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像（上）
[〇]
你眼中所見不過是過去殘影，
而新的世界，仍舊將醒未醒。
[一]
東京都台東區，晚九點。
金木研腳步匆匆地穿過街道，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信息，隨即往左一拐，進了一條黑漆漆的小路。
後面跟著萬丈數一的疑惑：「這個情報真的可靠嗎？」
月山習冷笑著哼了一聲：「那你別跟過來不就好了。」
「你說什麼？」
眼看著那兩人又要吵起來，金木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只看得清兩人的輪廓，他略一停頓，抬頭望向前方：「就快到了。」
那兩人都沉默下來，街巷裡只剩下他們三人的腳步聲。路燈的光芒仿佛從異常遙遠的地方射來，沿著牆頭幽幽搖晃，墜下濃密的黑影。
他們之所以出現在6區這處偏僻的街道中，還要歸功於月山習。
一個小時前，他沖進金木他們暫時居住的房子，帶來一條意想不到的情報：「據說這個地方最近有大喰出現的痕跡哦。」
大喰，神代利世。
對這個消息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自從神代利世被掉落的鋼筋砸中，器官被移植入金木體內已經過去數月，到現在怎麼可能還會存在大喰？
可不管消息真假與否，對追蹤著神代利世去過的地方而來到6區的金木而言，一切與那人相關的線索都不可能放過。
時間指向九點十五分。
根據消息上的情報，今晚大喰或將出現在這一帶。神代利世的捕食並無規律，但一周至少2-3次，今天已是這一周的最後一天，如果真的是她，那麼最後一次的捕食必將發生。
已是九點三十分。
金木研前進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黑暗中月山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哼笑，只有萬丈數一一頭霧水，但緊接著，連他也意識到了什麼——
空氣中，傳來人類的、血液的腥氣。
對於喰種而言，人類即是食物，人類的血液充滿獨特的香氣，他們比任何物種都熟悉這種氣味。
此時，就在這條街道的盡頭，傳來食物的氣味，那味道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蔓延，如同迅速生長著的藤蔓，枝葉攀上牆頭、擴張舒展，片刻間已充滿了整條街道。
金木稍一停頓，下一秒就拔腿跑了出去。
「啊啊啊——」
一聲慘叫戛然止於黑夜中，前方被路燈照亮的牆壁遍佈血跡，不知什麼東西被啪一聲甩到牆頭，順著血跡又慢慢掉在地上。
金木剛在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停下腳步，一條狀似鞭子的紅色物體就惡狠狠地甩了過來。他條件反射地一矮身，背後的赫子已迅速伸出，與紅色的鞭子纏鬥在一起。
好像被這情況刺激了，又一條紅鞭呼嘯著襲來，緊接著第三條、第四條……隨著數量的增多，一道腳步聲出現在巷口，他還未看見對方樣貌，就聽那人突然出聲道：「找到你了。」
「嘩啦啦」
被兩人的赫子不斷擊打，脆弱的牆角終於應聲碎裂，燈光從裂縫中滲出，狹窄的街角一下子豁然開朗——
金木紅色的赫眼閃爍了一下，映出對方同樣紅色的雙眼。那人明顯一愣，竟然迅速收回了赫子。
「你不是利世。」
女生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冷靜，金木皺了下眉，猶豫著該不該收回武器，就在這時，隱藏於黑暗中的月山習忽然開口：「哦呀，這不是姑獲鳥嗎？聽說你已經消失很久了，黛。」
姑獲鳥，黛？
是從未聽說過的代號和名字。
金木鎮定下來，這才想起抬眼打量對方。眼前站著的是個相當年輕的女孩子，也許正是和他差不多的年紀，或者更小。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歪了歪頭，眉宇間猶帶著幾分稚氣。
她好像沒有聽見月山習的問題，逕自開口道：「說起來，月山你也去了20區吧，那你見過利世嗎？」
利世。
不是神代利世，也不是神代，而是利世。
金木虛了虛雙眼，謹慎地問道：「黛……小姐，是嗎？聽你的稱呼，莫非與利世小姐很熟？」
她的視線陡然落在他身上：「擁有和那傢伙一樣的赫子……你知道她的下落？」
金木不知如何解釋這件冗長又無頭緒的事件，好像他的出生史，由他自己講來大概會像個怪談。
「我正在打聽和利世小姐有關的線索。」
被稱作「黛」的女生愣了一下，忽然勾著唇角笑起來。她垂下眼簾，視線卻緊盯著他，唇邊的笑容仿佛盛開在黑暗中的豔麗紅花。
「她帶走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要找她還回來。」
[二]
下午一點四十五分，金木坐在咖啡廳角落靠窗的位置上，抬頭看了眼掛鐘——距離約定見面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果然……稍微到得有點早了嗎。」
午後時分的6區，陽光從窗外湧入室內，落下金色的、宛如花朵般的光點，街上不時有行人結伴而過，已全然沒有夜晚那死寂的模樣。
店中的電視裡正播放著今日的午間新聞，畫面對準兩名CCG喰種搜查官，他們身後的街道令金木覺得有些眼熟。
「昨晚九點前後又有一人被喰種殺害，這種形式的捕食已是這周以來的第二起，莫非是大喰又重出江湖？」
也難怪他們會這麼認為，畢竟就連認識神代利世的他們都覺得這做法酷似大喰。可事實上，出現在那裡的是張金木從未見過的陌生臉孔。
意外年輕的女性喰種，稱呼大喰為「利世」。她究竟是什麼人呢？
金木正低頭捉摸著，邊上的月山習舉起咖啡杯優雅地呷了一口，冷不防笑出聲來：「姑獲鳥突然變了口味還真是讓人吃驚~」
「月山先生似乎之前就認識黛小姐？」
金木側頭看向月山，這句話雖用上了問號，語氣卻近似陳述。月山習眯起眼摸了摸下巴：「算不上認識，但‘姑獲鳥’這名號在幾年前可是和‘大喰’一樣有名呢~」
金木雙目一虛，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過去時態：「幾年前？」
「總之還是在神代小姐去20區之前的事，7區頻頻有嬰幼兒被捕食，因為頻率驚人，可是引起了不少喰種搜查官的注意哦~」月山習神秘地一笑，壓低聲音道，「而引發那次事件的喰種，就被他們命名為——姑獲鳥。」
姑獲鳥，是傳說中會偷走人類孩子的一種妖怪。
「那就是黛小姐嗎？」
「是哦~沒想到幾年過去，她連口味都改變了呢~」
月山這句話話音剛落，一個聲音便慢悠悠地飄入兩人耳中：「在背後議論女生還真是不紳士的行為呢，美食家。更何況，」
她停頓了一下，金木正巧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出現在他們桌邊的女生穿著一身黑色的哥特長裙，腳蹬黑色厚底圓頭皮鞋，胸前斜跨黑色花紋的書本包，手臂上掛著一把黑色的洋傘。她身上的裝扮，連同長髮都是墨一般的黑色，而她的肌膚卻比月光還潔白，與衣裙的顏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竟讓人不由自主感到心驚。
「更何況，多年沒有吃飽的狀態下無論看到什麼都想吃也不過分吧。」
說著，她轉向金木，提起裙擺微微行了一禮：「雖然不是初次見面，姑且這麼說吧，你可以叫我黛，請多指教。」
也許出乎意料地，是個十分簡單的人。
這是金木對她的第二印象。
「金木研。」他也起身點了點頭，邀請對方入座，「特意約你出來見面真是不好意思。」
黛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幾圈，他看到自己的影子從她黑色的眸子裡掠過，白色的短髮，黑色的襯衣，還有帶著眼罩的獨眼。
她歪了歪腦袋，黑色長髮順著肩頭的弧度滑落，清冽的光芒從那簇發梢上一閃而過。
「因為我也有想問的問題，所以金木君不需要為難。那麼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為什麼你會擁有和利世一樣的赫子？利世又去了哪裡？」
[三]
「嗒」
咖啡勺撞到杯底，金木研低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杯子，停頓了一下，繼續慢條斯理地攪動咖啡。
「在那之前，黛小姐可以告訴我你被利世小姐帶走的是什麼東西嗎？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男生垂著頭，白色的劉海細碎地遮在眼前，看不到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帶著一份低沉的柔和，仿佛人造日光，看似溫暖卻無實體。
黛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將目光移向窗外：「幾個星期前，我的弟弟失蹤了。」
「弟弟？」
金木愣了一下，在那之前，月山習已吃驚地搶過了話頭。他誇張地用手帕捂住嘴，像是聽到了什麼奇怪的事情，「你竟然有弟弟？這還真是令人震驚。」
黛瞥了他一眼，嘴角勾出一抹笑：「你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月山面上一僵，頗有些不以為意，金木撥弄了一會兒咖啡勺，最終緩緩開口：「利世小姐她……于數月前去世了。」
「啪嗒」
一聲異響於沉默中發出。
黛慢慢轉過頭，黑色長髮如絲綢一般滑過臉頰，遮住了她的表情：「抱歉，洋傘倒了。」她俯下身，將傘扶起重新靠到桌邊，再次抬頭時，臉上依舊是最初平靜又淡然的表情。
她笑了一下，似乎對這消息毫無感覺：「那樣的她也會被打敗啊……大喰的時代也過去了呢。」
金木倒是不太明白她所說的「時代」究竟指什麼，但出於好意，還是將神代利世出事的緣由簡單解釋了一番。
黛一言不發地聽他講完，這期間表情始終沒有變化。
「是嗎，所以你就繼承了她的赫子嗎？」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等金木回答又繼續道，「既然不是利世，就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了。」
黛抬眼看了看金木，禮節性地點點頭，站起身來：「打擾了，請允許我告辭。」
不等二人答話，她的背影已匆匆消失在店門口。月山習端起咖啡杯，狀似無意地提醒道：「這樣可以嗎，金木君？黛很有可能知道神代小姐的過去哦？」
金木沒有答話，只是依舊盯著女生離開的那個方向出神。
如此匆忙地去尋找，連片刻空閒都不肯留給自己，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人吧——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絕對不想失去。
他也有為此必須保護的人們呢。
第2章 殘像（中）
[四]
關於神代利世的過去依舊一無所獲。
金木一個人走在街上，細細思索著之前伊鳥給出的情報。她說神代利世並非神代利世，而與此相對的，6區首領的姓氏卻是神代，這其中到底有怎樣的關聯？
6區的喰種們似乎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透露，那個黛的話呢？
金木從自己的世界中抬起頭，此時夕陽還掛在天邊，傍晚時分的商業街充滿了生活的氣息，路邊電器商店的節目中還在報導所謂喰種評論員疑似大喰可能去向的猜測。
他記得這是好友永近英良很喜歡的一個節目，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是不是還熱衷於此。
金木出神地看著電視螢幕，儘管那上面的內容一點也沒有映入腦中，可他隱約覺得這樣就足夠了，好像可以通過這一行為想起些什麼。
然而每到這種時候，胃部就會傳來隱隱的饑餓感。這樣的感覺令他有些困擾。
肩膀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他茫然地回頭，對方匆匆朝他道了句「抱歉」，又湧入人群。金木愣了會兒，轉過身，本想再看一眼電視上的內容，卻一下子被一個黑色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今天她沒有像之前見面時穿得那麼繁瑣，簡單的黑色連衣裙，黑色小皮鞋，白色心包，黑髮上別著一個骷髏形狀的白色髮卡，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
女生站在人群的另一頭，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他身上，像兩泓看不清盡頭的潭水。
金木遲疑了片刻，率先微笑了一下，點頭道：「好久不見，黛小姐。」
黛應了一聲，語氣懶懶的，看起來不像之前那樣有氣勢。金木心裡奇怪，但也只是簡單地問道：「黛小姐臉色不太好，是遇到白鴿了嗎？」
女生搖搖頭：「只是吃壞了肚子，謝謝關心。」說到這個，她露出一種嫌棄的表情，大概是真的非常不滿，「雖然也有暴飲暴食的原因在，不過昨天那個還真是……差勁。」
沒想到她也會擁有這樣的神態，金木略有訝異，笑容卻輕鬆了不少：「還是不要吃過頭比較好。」
黛看他一眼，嘴角勾出一個淺顯的微笑：「謝謝關心，那麼告辭。」
眼看著她就要走開，金木眼底一暗，急忙開口：「請等一下。」女生不解地回頭，他笑了笑，問道，「能夠再打擾片刻嗎？想問問黛小姐關於利世小姐的事情。」
「利世？」
黛看了他好一會兒，像是在猜測這番話的深意。金木沒有繼續解釋，站在原地任憑她打量。
她的目光倒是並不讓人難受，也許因為其中毫無惡意。也不知過了多久，黛終於點了點頭：「在路上也不方便，要來我家說嗎？」
金木吃了一驚，但還是答應了。他轉了個方向，跟在黛身後：「那就麻煩了。」
黛沒有接話，目光從人群中緩慢地移過，金木突然想到，她在找她的弟弟。
「黛小姐找到弟弟了嗎？」
「還沒有。」她一邊說著，一邊仍下意識地望著人群，仿佛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角落，「我現在在想，會不會是白鴿把他帶走了。」
「有什麼線索嗎？」
「……嗯，並不是特別明確的證據，可是最近看到白鴿的幾率越來越大，多少有點蹊蹺。」
金木沒有立刻接話，他感覺有些問題仍舊對不上：「黛小姐之前為什麼那麼肯定地認為是利世小姐帶走了你弟弟呢？」
聞言，女生終於看了他一眼。兩個人並排站著他才發現，黛比他稍矮一些，她看他的時候微微仰頭，顯得更加稚氣。
「翔太不可能會輕易被其他喰種吃掉，就算有這個可能性，也不會一點痕跡都不留下。這就說明他是被人帶走的，而在我認識的喰種裡，喜歡年輕男性的就只有利世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金木，「利世一直覺得我和翔太一起生活是件奇怪的事，早就說著要把他吃掉了。我以為把自己假裝成大喰可以引她出來，沒想到她永遠都不會來了 。」
金木突然意識到什麼，不確定地問道：「我有一點不太明白，翔太君……也是喰種嗎？」
走在旁邊的女生腳步一頓，停了下來。他下意識側身，看到她一手按著胃部，有些困擾地笑起來：「他是人類哦。」
那個瞬間，他竟然覺得她的笑容非常的寂寞。
「糟糕，肚子好像又餓了。」
[五]
黛的住處在一座老式公寓樓裡，從外面看略顯破舊，地方也不是很大，讓金木想起他一個人時曾住過的那間公寓。
他在玄關換鞋時瞥見櫃子上擺著一個相框，裡面映出一對少年少女的身影。
少年長得很高，所以一隻手輕易就能搭上少女的肩膀。兩人腦袋挨著腦袋，臉上是近乎一致的面無表情，卻讓旁人莫名覺得他們此時都很開心。
是因為黛眼中含著的笑意？還是少年眼底複雜的溫柔？
金木看得有些出神，直到黛喊他才回過神來：「這位就是翔太君嗎？」
黛應了聲，沒有做過多的回答，逕自走向廚房：「也就只有咖啡能喝吧，冰的可以嗎？」
金木道了聲謝，跟著走過去，不經意看到拉開的冰箱裡還放著一些蔬菜水果。
「這些食物是……？」
黛看了他一眼，也不怎麼在意：「翔太和我不一樣，沒有辦法只靠著咖啡和方糖就生存下去。人類，還是要吃人類的食物。」
她已轉過身去倒咖啡，金木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從那依舊沒有起伏的音調中察覺出幾分無奈。
「黛小姐真是溫柔的人。」
「人？」黛笑了一聲，搖搖頭，「人類只是食物，而我是喰種。」
她說著端出兩杯咖啡，示意金木找個地方坐下，「比起這個，你不是想知道利世的事情嗎？」
金木在沙發上坐好，接過她手中的咖啡：「是的，黛小姐和利世小姐是朋友吧？」
黛愣了一下，突然笑起來：「不，是敵人。」
[六]
黛認識神代利世的時候，兩人都才不過十一二歲。那時的利世已經在6、7區的喰種之間小有名氣，再加上和6區首領鯱的關係，幾乎沒有人敢招惹她。
她記得利世第一次向她搭話時，她剛剛把殘留在手上的血跡舔乾淨，回頭時，那女生雙手抱胸靠在牆角，身上是一條及膝的連衣裙，裙裾雪白，臉頰上沾著一抹隱約的紅色：「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挑食呢，這麼點肉吃得飽嗎？」
黛歪頭盯了她好一會兒，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吃太多不會拉肚子嗎？少食多餐比較健康哦。」
兩個人無論是個性還是對食物的執著都相差太多，所以每一次見面都充滿了硝煙味，要說唯一的共通點，大概是都對周遭的眼光毫不在意。
黛如今想來，發現自己和利世說過的話實在屈指可數，更不要提會知曉她的過去。她們說過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是在她帶著翔太離開7區之前。
她特意挑了白天，陽光明媚，即使居民區裡也有不少行人走動。她牽著翔太的手往車站走，少年不太情願地跟著，依舊沉默不言，不肯和她多說一句話。
兩人剛走完公寓樓前的那條斜坡，就見神代利世從旁邊的小路中踱出來，嘴角沾著血跡，連衣裙上也開了一大朵紅色的花。
黛明顯感覺到少年的手指顫抖起來，連腳步聲都變得僵硬。她停下來，不等說話，利世已開口道：「啊啦，這就是你最近的儲備糧嗎？跟你平時的口味不太一樣呢~」
黛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開口道：「我要離開7區了。」
「啊是嗎……」利世露出故作驚訝的表情，隨即又笑起來，「看在我們認識的份上，把你的儲備糧留給我怎麼樣？我最喜歡年輕的男孩子了~」
「只有翔太不行。」
話音剛落，利世的雙眼猛然變紅，四條粗壯的紅色長尾從她背後呼嘯而出，像帶著荊棘的食人花，朝兩人所在的地方張開血盆大口。
黛也不甘示弱，在將翔太拉到面前時細長的鱗赫也於同時破體而出，擋住了利世的赫子。
兩人的赫子瞬間交纏在一起，紅色的影子仿佛狂亂的血雨，將三人籠罩其中。
利世直視著她，表情如以往那般漫不經心：「你不會是喜歡上人類了吧？」
黛皺著眉沒有說話，可這麼多年過去，她發現自己唯獨對這句話印象深刻。至今她仍記得利世囂張的笑容，鮮紅的赫眼，還有紛飛的紅影中，毫不留情的預言。
「真是愚蠢，小心反倒被人類吃掉哦~」
……
開玩笑，那時的三人裡，明明只有她活到了現在不是嗎？
[七]
黛說著過去那些事情時，一邊還在廚房裡忙碌，金木研坐在沙發上，看著她熟練地從冰箱冷凍室裡掏出生肉，調味加工、入鍋烹飪，樣子像極了人類。
他突然想到，之前見面時黛說她好幾年都過著只喝咖啡吃方糖的日子，不由問道：「黛小姐從7區離開之後就沒有再進食了嗎？」
「只是不吃肉了。」女生輕描淡寫地答了一句，甚至連頭也沒回，「金木君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金木沒有答話，他端著手裡的咖啡杯，目光漸漸沉澱，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時在想些什麼：「那為什麼現在又開始進食了呢？」而且還是那樣大的數量。
黛停下動作，卻依舊沒有看他。她好像是習慣性地把手放在胃部，眼睛盯著正滋滋作響的平底鍋，閉了閉眼，嘴角緩緩浮起一抹笑：「因為會餓，很容易就餓了啊……在思念什麼的時候。」
不是經常會有那種感覺嗎？
思念著某個人、某件事、甚至某樣東西的時候，心臟仿佛就那樣空了。
空出來的心臟不得不用距離它最近的胃裡的東西填補，可等到心臟終於填滿，空蕩蕩的胃就只感受得到饑餓了吧。
思念愈深，這份饑餓感就越是如影隨形。
金木愣了一下，突然不知如何接話。然而黛卻回過頭來，她的眼底平靜無波，那笑容如曇花一般，倏然綻開又隨即凋零：「抱歉，就當是我在自言自語吧。」
不，也許他意外地可以理解。
金木想要這樣回答，但又覺得沒什麼意義。他只是在想，他在選擇將神代利世吃掉的那個瞬間，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這份饑餓呢？
[八]
「金木你有沒有覺得最近6區的白鴿多起來了？」
聽萬丈數一這麼問的時候，金木剛從訓練室裡出來。他順手接過雛實遞來的毛巾，一邊擦汗一邊往浴室走：「是因為先前黛小姐的事情吧。」
「但是那也過去有段時間了，總覺得有點奇怪，難道是為了鯱嗎？」
金木沒有答話。
現在的情況下各種猜測都不是沒有可能的，但當務之急並不是CCG，所以對於白鴿最好的選擇便是靜觀其變。
今晚和6區的幹部們有個會面，他洗過澡便和萬丈、月山出了門。
夜色已經深了，路上許久都不見一個人影，只有路燈孤零零地順著街道延伸，像通往地底深處的路標。
不知怎的，他竟然覺得周圍的景象有些熟悉，等仔細一回憶才注意到，這附近正是黛居住的地方。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數日，也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找到她要找的人？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毫無進展呢？
正這麼想著，一道異樣的聲響陡然劃過耳畔，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街角竄出，後面跟著一片張牙舞爪的黑影。
是被喰種捕食的人類嗎？
金木心中暗驚，萬丈詢問地看向他，另一邊的月山興趣缺缺地哼了聲，似乎還有些不耐。
對方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眨眼間那個人類已經朝他們三人的方向狂奔而來，可他卻沒有呼喊，也沒有驚慌，竟是出乎意料地冷靜。
借著昏暗的燈光，金木看到那少年衣服上破了好幾個口子，腹部和手臂上沾滿了血跡，好幾處傷口都十分明顯。
可這種情況下，實在輪不到他出手，他沉默地往街邊讓了一步，想要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然而，當少年的臉龐從眼前閃過時，他驚得立馬睜大了眼，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那張在黛家裡看到過的相片。
「翔太君？」
少年腳步一頓，驚詫地轉頭看他，但不等他將這動作完成，緊追不捨的喰種就到了背後。他乾脆猛一轉身，抬起手從下而上用力一劃，一陣淒厲的哀嚎頓時從那喰種口中爆發出來。
翔太氣喘吁吁地往後一跳，握在手中的軟鞭在地上甩出一串血珠。
那個追捕他的喰種終於被惹怒了，他捂著臉抬起頭，背後翅膀形狀的赫子仿佛岩漿般噴出，血腥氣一下子就在空氣中彌漫開來：「臭小子——我要把你撕碎！」
那人陡然躍起，如同一隻兇猛的禿鷲，毫不留情地朝翔太撲去。
金木心中一急，背後的赫子已先一步沖上前，然而，那紅色的粗尾還未接觸到任何一方，一片紅霧便噴薄而出。
血色在夜晚的街道中彌漫開來，那個羽赫的喰種頓在半空中，不敢置信地抽搐了兩下，就徹底沒有了動靜。他的身體被八條細長的紅色赫子穿透，乍一看，就像一隻撞上了荊棘的飛鳥。
在他身體的陰影下，黑裙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她的臉上、手臂上都是鮮紅的血漬，眼中卻溢出白色的光芒。
「翔太？」
金木明顯聽到了話音中的顫抖，連翔太也是面色一震。少年垂下眼瞼，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黛極為緩慢地抬起右手，沾著鮮血的指尖小心翼翼地移到少年臉龐，像是怕打破了夢境，連觸碰的動作都變得極為輕柔。
然而，就在那指尖即將碰到對方的時候，翔太猛地後退了一步，同時左手一抬，「啪」一聲，整個美夢仿佛都在瞬間碎裂。
「翔太？」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黑色的眼睛睜得極大，「怎麼了？」
翔太低頭看她一眼，又別開視線，語聲冷淡：「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黛勾了勾嘴角，似乎想要笑：「你在說什麼啊……之前發生什麼了嗎？」
少年抿起唇，沒有答話。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般，將那兩人困在其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笑了一聲，擴大的弧度在他唇邊浮現，他注視著仰頭看他的黛，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暗下去。
「我恨喰種，所以不可能和你一起生活。
「請你放我走吧。」
金木沒有看到黛的表情，只看到那女生緩緩收回背後的長尾，許久，也沒有說一個字。
翔太低頭看了她一會兒，最終轉過身，朝街道的另一頭慢慢行去。
「噠」「噠」「噠」
腳步聲終於漸漸消失，那個夜晚的記憶，中止於黛孤零零的黑色背影。
第3章 殘像（下）
[九]
姑獲鳥重現的消息在數日之內充斥了各類新聞報導。
繼大喰之後又是姑獲鳥，6區的白鴿數量一下子多了起來，連金木他們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黛卻對此不以為意，今天天氣好，她撐著黑色洋傘走在路上，一身黑裙依舊吸引了不少視線。金木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白色短髮白色眼罩，走在她旁邊倒也不算突兀。
「金木君特意找我出來是為了什麼？」
女生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氣色倒是好了些，看上去更顯輕鬆自在。那一夜的事情好像從未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她又變回多年前為人忌憚的喰種，孤身一人，再無畏懼。
金木沉吟了一會兒，目視前方問道：「黛小姐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黛似乎覺得疑惑，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過應該不會一直留在6區。」說完，她停頓了片刻，像是自言自語，「聽說20區還不錯？」
金木笑起來，雙眼微眯，看不清其中色彩：「那裡不適合黛小姐哦，因為你和利世小姐很像呢。」
「……你是在開玩笑嗎？」黛勾了勾唇角，是個近乎嘲諷的弧度，「金木君偶爾也會有些小幽默啊。」
金木保持著笑容，但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兩人沉默地走了一陣，他才重新開口道：「黛小姐要不要和我一起調查利世小姐的事情？你應該也很好奇吧。」
黛腳步一頓，側頭看他，眼中終於露出明顯的震驚：「就算我有想要知道的答案，可為什麼要和你們一起？」
「因為……」金木似是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他笑了笑，低柔的嗓音像透過玻璃的冬日陽光，溫和卻感受不到暖意，「總之，我希望黛小姐可以考慮一下，等著你的好消息。」
兩人在十字路口分別，黛獨自一人搭上電車。
她並無特別的目的地，只是一個人的時間過於漫長，總要找些什麼事去消磨時光。臨近傍晚的陽光穿過車窗玻璃，打在車廂地面上，變成條條細長的黑影。
她靠著座椅閉上眼，感覺到陽光擦過頭頂的熱度，腦海裡一瞬間浮現出許多零星片段。
數年前那條陰暗的小巷中，向滿身血污的男孩伸出手的自己；
一起生活的日子中，沖吃了人類食物的自己皺眉的男孩；
牽手時掌心的濕潤，擁抱時背後的炙熱，
還有最後，男生離開時決然的背影。
近來她常常會想，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所以翔太才選擇離開她呢？或者，他找到了真正可以一起生活的人類，所以終於不想再忍受她了？
但這樣也不錯，她從此不會再有弱點，也不會再感覺到痛。除了不時的饑餓，再也不會有東西將她打倒。
正這樣想著，車廂中響起一聲啼哭，黛猛地睜開眼，就見最角落坐著一名年輕女性，睡在她懷裡的嬰孩不知為何被驚醒，她趕緊安撫，那孩子很快又熟睡過去。
黛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
啊啊，果然肚子又餓了。
[十]
無處可歸，無路可循，那便只能如此邁步。
和過去一樣的話，即使不算前進，也斷然不會是後退。
黛跟著那對母子下了車。
此站離市中心已經有些距離，不遠處有一片樹林，可以看到座落在林木之間的別墅群，再遠些有城市公路繞過山腰，夕照緩緩隱沒在公路旁邊的山崖下，天色就這樣暗了下來。
路燈在林間小徑中漸次亮起，年輕的母親抱著孩子走在石板路上，腳步聲清晰地回蕩於夜色中。
黛慢悠悠地尾隨著他們，她並不想與人發生正面衝突，看著那女人走進其中一間別墅後也便停下了腳步。
天空之上傳來隱約雷聲，空氣裡的濕度漸漸變得明顯，大概是快下雨了。
女生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忽然一閃身鑽進了林中。黑色的嬌小身影自由穿梭在綠植之間，她動作敏捷地跳上那戶人家的院牆，黑色的衣裙與夜色融為一體，幾乎無法讓人察覺她的存在。
黛微仰起頭，左右嗅了嗅，慢慢地移動到另一側牆頭，從這裡能看到一個擺滿了玩具的房間，年輕的母親將她的孩子放進嬰兒床裡，又推著床沿輕輕搖晃了幾下，確定孩子已經睡著後便起身關上門離開了。
女生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她縱身一躍，像貓一樣靈巧地跳上正對著嬰兒房的一層屋頂。細白的手指推開窗戶，與此同時，紅色的尾巴悄無聲息地從她背後鑽出，像鞭子一樣快速地卷住了酣睡中的嬰兒。
黛歪了歪頭，也不知在想什麼，並沒有立刻收回赫子。嬰兒在她的尾巴上緩緩呼吸著，四肢下意識蹬了幾下，像是在做夢。
她停頓了一下，將尾巴收了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疾風呼嘯而來，黛條件反射地矮身一側，同時用剩下的尾巴迎上去，只聽「砰」「砰」兩聲，不知什麼東西落在夜色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來不及想許多，卷起那嬰兒便跳進林中。她仔細回憶著到底是在哪裡又是什麼時候被白鴿盯上了，腳下卻沒有絲毫遲疑。
「嗖——」「嗖」
背後的樹葉被拂開，聽腳步聲大概有三人，其中一人的動作還相當稚嫩，正好可以從他下手。
拿定主意，黛在樹林邊上停下腳步，背後就是盤山公路，明亮的燈光從路上射來，那旁邊就是黑色的山崖，仿佛黑洞一般吞噬著夜色。
這時候路上沒有車輛經過，女生孤零零地站在道路中央，背後的八條長尾張牙舞爪，溢出紅色的腥氣。那嬰兒早已被驚醒，在她的尾巴之間嚎啕大哭。
確認三人的腳步聲已經很近，黛猛地將嬰兒往山崖的方向一拋，其中一人果然朝嬰兒撲去。她將七條長尾一齊往第二人掃去，自己則迅速轉向最弱的那一人，藏在身後的最後一尾銳利如箭，直沖那人刺去——
可在看清對方樣貌的同時，那支箭硬生生停在半途，背後有人在喊：「翔太！制住她！」
少年也有些怔愣，但在聽見喊聲後，他渾身一震，僵硬地握住手中的紅色軟鞭沖了上來。那雙黑褐色的眼睛裡倒影出少女一身黑裙，黑髮如墨，背後紅色接連綻放，如同盛開的蟹爪菊。
黛看著他手裡的鞭子，像是想要微笑，可最後，只勾出一道近似悲哀的弧度。
「你還留著啊……留著也好。」
紅色的鞭子從女生胸口劃過，她的身體像花瓣一樣飄起，翻過公路的護欄，向崖底墜落。翔太踉蹌著兩步沖到護欄邊，雙手向前伸出，指尖堪堪擦過對方的長髮。
黑色的髮絲帶著夜露一般的涼意，紅色的液體從鞭子上接連滴落，濺在女生白皙的面孔上。她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他，所有的色彩都褪去，最後剩下白色的霧氣，終於被黑暗的崖底吞沒。
少年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一點聲音。
背後的前輩奔過來問道：「掉下去了嗎？！會不會還活著！」
翔太閉了閉眼，面無表情地回頭，接道：「身首異處，不可能活著的吧。」
那兩名喰種搜查官互望了一眼，似乎是松了口氣。
翔太悄悄側過身，崖下黑暗滾滾，再也看不見任何色彩。他聽見其中一人對另一人低聲道：「不愧是被喰種養大的，處理起來就是有一手。」
他想要糾正他們，但最終只是作罷。
他和黛年齡相似，並沒有誰養育誰的概念。他們的關係，只不過是相互扶持著走過了那幾年歲月。
她總將他當做弟弟，可他從來不是。
[十一]
黑暗的小巷，殘破的屍體，還有滿地血跡。
黑髮的男孩蜷曲在街牆一角，不住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黑色長裙的女孩緩步踱過一地屍體，有人類的，也有喰種的。她站到他面前，紅色的赫眼映出濃黑的夜色，還有被鮮血沾染的男孩。
「要跟我走嗎？」
女孩的聲音微涼溫潤，如同劃過冰川的溪流。他抬起頭，看到一隻白淨的手掌，上面沒有一點血跡，乾淨得像剛綻放的曇花。
那是他們、最初與最後的幻想。
[十二]
「轟隆隆——」
雷聲大作，這場雨終於落了下來。
黛奄奄一息地躺在岩石上，緩慢而痛苦地呼吸著。意識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她努力睜大眼，看著混進夜色裡的雨珠落在臉上，感受到黏膩的血漬被沖刷，最後的力氣好像也隨著那些血液流失了。
嘩啦啦的雨聲中，一道腳步聲由遠而近，最後停在她耳邊。頭頂的雨勢好像也止住了，她眨了眨眼，看見一張臉出現在視野中，白色的短髮，白色的眼罩，黑色的獨眼。
是金木研。
男生靜悄悄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蹲下身，臉上帶著笑意：「黛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
黛沒有答話，他將手腕伸到她嘴邊，眼睛裡的光芒深邃又寧靜，「既然還有想要保護的事物，就更得活下去不可。」
「噗……噗哈哈哈！」
女生突然大笑起來，動作牽動傷口，她卻毫不在意。
金木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這樣的笑容，恣意妄為，張揚跋扈，有那麼一瞬間，竟然像極了神代利世。
「金木君，保護什麼的，這是雙方面的事情啊。」她咳嗽了一陣，又道，「我無權去爭取，難道還沒有放棄的權利嗎？」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好像無聲的淚水，她凝視著天空的方向，仿佛透過雨傘看到了遙遠的盡頭。
金木想了想，終於還是用空著的那只手擦了下女生的眼角：「如果這個世界亂了套，那麼改變世間萬物就好了。」
黛閉了閉眼，終於緩緩抬起雙手，抓住他的手腕湊到嘴邊。
「……狂妄。」
她想她大概知道翔太要做什麼，他想要從白鴿手中保護她，可是回到她身邊只會暴露她的身份，所以他們只能分開。
牙齒咬下，鮮血的味道佈滿口腔。
「我開動了。」
[終]
少年獨自走在鬧市街頭，周圍人潮湧動，他雙手插著褲袋，百無聊賴。
自從進入CCG之後難得有放假的機會，這一日終於得了空閒出來，他就這麼漫無目的地晃悠著，不知怎麼又來到這個地方。
6區最繁華的商業街，黛曾經很喜歡來這裡。
他想像著她站在人流中，一身黑裙，黑髮及腰，黑色的洋傘撐過頭頂，回頭時是沒什麼表情的白皙臉龐。
黑白分明。
「啊，像笨蛋一樣。」
翔太出神地看了一會兒，突然自嘲地笑笑，轉身往安靜的地方走開。
然而剛要邁步，一片黑色從身旁擦過，纖細的長髮如絲綢一般，帶著夜露的微涼。他猛然回頭，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黑色的衣角。
那人身材不高，很快就被淹沒在人流之中。前方一名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男生側過身，對著那個位置輕聲道：「小心，不要走散了。」
翔太愣了一下，忽然吐出口氣，朝與那兩人相反的方向大步行去。
世界這麼大，總不會再相遇了吧。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