒辦法。 那,你想在這裡住一晚嗎?」

「……」

 吃驚地抬頭,巡查順勢追擊。

「不想吧?一定不願意吧?那,在這裡寫下你的名字。」

「……」

「……要是沒有保證人,我們是不能讓你回去的。你還未成年,需要雙親的保護。了解嗎?」

「……」

「要是不行,叔父或嬸嬸之類的,可以來接你的大人都行,有沒有這樣的人?」

「……叔叔。」

「嗯嗯,叔叔可以。OK。那,在這裡寫下他的名字。」

看到 終於開口,巡查松了一口氣似地把原子筆交給他。

可是,他看到 躊躇地寫下的名字與電話號碼時,露出了狐疑到極點的視線。

「……這個人真的是你叔叔?」

「外甥啊……。令妹要是還活著,也才二十歲而已吧?他是令妹幾歲生的孩子啊?」

「那就當我兒子好了。關係,長男……。是我十二歲生的孩子哪。」

「……知道了啦,寫外甥就好了。」

巡查和他好象是熟人。巡查一面嘀咕著「你怎麼可能生孩子」之類的話,拿出數張文件讓他簽名蓋章。

「沒有攜帶藥物,也沒有被輔導過的樣子,我就相信兄,放他回去。……不可以對嬌弱可憐的未成年少年出手啊!」

「知道啦!兒童福利法最近 嗦死了。」

「不是的。 我會嫉妒。」

小杉巡查低聲呢喃,在桌子下悄悄握住男人的手。

「那,差不多該走啦!」

穿著老舊的皮革外套和褪色牛仔褲的頎長男人,催促縮在走廊長椅上的 。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低垂著頭,溫暖的大手撫摸上去。

「肚子餓了?陪我去吃飯吧!」

「……」

男人背起 的背包,先走了出去。一面咬牙痛感自己的無力, 跟在寬闊的背後慢吞吞地走著。

結果 還是無法說出貴之的名字 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依靠,就只有這個男人了。

接到警署打來的電話,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草傭,既沒有問他理由,也沒有生氣,更沒有露出半分嫌麻煩的表情。

……所以才讓 更覺得自己悲慘。

草帶 到距離警署不遠處的洋風居酒屋。

(啊……這裡……)『紅壁』。B2是『DOORS』 真是近乎諷刺的偶然。

就和店名一樣,這是家有著朱紅色牆壁的小店,桌子只有五張左右,卻相當熱鬧。裝潢是中國風的,入口虛有面紅色的牡丹屏風,金屬製的角燈從天花板上垂吊下來。

草好象是這裡的常客,才一坐下,還沒有點菜,就送上兩罐台灣啤酒。

「紅燒胡蘿葡排骨,蒸金目鯛、醃竹莢魚。剩下的就幫我們看看有什麼好菜吧!」

「今天有很棒的章魚喲!炸過之後,和茄子一起沾柳橙醋吃怎麼樣?」

「就那個。最後再來一個什錦雜燴粥。小鬼,啤酒會喝吧?」

「……嗯。」

「用不著那麼消沉啦!就把它當做是個好經驗吧?那個叫小杉的啊,現在雖然是輔導官,可是國中時曾經從鄉下離家出走,被拘留了兩個小時,讓爸媽給帶回去呢!」

「……」

第一次喝的台灣啤酒,沒什麼苦味,很順口。

熱食的味道,還有旁人交談的聲音,在在讓人覺得安心。眼淚所以在瞬間湧上來,一定是因為寒冷突然解除的關係……。

「啊……這個還你。」

草遞給他的,是被輔導員沒收的俱樂部入場券。

「『DOORS』 樓下的但樂部吧?八號就關店了。」

「關店……!?」

「嗯。我那天來這裡吃飯,連外面都擠滿了人。這是關店前兩、三天在店前發的免費入場券吧!」

(八號關店……) 拿起入場券凝視。

齊藤是在這個月六號入院的 分發免費入場券的也是那幾天。那他是在街頭拿到這張入場券的嗎?所以才把它塞進制服口袋……。

(制服……) 「啊」地想到了。

對啊……我怎麼沒注意到這麼單純的事呢?就算擁有入場券,也不表示齊藤一定有出入俱樂部啊!入場券是放在制服口袋裡的。不過,要是穿著制服在這種鬧區閒晃,一定會像剛才的 一樣被抓去輔導……這麼說的話,齊藤可能是在學校從別人那裡拿到的,或是撿到的,可能性太多了。不管怎麼說,店都已經關門,再也找不到線索了……。……洩氣。

「怎麼了?氣都漏光 ?」

「……只是對自己的白痴覺得無力而已……」

「那麼想去啊!真不走運哪!」

「……嗯。」

去俱樂部本身雖然不是目的,可是就讓草這麼以為吧。 也沒有招出事實的元氣了。要是現在被草嘲笑,他或許會因為打擊過大而再也振作不起來。

(啊∼啊……)真衰啊……窩囊斃了。難看死啦!到處給人添麻煩,又一廂情願地誤會。……而且,還因此和戀人吵架。

(可那不是吵架。)貴之對我做的事。

至今為止,兩人為了打工的事發生過無數衝突。不知道吵過幾次架,貴之甚至說什麼要「使用武力」,一整晚把 玩弄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害他隔天早上大遲到,差點慘遭開除。

而且, 還被設下門禁,只要他想出門,責之就會 嗦個不停。

可是, 並不討厭吵架。雖然,對貴之的頑固感到焦躁,可是也從來不會有這種心情。 好象有什麼東西沉澱在心底。

「你和貴之吵架啦?」

草銳利的指摘,讓 吃驚地抬頭。草正津津有味地咬著送來的排骨,獰笑著問道:「反正又是為了打工的事吧?」

……這傢伙為什麼知道? 微微嘟起嘴巴。

「貴之干涉得太多了啦!我從來不管貴之做的事,可是他卻對我做的每件事抱怨個沒完。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別管我不就好了?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做事而已。」

「那種話等你到了納稅年齡再說吧!」

草雜用他強硬的下顎咬碎軟骨,嘲弄般地說道。

「現在用不著這麼拚命,不久之後,就算不願意也得用自己的雙腳站立啦。沒什麼好急的。」

「……」

「吃吧!冷掉就不好吃了。」

草把雜燴粥分給 。接二連三送來的料理,雖然每樣都很美味, 卻沒有半點食慾。不管是排骨或澆有辣椒仔的鯛魚,吃起來都像在嚼砂。

(……反正我只是個小鬼。)不管做什麼,都得受別人照顧的小鬼。連納稅年齡都還不到的小鬼。被輔導的話,沒有監護人來接就回不了家的小鬼。

……十七歲,真是無聊的年齡。只有自己一個人,誰都不肯讓你做事。要是遲早都得靠自己站立,從現在開始也不算太早吧?十七這個年齡,才沒那麼幼稚 貴之自己也是,要是回想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應該就能明白這一點的。

貴之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反正這次的事,他也一定打算用巧妙的親吻、擁抱和SEX來瞞混過去。

他今大晚上一定會打電話去悠一家。然後說「回來吧!想要就這樣吵架渡過難得的假期嗎?你不在的話,我好寂寞……」。

他一定是想用這種甜言蜜語說得我神魂顛倒,把這件事含糊帶過。反正貴之根本沒注意到我憤怒的原因……他不可能注意到的。

 吸著泡過頭的雜燴粥。嘴裡充塞了不滿和苦澀,根本嘗不出味道。

「要不要再一罐啤酒?」

「……不用了。」

「杏仁豆腐怎麼樣?這裡是自家製的,味道很不錯喔!」

「不用了……我不想吃。」

「吃飽的話,陪我出去一下吧!我用我的愛車載你去兜風。」

 小口啜飲著泡沫消失的溫啤酒,提不起勁地嘆了一口氣。

「不好意思,我今天沒心情陪你去玩。」

「噢?可以對恩人說這種話嗎?……你不希望我向貴之告狀今天的事吧?」

 睜大了眼睛。

「……你打算威脅我……?」

「這叫GIVEANDTAKE。」

把盤裡的東西大致解決完,草津津有味地抽起飯後一支煙。

「平等互惠是小鬼的原則吧?你不陪我也沒關係 不過,把這個付了一半再走吧!」

丟過來的帳單 金額八千九百二十五圓整。

「我之前跟你說過,覺醒障礙症候群沒有共通點的事吧?不管是年齡、性別、職業、過去的病歷或宿疾……全都沒有。」

草愛車的破爛程度,簡直可以稱之為藝術了。

白色的SKYLLNE被灰塵和鐵鑰涂成灰色,車尾的保險桿依然凹陷在那裡。堆滿垃圾的後車座,彈簧從裡面彈了出來,安全帶光是要把上就得花上兩分鐘,斜傾的儀表板用膠布層層補強。

停在路邊的話,別說被吊走了,很有可能會被當成大型垃圾直接回收。

「不管怎麼說,不但病因不明,也查不出任何外在因素。除了施以延命治療外,目前似乎沒有其它方法。昨天,我們在醫院餐廳遇到的醫生叫高槻,是醫療小組的成員,我會知道這個症候群的事,也是因為他來找我商量,是否可以從患者周圍得到什麼線索。」

「……我不是已經說過,我和齊藤不怎麼熟了嗎?」

車子從青梅街南下。 在窗邊支著臉,不經意地望著遠去的都應照明。

總覺得懶洋洋的,連話都不想說。不管是齊藤或貴之的事都一樣……他有種異於平常的厭倦感。

「我知道的事,昨大全都告訴做了。……還沒跟你說的,大概就只有他第一學期就退出電研的事吧!」

「對,就是這件事。你昨天說齊藤學有在學校玩電腦吧?我靈機一動,試著去調查,結果發現在都內醫院住院中的三十八名患者,全部都是NASTYSERVlCE這個網路公司的會員。看起來完全沒有共同點的患者,終於在一條線上連系了。」

草用點煙器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車內充滿了CAMEL的味道。

「只有一名患者的條件不符合。齊藤學。應該有在玩電腦的患者 也是成為這項共同點靈感的患者。」

「……」

「他沒有以個人名義入會,所以我認為他可能是使用學校的電腦。可是,經過調查,東鬥大學附店中學沒有加入網際網路。」

「自從利用網路送出援助交際廣告的女學生被退學之後,校內和對外網路都被封鎖了。電腦社的人一直在抱怨。」

「網際網路也是嗎?」

「聽說有人偷偷用學校的電腦看沒有經過修飾的色情圖片。」

「原來如此。」

草叨著煙笑道:「小鬼看起來好象沒興趣哪。有感覺的只有貴之的裸體……是嗎?」

「……你以為我是你的同類嗎?」

 恨恨地睨著草悠哉地笑著的臉。

「不對嗎?」

「廢話!我可是有初戀情人的。她是我的幼兒園老師,很會禪綱琴和唱歌……」

「噢噢……那小鬼是戀母情結啊!我的初戀情人是幼兒園玫瑰組的健太哪……」

「那就叫做本性難移吧!……嗯?」

映在車窗上的霓虹燈變成粉紅、藍、黃三色交錯,異樣地燦爛奪目。忽地朝外望去的 ,嚇得繃住了臉。

「……這……」

落魄的中年男人,和一看就讓人覺得……的制服女高中生,搭著肩消失在建築物裡面 。

「這是什麼鬼地方……!不是賓館街嗎?」

「沒錯。」

「什麼沒錯……。……你該不會……」

 霎時一臉慘白。

草該不會想說「為了保密,讓我打一發」……該不會是這樣吧!?

「不要不要不要!讓我下車!」

「……餵餵,乖乖坐下啦!」

發出「喀嚓喀嚓」聲想打開車門鎖的 ,被草扯住後衣領,拉了回去。

「用不著怕成那樣啦。要是我打算吃你,也會找進階一點的飯店啦。」

「騙人!你是那種會騙說要兜風,把人家帶到高尾山去,然後威脅『要被野狗吃掉,還是被我吃掉?』的人!絕對是!」

「……看你那麼期待,教人忍不住想實行了哪!」

車子穿過賓館之間,從小巷子裡滑進某棟古老大樓的停車場。

那是棟十層樓建築,原本似乎是公寓。外壁幾乎崩塌,窗子沒有映像出半盞照明。停車場停若一輛滿是灰塵的輕型轎車,而且仔細一看,四個輪胎都洩氣了。車子旁邊不知為何,有著堆積如山的破冰箱和壞掉的腳踏車等等。

「都是附近的人丟的。」

「那輛車呢?」

「引擎被拔走了。」

草馬上就下車走去, 沒辦法,只好也下車跟在後面。既不認得路也沒錢,往回走絕對是不智之舉。

彷彿十年以上沒人使用的電梯充滿了潮濕的霉味。壁紙上到處是下流的塗鴉。腳邊的薄板剝落,卷了起來。

「惡、噗!」

先走進去的草皺起臉,用手掌擦拭。蜘蛛網……。

草似乎沒有要對 上下其手的意思……對這件事感到安心之後, 忽然害怕了起來。因為這裡……簡直就像幽靈大樓。

「……這種廢屋,有誰住在裡面嗎?」

「PHANTOMOFTHEBUILDING。 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草露出別有深意笑容的瞬間,電梯停了。 地下三樓。

(把我帶到這種地方幹什麼……?)門打開的瞬間,眼前那種壯觀的景象,讓 差點沒嚇破膽。

「嗚哇……!」

豈止是幽靈大樓 躍入眼中的,是淹沒了整面牆壁、大大小小五十個以上的螢幕群。

除此之外,是複雜地纏繞在一起、層層如窗簾般從天花板倒垂下來的,數百條五彩繽紛的線路。地板上則堆積著沒有打開電源的巨大螢幕,在螢幕之間,線路如藤蔓般四處攀爬。

牆上的螢幕各自映出不同的畫面,它們以十秒為單位,不斷切換成各種畫面。綜藝節目、女藝人演出的牙膏廣告、疑似衛星實況轉播的籃球賽、很像是便利商店店內的黑白畫面……那是地下鐵的建築物裡面……?

「我來打擾啦!」

草穿過彷彿叢林的線路窗簾,踏進房間裡。

原本在電梯中果然張嘴的 ,赫然回神後也跟著他進去。

「……嗚哇!?」

地板上的線路突然纏上他的腳。 往前跌去,草用他結實的手臂扶住了 。

「小心點。」

「嗯……。謝謝。」

 抓著草的手,尋找立足點。可是……怎麼回事?他覺得線路剛才好象自己動了……。

(總覺得……好詭異……)明明沒有人在,卻好象有誰躲在暗處窺看。這個房間就彷彿一個擁有意志的生物一般。或者是,像是在生物的子宮當中 。

雞皮疙瘩爬過後頸。 忍不住緊緊握住草的外套衣。

就在這個時候。

牆壁上的螢幕全都一口氣暗了下來。

同時地板上的螢幕點亮,閃爍的青色言面出現,上面是大型粗體字 。

『室內禁煙』。

「餵餵,別欺負我啦!」

叨著煙的草苦笑著,朝線路與螢幕叢林深處說道:「出來吧! 你在那裡吧?……楓?」

應答似地,線路的簾幕瞬間打開了。

 更加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宛如山脈般綿延不斷的螢幕谷間 彷彿守護著它們,一個少年慵懶地靠在躺椅上。

少年的臉,是不存在於這世間的美貌。

那是一張絕世無匹的美貌。

年紀可能比 更年長二、三歲 可是令人雌雄莫辨的秀麗容顏,讓人覺得連去想像他的年齡都是一種不自然……看起來太過端整,彷彿一尊沒有血液流動的雕像。

最讓人感覺不像人類的,是他肌膚的顏色。

肌理細緻的皮膚,是純白無瑕的雪白色。和黃色人種的肌膚大相徑庭 可是也不是白種人的膚色。倒不如說更接近白子。從黑色綿衫露出的纖細頸脖、柔軟的手腕、骨骼細瘦的腳踝,也都是純白色,只有指甲淡淡染上一層櫻紅。

可能是天生就色素淡薄吧?垂到下巴的頭髮、直線條的細眉,濕潤般盪漾著冶豔的瞳眸及濃長的睫毛,所有的一切都是極淡的琥珀色 隨著角度不同,閃爍出白金色的光芒,美得教人屏息。

就像以真珠及水晶製成的雕像,由於什麼差錯而擁有了生命一般。靠在躺椅上的柔軟肢體、包圍著他的空氣甚至呼吸,溫度都彷彿與常人不同 。

「……兄……」

美麗的雪之化身,以蜜糖色的雙眸定定盯住 ,以和他的視線神似的冰冷平板聲調呢喃:「兄的背後……跟著一個好大的嬰靈……」

嬰靈……?

 愣了一下,草則「噗」地笑了出來。

「哪有這種嬰靈啊?不管怎麼看,都是只可愛的小貓。對吧?」

……那……是在指我嗎!?

(這傢伙怎麼搞的?) 氣憤地瞪過去,可是少年以白金色的雙眸滿不在乎地回視他,將美麗的雙腳從躺椅放下。纏在裸露腳踝上的線路,看起來就像薔薇藤蔓一般。

「我去泡咖啡。我買了兄喜歡的克里曼。」

「用不著那麼客氣。我調查完東西之後就要走了。」

少年詫異地皺起眉頭。就連那種意外的表情動作,也美得教人嘆息。

「……你不留下來過夜嗎?」

「嗯。我得送迷路的小貓回家才行。可不能讓他再受警察伯伯的照顧哪。」

「不要叫我小貓啦!不要一直亂摸啦!討厭死了!」

被草撫亂了頭髮, 用力甩頭。……實在是,貴之也好、這傢伙也好,高個子的人為什麼就這麼愛摸人家的頭?

「看到小貓就想摸,這是人之常情啊?」

「誰是貓……!」

「像這樣馬上就豎起毛來吼的地方。」

「……我要回去了!」

揮開草又要摸過來的手, 轉過身去,可是卻被對方一把揪住後衣領。

「等一下嘛。真是個急性子的小鬼。 楓,叫出那個網頁。」

「……要給他看嗎?」

視線微微瞥向 。感覺到明顯的敵意, 有些退縮。

(什麼嘛!我可不記得自己做出什麼活該被瞪的事!)「就是為了讓他看才帶他來的。拜託。」

「……」

楓把一旁的無線鍵盤放到膝上,以左手快速按下按鍵。

於是堆積在正面螢幕山上的『禁煙』立刻消失,轉眼之間,密密麻麻的文章就佔據了整個螢幕。

「這是兩個月前,刊登在NASTY SERVlCE的BBS上的廣告文案。」

「BBS?那是什麼?」

「就是留言版。雜誌什麼的不是常有嗎?電腦通信有叫做論壇的討論區和這種留言版。註銷援助交際廣告的女學生,應該也是利用這裡。」

原來如此。(徵求廉讓P!ER MAC)、(售CD三千張)……等情報排列在那裡。而且仔細一看,(教授開啟寄物櫃方法)、(免費搭乘新幹線的方法)……等,裡面也混雜著相當可疑的怪廣告。

「看下面第三個。」

「……(販賣解決睡眠不足的軟體)……?」

(販賣解決睡眠不足的軟體。這是只要觀賞十五分鐘並入睡,十分鐘便能得到七小時熟睡感的睡眠軟體。

意著請電洽010 XXX XXXXMr.D。

將於收到聯緒後告知詳細購買方法。(Y3800)「開頭是010,所以是行動電話。我調查入院病患全員的NTT家庭用回路之後,發現三十八人當中有三十四人打過這個電話。剩下的四個人,雖然沒有切確證據,不過可能是從公共電話或公司……或者是用行動電話打出去的。我調查的只有住家的電話回路。」

就算這樣,三十八人當中有三十四個人……將近百分之九十。這並非偶然的數字。

「那,病患全都買了這個軟體 !?」

「(十分鐘便能得到七小時熟睡惑的軟體)啊。……實在可疑哪。」

草諷刺地揚起嘴角。

「這個行動電話號碼,是屬於所謂隨用即丟型的。這是個人無擔保融資業者催債的手段……電話這種東西,即使你一塊錢都不付,直到因遲繳通話費而被停機之前,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這個漏洞遭到惡用,債權業者要債務人登錄好幾個電話,再以三個月間不管講多久都免費的方式,將手機低價買出,替業額就拿來抵債。它的賣價大約是一台兩萬圓。附帶一提,這個電話的登錄者是足立區的前不動產業者,光是在NTT的DoCoMo就簽了五十台合約。要從那裡追溯實際上的使用者是不可能的。我也試著打過,結果是『由於使用者的個人因素,這支電話日前無法使用』……」

草把變短的香煙丟進放在螢幕上的咖啡杯,叼住新的CAMEL。

「這類廣告,匯款方法等通常是透過電子郵件通知的。會使用隨用即丟手機的人,是害怕自己的ID被查出來吧?反過來看,之所以要這麼小心謹慎,是因為做了虧心事,萬一自己的身分被查出來就糟了哪……」

「這麼說,賣錄影帶只是掛羊頭賣狗肉,實際上是 」

草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我想應該是毒品……或是接近那一類的東西。是可以讓人沉睡不醒的強烈藥物哪!」

「……」

 凝視螢幕,用力咬住下唇。

Mr.D 這傢伙掌握著齊藤昏睡的關鍵 。

「請NASTYSERVlCE查查是誰刊登這種廣告的話……」

「他們有義務保護顧客隱私,不可能那麼經易就告訴我們的。除非警方提出正式申請。」

「……無知……」

楓把臉撇向一邊,如此低喃。 氣憤地睨向那張美麗的臉龐。這傢伙從剛才就陰陽怪氣的,到底想怎樣啊!?

「齊藤學家裡的電話回路,並沒有與D接觸過。」

草把煙灰彈進杯子裡,這麼說道。

「不僅如此,他在學校或家裡都無法上網 那麼,他是在哪裡看見這個廣告的?」

「……用別人家的電腦?」

「這麼想比較自然吧!」

「可是,齊藤連社團都退出了,每天補習到很晚,怎麼有時間到別人家玩電腦……啊!」

「有什麼線索嗎?」

「國中部有個叫立花和實的學弟。」

 慌忙從皮夾裡拿出立花的名片。裡面寫著立花家的電話號碼。臨別之際,保說「歡迎隨時來玩」,把電話為了上去。

「立花和實與齊藤好象是在電玩研究會的交流會上認識的。他也似乎常常去上花家玩……」

忽地, 的腦袋閃過一個疑問。

立花保的確說齊藤常常到他家玩。當時 只是聽聽就算了,可是每天上補習班上到那麼晚的齊藤,怎麼可能「常常」到他家玩?如果說是「有時候」或「偶爾」也就算了……。

「怎麼了?」

「啊……沒什麼。總之,齊藤常常去立花家玩,齊藤如果上網的話,我想應該就是在立花家。立花家應該有電腦的。」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電玩開發者的家。就算不到電腦室的程度,也至少該有一台電腦。

「颯。」

「是。」

少年瞥了一眼名片,修長的手指在鍵盤舞動起來。

他打字的速度快得驚人,甚至會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在隨便亂打。螢幕隨即出現許多數字羅列的一覽表。

申請人是(立花保)。十月份(通話對象電話號碼)、(通話開始時刻)及(通話時間),這些是……!

(立花家的通話紀錄!?為什麼這種東西……)NTT不可能會開放顧客的個人情報。要是外流的話,會演變成重大的信用問題的。

(這麼說……這就是所謂的網路駭客……?) 凝視螢幕藍光反射下的少年美麗側臉。

居住在電腦要塞裡的美貌駭客……好帥……可是「美貌」這點,還真像是草的條件。昨天的醫生也好、剛才的輔導官也罷 這個人該不會是看臉選朋友的吧?

(……很有可能。)螢幕畫面瞬間改變。這次是十一月份的通話紀錄。颯把游標移到十一月十五日的數據。

通話對象是010開始的十位數號碼。

「零時三分開始,曾經接觸過一分鐘。」

「賓果。」

草笑著豎起拇指。

「雖不知道提議要買錄影帶的是齊藤學或立花和實,可是兩人之中一定有誰曾經打電話給Mr.D。或許是立花和實買了,然後藉給齊藤。就算是齊藤學真的,也很難想像他擅自使用別人家的電話,所以上花和實至少應該知道齊藤打電話給D的事。」

「嗯。」

 緩緩點頭。

「然後東西送來了……兩個人一定興致勃勃地討論吧,說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東西。」

「嗯。討論著它到底有效或沒效……」

就像在討論剛出版的CD一樣……?

根據 最近看的草著作,女高中生會接觸毒品的最大理由,是為了減肥。而男高中生則是為了準備考試。

每天忙著在學校及補習班之間來回的齊藤 他的睡眠不足和壓力一定非比尋常吧!

(十分鐘就能得到七小時的睡眠) 。

真是魅惑的廣告詞。就連 自己也是,要是打工回來累得要死,又必須準備考試的時候看到這種廣告,就算明知道是假貨,或許也會忍不住出手。他不是無法理解齊藤打電話的心情。

「要是真的有這麼方便的錄影帶,我也想試一次看看呢!人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都用在睡覺上,我每次都覺得這實在很沒效率。」

聽到 這麼說,草含著香煙笑了。

「七小時的睡眠用十分鐘就解決了,剩下的六小時五十分,就來享受H吧!」

這個色情魔人……要是除去這一點, 早就承認他是個相當能幹的傢伙了……。

「我來開發送給你好了。要是你一生都昏睡不醒的話,也算是為世界和平貢獻一點心力。」

「臭小鬼,看我用釘書機把你這張歪嘴釘起來。」

草用來著香煙的手指,用力捏住 的嘴唇。

「呣∼!」

「噢,這樣安靜多了。」

「卯夢(好痛)!米漫麼麼(你幹什麼)!」

「嗯?什麼、什麼?想要我親你?」

「目某(住手)∼∼∼!」

草「嗯∼」地嘟著嘴湊上來, 拚命防守。他死命掙扎,手胡亂揮舞著。

於是「砰」地一聲,颯踢翻躺椅站了起來。

「……我去泡咖啡。」

颯轉過柔軟的肢體,遊似地穿過線路簾幕之間的隙縫,往裡面走去 他的動作果然不像人類。立花和實是像植物般地存在感淡薄,可是颯更沒有人類的感覺……童話故事裡的雪之女王,是不是就像他這般美貌?一瞥就能俘虜人心的冰冷美豔……。

「看得那麼入神,會開洞的。」

草嘲笑道, 尷尬地紅了臉。

「我只是覺得他的臉和性格真是成反比。 他是網路駭客嗎?」

「沒錯。世界第一美貌的RAIDERS。」

「RAIDERS?」

「專門入侵企業系統的駭客。」

草一面說著,又點燃新的香煙。真是個老煙槍。

「就是從醫院電腦盜取患者的醫療資料,再高額賣給保險公司等等,無惡不做的壞人。他的臉蛋和技術都是世界第一,唯一的缺點就是沒耐性哪。前一陣子想買回資料的某銀行向颯殺價,結果颯一怒之下,把偷來的資料全都送進警視廳的主電腦,逼得銀行上級幹部總辭。」

「那不是第一館銀的非法融資事件嗎!?會長和副總因為與小股東勾結而被逮捕……」

「佩服、佩服,有在好好看電視新聞嘛!」

叫你不要有事沒事就摸人家的頭啦!

「那傢伙……是那麼厲害的人嗎?」

「算是某種天才吧!只要他有那個意思,不管是NASA成五角大廈,沒有颯無法侵入的電腦。 務必轉告貴之,叫四方堂重工絕對不能對颯殺價啊!」

「他要是那麼厲害的駭客,叫他從NASTY的電腦查出登載廣告的人不就行了?」

「如果辦得到的話,就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草嘆了一口氣,抓抓布滿胡渣的下巴。

「照颯的說法,刊登廣告那天的資料,全都從NASTY的主電腦被抹除了。最近好象有人入侵電腦破壞資料的痕跡。」

「湮滅證據……?這也是Mr.D幹的嗎……?」

「可能。所以我才放棄那條線,從NTT的資料尋找線索。名字像個三流魔術師,做起事來倒還滿有一手的……不過聽說NASTY安全系統的程度,連工學部的學生都破解得了哪。」

草彈了一下保的名片。

「小鬼,可以幫我向和實訂個約嗎?或許他是最後的希望了。陌生的記者突然向他要求取材,如果讓他產生警戒心就糟了……就算想向其它人取材,所有的病患也都還在昏睡狀態嘛。」

「如果讓我一起列席取材的話,我可以幫你。」

「……你好象恢復一點精神了。」

草笑得眼角都皺了,他用乾燥的手指捏起 棉花糖般的臉頰。

「這樣子才像你啊!」

「……」

嚇了一跳。

草帶我到這裡……是因為我很消沉……嗎?

(嘖。……什麼嘛!)不要做出這麼令人意外的舉動啦!這樣才一點都不像你呢……明明就是個色情大魔人。

「現在是十二點半……打電話到一般人家裡去,好象有點沒常識哪。小鬼,可以明天一大早幫我約他嗎?可以的話,我想明天就見到他。」

「OK。我試試看。我正好有東西非還立花和實不可,就用這個當理由找他吧!」

這麼說來,那個也是錄影帶……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回家來看看吧!

「蓋亞董事長.立花保……?」

草一臉托異地讀著名片正面。

「啊,他是立花的哥哥。是蓋亞遊戲公司出品的『天使大戰』這個著名遊戲的設計者。」

「哦……天人的……」

「你知道?」

「噢?瞧不起我是嗎?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個遊戲王哪。快叫我歌舞伎町的傑克!」

誰是傑克啊?長得一張渥魯夫的臉。

「天大我迷了一陣子呢!不過,光是玩III,就花了我半年。」

「半年!?」

 以感激的視線望向草。同樣東大畢業,貴之只花二十分鐘就破關,草卻花了半年……!

「我第一次覺得我好象可以喜歡上你……」

「是嗎?要跟我結婚嗎?」

「 你還是去死好了。」

「兄,要不要砂糖和奶精?」

颯走了回來,把托盤往螢幕用力一放。

「NOSUGER,NOMILK。……嗯?少一個杯子喔。」

托盤上只有兩個杯子。颯一面用細白的手將杯子遞給草,一面以泠泠的視線瞥向 。

「嘿……?嬰靈也喝咖啡啊!」

這傢伙……!長得好看的真的只有臉!

「你這傢伙,從剛才就默默聽你說,你竟然得寸……!」

「別這麼興奮,只是玩笑而已啊!」

颯說道,遞出另一個杯子。反擊無效, 的憤怒無處發洩,只好粗魯地拉過杯子。

「多少?」

颯掀起糖罐的蓋子,異樣親切地問。他打算下毒嗎……? 警戒著回答道:「……一匙。」

結果颯拿著湯匙,以侮蔑的眼神俯視 。

「為什麼我非得幫你放糖不可啊?我是在問你幾歲?」

……誰會那樣問年齡的……!

「十七啦!」

 生氣地一回答,颯便將糖罐整個倒在他的杯子上。沙沙沙……地,傾注而下的砂糖滿滿地蓋住了咖啡,成了一座白山。

 啞口無言,颯以媲美南極暴風雪的冷酷聲音說了。

「特別服務。你要一大匙,對吧?」

「我打電話去立花家,他哥哥接的電話,說他弟弟也會去,邀我去他們公司玩。」

翌日下午五點。 在十分鐘前來到約定見面的ROTARY,草已經開著他的破爛SKYLINE等在那裡了。

「我說兄也會一起來,不過沒告訴他詳細情形。我是有跟他說你是自由記者啦……」

「OK。 是在六本木吧?」

「嗯。246沿線。這是地圖。」

草看過以FAX送來的簡單地圖後,往轉綠的行人通行號志緩緩開去。

「小鬼昨天有平安回家嗎?都說要送你了,怎麼去上個廁所就不見了?害我擔心你會不會又在半途迷路。」

「那種鬼地方,誰待得下去啊?」

 雙臂環胸,哼了一聲。他在回家的途中迷路,想問車站在哪裡,卻被問路的歐吉桑反問「你……五萬怎麼樣?」。途中車錢不夠,結果還要悠一來接,真是衰到家了。

不過,還是比和那傢伙同吸一個房間的空氣要好太∼多了。長得好的只有臉,性格真是爛斃了……雖然不知他到底不滿自己哪一點,可是竟然那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戲弄自己……!

「可惡……應該把那杯咖啡倒到他頭上去的!」

「很噁心吧?」

「在電車裡差點就吐了。」

「誰叫你把那種砂糖咖啡全部喝完?愛逞強。」

草低聲笑著,點燃嘴裡叼著的香煙。

「明天是聖誕夜啊……真好哪,這個時期熱鬧極了。」

塞車的明治通大道。黃昏的街道,是聖誕霓虹的光之海。

「貴之沒有要帶小鬼去旅行嗎?聖誕節和正月在海外渡過,是上流階級的基本生活吧?」

「誰管那個臭傢伙!」

「哦……還沒和好啊?」

「……」

望著夜景, 用力咬住下唇。

昨天晚上 貴之沒有打電話來。

回到悠一的住所時,已經過了深夜一點,可是沒有半通電話留言。貴之不可能不知道 會去哪裡。他應該很了解 除了悠一以外別無依靠,住址和電話,只要查查學生名冊就應該知道了。

(我又沒有在期待。) 確實是覺得落空了。他以為貴之一定會打電話,或是親自來接他回去的……。

(……要是想等我主動低頭,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誰要主動回去。只有這次,我絕對不退讓。絕對不原諒。即使對方是貴之,身為一個男人,我也有絕對不能退讓的堅持。

「有獨立心是不錯,可是你也想想老頭子的心情吧!聖誕節啊,是要和家人或情人一起渡過的啊!」

草似乎也並非調侃地說道, 懷疑地反問:「我從以前就這麼想了,你好象很幫著貴之?」

「因為,我總覺得這不是別人家的事嘛。而且,我今年似乎也得過個寂寞的聖誕節了。」

「去找個戀人吧!」

一定又會甩掉的。草苦笑著聳聳肩。

「話說回來,立花和實是個怎樣的孩子?」

「老實、怕生,還有滿嚴重的戀兄情結。」

接著, 把無法判斷是潔癖或小氣的咖啡杯事件大略告訴草,他便露出嚴肅的表情抿住嘴。

「是那種會頑固保護自己領域的類型哪。因為自我尚未確立,要足有人踏入就會陷入混亂狀態。好象有點難纏。」

「拉攏他哥哥,從那裡攻陷如何?」

「不行。」

「為什麼?」

「二十歲以上是我的守備範圍外。」

「……」

「噢……是那棟大樓嗎?」

那是貼著偏光玻璃的狹長形大樓。草把車停在路肩,走進還相當新穎的大門。

十五層建築的一樓到八樓都是蓋亞的辦公室,上面似乎是住家,郵筒上有約十戶的個人名。

依照保在電話裡說的,他們只向櫃檯報出名字,就搭乘電梯前往八樓。從直達電梯可以看見打上照明的東京鐵塔。

「是公司大樓啊!上面是職員的住處吧?生意這麼興隆,真教人羨慕哪。」

「兄還不是靠版稅賺了很多錢?」

「噢?」

「咦?」

「『兄』。」

「啊……。因為……比較好叫……」

 有些難為情地嘟起嘴巴。

「覺得討厭的話,我就不叫了。」

「才不討厭哪。被小鬼這麼叫,感覺真新鮮。」

草高興地一笑。

「彼此用暱稱稱呼,會增加親密度呢!」

「……我要聲明,我的暱稱可不叫小鬼。」

就在 繃起臉的那。

「聖誕快樂!」

電梯門打開,戴著假鬍鬚的聖誕老人在眼前「磅磅磅∼∼!」地拉開爆竹。

「……」

「哈、哈、哈!有沒有嚇一跳啊!?」

在呆住的兩人眼前,聖誕老人拿下白鬍子,露出曬黑的笑臉。 立花保。

「歡迎光臨!歡迎你們來,我等好久了。小和也來了喲。啊啊,這位是自由記者先生吧?我在電話裡聽說了。謂多指教,我是蓋亞董事長,立托保。咦?昨大那個帥帥的副會長呢?」

「啊……他今天去約會……」

「真羨慕哪。餵,端啤酒給這兩位!你個子好高呢,常常被人誤以為是運動選手吧?」

自己才長得像高爾夫球選手的立花保,親暱地和草握手。

本來似乎是會議室的辦公室中央,有座高至頭頂的巨大聖誕樹。頭上戴著三角帽的職員,約有三、四十來個吧?他們手裡拿著紙杯,圍著聖誕樹談笑著。

「好熱鬧呢!」

「嗯,忘年會。這是每年的例行活動。一次會在公司舉行,二次會去吃涮涮鍋,三次會唱卡拉OK!方便的話,一起參加吧!」

「不是公司的人也沒關係嗎?」

十分歡迎!大家都帶自己的女朋友啊、朋友什麼的來參加。現在這個辦公室裡的人,有一半都不是公司職員。明天開始就是寒假,今天就不談什麼上下關係,大家一起鬧到早上,非常熱鬧的呢!」

「聖誕老人∼!」

裡面的女性集團出聲叫道,保高興地揮手。

「噢!那,請你們也好好享樂一番吧!」

說完,保戴回假鬍子,走了回去。

「……來到不得了的地方了哪。」

草一面搔頭,一面喝著紙杯裡的啤酒。旁邊一個印地安頭打扮的人咬著雞腿走了過去,戴著鼻子眼鏡面具的光頭四處為別人倒啤酒……以公司派對而言,這真是群古怪的傢伙呢!

「看這情況,不是取材的時候。要改成明天嗎?」

「我的原則是絕不白跑。和實在哪裡?」

「呃……」

 環視房間,穿著薄荷綠毛衣的和實靜悄悄地佇立在房間一角。他像要躲避人群似地,一個人無聊地喝著果汁。

「噢……Y」

一看到和實,色情魔人的語尾和雙眼就立刻貼上愛心, 以侮蔑的視線朝他一瞪。

「不要跟我說……這正是我喜歡的型Y……啊。」

「小鬼也看得出來啊?欸,別嫉妒嘛,我愛的只有你一個啊!」

留下令人汗毛直豎的台詞和笨拙的秋波,草大步走近和實。看到高出他人一個頭的出色身材與身高,周圍的人都驚愕地回過頭去,可是草對他人送上的秋波視而不見,在途中抓起桌上的寶特瓶,朝和實發出「要不要再喝杯果汁?」的勸誘聲。

(嘖!這個色情大魔人!)臉好色,難看死了。什麼嘛,那副高興的表情!一定早就把工作忘個精光了!

(什麼『我的身體是十五歲以上未滿二十歲的美少年專用』!實在是,一個接一個,沒節操!)就和草認識半年的 所知,草已經染指過一、二……四個人以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好色一代男。

當中一個還是二十歲後半的上班族菁英,在 的面前被草狠狠玩弄哭泣,上演了一場活春宮秀。

(和那種人交往,一定會很辛苦吧?)太好了,我有個誠實的戀人。要是貴之和其它人親吻或擁抱、SEX……那種事……光想就讓人胸口疼痛。

(貴之是不會做那種事的。)可是,生日或聖誕節時,偶爾還是會收到來自良家女子的禮物或美麗的卡片…… 對這些並非完全不在意。貴之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是 知道他拒絕了好幾椿婚事,經常出門參加的舞會,有一半也是為了相親。要裝作視而不見,真的好痛苦。

但是, 不願意讓貴之認為自己在意這種事。因為他覺得嫉妒是這個世上最醜惡的東西。他不想讓貴之看見那樣的自己。

……噴。

(我又在想貴之的事了……)「喲,有沒有在喝呀?」

穿著短外套的年輕男人,拍拍單手拿著啤酒茫然站著的 背後。對方好象已經醉了,關西腔變得口齒不清。

「哦?什麼,還是國中生啊!這裡也有可樂喲,要不要我拿給你?」

「……」

 一口喝光啤酒,把杯子用力朝對方伸出。

「噢!真豪快哪!國中生!」

「……我高二了。」

「咦?高中生?喔……長得真是娃娃臉哪,也沒有生鬍子呢。我高二的時候啊,已經滿臉都是了,每天早上刮鬍子刮得煩死了哪。」

一面撫著下巴刮完鬍子後的青色痕跡,男人狠狠地刺傷了 最自卑的地方。

「可是,最近高中生的客人真多呢。前陣子哪個學校的學生會還來參觀……」

「啊,那是我們學校的人。東鬥大學附屬高中。因為下個月要請立花先生到我們學校演講。」

「咦?董事長嗎?董事長,你真的行嗎∼?」

「不可以說教喲∼!董事長一喝醉啊,話就講個不停哪!」

「光是說你們的失敗事蹟,我就可以說上一個小時了。」

保笑著說道:「像是村野睡昏頭,把咖啡潑在完成一半的資料上之類的。」

「哇呀 饒了我吧!別再提那件事了!」

「啊哈哈哈哈,不行、不行,只要蓋亞還活著,這件事就會被傳頌一生!」

「小澤,你還敢笑?不知道是誰哪,把磁碟片反著塞進去,呱呱叫著『檔案打不開∼』,還哭著去叫電腦公司來修……」

「哇∼∼∼忘了這件事吧∼∼∼!」

印地安男人抱著頭蹲下,四周爆出一片笑聲。製作電玩的集團,總是這樣親密熟悉的氣氛嗎?

(啊!)忽地望去,和實正緊跟在哥哥旁邊。隔著人牆, 與不遠處正搔著頭的草視線相對了。

(哼,被甩了吧!) 朝他吐舌頭,草聳了聳肩。

「吶、吶,那個高個子好帥呢!是你哥哥?」

很適合牛仔褲的圓臉女性走了過來,微笑著問道。

……好帥?那種人?妳的眼睛有沒有問題啊?

「怎麼可能?我們只是認識而已。」

「哦。看你們兩個都長得那麼好看,我還以為是兄弟呢!」

「真奈美呀,不可以泡小和的學長呀∼」

「啊,你也是東鬥的學生嗎?是高中部的話,你認不認識學?」

「學……齊藤學嗎?他是我同班同學。」

「這樣啊!他常常來這裡玩喔,是個很有趣的孩子。」

「學說將來想當程式設計師不是嗎?」

「學今天沒來嗎?要是一起來就好了。最近,他都沒有露臉,到底是怎麼了?」

「會不會是交了女朋友,正在忙呀?」

「可是,IV的測試版完成那天,他不是也沒來嗎?他是那麼期待的說。」

「真的耶。他說他媽媽很 嗦,不能在家裡打電玩,所以要來公司玩的……會不會是去董事長家玩了?」

「啊,齊藤現在正在住院。」

 插口道。

「咦?」

「為什麼?遇到什麼意外嗎?」

「他生病了。」

能不能說是疾病……

「情況怎麼樣?」

「……好象不太好。」

「等一下……你是說真的嗎?餵,大家,學住院了!」

「咦 ?」

「為什麼?生病了嗎?」

「情況好象不太好。」

在學校老實乖巧、朋友關係單純、完全不引人注目的傢伙,在這裡好象情況完全不同。動搖轉眼間就傳染開來,整個派對會場變得格外喧鬧。

「董事長!學住院的事……你知道嗎?好象情況不太樂觀喲……」

「學……?」

保拔下假鬍子和帽子,望向身邊的弟弟。

「真的嗎?小和,你知道這件事嗎?」

「嗯……」

和實蒼白著臉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哥哥?這怎麼行呢?他住進哪家醫院?」

「高槻綜合醫院…… 川的……」

「學得了什麼病?情況怎麼樣?」

「……」

彷彿說著「我不清楚」似地,和實曖昧地偏了偏頭。保露出些許苦笑,轉向 。

「你可以告訴我嗎?」

「……」

(可以說嗎?) 以視線向草求援,草在聖誕樹旁一個人喝著啤酒,抬抬下巴。好象是叫 告訴他們。雖然不了解,可是草似乎自有想法。

「齊藤一直在昏睡中,陷入嚴重的意識不明狀態。」

聽到 的話,室內頓時喧嚷起來。

「叫做覺醒障礙症候群,是最近急速蔓延的疾病。齊藤兩周前在家中陷入昏睡狀態,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後,就一直沒有恢復意識。檢查不出任何異常,腦部和身體都很正常,完全搞不懂為何會變成這樣。聽說原因可能是由於強烈的壓力所致,可是實際上到底如何,好象還是不清楚。」

「討厭……好恐怖!」

「吶,這樣說的話,誰都有可能得這種病 ?」

附近穿著華麗套裝……八成不是蓋亞職員的女性們說道。

「真的查不出原因嗎?會不會是吃太多安眠藥?」

「聽說沒有任何藥物反應。」

 再次偷偷望向草。確認他微微點頭之後又說了。

「只是,病患之間有個奇妙的共同點。」

「怎樣的共同點?」

「現在都內有三十八個人因覺醒障礙而入院,他們都是NASTYSERVICE的網路通訊會員。經過調查,發現NASTY留言版上有個叫做Mr.D的人以郵購方式販賣錄影帶。說是『只要觀賞十五分鐘並入睡,十分鐘便能得到七小時的睡眠』 」

真奈美手裡的紙杯滑落,潑倒在地上。

彎下身去撿起杯子的 ,注意到她全身都在發抖。真奈美的臉蒼白得隨時都可能倒下去 她連自己掉了杯子都沒注意到似地,顫抖著動也不動地呆站在原地。看起來簡直像是什麼病發作了一樣。

「怎麼了?要不要緊?」

穿著短外套的男人出聲問道,可是真奈美只是顫抖,低頭不語。

「餵……臉都白了,不舒服嗎?」

「要不要緊?真奈美?」

保立刻走近,輕輕撫摸她的背。

「不要緊……」

「妳看起來很不舒服。餵,川口,扶她到樓下休息。」

「啊,是。」

保不是叫那個穿短外套的人,而是命令稍遠處一個穿得像滑雪選手的男人。男人扶著真奈美,帶她離開房間。

「大家,這裡差不多也該結束了,到二次會的會場去吧!」

保以異常明朗的聲音拍手催促大家。雖然空氣依舊冷硬,人家仍然拿起各自的物品,一面喧嘩一面開始移動了。

當中只有和實一個人,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玩弄著聖誕樹上的裝飾品。

「 有味道哪。」

車門一關上,草就呢喃道。

 默默打開車窗。

「不是屁啦!」

草作勢要打 的頭。 立刻縮起脖子,躲過對方的鐵拳。

「知道啦。那個女人對吧?一聽到Mr.D,杯子馬上就掉了。整張臉變得慘白。」

「比起那個女的,那個董事長更可疑。我站在一旁,所以看得更清楚,他僵得像尊石像似地。那個臉色啊,豈止是蒼白,根本都變成土包了。那個女人一露出驚惶的樣子,他就馬上回過神來掩飾……其它還有兩個人很明顯地臉色大變。那不是在擔心齊藤學的表情。很明顯的是內心動搖。」

人數那麼多,虧他還看得那麼仔細。 只注意到那個女人而已。

「也就是Mr.D=蓋亞當中的誰吧?如果是軟體公司的職員,要侵入NASTYSERVICE的主電腦應該是經而易舉的吧!想破壞資料也一樣。」

「嗯。」

草用臼齒用力咬住香煙的濾嘴,調整後照鏡的位置。

車子的後方是大樓玄關。和立花兄弟同在八樓的大多數人,都步行到二次會的會場去了,可是那個女人還沒有離開大樓。

「整個公司都牽涉在內嗎?還是在包庇裡面的職員……?不管怎麼樣,他們一定擁有關於Mr.D的情報。和實的防守比想像中還要頑強,本來想說如果能收集到情報就賺到了,才要你說出齊藤的事……期待以上的大收穫哪。 我要繼續在這裡守著,等剛才的女人出來,小鬼,你怎麼樣?」

「我先回去一趟好了。要是有了什麼新進展,再聯絡我吧!」

「OK 、嘿咻!」

草迅速地跳下車子。

從車內望去, 看見草抓住一個從大樓裡走出來的駝背男人,一面亮出名片一面搭訕。

是剛才保拜託他照顧真奈美的男人。好象叫川口。年齡大約二十五、六歲。茶色的長髮束在後面,戴著NIKE的鴨舌帽。 稍微打開車窗,伴隨著冰冷的夜風,男人「我什麼都不知通。沒什麼好說的」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嗎?那麼,要是你想起什麼,不管什麼都好,可以請你聯絡這裡嗎?」

草悠哉的聲音。

「不管再怎樣瑣碎的小事都行。現在我們急需更多的情報。當然有身為自由記者的好奇心,不過我認識的醫生也拜託我尋找預防方法及治療的線索。光是我現在所調查到的,覺醒障礙的患者就有三十八人……我不希望被害人範圍繼續擴大了。」

「……」

草拍了一下背過臉去的川口肩膀,緩步走回車子。川口立刻往反方向快步離去。

「那個女人好象已經回去了。好象是混在人群裡,我們漏看了。」

「會不會在二次會的會場?」

「不曉得哪。」

「你沒問嗎?要不要我追去問那個人?」

「不用了。等著吧!」

草調下駕駛座的座椅,「唔嗯∼」地大大伸了個懶腰。

「什麼等著……」

川口的人影已經快要消失不見了。

「我還是去問一下好了!」

 打開車門的瞬間,車後座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草在CAMEL的空煙盒堆裡摸出手機,開口了。

「川口嗎?」

 「咦?」地慌忙坐回座位。草山拇指比比反方向車道 時裝店的屋簷下,把手機貼在耳邊的川口,正對車裡的兩人微微點頭示意。

「嗯。我知道。不能在公司旁對外人說出公司的秘密嘛! 那麼,三十分鐘後,我們左面新宿的MAX這家店會合吧?」

MAX是位於西新宿的古舊小吃店。二樓是草的根據地, 也曾經來過幾次。雖然隔了半年沒來,可是肥胖的經理和生意清淡的模樣還是不變。現在客人也只有 、草和川口三個人而已。

「剛才他提到的Mr.D這個人販賣的錄影帶……如果學和其它患者都是因為看了錄影帶而陷入昏睡狀態的話……那麼Mr.D就一定是長田 製作人長田修一。DecpsleePvideo 我們取其第一個字母,稱之為D影片。我在那個計畫推進小組待了兩年左右。」

男人自稱川口徹平,是蓋亞的遊戲程式設計師。他從大學時代就在蓋亞工作,資歷六年,是資深員工了。

「長田先生是計畫推進小組的組長,也是D的提案者。蓋亞的工作非常忙碌 做遊戲的公司哪裡都一樣,一個月有一半以上都得睡在公司裡,快到截止日期的時候,因為沒有時間,只好不眠不休地拚命趕工。那種時候,真的會想『就算只有十分鐘也好,讓我睡覺∼』。結果就有人說出『真想要睡十分鐘就可以獲得七小時睡眠的藥』。這已經是大概三年前的事了……。大家都笑說又不是哆啦A夢,可是沒有把這種點子笑過就算了,就是長田和我們董事長不同於常人之處。不只是遊戲,他們也想開發這種軟體。」

川口一口氣說到這裡,喝了口冰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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