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面爆發
事情發生在一個深秋的黃昏。橙色的夕陽斜斜照下,正值逢魔之時。
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家,推開門的時候強打起精神說了句「我回來了」,可惜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瞬間的慌張在看到桌子上留下的字條才得以平息,媽媽只是出門去了,聽說今天超市有減價大促銷。
我看著字條歎了口氣,然後重重地將自己摔到沙發裡。
在外面我總要小心翼翼地看著別人的臉色生活,只有安靜地呆在家裡的時候才能真正地放鬆。
每個人都戴著不同的面具,我也不例外。
早就已經過了那種幻想著外面的世界很美好的年紀,不管是夢想、自尊還是別的曾屬於我,本該被珍藏在心底某些代表著美好的東西,都早已被時間和現實狠狠地碾碎成渣。
還在奢望著有誰向你伸出手嗎?還在天真地認為只要哭一哭明天依然會很美好嗎?
每個人都會有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的時候,但是當我真正地靠著自己的努力站在這個社會的某個角落的同時,也就意味著這種思想的破碎和瓦解。
——哭泣除了代表示弱以外,一無是處。
我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深刻體會到這一點。
我也曾有過那樣天真的年紀,考試成績不理想,就哭一哭,躲在媽媽的懷裡撒撒嬌,然後一切都會過去。那時候我理所當然的認為,只要這樣,所有人都會原諒我,包容我,愛護我。
但是那些粉飾太平的假像很快被現實打擊地支離破碎。
我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個匪夷所思卻令人嚮往和期待的設想,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會做些什麼來改變未來的命運呢?
站在現在的角度,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我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設計我爸媽離婚。
因為這樣光明正大地分開,總比一方被另一方拋棄要來得好。
我的媽媽是一個很溫柔並且具有非常傳統思想的保守女人,對於她來說,被一個曾經深愛過的男人拋棄是足以致命的。那時候的我還並不能體會她的心情和想法,我只是一味地為以後終於可以不用再見到那個男人而由衷地高興著。
那時候的我認為,那一天是我十幾年的灰暗人生當中,最美好最值得紀念的一天。
我不知道的是,同樣是這一天,成為了我媽媽人生中最無法挽回的一個致命打擊。
……我還真是二得無可救藥。
最該死的是,在那個男人離開之後,我看到了媽媽瞬間頹然地坐在地板上,捂著眼睛無聲痛哭,她的聲音哽咽,斷斷續續地在呢喃著些什麼。而我,卻依然帶著仿佛劫後餘生般的慶倖的表情走過去,摟住了她的肩對她說:那個該死的混蛋已經走了,我們以後能過得更好,真的,相信我,媽媽……
我只是出於「想要過得更好」的心態去安慰她,卻不料無意之中在她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在那之後我才明白了很多,原來一個人要撐起一個家庭是多麼的不容易,雖然這個家庭已經殘敗不堪,但即使是苟延殘喘,它也依然存活著。
那個老男人離開之後,我便綴了學,媽媽一個人的工資和積蓄完全無法再繼續供我讀書,這是一個相當悲慘的狀況,沒有學歷就意味著找不到好的工作,但是那時候的我依然在慶倖,因為我本就不喜歡學習。
那天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這麼的糟糕。
諷刺的是,每當我對生活失去信心的時候,我總會想起那天對媽媽說的那番我們會生活得更好的話。多麼的諷刺而可笑,原來失去了支撐,我是如此的一無是處。
人是一種很容易去習慣的生物,所以沒過多久,我便習慣了這種為了生活而勞累奔波的日子。
做的都是最苦最累的短期工,和同事的關係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偶爾還要被顧客摸上幾把楷下油,不能反抗不能埋怨只能默默地承受著,否則將面對的就是一句「你明天不用再來了」。
長時間這種低姿態的生活,讓人不得不去學會隱忍。
不再妄想被誰救贖,雖然這並不代表著對現實失去信心和希望,但在我的意識裡,這樣的人生將長久地持續下去,也許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為止。
這並不是自甘墮落,只是隨波逐流罷了。
事實上雖然這麼說著,但是我也終究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也希望有個人能為我遮風擋雨。但是這種想法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因為下一秒我將面對的依然是殘酷的現實。
一個偉人的一生用一本甚至幾本書來描寫都還嫌不夠,但一個普通人的一生,用簡單的幾句話就足以概括。
在人生的這個過程中,有的人幸運,而更多的人,其實只是隨波逐流。
生老病死,漫長的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到頭來其實就只是簡單的四個字。
上帝對每個人都很公平,但是在他惡趣味發作的時候,總是喜歡在你習慣了一件事之後逼你捨棄,然後再去習慣另一件事。例如你愛上了一個人,但那個人在不久之後去世了,最後你終將遺忘他,愛上另外一個人。在你看來接受、習慣、放棄、失去到再接受、再習慣、再失去的這個過程是很痛苦的,但在上帝眼裡,這只不過是一個遊戲。
如同我一樣,我信仰著上帝,但同時也認為,自己只不過是被上帝捏在手裡的玩物。命運這種東西,於人而言是決定性的;而對上帝而言,不過是一念之差。
時間會抹平人的傷痕,會讓人感到無比的寂寞,所以總有一天脆弱的人們會耐不住內心的空虛再接受一些什麼。
人的心理總是這樣的奇怪,在無數次受傷之後,明明知道如果接受的話還可能繼續受傷,卻依然希望存在奇跡,得到救贖。
誰都無法獨自一個人生活下去,單單是寂寞就足以把一個人逼瘋,所以即使料到了最壞的可能性,人們依然會小心翼翼地去接近。
想想還真是可悲到了極點……
我換了個姿勢,側躺在沙發裡,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哦,不……我又要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怎麼辦……
……開玩笑的。
我鬆開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洗個澡,洗完今天就早點休息吧,實在是太累了。
但是當我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洗完澡之後,我站在二樓的窗戶前,初秋的風有些微涼,我裹緊了身上的浴袍,看著床邊隨著風在空中飄揚的窗簾出神。
橘紅色的夕陽照射下來,投下一大片斑駁光影。
只是這仿佛耗盡生命力一般的餘暉,總讓人很難安心,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抬眸看了眼西邊已經快要降落到水平線以下的太陽,收回視線的刹那無意間注意到了樓外的響動,定睛一看這才嚇了一大跳。
這顯然是兩方人馬在打鬥。
一方人數為單數,另一方為複數。只不過就實力而言,顯然單數的那個實力比較強勁。
單數的那個人背影很瀟灑,即使此刻他的外套已經被扯掉了一個袖管,身上也沾滿了猩紅,但是一點兒也沒顯得有多狼狽。
複數的那一方,就有些詭異了。
那群「人」,看上去像人,但又似乎不是人。
身體歪歪扭扭地前進著,仿佛四肢的骨骼失去了以往的硬度和柔韌性;露出的皮膚不是偏白或者偏黃,而是沉重的青色;表情猙獰地張著血盆大口,仿佛只要確定了獵物就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撕咬一般;身上多多少少都帶有猙獰的傷口,看上去都是咬痕,血流不止,有的甚至深可見骨。
不要問我為什麼看得那麼清楚,如果你家樓下附近遊蕩著數以百計的這種生物,我想你也能從中很快的找出「它們」的特徵。
情況很明顯,結論就是某個人類在以一敵百,而對手曾經是人類,但現在已經屬於變異的喪屍了。
哦,不……我真希望這只是一場電影,或是下面那些人只是來彩排的。隨便怎麼樣都好,只要一切與呆在樓上的我無關就行。
我是這樣想的,但是似乎從一開始上帝就喜歡和我做對,我是否該慶倖,作為芸芸眾生之一,上帝竟然如此待見我。
我看到了一隻喪屍,用那十分詭異的身形緩慢地爬到了我的視窗,透過窗戶的透明玻璃對著我齜牙咧嘴。
幸好它沒有智商,也大概聽不懂我說的話,否則我一定會嘲笑它一番的。
我不想得罪喪屍,但是它並不會因為我的忍讓而饒了我一命。
那個像是人形蜘蛛的喪屍實在是長的太藝術了,顯然它生前人品不怎麼好,因為它被撕咬的地方是額前。
額頭上被狠狠地扯掉了一塊肉,隱隱露出頭骨,鮮紅的血液和純白的腦漿順著傷口流了下來,它那張面目猙獰的臉一大半都沾染上了這樣詭異的色彩。
它正雙眼空洞地直視著我的方向,似乎之前還受到過一些別的撞擊,它其中的一隻眼球脫離了眼眶,半垂在那裡,顯得那張臉更加的藝術了。
它用手敲打著窗戶,試圖破窗而入。
在它的眼裡,我的定義只是——「能吃的食物」。
所以我想,卑微的面對著老闆或者顧客那一套對它是沒有用的,它只想吃了我,沒想過要和我和平共處。
哦……也許不該用上「想」這個詞,因為它似乎並不具有思考能力。
所以我立刻放棄了和它交涉的想法,轉身跑進廚房,拿了把菜刀重新回到了臥室。
這個時候,它已經打破了窗戶,正從破碎的裂口裡往屋子裡爬。我似乎已經沒有時間去計算,從哪個角度砍下去濺出來的血會比較少這個問題了。
二話不說,菜刀的刀口對準了它那張極具藝術性的臉,我用力一抵往外一推,它就這麼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嘭通」一聲,我探頭一看,它四腳朝天地倒在地上,臉上插著一把菜刀,身體還在無意識地掙扎著。結果,它被那個以一敵百的少年一拐子抽飛,就再也沒動過一下。
用拐子的少年,在這個小鎮上只有一個。
——雲雀恭彌,對這個小鎮上的任何人來說都是如雷貫耳的名字。
我想,剛才我那麼鎮定的原因,就是因為雲雀恭彌在樓下抽那群喪屍的關係。在我的意識裡,只要有雲雀在的地方,就擁有了絕對的暴力和絕對的統治,即使對方是無意識無智商的喪屍也是一樣的。
雲雀又抽飛朝他撲去的幾隻喪屍之後,抬眸朝我的位置瞥了一眼,然後又迅速地擺起姿勢戰鬥了起來。
由於有些距離,我無法看清他剛才的眼神,自然也無法深究他所想表達的意思。
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喪屍對於一個社會來說意味著什麼?
——崩潰和瓦解。
如果喪屍的覆蓋面比較廣的話,這種災難性的生物將意味著文明社會的終結。
這就代表,我從此以後不用再去上班,不用再看那些老闆和顧客的臉色了……這真令人興奮和欣慰。哦,不……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我該考慮的是如何活下去才對。
……哦,我的媽媽!我的媽媽正因為超市大促銷而出門在外,如果她……
想到這裡,我僵直著身體,恐懼蔓延上了心頭。
怎麼辦……怎麼辦?我要活下去,我要去找她……
我慌了神,這麼多年以來,我鮮少體會過這樣的情緒。身體呆愣在原地,四肢無法動彈,而思維卻轉得很快,就仿佛靈魂和身體脫離開來一樣。
媽媽是我唯一在意的人,她要是出事的話……哦不,她會活的好好的,她只會活的好好的,她一定躲在哪兒避難,在等著我去救她……
我發誓,這是我這一輩子用這麼快的速度完成接下來的那些事。
脫下浴袍,換上了普通的長袖運動服,怕被喪屍抓壞圖個心理安慰所以特意穿了兩層,同時換上了合適的運動鞋;將長髮隨意地束了起來,還順帶插了跟尖頭的發簪,緊急情況下可以用來插喪屍的眼睛;幾乎搜刮了整間房間裡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東西,諸如利器、輕便的食物、簡單的藥物以及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一股腦地塞進了好幾年前用的大書包裡,最後去廚房拿了一套道具,菜刀水果刀應有盡有,這還是我不久之前網購買的,真可惜,這東西以後不是用來剁菜而是用來剁喪屍了……
完成這一系列的動作大概只用了不到兩分鐘。
我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門,只希望雲雀恭彌還在不遠處,否則我一個人的戰鬥力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和那一群喪屍比較的。
一打開家門,一股腥臭味就撲鼻而來,浸淫在空氣之中,仿佛已經能將空氣都腐蝕掉一般。
對於如此猛烈的刺激,我伸手掩住口鼻,等待那一陣陣的不適感褪去。
家門口倒是沒有喪屍的痕跡,但是還沒走出幾步,路邊就開始橫七豎八地躺著已經被雲雀幹掉的喪屍。如此近距離的觀察對於一個人來說也是一種極限的挑戰,現在我只想把自己的嘔吐物噴喪失一臉,讓它們原本就很藝術的臉變得更加藝術。
你瞧,上帝總是如此的殘忍,在讓你一個人深刻地絕望之後,再用實際行動告訴你,其實你之前的那點絕望根本不算什麼,真正的絕望現在才開始。
很好,我想,絕處逢生這個詞就是要用在這種時候。
因為我已經看到了雲雀那美麗而又瀟灑的背影,如果無視掉他那一身色彩紛呈的話……
我快步朝他跑去,已經管不了他到底是不是什麼小混混頭目之類的小事了,現在的他對我來說猶如神祗!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接近他,他那雙標誌性的拐子就已經來到了我的眼前。
第2章 生死抉擇
雲雀恭彌的拐子顯然是沖著我來的,他現在大概已經殺紅了眼。
就算還能分得清誰是人類誰是喪屍,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去區分,而我卻恰恰忘了這一點。他會把我當成喪屍一樣抽飛,而不會顧念著我是同伴而放過我甚至是幫助我。
在如此的絕境中,我下意識的將他的形象美化得太好,以至於徹底忘記了他是怎樣一個人。
我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步伐,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動作。由於慣性,我整個人都是呈朝他撲過去的姿勢。但是我必須阻止這種動作的繼續。再這樣下去,他會殺了我的,因為我的靠近。
但是我的反射神經並不怎麼好,或者可以說,相比較之下,雲雀的動作快得完全超乎了我的認知範圍。
我甚至只能在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雲雀的動作,他的拐子擦著我的臉頰,削掉了我幾根髮絲,直接越過我命中了什麼。
那個「什麼」,顯然就是喪屍。
我回頭一看,一隻喪屍就在距離我背後不到二十釐米的地方,它的手高高抬起,仿佛下一秒就會用力地抓緊我,然後啃咬我,吞噬我,以滿足它進食的欲望。
雲雀抽出拐子的時候,順帶噴湧而出的血液濺了我一身。
刺鼻的氣味,黏稠的觸感瞬間侵襲了我的感官。我嚇得站在原地連動都不敢動,現在哪怕走錯一小步,面對的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
這不是遊戲,不是戲劇,不是電影。
是真實的生活。
我只覺得自己跳出了一個絕望的深淵之後,又掉入了另一個更恐怖更絕望的無盡黑暗。
已經再也沒有任何可煩惱的事了,這個世界的一切只剩下純粹的生與死。
即使身體害怕著,顫抖著,恐懼著,我的視線也都一直沒有離開過雲雀恭彌。
我需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這一點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放我一個人面對這群喪屍,不出兩秒我就會變成它們的同伴。
「謝謝。」我儘量壓低著聲音,想以此來掩蓋語氣中的顫抖和恐懼。
習慣真是一種該死的東西。長久以來,我一直用一種卑微得近乎低到塵埃裡去的方式存活於世,我已經習慣了低聲下氣的道謝或是道歉,這已經到了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會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的程度。
雲雀沒有理會我,他依然在奮力地和喪屍戰鬥著。
我站在他兩步之遙的距離以外,這樣他就不會因為我的突然靠近而下意識地攻擊我,也可以在緊急關頭救我一命。我相信他的實力,堅定地相信著。
雲雀恭彌就是這樣一個人,雖然平時看上去很討厭。來我打工的店裡收保護費的時候總是一臉高高在上的樣子,但是他的實力和他的中二程度是成正比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腹誹他,但是我需要以此來轉移我的注意力,否則,我想我的腦子一定會想到什麼恐怖的或者是令我極度害怕的事情。
例如我的媽媽怎麼樣了,例如如果全世界都變成了這副慘狀,那麼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些我都不想去想,我害怕知道答案。
——害怕我得出的結論會是那些我不想得到的答案。
人就是這樣,不到最後關頭永遠不會面對現實,永遠第一個想到的會是逃避,而不是如何解決問題。
逃避能讓人短暫的心安,其實這並沒有什麼不好。
如果悲慘的結局終究不會來臨的話,我寧願永遠都活在逃避現實裡。
真是可笑,上一秒還在嘲諷著別人天真的人,下一秒自己竟然也會生出如此天真的想法。
我想我仍然不夠堅強。
即使呆在雲雀恭彌身邊,我依然無法停止身體的顫抖,無法消減內心的恐懼感。不知是聽到了打鬥的聲音,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新鮮食物」的存在,喪失們一批又一批地湧來,前赴後繼,仿佛永遠也無法終結的噩夢。
就算雲雀再強,他也只是一個人。
我能察覺到雲雀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他的體力顯然正在如此高強度的搏鬥中一點點地消耗殆盡。
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我能做些什麼?
我惶恐的焦急的如此想著,我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能去做的事情,我不想自己只是作為一個累贅而活著,更加不想什麼都不做只是乾等著死神來終結我的人生。
等待死亡的過程是漫長而恐怖的,即使身體還在強撐著,精神可能先一步使人崩潰。
所以我寧願耗盡一切的氣力,反抗那名為「死亡」的既定命運。
但糟糕的是,雲雀恭彌的自尊心絕對不允許他受到一個被他定義為「食草動物」的女人的幫助。這一點我很瞭解,如果我輕舉妄動,雲雀的拐子下一個抽的或許就是我。
在這樣兩難的境地裡,我除了不知所措之外,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
和絕望相對的是希望。
就在雲雀漸漸體力不支的時候,我們迎來了希望。
在此之前一直跟在雲雀身邊的飛機頭草壁找來了,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小鎮上的人並沒有全部死絕,而剩下來的那些活人已經聚集到了並盛中學。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跟著雲雀和草壁往並盛中學的方向移動。
一路上依然有很多喪屍在徘徊,不過也都被雲雀三兩下給解決掉了。
我一直都知道雲雀這個人很強,但對於「強」的概念,今天第一次如此清晰得瞭解到。
在碰到我以前,雲雀顯然已經和喪屍群戰鬥了一段時間,多了我這個累贅之後,和喪屍戰鬥顯得更加費力,體力消耗很大,但是他從頭到尾一點傷都沒有。
他基本是毫不停歇地和數以千計的喪失為敵,不論是身體上數量上還是心理上,雲雀都是占下風的,但是這場戰鬥卻是由他的勝利而暫時告一段落。
他真的很了不起,年紀比我還小上幾歲,就已經如此厲害。相比之下,我簡直要無地自容了。
一路安全地來到並盛中學的操場,在那裡果然站著一群人。
我急急掃視了一周,卻沒有發現媽媽的身影。
一瞬間的失落之後,我又強打起了精神,不管怎麼說,有同伴總是一件好事。跟著雲雀絕對不是長久之計,先不說雲雀那孤傲不喜歡群聚的性格,他那麼深愛著並盛中學,絕對會守著這一片土地,不可能好心幫著我去尋找媽媽的下落。
如果能在這一群人當中,找到幾個有實力並且有著共同目標的人的話,那就最好不過了。
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是在這樣的危急關頭,人類的劣根性依然顯露無遺。
所有的人都在暗暗地觀察著,同伴意識似乎成了懦弱的象徵,彼此之間毫無信任可言。這也許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但這種警惕的情緒也往往會讓別人同樣產生排斥。
就像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這個原理一樣,人感情的聯繫實際上也是相互的。
你信任別人,別人自然也會首先選擇信任你;你排斥、討厭或是猜忌一個人,對方其實都能察覺的到,並且也會下意識的如此對待你。
——特別是在你甚至不屑於掩藏這種情緒的時候。
「我叫旗木卡凱西,現在外面的情況想必大家都很瞭解。」人群之中的某個銀髮男人和身邊的人低頭耳語了幾句之後,輕咳了兩聲有些無奈地說:「在這種情況下單獨行動絕非上策。」看他的表情,他顯然是不願意做第一個站出來發言的人。
「確實如此,但是這麼一大群人一起行動也不太合適。」
「外面那群生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說不定現在全世界都是那種東西。」
「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弄清楚那些東西是怎麼產生的,如果活著的人只剩下我們這些,我們更應該努力活下去才對。」
經歷了最初的尷尬之後,人群漸漸地討論開來。
我站在人群週邊聽著他們的發言,突然覺得有些奇怪,難道這裡沒有一個人知道外面的那些東西是「喪屍」麼?
但是在這種時候說太多顯然是不合適的,突然爆發的危機會讓人失去理智和基本的判斷力,萬一真的只有我知道「喪屍」,也許這裡會有人把我當作什麼奇怪的東西給處理掉,所以我選擇了沉默。
現在可不是調侃著「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這種話的時候。即使風險再小,我也不願意去冒險。正所謂人心難測,人類有些時候可比喪屍可怕多了,有些話等到找到了可以信任的同伴再說也不遲。
手上掌握著些什麼的人,往往可以活的比較長久。
我對此深信不疑,並且為了活下去,我可以用盡各種手段和方法,不惜一切的代價。
「夠了,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
就在我思考著這些的時候,人群中的對話已經升級成為了爭吵,由於意見不合的原因。
「冷靜點……獄寺君。」
「總之現在有的人想要留在鎮上,有的想出去尋找那群生物產生的根源。那不如這樣,擁有共同目的的人結成小組一起行動,如果最後都能活下來的話就最好不過了。」
「也只有這樣了。」
「哈……如果全世界都是那些東西,我們也早晚會變成它們的夥伴吧?」
「不要說喪氣話。」
哦,不不不!!
我看著那群人迅速地分好組,在心裡焦躁地怒吼。
——為什麼只分成兩組?為什麼只有留下來的一組和出去找死的一組?你們難道都沒有親人?都不想去尋找還有機會生存下來的人麼?!
我計算失誤,真不知道該說是我的想法太軟弱還是他們太沒有人性。
這種時候難道最該做的不是尋找更多的生還者?活著的人越多,才意味著越有希望啊!
留下來苟延殘喘地四處躲藏尋找生路有什麼用?如果真的全世界都是喪屍,那麼等待著你們的就只有死亡!去尋找喪屍病毒爆發的根源?開什麼玩笑!!單這個小鎮上就已經有那麼多感染者,外面的世界有多少人就可能意味著有多少喪屍!知道你們敵人的數量有多龐大嗎?!!
即使是如此想著,我依然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我失去了所有能依靠的人,現在擺在我面前的唯一一條路就是孤軍奮戰。
也許我能加入他們兩方的任何一方,但是我無法將放棄尋找媽媽作為自己生存下去的前提。我做不到,在確認她的生死之前,我無法說服自己放棄任何的希望。
「看來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就在我再一次絕望的時候,我仿佛聽到了天籟一般的聲音。
抬眸望去,一個黑髮黑眼,看似孱弱的青年正在朝我走來。
「你為什麼留下?」我問他。
「因為那兩種選擇都毫無意義。」他理所當然般地回答。
聞言,我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一絲放鬆,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難得會有人跟我抱著同樣的想法。
「我叫真咲,請多多指教。」
「庫洛洛•魯西魯,請多多指教。」
第3章 與你同行
人的一生,總有無數會為之後悔的事發生。
對我將來的人生來說,最令我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此時此刻我決定和庫洛洛一起行動。
庫洛洛很年輕,看上去也不像是實力超群的人,但他畢竟是個男人。
在現在這樣的境況下,兩個人一起遠比單獨行動要來得安全一些。就算現在站在我身邊的是一個已然垂暮的老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一起行動。
身邊有個人,至少能令我稍稍安心一些。
我已經習慣站在自己的角度做出我認為是最壞的打算。
連剛剛那一大群人都靠不住,我不能再指望能夠依靠庫洛洛了。
我們的明天建立在今天的基礎之上,我們今天的選擇將會決定明天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選擇並不是在好與壞之間,生活真正的選擇是在兩個壞之中選擇不太壞的,或是兩個好中選擇更好的。
現在擺在我眼前的選擇當中,能算得上‘不太壞’的,大概就是我所走的這條路了。
——至少此時此刻,我相信著我的想法和判斷。
庫洛洛看上去像是個溫文儒雅的五好青年,他那張臉確實給他加了不少的分。但是,上帝……請相信我,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無法信任。
——也許他也並不信任我。
畢竟我們剛剛歷經了劫難,整個世界都已經變得一片灰暗,對於剛剛認識的人,我們沒有理由去相信對方。
特別是在這樣的生死關頭,人的求生意志往往能夠使人做出一些匪夷所思、難以置信的事來,誰知道在遇到喪屍的時候,他會不會為了想要活命而在背後推我一把呢?
我想,他的想法大概和我是一樣的。
猜忌,懷疑,不信任。
我和他雖然目標相同,並且走在了同一條路上,但我們之間卻隔著一條鴻溝。
我們默契地站在縫隙的兩邊,互相遙望,卻沒有誰會擅自踏入別人的領地。
即使對面的人看上去再無害,也不要輕易地去觸碰他的底線,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也無法確定對方是真的兔子還是偽裝成兔子的老虎。在這種情況下,任何的輕舉妄動都是不明智的。
……也許,只是我顧慮得太多了也說不定。
因為庫洛洛正用很坦然的表情注視著我,至少我無法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的算計或是其他陰暗的情緒。
「你要去找什麼人麼?」
「是的。」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的媽媽在我回家之前去了超市,現在還下落不明……」
其實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裡也很沒有底。
我的媽媽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以小鎮現在的狀況來看,一個婦孺之輩獨自在外的存活率是多少呢?我實在不想去計算這個答案,在沒有親眼看清事實之前,我寧願一直活在自欺欺人裡。
「我有幾個同伴正巧就在這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說著,他便再次看向我,似乎是在詢問我的意願。
「當然不。」我抿唇朝他笑了笑,「能和庫洛洛先生同行是我的榮幸。」
「彼此。」他亦溫和地笑著,「這一路上請多多指教了,真咲小姐看上去學識淵博,有幸同行是我的榮幸才對。」
我總覺得庫洛洛是話裡有話。
‘學識淵博’這個詞,真不知道是在諷刺還是說他看出了些什麼。
這麼多年的摸爬滾打下來,我自信偽裝對於我來說可謂是信手拈來,何況,我所隱瞞的也只有我對「喪屍」的瞭解。我想,我和他彼此都很清楚,這一路的同行不過是互相利用,我還沒有傻到將可以保住性命的消息透露給他的地步。
至少現在還不行。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
之後,我與他誰都沒再多言,兩人一路向東。
乘著日落之前,我們需要找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暫時住下。
幸好目前的情況不算太糟糕,小鎮上的大部分喪屍已經被雲雀解決,剩下的只是少數,並且沒有大規模地聚集到一起的趨勢。即使不幸遇到了,我想以我和庫洛洛兩個人,也能安然度過難關。
哦,不。如果有萬全的準備,沒有庫洛洛,我一個人也行的。
現在還不能把庫洛洛當成自己人來看,而且我對他的實力一無所知,如果全身心地仰仗著他,那實在是太冒險了。
「今天就在這裡落腳吧。」
我和庫洛洛一路從並盛中學出發,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來到了小鎮的邊緣地帶。
不知是否該慶倖上帝垂憐,一路上我們竟然連一隻喪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此時,太陽的餘暉也已經漸漸黯淡下去,夜幕即將降臨,繼續貿然前進顯然是不理智的行為。
我和庫洛洛正站在一棟小高層前,房屋的週邊有著一層矮牆,形成了一道不錯的屏障。房屋與房屋之間基本上都隔著窄小的街道,屬於相對獨立的建築群。
屋子的對面是一些店鋪,更令人慶倖的是,這其中還有一家小型超市。
四周很安靜,我只能聽到風吹過枝椏時發出的沙沙聲,這種仿佛透著濃重不詳的氣息令我感到不安。而站在我身旁的庫洛洛,卻顯得依然泰然自若。
「它們來了。」他略微側過頭,低聲對我說。
從他的語氣裡,我聽不出任何的焦急和害怕,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如果不是他明確地說了‘它’這個字,我甚至懷疑庫洛洛所指的是不是喪屍。
「……!」
瞬間的驚訝之後,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我一手半抱著刀具架,另一隻手緊握著刀柄。
接下來我將第一次直面喪屍,並且和它們戰鬥。我深吸了一口氣,上帝……雖然你依然那麼不可信,但這次,無論如何請賜予我力量!
我屏息凝神,靜待喪屍的出現。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特別是當一個人一心一意全神貫注地集中於某件事的時候,潛能的表現尤為突出。
我聽到了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毫無節奏的,淩亂的,正朝著我一步步逼近。
小鎮的邊緣地區果然很不安全,我有些後悔跟著庫洛洛來到這裡,此時,兩位數以上的喪屍群正將我和庫洛洛圍在了中間。
也許至今我都先入為主地低估了喪屍的智商,這群喪屍很明顯從一開始就躲在暗處,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要是獵物不是我自己的話,我也許還有心情感慨一番——原來這年頭連喪屍都智能化了……
可是我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心情,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幾乎已經能夠想像自己被吞噬掉的畫面了。
如果雲雀在這裡就好了……我有些喪氣地想,不能怪我對自己沒有信心,我只是太瞭解自己的實力了。以一敵十,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來看,對我來說都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我已經完全失去了鬥志。
也許這就是命運,只是我依然無法相信,它竟來得如此之快。
哦,上帝……如果我還能有幸活下去,我發誓,從此以後絕對不再相信上帝。
就在我言不由衷,如此想著的時候,我看到了令我難以置信的一幕!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下一秒鐘的時間我就看到了奇跡的發生……
你能想像嗎?像庫洛洛那樣,除了那張臉長的確實好看之外,其他地方怎麼看都顯得很普通的青年……竟然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那麼多喪屍……
我甚至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整個世界都在欺騙我。
站在我身邊的竟然是那麼厲害的一個人!
「你……」我瞠目結舌。
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我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動作,我只能借著倒下的喪屍來判斷他大致的行動。
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喪屍們倒下了,而他依然站立著。
他的神色依然如初,一派平和,顯然剛才的舉動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
我已經無法用什麼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驚訝的,這個世界上連喪屍這種生物都能存在,多出一兩個實力堪比雲雀的人物,真的算不上什麼新聞……哦,不,這怎麼可能!
「這附近應該沒有那種東西了。」在我為他的實力而感到驚詫的時候,他已經用這段時間觀察了四周的情況。
言畢,他走進了對面的那家超市,一分鐘過後,我看見他拎著兩大袋的東西走了出來。徑直走向對面的那棟房屋,因為手上拿滿了東西,所以他是用腳踹開房門的。
「今晚就先安心住下吧。」見我依然呆愣在原地,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直視我,「有什麼問題麼?」
「……不,什麼都沒有。」還能有什麼問題?
我想,現在的我是沒有發言權的。
特別是在他展現了那樣非凡的實力之後,我只能聽他的。
因為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拋下我一個人繼續前進,而我,卻只能依靠著他。
我甚至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著我一起走了。
明明擁有超強的實力,即使是他一個人,面對喪屍也應該完全不成問題,為什麼還要帶上我這樣一個累贅呢?
應該說,他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從一開始我就說過,和他同行,我們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但是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有著絕對是實力,根本不必利用我,所以……這是為什麼?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答案。
現在只希望,我身上有著什麼能被他利用的東西,這樣才能保證我暫時不會被他拋棄。
當活下去也變成一種奢侈的時候,所有的善良和道德就顯得那麼無足輕重。
為了活下去,我想我是能適當的出賣一些東西的,至少我相信我擁有隨時捨棄一些東西的覺悟。
——如果這些「東西」能為我換來等價的報酬的話。
庫洛洛前腳走進屋子,我後腳便跟了進去。
他現在就是我的保命符,這個男人用自己的實力刷新了我對「強者」的概念,也許他的實力還在雲雀之上,能跟在他的身邊,接下來的路途應該不會太難走。
屋子裡面很是淩亂,一樓的破損比較嚴重,牆壁和地板上都沾染上了些許血跡,顯然在不久之前這裡經過了一場搏鬥的洗禮。
原來的屋主可能遭到了喪屍的攻擊,成了喪屍的夥伴之後又遵循進食的本能,出去尋找新鮮的食物了。而這棟房子就這樣空了出來。
二層的情況要稍好一些。
我和庫洛洛都決定呆在二樓的主臥室裡。
選擇這裡過夜的最大原因在於,這間房間的窗戶正好對準了外面的街道。我想,就算夜晚的時候被喪屍偷襲,我也可以通過跳窗逃生。
接下來將要面對的問題就是,這一晚要如何度過。
雖然我一向睡得淺,但讓我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安然入睡,實在抱歉,僅剩的那點矜持我還是有的。更何況,我更在意的是,萬一在我睡覺的過程中,庫洛洛一個人走了怎麼辦?
我可不想留下來一個人面對喪屍……
將從超市里順手拿來的東西放到牆角,庫洛洛踱步來到窗邊,拉開窗簾四下審視了一番後,又將窗簾拉上。
「睡不著?」一切安頓好了之後,他挑眉看我,很明顯是在明知故問。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得要多沒神經才能睡得著……」我撇過頭,透過窗簾的縫隙看向外面。
他輕笑了一下,然後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了一本漫畫書丟給我。
我看了膝蓋上的書一眼,抬首不解地看向他。
「感慨和埋怨這個世界的悲哀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他像是在勸解我,「還不如用有限的時間去做些實在的事。」
「你所說的實在的事,就是指看漫畫麼?」我有些不滿於他說教一般的口吻,挑眉反駁他。
這個世界已經變了,我不需要再像從前一樣卑微地活著。
不管現在站在我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在絕對的絕望面前,我想我和他是一樣平等的。
任何人終將迎來死亡,沒有人可以例外。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和這個庫洛洛是一樣的。他並不高我一等。
「漫畫是用來打發時間的。」他聳肩,似乎對於我類似調侃一般的口氣並未在意。
「你還真善解人意。」
去了一趟超市,竟然連打發時間用的漫畫書都能想到,這個人想問題想得真周到。我低頭看著手中的漫畫書,如是想道。
就在這樣平靜的氣氛當中,我安全度過了悲劇發生後的第一天。